本书名称: 我那么大一个媳妇呢!   本书作者: 桃李笙歌   本书简介: 年乐受邀去诸城参加比赛,没想到赛点附近宾馆爆满,提前一周都没找到住处。   好在和父母出国旅游的土豪大学室友,大方伸出援助之爪,让年乐住进他家别墅,顺带委托年乐,照顾一下他在家养病的弟弟。   年乐满口答应,提着行李敲门,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胳膊上打着石膏的九头身大帅哥,宽肩窄腰大长腿,俊脸臭的跟自己欠他百八万似的。   偏偏这么大个的弟弟,要求还不少,每天三顿要四菜一汤,不吃香菜不吃肥肉不吃生姜不吃太甜太咸太油太辣,挑剔到了极点。   想想流落街头的诸多危险,年乐忍了,哄的弟弟终于雪融寒消,看自己的眼神也温柔起来,还多出些体贴。   等到比赛结束,拿到奖杯,年乐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夜收拾行李,扛火车走人。   ×××   霍蔚然赛车出了事故,小臂骨折修养在家,母亲气到头顶冒烟,扬言要给儿子找个“小媳妇”好好管管。   家人出国旅游当天晚上,“小媳妇”提着行李箱按响门铃,堂而皇之的要住进来,还要照顾自己。   霍蔚然是不婚主义,天生不喜管束,对“小媳妇”百般挑剔,想着让他知难而退,却没曾想,越是相处,自己却越是挪不开眼。   小媳妇像是在自己癖好上跳舞,戳的霍蔚然心跳时常紊乱,一天不见就心底空落落的发慌,想着小媳妇对自己用情至深,勉勉强强结个婚也不是不行,霍蔚然偷偷买好求婚戒指,第二天却发现人去楼空!!!   #我那么大一个媳妇呢!#   入坑指南:   1.架空嗷呜,与三次元无联系,无原型,后期有部分校园情节~   2.没有包办婚姻,只是误会~   3.不是单纯小甜饼,有剧情~   强推榜简评:年乐为参加围棋比赛住进室友家中,却被室友弟弟误以为是母亲找来管他的“小媳妇”,两人自此开始了一段奇妙的相处。等到年乐比赛结束,弟弟也发现自己对年乐的情意,一点爱意显露,惊得年乐连夜扛火车逃离,上演一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欢乐场景。   本文从一个误会开始,以两人的互相救赎成长为主线,走过初见青涩的心动,体味相恋甘甜的爱意,人物描写细腻,故事情节紧凑,少年不负韶华,终将圆梦逐日光。 第1章   “还剩最后一间房,规矩你们都懂。”   前台小姐姐懒洋洋一指角落里低头下棋的老爷子,“这是我老板,谁要是赢了他,这间房就是谁的。”   “我先来!”一男生带着同伴迫不及待向前,把背上背包往旁边一放,坐在老大爷对面,满面红光。   江洲最近有好几场活动,满城的宾馆几乎爆满,即便还有空房,一晚的价格也已经到了四位数,几人要参加的弈心杯围棋赛,单是进三十二强,就要九天八轮的赛程,这钱包哪受的起。   “猜先,大爷您先抓子。”男生努力压住脸上的兴奋笑容,要知道,自己参加过国际业余围棋比赛,还得过前三,业余七段的水平,足以碾压大多数棋手!   家人们,谁懂啊,在这竟然还能住上免费房!   大爷眼睛抬都没抬,从竹篾编的棋罐里握一把白子,男生捏一枚黑棋,猜是奇数。   大爷手中白棋一放,有四枚,男生猜错两人换了棋罐,大爷执黑先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棋盘边围着几人,看黑白子轮流落下,看懂的摇头叹气,看不懂的从这一老一少的表情上,也能略知一二。   老爷子面色如常,眼皮耷拉着已然是欲睡不睡,年轻的小后生眉头紧锁,眼睛紧盯棋盘,后背已经被汗洇湿了一块。   老人占星位开局,走的是华国流,棋形优美,并且布局速度极快,以小目为发展,两翼张开,如黑鹰掠地一击爪中,接下来便是轻松的进攻获利。   “我输了。”男生抓出两枚棋子放在棋盘边线上,垂头丧气的认输离开座位,另一青年眼睛一动,和同伴交流眼神后,坐在大爷对面。   年乐拉着行李箱问了八家酒店,都没有空房,在进第九家时,抬步刚踏上台阶,只见三俩青年背着行李狼狈窜了出来,身后一老大爷挥舞扫把追上,抬手对着青年便是狠狠一抽。   “嗷,你个老不死的!”一个青年闪躲不及,被打的脸色涨红。   “混账玩意,以为我老了不懂行,看不到你用蓝牙耳机作弊?”   老爷子气势汹汹,毫不留情的挥动扫把,“连做人都不会,下什么棋!滚回你们家去!丢人现眼!”   几个青年恼羞成怒对视一眼,一人忍着抽,抬手握住大爷手中的扫把,另一人瞅准时机,抬脚就朝老爷子踹去,脚尖还未触到老头身上,只觉自己背后一痛,整个人往前扑了两三步,“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青年愤怒扭头,只见一身着浅蓝色衬衣的男生站在自己身后,对方身姿修长挺拔,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自带温和气质,皮肤透白,直挺的鼻梁内侧带一点小痣,显得五官愈发精致出尘。   还有那只握行李箱的手,温润如玉,整个人姿态稳沉,像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学长,马上就要上台演讲。   “你谁啊!”青年捂着腰站起身,怒意不减。   “这话应该我问你。”年乐不急不缓拿出手机,浅色眸子微沉。   “你们是哪个围棋道场出来的学生,带队老师又是谁,对你们的作弊行为知不知晓?”   一搬出道场和带队老师,几个青年都有点慌乱,眼见老爷子又要拿起扫帚,几人转身瞬间跑的没影。   老头拿着扫帚,上下打量新来的男生几眼,“想住店?”   “您这还有房?”年乐瞬间来了精神,眸中带出分光彩。   “能赢过我再说。”老爷子扛着扫帚悠然进店,年乐提着行李箱跟在老人身后,坐上挑战位置,欠身行礼。   “啥水平啊?”老人慢悠悠抓了把棋子。   “业余三段。”年乐面带微笑。   围棋分业余段位和职业段位,都是段位越高棋力越强,业余三段的水平,在普通人中算是万里挑一,但在围棋圈里,只能算是小县城冠军的水准,着实有点不够看。   “行吧。”老人放下手中白棋,一共六枚,年乐张开自己的手,里面静静躺着两枚黑棋。   “你先。”老人捏起白棋,只见眼前的年轻人手指修长,略带点粉的白皙指尖夹起黑子,右上三三星位占角。   这是守角的好地方,但同时棋位较低,不利于向外扩展,老人淡然下子,占星位尖冲,走势绵延,年乐目色如常,指尖夹起黑子,目光驻留棋盘。   棋局旁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熟悉老者的人都知道,通常解决一个年轻人,半个小时足够,但这盘棋已经过了足足两个小时,双方都未见落败之态。   老人目色越发沉凝,年轻男子腰身依旧修直,温和的眼眸中难掩进击锋锐,无论老人思考多长时间,对方落子的节奏仍然不紧不慢。   足足三个小时,双方才着子完毕,提去死子,不等其他人数子,年乐抬眸微笑看向老人。   “承让。”   “你算这么快?”老人有点诧异,棋盘上黑白交错,还没有做棋,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得出结果。   “黑棋一百八十五子,按国际惯例,贴三又四分之三子,赢您半目。”   年乐话音落下,只见老人开始做棋,将黑子占地调整为十的倍数,再数余子,最后得出一个青年口中同样的数字。   老爷子看着棋盘陷入沉默,是要再心算一遍,周边人看向年乐,笑得乐不可支。   “老爷子这不按国际惯例,以棋会友不贴子,你这是赢了他八目,他从没这样输过,不服气呢!”   “去去去!”老爷子脸上带了点红,挥退看棋的几人,将一张房卡拍在桌上,背着手急匆匆上了楼。   拿起得来不易的房卡,年乐嘴角忍不住上扬,难掩愉悦的推着行李箱到前台办手续。   得知眼前人赢了老爷子,前台小姐姐不由得多看青年几遍,心底止不住的诧异。   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清楚老爷子的段位,能赢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个业余三段。   “办好了吗?”年乐轻声询问,前台盯着眼前青年的温润面容,这线条柔和的眉眼、这直挺的鼻梁、皮肤透白唇色浅淡,简直越看越好看!   “稍等啊。”前台快速刷起青年身份证,一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推开玻璃门,背挎着大包小包,怀里抱一孩子走进宾馆。   “请问这里还有空房吗?”中年妇女面容泛黄,怀里的孩子瘦瘦小小,手背上贴着输液后的医用胶布。   “不好意思,没有了。”前台遗憾开口,宾馆位置离医院不算近,对方能找到这里,也是走了不少的路。   “不用多好的屋子,能住人就行。”女人往上抱了抱孩子,脸上显出遮不住的憔悴恳求,“我孩子很乖的,不会吵到别人,她扎针扎几次都不哭……”   女人用手背快速抹过发红的眼角,年乐尽量不去看她们,用力捏紧手里的房卡。   两分钟后,年乐迈步出门,之前怎么把行李箱提进来,就怎么将箱子提出去。   “谢谢你,谢谢你小伙子!”   女人满满感激的道谢声还在身后,年乐安静推着行李箱到旁边,抬头看了眼西沉的落日,思索许久后,打开小破站,点开自己收藏了很久的阿婆主。   “家人们,刷到这个视频,证明你有当好流浪汉的潜质!   首先,我要教大家如何在大城市里找一个优秀的落脚点……”   阿婆主实景教学,年乐这边还没听到重点,一个语音通话突然打断视频,看着室友头像,年乐接起通话。   “小年年,我记得你要参加那个围棋赛,是在江洲对不对!”   室友人如其名,霍火火,是个天生的急脾气,一开口就直入重点。   “是。”这么一说,年乐忽的记起,霍火火家好像就在江洲。   “太好了!”室友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颤抖。   “小年年,我上有更年期老妈,下有叛逆期老弟,我准备带我妈出国玩段时间,结果家里的佣人受不了我弟,一个个的跟我请假!”霍火火说起这事就是一把辛酸泪。   “好年年,能不能麻烦你到我家住段时间,不耽误你比赛,只要给我弟一口饭吃就行!”   年乐站在原地,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只觉一柔软的枕头,堪堪垫在了自己的后脑勺。   江洲最近宾馆紧张,室友应该是知道,年乐爽快应下道谢,听着霍火火喜出望外、如释重负的哽咽声音,年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说不上来。   从霍火火那拿到地址,年乐招手拦下出租车绝尘而去,宾馆中老爷子正偷偷复盘败局,看到一处,忽的想到什么,瞬间一个激灵,鞋都来不及穿好跑出房间,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那年轻人的身影。   ×××   “欢迎回到2022年澳洲拉力赛现场!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第四赛段比赛,也是本周的最后一个赛段,长达三十一点八公里,起伏两百米左右。   现在发车的,是来自极羽车队的二号车手-李炎!”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亮起一点光源,靠在床边的黑影低头闭目,单手举起正在播放直播的手机,缓缓靠近耳边。   赛车引擎转动带起轰鸣,钢铁巨兽如离弦箭咆哮向前,能让人热血沸腾的声音,却驱不开房间中浓郁的阴沉。   直播镜头给到车内的车手与领航员,男女解说相对侃侃而谈。   “李炎这次的表现也相当稳定,他之前连续两届在澳洲站包揽前六名,虽然算得上少见,但比起极羽之前的二号车手,只能说是稍逊一筹。”   “极羽之前的二号,那位中澳混血帅哥?”不用多提,女解说立即回想起来。   那是曾经能够制霸赛季的天才,拥有西方立体五官,混着东方的缱绻美感,摘下头盔,自然卷的发梢翘起,浓颜系的贵气带着冷锐气质,极大的容貌优势,加上亮眼成绩,着实令人难忘。   “是的,如果不是半年前那场事故,极羽车队这次派出的定然是他,因为澳洲站是他的主场,并且……”男解说话音突然一顿,直直看着现场转播,女解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瞬间聚焦在一点。   翻腾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压在赛场上,宛如一场寂静的灰色海啸,浪涛扑来,水汽在空气中汇聚,化为汹涌的反击,“啪啪”打上挡风,风浪撼摇天地。   “下雨了。”   男解说语调难掩激动,眼中一动,化为无声的叹息。   女解说明白伙伴在惋惜什么。   不是因为在雨中,赛车轮胎的抓地力下降,车手较难保持稳定过弯,也不是因为澳洲赛场的涉水点本就深,下雨后会增加难度。   而是因为极羽车队曾经的二号,是公认的雨战新王!   雨地混战中,他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入弯点,在搏杀中牢牢封死对方的进弯路线,越是湿滑的赛道,越是他的舒适区,宛如教科书般的漂移,溅起细密雨雾,头盔护目镜下灰色双眸映射水光,持重熟练到没有任何波动。   虽然是极羽车队新二号的赛场,但两个解说却聊着旧人越发起劲,因为雨势干扰,李炎后半段明显没有之前那般自如,最终跑出小组第七的成绩。   “很遗憾啊,综合之前的三个赛道的成绩,极羽车队的李炎暂居第五位,如果是极羽车队之前的二号霍蔚然,他绝对有实力带领车队摘下澳洲拉力赛的桂冠,不知道他现在的伤势恢复如何,什么时候能够复出……”   手指微微倾斜,屏幕光亮照上黑影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数弹幕从直播界面飞过。   [还复出?听说他手臂都被砸断了,还复个鬼哦!]   [这就是报应啊,他不是清高得很吗,现在好了,不能开赛车,他就是个垃圾!]   [就是,小甜甜飞了半个地球去看他比赛,没有签名不说,他连好脸色都不给一个,看不起网红是吗?活该他残!]   [废物废物……]   按下关机键,房间中重回黑暗,一片寂静后,宛如塑像的黑影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顺着右臂上的石膏,摸到自己的右手。   无论捏还是砸,哪怕用力掰折,也没有任何感觉,麻木冰冷,宛如一台收不到信号的电视,上面只会铺满无穷无尽的灰色雪花,有感觉已经是奢望,重新握上方向盘,恐怕……是下辈子的事。   胸廓中涌起绵密的阵痛,曾经断掉的几根肋骨仿佛限制着呼吸,霍蔚然仰头,任凭疼痛密密麻麻袭来,额头渗出汗珠,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霍姐,你家蔚然的状况怎么样了?”房间外是两人上台阶的声音,中年女人话语中透着满满的关切。   “前不久手臂做了第五次手术,骨折好治,就是臂丛神经受损严重,可能以后……”霍夫人面对好友压低了些声音,眼中难掩忧虑。   “医生说对损伤部位长时间理疗,幸运的话,可能会有一点效果,但是蔚然他,不怎么配合。”   “我家那个调皮鬼,看了几场方程式赛车就爱上了,一直把蔚然当偶像。”中年女人难掩遗憾,语调一转,“话说单手能开赛车吗?”   霍夫人勉力一笑,看一眼面前的房门,缓了缓情绪,抬手敲上小儿子的房门。   “蔚然?”   里面沉默许久,半晌后淡淡的短暂“嗯”了一声。   “蔚然,心理医生告诉我,你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去做过咨询。”   霍夫人眉头担忧轻皱,“明天我让老赵送你,去和心理医生聊聊怎么样?”   房间陷入寂静,中年女人看着霍夫人捏了捏拳,下意识后退一步。   “霍蔚然,我在更年期,这里是华国不是澳洲,你高低给我吱一声!”   霍夫人努力压制升腾起的火气,一想起霍蔚然不动声色把心理医生号码拉入通讯黑名单的操作,就心梗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年来精神压力太大,霍夫人一闭眼,就梦到小儿子接受不了因伤退役,被幻痛逼到极致,绝望的结束生命。   梦境灰暗又残忍,霍夫人已经不记得多少次流着泪醒来,却还是对小儿子束手无策,现在他连心理医生都不愿去看,任凭旁人心急如焚,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分毫。   “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过了十八岁,没人管得了你?”霍夫人咬牙说硬话,试图威胁,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还真找不到能制得住他的人。   思考太久有失气势,霍夫人外强中干,硬着头皮开口。   “听说过华国的包办婚姻吗?你再不去看心理医生,我现在出门就给你找个小媳妇,把你包办出去,让小媳妇好好管教你!!!”   霍蔚然看了眼手臂,在黑暗中稳住呼吸,尽量不去听母亲的荒唐话。   声音在门外喋喋不休,依稀说到旅行,霍蔚然抬手摸到降噪耳机,吞下几片止痛药,让世界再度陷入寂静。 第2章   寸土寸金的江洲,绿化高达七成的别墅区,年乐注视着面前宛如酒店的独栋别墅,忍不住低头再次确定霍火火发来的地址。   大一刚认识不久,霍火火一边借年乐洗发水,一边满口白沫的说自己是个富三代,年乐看他嘴里讨来的牙膏,对他的话一笑而过。   直到现在,年乐才相信这家伙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在家有带泳池的三层别墅,有说走就走的旅行。   在学校却总是忘买各种日用品,就差借年乐裤衩穿。   如果没猜错,他主打的就是一个富三代的双面人生,体验生活。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年乐上前按响门铃,等待许久后,里面却悄无声息。   据室友之前的描述,别墅里佣人请假,他已经带母亲到了机场,他弟弟叛逆期,或许出了门,家里没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连按门铃无果,年乐低头,研究片刻面前的智能锁。   这种锁,可以设置有时间期限的密码,自己完全可以要一个十几天的临时密码,方便进出。   江洲四季分明,现在已过立秋,早晚温差大,站在门口等只会越来越冷,年乐拿出手机,正准备向霍火火要密码,却听到面前房门突然传出响动。   房门缓缓开了一半,偌大的别墅里没有亮灯,凭着院里的灯光,依稀照出里面的身影。   开门的是个男生,身型出乎意料的高大。   肩膀宽阔,手臂上的肌肉明显可见,一件黑色背心掩不住底下匀称又显饱满的肌肉线条,力量感极强的窄腰流畅收束,大长腿九头身,甚至比年乐还要高上十几公分。   再一细看,年乐注意到对方右小臂打着石膏,并且已经很久没有修剪过头发,黑色略带凌乱的自然卷及肩,光暗交替,能到看他笼在阴影下几乎无可挑剔的五官,混血带来的美感冷艳锋锐,加上近一米九的身高优势,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年乐缓缓抬头,对上眼前人冷漠仿佛带刺的目光,反应了两秒,艰难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室友口中,正在叛逆期的弟弟。   这身高。   这体型。   年乐很难想象,这么大一个弟弟叛逆,威力会有多强。   他们与其说是出门旅行,还不如说是外出避难。   霍火火语气中的喜极而泣,在这一刻,瞬间有了具象性答案。   “你好。”年乐稳了稳心神,努力忽视其中的危险性,仰头对上弟弟仿佛自己欠他八百万的目光,手下缓缓挪动行李箱,温和一笑。   “我叫年乐,你家人拜托我来照顾你,我需要在这……”   年乐话还没说完,眼前人抬手就要关门。   预料到叛逆期孩子不好相处,年乐在弟弟关门的瞬间,将行李箱卡在门口,确定对方关不了门后,轻和一笑,姿态没有半分退缩。   再退就要去睡桥洞,阿婆主说了,这是下下策。   霍蔚然眉头紧锁。   开门前,门铃已经响了十几遍,透过可视门禁的屏幕,能看到院落中的灯给来人周边镀上一层暖光,对方二十多岁的年纪,哪怕被光线影响的看不大清晰,也能发觉他容貌不差,姿态温润,身上还有几分清雅的气质。   男生腿边的行李箱,意味着他可能要长住,但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来替补佣人。   “听说过华国的包办婚姻吗……我现在出门就给你找个小媳妇,把你包办出去,让小媳妇好好管教你!”   耳边响起母亲说的狠话,霍蔚然再看一眼站在门口的青年,心底瞬间涌起不详的预感。   父亲曾经谈起过,住在华国的母亲家境优渥,并且是个急性子,头天说要一台限量款的车,第二天就必须到手。   如今早晨威胁过自己,晚上就找来人,准备的速度,甚至比买一台车还要快。   门铃再次被按下,霍蔚然眉头皱的更紧,对方应该知道家中有人,自己不开门,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思索着拒绝的话,霍蔚然左手缓缓按下门把,身体堵在门口,低头看向面前母亲找来的男生,眼中冰冷的抗拒,快要化为实质。   话还没说出口,出乎霍蔚然意料,对方仰头看向自己,眸色清和,竟然还能在自己的冷脸下,露出一个温和淡然的笑容。   “我叫年乐,你家人拜托我照顾你。”   男生声线清润,如果说之前还没确定男生身份,现在已然再明显不过。   上门的小媳妇。   霍蔚然冷着脸抬手关门,用实际行动将人拒之门外,但对方似乎之前就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并且还没有什么羞耻心,在霍蔚然关门的瞬间,快速用行李箱挡住大门。   “外面不太好找旅店。”年乐扶好行李箱,一手推开房门,面带微笑。   霍蔚然后退两步,目色冷硬。   年乐乘胜追击,推着行李箱快步进入别墅,反手关好房门,等开灯再看,发现弟弟竟然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眼下尽是警惕,和自己拉开一个极远的距离。   年乐安静片刻,知道有些人确实不喜欢别人离自己太近,何况眼前的弟弟还在叛逆期,但这确实有点离奇。   自己长得难道像是要吃人?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年乐试着拉近两人距离,和煦开口询问,却见弟弟眼神又冷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刚进门就要讨个称呼?   第一次见面就要坐实未婚夫的身份?   气氛莫名有点僵,年乐看到对方胳膊上打着石膏,换个话题打破沉默。   “你胳膊怎么了?”   话音刚落,气氛莫名的瞬间到达冰点,年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从警惕,到眼中快要带出冰碴子。   “她没有告诉你?”   年乐认真回忆片刻,对着眼前人摇了摇头。   霍火火确实没提他弟弟手臂手受伤的事,如果早点说,年乐现在不会再问。   霍蔚然心口莫名一紧,侧脸不去看对方的表情。   与其说母亲将人找来,不如说是骗来,她竟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如今的情况。   不再是之前驰骋赛场的天才,只是一个拖着病体的废人。   “那你现在看到了。”   霍蔚然语气尽量如常,面色漠然。   没有人喜欢有残缺的伴侣,连带他被葬送的职业生涯,日常所有事都带着不便,甚至出门都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无论母亲在他面前如何夸赞自己,许出什么样的条件,但看到现实后,他应该会清楚自己受了骗。   “看到了。”年乐注视着面前弟弟不在意的表情,意识到他在别人面前,很介意他身体的情况。   “门在那边。”霍蔚然不想多言,转身上楼。   年乐顺着霍蔚然指引看向大门,怔了几秒后瞬间反应过来。   “很抱歉提到这件事,但我已经答应你家人,不会因为多一点困难就离开。”年乐语速稍快。   “你胳膊不方便,说明更需要我的照顾。”   霍蔚然上楼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侧身看向这位母亲给自己挑的伴侣。   他眉眼温和淡雅,眼神里没有对自己情况的失望,更多的,好像是清澈的歉意。   他似乎并没觉得未来伴侣残疾的情况,是个问题,他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要因此离开,他甚至……为此更想照顾自己。   眼中的情绪,平稳又亲和。   没有半分失落或是厌弃。   这意味着第一眼,没有将他劝退。   他甚至还要住下去。   难缠。   霍蔚然挪开看向对方的目光,继续迈步上楼,表情越发冷淡。   “我不会喜欢你。”   没有人喜欢母亲强塞的伴侣,更何况霍蔚然是不婚主义,如今落寞,这个决定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年乐站在原地,听着弟弟说出的话,抿唇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果然是叛逆期,在离开前还会落句“我不会喜欢你”的狠话。   只是借住十几天,不喜欢两人可以少接触,霍火火和霍夫人都同意,该住还是得住。   眼看弟弟上楼离开,为了防止下次没人开门,年乐向霍火火要了临时密码,对方大方表示,家里十几间客房,每天换一间住都行,还给年乐一位司机的联系方式,需要什么食材可以直接告诉他,年乐这边不用付费,简直是包吃包住的待遇!   和司机师傅愉快的加了联系方式,年乐这才有时间寻找客房的位置。   一楼餐客一体,客厅旁边还有展示厅,里面放置一巨大的旋转赛道模型,上面有几十辆赛车模型,精致到晃眼,辆辆散发着金钱的迷人气息。   开放式厨房也在一楼,年乐熟悉后提着行李箱上楼,发现二楼三楼都有客房,于是随意找了间二楼离楼梯近一点的房间。   奔波一天,年乐放下行李,躺在柔软宽大的床铺上,简直如获新生。   距离弈心杯正式开始还有两天时间,年乐简单冲过澡,在地图上检索现住址和比赛会场的距离,步行一个多小时,骑行二十七分钟,打车只需要十二分钟!   在江洲这个大城市,这样的距离绝对称得上方便!   年乐正看路线,手机响了几下,是霍火火发来的新消息,询问年乐有没有安顿好。   年乐扬起嘴角,低头回复:「已入住,感谢火火。」   霍火火有点紧张敲字,「兄弟之间说谢可生分了,我弟弟你见了吗?」   年乐想起开门时第一眼的震撼,深吸一口气,「见到了。」   霍火火:「小年年,他叫霍蔚然,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你叫他小然就行。霍蔚然之前一直和他爹在澳洲定居,上个月刚成年,他是职业赛车手,前不久出了事故,现在心情不大好,狗路过可能都得被踢一脚,小年年你多见谅,我代表我和我妈感谢你!」   年乐指尖顿了顿,打下句「请阿姨放心」。   相比一天上千的宾馆费,做几顿饭和这位弟弟的抵触,实在算不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拿着司机师傅送来的食材,年乐精心做了餐饭,敲响对方房门,却迟迟不见霍蔚然出来,年乐只能自己一个人吃完饭菜,再打车去比赛会场熟悉场地。   下午回到别墅,依然不见霍蔚然下楼,年乐估计他可能吃了别的,不想与自己一桌,年乐继续一个人吃完饭菜,尽量不浪费食物。   整整一天没见霍蔚然,也许是对方有意避开,年乐本以为十几天就会这样安静过去,却不想第二天一早,年乐做饭时,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年乐抬头顺着感知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霍蔚然站在二楼,面色不佳的盯着自己,他欲言又止,目光绝对谈不上友善。   “早上好,小然。”年乐想起室友给的称呼,手里端着盛有蛋液的碗,面带微笑朝霍蔚然打招呼。   “早餐想要吃点什么?” 第3章   只是问对方早餐想吃什么。   年乐眼睁睁看着弟弟身体一僵,像是看到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转身快步走进他的房间,回头还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   年乐思索片刻,低头看了看手里打匀的蛋液,不太确定是自己惊跑了他,还是这碗鸡蛋。   「火火。」年乐放下碗,从围裙兜里拿出手机,选择场外求助。   「你弟弟有什么害怕讨厌的东西吗?」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凡有他害怕的东西,我们也不至于跑这老远。」霍火火一脸唏嘘,「话说他这两天怎么样?」   年乐手在围裙上轻擦一下,「挺安静的,就是不下楼吃饭。」   年乐点下发送,半晌都不见霍火火回复,状态栏里对方断续在输入,就是没发过来一个字。   「我好像忘了说。」霍火火一手努力按压心口,余光心虚的瞄着母亲。   「霍蔚然他自从事故后,右手伤了,吃饭不方便,还把餐桌弄的很狼狈。」   「他这人自尊心又强,自那以后再没来餐厅吃过饭,我们平常都是把餐盘放他门口,然后一个小时后去收,虽然他食欲不太好,但还是能吃两口。」   年乐仔细阅读霍火火发来的消息,隐约间,回忆起刚刚霍蔚然站在楼上看自己的眼神,如果没记错,他脸色都有点发白。   这是什么样的壮举。   刚来就把他饿了一天。   前天说的那句“你家人拜托我来照顾你”,现在瞬间直戳年乐心口。   容不得多说,年乐加快准备餐点的速度,炒菜的铲子差点都擦出火,两菜一汤,年乐从偌大的橱柜里找出餐盘和汤碗,正往里面拨菜,只听楼上传来响动。   年乐抬头一看,只见手臂受伤的弟弟,沉着脸一步步下楼。   坐在自己面前的餐桌边。   年乐安静片刻,将餐盘推到霍蔚然面前,避开他打着石膏的右臂,小心把餐具放在他左手边。   霍蔚然盯着眼前的饭菜,知道华国有句古话,叫“不为五斗米折腰”。   母亲口中的“让小媳妇好好管教你”,还在霍蔚然耳边盘旋。   这就是他的管教手段吗?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他当他在做什么?   训狗吗?   无视胃里的空虚,霍蔚然看着面前的餐盘,面色冷淡。   “这是什么?”   年乐刚给自己倒好饭菜,就听到弟弟询问,抬眸只见霍蔚然似乎对面前的饭菜不太满意,脸色冷的仿佛能结出冰。   “主食是番茄火腿鸡蛋面,菜是清炒玉米虾仁,凉拌时蔬,山药排骨汤。”年乐面色温和,眼带笑意。   “你尝尝看。”   霍蔚然左手拿起筷子,拨了一下凉菜,抬头漠然看向年乐,语气冷硬。   “我不吃蒜。”   看着凉菜里白色的蒜沫,年乐意识到很多病人确实不能吃蒜,有些人也介意蒜的味道。   立即撤下餐盘,年乐细心将里面的凉拌菜拨出,用十几分钟重新拌了不带蒜末的空心菜,放入餐盘上桌。   霍蔚然拿起瓷勺,眸色冷漠的在汤里舀动几下,略显乳白的汤汁混着葱花,几块排骨炖卧在碗底,雪白的山药片随着搅动浮浮沉沉。   “我不吃葱。”   年乐耐心拿过汤碗,重新从锅里舀来一碗不带葱花的,放回原位。   “面太油。”霍蔚然用筷子挑起几根番茄鸡蛋面,鲜香的汁水顺着面条缓缓流下,异常诱人。   这面确实要用油炒鸡蛋,炒西红柿,但年乐记得没放多少,并且厨房里留下的是山茶籽油,非常清淡。   对上霍蔚然苛刻的目光,年乐意识到,弟弟是在故意挑刺。   “你有什么忌口的,可以一并提出来。”年乐声音依旧清润,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霍蔚然,情绪稳定。   “我不会再饿到你,但是之后几天,我很多时间会去参赛,所以没有今天这么多的空闲来试错。”   年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霍蔚然对面,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唇角微微上扬。   霍蔚然默默盯着面前的青年,兴许是大自己几岁,他身上有种强大温和的气场,遇事不急不躁,仿佛总能理性对待事情。   也许是面由心生,他的眉眼也带着轻和出尘,柔软又独立,对上他的视线,莫名的会让人心情稳定下来。   但这些,都不是让霍蔚然放过他的理由。   “我不吃葱姜蒜。”霍蔚然直直看向面前,语气冷硬,目光略过对方显薄的微粉指尖。   “不吃香菜洋葱芹菜苦瓜,任何气味浓重的蔬菜、不吃海带豆芽肥肉动物内脏、不吃家禽家畜蹄爪脖子脑袋、不吃带壳海鲜、不吃带鱼石斑黄花、不吃任何粉类、不吃炸过的鸡蛋……还有,别在我面前放果酱以外的任何罐装食品。”   霍蔚然说的有点快,年乐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划动,只听弟弟继续开口。   “调味料不吃孜然、不吃豆瓣酱、不吃咖喱、太油太咸太辣太甜都不合我胃口,至于具体程度,你自己慢慢研究,每天至少四菜一汤,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霍蔚然将面前的餐盘推到一边,目光冰冷,对食物挑剔到了极致。   “还有,我不吃外卖,别想拿外面做的东西充数。”   年乐快速记好,端着餐盘回到厨房,重新开火前,平静搜了一下江洲现在的宾馆空房。   很好,已经涨到了两千四一晚。   年乐心态平和的挑选食材,开火炒菜,一个半小时后,将四菜一汤陆续端上桌。   清炒山药木耳,土豆炖牛腩,手撕莲花菜,香煎鸡胸肉,再配一个瘦肉嫩豆腐羹,完全不是问题。   顶着“小媳妇”的目光,霍蔚然不紧不慢拿起筷子,夹菜尝了一口,咸淡适中,没有一点多余的油,一时间……竟然挑不出什么毛病。   “味道合适吗?”年乐取下身上的围裙,坐在霍蔚然对面,唇边是浅淡的笑容。   两千四一天啊,食材不用自己掏钱,给他做十顿都行。   抬眼看到男生额头上的汗珠,霍蔚然沉默不言。两人安静将桌上的饭菜吃干净,霍蔚然看到他起身,将碗碟放入洗碗机,细心清理厨房台面和桌面,眼尾微微下垂,唇色清浅,一副妥妥的人夫模样。   “今天吃的有些迟,下一餐五点怎么样?”年乐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中午,他说一天三顿标准时过了早餐时间,现在还能少做一顿。   吃人的嘴短,霍蔚然冷漠应了一声,侧脸看向别处。   “我会给你餐劳费。”   绝不会白吃你的。   听到弟弟还要给钱,年乐怔了两秒,忽然察觉眼前叛逆期的青年,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懂事些,至少,他能看到别人劳动的价值。   但已经白吃白住,再拿人家的钱,资本家听了都得流泪。   “不用了。”年乐脸上带着笑意,看向霍蔚然。   “你喜欢吃就好。”   对方声音中压着几分愉悦,霍蔚然浅浅用余光扫了一眼男生,发现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似乎很有成就感,满腔的爱意和喜悦。   但霍蔚然不会喜欢他,更不会免费享受他以爱名义做的事情,到最后,这些会成一笔算不清的纠葛。   “按照上门做饭的标准,我会给你费用。”   霍蔚然看向年乐,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冷漠。   “在你决定离开后,来房间找我,我会将费用一次性结清给你。”   年乐站在原地,颇有诚意的摆了摆手,真的从未见过有人态度如此坚决,要给人硬塞钱。   “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霍蔚然冷冷扫了年乐一眼,“我和你之间,最多只有这样的交易。”   年乐眼神复杂的看向弟弟。   你人还怪好的。   霍蔚然无声看着母亲塞来的“小媳妇”,他似乎是察觉出自己不被喜欢的艰难处境,默然没了言语,低头安静擦了擦厨台,眼眸低敛。   他明显控制着情绪,没有暴露出心中的难过。   霍蔚然心情莫名的跟着发沉,下意识看向手臂。   母亲没有告诉年乐,自己如今的真实情况,他也仅仅是看到胳膊上的石膏,却一点都不清楚,这份伤病是永久的。   这能解释他之前为什么不离不弃,还要更加照顾自己,因为他以为,这伤会好。   现在也是如此,他会不会以为,只要等伤好一些,性格就没有这么让人厌恶?   霍蔚然喉咙发涩,目光沉寂,索性不再看面前的身影,起身回到楼上,将自己关回房间。   年乐有点强迫症,必须要将抹布叠成整齐的方块,放回原位才舒服。   整个过程中,年乐察觉到背后的视线,等回头时,霍蔚然已经上了楼。   顾不得感谢弟弟大方,年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天是弈心杯大赛开始的第一天,因为客房里的梳妆台比较小,年乐把折叠棋盘放在客厅,拿出棋子,手边摆一本围棋记谱本,重新将之前对战的几局,一子一子摆在棋盘上,再次研究一遍。   这种练习叫“复盘”,就像学生复习之前做过的题一般,常看常新。   摆出之前和老人对战的那局,年乐低眸沉思,不断推演这局棋的变式,老人控局能力极强,并且力求棋形优美,如果他当时没有轻敌,布局更稳健一些,胜负恐怕难料。   这是年乐来江州下的第一盘棋,一位开店的老人就有如此棋力,弈心杯赛场上遇到的高手恐怕更多。   年乐垂眸,意识深入棋局,寻找对方完美发挥下,自己的致胜之路,推演到第二百多手,眼前的棋盘渐渐变得模糊,头部抽痛几下,翻搅般涌上一股眩晕感。   一手扶着额头,年乐闭眼清空推演思绪,熟练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等待头痛结束。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附近忽然传来声音,年乐睁开眼,看到霍蔚然正从二楼下来,在一片昏暗中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水。   年乐感受着已经恢复不少的脑袋,起身开灯,看着霍蔚然不方便的手臂和那瓶水,面色轻和上前。   “需要我帮你拧开吗?”   他竟然还没被打击到。   霍蔚然灰眸淡淡扫过“小媳妇”,单手拿起瓶装水,倾斜一个角度,从紧实的腹肌上划过,瓶盖瞬间划开掉落,在地上弹了两弹。   霍蔚然全程没有言语,仰头喝了两口水,单手捏着瓶子上楼,姿态孤冷。 第4章   年乐安静看着霍蔚然的背影,捡起掉在地面上的瓶盖,眉头微抬。   第二天一早,霍蔚然按点下楼,注意到年乐在厨房忙碌,甚至没有空看自己一眼。   餐桌上提前放了些东西,是几片面包。   还有一瓶未开封的果酱罐头。   这是一瓶全新的果酱罐头。   密封好到一般人不用点手段都打不开。   昨晚拒绝了他的帮助,今天就是别样的挑衅。   霍蔚然静静盯着果酱,抬眼看到年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端着新鲜出锅的清炒冬瓜,年乐一回头就听到“咣当”一声,霍蔚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目光如常,安静坐在餐桌边,但桌面上的果酱罐头明显挪了位置。   他应该是努力尝试过了。   但是没成功。   年乐忍着上扬的嘴角,将几样菜品端上桌,摆好餐具后坐在霍蔚然对面,拿起那罐果酱。   “我之前胳膊也受过伤。”年乐眼带几分浅笑,看向面前的弟弟,一想到他昨天非要给钱的样子,不由得心情愉悦。   “我教你单手开罐头。”   年乐背过右手,左手将罐头反放桌上,拍拍罐头底部,然后将罐头正放腿间,单手用力一拧,罐头盖被稳稳拧下,散发出香甜的果味。   霍蔚然陷入沉默,静静看着眼前人休闲裤下隐约可见的笔直腿型,还有他两腿间的果酱。   这样大胆挑逗的动作。   如此出奇的招数。   年乐将拧开的果酱放在弟弟面前,却发现霍蔚然快速偏离的目光,侧脸冷峻,更没有尝一口的意思。   年乐顿了顿,意识到弟弟可能多少有点洁癖,于是将果酱挪回自己面前,重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新的,放在霍蔚然旁边。   “今天上午是我第一场比赛。”年乐声色如常,眼中含着几分清和,“大概中午回来。”   “嗯。”霍蔚然漠然应声,不在意散去脑海中刚刚的场景,直到对面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别墅又剩自己一人,霍蔚然方才回神。   他似乎昨天就提过要参加比赛的事,霍蔚然起身站在窗口,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落,如往常般上楼,回到自己没有半分光线的房间。   外面的光似乎没那么刺眼,进到卧室,反而显得里面格外暗。   霍蔚然按下床头的灯光,护眼模式略显昏黄,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母亲选人时,应该是仔细研究过自己喜欢的类型。   温和情绪稳定,气质文雅温润,有爱好和事业心,还有身材容貌,和那双修长完美的手。   霍蔚然意识中都从未成型的理想伴侣,她竟然靠钱和关系就能寻来。   只是年龄大上几岁。   霍蔚然看着床头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快速拉回思绪,目光避过光线,却不自觉落到被石膏包裹的手臂。   他确实不清楚实情,否则不会拿罐头来开玩笑,霍蔚然现在,也不想猜测对方知道实情后的举动。   包办婚姻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只是上一辈完成义务的手段,自己绝不会遵从母亲的意志,更何况现在华国实行自由恋爱,只要一方不愿意,这婚事不会成。   霍蔚然清楚自己不会同意,哪怕他再如何用手段,也决不动摇。   ×××   拒绝了霍家司机接送的好意,年乐骑着小绿车一路畅通无碍的来到会场,即便提前了一个小时,但会场门口还是需要排队安检。   弈心杯,是华国唯一能让业余棋手与职业棋手同台竞技的赛事,奖金规模高达三百万,虽然才办到第三届,但影响力已经相当强大。   尤其这一届的报名人数,更是高达两千多人,经过几轮严酷的线上海选,仅剩下289人来江洲参加线下比赛,这一届大赛还占了些便宜,时间与围棋甲级联赛重合,部分职业棋手都签了战队,只能去参加另一场比赛,给剩下的职业棋手,争夺百万奖金的大好机会。   年乐通过安检,从对阵表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台次,细看许久后,入座不到几分钟,只见一八九岁的小女孩,脑袋上梳着两个小包子,蹦蹦跳跳穿过走道,目光滴溜溜搜寻着台次,最后大方坐在年乐对面。   周围落座的棋手看到小女孩,纷纷向年乐投来羡慕的目光。   第一轮遇到个孩子,不得不说,这运气实在是好。   比赛还没开始,小女孩注意到周围眼神,对着年乐神秘一笑。   “大哥哥,你最好可别高兴太早。”   “为什么?”年乐含笑微微低身,认真倾听女孩话语。   “别看我年纪小,但我早就打遍少年宫无敌手,几位老师都不是我的对手。”小女孩说起这事,就忍不住得意。   “我爷爷和爸爸打小就教我下棋,我得了好多奖,柜子都快摆不下。”   “那你真的很厉害。”年乐由衷夸赞女孩,自从围棋高考不加分后,学围棋的孩子越来越少,并且学围棋投入时间长,花销大,职业考试难度又极高,很多家长都替孩子放弃了这条路。   “我现在已经业余四段,等到业余五段,我就能成国家二级运动员。”小女孩骄傲的扬起下巴,“你呢大哥哥?”   年乐闻言,目光依旧和煦持稳,“业余三段。”   “大哥哥你怎么段位比我还低啊。”小女孩忍不住偷笑,“如果不是比赛早就抽签编排了先后手,我作为段位高的,还要抓子让你猜。”   年乐看着自满如小孔雀般的女孩微微一笑,随着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年乐欠身行礼,小女孩也有模有样的低身,眼中带着必胜的傲气。   年乐作为白棋方按下棋钟,对方的时间开始流逝,小女孩夹枚黑子落在右上角小目,用落子的手快速一拍棋钟,常年参加各种比赛,已经让她对规则相当熟识。   整个会场动了起来,伴随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弈心杯第一轮筛选赛正式拉开帷幕。   小女孩开局选用小飞守角,棋型牢固,年乐指尖白子落下,二五侵分,也是中规中矩的走法。   小女孩眨了眨眼,这种走法,老师和爷爷早就教过,思索片刻后,女孩捏起黑子,让黑棋单长延势,对面白棋托渡,两人一来一回,女孩刚做好一个虎口,只见白棋顺势向边线一立,是要占角。   金角银边草肚皮,女孩立即在边角落子占地,却不曾想对面一子直接断开自己的棋势。   女孩有点傻眼,努力稳住心神,换了一处阵地,却越下越是感觉奇怪。对方的棋力似乎就比自己高一点,只要自己跳起来就能摸到,但真等自己跳起来,却发现对方又高了一点。   弈心杯规则与国际对标,每方有两小时四十五分的支配时间,两人加一起就是五小时半。   小女孩思考时间适中,稍微显快,在时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双方就已经落子完毕,裁判前来拍照数子,AI和人工一起计算,女孩忐忑不安的看着棋盘,最后只听裁判开口,年乐选手,白棋180子获胜。   按国际规则,黑棋先行,贴三又四分之三子,白棋只要超过176.75子便能获得胜利。   一子算为两目,被赢了六目半,对方水准好像也只比自己高一丢丢,小女孩努力忍住快要飙出来的金豆豆,眼眶红红的。   “大哥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女孩憋着泪签上自己的名字,确认比赛成绩,“等我再长十年,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后面赛程还长。”年乐蹲下身,轻笑着与女孩平视,“你会越下越好。”   “我才不需要胜利者安慰。”小女孩倔强的擦擦眼泪,“大哥哥你听好了,我叫雪琪,总有一天我会赢你的!”   看着小女孩抹眼泪转身跑开,年乐一笑,走到显示比赛结果的大屏幕前,寻找自己名字,看着第一场对弈显示的胜标,以及后面的空白格,年乐目色沉稳。   九天八轮的比赛,用积分晋圈淘汰制,胜者积两分,和棋一分,败者不积分,八场比赛至少要赢下六场,才能稳妥进入三十二强。   战斗刚刚打响,第一场胜利,算是个开门红。   年乐站在屏幕前观看许久,小女孩已经跑到场地外,哭着扑入爷爷怀里。   “哟哟哟,怎么还哭了?”门外接孙女的老人看着孩子眼圈发红,不用孩子回答,也基本猜到了答案。   “没事琪琪,爷爷跟你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老人抱起自家的小公主,耐心安慰,“等回家,我们复盘看看,哪里下错了,以后注意就是。”   “他棋力就比我强一点点,年龄比我大多了!”小女孩难掩委屈,老人闻言也明白孩子的意思。   一般围棋比赛会按年龄或者性别分段,儿童组、少年组、成年组、男子组或女子组,但弈心杯并没有分类选项,自家孙女年龄小,比不上其他棋手几十年的濡染,确实是有点吃亏。   老人将孙女抱上车,看着孩子眼中蓄着一泡泪的模样,心底确实也有些疑惑。   自家孩子的水平,老人再清楚不过,比一般成年棋手都厉害许些,虽然能想到大赛中人才济济,但也不至于第一盘就输的委屈。   一回到家,小女孩立即开始复盘,气鼓鼓的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要让爷爷帮忙看自己到底是哪里犯了错误。   老人看着眼前的棋局,许久后忍不住一笑,抬手摸了摸孙女脑袋。   “乖乖,你运气不好,这是遇到高手了。”   “高手?”小女孩一听差点跳脚,“爷爷,他才赢我六目半,怎么算高手!”   “你看不出来也正常,人家棋力比你高太多,这局分明就是对你的指导棋。”老人和蔼看向孩子,“你下的时候,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小女孩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对弈时那奇怪的感觉,自己一跳就能触到的高度,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人棋风很稳。”老人继续观察白棋棋势,“他要是只想赢,恐怕你到不了中盘就会落败。   也许是他看你有些天赋,又不想你第一盘就输的厉害,击溃你以后的信心,所以和你下了一盘指导棋,并且还是小目数取胜。”   小女孩眨眨眼睛,忽然想到那大哥哥安慰自己的话,现在恍然有点明白,但想起自己说了那样不知深浅的话,一时间脸上忍不住的发烫。   看着孙女扭捏的盯着地面,老人看出孩子的几分歉疚,抬手拍拍小女孩后背。   “小琪啊,爷爷给你说过‘人外有人’的道理,也讲过‘满招损,谦受益’,都不如这盘棋来的实在。”   “可,可他为什么才业余三段。”雪雅琪抬眼小心翼翼开口,“他年龄其实也没那么大,像是在上大学。”   “大学生?”这回轮到老人诧异,再看一眼棋局,忍不住感叹。   “那这孩子的天赋,肯定远在你之上,棋力不弱,心性也极好,应该早在围棋界出名了才对,怎么可能才到业余三段?”   小女孩眨巴几下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尊嘟假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考段?   “不信我们打个赌,后几场比赛你看他,绝对能达到至少四连胜!”   老人眼中带过些狡黠,“如果没有,我就把那副玛瑙棋子送你。”   “那爷爷赢了要什么?”小女孩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赢了的话。”老人不好意思咳嗽两下,“琪琪帮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天赋还心性佳的年轻人,老人莫名起了点收徒的心思。   如果对方有师父,那更要会一会,看看是哪家不尽责的师父,徒弟这么高的水平,都不知道督促考职业升段,竟让金石蒙尘,连点名气都没闯出来! 第5章   年乐扫了辆小绿车回到别墅区,在锅里炖上汤后,将今天的棋复盘。   小女孩天赋着实不错,如果能坚持下去,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霍蔚然今天似乎没什么胃口,午餐没有下楼,年乐端着餐盘放口门,一小时后去取,里面的饭菜也没有动一筷。   下午年乐热好饭菜,看到他沉默下楼,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等年乐坐在餐桌边,霍蔚然对上年乐眼眸,将桌面上的播放器打开,点开播放,凄美的音乐瞬间响起。   “那娘子,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欲嫁那官人为妻……”①   年乐拿起筷子,看着眼前的弟弟,尝了口自己做的牛肉滑蛋,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突然兴起,要边听歌边吃饭。   “嫁娶万般不由己……   待入了洞房啊解下红帐啊,   官人不知去向留我独守空房,   只恨这封建业障,新喜却好似入葬……”①   音乐声被调高,年乐目光对上一直盯着自己的霍蔚然,以为他也想尝菜,用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他碗里。   霍蔚然看了眼碗里的牛肉,嘴唇动了动,半晌后抬头看向年乐。   “这歌好听吗?”   “不错。”年乐对眼前的弟弟微笑,没想到霍蔚然喜欢这样风格的音乐。   霍蔚然看着面带笑容回复的年乐,沉默许久。   他是听不懂中文歌吗?   作为常年在澳洲居住的人,霍蔚然都听出了这首歌里,对封建包办的强烈批判!   那可能是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年乐吃到一半,只见霍蔚然单手在播放器上点划,片刻后播放器再次响起,却只有一句歌词,重复播放。   “只恨这封建业障。”   “只恨这封建业障。”   “只恨这封建业障。”   年乐看了霍蔚然一眼,自己见过一首歌听很多遍的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只听歌里一句词的人。   心底虽然奇怪,但要尊重他人爱好。   一句歌词播放不知道多少遍,年乐速度如常的吃完饭,清理完碗碟,发现霍蔚然仍旧注视着自己,对他微微一笑。   “吃饱了吗?”   年乐看着霍蔚然抿唇,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情绪,手中紧紧捏着播放器,关闭音乐后,起身大步返回他的房间。   看着弟弟莫名的举动,年乐安静思考片刻未果,索性不想。   作为没有过叛逆期的人,跟不上叛逆期孩子的脑回路,也属正常。   霍蔚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似乎已经完全吃定自己,对任何抗议都熟视无睹,甚至还能露出笑容。   他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条闹脾气不听训的小狗,微笑拿着戒尺,耐心十足。   霍蔚然紧捏手中播放器,竭力不去再想,匀称的手臂肌肉鼓起,半晌没法释怀。   将碗碟放入洗碗机,年乐抬手按了按耳朵上的穴位,在二楼巡视一圈,意外发现这还有专门的洗衣间。   里面大大小小几台洗衣机,年乐一一拍照辨别,分别找出清洗床单被套和日常衣物的洗衣机。   将客房里的床单被罩拆下,塞入滚筒,再将这几天的衣服放入另一个洗衣机,年乐研究片刻,终于让两个洗衣机都运作起来。   设定时间四十五分钟,年乐正准备离开,回头就看到单手抱着被罩衣服的霍蔚然。   霍蔚然没有说话,侧眼避开年乐视线。   “洗衣机可以按暂停。”年乐看向洗衣间,“我的衣服不是很多,要一起洗吗?”   霍蔚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淡漠,身上写着满满的抗拒。   有点洁癖,还有点叛逆。   年乐懂了,侧过身让霍蔚然进入洗衣间。   霍蔚然看了眼正在运作的洗衣机,将手中衣物放入脏衣篓,似乎是为了和年乐划清界限,将另一个脏衣篓挪的离自己衣物远了些。   年乐看着弟弟的举动,有点体会到霍家其他人的头疼。   一只手基本可以操作洗衣机,年乐等到自己衣服洗干净后,将衣物晾起,回到洗衣房,只见霍蔚然已经将他的衣物放入洗衣机。   单手拿放衣物,单手拧开瓶子,在凹槽里加湿洗剂,虽然洗衣机是洗烘一体,拿出来已经基本全干,但霍蔚然也习惯晾晒衣物,单手将衣服套上衣架,将衣服床单晾好后,上楼时还不忘看年乐几眼。   别人双手做的事,他一只手也可以。   对上霍蔚然目光,年乐抬手,为他鼓了几下掌。   挺好,自立自强,再创辉创。   听到旁边传来的鼓掌声,霍蔚然看向对方纯粹的夸赞目光,脚步顿了顿,紧接着加快速度的上楼,回到房间,关紧房门。   只是洗晾了衣物而已,他的模样,却像是霍蔚然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霍蔚然抬手摸脸,莫名的有些烦恼。   掌声霍蔚然听到过很多,摇山震海的欢呼声,人潮汹涌,一波接着一波,震耳欲聋的呼喊,霍蔚然已经听到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简单的夸赞,似乎混着几分莫名的羞耻,让人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   做了几个深呼吸,霍蔚然方才恢复情绪,也许这就是对方的手段之一,适时给予一定的鼓励和情绪价值,聪明点的人绝不会落入这种陷阱!   第二天一早,年乐做好早餐,霍蔚然竟然按时到餐厅,吃饭夹菜,目光冷漠,还有些刻意避开眼前人。   年乐没有在意弟弟的小动作,吃完饭后按点出门,走出别墅区扫辆小绿车,精力充足迎接第二场比赛。   此次的对手是位中年男子,来的比年乐还要早些,提前坐在台位上,看见对手一到,立即起身寒暄,还不忘给对面青年一张自己的名片。   年乐接过中年男人的名片,名片中间写着“张远阳”三个大字,主营回收废旧家电。   “不仅仅是旧家电,旧衣服、旧手机我也收,小伙子要是有这方面的需求给我打电话,我专车上门!”中年男人眉飞色舞的介绍业务,注意到周边几个棋手看过来,立即上去勤快的分发名片。   个体户的世界,果真不容易,到哪都得拓展业务。   年乐收好名片,余光扫到旁边台次,地面上正躺着一张中年男人刚刚分发出去的名片,坐在对应位置的也是个中年棋手,身上穿着低奢品牌的衣物,腕间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称得上一句衣冠楚楚,姿态傲然。   张远阳看着地面上的名片一顿,熟练的低身去捡,不看周围人鄙夷或是不屑的目光,下意识捡起新印出来的名片,吹了吹名片背面的灰。   周边几人直盯男人,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接的名片,会不会也是他从哪捡起来的,张远阳忽的意识到这点,捏在手里的名片,瞬间成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我家亲戚似乎有台旧冰柜。”清润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张远阳抬头看过去,只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正微笑看着自己。   “张老板,麻烦你再给我张名片。”   “行行行!”张远阳立即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新名片递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前那张落地的名片,忍着内心的不舍,扔到一边的垃圾箱里。   周边几人目光挪开,张远阳坐回自己的位置,再看眼前替自己解围的青年,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好感。   “这名片,是我姑娘给我设计打印的。”张老板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分笑,“我姑娘学的就是平面设计,挺吃香的行业。”   年乐面带笑意,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名片,点了点头。   “你这小伙子人真不错,我都不好意思赢你了。”张远阳“嘿嘿”一笑,兴奋的搓了搓双手,年乐一眼看到男人指腹上的棋茧,轻一抬眉。   以前常年下棋的人,拿棋的位置会磨出茧,还曾有人通过看对方手上的棋茧,来判断对手的实力,但现在自从有了网络,大家都是点鼠标或者触屏,棋茧反而变的少见,整个会场里,磨出这么厚棋茧的,恐怕也没有几人。   “以棋会友,张老板尽力就好。”年乐心神微凝,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琥珀色眸子澄澈。   “第三届弈心杯,第二轮预选赛正式开始!”主裁判中气十足,张远阳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按下棋钟。   年乐第二轮抽到先手,开局星小目,对白棋星小目,年乐指尖黑棋落下,小飞挂白棋星位,张远阳一尖夹,年乐黑棋利落一跳,下出常见的AI套路。   “年轻人,看到我的棋茧,欺负我不上网是吧。”张远阳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分笑,“只可惜,我有个好闺女,不仅给我下了软件,还给我找了不少棋手和AI对战的视频。”   当年围棋AI一出现,就给围棋领域带来巨大的冲击,对于职业棋手而言,毁灭性尤其严重。   在深深痛恨过AI后,更多棋手开始利用AI,把AI当做跳板,将围棋引入更高的层面,尤其现在的年轻棋手,受AI影响更大。   但AI也有其劣势,尤其是遇到复杂的局势,会很难判断一些棋子的潜在价值,并且缺少风格和创新,张远阳盯着棋盘目露精光,抬手将棋局支配的更为繁复。   但没想到大叔也是常学常新。   年乐露出抹笑意,指尖夹黑棋落左下星位小尖,棋势依旧稳沉。   两人驻在左下开始厮杀,张远阳手夹棋子,看着棋盘面色沉重,眼前的年轻人下棋的手法竟然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即便在这么复杂的棋局中,他依旧积极主动,有几手棋甚至比AI还要离奇而精准。   两个小时过去,张远阳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怪圈,看眼时间甩了甩头,想再重新审视棋局,隐隐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这边,回头看却也发现不了什么。   整整四个小时,在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后,张远阳有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抬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之后的数子和签字都有点恍惚,对面人都走了,张远阳还回忆着刚刚的棋局,直到有人拽了拽自己衣角。   “叔叔你好。”一小女孩站在张远阳面前,压低声音小心询问,“叔叔你赢了吗?”   “没有。”张远阳简直一把辛酸泪,这年轻人简直不讲武德,把自己下的一愣一愣的。   “叔叔你什么水平啊?”小女孩拿出个本本来,准备记录。   “业余七级。”张远阳抹了把脸,“要不是我年龄大了,我绝对能去考职业!”   “叔叔加油。”雪琪朝眼前的叔叔做出个加油姿势,往前走了几步准备离开,却突然想到什么,拿着小本本又退了回来。   “叔叔,能问一下你输了多少目吗?”   张远阳伸出手,做出个非常六加一的手势。   “七目?”小女孩低头记录。   “输了六目半。”张远阳有点有气无力,隐约感觉对方明明能赢自己更多,但最后数出来,确实是这个目数。   看着下班高峰期的人流,年乐蹬着小绿车,知道自己距离和霍蔚然说好的饭点,已经迟了半个小时。   之前说好不会饿着他,但今天战线拖的确实有点长,回去多给他烧一个菜,看看能不能让这个叛逆弟弟忽略时间问题。   年乐几乎是快步赶到别墅,输入临时密码开门,只听厨房方向隐约传出响动,过去一看,霍蔚然正单手将一碟肉片倒入锅中。   肉片进锅的瞬间,油花飞溅,年乐看到一团火焰瞬间从锅口冒出,伴随大团白色的水蒸汽,直冲天花板。   几乎没有犹豫,年乐上前一把拿起锅盖快速盖住炒锅,关闭天然气,回头一手打开水龙头,握住霍蔚然手腕,将他被油溅到的胳膊放到流动水下。   霍蔚然下意识想抽开自己的手,却被身边人握的更紧。   “别动。”年乐稳住呼吸。   “要多冲一会。” 第6章   冰凉的流动水,迅速带走手臂上的热量,只有手腕处,是被对方紧握的温暖。   热油飞溅、蒸汽涌出时,霍蔚然注视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有什么东西会从中飞跃而出,跨过烈火,冲入胸腔。   肾上腺素快速上升的感觉,霍蔚然已经很久没有重温过,短暂的恍惚后,便是胳膊上的冰凉,紧握的手腕,以及加速跃动的心脏。   不知道年乐是什么时候回来,霍蔚然下意识想收手,却被握得更紧。   “别动。”   对方的声音依旧温润,声线平稳,没有面对突发事故的慌乱,也没有对始作俑者的控诉不满。   “要多冲一会。”   眼前人颈间带着些薄汗,是匆忙赶来的证据,他脖颈处皮肤透白细滑,像是上等的岫玉。   心跳仍旧没有放慢速度,霍蔚然清楚这不是心动,是肾上腺素分泌的作用,会让呼吸加速,心跳加速,皮肤发红。   曾经在赛道上飙到二百六十码,也有同样的效果,但身体逐渐习惯后,就需要二百八,三百,三百五,三百八,最后到了赛车的极限,欲望却没有尽头。   自来水“哗哗”流过霍蔚然的胳膊,年乐看了眼旁边的锅,发觉它不再燃烧,缓缓松了口气。   弟弟就这一条胳膊能用,再伤了就是雪上加霜。   虽说当时答应室友,不让他弟弟饿死就好,但其他意外,能避免是最好不过。   年乐握着霍蔚然的手腕,抬眼去看当事人,霍蔚然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温润眸子,快速侧脸,耳廓毫无察觉的缓缓升起一点粉红。   一只手做饭绝对称得上高难度,至于弟弟为什么要挑战,年乐隐约觉得,似乎与昨天他独自成功洗衣晾衣有关,并且自己还鼓掌,相当于加助了他的行动。   “帮凶”这个罪名恐怕是逃脱不掉。   冲洗超过二十分钟,年乐关水查看霍蔚然胳膊,发觉上面只剩下几处微红。   “有灼烧感吗?”年乐抬眼询问。   霍蔚然唇动了动,似乎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言语,片刻后对上年乐眸子。   “你握的地方,比溅到的位置更烫,请不要误会话里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描述客观事实。”   霍蔚然语气透出几分不近人情,强抑着心跳和声调,让声线冷淡如常。   年乐闻言刚想松开霍蔚然手腕,却看到他胳膊上残存的水滴,作为伤过胳膊的人,年乐清楚知道,一只手几乎可以擦遍全身,除了那条完好的胳膊。   年乐随手抽出两张餐巾纸,雪白的纸巾还未贴近他,只见弟弟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似乎是抗拒两人之间的亲密接触。   年乐手顿了顿,隔着纸巾,快速去霍蔚然胳膊上的水珠,立即松开紧握他手腕的手。   也不知道这弟弟怎么练的,力气大的惊人,刚刚在水流中挣扎,自己险些握不住他。   霍蔚然之前没有察觉到热油烫到的位置,但被隔着纸巾擦拭后,霍蔚然感觉到被擦地方在发烫发痒。   手腕被松开,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霍蔚然靠近水池,打开水笼头,继续让水流冲过自己的皮肤,尤其是烫痒的地方。   年乐静静看着弟弟把手腕和自己刚刚擦过的地方又冲洗一遍,他似乎很介意自己触碰,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好恶。   年乐向来自觉,别人不喜欢的事就会注意避免,这也是为什么在学校与宿舍其他两人关系一直很好的原因。   现在的环境其实和宿舍无异,并且对方还是户主,看来以后要注意,尽量减少与霍蔚然肢体上的接触。   虽然弟弟差点烧了厨房,但饭还是得做,年乐揭开锅盖,用筷子夹起块肉片,隐约看到上面的血水。   “我从……那层拿的牛肉。”霍蔚然目光微低,示意了一下冰箱的冷冻室,拿过发焦的锅,单手将里面的残余倒入垃圾桶,放入水池,一手拿过钢丝刷,面色严肃。   这种程度的锅放洗碗柜里洗不干净,作为事故过错方,需要承担后果。   “你把牛肉解冻了几分钟?”年乐看着霍蔚然努力刷锅的模样,往里面挤了两泵洗洁精。   霍蔚然盯着锅里的焦黑没说话,动作明显顿了顿,年乐意识到什么,眼眸轻抬。   “你没有解冻?”   “没有。”霍蔚然低头刷锅,声音有些闷。   “那你是怎么把一整块冻肉切成片?”年乐去看切菜板,上面明显的刀痕,已经说明了情况。   他用蛮力“哐哐”剁开的。   年乐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几乎能想象到这位弟弟单手笨拙剁冻肉的场景。   “冷冻的东西入热油,很容易炸锅失火。”年乐注视着霍蔚然手中的锅,如果没看错,被钢丝球刷的,表面防沾层已经没剩下多少。   霍蔚然用清水冲洗锅,低低“嗯”了一声。   “今天我来迟了,也有我的过失。”年乐看向霍蔚然,“以后你想做什么,不太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如果我在外面……”   年乐摸出手机,打开薇信二维码展示给弟弟。   “加个好友,我们就能远程联系,比赛后我会开机。”   霍蔚然几乎一眼就看透面前人的意图。   他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薇信。”霍蔚然冷淡开口,撕下两张厨房纸巾擦锅。   年乐收回手机,打开企鹅。   “我也没有它。”霍蔚然将锅擦的仔细,不看年乐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机。   想起霍蔚然常年在澳洲生活,年乐本想查一查澳洲群众用什么社交软件,但看弟弟态度冷硬,年乐也意识到对方不想和自己交换联系方式。   不过也对。   借住十几天而已,两人连朋友也称不上,哪怕不交换联系方式,照样也过得去。   “可以不加。”年乐收起手机,看向正在低头擦厨台的弟弟。   “那你至少保证,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伤到自己。”   已经在这白吃白住,要是再让霍蔚然横着出去,哪怕霍家人明事理不责怪,年乐自己良心都过不去。   霍蔚然擦拭的动作微顿,几乎可以想象到身后他的表情。   失落,但眼中依旧带着掩不住关心。   他已经做到最好,但连一个小小的奖励都得不到,还要坚强无视未来伴侣对他感情上的伤害,开口全是对喜欢人的关切。   霍蔚然用力擦拭厨台,沉默将脏纸巾扔入垃圾桶,转身上楼。   现在的霍蔚然,没什么好被人喜欢的,他要是知道自己永久性伤残的真相,他也会离开。   似乎是事故打击到了弟弟,霍蔚然中午没有吃饭,年乐下午刚热好剩菜,就看到霍蔚然下楼走向餐厅。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年乐将新旧饭菜端上桌,霍蔚然盯着桌面上的水煮牛肉,嫩炒牛肉片,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青年,知道他在竭力做出自己想要的。   一顿饭吃的格外沉默,年乐看着弟弟将新旧饭菜吃的一干二净,明白他今天极有可能是饿过了头。   让年乐惊讶的是,今天霍蔚然吃完饭后没有离开,或许是体会到做饭不易,他自觉留下来将空碗碟放入洗碗机,还单手擦了桌子。   年乐看着霍蔚然胳膊上还未消失的红印,从家备医疗箱里拿出一只可以治疗烫伤软膏。   知道霍蔚然不喜欢触碰,年乐将软膏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对方。   霍蔚然擦桌子的手顿了顿,许久后,方才拿起桌上的软膏。   接二连三的甜枣。   不符合他的管教手段。   回到灯光昏暗的房间,霍蔚然拿着软膏凑近灯光,在灯下细细看着上面的中文,单手小心拧开盖子,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药膏涂到正常的手臂上去。   思索片刻,霍蔚然脑海中又浮现起那瓶腿间的果酱。   用抽屉夹住软膏,成功蹭到烫伤的地方,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结果很好。   霍蔚然感受着药膏带来的清凉,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向枕边的手机。   打开手机,上面的所有社交软件都被删除,这是事故后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   在没有做好准备前,不要踏入社交的洪流,网络上各种言论,无论好坏,都会成为一根根稻草,压在心头。   霍蔚然手指无意义的滑动屏幕,上面留下的软件已经少的可怜,删去能和外界联系的APP,删去需要两手操作的游戏,再删去已经带不起霍蔚然的兴趣的东西。   留下的只有大片空白。   回忆起年乐展示在自己面前的二维码,简单的一样东西,却勾起霍蔚然对这些软件的记忆。   华国也有很多便利的软件,可以快速扫码付款,可以看别人分享的日常,还可以买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虽然常年住在澳洲,但母亲在这里,霍蔚然也来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每次来都有新发现,偶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等霍蔚然回过神,手机上已经正在安装几款软件,打开年乐展示的薇信,霍蔚然发现自己有账号,应该是之前来时注册的,上面竟然还加了几个好友。   新消息提示声连续不断,霍蔚然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试着向这个世界,伸出触碰的指尖。   第二天一早,年乐看着时间快速准备早餐,意外听到一阵有些熟悉的音乐声,看向声源处,才意识到是可视门铃的声响。   将火调小,年乐走到门前,从可视门禁中看到来人,目色不由得微怔。 第7章   “你好,请问你是?”   可视门铃发出声响,门外年轻男人听着里面并不熟悉的声音,将手中保健品和果篮放下,热情拿出手机,调出昨晚和霍蔚然聊天的界面。   “我是霍蔚然很久没见的朋友,项浪。”   聊天界面里,只有一条霍蔚然的回复,剩下都是大片密密麻麻的绿色,但足以证明两人确实认识。   年乐回忆起昨天弟弟说他没有薇信,自己还真信了一秒。   房门打开,项浪提着礼品,对开门的年乐灿烂一笑,露出九颗白牙。   “我早听说霍蔚然有位哥哥,但没想到你这么好看。”项浪一眼就注意到面前文雅从容的青年,容貌精致昳丽,浅浅的眸子凝着润色,显出几分与世无争的疏离贵气。   更让项浪惊叹的是,这位青年身上还围着围裙,手中的菜铲愣是被他拿出艺术品的感觉,温和又恬静,绝对是岳母或者丈母娘最喜欢的女婿性子!   年乐知道眼前人将自己误是霍蔚然的哥哥,刚要开口解释,身后的声音却提前了几秒。   “他不是。”   霍蔚然站在楼梯上,目光冷峻,居高临下看向来人。   阳光从门口照射出,无可挑剔的混血五官迎着光线,整个人宛如古罗马时期的雕刻艺术品,随意微乱的自然卷发梢晃着碎光,右手臂上的石膏格外惹眼。   “霍蔚然,好小子!”项浪看着下楼的人两眼发光,礼品和水果都来不及拿,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笔,瞬间冲了上去。   “以下提问仅代表我个人关怀,与我任职的电视台无关,更不会将它们写进我的新闻稿里,绝对不会公布!”项浪语速极快的说完前缀,捏笔激动看向霍蔚然。   “请问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参加今年的世界拉力锦标赛?”   霍蔚然目色漠然,迈步下楼。   “那二级方程式呢?”项浪记着笔记,追在眼前人身后。   “听说你在事故前得到蓝鹰车队试驾F1的机会,那边的负责人后续有跟进吗?”   霍蔚然沉默坐在餐桌边,有点后悔昨晚回复他的消息。   两人打小认识,算是发小,只是见的次数少些,但一直保持联系,他在当记者前,话绝对没这么多。   看霍蔚然不发声,项浪忍不住继续询问。   “我看很多报道,说你事故发生的蹊跷,和你的领航员有关,能不能透露一点事故原因,就当是好朋友福利……”   “早餐好了。”年乐将营养品和水果提到一边,打断项浪追问,视线略过霍蔚然身侧紧握的手,去厨房将菜品端上桌面。   霍蔚然抬眼看向年乐,随即将目光偏离。   “抱歉啊。”项浪讪讪收起纸笔,露出一个笑容,“我是记者,刚刚这是职业病,总是问这问那的控制不住。”   “要喝水吗?”年乐随意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纯净水,放在项浪面前。   “谢谢啊。”项浪拧开瓶盖,之前的连续提问让他也有点口干舌燥,这人简直太贴心了!   润嗓之后,项浪刚想再说些什么,只听青年开始叮嘱霍蔚然。   “我时间有些紧,等不到你们吃完,用完餐后记得把餐具放洗碗柜,如果洗碗液没有了,在底下左数第三个柜子二层,记得加。”   项浪看向对面,霍蔚然低头吃饭,简单点了下头。   项浪刚要开口,只听青年继续发声。   “今天回来的时间不能确定,如果来迟了些,你等我就好。”   被青年接二连三的打断,项浪都忘了自己要聊什么,但作为一位有些眼力见的体育新闻记者,项浪也明白过来,青年不让自己再谈之前的事。   还挺护犊子的。   项浪眼睛动了动,谈起不痒不痛的日常八卦,再看青年,这次果然没有被打断。   霍蔚然左手吃的慢一些,年乐将自己餐碗放入洗碗机,向两人打了招呼离开。   盯着青年的背影,项浪回头看向霍蔚然,发现好兄弟也看着青年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察觉视线被自己发现,霍蔚然挪开目光,继续低眸吃饭。   “这是谁啊?”项浪体内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霍蔚然没有回答,项浪环顾四周,开始找寻答案。   “你们家保姆管家都下班了,就剩你和他。”   “他刚刚叮嘱你做这做那,你也没反驳一声,可见他不是你家的佣人,更不像你朋友。”   项浪摸着下巴,突然眼睛一动,想到一个绝佳的答案。   “我知道了!”项浪两眼放光,别有深意的看向霍蔚然。   想到被母亲控制婚姻的事实,霍蔚然唇线绷着,不愿回应。   “他一定是你哥哥新找的对象,你嫂子!”项浪一拍手,满眼都是得逞的神色,“你就说是不是!”   听到答案,霍蔚然瞬间抬眼看向发小,头一次觉得他怎么这么愚蠢。   “他,不,是。”   霍蔚然加重语调,直直盯看项浪。   “不是?”   这回轮到项浪迷惑。   “那他是谁?”   “他是……”霍蔚然顿了顿,左手捏着筷子,看向盘里的餐饭。   “他是我未婚夫。”   “你未婚夫?!”项浪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满眼见鬼了的表情。   “不可能!我信息这么灵通,加州那个名模对你示好被拒的事我都知道,怎么可能还没听你恋爱的传闻,你就有未婚夫了!”   霍蔚然安静片刻,项浪想起这两人似乎并不是很熟的模样,却忽的宛如打通任督二脉,瞬间猜到了真相。   “该不会,是霍阿姨要求的吧?”   项浪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测,看到霍蔚然没有反驳的模样,立即确定了事情的真相。   “不会吧不会吧!”项浪简直不能理解。   “都这个年头了,还搞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霍蔚然左手捏着餐具,默默吃了一口快凉下来的早餐。   项浪盯看霍蔚然右臂上的石膏,眼睛动了动,猜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霍阿姨绝不会这样草率决定儿子的婚事,更何况霍蔚然才十八,赛车天赋又高,简直称得上一句前途无量。   并且事故在半年前发生,再严重的手臂骨折,包两个月石膏就已经足够,但他现在右臂还用石膏固定,说明之后极有可能又发生了问题。   猜到这里,项浪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悲痛。   兄弟这伤,极有可能是永久性的。   要不然他母亲也不会急匆匆定了他的婚事,找一个伴侣来陪伴他的以后。   他才刚成年啊,刚刚突破F1要求的年龄限制,赛车手真正辉煌的时段还没开始,就已经要结束。   项浪强忍难过,假装自己没有猜到这些,脸上依旧带着笑,拿起水猛灌两口。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虽然说阿姨可能是为了你好,但也不能这么蛮横专制不是?”   项浪抹了一把脸,“反正你们还没领证,我再给你介绍几个,直到遇到你喜欢的怎么样。”   当兄弟的,只能帮你到这了。   “不需要。”霍蔚然目色淡漠,“我是不婚主义。”   “我听你之前说起过这事。”项浪回忆着点头,当年一堆半大的孩子一起看杂志,谈到对未来伴侣的畅想。   十来岁的说喜欢有气质的,俩七岁的害羞说想娶个身材好还漂亮的,也有人小小年纪就想要灵魂共鸣,但霍蔚然是个例外,他想要自由,还给自己定下不婚不育的坚定目标。   “我明白了。”项浪看着霍蔚然认真点头。   “你因为阿姨的缘故,没办法让他走。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等我谋划谋划,一定做到让他再也不想见你!”   霍蔚然捏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猛地泛起一股难言的不适。   其实根本用不到项浪谋划。   只要他知道伤情真相,就不会再想见自己。   ×××   围棋赛场,小女孩探头探脑看着左前方台次的情况,对面的高中生苦思冥想许久,落下一子,按下棋钟。   小女孩瞅了一眼棋盘,高中生落在自己预料好的位置,于是快速捏起一枚黑子打劫,提掉对手棋子,按下棋钟,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最后继续观察左前方坐着的大哥哥。   这是第三轮比赛,爷爷说他能连胜四场,还拿玛瑙棋子当赌注。   第二轮小哥哥赢了,还巧合的赢了和第一场一样的目数,这次小哥哥对面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那男生明显有点焦头烂额的模样,再看小哥哥如常的沉稳姿态,知道这局八成又是连胜。   对面的高中生又落下一子,小女孩回过神来,只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做了一个连环劫。   要知道,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有四口气,上下左右,一旦把它围住,棋子便气绝成了死子,可以被提去。   而打劫的状况,是黑白双方都把对方棋子围住,中间留一口气,黑子落下便提白子,白子落下则黑子气绝,这样会形成一个循环,直接没完。   所以围棋有规定,禁止“同形重复”,刚刚在雪琪打劫提了对方一子后,他就不能马上回提,要等一手,可这一子落下,竟和之前的落子形成一个连环劫,双劫循环,是吃定了这处边角。   看着棋盘,雪琪瞬间严肃起来,对方原本处于劣势,但这一处双劫循环,就让他有了和棋的资本。   雪琪清楚,出现这种请况,对方极有可能选择保和争胜,在保留和棋可能性的同时,和自己争一下胜局。   男高中生看着棋势稍有放松,却见对方果断放弃这处,争了一个先手,到其他地方争夺。   雪琪咬牙,眼睁睁看着对方在双劫循环那一块将自己的棋子吃掉,继续排布新区域。   一场本来需要两小时的比赛,最后用了五个小时才决出胜负。   雪琪以半目的微弱优势赢下这一盘,男高中生挠挠脑袋,看眼前的小孩,不由得生出几分赞叹。   “你年纪这么小,就能下这么好,真厉害。”   要是按以前,雪琪听了这话非得瑟一阵,搬出爷爷爸爸炫耀,但有了之前的经历,如今选择老实和对手鞠躬。   “我还有很多要学的,谢谢哥哥夸奖,以后下棋,我再也不走神了。”   看着男高中生离开,雪琪知道自己花了不少时间,那边肯定早已经结束,仔细一看,却发现小哥哥虽然离开,但和他对战的男生还在。   “嗨帅哥。”雪琪拿着小本本上前,包子头一歪,可可爱爱开口,成功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可以问一下你这盘的输赢吗?”小女孩眨巴眼睛。   被问到痛处,男生深吸一口气,懊悔不已。   “如果我当时能看到那一处,这局指定能拿下来!”   看来是输了。   雪琪低头记下输赢,“靓仔,输了多少啊?”   “六目半。”男生满眼悲痛,“我本来可以赢他的!” 第8章   六目半,又是六目半?   雪琪记录的笔尖顿了顿,再看之前两盘,顿时背后隐隐发凉。   如果说两次都赢了六目半是巧合,那连续三次呢?   棋盘上变化万千,怎么可能有人控子到如此精确的程度,就算是AI,也只能在对方落子后计算胜率,哪有次次都赢固定数值的能力。   相比大哥哥真的会控子,雪琪宁愿去相信这事真的是巧合。   “我真的是一时大意,马失前蹄。”旁边的男生还在懊悔棋盘上的胜负。   “那种陷阱我应该能看到的啊,为什么他只是变了一下式,我就没认出来!”   雪琪盯着面前的男生,脑海中突然又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大哥哥是足够了解对方路数,熟悉到能推测出他下一子落点的程度,然后为对手设计了一盘棋。   这盘棋不仅暴露对弈者的弱点,还牵着他的鼻子一步步下子,就像眼前这个男生,他以为自己是没看到陷阱落败,只是个意外,却不曾想这是对手为他专门设计的败法。   对方已经勘破他的棋力路数,控子赢棋,他竟然还觉得自己下次能赢。   雪琪叹了口气,有些悲哀的看了眼还在懊悔中的男生,现在已经基本确定爷爷说的是真的。   但是怎么可能啊!   雪琪已经查遍各种新闻,都没见过这位大哥哥之前的消息,这样棋力强,天赋高,还有恐怖算子控局能力的棋手,怎么可能之前连点音讯都没有?   赛区附近,年乐将小绿车停在一边,站在橱窗前认真思索,是买咖啡巧克力味,还是乌龙蜜桃味的泡芙。   奶油和酥皮的香味已经引诱年乐多次,可店门口排的人一直不少,年乐通常是骑着小绿车看一眼便离开,但今天不一样,没几人在店,泡芙的香味还格外浓郁。   年乐向来克制自己的欲望。   但想要一个东西的念头产生三次后,年乐便会付出实际行动。   “可以把这两个口味的泡芙,各来两个吗?”   这里的泡芙按个算钱,年乐进店摸出手机,忽然想到回别墅后,如果霍蔚然朋友还在,不分他一个也说不过去。   “各来三个吧。”年乐忍痛打开付款码。   似乎是看出眼前年轻人的贫穷情态,打工阿姨收完钱后,看了眼旁边低头算账的店长,用纸袋挡住夹子位置,快速夹起泡芙放入纸袋。   阿姨手速极快,但年乐看出她绝对夹了不止六个,似乎还送了自己两个。   想起网络上活跃的麦乐鸡侠、甜筒侠、薯条侠,年乐看着眼前的泡芙侠,瞬间肃然起敬。   泡门永存!   年乐接过纸袋,面带微笑的与泡芙侠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只听店门开合,几个男生闹闹哄哄的走进店里,一开口就要所有的巧克力泡芙。   阿姨看着眼前的几个男生,却犹豫着连钱也不敢收。   “怎么,不卖我吗?”领头的男生脸上带出几分不耐烦,“麻利点行不行,你既然有胆子赢我兄弟,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   年乐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一侧脸便看到更眼熟的面容。   刚来江城时,被旅店老板抓到作弊,拿扫帚往外赶的几人,如今竟然好巧不巧的又出现在面前。   “不是我不卖给你们,你们能不能别把泡芙都砸店里。”阿姨声音有点抖,拿夹子的手也忍不住的颤。   “我昨晚清理到凌晨四点,我也不是故意要赢你朋友,是弈心杯官方这样匹配……”   “你的意思是,怪就怪在我兄弟不行,学了十年的棋,还下不过你一个业余打工的?”领头的男生直接要进柜台拿泡芙,店长看了眼几个男生,竟然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般的快速躲到后厨。   “不是,我……”阿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摆着手强忍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是110吗?”   清润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手伸入货台的男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声源处,是一个青年正在报警。   “这里是锦华街119号的泡芙连锁店。”年乐视线直直对着男生。   “有人想要抢夺店内商品,并且闹事企图。”   “你特么……”男生下意识收手,以句脏话刚要出口,却发现眼前青年意外的眼熟。   “大哥,这就是之前……”另一男生低声说给领头的听,带头的男生眼睛一动,新仇旧恨加起来,眼前这些泡芙都算不上什么。   “就你小子是爱出头是吧?”带头男生离开货台,带着一帮弟兄,围到年乐四周。   “之前拿道场和带队老师威胁我们,你不过也是个参赛选手,还是业余的,威胁你马呢!”   年乐面色如常,放下手机,一眼尖的小弟看到年乐黑色的屏幕,顿时忍不住出声。   “大哥,他根本没报警!”   “嗯?”领头男生有些诧异,上下打量年乐片刻,哧的一笑。   “你该不会想和我以棋决胜负吧,如果你赢了,就让我不再骚扰这店,如果我赢了,你就任我处置?”   年乐目色清和,侧脸看向柜台边的阿姨。   “阿姨,可以关一下摄像头吗?”   店里本就只有零星的客人,现在已经全跑了出去,阿姨看了一眼躲在后厨的店长,咬牙将店内的摄像头关闭。   “怎么,怕了?”一看摄像头关闭,男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语气带着几分轻佻,“要不你从我们中挑一个,或者我们几个轮番下你?”   “我一般不和你这种人下棋,你们也不会遵守诺言。”年乐面色如常,将手中的泡芙袋放在一边,侧身抬手,垂眸将浅色衬衫的袖口,缓缓卷起。   “哟,还想动手啊。”领头男生一顿,指着年乐回头忍笑看向小弟,“你们看看,他竟然……”   男生话未说完,只觉自己手腕一紧,整个人失去平衡,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背落地,“砰”的一声巨响,痛的瞬间说不出话来。   眼看老大像虾米一样的躬起身体,满脸痛苦,几个小弟愣在原地,却见面容温润似玉,气质出尘青年,一步步走过来。   “是谁输了棋?”年乐目色淡然,掠过眼前几人。   “他!”有人快速指向同伴,连退几步。   “如果输不起,就不要下棋。”年乐对上男生视线。   “我,我不是……”男生紧张咽了口唾沫,突然看到青年背后的老大没有晕过去,正忍着痛,摇摇晃晃起身,而青年却毫无察觉。   男生瞬间有了底气。   “我才不是输不起,我之前又不是没输过!”男生看了眼一边的阿姨,“她一个打工的老女人,凭什么赢我!”   年乐眉头轻抬,看着眼前的男生越发猖狂。   “我就是看不起她业余怎么了,我还看不起她只能打工,社会底层!”男生故意提高声音,“她就应该老老实实擦地板打扫卫生,下什么围棋,参加什么比赛,她配吗!”   年乐默然注视眼前的男生,往旁边走了两步,拿起椅子猛地向后一抡,准备偷袭的领头直挺挺倒地,两行鼻血冒了出来。   年乐扶着椅子,看向大放阙词的男生,目色如常。   “你刚刚说什么?”   男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结巴的有点说不出话来,这青年怎么像是背后有眼睛一般,下手还这么狠,竟然把老大直接打晕过去!   “忘了?”年乐淡然拿出黑屏的手机,一按开机键,显出正在录音的界面。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男生瞬间站不稳身体,盯着眼前青年,面如白纸。   “看你们在赛场上穿的队服,你们几个应该是冕海围棋道场的学生。”年乐按下保存。   “你应该清楚,如果这段录音到公众视线,到你老师耳中,会是怎样的下场。”   “职业歧视,年龄歧视,性别歧视。”年乐思索片刻,“女棋手会为阿姨声讨,业余棋手会敌视你,道场名声也被你玷污。”   年乐抬头看向几个男生。   “不仅仅是你,你的同伴也会受牵连,轻则休学,重则再也不能用围棋谋生。”   几个男生下意识远离同伴,有一个直接打开店门跑了出去。   “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年乐坐在椅子上,看着倒地不起的领头,当着几人的面,白色休闲鞋踩上他脖侧。   “你们追随他,但他护不住你们,保不准还会被他推出去当替死鬼。”年乐抬眸,对几个男生微微一笑。   “但凡你们有点脑子,就不会再聚成小团体来寻找归属感,还天真的以为凡事都有别人扛。”   被别人踩着脖子的老大,极具视觉冲击,温和的青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甚至要比老大可怕上千倍。   几人强忍惧意互相对视,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退意。   “看到了吗。”年乐抬手,几人齐齐顺着青年的手看去,看到泡芙店的玻璃门。   “那是生门。”年乐语气清润,用脚下的人蹭去鞋底灰尘。   “如果有下一次,这段录音会被曝光。”   年乐抬眼,琥珀色的眸中泛起抹笑意。   “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有给你们机会。”   阿姨呆呆站在一边,看到几个年轻人几乎是夺门而出,看起来温润的青年将昏迷男生交给最后逃出的年轻人,对方吓得竟然两腿都在发颤。   “你看看,这是什么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招了你!”几个男生离开后,店长适时的走了出来,盯着阿姨满脸愁容。   当时就应该招更年轻的小姑娘,哪怕多掏几百块钱,本以为中年阿姨任吼任骂,却没想到她还要参加个什么围棋大赛,让店里遭了这一劫!   阿姨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青年不紧不慢上前,面色温和。   “如果你态度强硬些,他们也不敢乱来。刚刚你应该在后厨听完了全过程,如果你为难这位阿姨,我还是会把这段录音发出去,到时候他们的怨气,都会撒在你身上。”   年乐语气和煦,“你知道的,这些孩子可能从小离家进了道场,父母不在身边,学围棋的同时没有提高文化课,性子一直被围棋压着,直到青春期,被所谓的‘老大’一忽悠,砸店伤了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店长下意识干咽一下,僵硬转头看向店员,努力撑起笑容。   “受惊了赵姐,我,我刚刚那话没经脑子。”店长余光瞟着青年,“要不这样,这个月不扣你钱了,你继续参赛,全勤照发怎么样?”   阿姨努力露出一个笑,干巴巴开口说了声“谢谢店长”。   年乐拿起包装袋,走到路边骑上小绿车,还没坐稳,只见阿姨急匆匆的跑出泡芙店,手上拿着一大纸袋。   “小帅哥,这些都是店里卖的好的。”阿姨脸上带着笑容,“你拿回去尝尝,我请客!”   年乐抬眼看向泡芙店内,店长笑容假到了极点。   安静片刻后,年乐双手接过阿姨拿来的泡芙,轻声道谢。   “应该我谢你才对。”阿姨笑容灿烂,“刚刚听他们说,你也参加了比赛,我祝你一路顺风,拿到奖金!”   “其实我比较贪心,想得到比奖金更好的东西。”年乐将泡芙放入车兜,对阿姨温和一笑。   “就祝我们得偿所愿。” 第9章   “自从知道你来华国后,我就很想和你聊聊。”   项浪靠着沙发,满眼激动,“你可能不知道,自从你十一岁拿奖上新闻后,关注你的人就越来越多,你简直就是体育媒体的宠儿,这些年单我们对你的报道,没有一千也有九百!”   霍蔚然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看了眼窗外。   “你们家情况特殊,这次事故我清楚挺严重的,里面的事你不想谈,我完全可以理解。”项浪眼里带着浓浓的关怀。   “我原本以为,你可能需要更长时间来治疗心理上的创伤,但你这么快就能走出来,我真的很欣慰。”   霍蔚然默然看向发小。   走出来?   “行了,我也该走了,总之你能联系我,我打心底里高兴。”   项浪注意到发小频繁看时间看外面的举动,发觉他送客的小动作还怪含蓄。   霍蔚然起身将项浪送出门外,转身立即关住大门,项浪晃着手上的车钥匙,刚将车开出小区,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小区门口停小绿车。   “嗨!”项浪停车按下车窗,探出脑袋来和年乐打招呼。   年乐扫码关锁,回头便看到霍蔚然的朋友正要离开。   “这么快就要走,不留下来吃顿饭吗?”年乐眸色温和,面带微笑的上前说满客套话。   “不了不了。”项浪连连摆手,看着面前语气和煦的青年,想到自己还要帮发小赶走他,隐隐有些心虚。   “你待那么久应该饿了,我正好买了泡芙,你尝几个。”年乐打开纸袋,用纸巾隔着手,挑出两个口味的泡芙,递给项浪。   项浪看着眼前两个香味四溢的泡芙,再看青年认真分享的表情,良心不安接下,当着青年的面咬一口,是浓郁的水蜜桃味,带着淡淡的乌龙茶香。   真的……好吃极了。   项浪的良心瞬间被谴责上了一个高度。   “喜欢可以多拿几个。”年乐打开阿姨送的大纸袋,项浪连连摆手,感觉自己真有点不是人。   “那啥。”项浪拿着泡芙,眼神复杂的看向年乐。   “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性格好的富二代。”   “嗯?”年乐听着项浪的言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了红娘业务。   “我走了,拜拜!”项浪逃似的踩油门离开,年乐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快速封好泡芙包装袋。   回到别墅,年乐不用看时间也知道自己比昨天还迟了些,不过今天霍蔚然明显吸取教训,只是坐在客厅等待,没有亲自上手。   “先吃泡芙垫一垫。”年乐将泡芙放在霍蔚然面前,不管他吃没吃,自己先尝一口期待已久的味道。   巧克力的香醇带着咖啡的淡淡苦味,泡芙的酥皮带着面点黄油的香味,甜味充盈口腔,是实打实的满足。   深深呼出口气,补充好了能量,年乐起身去往厨房,做菜空隙,年乐忽的想起霍蔚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回身刚想去将剩下的泡芙冻起来,却见弟弟已经拿着一个泡芙,在客厅安安静静吃起来。   八成是饿极了。   一顿饭吃的极其安静,有弟弟处理饭后残局,年乐洗了手便坐在客厅复盘今天的棋局。   棋子落在棋盘上响声清脆,霍蔚然处理完厨房残余,上楼时不经意看到客厅里独坐的青年,身姿修挺,轻夹白子的指尖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整个人宛如一件艺术品。   他手背皮肤白皙细滑,夹子的动作流畅优美,手指修长,夹白子映他的指尖莹润,换上黑子,颜色的浓烈反差,有种难言的修雅美感。   母亲的审美向来在线。   但眼前的人,不是一件衣服,也不是一辆车,不是靠谎言强塞,就能让双方都满意。   霍蔚然静静看着,注视着青年的侧脸。   年乐刚复盘完今天的棋局,正准备再深入研究一下变式,手机振动几下,是来了新消息。   霍火火:「小年年,这两天待的还习惯吗?」   年乐意识从棋局中抽离,刚想回复室友,却明显察觉到来自身侧的目光。   年乐侧脸,看到站在楼梯上的霍蔚然。   “有事吗?”   年乐话音还没落下,只见霍蔚然快步上了楼梯,仿佛刚刚他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看着霍蔚然的背影,年乐面色如常,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打字。   「已经习惯了。」   「小年年,霍蔚然他吃饭了吗?」霍火火有点心虚的看了眼身边敷面膜的母亲。   「之前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他喜习惯的,实在是我记性不好。」   「吃了。」年乐对霍火火的记性,已经深有了解,「正常情况一天三顿,偶尔落一顿。」   看着年乐回复的消息,霍火火瞬间来了精神。   「可以啊小年年,你哄人有一套的!」   天知道霍火火之前有多担心,生怕霍蔚然被晾了一天,之后索性像之前那样不吃不喝,没想到还是自己好兄弟有办法,还一天三顿!   「对了小年年。」霍火火美滋滋的打字,「虽然佣人都请假,但我妈还是找到一家政公司,请了钟点工上门打扫,约在明天中午。」   看着年乐回复“OK”的表情包,霍火火收起手机一转头,发现母亲脸上的面膜已经被掀开,眼中还带着几分调侃。   “和谁聊呢,笑的这么不值钱。”   “和我室友!”霍火火大方的展示手机,“我之前跟你不是说过,我们宿舍原本四人间,有一个去追军校梦,剩下三个,和我关系最好的,就是借住我们家参赛的那个帅哥。”   一听到“家”的字眼,霍母眼中升起许些不安,“是蔚然出什么事了吗?”   “妈!”霍火火赶忙叫停母亲的胡思乱想,“蔚然他好得很,和我室友住一起,他现在一天都能吃三顿!”   “什么?”霍母有些愣。   要知道在得知手臂永久伤后,霍蔚然在很长一段时间,目光都是麻木的,几乎是食不下咽,只能靠营养液度日。   之后通过看心理医生慢慢接受现实,但那种清晰的绝望似乎对蔚然伤害更大,以至于一月多前,霍蔚然硬生生弄断自己的胳膊,又接受了一次手术。   直到现在,有人说霍蔚然一天吃三顿,霍母只感觉这比天上下古驰还离谱。   “妈,你不知道,我那室友好的简直无可挑剔。”霍火火指了指自己。   “我在学校忘这忘那,基本靠他接济,有时候他对我的事,比我想的都周到,我们宿舍三个人住一起几年,从来没红过脸,全靠他。”   霍母看着大儿子眉飞色舞的描述,再想到小儿子能正常吃饭,对这孩子不由得越发好奇。   几百平的大别墅,年乐住了这些天,原本打算在后天的休赛日清理一下,没想到霍夫人想的更周到,请来钟点工,可以节省年乐不少精力。   下午吃饭时,年乐向霍蔚然提起这件事,以便年乐不在的时候,有人给钟点工开门,霍蔚然淡漠应下,似乎没有察觉到过房子整洁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年乐到比赛会场,找到自己的台次刚坐稳不久,竟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磨磨蹭蹭走来,有些不情愿的坐在对面。   男生是昨天在泡芙店搞事的一员,今天竟然冤家路窄,又抽成了对手。   男生下巴带一点乌青,看模样应该是他们老大揍的,年乐静静看着男生,男生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这不巧了吗。”领头男生从过道走过来,得意的一把揽过小弟,脸上还有昨天被椅子拍过的痕迹。   “你是我见过最有胆的。”领头男生一脸笑容,“不仅打了我,还煽动我的兄弟们离开,你是太小看我们这些年的情谊了。”   年乐抬眸,对上领头男生视线。   “是情谊还是利用,你自己应该更清楚。”   “我不和你争那没用的。”领头男生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早知道了,昨天你在店里不同意和我们下棋,唯一的理由,就是你清楚自己下不过我们,所以才选你更擅长的,用武力解决问题。”   年乐沉默注视对方。   “好在上天有眼,今天就安排你和我兄弟对局。”领头男生胸膛挺的更直了些,语气显出几分骄傲。   “我告诉你,他们之所以听我的,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能打,而是我的棋力远在他们之上,所以他们才心甘情愿的跟着我!”   年乐看向对面男生,只见男生赞同的快速点了点头。   “我去年差一位,就可以定段成为职业棋手,今年我势在必得。”领头男生放下豪言,“今天你幸运,没遇到我,只碰到我小弟,但我小弟棋力也不弱,如果我小弟赢了你,你就把录音当着我们的面删了,否则我们让你没法参加之后的比赛!”   年乐注视领头男生,目光微凉。   “当然,要是你赢了,那就是他学艺不精,不配当我兄弟。”   男生严厉看向小弟,拍上他脸颊,“只能赢不能输,听懂了没?”   “懂了程哥!”小弟严肃点头,再看年乐,眼中燃起几分斗志。   “来啊!”小弟满腔热血,“我今天非让你知道,什么叫专业和业余的区别!”   裁判宣布开始,年乐持黑,面色微凝的落下一子。   雪琪今天是认认真真下棋,只是开场刚半个小时,就蹊跷的听到一处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不少棋手的视线都被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个下巴带伤的男生,看着棋盘,努力捂着嘴,但眼眶里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男生捏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方,手抖得宛如筛子一般,身体不住的抽动,眼中是浓郁的绝望。   坐在男生对面的青年,目光甚至不在棋盘上,只是安静看着对手,腰背修直,眼中不带分毫感情,居高临下的凝视,气场沉默强大,周围空气都快为之一滞。   小女孩只是一眼,便知道这是绝对的碾压,八成要在男生心里留下无法磨灭的回忆,以至于他今后每一次摸到棋子,都会想到今天这一局输的极为惨痛的对弈。   抽泣声不止,裁判也注意到这面情况,快步走了过来。 第10章   “这位参赛者,请保持安静。”裁判低声提醒被下到崩溃的男生,目光顺势扫过两人面前的棋盘,也不由得一愣。   男生的棋术似乎也没差到哪里去,几个定式摆着,看手筋应该是经过了长期的训练,心态和技术都应该有基本水准。   但是……   裁判打量着黑方棋势,不由得一挑眉毛,脑海中快速对应黑方每一子的用意。   妙,真的是妙。   裁判仅是看了几手关键棋,眼睛就不由自主绷大,难掩诧异看向黑方棋手。   围棋中有俗手、本手、妙手一说,俗手只重局部,看起来下的好像合理,但纵观全局,却是棋势受损;而本手则是无过无功,再正规不过的下法,就像男生的白棋。   但妙手,则是出奇制胜的一手,不守常规不落俗套,精妙绝伦的下法!   棋局中出现一招妙手,就足以让双方回味无穷,但眼前这局棋中,黑棋几乎是妙手随成,惊喜不断。   裁判几乎陷入棋局,再细看片刻,更是发觉黑棋从开始就攻势十足,棋形优美异常,宛如一位高超剑客,剑随心动,在棋盘中舞剑挥气,将白棋之势潇洒斩于剑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双方的棋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裁判看一眼忍着泪的男生,忽的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崩溃痛哭。   黑白双方年纪差不多大,却被同龄人绝对碾压,这是再练几十年都赶不上的距离,感到绝望才是正常。   如今棋局,虽然才到中盘,但白棋几乎被黑方无情的赶尽杀绝,再接着下,已经毫无意义。   男生明显也知道这一点,眼泪滚落,手中的白却子迟迟没有落下。   坚持了两分钟,男生再也找不到生路,手落在棋罐中握起棋子,努力忍住眼泪,将两枚棋子放在棋盘边线。   投子认输。   “六十二台次,黑方中盘胜。”裁判将确认书递给败方,男生低头签字,捏紧笔杆,却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   “我,我能有一天下到你的水平吗?”   “我只清楚。”年乐注视面前的男生,“如果你没有将精力放在拉帮结派上,你会比现在下的好。”   男生看了看棋盘,恍惚陷入深思,年乐起身离开,没有回头去看场中几处投来的视线。   雪琪就算不去问,也知道大哥哥这盘取得了胜利,赛程过半,大哥哥连胜四局,无一败绩,爷爷眼力是绝对的老辣。   时间一点点流逝,男生看着棋局,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肩膀被人一拍,男生心神不定抬头,看到老大严肃的表情。   不,现在已经不是老大了。   “你别难过,我之后一定给你报仇。”曾经的老大信誓旦旦,男生拨开他的手,看着周边聚过来的同伴,神色恍然。   “程哥,我决定退出。”   程绪盯着小弟愣了半晌,眼中带出些好笑。   “怎么,他一盘棋就把你给吓懵了?”   “不是吓懵,是清醒。”男生低头呆呆看向棋盘,“我和你下过,你没有他厉害,可能连他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   “万分之一?”程绪一把呼上小弟脑袋,下意识看了眼周边几个伙伴,“好好说话,我看你就是被他吓傻了!”   “程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程哥。”男生站起身,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   “我已经没必要在这待着,我会找老师,告诉他我要退赛,离开冕海道场。我家没有你家那么有钱,可以有很多条路走,我只有围棋这一条路,否则就只能去刷盘子打工,我要换个道场专心下棋,我退出。”   男生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剩下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   霍蔚然站在门口,门外是口罩帽子手套齐全,提各种清洁工具的工作人员,再次按下门铃。   霍蔚然回头看了眼别墅内部,左手搭在门把上,却迟迟不想开门。   像是某种奇怪的病症,抗拒别人进入自己的地盘,不愿和外人接触,意识不到房间内是否凌乱,陌生人的到来,让这一切症状变得异常鲜明。   “你好,我是全洁家政公司派来的。”男生将自己工作证对上摄像头,“请开一下门。”   “小然,阿姨请了钟点工过来,大概在明天中午的时候会来,如果我不在,你记得开门……”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蔚然想起昨天下午年乐温声叮嘱过的,缓缓稳住呼吸。   年乐才离开不久,自己绝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   霍蔚然看了眼还在运作的洗碗机,戴上口罩遮住面容,快速打开大门。   钟点工等了许久才见房门打开,提起清洁工具走进别墅,大概扫了眼别墅一层的情况,目光留在霍蔚然身上,似乎在确认什么。   不适感明显增加,霍蔚然眉头蹙起,转身上楼准备回到自己房间。   “我的天。”钟点工突然发现什么,满眼惊叹的走向展示厅,看着偌大的盘旋赛道模型,以及上面的各种名车模型,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是纯金的兰博基尼车模吗?”钟点工激动摘下手套,想要摸一摸眼前的模型,忽的想到什么,不舍收手。   “中东有位土豪,也有一辆相同的,花了四千五百万,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钱。”   霍蔚然脚步一顿,站在楼梯上看向钟点工。   “这辆是福特Escort Mark2吗?”钟点工目光被另一辆车模吸引,“我记得它车身和底板,都是实心银,制动器扰流板全是金的!”   钟点工目光靠近车辆模型,“钻石的前大灯,红宝石的刹车灯,福特标志用的是蓝宝石,我记得它当时的价格是六十八万,现在应该早就翻了几番!”   “你是谁?”霍蔚然眉头紧蹙,察觉到不对。   “我看过澳洲媒体对你的专访,你说你的外婆,会在你每次比赛后,送你一辆车的模型鼓励你继续进步。   我原来以为她送的是塑料玩具模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价值连城的车模。”钟点工眼神热切的看向霍蔚然。   “霍神,我是你老粉了,我看你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总是租车用,我还以为你家境不好,没想到你家里这么有钱!”   老粉?   霍蔚然目色冰冷,口罩下声音沉闷,“你是我粉丝?”   “我粉了你五年了。”钟点工满眼喜悦,“我看着你这些年一点点进步,甚至能够制霸赛季,拿到F1试驾资格,我真的很骄傲。”   霍蔚然眸光依旧冷硬,单手紧握楼梯扶把。   “你不应该这样进到我家。”   “自从半年前事故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我看你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你什么时候能复赛?”钟点工仿佛没有听到霍蔚然刚刚的言语,自顾自问起来。   霍蔚然保持沉默,摸向手机。   “你什么时候回到赛场上?”钟点工不依不饶,快步走向楼梯下方。   “下个月还是下下月?”   “下辈子。”霍蔚然低沉开口,面色冷硬,“请你尽快离开我家。”   “下辈子?”钟点工一愣,满眼不敢置信,“你这是要退役?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疯了吗,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   “我怎么样,和你无关。”霍蔚然口罩上方眉眼凌厉。   “和我无关?我特么粉了你五年!”   钟点工眼神饱含怒意,声音愈高,“别的赛车手受再重的伤,修养一段时间还能继续开,你只不过断了条胳膊,你都休养半年了,一开口就要退役,就你这么矫情?”   忍着缓缓蔓延的胸口痛意,霍蔚然冷冷看向男生。   “我之前是赛车手,不是明星,我从未接过代言,没有消费过你一分一毫,你有什么权利来指责我,靠你所谓的喜欢?”   钟点工两眼怒红,“没消费?我为了买你的私人消息,花了多少冤枉钱!我真特么瞎了眼,五年!都浪费在你身上!”   像是陷入某种疯狂,钟点工转身愤怒一掀赛道模型,抄起清洁工具,用尽全身力气砸在环形车道,抬脚猛跺摔落的车模。   “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下一刻,钟点工后领猛地被抓起,一股几乎勒断脖子的力量让他向后翻倒过去,男生倒在地上,看到一双仿佛燃着冷火的灰色眼眸。   澳洲是多元文化融合的国家,混血儿蓝色眼睛居多,也有绿色棕色或是灰色。   男生清楚知道霍蔚然有一双冷冽的灰色眸子,但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看这双眼睛。   像是灰色的琉璃,亦像是钻石,里面映着流离的光色,怒烧的光焰,耀眼的不可方物。   胸口“咔擦”一声,男生缓缓低头,只见一肘击狠狠落在自己胸膛,显出一个凹陷形状,紧接着左手握拳利落上扬,“砰”的一声,是一个标准的勾拳。   别墅区罕见的响起警笛声,一个入室打砸的男生,满脸是血的被抬了出来,别墅主人单手绑着石膏,漠然签下口述的事件经过。   损坏的车模当做证物被带走,无数人涌入别墅,然后一个个的离开。   霍蔚然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一地狼狈的展示厅。   不知道看了多久,霍蔚然起身单手扶起被砸倒的环形车道,想要将几段重新拼接起来,但一只手只能扶了这段倒那段。   几个基本完好的车模没有被带走,却被刚刚的车道又砸了两遍,霍蔚然拿起车模,模型车门瞬间掉了下去。   将车模放在客厅桌上,霍蔚然试着将车门装回去,一只手却怎么也对不上。   用包着石膏的胳膊压住车模,再对准车门的卡扣,霍蔚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车模卡扣却异常难合,稍一用力,车模从石膏胳膊下快速滑出,驶过桌面,“咔嚓”一声摔落地面。   霍蔚然紧紧握着模型车门,扫过地面上被砸毁的赛车模型,眼中的光色,缓缓沉寂。 第11章   “唉,你听说没有,有栋别墅进贼了。”   “不是贼,我亲眼所见,那栋里住着个小明星,溜进去的是个私生粉,被他男朋友发现,揍的满脸血,横着抬出来的。”   “真的假的?哪个明星?”   “明星没看到,只看到救护车停那,进去的人被揍的老惨了,男朋友把胳膊都揍断了。”   “这么狠啊?”   年乐将小绿车锁好付钱,刚进别墅区,就听到两位牵狗的贵妇聊天。   年乐下意识放慢脚步,听着瓜顺势判断事件的真实性。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上次听到,还是在上次。   何况哪个明星的男朋友这么凶残,揍人能把自己胳膊都打断?   “别说那小明星男朋友蛮帅的,我远远看了一眼,个子挺高,身材也好,保不准也是个明星。”   “是吗,到底是那栋别墅啊?”   牵狗的贵妇抬手指向一边,年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   年乐站在原地安静片刻。   “唉,我跟你说啊,这栋别墅以前是霍家的……”贵妇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身影突然超过她们,朝事发别墅跑去,几下按开密码锁。   两位贵妇手里牵的狗,都看着青年的举动齐齐一愣。   年乐几乎是以最快速度跑进院落,打开密码门,即便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但看到眼前场景,还是不由得一怔。   原本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瓷砖此刻上面尽是脚印,摆件七倒八歪,桌椅歪斜,展示厅里的盘旋赛道模型变形倒下,赛车模型在底下四散摔落。   来不及多看,年乐立即上楼,敲响霍蔚然卧室房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门铃响起,年乐下楼打开房门,看到一队穿着齐整的钟点工拿着清洁工具站在门口,为首的人满脸愧疚。   “您好,我是保洁公司的经理,对于您信息泄露这件事,我们已经查清,是一位员工售卖了您的信息,我们已经将他开除,公司会承担起应付的责任……”   年乐听了片刻,方才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霍蔚然的疯狂粉丝买到他的私人信息,并且在早晨伪装钟点工进了门。   年乐有些难以想象,霍蔚然是怎样看着自己多年来的收藏被破坏,又如何在身体劣势的情况下,将对方击退。   经理已经和霍家联系过,满怀歉意的带人开始清理现场,年乐看了眼二楼霍蔚然的房间,走到展示厅中,将赛道模型扶起。   向经理借了工具,年乐将有些变形的盘旋赛道还原,重新固定,擦拭干净。   模型赛道下压着几辆车模,其中还有辆乐高拼成的,此刻已经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经理指挥员工清理别墅,一转眼就看到气质温雅的青年在展示厅,低身一个个将所有车模零件捡起,尽数放在客厅桌上,试着拼装。   这绝对是个大工程,经理下意识让员工放轻动作,不让擦碰声音打断青年思绪。   年乐对车几乎没什么了解,从网上搜寻资料,由易到难。   几辆车模是零件掉落,找到同一色系安装恢复,还相对简单,但几辆被压变形的,零件断裂的,会更困难些。   钟点工打扫完所有卫生,天色已经将暗,经理看着桌上已经拼装好的几辆车模型,再看青年手下更多的繁复零件,有些难以开口。   “辛苦你们。”   年乐忽的出声,手下动作依旧没有停,轻捏一堆比指甲盖还小的零件在手上一一比对,看的旁人都眼花缭乱,却依然保持极大的耐心,面色轻和。   “不辛苦不辛苦。”经理难掩愧意,“我已经检查过了,您要不要再看一遍,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解决。”   “不用了。”年乐目光扫过别墅,重新回到眼前的零件中,“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简单一句话,联系早上的事件,经理瞬间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缝,道歉的话涌上喉咙,却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真的很抱歉……”经理表情难受,却听对面的青年打断自己。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年乐捏着细小的零件,一点点安装上去,“我算不上受害者。”   经理闻言反应过来,走向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间,站在门口满脸愧色。   “霍先生,我们公司与您家里合作多次,不少生意都由您母亲照拂,这次是我们管理层面的失误,让您承担了这么大的伤害和损失,我们会竭尽所能,进行补偿……”   房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经理再次道歉后,知道里面的人不想给出一点反应。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经理无奈下楼,和青年告别后,带着所有员工心情沉重的离开。   年乐也并不轻松,一辆接一辆的车模被拼装修复完成,最后剩下那辆乐高车模,没有说明书,年乐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摸索拼接。   拼好一部分,发现之前的地方出错,只能拆下来重拼,第一次拼装完成,年乐看着莫名多出来的几块乐高,闭了闭眼睛,将车再次拆开。   指尖被磨的发红,脑袋隐隐有发痛的趋势,年乐抬头,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   最后一辆乐高车模拼装好后,天色已经大亮,年乐头闷痛不止,刚想上楼休息,却看到另一边还放着一辆车模,似乎是钟点工打扫时在地上发现,放在桌面上。   年乐拿过车模检查,这辆相对完整,只是缺了一扇车门。   安静的别墅中传来声响,一直未开的卧室门缓缓打开,头发凌乱的霍蔚然踩上楼梯,几步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光着脚。   被胸腔中让人窒息的疼痛,断断续续折磨一夜,脚下的冰冷在此刻已经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木然下楼,霍蔚然走向餐厅,余光中却多了什么东西。   霍蔚然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偏移,映入眼中的,是睡在沙发上的青年。   身体仿佛不受控制的一步步走过去,霍蔚然低眸,看着眼前人。   这是母亲给自己找来的伴侣。   他似乎也一夜没睡,纤长的眼睫轻垂,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唇色极淡,呼吸轻柔。   感觉似乎在一点点回归,霍蔚然目光挪动,一眼便看到旁边桌上恢复原样的十几辆车模。   原本零碎的,已经变形的东西,此刻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桌面上,像是童话里小孩才信的魔法,一阵耀眼光华后,将一切恢复如初。   但这里没有魔法。   霍蔚然垂眼,浅眠的青年手中还握着一辆缺了车门的车模,与以往他浅粉的指尖不同,握着车模的手,指尖是摩擦过多的嫣红,鲜艳的让人挪不开眼。   沉寂的世界似乎因为这一点颜色,开始有了形状,霍蔚然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动,顺着眼前人指尖的颜色,流淌到四肢百骸,跃动着,充盈灰白的世界。   年乐因为头痛躺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忽的醒来,眯眼看看时间,发现已经睡了两小时。   一个人影坐在旁侧沙发上,年乐支起身体,看到偌大一个弟弟安静低头注视着什么,自己的动作声响,让他抬眼看了过来。   “昨天有受伤吗?”年乐起身走上前,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没有。”霍蔚然声音有些闷,视线不自然避过眼前人。   “没有受伤就好。”年乐意识回归,忽然察觉自己手中正握着什么,抬手一看,是那辆缺了车门的车模。   “这辆车模的车门你有见吗?”   年乐坐在霍蔚然身边,温和开口,“我找了展示厅,看了沙发底下,都没有发现。”   霍蔚然安静片刻,在年乐面前,缓缓张开紧握的左手。   像是要打开一扇封锁已久的房门,即便找到对的钥匙,但开门的人,却只愿意低着头一点点推开大门。   因为他无比清楚,这门里没有别人期盼的宝藏,只有落灰的破烂家具,“吱嘎”作响的旧木地板,注定要让人失望。   车门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年乐低眼,看着霍蔚然手心中已经干涸的鲜血,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言语。   从客厅拿来医疗箱,年乐将带血的模型车门,小心拿出霍蔚然掌心,紧接着冲洗他的手,在伤处涂上碘酒,再用纱布一圈圈包裹。   霍蔚然全程没有说话,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挡在头发后的眼眸不时落在年乐身上,片刻后又一点点挪开。   年乐将车门模型冲洗干净,对上霍蔚然的目光,把车模拿来,将车门还到他手中。   “试着安装一下?”   霍蔚然捏着车门,再看眼前人手中的车模,想起昨晚多次尝试未果的回忆,眼眸微垂。   连模型车门都安装不上的挫败感,越是多次尝试,越是深刻。   “我们把这辆安装好,再将那些模型放回原位,好不好?”年乐低头侧脸,对上霍蔚然视线。   自然而然说出温和的腔调,年乐动动手中车模,吸引弟弟的注意力。   霍蔚然下意识别过目光,又迅速回归,唇角微绷,片刻后缓缓拿起手中车门。   对准年乐手中车模的卡扣,霍蔚然用力卡入位置,握紧车模的手也用力,两股力量配合迎上,“咔嚓”一声,车门稳稳安回原位。   霍蔚然抬手关住车模车门,心情忍不住的上扬。   年乐拿起两辆车模,重新放回盘旋赛道,霍蔚然跟上前,注视着被修复好的赛道模型,抬手轻碰处在发车点的车模,车模受力,顺着赛道疾驰而下,几个漂亮的旋转,顺利超越终点线,停在缓冲处。   年乐这才明白盘旋赛道和车模的玩法,拿来一辆自己看好的车模,看向霍蔚然。   霍蔚然眼中带出几分笑,拿过刚刚冲线的车模,和年乐手中的车模停在一处,随着年乐一声“开始”,两人同时松手送力,两辆车模瞬间冲出起跑线。   看着两辆车齐头并进,年乐默默给自己的车加油,这种玩法虽然对小学生有点幼稚,但对大学生刚刚好,玩着游戏,脑袋都轻松许多。   盘旋赛道弯道极多,年乐不知道霍蔚然的车有什么技巧,过弯异常顺利,自己的车却有点磕绊,中间还要再拨动一下,惨败饮恨西北。   “赛车重点就是过弯。”霍蔚然拿起车模,抬眼看向年乐,“直线踩油门任谁都可以,弯道快才是真的快。”   年乐看着车模认真点头,只是两句,对面就没了声音。   年乐抬眼,只见霍蔚然看着手中的车模,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沉寂。   “我把那几辆也拿过来。”年乐温和转移话题,霍蔚然抬头,看着眼前人的背影,面色显出几分苍白。   “年乐。”   第一次被叫名字,年乐转身,看向有些异常的霍蔚然。   “我的伤……”霍蔚然直直盯着面前人,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   “我的伤,是永久性的。” 第12章   这个程度的手臂永久伤,基本意味着以后与赛车无缘。   以前每场比赛开始前,霍蔚然都会亲自检查赛车的情况,无论是拿着工具强固悬吊和避震器,还是调校轮胎,所有事情都熟稔无比。   但现在,仅仅是安装一辆赛车模型的车门,这样的小事,却让曾经的职业赛车手束手无策。   和他们口中的“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曾经也有位F1赛车手,同样是右手臂受伤,修养一年后,虽然靠着热爱重返赛场,但因为右手无法正常发力,只能开着全场最慢的赛车。   但霍蔚然习惯超越对手,习惯站在领奖台最高处。   每场比赛结束后,在媒体眼中,一向心态极稳霍蔚然,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但霍蔚然无比清楚,只要上了赛场,自己内心对胜利的渴望,宛如一场燎原大火,比任何人都要热烈。   如果伤势一直如此,霍蔚然宁可再不碰赛车方向盘,也绝不会去陪跑。   失去职业赛车手的光环,再添上一个“残疾”的标签,霍蔚然清楚自己好强孤傲的个性,搭配如今的处境,只配得到怜悯惋惜的眼神,只配拥有和昨天一样,被指责辱骂的声音。   以往所有的孤高姿态,如今都成了回头的子弹,是幸灾乐祸者的素材,是那些原本就看不惯自己为人处事者的笑料。   即便如此,那些人的反应,霍蔚然都可以忽视。   但现在,霍蔚然低眼,竭力不去看对面人听到实情后的反应。   如果年乐要离开,霍蔚然告诉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两人只不过相处了几天时间,他还是被母亲骗来。   他长的好看,是霍蔚然见过的华国人中,模样最让人舒服的,像是一潭清泉,看一眼都能解渴。   他性格也好,哪怕被自己再怎么刁难,也能心平气和的淡雅开口,情绪稳定,做事沉稳,似乎没什么能让他失态。   霍蔚然不自觉观察过他的手,像是一双艺术品,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白玉般的质感,指尖薄粉,夹起棋子时,好看到让人恍神。   只要他想,没有人会讨厌他,他值得更好的伴侣,而不是如自己这般的残废。   对面脚步迈开,是远离自己的方向。   霍蔚然缓缓低头,沉默闭眼。   虽然心中早就得知答案,但这一刻真的到来,胸口却还是闷重的厉害。   两人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而已。   霍蔚然想捏紧唯一有知觉的手,却感觉到手中包扎着的纱布。   这是他包的。   他还紧握过这只手的手腕,放在水流下,捏的那样紧。   他只不过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要说别人,霍蔚然也厌弃如今的自己。   之前分明心心念念想让他离开,但他真的要走,霍蔚然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不自觉思索,什么能让他留下来。   许诺更多的好处?   还是答应母亲所谓的包办婚姻?   可他应该不想再和一个废人纠缠,如今更不可能把后半生都和自己绑定。   霍蔚然闭着眼,却忍不住的,想最后看他一眼。   心中斗争许久,霍蔚然一点点睁眼,看到那个身影,正站在客厅桌边,抬手将桌上的模型,一个个圈在臂弯中。   霍蔚然静静看着,看到他朝自己走来。   颜色浅淡的眸子里,好像盛着光。   年乐将怀里的赛车模型,一个个摆上盘旋赛道,余光扫过之前被踢变形的赛道,想起弟弟刚刚说的“永久伤”,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那粉丝会与霍蔚然起争执。   “无论别人怎么说,但这不是你的错。”年乐低眸看着模型,声音轻和。   “虽然我不知道事故原因,可我清楚,没有不出事故的赛车手,很多事情,你用尽全力也无法控制。”   霍蔚然侧了侧脸,不让身边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其实直到昨天之前,我对赛车没什么了解,就连车基本的构造也并不清楚。”年乐抬头,对弟弟露出微笑。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车?”   霍蔚然眼眸垂了垂,片刻后,浓黑眼睫扇抬,灰色的眸子盯紧年乐。   “三岁开始,跑模拟器。”   “我不知道你在赛车领域取得了什么成就,也许别人看到你,是看到一位天赋异禀的职业赛车手,可能要因为永久伤惜别赛场。   但在我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生,他未来还长,有无限的可能。”   年乐站在霍蔚然对面,唇边笑意清雅,带着几分超越年龄的成熟。   “这个男生用十五年,在一个领域取得了成就,说明他很聪明。   他还有好几个十五年,足够让他在别的地方也获得成就,或者创造出奇迹。”年乐上下看了眼弟弟的身高体型,笑中带了分调侃。   “何况这男生先天条件就很好,个子高,身材棒,还长得很好看。”   听着眼前人的言语,霍蔚然目光躲闪,耳朵莫名的有些发烫。   将车模放好,年乐看了眼时间,再看面前的弟弟,微笑不减。   “饿了这么久,想吃点什么?”   随着年乐提起,霍蔚然方才意识到胃中空虚,注视着面前人琥珀色的眸子,霍蔚然胸口却有种奇怪的充盈感。   他不会离开。   他得知真相,没有厌弃,没有失望,开口只有安慰。   他甚至还在关心,自己想吃什么。   霍蔚然坐在餐桌边,明明一整天没吃什么,却一点都不觉得饿,情绪在胸口满当当的晃动,滋味是从未有过的甘甜。   问了两句弟弟没回应,年乐只能按自己的想法来,饿了两顿,年乐边尝边炒,做出标准的四菜一汤后,已经尝的半饱。   一道接一道的饭菜上桌,霍蔚然利落起身取来餐具,摆在年乐面前。   这顿饭吃的算是安静,不知为何,年乐总感觉对面在看自己,一抬头,只见弟弟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一粒米一粒米的夹。   “今天饭菜不合口吗?”年乐尝了口香煎鱼排,两面金黄,入口表皮酥脆,内部鲜嫩,是正常的水平。   “没有。”霍蔚然回应,对上面前温和的眼眸,下意识垂眼。   “我是想,做这么多,会不会影响你平常比赛的时间。”   年乐手中筷子一顿,唇角微微上扬。   “那以后,我少做一个菜?”   “做两道菜就够了。”霍蔚然看向面前的四菜一汤,犹豫片刻,“一道也可以。”   条件突然下调这么多,年乐察觉出自己的拼装修复工作,做的还是不错。   但在伙食上克扣一个病患,年乐良心过不去。   “三道好了,营养均衡。”年乐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鱼排放在霍蔚然碗中,“多吃点。”   霍蔚然手中餐具停了停,看着面前的鱼排,缓缓夹起,仔细尝着它的味道。   以前家庭厨师也做过这道菜,配橙汁或是番茄汁,如今面前的鱼排什么酱料都没有,却格外的好吃。   “说实话,我有点诧异你知道我的名字。”   年乐唇边带笑,“我以为你之前根本没听我说话。”   刚一见面,年乐话都没说完,霍蔚然一脸的冷漠抗拒,抬手就要关门,如果不是年乐预判了他的预判,恐怕当时就吃了个闭门羹。   想起年乐刚来时自己的举动,霍蔚然埋头吃米饭,竭力掩饰眼中不自然的情绪。   其实霍蔚然记得很清楚。   日复一日将自己沉在黑暗中,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不关心周遭的变化,母亲和霍火火离开后,霍蔚然木然出房间拿水,等反应过来,才发觉险些踩到保姆擦地板的手。   擦地巾还在脚下,看着保姆发红的眼眶,霍蔚然看到其他人眼中鲜明的诧异或厌恶。   没有人愿意面对一个有病的麻烦。他们都走了,世界变得格外安静。   霍蔚然麻木的大脑转动,后知后觉想要问询,为什么保姆要在自己回去的路径上擦地,为什么没人开口提醒哪怕一声。   黑暗的房间仿佛可以吞噬思想,思绪沉沦其中,被裹挟进入灰色的区域,直到门铃声,不断的响起。   年乐吃干净碗中的饭菜,正要起身,却听到对面忽的发出问询。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年乐身型微顿,坐回原位,看向面前的弟弟。   霍蔚然本就个子高,肩宽挺拔,坐在同样高度的椅子上,霍蔚然的身影,几乎可以完全遮住年乐。   年乐注视面前有几分异国风情的精致面容,从他眼中看到几分少有的认真。   这句话也是年乐曾经询问过的,当时霍蔚然冷冰冰的不发一言,满眼生疏和警惕,如今他回问过来,仿佛在弥补当时的无礼行径。   对上眼前人视线,霍蔚然强压心口跃动的节奏,以青年沉稳温和的性子,应当不会让自己说出太露骨的称呼。   但其实,房间里只有彼此的时候,稍微逾矩一点,也没有关系。   霍蔚然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看他身体往后稍坐,指背在下颌轻轻摩擦几下,姿态自然,仿佛牢牢把握着两人之间的权利。   “你平时怎么称呼霍火火?”   霍蔚然眼眸紧随眼前青年的一举一动,脑子飞快掠过年乐的问题。   自己平时怎么称呼霍火火,那位同母异父的兄弟?   “我会叫他‘唉’、‘喂’、‘bro’。”霍蔚然目色严谨,举例能想到的所有答案。   为什么要问到他?   想起项浪之前离谱的猜测,霍蔚然压下心底莫名的不悦,目光片刻不离年乐,看到他唇边扬起的微笑。   “我和霍火火差不多年龄,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第13章   霍蔚然中文学的很好。   哥哥可以是对同一辈年长男子的称呼,也可以是……情人间暧昧的昵称。   但无论哪种情况,对方似乎都站在高处,安静展示他年龄、能力上的优势,用不着耳提命面,会让人不自觉生出尊重与亲密。   霍蔚然记忆中没有叫过别人这个称呼,哪怕年龄尚小时,孤身处在青训车手队伍中,也拒绝其他人靠近,更别提这样的亲密称谓。   但眼前的人。   他不一样。   霍蔚然缓缓抬眼,看到面前含笑的琥珀色双眸。   他的眼睛很好看,眉眼线条流畅柔和,揉杂温和清浅的特质,半含秋水,似乎没有半分攻击力,再往深看,里面仿佛含着几分流转的清澈静意,让人提不起半分厌恶的情绪。   他拥有骨骼感极强的直挺鼻梁,为他容貌增加几分立体感,鼻梁左侧那一颗小痣,搭配那双漂亮眼睛,出尘昳丽。   心口开始乱了节奏,霍蔚然不知道第多少次别开目光,又忍不住回眸,却见青年腰身随意靠着软椅,一只手搭上桌面,带节奏的轻敲。   对方的目光依然在自己身上,却隐隐中变了分味道,一道阴影仿佛从他脚下开始蔓延,遮住地板,从墙角向上倾斜生长,攀爬至天花板,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切。   他没有表面那么无害,谦逊温和的外表下,他掌控藐视一切。   霍蔚然心脏抑制不住的疯狂跃动,血液不断上涌。   只是一个称呼,但弟弟显然没有拿出诚意,年乐等了许久,看到霍蔚然似乎憋到发红的耳尖。   害羞其实可以直说。   年乐忍不住扬唇一笑,不再为难面前的年轻人。   “继续叫我名字也可以。”年乐起身,将碗碟放入洗碗机。   昨晚一夜没睡,年乐支着精神回到客厅桌边,复盘昨天下哭对手的棋,顺带摆了几处死活棋,练习完毕后,一回头便看到霍蔚然正将干净碗碟,一个个的放入橱柜。   年乐略感欣慰,收拾好棋盘上楼补觉,霍蔚然听到身后动静,捏着一个空碗,目光随着青年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方才安静垂眼,将碗放入碗柜。   单手轻关柜门,碗柜表面被擦的一尘不染,隐约映出面前人的模样。   自然卷的头发及肩,额前是凌乱的发缕,几乎要遮住眼睛,还有眼下的青黑,简直不修边幅到了极致,霍蔚然静静看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眼前宛如流浪汉的人,正是自己。   几乎没有过多思考,霍蔚然三步并做两步,快步上楼,单手打开卧室房门,快速脱去身上衣物,走进浴室。   通宵的后果就是精神不佳,年乐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后肩膀胳膊困的厉害,头也有些发闷。   洗了把冷水脸,年乐下楼做饭,三菜一汤,比之前快了十几分钟。   霍蔚然准点下楼,过来端菜拿餐具,年乐坐在餐桌边,却发现霍蔚然站在对面,半晌没坐下来。   年乐抬头,看着面前穿着深灰休闲裤,白色宽松半袖的霍蔚然,有些昏沉的大脑,引导视线落在霍蔚然胸前设计感十足的金属链上,年乐这才忽的明白过来,弟弟迟迟不坐下的原因。   换新衣服了。   之前那件黑色背心,年乐见霍蔚然一次性洗过三件同款,每件都被他身型撑得有点变形,扪心自问,那几件要是在年乐身上,应该都是宽松版。   “挺好看的。”年乐不由得扬起微笑,难得弟弟愿意换个款式。   霍蔚然淡然坐下,刚拿起餐具,就听到对面发出声轻笑。   不怪年乐没憋住,直到霍蔚然坐下,年乐才发现他还换了一下发型,额前的发缕尽数被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及肩的自来卷被一根黑色皮筋扎在后面,但介于一只手操作,所以后面绑头发的位置,明显歪了。   年乐不由自主想起以前流行的歪马尾,再看眼前宛如男高的霍蔚然,笑意有些抑制不住。   直到对面人抬头,灰色的眸子瞬间锁定年乐,年乐瞬间安静下来,头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到霍蔚然眉眼。   霍蔚然是明显的混血儿长相,眉宇间棱角分明,有着亚洲人不好驾驭的宽双眼皮,山根起点高,一双灰眸显得他冷漠又俊美,睫毛浓密长翘。   年乐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小时候的模样,应该是走过一条街,街上所有人都要忍不住多看他几眼的程度。   似乎是因为年乐的轻笑声,霍蔚然低头开始检查自己衣物,竭力掩着眼中的不解,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头发有些歪。”年乐站起身,站在霍蔚然身后,手指刚想触上他的头发,却忽的想到,霍蔚然似乎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想着把歪的发圈往中间调整,年乐尽力不碰到霍蔚然肌肤,下一刻只见霍蔚然突然起身,一言不发的快速迈上楼梯,进了房间。   年乐站在原地,看了看手指,确定刚刚没碰到霍蔚然,却听二楼房门又响了一声。   年乐回头,看到霍蔚然去而复返,快步走来站在自己面前。   年乐抬眸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弟弟避开视线前,有些意外的从里面看出分拘谨。   霍蔚然向年乐缓缓伸手,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梳子。   霍蔚然手心的伤还没好,年乐昨天给他包扎的纱布,已经不知道去了哪,但年轻人愈合能力就是强,一天时间,手中的伤已经结了痂。   年乐接过梳子,先将它放在一边,转身从客厅拿出医药箱,翻找到消炎的药膏,用棉签涂上霍蔚然手心的两道疤痕,再用纱布包裹。   “这个不仅可以消炎,还可以祛疤。”年乐将纱布系好,低声叮嘱,“伤口尽量不要碰水。”   霍蔚然目光落在被纱布包裹的手掌,动动手指,隐隐有被牵扯到伤口的感觉。   这点痛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却要照料的这般好。   年乐拿起梳子,先取下霍蔚然斜绑的皮筋,梳理几下,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他。   霍蔚然头发自来卷的弧度适当,是很多人想烫都烫不出的效果,梳起来也不是很费力,只不过束皮筋会不可避免的触碰。   年乐尽量加快速度,将皮筋套上自己手指,握紧霍蔚然显硬的头发,粗粗一股,皮筋绕两圈都过紧。   霍蔚然头一次有这样新奇的体验,从小到大,霍蔚然都是短发,来不及的时候,手指抓几下就够,如今被人从后面轻扯的头发收束,发尾掠过脖颈,仿佛是被他的手指擦过,热流随着脊柱向下,带来奇怪的酥麻,会让浑身肌肉都不自觉的紧绷。   等年乐做完一切回到餐桌边,霍蔚然才从刚刚的感觉中回神,颈侧残留有感觉,但并不让人厌恶。   霍蔚然手中捏上餐具,有了纱布包裹,餐具接触不到伤处,不仅暖洋洋的,还有种被保护的柔软。   看弟弟对头发收束没有意见,年乐继续吃饭,刚咽了几口,却发现对面突然停了动作,灰色眸子垂着,似乎在隐藏着什么情绪。   “绑的有些紧了?”年乐看向霍蔚然头发,不得不说,这么一打理,面前人比前些时间精神不少。   “没有。”霍蔚然看着碗,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淡漠。   “你手法这么熟练……是给别人绑过?”   年乐安静片刻,眼底原有的些许笑意消失不见,目色却依旧如常。   “是,我还给别人梳过小辫。”   霍蔚然捏紧手中的餐具,半晌后夹一大块西兰花塞进嘴里。   年乐看了眼时间,也加快速度吃饭,用十分钟解决完早餐,上楼整理好去赛场的东西,刚到门口,却听后面发出声响。   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打着石膏的胳膊和桌边撞了一下,“嘭”得一声响,让年乐出门的步伐硬生生拐了回来。   “疼不疼?”   “撞到哪里?”   年乐细看霍蔚然胳臂上的石膏,再看弟弟的表情,眉目冷淡淡的,倒也没有吃痛的模样。   看着年乐关切的眼神,霍蔚然发堵的胸口莫名舒服许些。   “你……有没有留长发的兄弟姐妹?”霍蔚然问出刚刚在心底不断盘旋的问题,只听年乐利落回应。   “没有。”   霍蔚然胸口瞬间又开始莫名闷重。   年乐检查过弟弟没什么事,踩着往常的点出了大门,本以为今天是周末,江洲的车流量可能会大一些,没想到今天早晨反而一路通畅。   九天八轮的比赛,如今已经过半,年乐看了眼自己尚无败绩的战况,再去看新一轮的对阵表,找到台次和对手,顺势看了眼全场对阵分配。   前四轮年乐匹配到的都是业余棋手,但今天要对战的,是一位刚过了围棋定段赛的棋手。   围棋定段赛,是围棋界的高考,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年乐一直关注着,今年六百多棋手参赛,最后成功定段的只有三十六人。   定段成功后,便意味着成为职业的围棋棋手,可以进入战队,可以参加围甲围乙,可以继续升段,迈入更高的层次。   年乐找到台次,刚坐下不久,一戴眼镜的年轻棋手走了过来,正是此次比赛的对手。   “你好,我是高然。”年轻棋手十分礼貌,主动打招呼后坐在年乐对面,习惯性检查了一下棋钟。   “你好。”年乐微扬唇角,“我叫年乐。”   “我听过你。”高然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对上年乐目光。   “上一轮把冕海道场的学生,下到哭着退赛的就是你。” 第14章   年乐安静片刻,没有想到那男生退赛,更没想到上一场棋,竟下出了知名度。   “请问你之前在哪个围棋道场学习?”年乐唇边仍旧带着微笑,面色轻和。   “我是春晓道场的,和他们没什么瓜葛。”高然语速极快,似乎是想和那些人摆脱干系。   “不过,我们两个道场曾经有活动,我和被你下哭的棋手,也下过几盘棋。”高然注视着面前的对手,兴趣盎然。   “我今天很想看看,能把他下到退赛的棋手,有怎样高的水平。”   年乐低眸叹出口气,不再言语。   只等主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年乐执白,高然执黑,伴随棋钟按下,高然在右上星位小目落子,与年乐各占两角。   场内棋子落下声不断,一位裁判不时转悠在年乐台次旁边,注意着两人的棋局。   自打上次见了这位年轻参赛选手的棋,裁判回去试着复盘,越看越是心潮彭拜,叫来同是棋馆老师的朋友观看,几位朋友都是连连称奇。   “这棋绝对是职业棋手下的,至少到职业五段的水平,棋风这么老练稳健,年纪至少在三十岁左右。”   “不不不,你看这棋路精妙,巧思不断,很有新想法!下棋的绝对是个年轻人,现在棋坛上有名的年轻人无非那么几个,你说吧,你看了哪位红人的?”   裁判还记得,自己说这是一位没什么名气,业余三段的年轻棋手所下,几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   裁判站在年乐身后,看了一眼双方的基本情况,业余三段对上职业初段,段位差得多,两人年纪倒是差不多,但今天两人下的棋,比起上一盘,着实有些过于保守。   职业初段的棋手,宛如拿矛的士兵,在对手面前不断浅戳试探,年乐选手防守风格极其稳健,防守能力和耐心,都到了一个值得称赞的水平。   一盘棋下的波澜不惊,眼看没有什么看点,裁判在过道巡逻许久,等再回到这一台次旁边,看清形式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年乐选手竟然还在防守。   不是说防守不好,是因为这种稳健的防守棋势,也有劣势。   在面对实力比较强劲的对手时,一昧的防守,反而会使得自己没法在短时间内获得优势,甚至很有可能,一不小心被对方攻破一点后,紧接着便是满盘皆倒。   有攻有防才是王道,这样尽是防,没有反击,虽然双方目数差距小,但等到最后的收官阶段,没有妙手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赢。   裁判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巡逻。   一个半小时后,等第三次从这里经过,裁判顺便扫了一眼两人,却忽的发现,那位戴黑框眼镜的职业棋手,额头上冒着汗,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些难受。   再看棋局,裁判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还是防守。   但如今,却是防守方占了主动权,牢牢控制着局面,他竟然能在这么保守的下法中,一子子稳步上前。   初段棋手已经发起了几次激烈的攻击,但都被厚重扎实的抵挡,像是在用矛戳扎一堵无边无际的钢铁城墙,还没在上面留个痕迹,自己的矛头就已经磨平。   高然看着眼前的棋,有一种窒息感。   像是被一层不知什么材料的东西包裹全身,任凭自己戳蹬踩,都不能破坏分毫,越是挣扎,空气越是稀薄,两手抓紧桎梏的两边,怎么撕扯呐喊,对方却依然完好无损。   高然快要喘不过气来,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那双如琥珀般的眼中,盛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收官结束,高然背后已经湿透,看着裁判先拍下棋盘,AI与人工一起算子,心底已经大概知道了答案。   对方甚至没有反击,自己进攻中绝对有漏洞,但他都没有抓住反击,仅仅是固若金汤的防守。   “白方一百八十子胜。”裁判看了眼获胜的年乐,将确认对局结果的纸张拿到败方面前,高然面色沉重,抬手签下自己名字。   那种窒息感还没有消除。   真的是,输的心服口服。   裁判此时也回过味来。   这么样的棋手,会和对方下一盘完全防守的棋?   拥有绝对的实力,清楚知道双方差距,面对棋力较弱的对方,可以完全掌控棋局,像是一个巨人,看着周岁的孩子,任凭孩子如何乱爬,也能把他控制在一个范围。   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可偏偏,他才是一个年轻的业余三段。   年乐面带柔和笑容,与对手鞠躬道别,看着离开的青年,高然低头看向棋盘,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这一招有名字,应该取作“泰山压顶”,不仅仅是对弈过程中,要遭受的巨大压力,还有对弈结束后,受到的巨大打击。   高然捏着棋子轻敲棋盘,眉头紧皱,片刻后,一个小女孩小心走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本子。   “嗨,帅哥哥。”小女孩头上梳两个小包子,一咧嘴露出天真无邪还缺牙的笑容,“这一盘赢了吗?”   “没有。”高然深吸一口气,缓和刚刚下棋时的不适。   “让我猜一猜。”小女孩神秘兮兮开口,“你是不是输了六目半?”   高然眼中没有多少诧异,沉重回应,“是。”   “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雪琪鼓鼓腮帮子,对那位大哥哥提前了解的优势,在此刻竟然少了点了乐趣。   “他棋力比我强太多。”高然抬手捏捏鼻梁,“听你来问,我便知道他计算能力也很厉害。”   “嘿,帅哥哥你比之前那几个都强,之前有个棋手,他还都为自己能赢,只是一时失手。”雪琪满脸开心,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帅哥哥你别灰心,我也被那位大哥哥赢过,我还是第一局,我本来以为是我棋力弱,可后面我已经赢了三场,你之后也会赢哒!”   高然无奈一笑,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离开,低头再看棋盘,身侧又有人走了过来。   高然斜眤一眼,看到冕海道场的服饰,领头的正是之前下过棋的程绪。   “高哥,刚刚和你对弈的那个人,棋力如何?”程绪上前压低声音,看着面前因为算子摆乱的棋盘,眼中带过几分紧张。   “赢了我六目半。”高然实话实说,目色坦然。   “小目数获胜啊……”程绪摸摸下巴,眼睛一动,“那看来你和他水平应该差不多。”   高然嘴角动了动,沉默没有说话。   之前道场对弈活动,五局三胜,程绪赢过高然两盘,两人水平相差无几,之后的定段赛程绪没有定段成功,高然反而定上段,有部分也是运气使然。   “行了,谢谢,我心里有底了。”程绪暗暗松口气,腰身一直,带着几个小弟走出比赛会场。   “你们等着,我之后总有一场会和他对上,到时候你们好好看看,他是怎么输到我手里。”程绪信心百倍,给身后几个小弟打强心剂。   “到时候,我要让他不仅删了录音,还要让他知道多管闲事后果!”   夺得五连胜,年乐熟练的骑着小绿车,在江州大桥上骑行,余光扫过一群大爷在桥墩边钓鱼,旁边还摆着“五元一斤”的纸板,刚想下去看看,忽的想起别墅前天发生的事,立即制止自己行动。   比起看大爷钓鱼,不如早点回去看着弟弟,毕竟是借住期间,别墅里发生什么事,自己都有分责任在肩上。   想起早晨霍蔚然包着石膏的胳膊还磕上桌边,年乐深吸一口气,把脚蹬踩的飞快。   回到别墅,里面安静又整洁,年乐看了眼时间,从冰箱挑选今天要用的食材,等饭菜做好,也到了饭点,年乐看着从二楼下来的霍蔚然,发觉他不知为何戴了一顶帽子。   直到吃饭,霍蔚然也没把帽子摘下来,低头时帽檐差点戳到饭菜里,年乐放下筷子,静静看着面前的弟弟。   如果没有看错,帽子后面平平顺顺,但没有多余的头发垂下,如果不是把绑起的头发全都塞到帽子里,那答案只有一个。   对面突然放下筷子,气氛仿佛到了暴风雨的前夕,霍蔚然不再掩饰,抬头对上年乐视线,在他面前,眸色直硬的摘下帽子。   年乐目光快速扫过霍蔚然头顶,在看到他还有头发,只是把后面绑着的那股剪掉后,长长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剃光,一切都好说。   霍家人旅行前,儿子还留着长发,旅行回来后要是直接没了头发,别说霍家人,年乐都很难接受。   霍蔚然已经做好了被指责的准备。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点小事这么在意,时时刻刻想着,为年乐熟练的手法想了无数个可能,思索着既然他没有兄弟姐妹,又是在谁身上练习。   各种想法宛如落叶般不断堆积,直到把自己快要掩盖,霍蔚然努力挣开思绪,连想要用别的东西转移注意也做不到。   想知道年乐的过去,清楚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知道他的喜乐好恶,每一个他接触过的人,霍蔚然都想掘地三尺。   直到发觉自己站在年乐的客房门前,霍蔚然才回过神,清楚心底想要做的事,是怎样的不可理喻。   回到自己房间,霍蔚然找到剪刀,对着镜子想要剪去这一切思虑的源头,但等到束着的头发落在水池,霍蔚然得到的,也只有片刻的安静。   更多的忧虑像潮水一样涌来。   每一条都在指责刚刚的所做所为。   年乐看到后一定会不悦,这是他亲手束的,转眼却被剪下。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一定会觉得未来伴侣简直心眼极小,还不可理喻。   他不会离开,但他会更加清楚,未婚夫是怎样的心胸狭窄,他会在心里默默减去一些好感,然后适当疏离。   霍蔚然翻遍衣帽间,找到帽子,能遮挡被剪去的头发,但却遮不住失去那股头发的痕迹。   霍蔚然坐在衣帽间,再一次发觉,自己就是个心思敏感的怪物。   也怪不得别人,会越来越不喜欢自己。 第15章   年乐今天来的早一些。   霍蔚然竭力压制着纷乱的心绪,戴着帽子来到餐厅,果不其然,他发现了一切。   霍蔚然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也决心要一个答案。   哪怕被笑话也无所谓,霍蔚然不想让这个问题继续困扰下去,这种从未有过的烦心程度,是哪怕自己半夜睡着都能醒来,然后思考他究竟给谁一遍遍梳理头发。   摘下帽子,霍蔚然等了许久,没有嘲笑,也没有责备,一抬眼,就看到对方释然的表情。   “想换发型的话,我可以帮你剪一些。”年乐拿起筷子吃饭,眉目含笑。   霍蔚然怔了片刻,低头没有言语,手指紧紧捏住餐具,原本要问出口的话,此刻却没了开口的力气。   安静吃过午饭,年乐带霍蔚然上三楼美容室,眼看弟弟站在美容室门口不想进来,年乐拉他一把,将人牵到软椅前。   虽然年乐没学过理发,但把霍蔚然剪残的头发修理一下,不显得那么突兀,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几剪刀下去,年乐对比左右,发觉自然卷比一般头发打理的难度要大,手动拽直了再剪,等头发恢复原状,明显有点不规则。   安静许久,年乐拿出手机搜索怎么给自然卷剪发,但上面的举例发型,和霍蔚然都相差甚远。   年乐余光扫过对面镜子,弟弟腰背直挺,灰眸显出几分沉色。   年乐一点点侧脸,佯装没有看到镜子中那张严肃的脸,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滑动,搜索卷毛狗狗的毛发修剪技巧。   但它们都是直接剃。   并且在剪之前,还有一个流程,叫做清洗。   年乐抬手,捏了捏眉心。   霍蔚然紧绷着身体,听着剪刀传来细小的“咔擦”声,感觉到发缕被轻扯,不愿意开口询问,他以前是不是给别人也这样剪过头发。   直到后面没了声音。   霍蔚然盯着面前的镜子,发现身后人拿出手机,好像在检索什么,偶尔飘来的目光,还带着几分闪避。   霍蔚然心中隐约有了猜测,紧接着看到年乐做了几个深呼吸,捏着眉心有些困扰。   霍蔚然立即确定刚刚的猜测,心口忍不住上扬。   他八成是剪坏了。   他之前没有给人剪过,不知道修剪头发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要么,我先给你洗一下?”   身后传来温和询问的声音,霍蔚然抑住莫名想要扬起的嘴角,淡然点了点头。   美容室里的东西一应俱全,除了各种美容仪器,还有按摩椅,水疗房,甚至还有美甲处。   拿去弟弟身上的理发布,年乐扫过他脖颈中的碎发,带着人到洗发躺椅前,看他有点别扭的安安静静躺下。   年乐研究片刻眼前冲发床上的按钮,上面标着电动智能,但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出水处在哪。   拿出手机继续检索,年乐看到一台有点相似的同款,才发觉水池前那条金色的半圈,就是出水口。   将半圈推上去,年乐按下出水按钮,只见金色半圈上有一排小孔洞,从不同角度同时喷出水,正对着弟弟的脸。   年乐快速往后移动半圈,水流这才汇聚在他头发上,不等霍蔚然开口,年乐快速扯下一条一次性毛巾,捂住他的脸,快速擦拭几下。   毛巾下传出几声闷哼,年乐放轻力度,低头看着弟弟被擦到发红的脸,默默把毛巾折叠上移,遮住他此刻可能杀伤力极大的眼睛。   “抱歉,不太会用。”年乐温声道歉,试着揉搓已经被水浸湿的头发。   年乐隐约能猜测到霍蔚然剪头发的缘故。   他本就抵触别人的触碰,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甚至主动拿来梳子,但最后还是发觉别扭,所以剪了那束被别人箍住的头发。   叛逆期的青少年,总是阴晴不定。   餐桌上甚至还能目光强硬的反抗,他就是剪了,能怎么着。   现在,年乐眼底滑过几分笑意,手中按几泵洗发水,手指触上霍蔚然头顶,指腹轻轻按摩几下,用头发揉开泡沫。   现在整片区域都被年乐碰过了。   年乐很期待,他明天会不会把自己脑袋卸下来。   水流汩汩冲去发间的泡沫,年乐关水轻擦头发,看到没有水从他发梢滴落,开始研究洗头床上的光疗熏蒸。   这个功能能不能把弟弟头发烘干?   “美容室在我的房间正上方。”   霍蔚然忽然出声,年乐低眸,看到眼睛被遮住的面容。   鼻梁高挺,唇型薄厚适度,下颌线流畅立体,骨相称得上完美,可能是刚刚被水溅到的缘故,锁骨附近的衣物,湿润贴在身上。   “我母亲不喜欢空气留滞的感觉,经常开着窗,和她的朋友一起做美容,做美甲。”   霍蔚然整理自己的思绪,“她们会聊很多事情,我小时候来华国住过几次,一开窗总是会听到她们聊天的声音,于是向她提意见。”   年乐闻言一笑,“然后呢?”   “然后她联系法务部,给我一份合同,如果我把她们聊天的内容说出去,就要支付八千万的赔偿金。”   霍蔚然语气平静,“因为最近又住了一段时间,她把赔偿金额增加到一亿两千万。”   年乐沉默许久,甚至有点不敢去思考,她们究竟聊了什么。   打开熏蒸功能,年乐隐约闻到里面有股中药配合花香的味道,熏了半个小时,再摸霍蔚然的头发,基本已经晾干,只有发梢上带着一点湿气。   洗过后的头发没有之前那么不堪,年乐做了片刻心理建设,取下遮在霍蔚然眼上的毛巾。   因为毛巾含水,被一直遮住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显得湿润。   灰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像是一对低调奢华的灰钻,明明是再无趣不过的颜色,此刻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复古炫丽。   趁弟弟还没反应过来,年乐将人重新按上理发软椅,梳理几下他的头发,从美妆台上找到一根发绳。   年乐之前给霍蔚然扎头发,位置偏下,所以之后他剪的地方也偏下,上面头发还是有一定长度。   年乐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竭力抓起弟弟剩下能够着的头发,在他后脑勺中间绑了一个狼尾。   这样之前剪乱的地方,也看不到痕迹。   霍蔚然被拽的生疼,抿唇一声不吭,忽然想到困扰自己今天一整天的问题,抬眼看向镜子里的青年,冷冷开口。   “你给别人梳的时候,也这么用力?”   语气间多少带了点怨气,年乐走到霍蔚然面前,用梳子尾端在两边挑了几些头发,自然卷起的几缕头发半遮额头,好减少他来自容貌的攻击性。   “没有这么用力。”年乐眼含微笑,一边挑头发一边回答。   “我当时六七岁,没有这么大力气。”   六七岁。   霍蔚然神色变了变,瞬间释然,思考片刻后又生出点紧张。   “那个人,现在还需要你给他梳头发吗?”   年乐动作停顿片刻,用梳子理了理挑出来的头发。   “不需要了,永远都不需要。”   霍蔚然垂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像是秋叶堆积,厚厚一层,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被他抚摸的感觉,似乎不差。   哪怕之后要挨疼,还是奇怪的感觉很好。   无论他之前经历了什么,或是有什么青梅竹马,但现在,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像是拨开遮在眼前的云雾,霍蔚然紧紧盯着面前温润的青年,左手不自觉一点点捏紧软椅扶手。   无论他要什么,霍家或是母亲,肯定竭尽全力都给他。   只要他肯留下来,一直陪在自己这个废人身边。   “可以了。”年乐看着眼前的发型,示意霍蔚然看镜子,“你看看怎么样?”   霍蔚然注视着镜子里,青年柔和的眉眼,手指轻轻摩挲手下的扶手,心尖荡漾开一圈带痒的暖意。   “我很满意。”   听到来自弟弟的评价,年乐有些意外,低眸对上镜子中霍蔚然的目光,看到他快速回避视线,片刻后又堪堪挪了回来。   弟弟耳尖有些发红,对刚刚的答案,青涩却又异常坚定。   “满意就好。”年乐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离开美容室前,年乐快速清理留下的痕迹,刚把水槽冲洗干净,一抬眼就看到霍蔚然用一条胳膊正在擦地,动作虽然不怎么熟练,但干的却非常认真。   年乐拿来垃圾桶,让霍蔚然将聚在一起的碎发扫入里面,霍蔚然半晌不动,最后将清扫工具递给年乐,自己低下身拿着垃圾桶。   没有用美容室太多地方,打扫的也快,看时间还早,年乐到客厅复盘今天的棋,却见霍蔚然坐在旁边沙发,石膏胳膊上架着一个kindle,低头严肃翻看什么。   年乐继续做自己的事,将今天的棋局排演,将几处细节录在记谱本中,反复演练后,将所有棋子收起,拿出本《围棋手筋宝典1000题》,如常训练手筋。   手筋在围棋中,指的就是妙手,没有一句话能准确描述手筋,更多时候是只可意会。就如武术有筋骨之力,书法有颜筋柳骨,围棋便是手筋定式,子子联动,棋势绵延。   做完今天的练习,年乐整理好棋盘书籍,准备上楼休息,身边的霍蔚然竟也快速放下阅读器,跟在年乐身后,一起上楼。   被人尾随的感觉到有些奇怪,年乐回头看向霍蔚然,只见弟弟迎上自己视线,掩着眼底的生涩,眸色严谨。   “你迟早要慢慢适应我。” 第16章   在霍家住了一周多时间,年乐自觉适应的不错,别墅公共区域摸的门清。   弟弟的冷漠性子年乐都能习惯,更别提现在两人相熟一点后,霍蔚然的搭伴行为。   霍火火在学校也常跟着年乐,美名其曰需要饭搭子、学习搭子、洗澡搭子,实则是自己记性差,需要蹭年乐的一卡通、各科书和日用品。   年乐站在楼梯中,含笑看向身后的霍蔚然。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身高才到差不多的水平,可以不用仰头看他。   “我觉得我早就适应了你。”年乐唇角扬起,“倒是你,有没有适应我的存在?”   赛程过半,要是进入三十二强,年乐要在这至少待两周时间,比赛结束后,年乐还想用一两天看看江州的出名景点,算是劳逸结合。   如果弟弟能接受,那便再好不过。   对上年乐含着浅浅愉悦的眼眸,霍蔚然一怔,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大方的承认,习惯和自己在一起。   言语中坦荡表露的好感,让霍蔚然心口像是被击中,不断释放出荒唐的甜意。   霍蔚然脸皮薄,侧脸避过年乐的目光,热气已经止不住的往上涌。   曾经霍蔚然以为,自己会喜欢更加含蓄文艺的,表达心意的方式,但现在看来,他一句话,就能让胸口处的跃动乱了节奏。   微妙的欢喜还在不断蔓延,难以言说。   对于他抛出的问题,霍蔚然知道要给年乐一个答案,不能打击到他的积极性,不然以后都听不到这样悦耳的话。   “刚开始,我有些不适应。”霍蔚然竭力回过头,顶着开始发烫的脸侧,想让年乐看到自己眼中的严肃。   “但现在,我承认有些……”   “离不开你”四个字在舌尖打转,霍蔚然却有些说不出口,最后落下一句“适应”。   弟弟突然有些服软,年乐看一眼霍蔚然打着石膏的胳膊,理解他的意思。   之前的辛劳,在此刻被承认接受,还让高冷弟弟说出“适应”的话,作为劳动者的年乐,深感欣慰。   “明早见。”年乐和颜悦色,轻拍霍蔚然肩膀,回头上楼梯,走到客房门口前。   身后脚步声停顿,年乐看了眼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霍蔚然,对他轻和一笑,开门走进房间。   房门隔绝了霍蔚然的视线。   霍蔚然注视着眼前的门板,许久后才收回目光,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卧室前,手指打上门把,却又忍不住的回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什么。   年乐回到客房洗漱完毕,拿出手机正准备看看今天的新闻,却意外看到十几条来自霍火火的消息。   前天的事故霍火火已经知道,他不敢让母亲听到,本来想远程解决,没想到一个手滑,手机从游艇掉进海里。   游艇靠岸后,霍火火着急联系处理,还是被霍夫人发现端倪,一听家里出了事,霍夫人险些晕过去。   [阿姨现在还好吗?]年乐眸色微动,快速打字询问。   [我妈没事,重点是霍蔚然啊!]霍火火在国际机场抹了把脸,有些歉疚的看了身边脸色苍白的母亲一眼。   霍蔚然之前的事故已经足够让霍家人揪心,经过半年修养,霍蔚然本就精神状态不好,现在他竟然好好待在家里,也会被闯入袭击。   霍火火已经不敢想象霍蔚然现在的情况,霍夫人知道实情后,缓了口气立即就要回国,眼中是满满的担忧和怒火。   霍蔚然不在霍夫人身边长大,自从小儿子的天赋被发现后,就和他父亲一直待在澳洲,三岁跑模拟器,七岁就开始参加各种比赛,十二岁进了青训车手行列,十六岁就转战方程式比赛。   霍夫人现在还时常想起,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的模样。   培养一个赛车手非常烧钱,偏偏有段时间,霍蔚然父亲闹别扭,不愿意接受来自霍家的资金,让蔚然也跟着受了好长时间的罪。   最穷的时候,蔚然连练车的轮胎都换不起,霍夫人连夜坐飞机去看父子俩,见到小小一个身影站在场地边看别人训练,被别人笑话也没有哭闹失落,只是静静站在场边,似乎在想象自己练习的情景。   明明才是六七岁的孩子,拥有极高的天赋,却成熟懂事的让大人都自愧不如。   眼看着霍蔚然一点点长大,一次次的获奖,甚至列入亚太地区最有潜力的车手之列,眼看着他就要十八岁,还得到车队邀请,试驾F1。   突如其来的事故,更像是命运开的玩笑,哪怕是那么重的伤,所有人刚开始都抱着希望,但一次次的手术,任何希望都被划的七零八落,更别提还要承受双重痛苦的当事人。   霍夫人如今别无所求,只想让霍蔚然好好活着,只要能让他高兴,让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明明之前的努力已经有了些进展,可为什么偏偏有人在这时候闯进来,让霍蔚然再受一次伤?   霍夫人怀着满腔的愤怒,连带着满怀的难过。   蔚然之前的精神情况已经够糟糕,再被摧残一次,霍夫人都不敢想象,小儿子现在的状态。   看着霍火火发来关心霍蔚然的消息,年乐思索片刻弟弟现在的情况,手下打字。   [展示厅基本已经修复,小然手心有些小伤已经处理,阿姨和火火不用太过担心。]   霍火火新手机一响,霍夫人敏感的看向大儿子,只见大儿子盯着手机屏幕,神色还带着点困惑。   不用担心?   霍火火感觉到母亲靠过来的动作,把手机大大方方亮出来,两人一起看。   “问问蔚然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出房间,有没有吃饭。”霍夫人满眼关切。   霍火火依言发消息过去,不一会就收到新回复。   [小然精神状态良好,我比赛回来后不久他出了房间,吃了滑蛋牛脊肉、红烧排骨、清炒山药,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碗半沙参鹅肉汤,现在已经回了房间。]   看着眼前大段的回复,霍火火眨眨眼睛,霍夫人重复看了三四遍,只觉得描述得过于美好,仿佛不像是真的。   霍火火和母亲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不敢置信。   霍夫人投出一个眼神,霍火火会意低头打字。   [尊嘟假嘟?]   “啪”的一下,霍夫人敲上大儿子脑袋,有点恨铁不成钢。   “什么时候了还卖萌?”   霍火火眼泪汪汪的捂着脑袋,只见对方回来一个[尊嘟]。   “他也卖萌。”霍火火委屈指向手机。   “人家多好,还配合你!”霍夫人顿了顿,柔声开口。   “我想看看蔚然。”霍夫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也知道这个要求提的有些过分。   霍蔚然以前性子就冷,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不接受采访不合照,如今本就不怎么出房间,更别提让他在摄像头前露个脸。   “算了,不要为难你朋友。”霍夫人看了眼时间,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   霍火火已经按下“发送”的手一顿,转头无辜看向母亲。   当母亲的想看儿子一眼无可厚非,年乐收到消息拿着手机出门,意外看到站在卧室门前的霍蔚然。   他是没有进门,还是进了又出来?   年乐没有多想,捏着手机上前。   “小然,可以给你照一张照片吗?”   看着年乐从房间出来,霍蔚然视线聚焦,再听年乐要给自己拍照,顿时神情一振。   “可以。”霍蔚然毫不犹豫应下,低头单手理了理衣服,再调整胸前的金属挂链。   年乐打开相机,后退几步,和霍蔚然拉开一个距离,想把他全身都拍进去,好让阿姨看到弟弟健全的三肢。   从手机镜头看霍蔚然,九头身的体型非常上相,只是二楼过道灯没有开,看不清晰霍蔚然的脸。   年乐过去打开过道灯,再次回到原位,镜头中霍蔚然灰色的眼眸里带出些困惑不悦。   “你是不是,要给别人发我的照片?”   年乐从屏幕中抬头,看了一眼霍蔚然。   这问题问的有些奇怪,大晚上的,如果不是他的家人要求,别人为什么要给他拍照?   不给别人发,难不成要年乐留下来自己看?   “阿姨想要看看你。”年乐言简意赅回应,却见镜头中的霍蔚然唇角瞬间低垂,侧着脸不再看镜头,左手臂横在胸前,不自觉的挡住石膏位置,脸色冰冷。   霍蔚然感觉到了一丝自作多情的味道。   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望他留下自己照片,好在没人的时候看?   还是期盼他时时想着霍蔚然这个人,把照片换作壁纸或是锁屏,好能时刻看到?   但霍蔚然也清楚,面前人本来就是母亲挑选过来,现在母亲让他做什么,他自然得配合。   看着霍蔚然一脸冷硬的模样,年乐快速拍下两张,免得弟弟明天心情不好,再做什么叛逆行为。   “好了。”年乐速战速决,将刚刚拍到的照片调出来,上前几步让当事人查看,“给阿姨发这张怎么样?”   霍蔚然低眸盯着眼前的照片,胸口被浓浓的不悦压着。   他为什么不能多拍几张自己留着,只拍这一个姿态,就是为了完成任务?   看弟弟不说话,年乐察觉他不满意,刚想提议要不要美颜一下,话还没出口,手上的手机突然被拿过。   年乐站在旁边,看到霍蔚然将相机调成自拍模式,怼着他自己的脸,面色冷峻的一张接一张拍。 第17章   一般人不会自恋到,拿着别人的手机疯狂自拍。   年乐隐约能察觉出,霍蔚然是对刚刚的拍照行为不满,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   霍蔚然拍了十几张还没停,年乐静静站在一边,等弟弟发泄完,毕竟手机不差那点内存。   霍蔚然明显也不怎么会自拍,十几张照片拍过去,都没换一下角度。   不知道拍了有多少张,霍蔚然面色冷漠的将手机塞到年乐手中,转身打开卧室门,进去“嘭”的一声关住。   年乐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看几眼面前的房门,再翻相册,全是霍蔚然的自拍。   回到客房,年乐找了许久,终于把刚开始照的那张全身照发送过去。   国际机场,霍火火看着小年年许久没有回复,也知道有些难为他,按霍蔚然的性子,别人连他的卧室房门都敲不开,更别提让他配合拍照。   霍夫人一直在看时间,满脑子都是回到华国后,能怎么让小儿子平复袭击带来的伤害。   带他去安全更好的外公那住?还是给他安排几个贴身保镖?还是给他一些合规的武器?   但这些都是外部的物质条件,精神创伤又该怎么办?   霍夫人焦虑到头疼,又想起之前那些小儿子离世的可怕梦境,手指不由自主的发颤,另一只手怎么攥也攥不住。   “妈!”   霍火火突然出声,霍夫人猛地回神,发觉自己身上都是汗。   “妈,你快看!”   霍火火迫不及待的把手机递到霍夫人面前,嘴巴张的半晌没合住。   眼前有点像是霍蔚然的照片,霍夫人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看,还真是蔚然的照片!   霍夫人快速拿过手机,看到照片里的小儿子,不敢置信的放大,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衣服变了,竟然还搭了个配饰。   发型变了,不仅剪了一些,还在脑后绑了一股。   精神也变了,之前的阴郁沉寂几乎已经看不到影子,虽然现在表情也不怎么友好,但有些接近他事故之前的状态!   霍火火成功看到母亲瞳孔地震的模样。   “你看!我就说你放心嘛!”霍火火自己偷偷松了口气,转过来安慰母亲。   “蔚然比我们想象的强多了,我跟你说那袭击的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你还不信。”霍火火满脸笑容,抓住母亲的手,“你就别担心了。”   霍夫人有些怀疑人生,看了看航班号,又看了看眼前霍蔚然的最新照。   “我感觉,我们离开之后,蔚然情况一点点好起来了。”霍夫人忍不住反思。   “是不是我们在的时候,给了蔚然太大压力?”   “有可能。”霍火火严肃回应,眼睛滴溜溜一转,“要不咱们,再玩几天?”   霍夫人看看照片,再看面前的霍火火,片刻后眼中带着笑,重重点了点头。   退了返程机票,霍火火带着母亲回到酒店,看着母亲精神松懈下来,在车上就竟然睡着,霍火火忍不住给年乐发去消息。   [兄弟牛X!!!]   第二天一早,年乐刚下楼不久,正站在冰箱面前思考今天的菜谱,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从冰箱拿出一盒蛇果。   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餐厅,年乐见状让开位置,看他从冰箱继续拿出几种水果,放在水池中单手冲洗。   “昨晚睡的怎么样?”年乐拿出今早要用的食材,找话题温和开口询问。   霍蔚然抬眼看向年乐,眉头轻抬,“这话也是阿姨让你问的?”   听着霍蔚然的语气,年乐回过味来,眼前这么大个的弟弟,非常在意昨天被霍夫人要求拍照片的事。   年乐很清楚,现在要是跟他讲道理,说霍夫人担心他之类的话,霍蔚然肯定还要再记几天仇。   对于叛逆期的青少年,哄绝对要比讲道理好用。   “没有人让我问。”年乐处理手中的食材,眼底含笑。   “如果昨天阿姨没托我拍照,我还没发现你体型练的这么好。”   年乐话音落下,霍蔚然洗水果的手顿时慢了慢。   自己体型练的好吗?   明明之前在医院和病床上辗转了那么久。   霍蔚然余光扫过正在解冻肉的年乐,低头快速看向自己身型。   肌肉线条没有之前深,但比半年前流畅很多,因为不出家门,只能在家里的室内健身房锻炼,腹肌还算结实,胸肌也算饱满。   “叮”的一声,解冻完成,霍蔚然快速抬头,将洗好的水果一个个捞上切板。   “下次如果阿姨要求我拍照,你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我。”年乐回头看向正在切水果的霍蔚然,声色清润。   “我不会勉强你。”   霍蔚然安静几秒,低着眼继续一只手切水果,没有说反对,也没道一句同意。   这种模糊的态度对霍蔚然而言,已经是一种妥协。   瘦肉粥已经煮在火上,年乐去水池边洗菜,低头清洗菜叶不久,旁边突然伸过来只熟悉的手,手中还拿着一枚红润的樱桃番茄。   小番茄是洗好的,年乐抬眸看向弟弟,知道这是他要和解的象征。   年乐用一边的厨房纸擦去手上水珠,从霍蔚然手中接过小番茄,放入口中。   这颗小番茄似乎不是年乐平常吃的品种,格外脆嫩清甜一些,汁水非常饱满,一咬开后,唇齿间都是甜润的滋味。   弟弟的示好比较含蓄,年乐咽下小番茄,对霍蔚然微微一笑,继续做饭流程。   霍蔚然静静看着白玉一般的手指,轻捏鲜红的小番茄,再放入颜色浅淡的唇间。   应该是好吃的,霍蔚然怔怔注视着眼前人脸上露出的笑意,不自觉别过目光,心口却也隐隐泛着甜的滋味。   他只是按母亲的指示来做,他能有什么错。   霍蔚然抬手摸了摸胸口,知道自己介意的不是他听从母亲安排做事,而是介意他是被母亲要求才对自己好,才和自己在一起。   霍蔚然看向正在切菜的年乐,拿起一颗洗好的小番茄,放入口中,清甜味瞬间涌出。   他刚刚尝到的,就是这种滋味。   怪不得会笑。   年乐做好了三菜一汤,看到霍蔚然也端来一盘水果沙拉,放在菜旁边。   看着水果沙拉上浇淋的酸奶,年乐夹向自己做的饭菜,对面突然发出轻咳声,年乐抬头,看到霍蔚然目光扫过自己,继而盯向那盘水果沙拉。   含义已经非常明晰。   你第一口,要尝我做的。   年乐手中的筷尖顿了顿,片刻后调转方向,落在被酸奶少量沾染的一块水果上,夹起水果块,放入口中细嚼。   “很不错。”年乐将口中的水果咽下去,面带微笑。   霍蔚然一只手处理水果的过程,年乐是亲眼目睹,即便霍蔚然拿水果刀的手够稳,但少一只手帮扶就是费力些。   年乐做好三菜一汤的时间,刚够弟弟将水果果核清理后切块,如果不浇那些酸奶,年乐肯定要多吃一些鼓励他。   似乎是察觉到年乐筷尖避让的对象,霍蔚然眼眸微动,快速将表面那层水果沙拉拨到自己碗碟中,将剩下的部分,朝年乐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年乐夹起没有沾到酸奶的水果块,眼中笑意比之前深了许些。   早餐时间异常安静,霍蔚然吃着碗中被酸奶包裹的水果沙拉,知道年乐应该是不喜欢酸奶。   但他没有像自己之前那样趁机出言挑刺,只是从中挑了一块沾染少的,硬是咽了下去,还要夸赞一声不错。   霍蔚然眼眸微抬,看到对面人正在低头吃沙拉碗中剩下的水果块,他自己做的三菜一汤还没吃完,但他却要把那些水果吃干净。   透明的沙拉碗很快见空,像是对未婚夫厨艺的褒赏。   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混着愧意涌上心头,霍蔚然看了眼空碗,目光被吸引般,落在专心吃饭的对面人身上。   年乐坐姿修挺,捏筷子捏的远,修长的手指衬得瓷筷莹润高档,夹菜动作轻盈又优雅,带有汁水的菜,还会夹到盘边轻点几下,掠去菜汁。   白色瓷筷再次夹起一块带汁水的肉片,在盘边一点,紧接着稳稳落在霍蔚然面前的碗里。   霍蔚然回神看向对面,一抬眼,便对上那双琥珀色含笑的眸子,温柔潋滟,足够让人瞬间沉沦。   像是含了一口勺匙中的蜂蜜,舌尖花香四溢,甘甜顺滑入喉。   年乐给不知为何神游天外的弟弟夹了筷菜,提醒他回神后,看一眼时间,加快速度吃完早餐。   照例叮嘱霍蔚然几句,年乐穿上外套出门,在小区门口附近找到小绿车,扫一辆朝赛场进发。   也许是因为之前未有败绩,年乐抬头看着最新排出的对战表,目色严肃。   这次的对手,也是一位之前几轮都未曾败过的棋手,年乐细看全场排次表许久,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顿。   十几分钟后,年乐找到自己的台次,看着空空如也的对面,坐下来安静等待。   棋盘旁边摆着两人的姓名立牌,比赛还未开始,几位记者对着立牌和空位拍下几张照片,顺势看了眼将要和采访者对弈的业余棋手。   “你好,年乐棋手。”一记者看了眼立牌上的名字,将无线小麦克风对到年乐面前。   “请问你是业余还是职业棋手?”   年乐目光略过怼到眼前的麦克风,抬眸对着摄像机的位置,唇角微扬。   “我是业余三段棋手。”   “业余三段?”记者有点诧异的一抬眉毛,“你知道即将要和你对战的棋手是谁吗?” 第18章   “是谁?”年乐笑容轻和,将问题原封不动的抛回去。   “池眠眠三段,职业棋手。”记者加重几分语气,“她是林老前辈的徒孙,虽然入行稍晚,但两年前成功定段,这两年间战绩赫赫,仅用这么短的时间,马上就要升到职业四段!”   年乐看着记者面带微笑。   “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吗?”记者有点无语,“她可是棋坛十大零零后美女棋手之一!”   年乐目色如常,回头检查了一下棋钟。   “行了,老陈,别和业余选手废话,还有几位棋手没拍照。”旁边有伙伴提醒,记者握紧无线麦克风,颇为无语的转身离开。   “还没选拔出三十二强,这些棋手水平优劣不齐很正常,我们关注好被大家看好的几位棋手就行了,没必要在注定被淘汰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几人声音渐远,周边目睹全过程的几位棋手也是饶有兴趣的看向年乐。   记者们不清楚,但他们可是见过眼前的青年下哭过对手,就是不知道,他对上有真实棋力的职业棋手,会不会成被下哭的那个。   周围的眼神多少带了点看戏的成分,年乐视若无睹,眸光沉静落在眼前的棋盘之上。   二十分钟后,总裁判宣布比赛开始,落棋声和按压棋钟的细小声音此起彼伏,年乐看了眼依旧空空如也的对面,气息沉稳。   大赛有规则要求,若有一方迟到超过半小时,判其弃权作负。   年乐坐在原位静静等待,目光停留在空棋盘上,没有半分浮躁。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棋手抽空抬头看一眼时间,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而青年对面依然空着,只要再等五分钟,池眠眠还不到,那他就能白白捡场胜利。   这运气,简直了!   秒针一点点转动,年乐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声响,紧接着在最后一分钟,一穿着睡裙的年轻女孩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快速拨开眼前凌乱的头发,目光快速略过比赛场地,准确找到空着的台次。   最后十几秒,年轻女孩从过道飞奔过来,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一个出溜滑,一屁股稳稳坐在年乐对面,抬头看一眼时间,瞬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女孩压低声音,抬手理了理炸毛的头发,脸红扑扑的还没稳住呼吸。   “我不是故意来迟的。”   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年乐微微一笑表示不介意,抬手捏起一枚黑子,只见两个工作人员从后面快步跟了过来,径直来到两人台次前。   “池眠眠三段。”工作人员压低声音,示意女孩到另一边,“请跟我们离开比赛场地。”   “我在规定时间内到了。”池眠眠压着声音解释,紧张指向比赛大厅中的监控,“你们不信可以查监控!”   “不是时间问题。”工作人员面色严肃,目光落在池眠眠的睡裙上。   “大赛明确有规定,选拔赛期间的棋手,最起码需要衣着整洁,不能穿无领无袖无扣,或其他不规则的衣物。   对于违反规定的棋手,我们有权将你带出赛场。”   池眠眠闻言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只穿着睡裙就跑了出来!   睡裙虽然长,但却是粗吊带款,上面还画着一个大大的章鱼哥厌世脸,池眠眠脸瞬间红了起来,有些无措的看看周围,发觉不少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脚趾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个凡尔赛宫。   “池眠眠三段。”工作人员低声开口,做出“请”的姿势。   池眠眠不甘看向眼前空白的棋盘,脑海中掠过昨晚为了给战队拉赞助,被人情所迫咽下酒水,还要笑脸相向的模样,眼中不由自主的带出几分憋屈的泪光。   关系那么好的几位队友,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眼中也有为难,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都说零零后整顿职场,怎么到自己这,就只能为现实折腰。   池眠眠盯着棋盘鼻子发酸,在工作人员再一次的催促下,憋着泪毅然站起身。   规则就是规则,着装要求不仅仅是棋手自己的门面,也是对围棋、对对手的尊重,池眠眠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更不能在众人面前掉眼泪。   池眠眠转身,余光却看到对面的青年也跟着站了起来。   池眠眠回头,看到青年目色澄澈,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枚枚解开长袖外套衫的扣子,脱下浅色的外套,下一刻,便披到了自己肩上。   “这是领,这是扣,这是袖。”年乐向工作人员展示外套,池眠眠震惊后立即会意,将外套好好穿在身上,手指轻抖的系住衣扣。   两个工作人员难掩诧异的看向年乐,如果没有看错,两人是此轮的竞争对手,场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帮助池眠眠,但不应该是他。   外套上还留有余温,池眠眠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些勇气,抬头看向两人。   “我可以继续比赛了吗?”   两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再次看了年乐片刻,对两人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座位,看着对面只剩一件浅蓝色衬衫的青年,池眠眠忍不住扬起笑容,满腔感谢的话语,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开始吧。”年乐微微一笑,再次捏起黑子,池眠眠见状快速按下棋钟。   年乐这一轮抽到先手,黑子先行,兴许是之前等待时间过长,两人都不自觉的加快速度。   年乐黑子占星位,池眠眠在下方一个挂角,黑方下法紧凑,靠压白子旁,白子扳,黑棋长,白棋顺势也往里长了一子,黑棋挡,隔开白棋进角的趋势。   池眠眠抿唇思索,向下拆边,年乐持黑子巩固守角,棋风极稳。   快到中盘时,两人速度方才慢下来,年乐看着棋盘,忽的听到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抓挠声,落子按下棋钟后抬头,只见池眠眠坐的艰难。   池眠眠看着棋盘,谨慎应对面前的局势,夹一枚白子伸出手,手背上已然是成片红色的疹子和抓挠的痕迹。   年乐抬眼看向池眠眠,池眠眠强忍着极痒和不适,清楚知道这是昨晚喝酒的结果,虽然临睡时喝了抗过敏药,但没有完全解决问题。   年乐垂眸看向棋盘,默然加快进攻的节奏,十几手棋后,池眠眠挠胳膊的动作一慢,意识到对手的意图。   “你可不要小瞧我。”池眠眠抬头看向年乐,声音压低眼底却是闪亮的神采,“这点困难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可以自信告诉你,你突然改变策略这样下,我会狠狠赢你。”   年乐安静注视着眼前的女孩,温和一笑。   池眠眠有实力撂狠话,作为两年能够稳升三段的职业棋手,表现出的棋力已经远超他人预料,棋子效率极高不说,单是她的大局观,就足够让人侧目。   年乐顺势放慢速度,思考的时间正如之前。   池眠眠虽是女生,棋势却如狂风过境,摧枯拉朽,并且这风并不是无脑吹掠,而是避开磐石,专攻对方薄弱,势必要吹的对方七零八落,丢盔弃甲。   年乐指间黑子落下,顺着白棋棋势,池眠眠白子猛攻不止,风势开疆扩土,想要甩掉纠缠的黑棋,却怎么也抖落不开。   池眠眠盯着棋盘眉头紧蹙,自己虽然遇到过不少实力强横的对手,但像这么难缠的,还是头一回。   盯着黑方之前的守角,池眠眠目色一动,落下一子要试探这边薄厚,本是一招简单的落子,对面却半晌没有回应。   池眠眠心底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身着简易衬衫的对手,指尖夹一枚黑子,琥珀色的眼底,仍旧带着清浅的笑意。   风势仿佛在他周围直旋而来,吹的他衣衫猎猎作响,但他腰身修挺,温润的面容看不出半分对狂风的惧意。   年乐指尖黑子落下,清脆一声,池眠眠赶忙低头,等看清棋局的瞬间,顿时愣在原地。   他之前不是缠着白子风势,而是借风起力,看似狂风呼啸,却是按着他引导的路径,如今这一子,连接前后,一招持剑乘风起,直上云霄九万里!   池眠眠半晌没有落子,怔怔看着棋局,身上的痛痒被抛在脑后,半晌后幡然回神,直直盯着面前的青年,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天才吧? 第19章   不知为什么,池眠眠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讲过的一个离奇故事。   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公,曾经收过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徒弟,据说那孩子生在围棋世家,继承了优良基因,周岁抓周,抓的都是一枚白子。   那小孩两岁话都没说清的时候,就已经会下棋,穿着开裆裤和成年人都能下的有来有回,师公看见这孩子惊为天人,把他收作亲传弟子,天天抱怀里教他,喜欢的不得了。   师公日夜不离的教了这孩子三年,就让小徒弟和其他徒弟对弈,还放言但凡小徒弟能赢一盘,就让他薅一把师父的胡子。   其他徒弟刚开始觉得和小孩下好玩,故意输了让他揪师父胡子,但半个月后,其他徒弟发现,就算是认真下,竟然也赢不了这个小师弟,直到师父的胡子全被薅完,他们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要知道师公门下的徒弟,当时最差也是职业初段,那孩子才五岁,简直是妖孽一般的天赋。   后来师公闲聊时告诉众人,赢一盘就揪胡子的想法,是小徒弟提出的,他知道这些师兄师姐对师父的胡子觊觎已久,故意提出这个条件,就是要师兄师姐刚开始故意输给他,他要从中熟悉众人的棋风棋路。   等熟悉他们的下法,再琢磨出应对之策,胜利也就唾手可得。   小师叔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人性,并且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自然是常胜不败,师公经常把他带出去炫耀,并且每次都能把老伙计们羡慕到满眼幽怨。   最出名的事,莫过于师公的好友找到一本围棋孤本,上面有一个残局怎么也没法翻盘,几个老头聚一起研究许久,当时五六岁的小徒弟路过,站在他们摆出的残局边,手里拿一枚杏子吃了几口,夹一枚白子迎战,仅是三五手棋,就将白棋救出困龙锁兽之局。   当时的老头们瞬间沸腾,一个个围棋届元老级的人物,都恨不得把这孩子都抢到自己门下,师公更是让小徒弟骑着他的肩膀回去,逢人说起,得意的鼻孔朝天,但凡胡子有一根都要翘飞起来。   “然后呢?”池眠眠还记得当时师父讲起这些,眼中抑不住的兴奋,仿佛华国围棋的辉煌未来,就在这位小师叔身上。   “然后……”师父表情一点点沉下来,脸上是池眠眠从未见过的难过郁郁。   “他走了。”   “小师叔去哪了?”池眠眠好奇问出口的瞬间,忽的想起师公这些年日渐消瘦的身体,从未展露过的笑容,还有那张书房里摆着的黑白小像,立即明白了过来。   天才的结局,总是让人唏嘘。   “千万不要在你师公前提起这位小师叔。”师父再三叮嘱,池眠眠心底还是忍不住的为这位小师叔可惜,再看不苟言笑的刻板师公,似乎明白了他这些年的落寞,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再收徒。   池眠眠思绪收回,研究面前的棋局,就是不知道眼前的青年,和自己那早夭的小师叔,哪个更灵性些。   手中夹一枚白子,池眠眠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落子,现在的状态局势,自己再怎么挣扎,已经没了意义。   忍不住再观赏棋局片刻,池眠眠从棋罐中拿出两枚白子,放在棋盘边线处。   投子认输。   裁判走过来记录,看着池眠眠眉头一皱。   “池眠眠三段,你的脸……”   池眠眠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脸上。   “过敏反应而已。”池眠眠感官回归,顿时感觉到痒意,快速拿过确认书签下自己名字,对年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是真厉害,我很少输的这么心服口服,交个朋友?”   “我叫年乐。”年乐指向旁边的姓名立牌,目色温和。   “我是池眠眠,你围脖昵称是什么,我回去关注你。”池眠眠挠挠脖子,和年乐一起往外走。   “没有围脖。”年乐报出一串数字,“这是我薇信号,可以加这个。”   “现在年轻职业棋手很少没围脖的哇,你要不要注册一个?”池眠眠继续挠手背。   年乐闻言笑了笑,站在呈现比赛结果第二天大屏幕前,注视着上面的胜负。   “我不是职业棋手,围棋段位是业余三段。”   “业余……三段?”池眠眠挠痒痒的动作顿时停下,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业余三段,把职业三段下的服服帖帖?   不对,去年自己参加小日子主办的世界女子职业围棋锦标赛,拿了亚军,今年再参加棒子主办的,池眠眠有信心再拿名次,如果还是亚军,按照规则可以折合为一次冠军,直升职业五段。   这样算下来,不出意外,自己也能算个准五段呐。   池眠眠挠挠脑袋,感觉CPU有点烧,这要是说出去,师父不得敲的自己满脑袋包。   池眠眠呆了一会,紧接着快步到工作人员身边,拿一支笔过来,神情紧张。   “你再说一遍你的薇信号,我必须得好好记着!”   年乐复述,眼看着池眠眠在手背和胳膊上书写,还信誓旦旦抬头。   “我敢肯定,只要你不遇见像我师父那样的老怪物,你绝对能挺到八强,说不定比我走的更远,苟出名,汪汪汪!”   “借你吉言。”年乐扬起唇角,和池眠眠道别后,看她挠着痒痒快速上了一辆车。   解锁一辆小绿车,年乐刚回小区,只见霍家的司机师傅站在别墅大门口,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为难的四处张望。   看到年乐回来,司机师傅瞬间两眼放光,快步迎上来,笑容灿烂。   “年同学。”   之前的食材全靠司机师傅跑路,这么长时间过去,年乐已经和他相当熟识。   看到司机师傅两手满当当,年乐快步上前,接过师傅提着的东西。   “冰箱里还有明天的食材。”年乐眼中带点疑惑,不记得今天有发消息过去。   “是霍小老板要求的。”司机满脸笑容,高兴的像是中了□□,“霍小老板今早亲自给我发的消息,我都吓了一跳!”   年乐回味片刻,方才意识到司机师父口中的“霍小老板”,指的是霍蔚然。   “那您怎么不进去?”年乐提着两袋食材走进别墅前的院子,“他应该在家。”   “我按了门铃。”司机师傅有点无奈,“霍小老板可能不想见我,不给开门。”   “有可能是他在二楼,没有听到。”年乐语气清润,笑容和善。   司机师傅怎么可能听不出青年口中的安慰,但他也清楚,每个楼层门铃都有分机,按二十来遍门铃,就是冬眠的熊都能吵醒,从坑里爬出来给按门铃的人一巴掌。   但霍小老板确实不一样,他要是熊只会冷冷听着,记住来人长相,然后来年春天再出来给狂按门铃的人几倍数量的巴掌。   但又不能不把东西交到他手上,按霍夫人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没有照顾好霍小老板,这高薪岗位恐怕分分钟就要转给别人。   司机师傅看向房门,为难的压低一点声音,“年同学,你不知道,这其实挺正常的。”   “什么正常?”年乐认真倾听。   “之前霍老爷过寿想要见霍小老板,甚至都送去支票,说是路费,其实有八位数,包几架飞机都够了,但霍小老板直接把支票夹书里寄回来,硬是不肯露一次面。”   “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可不算是透露雇主家的事。”司机小声开口,“霍小老板脾气偏,和一般人相处不来,就是霍夫人都很为难。”   “没关系。”年乐还记着临时密码,应对弟弟随时可能到来的叛逆。   年乐走到别墅门口,刚要放下东西按密码,只见眼前的门“咔嚓”一声突然打开,一只手伸出来,利落抓住年乐手腕,快速将人拉进房中。   旁边的司机师傅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年同学就被拽了进去。   像是动物世界里被捕食了的猎物,稳准狠一瞬间就没了影,得靠慢镜头才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司机师傅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再看身边突然消失的年同学,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第20章   看着眼前依旧紧闭的房门,还有空空如也的两手,司机师傅已经回过味来,除了年同学,霍小老板不欢迎其他人进去。   “年同学,我走了!”司机开口道别,不管里面人有没有听到,迈开腿就一路小跑。   年乐被拉进别墅,只见霍蔚然盯着窗外,像是守卫自己的领地,紧盯司机离开后,目光方才从落地窗中挪开。   将东西从年乐手中接过,霍蔚然单手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各种水果,分门别类塞进冰箱。   今天回来的稍迟一些,年乐洗手开始准备午餐,两块鸡胸肉还没解冻完成,只听身后传来声音。   “不要和他走太近。”   “谁?”年乐回头,看到霍蔚然一脸严肃的单手剥橘子。   “司机。”   年乐专注看向弟弟,发觉他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无论是佣人还是司机,都不要和他们走太近,我在澳洲太久,不清楚他们的底细。”霍蔚然拿着剥好的橘子上前,严肃塞到年乐手里。   年乐握着橘子,莫名就成了拿人的手短,抬头对上弟弟坚定的眼神,想到之前假扮钟点工的狂热粉丝,年乐认真朝他点了点头。   有防备心确实是正确的。   微波炉“叮”的一声解冻完成,年乐取出鸡胸肉,下一刻盘子就被霍蔚然拿走,年乐安静注视着他单手放下切生肉的砧板,拿起刀在鸡胸肉上比划。   “切多大?”   “准备做香煎鸡胸肉,要先从中间片开。”年乐看出弟弟的积极态度,手指帮忙压在鸡胸肉上,方便霍蔚然下刀。   霍蔚然沉默片刻,下意识扫过自己没有知觉的右手,低眼看向身边的青年。   “你不怕被我切到?”   “感觉到疼我会收手。”年乐目色自然。   霍蔚然闻言握稳手中的刀,俯身极其谨慎的横刀,将鸡胸肉从中间片开。   压在肉上的手指用力均衡,刀身在肉下活动时,手指也没有半分收力,是对拿刀的人,抱有绝对的信任。   两块鸡胸肉安全片开,看弟弟没有交出刀的打算,年乐继续指导。   “用刀背轻敲肉,这样可以更好入味,吃起来也不柴。”   弟弟认真用刀背敲肉,像是对厨艺来了兴趣,年乐向来不会打击别人的热情,转身去准备另一道菜,顺带监制这道香煎鸡胸。   “肉敲好之后,放一勺盐、胡椒、料酒、老抽。”年乐从冰箱拿出蚝油,甩了一下瓶子,倒出半勺放在装鸡胸肉的碗中。   冰箱里原本有百分百蚝汁的纯酿蚝油,但年乐吃不习惯,让司机师父买来便宜的,反而甩的顺手。   “再加……”年乐想起弟弟不吃葱姜蒜,把“姜粉”两个字吞回去,面带微笑的指了指一边的淀粉。   “一勺。”   “要把调料抓匀,再腌制一会。”年乐从柜子里熟练抽出一次性手套,看着霍蔚然一只手在水龙头下快速冲洗,紧接着伸过来,年乐配合取一只手套出来。   霍蔚然手上湿润,手套不容易戴上,五指也不贴合,比起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拽,年乐伸手迅速扣住他指间,严丝合缝的一次性解决问题。   突然的十指相扣,又快速分开。   霍蔚然听到胸口重跳两下。   虽然隔着一层一次性手套,但仍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   这……算不算是,他想和自己再接近一点的小心机?   如果在别人身上看到这种做法,霍蔚然会觉得他不怀好意,心机颇深,茶味极浓,完全是低劣到不入眼的勾搭手段。   但眼前人做的明显不够,应该再握久一点,才能显出他的意图来。   霍蔚然脸上没有半分在意,垂眸抓着手下的鸡胸肉,年乐静静注视,感觉弟弟仿佛和鸡胸肉有什么恩怨,一把下去,恨不得把里面的水分全捏出来。   年乐甚至抽空快速反思了一下,今天有没有惹到弟弟的地方。   鸡胸肉腌制的时间,年乐做好其他两道菜,汤正在煲里煮着,霍蔚然拿出腌制的鸡胸肉,按年乐指挥放入加了底油的煎锅,小火慢煎,直到鸡胸肉两面都变的焦黄。   看肉煎的差不多,年乐接半杯水过来,将水倒在肉边,盖住锅盖闷上两分钟,让鸡胸肉慢慢闷熟。   虽说这道菜叫香煎鸡胸肉,但闷出来口感更好。   三菜一汤上桌,香煎鸡胸肉也被切成宽度适中的条状,年乐夹起一块放霍蔚然碗中,让他尝尝亲手做出来的菜是什么味道。   霍蔚然低头咬了一口鸡胸肉,片刻后抬眼,眼中的诧异清晰可见。   原本又干又柴的鸡胸肉,硬是被煎出了牛排的质感!   “你做的很好吃。”年乐也夹起块肉放口中,温声鼓励弟弟,“以后肯定会做的更好。”   霍蔚然注视着面前的未婚夫,从他言语中,隐约听出以后在小家里,两人在厨房做饭的情景。   和现在一样,只不过到时候自己会成主力,如果两人都累了,可以雇一个厨娘。   “我在华国暂时没有房子。”霍蔚然忽的开口,年乐抬眼,咽下口中的米饭。   为什么说这个?   “我也没有。”年乐试着安慰眼前人,“华国房价不低,年轻人没有自己的房子很正常,以后慢慢努力。”   “不过我成年后,已经得到外公赠予的一部分股份。”霍蔚然开始考虑目前的经济情况。   “之前参加比赛,也攒了些钱,虽然不够在江洲全款买栋别墅,但今年年底我就能拿到第一笔分红,按往年的情况,应该有八位数。”   年乐捏着筷子安静下来,被突如其来的炫富,限制住思绪。   有些人十八岁就能拿到八位数,但有些人二十好几,买二十八的泡芙都恨不得分期。   年乐看着眼前的弟弟,维持微笑。   非要炫耀一下?   “贷款比较麻烦,所以我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买下房子。”霍蔚然注视着面前的未婚夫,说出打算。   年乐保持安静,霍蔚然也保持沉默,两人静静看着对方,试图看出一点对方的思绪。   霍蔚然听说过,华国和澳洲情况不大一样,没有房子和车不好成家,车有几辆,但霍蔚然还没在华国购置房产。   年轻人也不能总和上一代的老古董住一起,这样难免会引发矛盾。   自己已经是个残废,总不能再让他在别的地方受委屈。   年乐注视眼前的弟弟,他似乎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在身上,他说了他的情况,不像是炫耀,更像是平等分享,现在的眼神,似乎在询问年乐未来的计划。   “我在上大学。”年乐心平气和,“等毕业后根据工作情况,会先租房,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考虑其他事。”   “租房?”霍蔚然思索片刻,发觉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   “租房住,你会不会觉得少一点安全感?”霍蔚然严肃看着眼前人,心底有些不希望他为了跟着自己,降低要求。   “不会。”年乐平静回应,夹一块鸡胸肉到霍蔚然碗里,希望堵住他的嘴,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霍蔚然看着碗中的肉,再看面前的未婚夫,胸口莫名闷沉。   如果早知有这一天,自己不该拒绝霍家人之前的各种试探与好意,应该收下那些身外之物,这样就不会让他跟着自己受苦。   霍蔚然捏紧餐具,目光直直凝视对面的年乐。   为了两人小家的未来,哪怕不再和霍家人保持距离,被源氏冷嘲热讽,也没有关系。   看着弟弟莫名坚毅的眼神,似乎是要坚定不移的走一条致富道路,年乐神色如常的低头吃饭,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霍蔚然将空餐盘收走,放入洗碗机。   年乐从餐厅到客厅,打开棋子盒复盘今天和池眠眠的棋局,霍蔚然处理完餐厅,也拿起他的kindle,安静坐在年乐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房间中一时只剩下洗碗机运作的声响,年乐复盘结束,紧接着做死活题练手筋,等回过神,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霍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客厅的灯,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晚饭吃的迟,好在弟弟没有发出抗议,甚至更加积极的帮厨,饭后年乐练习完回客房,身后霍蔚然快步跟着,大体格的阴影笼罩在身上,让年乐莫名的背后发凉。   年乐回头看向弟弟,霍蔚然停下脚步,近距离对上年乐琥珀色的眼眸,灰色眸光微动,偏执中透着一股名正言顺的底气。 第21章   两人对视三秒,霍蔚然侧过脸,忍着升温的心口,再度回头。   这种感觉过于奇怪,霍蔚然见过很多好看的人,但却是头一次有不敢对视的人。   他很完美,处处紧扣自己心底的喜好,霍蔚然有种时时跟随他的冲动,却又怕他发现自己更多的缺陷。   和他距离很近时,霍蔚然控制不住身上的温度 ,一切矛盾又甘甜,像是身体中某种化学成分与理智,在不断的做出反应。   年乐至今接触的两个霍家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在身上。   想起霍火火各种遗忘壮举,再看霍蔚然说不出来的奇怪,年乐已经有些习惯他们的行事风格。   还要在霍家借宿至少一周,面对霍蔚然的视线,年乐自然不能问“你瞅啥”。   被看也少不了一块肉。   “晚安。”年乐整理言语,找到最合适的词,转身继续上楼。   霍蔚然站在原地,试着思考未婚夫口中“晚安”的含义,只是怔了片刻,抬眼便看不到他的背影。   年乐走进客房,刚准备关门,听到外面极快的脚步声,一只手猛地抓住门框,年乐握着门把的手立即收力,险些夹到弟弟唯一一只好手。   重新打开门,年乐抬头看向快步追来的霍蔚然,眼中带着问询。   霍蔚然一手按着旁边门框,低头紧紧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脸侧不由自主的升温,心跳紊乱。   只有将视线挪到一边,在看不到他的地方,身体的异常才会慢慢恢复。   年乐以为弟弟对明天的早餐有什么要求,等了许久,却见他灰色的眼眸不时躲闪,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霍蔚然手捏着客房木制门框的地方,发出细微“咔嚓”声,年乐隐隐看出一条裂缝,心中疑惑不断上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要求,让他追过来不开口,却快要把门框捏碎。   两人站在门口,足足对峙了半个小时。   困意上涌,年乐看一眼时间,抬眼再看霍蔚然,发现他手指依旧紧捏着门框,木制门框上的缝,在一点点变宽。   再继续这样下去,整个门框都要被他卸下来。   “你想说什么?”年乐温和开口,言语稍显困惑,但眼中是充足的耐心。   有什么离谱要求,都可以说出来,但不要让没有叛逆期的人,盲目去猜。   霍蔚然耳廓红了几分。   客房灯还没开,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霍蔚然背着光,却能看到因为自己遮挡,变得朦胧的光线,轻柔撒在他身上的模样。   透白的皮肤多了几分暖色,依稀能从他浅浅的瞳色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的表情那么轻和,即便等待这么久,也没将他眼中的温润削去半分。   他是怎么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耐性,他好像能容忍所有来自未婚夫的小性子,微笑着安抚,没有分毫厌烦。   母亲到底向他许诺了什么?   霍蔚然极力控制思绪,却想起今天那个短暂的十指相扣。   又是“咔擦”一声,年乐抬头看向愈宽的缝隙,缓缓深吸一口气。   这应该不用自己赔。   但霍火火或者霍夫人问起来,年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弟弟/儿子站在这,一句话不说,干捏出来的?   年乐思索片刻,抬眸认真开口。   “小然,你头发有点乱。”   头发乱?   霍蔚然抬手快速理向头发,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乱着头发站在年乐面前,还看了他这么久!   “好些了。”年乐微笑握住门把,“你早些休息。”   关门的瞬间,房门被一只手抵住,年乐默叹一声,做好要继续对峙的准备,抬头却看霍蔚然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眼神坚毅。   “晚安。”   简短的两个字说出口,年乐看着弟弟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快速进入卧室关紧房门。   年乐眉头一点点蹙起,抬眼看向门框上的缝,站在原地,一时间陷入沉默。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年乐安静做着早餐,霍蔚然在旁边切水果,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未婚夫身上。   昨晚的举动,霍蔚然回去后反复回忆,都觉得自己表现的不够干脆利落,就像之前,年乐让自己称呼他“哥哥”,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就是血液上涌着,浑身发烫,却说不出那两个字。   “昨晚睡的好吗?”年乐把汤倒进精致的瓷罐里,主动开口,打破弟弟欲言又止的状态。   “很好。”霍蔚然快速回答,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个答案并不是很妥当。   昨晚在门口堵了年乐那么久,他肯定也想了不少,自己怎么能睡得很好。   “一般。”霍蔚然改了答案。   年乐将汤罐放上餐桌,听着霍蔚然的言语,转头看向他。   对上年乐视线,霍蔚然呼吸莫名停滞片刻,不由自主的说出实话。   “入睡有点困难,晚上醒了几次。”   年乐顿了顿,突然意识到昨晚霍蔚然可能要提出的要求。   “你睡不好应该早点告诉我。”年乐上前,眸色认真,“下午我做些助眠的菜你试试。”   霍蔚然看着眼前人,忍不住再一次的心神恍惚。   两人结婚后,他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还是母亲答应的条件到手,就会放低标准,得过且过?   年乐利用早餐时间给司机师父发去消息,一抬眼就发现碗里多出几块菜,再看对面,霍蔚然似乎不愿承认那几块菜是他的杰作,灰色的眸子看向别处,显出弧度立挺的侧脸。   年乐道了声谢,对面又快速夹来几筷菜,生怕年乐不够吃,最后更是将半盆水果沙拉倒进年乐碗里。   距离比赛开始半小时,年乐摸了摸肚子,骑着心爱的共享小绿车早早到达赛场,熟练的找到台次列表,看到对手姓名后,眉头轻抬,眸色不由得微动。   安静走到位置前,年乐稳坐等待,手指掠过面前的棋盘,心底清楚。   这轮过去,还剩最后一场。   只要赢了这一场,哪怕最后一轮不参加,进入三十二强,也没有任何悬念。   年乐向来喜欢稳妥,因为这世间变数太多。   赛场中有不少视线落在年乐身上,梳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年轻的初段棋手,冕海道场的几个男生,上局投子认输的池眠眠,各个方向投来关注,隐秘又无声。   比赛开始前一分钟,年乐看面前仍旧空着的座位,低眸看向棋盘,等再次抬眼,只见对面已经有人坐下。   “对不住对不住,跟我换班的人来迟了……”阿姨声音一顿,看着面前的男生,瞬间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年乐面色如常,注视面前的阿姨,依稀能嗅到她身上的泡芙奶油气味。   两人相视一眼,仿佛回到几天前那个中午,年乐拿着纸袋走出店门,阿姨紧跟追出来,开心的送来一大包美味泡芙。   “怎么是你啊。”阿姨震惊的张大嘴巴,瞬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个年轻人,就是之前为自己解围的好孩子,为什么两人竟会被抽到一起,在这么关键的轮次中,成了对手!?   年乐安静片刻,对面前的阿姨露出一个微笑。   “阿姨,看来我们有些缘分,作为对手,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尽力就好。”   泡芙阿姨有些无所适从的缓缓坐下,看着面前的青年,听到总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这一轮阿姨抽到先手,持黑先行,两人默契的没有询问对方的胜利轮数,也没有谈之前的事情,只是下棋。   年乐从棋罐中夹一枚白子,落上棋盘,轻按棋钟,阿姨抬头看一眼青年,努力撑着捏枚黑子出来,一个小飞,落在旁侧。   仅是十几手,年乐便看出阿姨为什么会赢那位冕海道场的学生。   阿姨棋风非常精密,是哪怕半目也要费力扣出来,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她身体前倾,是全身心的扑入。   这样的下法很多棋手也在用,但非常消耗精力和体力,所以很多上了年纪的棋手,往往做不到年轻时那么精准。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年乐拧开主办方送来的矿泉水,轻抿一口抬头,只见阿姨脸上没有任何疲态,显然是干惯了粗活重活,精神和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这一盘棋比以往几场下的时间都要久,阿姨思考的非常谨慎,一手棋可以长考二十分钟,年乐垂眼看着棋盘,腰身修直,不断推测对手接下来的路数。   电子棋钟里的数字不断跳动,四个小时过去,附近台次的棋手基本完成棋局,签字后纷纷离开,年乐看着眼前才进行到中盘的棋,深知这是场比拼体力和精力的硬仗,而自己精力可能不如阿姨,硬熬下去头疼只是迟早的事。   阿姨身后不远处的桌椅传来异常响动,年乐下意识抬眼,看到一张十分眼熟的面容。   冕海道场那个被叫“程哥”的领头男生,竟然就坐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台位,似乎是刚刚赢了棋,一脸得意的起身,看向年乐,故意将椅子弄出声响。   注意到年乐看过来,程哥背过周边裁判,向年乐伸出拳头,竖起拇指,缓缓滑过脖颈。   注视着一连串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威胁恐吓动作,年乐目色沉静,阿姨终于长考完毕,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如释重负的按下棋钟,却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下意识就要转头。   “别回头。”年乐眸色微敛,指尖夹起一枚白子,声线清和。   “那里没什么,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第22章   阿姨顿了顿, 清楚知道眼前的孩子心肠好,不会害自己。   后面又传来异响,阿姨努力控制住自己扭头的冲动, 低头认真盯着棋盘, 看青年指尖白子落下,更加专注的从各个角度观察棋局。   年乐抬头, 漠然注视因为多次发出响动, 成功引起裁判的注意力的男生。   “这位选手。”裁判快步走来,脸色严肃,“对弈结束后请尽快离开场地, 如果你再发出影响其他选手的举动, 我会将情况汇报总裁判。”   “抱歉抱歉。”男生咧嘴一笑, 快速收拾好棋具,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再看年乐所在的台次一眼,快速做了个下流动作, 眼中是满满的嘲讽和挑衅。   目送男生离开,年乐忍着脑袋右侧触电般袭来的抽痛,稳稳夹出一枚白子, 只是落子的声响,比平常更清脆几些。   对面落下一子,年乐捻起枚白子, 盯着面前横斜重影交错的棋盘, 抬手捏了捏眉心,闭眼片刻后, 再看棋盘, 方才辨认出推演好想下的位置。   白子落下,年乐轻拍棋钟, 稳住呼吸。   阿姨盯着棋盘,再次陷入思索。   年乐低头合眼,不愿打破思绪里之前推演的棋局走势,脑海中的棋子还在不受控制的落下,推演出另一种结局。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嗡鸣声不断,年乐竭力不表现出分毫,直到刺耳的尖鸣声散去,耳边取而代之的,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年乐眼皮有些沉,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隐约看到阿姨急切的挤眉弄眼,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目光略过棋盘,顺着阿姨视线看过去,年乐这才发现她早已经下完上一子,但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棋钟仍在走动,只不过之前一直消耗的,是属于自己的时间。   三分二十八秒,三分二十七秒,时间不断缩短,年乐快速落下一子,抬眼去看对手剩余时间,心脏猛地收紧。   两人都心知肚明。   三分钟,根本没有办法完成现在的棋局。   弈心杯筛选赛期间,采用包干制,一方时间用完就算负,年乐再次看向棋钟,剩三分二十六秒,而对手剩四分三十二秒。   近一分钟的差距,在职业棋手眼中,已经是不可跨越的天堑。   阿姨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再过多思考,在时间占一分钟优势的情况下,快速落子按下棋钟,现在赌的,就是在下快棋的情况下,谁的时间最后用完。   年乐眸色沉静,脑海中上百个棋盘排列,看着对手刚刚落下的黑子,快速找到对应棋局。   一手白棋落下,仅用了三秒,阿姨睁大眼睛,像是抱着一个定时炸弹,容不得过多考虑,只能顺势下子,快速按下棋钟,将炸弹抛到对面。   年乐一手棋用时三秒,阿姨虽然体力好,但毕竟上了年纪,灵敏度不如年轻人,哪怕基本没有思索,这一手棋还是用了五秒。   年乐继续快速落下一子,拍下棋钟,用时两秒,已然算出如果之后基本按这个时间,胜利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   阿姨有点手忙脚乱,盯着对方棋势,笨拙落下一子,正要去按棋钟,一只戴白色手套的手突然伸出,打开棋钟中间的控制区域,按下暂停。   极其紧张的时间战中,突然被暂停。   年乐和阿姨一怔,齐齐看向来人,发觉来的竟然是总裁判,身后还跟着两位巡逻裁判。   “杨秀芳选手。”总裁判看向阿姨,面色严肃。   “根据巡逻裁判反应,我们核对监控后,发现你在两点十分到两点二十五分期间,突然断续咳嗽近十五分钟,我们合理怀疑你有严重妨碍对方思考的行为。”   几人目光落在年乐身上,年乐看向对面的阿姨,方才知晓她竟然为提醒自己,竟是断续咳了这么长时间。   “年乐棋手,我们所说是否属实?”总裁判目色严正,“依照规定,杨秀芳棋手将被判警告一次,或直接判负。”   总裁判话音落下,阿姨愣在原地,目光无助的想说什么,但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注意到阿姨缓缓低头,几个裁判眼中,已经是准备认罚。   “她并没有干扰我思考。”   清润声音响起,年乐抬眸看三位裁判,琥珀色的眸中带着歉意。   “我当时不小心睡着,杨秀芳棋手咳嗽,是想要叫醒我。”年乐表情认真,“错因在我,请你们不要对她进行责罚。”   “睡着了?”两个巡逻裁判听到理由一怔,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由得眉头皱起。   在竞争这么激烈的赛场上下棋,还能睡着?   “杨秀芳棋手,遇到这样的情况,你想提醒他,可以告诉巡逻裁判。”总裁判听到解释,对阿姨面色缓了缓。   “对,对不起。”阿姨五味杂陈的看了青年一眼,再看裁判,忍住快飙出的泪花。   “我参加的比赛太少了,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也是。”总裁判看向年乐,年乐坐端,目色清澈。   “年纪轻轻的少熬点夜,赛场不是你睡觉的地方!”似乎联想到什么,总裁判满眼不悦。   “抱歉。”年乐微一欠身。   看两人态度良好,并且那个时段周边的台次基本清空,没有影响到别人,总裁判训了两人几句,看两人做好准备后,重新按下开始键。   阿姨之前棋已经落下,紧随其后按下棋钟,年乐落子,再按棋钟,依旧保持之前的极高效率。   阿姨盯着棋盘,被刚刚的打断和惊吓,已经乱了思绪。   用将近半分钟时间,落下一子,阿姨不由得苦笑着按下棋钟,再看对面,那只白玉般的手竟也停缓片刻,方才没入棋罐。   再拿出时,那只手中握着两枚莹润的白子,轻轻放在边线。   阿姨怔了怔,下一刻惊的瞬间站起身,满脸不敢置信看向面前青年。   “如果您没提醒,我已经输了。”年乐目色清和。   “你刚刚,应该不是睡着吧?”阿姨神情复杂,压低声音,“我刚开始没发现,之后才看到你额头上有汗,脸色不是很好。”   年乐安静片刻,抬眼看向阿姨。   “您可以为我保密吗?”   三十二强赛与现在的预选赛不同,多了延时规则,这意味着双方时间加起来能到七个多小时,而五个小时,就是年乐测验过的极限。   如果弱点被暴露,那之后所有人,都可以用同样的方式熬垮年乐。   “小伙子,你之前就对我有恩,我也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杨秀芳眼神坚定。   “我有脑子,也有良心,刚刚在裁判面前我没说,以后也不会说,我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就让我领不到交了二十多年的养老金。”   年乐不由得扬起抹笑,对于五十多岁的阿姨,这誓言简直是再狠不过。   比赛时间到,巡逻裁判走到两人旁边,看着白棋的大好局势,再看棋盘边线那两枚白子,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声。   早知道那阿姨咳嗽是为了惊醒青年,就不该插那一手,总裁判一来,把阿姨吓得不轻,青年之后索性投子认输,不趁人之危,也算是一身磊落。   比赛进行到第七轮,年乐第一次签败方需要签署的确认书。阿姨等年乐一起出了赛场,看着四周无人,小声开口说话。   “小伙子,我认识一位老中医,你要不要去看看?”   “您可以给我个薇信。”年乐拿出手机,亲和开口,没有过多解释。   输入老中医的号码,年乐注视着老中医头像,是个坐在锦旗面前的老头模样,更重要的是,他的薇信昵称。   [AAA江洲老神医专治不孕不育]   年乐安静片刻,在阿姨期待的眼神里,默然点击“添加好友”。   将阿姨送过路口,年乐扫了辆小绿车回别墅,口袋里手机振动几下,八成是老中医通过验证,年乐淡然目视前方,慢慢踩着脚踏,没有拿出手机查阅。   霍蔚然站在窗口,盯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心中的身影一直没出现,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相比之下,胃里的空虚根本算不上什么。   霍蔚然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习惯了他的存在,一想到两人能够一直在一起,走过剩下的日子,本来灰暗的未来,似乎也一点点有了光彩。   一个人影从别墅前走过,霍蔚然目光透过大门口栏杆,辨认两秒后,眼中的光色沉了沉。   这个也不是他。   霍蔚然看了眼时间,心底莫名涌出些不安。   将手搭在门把上,霍蔚然看了眼外面的世界,回头将口罩和帽子戴好,片刻犹豫后,再找来一双手套。   将右手那只留下,霍蔚然咬住另一只手套口,将手伸入。   只是一刹,“小媳妇”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感觉从记忆中涌来,霍蔚然再也控制不住,打开门把,走出困了自己半年的别墅。   像是心中某处的桎梏从里面被敲开,霍蔚然快速穿过院子,抬手正要打开大门,院门却先一步打开。   年乐抬眼,看着面前全副武装的弟弟,察觉出他似乎是要出去,于是下意识侧身让开位置。   年乐让了许久,也不见霍蔚然出门,对上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面似乎含着异常复杂的情绪。   年乐瞬间明白过来,走进院子,温和朝弟弟打招呼,“在散步?”   霍蔚然跟着年乐的脚步踉跄一下,盯着未婚夫的背影,一股无名的不悦情绪涌上心头,却说不出具体的名称。   年乐按下别墅门的临时密码,回头一看霍蔚然没有跟来。   弟弟站在院子里一处,侧脸不看自己。   看着霍蔚然的情态,年乐心底涌起一个有点不大可能的答案,再看时间,确实是自己来的最迟的一次。   他刚刚,是准备出门找人?   将别墅房门关住,年乐思索片刻,走到霍蔚然身边,抬头看他。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霍蔚然头稍微往回偏了点,但没有完全回头。   “饿不饿。”年乐唇轻抿,“给你做四菜一汤赔罪。”   霍蔚然眸光落在眼前人身上,但距离回头,还有一定角度。   “你要是想出去,吃完饭我陪你在小区里走走。”年乐拿出诚意,“再帮你梳好头发。”   霍蔚然看向年乐,快步走上前,压着心底涌起的愉悦感,走在未婚夫身边。   年乐用助眠食材做了几道简易饭菜,霍蔚然跟在旁边帮厨,一只手做的越发熟练,吃饭时更是速度极快,头一次比年乐还早。   洗碗机在旁边运作,年乐帮霍蔚然绑好头发,不急不缓的换鞋,霍蔚然全副武装站在门口,表情冷淡,肢体语言却是被压抑的迫不及待。   年乐还是头一次在别墅区散步,如果不说这是住宅区,进来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座公园。   七成绿化,空气都格外清新,年乐注视着面前的湖泊,看到几只天鹅在湖面觅食,湖边还有凉亭,都是金钱堆出来的惬意雅致。   这个时间段小区里没什么人,偶尔有辆高档汽车安静行驶而过,素质都极高,会在经过行人时降低车速。   年乐身边被霍蔚然紧靠着,弟弟许久没迈出熟悉的环境,显然没有安全感,出门很是积极,但一出了别墅大门,整个人便贴在年乐身侧,浑身肌肉紧绷。   霍蔚然体型本就高大,这么一靠,年乐得吃着三分力才能迈步前进。   迎面过来一位散步的老人,老人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像是保姆和保镖,老人盯着这对小年轻,好奇投来目光,霍蔚然低了低头,年乐看向弟弟,知道他怕被人认出来,抬手轻轻把他的帽檐往下一压。   霍蔚然应了年乐含蓄的邀请,清楚明白,这是头一次和未婚夫出门约会。   虽然约会的地方仅仅在小区内部,但对两人来说,已经是次大突破。   霍蔚然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主动离开别墅,只觉得这次出门,外面世界出奇的平和。   没有刺耳杂音,没有过份关注的目光,年乐似乎是为了让自己适应环境,走的极慢。   这应该就是约会的氛围,轻松惬意,还带着几分温柔。   霍蔚然眸光如常,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紧绷,低头不自觉的靠近年乐,挂着口罩绳的耳朵一点点泛红。   修长如玉的手忽然抬起,轻轻压了压霍蔚然的帽檐,霍蔚然抬眼,这才发觉旁边有人经过。   只是小区里的一位老人,似乎是没见过年轻人谈恋爱约会的场景,眼里还带着好奇,他的目光虽然过份关注,但霍蔚然却意外发现,自己对此没有分毫反感,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愉悦。   倒是身边人,像是担心老人的眼神会给自己带来压力,压帽檐不让霍蔚然看到,安静体贴的保护。   霍蔚然心底涌起几分莫名的暖意,试想曾经惧怕的,因伤退役被媒体包围责问的场面,如果有他陪伴,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两人漫步在湖泊边上的走廊里,正是四五点的光景,四周温暖带着微风,阳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的走廊顶晃着亮色,衬着周边花草都格外明媚。   年乐被靠的有点吃力,原本撑着三分力,随着弟弟越来越近,现在要出五分力,胳膊都被挤的紧贴身侧。   “我们坐一会。”   不等霍蔚然开口,年乐快速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活动几下被压迫到发麻的胳膊。   霍蔚然快速坐在年乐身侧,随着身边人的目光,看向湖中的天鹅。   湖里养着不少天鹅,其中有一对天鹅夫妇,正甜蜜的贴颈。   霍蔚然灰眸微低,余光略过年乐,心底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选在这里休息。   以往都是年乐找话题聊天,拉进两人关系,霍蔚然一直想改变,想起今天年乐来的格外迟,不大熟练的试着开口交流。   “今天的比赛,还顺利吗?”   年乐淡然注视平静的湖面,声色清和,“还算顺利。”   “赢了几子?”霍蔚然这些天一直在看关于围棋的基本常识,这是未婚夫的爱好,两人要是有共同爱好,就能有更多共同语言。   “输了。”年乐面色如常。   霍蔚然顿了顿,把准备好祝贺的词咽回去,一时间陷入沉默。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偏偏四周在此时格外寂静,几乎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细碎声响。   虽然没接触过围棋,但霍蔚然接触不少赛车手,他们赢了归结于自己技术好,输了会抱怨车、抱怨天气、抱怨主办方,有一百种理由,有上千个过错人。   所有人都知道,霍蔚然对失败者的理由一向冷漠,赛道上的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带繁琐的条件,只有规则道德线内纯粹的胜负。   但现在,输的人是他。   霍蔚然陷入沉思,酝酿许久,抬眼看向身边人,生涩开口。   “我听过一首中文歌,里面说‘看成败,人生豪迈,不过是从头再来。’”①   意外听到来自弟弟快要唱起来的安慰,年乐侧脸,注视霍蔚然片刻,唇角不由得扬起抹微笑。   “不用安慰我。”   年乐继续看向湖对面,琥珀色眸子清澈,眼底的锐色一闪而过。   “我赢得起,自然也输得起。”   霍蔚然直直注视着眼前人的侧脸,他明明长了一张温和精致的脸,谈起成败,他的温润气质,却又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明剑照霜,斯人如玉,湖边小景搭不上他,霍家的三层低楼,也不该是他的归处。   湖泊中的天鹅引颈高叫几声,霍蔚然回神看向湖面,余光却不自觉流连在旁边人身上。   “回去吧?”   察觉出弟弟又有靠过来的趋势,年乐站起身提议。   不是不想给他安全感。   但凡他身型小一点,体重轻一点,年乐也不至于吃不住力。   霍蔚然闻言起身,紧贴着身边人,两人身型倾斜,一步步回到别墅。   年乐揉着胳膊进客房休息,浅睡了一会下楼做晚饭,霍蔚然从三楼健身房出来,试着活动右上臂,免得因为石膏让两条胳膊不一样粗,影响美观。   只剩最后一个汤,看着年乐站在厨台前,霍蔚然安静走过来,身体自然靠近未婚夫。   霍蔚然刚冲过澡,发梢湿润,身上还有淡淡沐浴乳的馥郁香味。   食物的气味被搅扰几分,清新的木质香味一点点占据周围,年乐肩膀忽的微凉,一转头就看到霍蔚然发尾滴水,他身体倾斜,水珠正好落在自己肩膀。   年乐看了眼霍蔚然的侧脸,沉默片刻,选择往旁边挪一步。   霍蔚然无声挪步,再次靠住身边的年乐。   年乐安静两秒,现在又不在室外,家里应该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年乐试着往旁边挪两步,下一刻弟弟继续跟过来,因为身型晃动,霍蔚然发梢上的水,直往年乐身上落。   他为什么一直在躲。   察觉到年乐再度避开自己,霍蔚然缓缓站直身体,往旁边迈了一步,垂眸不语。   这就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包办婚姻。   在外怎么靠着都可以,因为要做给外人看,但是在家里,是要相敬如宾,保持距离。   年乐看了眼滴湿的肩膀,刚想问他怎么没吹头发,但一对上那双低垂的灰眸,再看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年乐顿时没了话。   一只手吹头发确实有些不方便。   年乐默默叹了口气,将火调小,从二楼拿一条干毛巾下来,霍蔚然还站在原地,漠然注视着汤罐,表情冰冷。   年乐站在霍蔚然旁边,抬手用干毛巾擦擦他头发上的剩余水分,毛巾很快半湿,年乐才发现这自来卷蓄水是真的强。   霍蔚然的发量本就令人羡慕,即便之前修剪过还是异常可观,年乐取下毛巾,霍蔚然侧脸看向年乐,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年乐微湿的肩头,霍蔚然方才发觉他躲避的缘故。   年乐将湿毛巾放在一边,去看汤的情况,霍蔚然安静片刻,目光挪移,缓缓靠上身侧的人。   年乐做了个深呼吸,沉默接受命运。   这也是叛逆期的表现吗?   年乐还是更喜欢弟弟之前,目光冷硬又警惕的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方式,现在用头发洒洒水和靠人算什么手段?   看到年乐不再离开,霍蔚然眼底压着愉悦,和未婚夫站的更近了些。   明天是预选赛最后一场。   年乐提前准备好明早的食材,第二天更是比平常早一个小时做好饭菜,在别墅区门口挑了最俊的一辆小绿车。   今年参赛的棋手实力都不弱,八轮六胜的成绩,恐怕很难进入三十二强,如果想要稳当,那今天这一场,只能赢,不能输。   走进赛场,年乐揉揉肩膀,明显能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同往日,预选赛最后一战,所有棋手都绷起神经,打算用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年乐下意识挺直腰身,到排位表前,搜寻自己的名字。   第三十二台,后手白方,对战人是……程绪?   年乐眉头诧异一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是苍天有眼。”程绪带着一众小弟早早等在旁边,身上穿着冕海道场的队服,脸上笑容嚣张又阴阳。   “业余三段,听说你昨天输了,输给那个老阿姨,我真替你高兴。”   年乐浏览过全场台次分布,侧身唇角微扬,静静看向今天的对手,预选赛最后一战的对手。   “你有什么好笑的?”程绪披着一件夹克,双手环在胸前,得意洋洋。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替别人出头的后果。   你因为她招惹我们,她赢你可是毫不手软,金钱面前,利益面前,你给她解围的情分算个屁!”   年乐眸色清澈,脚步轻快的去找台次位置。   “别跑啊,心虚什么。”程绪快步追上,眼中嘲讽意味更浓。   “我已经分析过你,你先是赢个小女孩,又赢了收破烂和一业余的,要说你运气真不错,遇到春晓道场的职业初段,竟然能小目数赢下。   之后好不容易,遇到真正有实力的池眠眠三段,她又偏偏迟到,还身体不舒服,让你小子捡了漏,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昨天遇到老阿姨,原形毕露!”   程绪越说越是兴奋,“你之前把我的兄弟下哭,今天你落到我手里,就要有好好哭一嗓子的觉悟。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职业棋手,让你以后摸起棋罐就想起今天这一局,想到我程绪!”   年乐坐上位置,平和看向对面。   “我告诉你,当时在宾馆,不是我下不过那老不死,只是我懒得浪费时间。   虽然我在冕海道场,但我早早就拜了师父,你有没有听过北林南金,两位棋界泰斗,其中一位的亲传弟子,就曾指点过我……”   程绪滔滔不绝,年乐看了眼时间,反思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看着对面明显神游天外的情态,程绪轻蔑一笑。   “算了,我忘了你只是个业余的,说这些你也不懂,还浪费我精力。   今天这盘棋,注定了我要成为你的噩梦,如果你有点血性,最好不要下一半,就哭哭啼啼的投子认输!”   年乐检查棋钟,语气清淡。   “一口一个业余,你定段成功了?”   程绪一噎,想起差一名就定段的失败经历,咬了咬牙。   “你懂什么?围棋职业定段比高考更难!我就差一位,输的不是实力,是运气!”   “是吗?”年乐注视面前的男生,“不是因为你聒噪?”   “定段跟我聒噪有什么关系,我……”程绪一愣,意识到言语中的问题,瞬间满眼怒气。   他竟然说我聒噪?!   程绪拍案而起,下一刻总裁判看准时间,宣布比赛开始,巡逻裁判注意到突然起身的棋手,正要过来,程绪快速坐下,胸口的愤怒憋到脸色扭曲。   年乐目色如常,按下棋钟,程绪咬紧牙关,拿起一枚黑棋,“啪”的一声下在棋盘正中心天元位置。   年乐抬眼看向程绪,看到他脸上的狷狂。   金角银边草肚皮,围棋第一手通常都会下在右上角,这是黑棋伸手最易落子的位置,同时也会把白子最易落点的位置留给对手,这是下围棋最基本的礼仪,代表谦让与友谊。   当然也有第一子落在天元的下法,虽说不上是恶手,但也非常难把控。   程绪如今这一子,明显不是布局,只是为了简单的冒犯羞辱对手。   年乐安静夹一枚白子,落在右上星位,稳稳一按棋钟,程绪冷哼一声,看着对方好像完全没有被激怒的模样,一边落子,一边低声开口。   “菜X。”   捻一枚白子继续占角,年乐眸色沉稳,节奏没有被乱分毫。   一手天元,将黑方先手的优势压缩再压缩,偏偏之后也没有连续的后手,越发显得白方棋形优美,攻势潇洒,黑子应对的勉强,棋势更是称得上一句七零八落。   半个小时行至中盘,在其他人中盘与对手极力扭杀时,年乐这边白棋已然剑起剑落,斩落黑方一条大龙,占据大片区域,局势鲜明无比。   一般人到这种时候,已经投子认输。   程绪捏紧黑棋,死死盯着面前的棋盘,额头有汗滴滑落,却丝毫没有知觉。   怎么可能?   明明才过了半个小时!   太快了!   好几处程绪已经发挥出自己的水平,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对方轻松破解,他好像未卜先知一般,时刻拿捏着主动权,自己宛如一个刚学下棋不久的孩子一般,被对方欺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小时候在跆拳道馆里,对上一个年轻黑带老师,看他年轻好欺负,程绪故意在课上捣乱挑衅,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在课下,找到了程绪。   那一顿打程绪已经记不清过程,只记得最后在垃圾箱旁边醒来,一路哭着回家,又被父亲不由分说的揍了一顿。   程绪在家躺了很久,再也没有接触过跆拳道,转而去学了围棋。   直到今天。   程绪额头上豆大的汗水落下,目光移向天元位置的黑子,隐隐感觉到对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甸甸带着反问,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有本事下天元,怎么没本事赢?   你可真是——   失败者中的失败者。   用力咽了口唾沫,程绪开始后悔第一手走了天元,如果重来,在右上占角,也许就不会输成这样。   作为冕海道场里小有名气的棋手,程绪已经很久没在下棋中情绪失控,但现在鼻子却忍不住的发酸。他发觉,哪怕是在潜意识里重来,自己竟然想的只是怎么少输,却没有分毫赢的信念。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自己赢不了,再怎么也赢不了。   之前说的狠话现在都成了天大的玩笑,想要投子认输都成了奢侈,但继续落子,程绪已经没了搏斗的勇气。   按着肌肉记忆落下手中的棋子,程绪按下棋钟,抹了把脸上的汗,不敢抬头看一眼对面。   玉白的手指没入棋罐,略带粉色的指尖夹一枚白子,不急不缓的落在棋盘上,“啪”的一声轻响,犹如平地起惊雷,砸在程绪心头。   像是凌迟,对方的每一子都在割程绪身上的肉,偏偏对手的动作没有分毫收割的急切,落子沉着优雅,一点点享受着猎物的恐惧崩溃。   巡逻裁判也注意到这面的情况,穿着冕海道场队服的男生,脸色苍白,身体抖的犹如筛糠,额头上的汗没有停过,与刚开始赛时的得意模样判若两人。   巡逻裁判走过去,本想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但想起昨天的事,慢下心目光落在棋盘上,只是两眼,便意识到这不是身体的问题。   白棋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黑方几处小小的反击,犹如石投大海,转眼就被吞没平息,这棋基本已经没了继续下的必要,但黑方却一直没有认输。   裁判看了眼名牌,察觉这位程绪棋手应当是想认输,但已经失去这个拯救自己的权利,只能在苦咸的汗水中痛苦挣扎。   这一盘棋,程绪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下完,只知道最后裁判来数子时,眼中带着几分震惊和不可思议。   毕竟在这种赛场,输几十目都出现的少,更别眼前这盘,黑方竟然能往上百目的水平的输。   输一百多目,一般发生在低龄棋手和业余三段以下的棋手,但今天这局,属实是活久见。   裁判盯着负方签字确认比赛成绩,程绪手抖得厉害,尝试了两三次,才把扭曲到变形的名字写了上去。   “大哥,赢他了吗!”   几个小弟快速围上走出赛场的程绪,满脸兴奋询问,程绪呼吸不稳,目光不由自主的躲避。   小弟们崇拜的目光,盯的程绪有点张不开嘴,心头压着那方沉重的棋盘,已经喘不上气。   “瞧你问的,我们程哥还能输不成?那个业余三段,根本不是我们程哥的对手!”程绪身边的狗腿子殷勤开口,程绪只觉得脸上又热又痛。   “对啊!”几个小弟连声附和,明显还记得老大进赛场时的分析。   “他一个连老阿姨都下不过的业余菜鸟,怎么可能赢我们老大!”   程绪闭了闭眼,心底一片冰凉。   “这位大哥不是输了吗?”拿着小本本的女孩走出赛场,听到几人谈话,不由得好奇开口。   “你们不知道吗,他输了一百多目,都创记录啦!”   一群人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程绪没有说话,只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几个小弟却还在愤愤不平,甚至加大了音量。   “你个小屁孩胡说八道!我老大怎么可能输一百多目!”   赛场外不少棋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真的,你们不信问他自己。”小女孩拿着本本一脸倔强,还要再说什么,只见几个男生满脸怒气的走过来,有人还往上撩了袖子。   女孩吓得愣在原地,握紧手中的小本本,想起刚刚问了裁判叔叔的话,瞬间挺直腰板。   “我不说假话,你们敢动我,我就告诉我爷爷!”   “你爷爷?你祖宗都不行!”一男生伸手就去夺女孩的小本本,只听旁边猛地一声呵,两个裁判带着保安直冲过来,瞬间压倒几个男生。   一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混乱已经被平息,几位保安背后的青年显露出来,目色和煦,不动声色上前,带着女孩离开多事之地。   赛场楼前,年乐带着小女孩下了台阶,袖口被抓的极紧。   “大哥哥,我叫雪琪你还记得吗?”小女孩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巴几下,小脸上满是开心笑容。   “我记得你。”年乐温声回复,试着缓缓抽走袖子,努力几下竟没有成功。   “大哥哥你稍等,我爷爷想见你一面。”雪琪紧揪大哥哥袖子,盯着周围,“我把我们下过的棋,复盘给爷爷看,爷爷当时就想认识你,但是害怕打扰到你比赛,所以等到现在。”   年乐眉头轻抬,脑海中迅速闪过与小女孩下的第一盘棋,指导棋,也许是对方家长看到其中的善意,想见一面,也无可厚非。   “怎么还不来哇。”雪琪揪紧年乐袖口,瘪着嘴等车,丝毫没察觉后方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   年乐侧身,入眼便是冕海道场的队服,之前几个男生似乎被保下,程绪低着头走在其中,带队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眼含精光,看架势不大好惹。   年乐将雪琪推到自己身后,平视走到面前的一众人,面色淡然。   “我是冕海道场此次来弈心杯参赛的带队老师,卢安。”中年男人目标明确,看着年乐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我刚刚听他们说了你的事,我为这些学生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你说声对不起。”   听到对方没有分毫诚意的道歉言语,年乐微一勾唇。   “‘教不严,师之惰’,你确实该抱歉。”   卢安一噎,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从业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被小辈这么教训。   想到学生口中的录音,卢安忍了忍,露出笑容。   “年乐是吧,我觉得你挺有天赋,虽然你年纪大了些,但是,我们冕海道场,愿意给你一个名额,让你去冲段,成为真正的职业棋手。”   冕海道场在围棋圈里也算是有名有姓,一般要进这个道场,条件极其苛刻,对方就这样要给出一个名额,对一般业余棋手来说,是可遇不可求!   年乐眼中带着笑意,缓缓拿出手机,卢安皱眉,发觉对方已经发现鱼饵背后的意图。   “如果我想进入冕海道场,你会让我删了那段录音,对吗?”   “如果你是我道场的学生,自然荣辱一体,你也要为道场的未来着想。”卢安盯着年乐的手机,一副诲人不倦的劝导模样。   “你现在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你未来一定会后悔!”   “可惜我并不想进冕海道场。”年乐微笑着收起手机,扫了眼旁边停下的车辆,按住想要走动的女孩。   “如果要谈,让你们道场院长来跟我谈,你明显,还不够格。”   话语一出,卢安背后的一众学生都不由得瞪大眼睛,虽说卢安只是道场的老师,但他教龄可不短,还是职业三段棋手,在他面前说他不够格的,青年还是头一个!   “就算是院长来了,你想说什么?”卢安憋着一口气,看面前青年,恨不得把他按死在眼前。   “你们道场一共有十三位学生进入弈心杯。”年乐神色温润,“我一直注意在台次表中,他们的对手,以及之后的胜负。   如果我没看错,你至少和两位棋手达成协议,在背后操纵学生的输赢,无视学生的前途,好让与你有利益牵绊的人进入三十二强。”   卢安背后的学生们身型一顿,几人眼神难掩震惊,藏着浓浓的憋屈和不甘。   他们刚开始,也不是想去拉帮结派,他们也想好好下棋,但是现实却比他们想象的要龌龊。   你的天赋,棋力,在他们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们在乎的,只有怎么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下假棋,用AI作弊,他们说输就得输,说赢就必须不择手段的赢。   渐渐的,大家的重心从棋,移到了更市侩现实的地方。   “胡说八道!”卢安厉声驳斥眼前的青年,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你要是再敢造谣,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有没有造谣,可以让主办方去查,我甚至可以提供疑似与你交易的棋手姓名。”年乐笑意温和,“要试试吗?”   卢安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沉下来,目光挪动,看向程绪。   “你让他们去查。”卢安回头紧盯年乐,视线死死咬紧。   “今天程绪和你下了一盘,我可以提供人证,你也和我做了交易,你想拉我下去,你也别想着干干净净出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年乐表情坦然,“他们自然会查到,我是清白的。”   “天真!”卢安差点笑出声,“我在圈里这么久,你一个没势没钱的业余三段,他们信我还是信你?   你今天敢告发我,你信不信,我让你再也参加不了任何比赛,以后连摸棋都是奢侈!”   卢安话音刚落,只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驶停在旁边的车突然发出响动,一位中年男人从车中下来,目光紧盯面前的卢安,面色沉沉。   车门再一动,中年男人连忙上前搀扶,一老人缓步下车,手中扶支拐杖,面容苍老威严。   “真厉害啊,卢安三段。” 第23章   老人气势磅礴, 面色严厉,几个年轻的学生面面相觑,眼中带着迷惑, 卢安神情一怔, 细看之下,腿竟然开始发软。   “爷爷!”小女孩开心跑过去, 扑到老人怀里, 美滋滋的刚想说什么,只见另一中年男人使眼色,顿时乖巧不少。   “爸爸, 你也来啦。”   老人几个年轻学生不大认识, 但一看中年男人, 几人顿时惊的睁大眼睛。   “我之前在中韩对抗赛上看见过他!”   “你瞎啊,这就是雪连城七段!”   “世界团体赛四连胜,直升七段的雪连城?!”   “那……那位老人是……”一学生结结巴巴, 只听卢安脸色发黄的朝老人恭敬开口。   “老棋王。”   名号一出,现场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能被称做“棋王”的,意味着他至少夺得过一次世界冠军, 前面再加个“老”字,老人的身份地位瞬间变得明晰起来。   雪振仁九段,五零后棋手, 七零八零年代在棋坛中非常活跃, 在当时的围棋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那个时段,华国个人赛极少的情况下, 他联合各方, 创办举行新围棋赛事,之后更是牵针引线, 协助举办国际围棋擂台赛,推举着围棋,打开围棋在华国的知名度。   千禧年前后,雪振仁将精力更多放在培育后辈上,不怎么出席活动,更少有露脸,所以很多年轻棋手才认不出他。   但卢安清楚无比,就是冕海道场的院长,也受过眼前这位老棋王的点拨,如今自己竟然把事,舞到了他面前!   “雪老前辈,我们刚刚,是有点误会。”卢安声音已经止不住的发颤,“都是误会。”   “查一查,就知道是不是误会。”雪振仁看向儿子,意味无比明确。   卢安瞬间腿脚发软。   弈心杯是由华国围棋协会与司君集团共同举办,雪振仁作为前秘书长,雪连城又是现任委员会成员,这一句话,已经让事情再没法遮掩。   雪振仁只是扫过卢安一眼,紧接着将目光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细细打量片刻,只觉这青年莫名的有点眼熟。   年乐唇边微笑和煦,向老人礼貌打招呼。   “雪老前辈,如果没有其他事……”   “有事。”老人快速开口,打断年乐想走的意图,一拐杖让儿子打开车门,做出邀请姿态。   老前辈邀请,晚辈不能不从,年乐安静片刻,欠身回礼,上了雪家的车。   雪家算是围棋世家,一儿一女都是职业棋手,许是喜静,所以把房子买在城郊,车足足开了有一个多小时,方才到达目的地。   等回去肯定会晚,年乐想告诉霍蔚然一声,但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能默默在心底希望他能在冰箱找点吃的,别烧厨房。   “你叫年乐是吧?”老人带着年乐走进会客室,示意年乐坐下。   雪连城跟随过来,给两人倒茶,职业七段亲手泡的茶,年乐双手接过茶杯,琢磨着要不要再给人家磕一个。   “谢谢你暴露冕海道场的问题。”老人垂眼品一口茶水,“你和雪琪下的那一局,也很有水平。”   “雪老前辈谬赞。”年乐放下茶杯,姿态温润修直。   “可我向来最讨厌有人算计我。”雪振仁一抬眼皮,直直看向对面青年。   “你观察这般细致入微,应该知道雪琪是我的孙女,刚刚又在我面前演这么一出,你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些。”   雪振仁也觉得可惜,自己好不容易起了点收徒的心思,他这样一来,倒是把那点心思又给挥灭。   “我自然清楚雪琪是您的孙女,此次参与比赛,除我之外的288人,我都清楚他们的背景,您的孙女,只是其中之一。”   年乐面色如常,眼中笑意轻和。   “今天之前,关于冕海道场的检举信我已经发给主办方,雪琪拦下我,被卢安追来为难,以及您要见我,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老人安静片刻。   288个参赛选手,他都查了一遍?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疯吗?   “自然,在车前那番话,是有意刺激卢安说出,我清楚按雪老前辈刚直不阿的性情,对华国围棋的重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年乐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眼底盛着几分清澈笑意。   突然又被捧了一把,老人眼睛微动,越发觉得这年轻人有点意思。   “要是我当时不下车解围,你又该怎么办?”   雪振仁脸上带几分兴味,看向面前的青年。   “您不会的。”年乐面带微笑,“您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后辈深陷泥潭,您爱护棋坛的未来,并且您老向来最讨厌的,不是被算计,而是下假棋的行径。”   此话一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雪连城,都不由多看了年乐两眼。   “你还对我挺熟悉?”老人眼睛微眯,眼中隐隐透出些精光。   迎着老人视线,年乐一笑。   怎么会不熟悉。   “你多大了?”老人不再喝茶,看着青年,神态专注几分。   “二十三岁。”年乐认真回应。   “二十三……你要是早点遇到我,情况会更好。”老人琢磨片刻,明知二十五岁以上就不能再考职业,但收徒的心思却又开始按耐不住。   “我知道你今天参加比赛已经消耗不少,不如明天你再来一次,我要看看你的棋力如何。”   “不用明天。”年乐琥珀色的眸中带着几分浅光,“雪老前辈如果想看我棋力,今天就可以,但若是收徒,我已经有师父。”   “谁说我要收你为徒了?”雪振仁被看穿想法,依旧嘴硬,“你说你有师父,怎么这个岁数都没考职业?你师父明显不敬业!”   “我依稀记得,我有师父,只是离别了十几年。”年乐神色微动。   “怪不得他。”   “行行行。”老人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和连城去下一盘,让他指点指点你,我才没想收徒,我都七十好几了,收什么徒。”   年乐笑了笑,起身跟随雪连城去往棋室,站在会客厅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老头。   “小宝贝,别跟你师父了呗,给我雪振仁当徒弟。”十几年前的老头白发没这么多,满眼笑意,手里拿几串糖葫芦,还晃着一张照片。   “你看这是我闺女,可漂亮,只要你当我徒弟,我天天给你买糖葫芦,你还能和我闺女一起玩……”   “雪振仁!你脸呢!少拿糖葫芦诱惑孩子,他才五岁!是我亲传的弟子,你滚蛋!”   “嗨,我就不滚!”   ……   “年选手。”雪连城忽的出声,年乐回神,侧身关住会客厅大门,面带微笑看向长自己十几岁的雪连城。   “我们下一局让子棋。”雪连城面色沉严。   “让你三子,够不够?”   “两子足够。”年乐坐在雪连城对面,拿黑子占住星位。   “我知道你有些水平。”雪连城静静看着棋盘。   “但是也请你清楚,你现在已经过了冲段的最佳年龄,二十三岁,走职业的路已经太迟。”   年乐持子安静片刻,嘴角扬了扬。   “我明白。”   雪振仁休息一会,抱着孙女看向窗外,越想越生气。   那年轻人都没说他师父是谁,只说依稀记得,还十几年没联系,该不会是说谎诓他!   “走,去看看!”雪振仁终究是按耐不住,带着孙女到棋室,却发现那年轻人早已经离开,只剩儿子端坐在棋盘前,低头沉思。   “他走了?”雪振仁皱眉。   “走了。”雪连城盯着棋盘,手中还捏一枚棋子,“他走时你正休息,他托我向你道别。”   “还算有点礼貌。”雪振仁眼睛一转,走到棋盘前,细看之下,只见眼前的棋局有点眼熟。   “你们下出了这是,长生劫?”雪振仁盯着棋盘精神一振,黑方孤子无畏,入气送吃,逼的白棋提子,黑方再提,成了同形反复,无限循环的局势。   下出长生劫,按以前的规则,是和棋。   雪连城从棋盘中抬头,突然想起什么,不等父亲细看,一把搅乱棋盘。雪振仁还没看完,一脸纳闷,只见儿子快步走出棋室。   一天下两盘棋,年乐消耗不少,在雪家的车上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到别墅区门口。   比昨天还要晚上一个小时,年乐快步走到别墅前,还没进门,就看到站在二楼窗户附近看风景的霍蔚然。   弟弟身高瞩目,从仰视角度,愈发能看出他的身型优势,肌肉匀称,五官立体,还带着许些异国风情。胸前打着石膏的胳膊一动不动,脸色冷硬,黑色的自来卷头发没有收束,灰色的眼眸显得情绪落寞阴郁。   极有可能是饿的。   年乐朝霍蔚然的方向挥挥手,加快速度进入别墅,洗手走到厨台前,却发现食材已经被洗好切好,放在砧板上,就等着下锅。   霍蔚然一只手不方便,做这些事要用很长的时间,年乐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也许自己一走,他就已经开始动作。   年乐这边开火炒菜,霍蔚然从二楼下来,站在年乐身边,注意着未婚夫的表情,缓缓开口。   “今天比赛怎么样?”   “还算顺利。”年乐炒着菜看向弟弟,扬起笑容,“抱歉,又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还知道久。   霍蔚然极力忍着,才没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失态跑下来。   “其实冰箱里有些吃的。”年乐认真提建议,“我来晚的时候,你可以吃些先填填肚子。”   霍蔚然久久注视眼前的未婚夫,他自然知道冰箱里有食物。   但奇怪的是,年乐不在身边时。   就好像没什么胃口。 第24章   “选拔赛今天结束, 明天休息。”   年乐在餐桌上,告诉霍蔚然情况。   九天八轮的对战,自己赢下七轮, 只要积分能进入前三十二名, 二十四小时内主办方就会打来电话通知,比赛会场也会贴出入选名单。   年乐心态平和, 晚上打谱做死活题, 到时候就睡觉。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拿手机刷新一下弈心杯官网,没出名单, 年乐吃完早餐, 甚至还把客房收拾了一下。   将床单衣物放在洗衣房, 年乐捏着手机,再次刷新消息。   以往弈心杯积分清算速度很快,基本在最后一轮对弈结束后, 当天晚上就能列出名单,但这次有冕海道场的事情在,年乐预料到时间可能会适当延迟, 但没想到会这么迟。   午餐过后,年乐坐在客厅,目光不时落在手机上, 指节轻敲桌面。   霍蔚然单手抱着衣物走进洗衣房, 发现另一边的脏衣篓里满当当,是年乐房里换下的床单被套。   霍蔚然站在原地, 不自觉盯看许久, 鬼使神差的,将手里衣物压在那篓床单被套上。   这就是两个人, 住在一起的证明。   以后的日子,两人衣物也会在这里交叠,沾染着生活的气息,平静又恬淡,互相交融在一起。   注视着脏衣篓,霍蔚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却有种莫名的安心舒适。   将卧室床单换下,霍蔚然把两人的衣物混在一起塞入滚筒,挑了两个气味好闻的洗衣凝珠,手指没入布料,放在年乐衣服下面。   洗衣机开始工作,霍蔚然盯着里面两人翻滚纠缠的衣物,耳尖不由得一点点带上暖色。   年乐在客厅正看围棋甲级联赛直播,忽然听到楼上有声响,抬头一看,只见霍蔚然单手提着两筐洗好的衣物,正往顶楼走。   年乐依稀从筐里看到自己衣物的踪迹,惊讶片刻后,立即起身跟上霍蔚然,果然看到筐里客房的床单被套。   两人的衣物不知道为何都混在一起,年乐从霍蔚然手里拿过一个筐,想将两人的衣服分拣挑开,霍蔚然突然停住脚步,不动声色的把筐挪远了些。   “一起晾。”   年乐还记得霍蔚然有洁癖,不喜欢和别人衣物混洗,上次两人在洗衣间相遇,霍蔚然为了划清界限,把两个脏衣篓挪的中间能穿条银河。   但现在,霍蔚然仗着身高臂长的优势,将筐拎远,年乐快步跟随上楼,在阳光房里,将已经烘到半干的衣服展开。   “以后我和你的,一起洗。”霍蔚然单手挂上一件衣物,嗅着两人衣服上共有的香味,侧脸看到未婚夫略带困惑的目光。   想起之前的举动,霍蔚然脸上有点发烫,迎着年乐视线,硬是给自己的变化找出理由。   “混洗……节约水。”   弟弟难得有这个意识,还要克制着洁癖达成,年乐目光亮了亮,欣慰点头。   和霍蔚然一起搭上客房被单,年乐绷开被单,好让它晒干后可以更展,霍蔚然房里的床单是深色,搭在手中都更重些,年乐一视同仁,抓住被单边角,将它展开。   一阵风吹来,半干的被单飘起,擦过年乐脸颊,带着几分痒意,年乐下意识摸上鼻尖,想到霍蔚然有洁癖,回头再去看他,只见他眸色淡漠,似乎是不介意这小小的插曲。   霍蔚然心脏又开始不受控的跃动。   阳光房里光线极好,年乐抬手晾晒衣物,阳光透过他身上的白色衬衫,照出里面的腰身。   衬衫半透,能看到他肌肤白皙,薄薄一层肌肉匀称覆盖躯体,脊背线条流畅优美,腰身细韧,背部中间一条漂亮的背沟,从上到下,是水能从后颈蜿蜒流而下的路径。   霍蔚然侧过脸,极力不再去看,直到深色的被单遮挡阳光,方才回头。   修长的手指抓紧被单边缘,极深的底色愈发显出手指透白,匀停的骨节绷紧,微微泛粉的指尖掠过被面,让人完全没法挪开目光。   只是一瞬,风吹过这条被单,掠过眼前人白皙的额头、直挺的鼻梁、颜色浅淡的唇,那是霍蔚然曾经静静躺着的位置,只是一眼,霍蔚然脊背发麻,胸口一股热流乱窜,竭力稳住呼吸,才能在年乐回头时,作出一副如常的表情。   霍蔚然已经分辨不清,这是不是像用腿开罐头一样,是他的小手段。   但是他,真的很好看。   直到年乐下楼,霍蔚然方才回神,提着手中的衣筐跟上。   晾完衣物,年乐回到客厅再看一眼手机,仍旧没有新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年乐摆着棋,霍蔚然打开客厅灯,坐在年乐不远处,视线不时扫过,安静陪他一起等待结果。   客厅中异常安静,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霍蔚然侧脸,入眼便是年乐坐在棋盘前的端方模样。   明明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却有着超出同龄的成熟,气息文雅沉静,腰身修直,低眼看着棋盘,指尖夹起一枚白子,稳稳落上盘面。   年乐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沉入棋局,霍蔚然看了眼他依旧黑屏的手机,心头莫名的为他泛起几分焦虑。   年乐这些天的辛苦,霍蔚然都看在眼里,白天比赛,晚上练棋,中间空余的时间,还要用来照顾自己。   他已经尽了力,但如果结果不尽人意……一想到他可能会难过,霍蔚然心中紧绷,这种感觉,好像比自己败给别人还要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年乐无声看了眼仍旧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起身去往客房。   霍蔚然放下手中的东西,像之前那样,快步跟了上去。   “我可能……”年乐在楼梯上转身开口,话音未落,手机突然振动加铃声,霍蔚然站在下方,屏住呼吸,仰头紧紧注视着年乐接通电话。   “你好,是年乐棋手吗?”标准的男声从听筒中传出,“我是弈心杯的工作人员,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没关系。”年乐语气平静,目光落在下方的霍蔚然脸上。   弟弟看起来,怎么感觉比自己还紧张。   “首先恭喜您通过选拔赛,以总积分排名第九的成绩,成功进入三十二强赛!”弈心杯工作人员盯着眼前棋手的资料,难掩激动。   这可是一位业余三段棋手,排名在他之前,包括和他并列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职业棋手,并且段位都不低!   从整份排名来看,称这位选手一声黑马都不为过。   年乐捏着手机,听到意料之内的通知,神色温和。   “好的。”   “明天早晨九点,三十二强赛正式开始,这里有几点新规则,需要您知晓。”工作人员看着手中文件,仔细告知电话对面棋手,关于着装、赛制的重点内容,听到对面应下,方才进行下一阶段。   “对进入三十二强赛的棋手,主办方会提供免费的住宿餐饮。”工作人员拿笔在名单边记录,“请问年乐棋手,您有这方面的需求吗?”   年乐知道到三十二强赛条件会好很多,但没想到可以好到这个地步。   年乐手机没有开外放,不知道楼下的霍蔚然听到多少,他只是抬头一直静静看着,灰色眼眸带点光芒,神情认真而专注。   年乐思索片刻,错开与霍蔚然相对的视线,轻和看向别处。   “谢谢,我需要。”   “好的,我会帮您登记。”工作人员记下一笔,为这么迟通知道歉后方才挂断,年乐放下手机,看到霍蔚然快速跨上楼梯,到一个可以平视自己的位置,眼中是无声的询问。   “他通知我进入三十二强赛。”   即便已经知道答案,但事实真切来临,年乐还是忍不住的心情上扬。   “恭喜你。”霍蔚然神色真挚,是真心为年乐高兴。   刚刚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霍蔚然极力去听,也没有完全听清电话里面的声响,只能让自己尽力保持安静。   “进入三十二强之后,他们免费提供食宿。”年乐向弟弟分享喜悦,“我让他们给我留了房间。”   霍蔚然静静盯着年乐,脑海中过了好几遍这句话,方才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   “你……”霍蔚然喉咙一涩,话在唇间弯转,艰难开口。   “你这段时间,要离开我?”   弟弟表情隐忍,仿佛强压着不适的情绪,年乐一看,立即开口解释。   “工作人员刚刚告诉我,三十二强赛规则有变动,下棋时间会延长到七个多小时,棋手不可能一直下这么长时间,中间会封盘暂停一个小时,用来吃饭补充体力。”   这个规则对年乐简直是再好不过!   年乐对上霍蔚然眼眸,“虽然这里离赛场不远,但是一个小时来回太紧张,所以我要了房间,用来中午吃饭休息。”   只是中午在那短暂的休息,下午来的更迟,不是离开。   霍蔚然心情平复不少,不明白胸口刚刚的酸涩到底是从何而来。   事业对他很重要,对任何人都很重要,作为他的未婚夫,应该全力支持他,而不是为几天的分别就怅然若失。   霍蔚然按了按胸口,还是感觉那里硬生生闷堵着什么。   “我下午会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年乐注视着霍蔚然的动作,目光从他胸膛上快速掠过,眸色轻和。   “但中午,我只能提前给你准备些菜,可以吗?”   从一天三顿四菜一汤,到三菜一汤,再到现在的预备菜。   伙食水平是肉眼可见的直线下降,年乐隐隐有些心虚,但弟弟口中的餐劳费年乐不会要,所以依旧可以直视霍蔚然眼睛。   年乐比赛自然更重要,霍蔚然点头应下,但一想到两人相处的时间会缩短,心底就忍不住的升腾出一股躁意。   两人只是包办婚姻而已,又不是热恋中的情侣,绝不会有想要时时贴在一起的离谱想法。   霍蔚然知道自己情绪的波动,只是习惯了之前那些天的时间安排,现在突然改变,导致的一时不适,只要再习惯几天他晚归,应该……就可以完全适应。   “对了,小然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售卖或者租赁正装的地方。”   年乐看了眼时间,三十二强赛对参赛选手的服装要求更严格,需要穿正装,年乐之前注意过这条规则,也打算好在被通知后去租买正装,但没预料到告知时间会这么迟。   霍蔚然对江洲算不上熟悉,但是正装……   霍蔚然目光坦然落在年乐身上,从上到下,一寸寸入眼。   “我这里有几件正装,你可以来试试。”   年乐看了眼面前高自己一个头,身型至少要加两个号的霍蔚然,刚想开口,只见霍蔚然已经在前面带路,走上三楼。   霍蔚然站在一房间前,打开房门,年乐跟随走进,发觉这里应该是霍蔚然的衣帽间。   整个衣帽间还分上下两层,光线充足,总体呈椭圆形,中间极具艺术感的凹下,配有圆桌和沙发,年乐甚至看到旁边还有一个透明酒柜,里面摆着几瓶酒水。   “这里之前是她的衣帽间。”霍蔚然站在一排正装前,“她让和她体型差不多的模特,在这里换衣服走秀,方便她挑衣服。”   即便霍蔚然不明说,年乐也知道他口中这个“她”,指的是霍夫人。   “后来她突然喜欢上雪屋壁炉和泳池走秀,把整个负一层改成衣帽间,这间重新装修后,用来放我的衣物。”霍蔚然单手拿出两套西装,递给年乐。   “去试。”   年乐去往换衣间,意外发现这两套正装尺码没那么大,试穿一套,袖长、裤长竟然刚合适。   年乐整理好衬衫袖口,穿着其中一套正装走出试衣间,将西装外套几枚纽扣系好,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镜子。   黑色西装容错率是最高的,霍蔚然挑的这一套裁剪十分得体,显出年乐身型修长的优点,腰身轻收,优雅又得体。   年乐没有看出什么毛病来,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霍蔚然,这才发觉他拿一杯酒坐在沙发中央,长腿随意搭在圆桌上,正静静看着自己。   圆桌上方的水晶灯光色璀璨,灯下黑色的皮质沙发愈发衬得霍蔚然肤色显白,混血的立挺五官,加上那双灰眸,瞬间把整个衣帽间的格调拉高几个层次。   从未见过霍蔚然这样的姿态,年乐目光落在他搭上桌面的长腿,发觉他腿型挺直,下一刻霍蔚然身型顿了顿,将腿缓缓收回,坐姿端正不少。   还不让看。   年乐后知后觉看向弟弟手中那杯酒,想起他已经成年,但又想到他之前出过事故,不知道现在他的身体能不能摄取酒精。   年乐抬眼看向霍蔚然,还没开口询问,只见他已经把酒杯放下。   年乐没了言语,只能抬手理理西装领口,说一句“挺合身”。   “我再去试试另一套。”年乐走向试衣间,霍蔚然目光紧随年乐的背影,下意识站起身,直到试衣间房门关闭。   霍蔚然之前就察觉到年乐身型很好看,但没想到会亮眼到这个地步。   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西装,却能愈发突出他如玉的气质,温润沉稳,像是家族中被精心培养,举手投足间都是涵养与贵气,是能被所有长辈接受的下一辈领军人物。   被他居高临下温和注视着,足够让任何人丢盔弃甲,顺从他的一切言语。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   也是母亲口中用来管自己的“小媳妇”。   霍蔚然垂眼看了看自觉放下去的腿,再看手边酒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个眼神,身体便自然而然的做出反应。   这种无形中被束缚的感觉,让向来喜欢自由的霍蔚然极其不适,抬头看了眼紧闭的试衣间,像是要证明什么,霍蔚然拿过酒瓶,往杯中倒至半满。   年乐穿好第二套西装,这套是英式双排扣,贵宾蓝,戗驳领,年乐本以为会撑不起来,但穿好走出去一看,不仅驾驭住了,并且还有点显年轻。   年乐回头看向霍蔚然的方向,只见他站在圆桌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长腿一迈,越过三四个台阶,从下方直接轻跃上来。   “还需要,领带。”霍蔚然脸侧微微泛着抹红,拉开收纳领带的柜子,从里面一次性挑出几条,搭在右小臂石膏上,走近年乐,贴紧年乐后背,站在镜前。   “红色条纹,香槟色、黑色……”霍蔚然左手拿着领带,不断抵在年乐胸前对比,不合适就扔在一边,低头一点点靠近年乐耳边。   年乐看着镜子,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伴随甜味,随着霍蔚然开口,愈发鲜明。   “这条,同色系的蓝色领带,你看上面,有细细的菱形条纹设计……”霍蔚然头越发的低,唇轻轻擦到未婚夫透着粉的耳尖,酥酥麻麻,带着眩晕的微醺感,唇上的触感半晌没有褪去。   年乐察觉出弟弟状态似乎不对,一只手撑住霍蔚然额头,转身看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还有这条窄领带,配黑色西装……”霍蔚然拿着领带,一只手绕过年乐脖颈,包着石膏的右臂顺势往前,想要给年乐打上领结,手指却失联般的纹丝不动。   再怎么用力,也没有抬起分毫。   霍蔚然愣在原地,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一点点暗下去,身体不由自主的失力倾斜。   一手用力扶住霍蔚然,年乐用身体支撑他的重量,快速拿过弟弟挑选出的领带,将人扶坐在沙发上。   取下霍蔚然身上挂着的领带,年乐一起身,霍蔚然便失去依靠般的倒在沙发上,醉沉沉合眼,年乐看向眼前圆桌上的酒瓶,发现已经少了半瓶。   将霍蔚然的腿也挪上沙发,年乐默然将刚刚他扔到一边的领带捡起,一条条放回柜中,整理完毕后,再看霍蔚然,依旧闭着眼,呼吸有些不稳。   年乐试着尝了一口桌上摆放的酒,一股浓郁的甜味,伴着威士忌的酒香涌入唇齿,加上香草可可,年乐眼神复杂的看了眼睡在沙发的弟弟。   这只是瓶百利甜。   十来度的甜酒,半瓶的量醉成这样,以后吃席恐怕都只能和小孩坐一桌。   年乐默默将剩下半瓶甜酒放回酒柜,再看睡在沙发上的大体格弟弟,默默叹了口气。   世界陷入黑暗,霍蔚然记忆还停留在找领带,等再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躺在卧室,身上还严严实实的盖着被子。   衣服没有换,除了有点褶外,一切正常。   心头莫名有点失落,但霍蔚然也说不出来,心中到底在期待什么。   天色已经大亮,霍蔚然下楼看到餐桌上的果汁,还带有便签。   果汁是用来醒酒的,冰箱里有饭菜,放微波炉热几分钟都写了进去,最后感谢了借他西装,但怎么看,都没有写丝毫关于醉酒的事。   霍蔚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之前自己手臂被油溅了一下这样的小事,他都很在意,但是现在不听话喝醉,他却只字未提。   霍蔚然站在微波炉前,盯着旋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一个可能性。   这会不会,是他要放弃这场包办婚姻的前兆?   如果两人确定以后要在一起,他绝对不会视若无睹。   只有不在意,才会这样泰然处之,才会没有任何建议或责备。   霍蔚然心头控制不住的发颤,早餐吃了两口,就快步上楼,站在熟悉的客房前,一点点拧开门把。   虽然客房里很干净,但是还能看出有人住的痕迹,并且行李箱也在,安静的立在一边,像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霍蔚然心神。   他是不可能离开的。   他一定和母亲达成了某种交易,足够让他忍受自己的种种。   霍蔚然关住房门,下楼重新坐在早餐前,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回放昨晚未婚夫穿正装的模样,不安像被成群的蚂蚁噬咬一般蔓延。   也不知道,他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年乐有些无奈。   霍蔚然的西装一看就很高级,骑自行车生怕绷到蹭到,赔是赔不起,只能打车去赛场。   三十二强赛和之前的预选赛待遇完全不同,先是赛场前的媒体,站在道路两边,举着“长枪短炮”,对前来参赛的棋手一顿拍,对几位知名点的棋手,还有短暂的采访。   只是进赛场,搞的像是走红毯,年乐硬着头皮往里走,听到两边按快门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更是堵在前面,伸出采访用的麦克风。   “这位棋手你好,我是体育频道记者……”   耳熟的声音响起,年乐抬头,和眼前的记者打了个照面。   “握,握草?”   项浪看着熟悉的面容一愣,扭头赶快让摄像把这段掐了。   “我说是谁呢!”项浪新奇的上下打量年乐,西装一穿,这腿这腰,真别说,霍阿姨给发小找的未婚夫真不赖,除了霍蔚然他不喜欢,其他一切都好到没话说! 第25章   “你好, 项记者。”年乐微微一笑,看了眼项浪戴的工作牌。   “你进三十二强了?”项浪眼里难掩惊讶,弈心杯这可不像其他赛事, 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能进三十二强,说明他实力是绝对的强横!   “侥幸。”年乐眼眸温和, 仿佛真是靠好运气才走到这一步。   “你可别谦虚。”项浪忽的想起答应好兄弟赶走眼前人的事, 又忍不住心虚。   最近工作太忙,一直没把这事提上日程,眼瞅着年乐又进了三十二强, 肯定不能在这时候生事, 免得影响人家比赛心情。   “项记者, 我先进去了。”年乐看眼时间,轻和开口,项浪连忙点头, 送上句“旗开得胜”,目送一身黑色西装的修挺身影走进赛场,半晌没回头。   年乐第一时间去看对阵表, 与之前289人的对阵台次分配不一样,三十二强对阵表排成树型,采用单败淘汰制, 一局定输赢, 败者留在原地,只有胜者才能向前。   树形对战表最底下一行, 便是今天的对阵台次。   年乐找到自己的姓名, 看着旁边“杨秀芳”三个字,陷入沉默。   之前说和阿姨有缘, 还是说浅了。   预选赛遇到不说,三十二强赛第一场便再次遇到,是难评的缘分。   但和之前输一场没有大碍的预选赛不同,三十二强赛容不得一点失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年乐找到自己的台次,比之前还大的场地,如今只有十六方棋盘,并且还是可以同步记谱的智能棋盘,虽然表面触感和传统棋盘几乎没有差别,但落子的声音还是有一定差距。   棋盘旁边的立牌,也做的更加精致,不仅写上棋手姓名,还有段位信息,就连官方给棋手提供的免费矿泉水,竟然也从两元一瓶升级到四元一瓶。   赛场陆续走进棋手,池眠眠远远朝年乐打了个招呼,年乐点头示意,只见阿姨跟在池眠眠身后不远处,穿白衬衫搭一条黑色裤子,朴实的脸上是忍不住的兴奋笑容。   阿姨朝年乐方向走,一棋手突然伸手,拦住阿姨。   “你好。”棋手礼貌开口,“我不小心把水洒桌上,帮忙清理一下。”   阿姨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对比场中现有的工作人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我也是参赛选手。”   棋手明显被这一句镇住,道了声歉,眼神惊异的一路随着阿姨到年乐对面。   “又见面了,小伙子。” 阿姨坐稳看向年乐,脸上笑容洋溢,没有之前那般与熟人短兵相接的苦恼无奈,反而高兴的往前拉一下椅子,压低声音跟年乐说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成绩原本排到三十二之后,结果有两个棋手私底下搞交易被发现除名,我刚巧成了第三十二!”   年乐扬起抹微笑。   “我真的好开心。”阿姨难掩喜悦,“我知道我赢不了,但是能进三十二强,哪怕我一盘不赢,也能拿到一万五的奖金,这要是用来买排骨,得把我们一家子吃到腻!”   “还有啊,我家那口子和老板,一直说我闲着没事才去参加什么围棋比赛,我昨晚告诉他们,我进了三十二强,他们一个个的都说不出话,那眼神震惊的!”阿姨乐不可支的捂嘴笑。   “我孩子之前都不知道我会下棋,他一直以为我就是个初中学历,只会干体力活,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   阿姨心情愉快,话也停不下来,直到比赛前半小时,裁判宣读三十二强赛规则,阿姨方才安静。   赛场中记者对着裁判和棋手不断按下快门,闪光灯和“咔嚓”声不绝于耳,年乐静静听着规则,阿姨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四周,直到比赛正式开始,大部分记者退出场外,阿姨方才舒了口气。   “我一直在想,能不能把我们俩那盘没完成的棋下完。”阿姨压低声音,“那盘棋我们才走了不到一百手,我这两天一直在想那盘,我觉得我们都没发挥出来。”   年乐没有言语,指尖从棋罐中夹出一枚白子,抬眸看向她。   只是一个眼神,阿姨心领神会,将手中黑子落下,一如之前那局的先后,两人不紧不慢落子。   上一局五个多小时的棋,今天不到二十分钟摆完,到之前年乐头疼后清醒的位置,阿姨方才放慢速度,开始认真思考。   阿姨回家后明显也有复盘,落子的效率比之前高了不少,年乐眸色稳沉,应对阿姨思虑更为周全的布局。   原本就精细的下法,如今更加黏密,细腻的情绪铺天盖地蔓延而来,一分分一毫毫,占据每一处角落,缠绕每一处边线,细密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阿姨对细节的把控极其有力,像是有无数只手,又像是一只站在网中央的蜘蛛,冷眼注视小小的白蛾撞上网面,迅速攀爬,用层层蛛丝将它包裹的密不透风。   年乐垂眸,落子依旧保持原来的节奏,阿姨眉头紧皱,终于从一路围追堵截中,在白子那抠出一目。   被包裹的白茧,在蛛网中不再挣扎,仿佛已经失去生命,蜘蛛站在旁侧,虽然捕猎到对手,但心底却隐隐涌起更大的不安。   下一刻,莹润白皙的指尖夹枚白子,从容不迫落上棋盘,“啪”的一声轻响,一手小尖,攻击黑棋断点,蛛网上原本安静的白茧用尽全力,挣断几根蛛丝,蜘蛛快速前来补救,只听到头顶传来无数翅膀扇动的声响。   从密密的蛛网上恍然抬头,蜘蛛看到半空中无数飞翔的小白蛾,像是一个又一个白色光点,它们连接成片,朝天空飞去,夜色宽阔无边,星光璀璨,瑰丽的景致让蜘蛛失神,想要找出这片天空的边缘,几乎没有察觉到脚边的异样。   被包裹的猎物已然挣脱开来,从小小的蛛网中翩翩起飞,蜘蛛再也难够,只能看着那白色的一点,跟随同伴离去,融入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阿姨低头怔怔看着眼前的棋局,看到自己辛苦排布的密网,也看到根本无法被困住自由的双翼,即便现在,自己也只是透过网眼窥探,无法看到这片天空的全貌。   战局结束,裁判前来数子,阿姨依然沉浸在棋局中,无法自拔。   “我输了。”数子还未结束,阿姨已经看到了结果,再看眼前的年轻人,不由得一声苦笑。   “我的棋……格局太小,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笑话一说,您的棋非常细致。”年乐微一低身,“思虑也很周密。”   阿姨眼睛动了动,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的家。   从孩子的学习,丈夫的工作,父母的身体,公婆妯娌的目光言语,到衣柜里的一件衣服,一双袜子,厨房里的一袋调料,超市降价的鸡蛋,甚至厕所中的卷纸。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愿意想这么多,但每件事情,好像只能落在她身上。   就像一只蜘蛛,勾出一方看起来过得去的网,竭力讨生活,时时刻刻的到处修补,劳劳碌碌大半生,竟然忘了,要抬头看一眼天空。   所有人明明在同一个世界,但却又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阿姨控制不住的鼻头发酸,再看面前的青年,对面琥珀色的眼眸中,含着温柔的关切。   “输给你不亏。”阿姨抬头抹了抹眼角,再看向年乐时,眼中带起几分光。   “这奖金我不打算买排骨了,我也想看看你们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   年乐扬起抹笑,裁判也已数子完毕,白子领先六目半,将对局结果确认书递给阿姨。   “话说孩子你多大。”阿姨一边签字一边顺口问询,“我看你气质斯斯文文的,是不是还在上学?”   “今年大三。”年乐拧开一边的矿泉水,轻抿一口。   “上大学好啊,你是学什么的?”阿姨将笔放下,抬头好奇看向年乐。   “法学。”年乐面带微笑。   “你,法学,法律的法?”阿姨愣在原地,想起男生在泡芙店摔人毫不手软的模样,满眼都明晃晃的写着不敢置信。   “不然我给您搓个火球?”年乐眼中含笑调侃回应。   “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们学法律的学生……”阿姨老脸有点红,电视里学法律的人,都是对那些人说一大串的法律法规,吓退他们,关了监控揍人带威胁的,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也是。   对讲法的人,跟他们摆明条例有作用,但是那些混混,如果和他们讲法,他们当时也许会离开,但之后肯定还会再来纠缠。   “我知道了。”阿姨不好意思的搓搓脸,心底对这孩子的好感,不由得往上提了一大截。   对局结束,年乐送阿姨离开赛场,继而转身回来,在主办方提供的住处休息片刻,中午去吃饭时,十六强的名单已经出来大半。   年乐一直等到比赛结束,看到三十二强进十六强的完整名单,方才回别墅。   为了保护借来的西装,年乐忍痛再次打车,一回到别墅立即换上日常衣物,来到厨房,只见冰箱里的饭菜霍蔚然几乎没有吃,似乎是吃不惯备制菜。   饭菜不能浪费,年乐只好将菜热好准备自己吃,给霍蔚然准备再做新的,但是热菜的功夫,霍蔚然已经下楼,还顺带拿了餐具摆上桌。   弟弟明显没有注意到这是预制菜,坐在年乐对面,心事重重的一筷接一筷夹菜,年乐保持安静,免得他发现饭菜问题。   两人沉默了一顿饭的功夫,霍蔚然将碗碟放入洗碗机,年乐顺势去客厅复盘今天的棋局。   霍蔚然有些僵硬的坐在沙发上,抬眼一遍遍注视着眼前人,坐的位置挪了七八次,硬是从一个沙发挪到另一个沙发,最后挪到年乐旁边。   霍蔚然已经察觉出来,年乐在意昨天自己醉酒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一言不发。   年乐刚复盘完棋,准备再摆几盘,一抬头便看到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手中拿着kindle迅速低眼看书,一副勤学苦读的模样。   这么近的距离,抬手容易碰到他,年乐挪动棋盘棋罐,往旁边坐了坐,霍蔚然坐在原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文字,感觉到身边人的疏离,胸口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酸涩。   他是不是觉得,未婚夫越了解越差劲。   不仅性格不好,没有前途,还是个酒鬼。   澳洲未成年禁酒其实很严格,霍蔚然作为赛车手更不可能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反应能力,只有昨天,鬼使神差的喝了那么多。   霍蔚然想要开口解释,在心底模拟不知道多少次,但从年乐的角度看,事实怎么也胜过雄辩。   这算是两人相处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霍蔚然想要告诉他,今天白天所有的时间,自己都在不由自主的想他,哪怕清楚知道两人只不过是包办婚姻,却还是难以控制。   年乐只是不跟自己说话,身体远离一点,霍蔚然却感觉有东西在心上来回磋磨,头一次这样痛苦又煎熬。   结束冷战至少要一个人先服软,但服软意味着什么,霍蔚然再清楚不过。   霍蔚然不想成为母亲口中,被“小媳妇”管着的人,不想看到她得逞的表情,更不想对另一个人,失去尊严自由的言听计从。   那是以“爱”之名构成的套锁,霍蔚然不想被驯服,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在旁边人身上。   心底不断的响起声音。   跟我说说话。   看我一眼也好。   年乐注视棋盘,再看手边的记谱本,脑海中不断演绎这局棋的可能性,一只手缓缓夹起枚白子。   脑海中几十方棋盘并列排出,只是一瞬,年乐看到一招妙手,手中白子快速落下,再捏黑子,棋子出罐时一个不稳,掉上桌面,一弹摔落地面。   棋子砸上瓷砖的声音清脆,年乐下意识看向声源处,只觉身边一个黑影猛地窜了出去,眨眼功夫,霍蔚然在长桌另一边直起身,看向年乐,将手中捡到的黑子递了过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年乐怔了片刻后缓缓回神,再看着弟弟手中的棋子,伸手去拿,抬头朝霍蔚然温和一笑。   “谢谢。”   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霍蔚然手心,带着几分暖意和酥痒,雪消冰释。   霍蔚然心中那点执拗,伴随眼前的笑容,瞬间融化。   再看那枚黑子,霍蔚然忽然意识到,棋子应该是故意落下的,这可能是他,给自己台阶下的方式。   霍蔚然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做法。   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年乐继续落下黑棋,正在重新推演棋局,还没进行到第三手,只听旁边忽的传来声音。   “昨天……其实是我第一次喝醉。”   年乐大脑反应片刻,侧脸看向坐在旁边的霍蔚然。   “喝醉的感觉不太好。”霍蔚然余光关注着年乐的表情,抬手不大自在的用指节蹭了蹭鼻梁。   “我以后……会注意。”   “嗯。”年乐简单应下,不大在意转头继续看刚刚的棋局,身边沙发突然动了动,是霍蔚然坐的更近了些。   “需要我写保证书吗?”   年乐捏子的手顿了顿,忍不住诧异的看向身边人。   为什么要写保证书。   年乐自觉不是霍蔚然的长辈亲友,应该管不了这事,更别提让他写什么保证书。   再说喝两口甜酒就醉倒的事,需要什么保证书?   年乐对上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眸,霍蔚然硬挺的面容近在咫尺,情态带有十足的严谨。   “不用。”年乐被霍蔚然态度带的犹豫片刻,最后认真否决。   “为什么不用?”霍蔚然眉头轻蹙,身体下意识坐直,将身边人凑的更近了些。   “你是不在乎我,还是不在意我的身体?”   年乐眼中带过一丝迷茫,听着霍蔚然的质问,仿佛自己成了负心汉,夹着棋子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想起昨天还刚借了弟弟的西装领带,年乐斟酌了一下言语,放下手中棋子,侧身看向霍蔚然。   “我也在意你的健康,但你的身体你做主,你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别人时刻提醒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一番话说的无懈可击,霍蔚然心口却莫名的升起股不适,感觉到他言语中带着疏离,却怎么也无法反驳。   只是一时间没有找到说辞,霍蔚然看到年乐再次转过身去,目光继续落在棋盘上,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今天白天一整天,年乐在外面下棋,回来吃过饭还是下棋,眼神一直在棋盘上,甚至都不舍得多看一眼自己。   霍蔚然胸口闷的厉害,拿出手机不自觉的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年乐摆完一盘棋,看着最后的结果,抬头闭眼捏了捏眉心,将脑海中无数纵横的黑□□碎,留下一片放松的空间。   四周一片寂静,年乐看了眼时间,坐直身体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指尖轻拨几下的功夫,余光中有人走过来,将两瓶酒放在桌上。   年乐侧脸看过去,只见桌面上是两瓶威士忌,看酒瓶上的标签,足足有四十多度。   年乐下意识抬头,只见霍蔚然一双灰眸紧紧看着自己,抬手将脑后绑缚头发的发绳取下,自然卷的头发散开,几缕垂在霍蔚然脸侧。   客厅的灯光照出他清晰冷峻的五官线条,灰色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把暗火,年乐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拧开酒瓶瓶盖,直接拿起酒瓶仰头就灌。   想起霍蔚然被小半瓶甜酒喝醉的场景,再看面前已经被喝下去半瓶的四十度伏特加,想到他被抬出别墅的场景,年乐呼吸一滞,立即起身,上前夺下霍蔚然手中的酒瓶。   “你不是不管?”霍蔚然反问面前的未婚夫。   之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表现的没有一点在意,现在动作却比谁都快。   霍蔚然伸手再去拿桌上的酒,余光一直落在年乐身上,年乐垂眼看了看手里的酒,眸中带出抹无奈笑意,上前将第二瓶酒再次拿过。   两瓶酒都被夺,霍蔚然侧脸,目色漠然,不去看旁边的“小媳妇”。   现在才想起有个未婚夫是吗。   “只要我在一天,就会管你一天。”年乐放下一瓶酒,言语温和,“危害身体的事,还是少做。”   年乐之前在手机上搜过小年轻叛逆的表现。   主要表现在抽烟喝酒谈恋爱,该说不说,都挺费身体,还容易出事。   但霍蔚然明显有些分寸,年乐看了眼手里的酒瓶,里面隐隐透出股茶香。   “昨天你给我挑的西装很好。”看霍蔚然状态稳定下来,年乐引开话题,将两瓶酒放在一边,坐回沙发。   “领带配的也好看。”   想起昨晚醉前看到的,霍蔚然眼眸微暗,仿佛不经意般坐在未婚夫身边,身体不自觉朝年乐方向倾斜。   “今天比赛顺利吗?”   “很顺利,进了十六强。”年乐有些好奇看向霍蔚然,“西装今天穿了很合身,你的衣柜里,是什么尺码都有?”   “不是,那几件是我十四五岁时的,没有穿过。”霍蔚然看向年乐,目光上下细细品味片刻。   “你现在的身高,和我那时候差不多。”   年乐侧脸看向体型优异的弟弟,不由得陷入沉默,他即便是慵懒靠着沙发,也能看出明显的身高优势。   “我现在一米□□,还能长。”霍蔚然一点点靠近年乐,面对着面,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味道。   年乐身上的衣物,是霍蔚然之前亲手投进洗衣机的,上面沾染的气味,也是霍蔚然选的,像春天花草萌发的浅浅香味。   “我……”年乐安静片刻,“也一米多。”   霍蔚然嘴角忍不住扬起,盯着眼前人缓缓低头,额头轻抵年乐肩膀,微一侧脸,就能看到眼前人白皙修长的脖颈。   “不舒服吗?”年乐低头,看着弟弟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有些不大习惯。   “刚刚喝了几口酒。”霍蔚然眼眸微敛,盯着面前的面容,保持刚刚的动作。   年乐静静看了眼冒着茶香的酒瓶,选择给弟弟点面子不揭穿,让他顺利演完全套戏。   时间已经不早,让霍蔚然靠了一会,再将他半搀半扶的送回卧室,年乐准备好明天的食材,方才回客房休息,第二天一早,年乐没有给他准备醒酒的果汁,霍蔚然默契的没有问。   早饭结束后,年乐正要出门,只见霍蔚然快速戴好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一路将年乐送到小区门口,目光紧紧跟随着年乐打车离开。   经过昨天的三十二强进十六强比赛,如今剩下的十六位棋手,业余棋手只占了两位,职业低段棋手三位,中段棋手五位,高段棋手六位。   年乐目光扫过简约不少的对阵表,看到自己最新一轮的对手,水平在职业四段。   快步走到本次比赛的台位前,年乐看到对手已经早早到来,男人胡子拉碴,穿一身廉价到极致的正装,外套扣子解开,衬衫领口大敞,一条腿随意踩在椅子上,时不时抖抖。   年乐视线在男人雄壮的腿毛上停留一秒,沉稳坐在对面,目色凝重平静。   比赛还未开始,项浪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赛场边,目光扫视两圈,看到要找的身影后,压低声音。   “兄弟,我看到你包办对象了。”   电话另一头安静片刻,一想到年乐穿着自己的西装,身姿修直的坐在棋盘前,霍蔚然心脏忍不住的欢乱跃动。   两人分开的时间比之前长太多,虽然已经适应一天,但胸口空荡荡的,脑海里除了他还是他。   在网上找不到赛事直播,与其控制不住的乱想,霍蔚然只能想办法,多找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好像只要能搜寻到有关他东西,心口就会被填满一点。   “艾玛,糟了。”   电话中突然传来项浪不安的声音,霍蔚然心脏瞬间提起,“怎么了?”   项浪紧紧盯着年乐对面的邋遢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知道吴形意这个人吗?”   项浪屏住呼吸,绕到赛场左边,成功看到年乐那桌棋盘旁边的立牌,确定没有认错人。   吴形意?   霍蔚然快速搜索这个对他而言陌生的姓名,几百条检索结果,但内容都差不多。   职业四段棋手吴形意,江州人,十三岁定段成功,曾拿下无数青少年段大奖,极其喜欢挑战同段位棋手,在做到同段位无敌后,方才会参加定段赛升段。   “你别看他现在职业四段,只算是位职业中段棋手,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项浪叹了口气。   “他为了等一位同段位选手回国比赛,已经三年没打定段赛,号称最强四段,如今的实力很难评估,别说普通的中段棋手下不过他,职业高段棋手都不一定稳赢。”   霍蔚然呼吸微屏,盯着屏幕中男人的照片,面色严肃起来。   “你包办对象这轮有点悬啊,遇到吴形意,搞不好就只能止步这一轮。”   项浪眼里带点惋惜,“不过他一个业余三段棋手,能走到弈心杯十六强,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霍蔚然关闭电脑,下意识摸了摸被年乐修剪过的头发,不知怎么,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小区约会的场景。   他的眼里有刀光剑影,有鸿鹄翩跹,输赢对他而言,仿佛是再渺小不过的事。   “他……可以的。”霍蔚然一手拿着手机,看向窗外,万里晴空,天色澄澈又干净。   “哟,怎么,你对他改观了?”项浪有些新奇,“像你这么死倔死倔的人,他是给你喂迷魂药了?”   想起这两天自己的反应,霍蔚然有些不大自在,“这是客观描述。”   “还客观描述?”项浪“啧啧”几声,“觉得一个业余三段能打败最强职业四段,你还真够客观的。”   霍蔚然耳尖有点烧,挂了电话,不再听项浪调侃的言语。   “这只是客观描述~”项浪怪模怪样重复一遍好兄弟言语,刚收起手机,只见年乐对面的男人从口袋里摸摸,片刻后掏出半把瓜子。   年乐还是头一次见比赛前嗑瓜子的棋手,因为比赛时间长,弈心杯比赛规则里,没有棋手不能带食物这一条。   以前很多围棋赛中间没有暂停,很多棋手甚至可以拿着食物边吃边下,但为了礼貌,一般不会吃出声音。   吴形意嗑瓜子的声音异常大声,“咔嚓咔嚓”几下,顺手将瓜子皮放在棋盘上。   年乐静静看着眼前人,吴形意挑衅式的回望,眼神放荡而随意。   “小白脸。”吴形意注意到眼前人温润出尘的容貌,将瓜子磕的更大声,“没见过嗑瓜子的?”   “我理解你。”年乐温和一笑,不动声色看向吴形意,“你很紧张,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排解压力。”   吴形意嗑瓜子的手顿了顿,差点没笑出声,“我紧张?我和你一个业余三段下紧张?”   年乐眸色如常,“如果不是因为紧张,你这样的举动,得不到对手尊重。”   “那就别尊重我。”吴形意坐在椅子上的屁股挪了挪,扔瓜子皮的力度越发大,“年纪轻轻的,行为举止像个老古董。”   手里瓜子磕完,吴形意又掏出一把,几片瓜子皮落到地面,工作人员立即上前清理,为难看了几眼还在制造垃圾的参赛选手,只能守在旁边打扫。   “唉呀,这不是吴形意四段。”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年乐抬头,看到项浪带着摄像师满脸笑容走来。   “快,多拍几张。”项浪指挥摄像师,“写报道的时候,说不准得用。”   吴形意斜眼一瞟,依旧我行我素。   “吴形意四段,听说您最近棋力又有增长,尤其您姐姐,特别关注您在弈心杯上的表现。”项浪一脸关切,将麦克风对向男人。   “比赛前,有什么话要对您家人说吗?”   只是提到“姐姐”两字,吴形意身型明显一僵,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一只手无声将挽起来的裤腿放下,遮住腿毛,坐姿也规整不少。   “这段要播吗?”吴形意把瓜子塞回兜里,不忘喝口水漱口。   “不一定公开,毕竟后面会剪辑。”项浪依旧保持职业笑容,眼看吴形意长松一口气的模样,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我听说,您姐姐去参加美国女子散打大赛,已经到决赛阶段,很快就会回来,我这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您姐姐想要,我完全可以把采访内容单独发给她。”   话音落下,吴形意脸色瞬间黑了两度,镜头前也不敢狠瞪面前的记者,快速起身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清洁工具,把棋盘上的瓜子皮麻利清理进垃圾箱,气呼呼的坐回位置,两手环胸。   看吴形意打扫干净,态度明显收敛,项浪简单采访几个问题,留下句“我会在赛场时刻关注您哦”,随后带着摄像离场。   临走前,还不忘得意的朝年乐眨眨眼睛。   年乐微微一笑,以示回应,项浪回头骄傲一抹头发,感觉自己帅到了极点。   “看来我小瞧你了。”吴形意憋着口气,紧紧盯着面前的对手,“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三级,竟然认识项记者,还能让他为你出头。”   “只是恰巧见过一面。”年乐笑容依旧浅淡。   “我信你个鬼哦。”吴形意一翻白眼,刚想说项浪的圈子不小,只见总裁判上台,开始宣布比赛注意事项。   耐着性子听完规则,吴形意没容易等到总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作为先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将一枚黑子“啪”的落上棋盘。   “最多两个小时。”吴形意盯着对面气质文雅的青年,压低声音。   “最多两个小时,稳赢你!”   年乐抬眸,悠悠看了眼号称最强四段的男人,嘴角带起抹微笑。   布局阶段,两人都下的极其谨慎,看着年乐的棋形,吴形意不由得多看他几眼,还下意识瞅瞅时间。   哪怕对方是个业余三段,能到十六强的阶段,说明他确实有些本事,吴形意活动几下肩膀,坐直身体,决定开始发力。   项浪捏了捏手里的采访证,作为少数几个在比赛中也能进入赛场的新闻记者,按照规则,开赛后只能进入赛场十五分钟,所以选对时段很重要。   一个多小时过去,估摸着里面的棋手应该到中盘阶段,项浪带着摄像尽量安静的进入赛场,拍完要求的内容,项浪在年乐旁边的位置停了停,做手势让摄像拍下几张。   即便对围棋学的不深,项浪也能看出此刻棋盘上黑白双方差距并不大,吴形意仿佛胜券在握,姿态轻松随意,年乐低眸静看棋盘,身姿修长。   眼看对面一手白子落定,吴形意眼中带过分得意,一枚黑子快速落下,强势占在白棋刚刚形成的外势中,不仅破对手空眼,还要破了他的外势。   年乐目色如常,白棋轻灵一飞,巩固之余想要回击,吴形意黑子夹,二话不说挡住白棋归路,与之前棋子对应,是要将几枚白子做成死棋。   吴形意这几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年乐速度慢了慢,细看眼前棋盘。   “这是我正在研究的定式,虽然还不算成熟,但对付你足够。”吴形意忍着快要取胜的愉悦,余光瞟了眼远处的巡逻裁判。   年乐眸光微动,抬眼看向面前的对手。   围棋中的定式,都是一局局战斗中,总结出的最稳妥下法,一般棋手刚开始学棋都要背定式,到后来理解定式,能灵活运用定式的,都已经算是高手。   至于创造定式,对棋手水平和创新能力要求都极其高,就连年乐,至今也是走定式新手,自认不到创造定式的水平。   “我这招定式有名字,叫‘嘎嘎’式。”吴形意继续压低声音,眼中充满得逞的笑意。   “就是能把像你一样的对手,下到‘嘎嘎’叫的定式。”   年乐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吴形意目光,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从棋罐中夹出一枚白子,年乐指尖白棋落上棋盘,第一手托,连接要被做成死棋的白子,吴形意一愣,黑棋长,继续围剿这块白棋。   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夹起棋子,利落送出第二手破,断开黑棋围剿,吴形意察觉出不对,想要补救,只见对面第三手扳,第四手断,子子落下,气势层层迭起,海浪波涛汹涌,遮天盖日,将怔怔仰头观望的人狠狠扑入海底。   好一手里应外合的反杀,吴形意呆呆坐在原地,竟然有种为对方喝彩的冲动。   “这一招……叫什么?”吴形意反应了半天,方才回神,抬头看向对面。   年乐思索片刻,朝吴形意认真开口。   “红烧嘎嘎式。”   吴形意脸色瞬间有点扭曲,再看自己引以为豪的定式,竟在他手里不堪一击,有种涌起股欲哭无泪的悲伤。   想要创造定式,自己还是太嫩了,没有长时间的沉淀,上千盘的对弈,何谈创造。   黑棋形式急转直下,已经没了继续下下去的必要,吴形意挣扎许久,最后哼哧哼哧几声,握出两枚黑子,放在棋盘边线,投子认输。   “你给了我点启发。”吴形意看着棋盘,“也许我不该一直和同段位的棋手下棋,我应该看的更远点。”   年乐安静喝水,看对面签下确认书。   “有机会再下一盘,我不用创新的定式。”吴形意心底还是有点不甘,“你水平不低,我们应该顶峰相见,不是止步于此。”   顶峰相见?   年乐看了眼棋盘边没有被清理到的一片瓜子皮,起身对吴形意轻和一笑。   “我们没有顶峰相见。”   “从你不尊重围棋和对手的举止而言,你已经在山脚下,能做的,只有仰视我。” 第26章   “好兄弟, 你原来,说的是真话啊!”   项浪呆呆看着比赛结果,这才两个多小时, 吴形意竟然就认输了!   想起霍蔚然之前说的“他可以”, 项浪一直以为是好兄弟对他的包办对象偏了心,满腔感性评估, 没有准确可言, 没想到真的是客观描述!   “比赛已经结束了?”霍蔚然看眼时间,下意识快速起身,站在窗边。   “吴形意认输, 刚两个小时。”项浪看了眼时间, 再瞅比赛场地门口, “我刚刚看到年乐他好像去餐饮处了,还没离开。”   在外面吃都不回家?   霍蔚然看了眼窗外,绷着脸重新坐在电脑前。   “你别说, 弈心杯主办方请的几位厨师不错。”项浪没有察觉到电话另一头的低气压,兴奋介绍。   “我昨天去蹭了一顿饭,他们菜名都起的挺有意思, 什么定乾坤、麻辣方四、无敌大雪崩、抱吃,还有赞助商提供的甜点,摆了两长桌……”   项浪还想说, 可惜电话被挂断, 想到好兄弟对这些也不感兴趣,项浪努力忍住, 才没有重新拨过去继续报菜名。   时间还早, 棋手餐饮点没多少人,菜也还没全。年乐夹了两块新出炉的甜点, 坐在一边慢慢吃。   等了一个多小时,餐饮点逐渐有了人,几位互相认识的棋手坐在一处,一边吃一边聊天。   “我真是醉了,遇到方纯九段老前辈,我紧张到手心一直有汗,这运气!”   “没办法,我还和黑子义七段对上了呢,不过只输了七目。”   “我也输了,不过能见识一下竹芸八段百枝千花的下法,也算是没有白来。”   年乐安静旁听,不一会到了比赛休息时间,更多棋手来到餐饮处,有人点餐,还有人拿些自助食物方便了事。   “呦,这不是李阳五段。”坐在年乐前面的一桌棋手,有人朝一边招手,被叫李阳的男人见到朋友,笑容满面的快步走过来。   “这么高兴,这轮赢了?”一棋手好奇开口询问。   “还没赢,这不到休息时间了。”李阳难掩高兴坐下,“不过,离赢不远了!”   “这么肯定?”另一棋手有点不相信。   “你可小心点,别一高兴,走一手臭棋给输了。”   “就走一手臭棋也不要紧。”李阳神秘兮兮看向几人,“你们猜,和我对阵的是谁!”   几位棋手面面相觑,李阳憋着笑,“给你们提示一下,是位七段棋手。”   “七段!”旁边棋手震惊开口,“你才是五段,你说你稳赢人家?”   经过这一提示,几个棋手已经猜到人,看着同伴的震惊模样,忍不住憋笑出声。   “你竟然不知道啊,这位七段这几年可有名了,之前在比赛里,下不过一个初段棋手,还三局三负,不知道多少人大牙都被笑掉!”   “这谁啊?”旁边棋手依旧迷茫,“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还能有谁,孟天元的儿子,孟城呗!”李阳乐呵呵公布答案,“你没看到消息,八成是孟天元在帮忙掩饰,也是,这么丢人的事,谁愿意大张旗鼓的让别人知道。”   旁边棋手闻言一愣,瞬间知道了情况。   围棋最中间的星位就叫天元,而“天元”称号,就是棋手最高荣誉。孟天元原名孟贤德,在围棋界也算是久居盛名,职业九段时参加天元赛,夺得冠军后,加冕“天元”头衔,并且还蝉联两届,围棋界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孟天元还有两个儿子,都走上职业棋手的路,孟城就是他的大儿子。   “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孟城十五岁定段,四年间连续升段,直到二十一岁拿下双边对抗赛冠军,从五段直升七段。”旁边棋手一声叹息。   “以前还有人说,他可能会成最年轻的天元,怎么这几年,他变成这种样子?”   “连续三四年了,对抗赛之后就没见他赢过几盘,听说孟天元气的送他出国学习一趟,回来下的反而更差劲,连初段棋手都赢不了。”   李阳捂着嘴偷笑,“他爹这几年都放弃他了,现在专心教小儿子,之前和孟城签约的战队,现在也就是顾着他爹的脸面,才没有把他踢出去。”   “那是不是得提前恭喜你进八强了?”一棋手顺势起哄,端起手边水杯上敬,李阳连连摆手,难掩笑意的和桌上几人碰杯。   “借孟城七段的福,以后我介绍上多少得添一笔,毕竟不是哪个棋手都能下过一位职业七段。”   李阳几口茶水下肚,愈发高兴,不由得有些忘形。   “虽说是个差极了的七段,好歹段位摆在那,也就围棋段位没有往下降的规矩,要不然他可能得到业余那挂!”   李阳越说越兴奋,丝毫没察觉周边几个棋手没了声,直到发现有一人端着饭菜,往旁边挪了挪,李阳方才意识到什么,瞬间噤了声,小心翼翼回头,一眼就看到话题的主人公静静站在不远处。   说人坏话,对方还就站在身后,李阳想起自己刚刚的言语,再想到孟天元的影响力,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周边突然安静,年乐抬头,目光越过前面一桌棋手,轻轻落在来人身上。   男人面容俊美,穿一身低调合身的黑色西装,只是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似乎是没有听到几人对他的言语攻击,孟城脸上没有分毫怨气,反而带着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容,堪称完美。   “李阳五段,我刚刚还说,和你一起过来吃点东西。”   孟城迈步走来,俯身一手搭在李阳肩上,目光掠过桌上饭菜,笑容明朗。   “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已经开吃了。”   “哈,哈哈。”李阳干笑几下,被孟城突如其来的靠近,紧张到浑身僵硬。   “听说孟城七段打算转行做生意了?”一棋手小心岔开话题,看向孟城腕间名贵的手表,“要是有什么好项目,可别瞒着我们。”   “小打小闹而已。”孟城缓缓直起身,脸上带着笑,“好项目前辈们早已经抓牢,我们这些晚辈,能跟着混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   “孟城七段可真是谦虚。”几位棋手干笑几声,绝口不敢再提一嘴棋的事。   “这个位置不错。”孟城随意坐在李阳旁边,随意活动几下手腕,笑容无懈可击,“大家别介意,我拼个桌,刚好听听最近还有什么笑话。”   几个棋手闻言瞬间低头,连和同伴对视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如果没有,几位再想想,我去取点吃的,回来等着听别人的笑料。”孟城低头看了眼时间,笑着看向几人。   “几位可别趁着我不在,不告而别,那样未免有些太不礼貌。”   “怎,怎么会呢。”李阳表情难看的快要哭出来,眼看着孟城真的起身去拿菜,几人待在原处,如坐针毡。   享受着那几人的煎熬,孟城站在餐品前慢慢挑选,几道简易的小菜,再到甜品区,眼前晃过一盘栗子蛋糕。   现在的栗子蛋糕,要比以前做的更精致,不再方方正正,形状都做成栗子模样。孟城盯着眼前蛋糕安静片刻,下意识拿过甜品夹,伸向其中一个。   两个甜品夹在同一盘栗子蛋糕前轻碰一下,对方选定的似乎比自己还要快一秒,孟城下意识抬头,一眼看到旁边的青年。   琥珀色的眼眸,五官温和出尘,文雅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一股浓重的,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瞬间撬开孟城一切感官,疯狂的涌入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   青年微微一笑,仿佛站在光里,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转过身继续夹取蛋糕,稳稳端着托盘离开。   只是一个侧脸的功夫,孟城看到青年鼻梁上那颗小痣,和记忆中的位置,如出一辙。   孟城怔怔站在原处,手指止不住的发颤。   十几分钟过去,李阳一桌人像是浑身爬了蚂蚁,再看孟城,站在甜品区已经很久没动一下,实在忍受不了,一棋手呼唤孟城两声,可对方似乎没有听到,依然保持之前的姿态。   “孟城七段。”李阳小心翼翼上前,孟城缓缓回头,只是一眼,李阳便再说不出话来。   李阳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的眼神,像是地狱里浑身浸着毒的魔鬼在手舞足蹈,又像是刚刚放下屠刀的屠夫,眼含光彩,手上还带着淋漓鲜血。   孟城竭力稳住心神,下意识抬手擦过眼尾,端着托盘回到之前的位置,再一抬头,看到刚刚的青年,就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位置,已经吃完面前的餐点,起身去往工作人员的位置。   盯着青年的背影,孟城放在腿上的手紧握。   “孟城七段,那个,是一位业余三段棋手。”李阳注意到孟城视线,小心谨慎开口试探对方态度,发觉孟城没有制止的意思,于是长松一口气,快速说出自己了解的一点信息。   “他好像姓年,还蛮厉害的,在选拔赛输的少,还赢了池眠眠三段。”李阳努力思索,求助的看向其他人。   “他刚刚还赢了吴形意四段!”一棋手快速说出最新消息,“我坐的离他们不远,吴形意四段签了成绩确认书就走了,脸色还有点黑。”   孟城看着青年的背影,低头安静许久,再抬头时,已然换上之前的完美笑容。   “一个业余三段,没多大笑话可看,你们想了这么久,就只有这点?”   “呃,卢安三段被学生告了算不算?”几人搜肠刮肚的思索,孟城笑着拿起茶杯喝水,余光紧紧跟着青年离开餐饮处。 第27章   年乐提着几块甜点坐上出租车。   之前看到有棋手打包食物, 刚刚过去一问,竟然可以外带。   想着别墅里还有一张嘴,年乐多打包几块打算当道菜, 等到了小区打开别墅大门, 一股香味瞬间扑涌而来,有人说着外语, 在厨房方向正在严厉要求什么, 那边脚步声急促,厨具碰撞发出的声响声不绝于耳。   年乐安静片刻,谨慎迈步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 一位外国大厨带着四五个副手, 正在厨房干的热火朝天。   默默回到客厅, 年乐将手里的甜点放上桌面,反思片刻自己最近对饭菜的敷衍,竟然让霍蔚然不满到直接请厨师上门。   但要说不满, 昨天他吃的也挺干净。   只是短暂思索的功夫,有人从楼上下来,年乐抬眸, 看到霍蔚然迈下台阶,似乎是刚从健身房出来,单手用毛巾擦着颈后的汗, 头发也带点湿。   “回来了?”霍蔚然看到年乐, 随意将毛巾扔到一边,灰眸冷淡淡的, 扫到桌上的甜品。   “今天完成的早。”年乐顺着霍蔚然视线, 将手边的甜品往前轻推。   “赛场有餐饮处,食品可以外带, 你要不要尝尝?”   霍蔚然看着盒里精致的甜品,想到项浪口中的种种,抬眼再看未婚夫,微微侧脸,忍着突然上扬的情绪。   他比完赛不立即回家,去餐饮点竟然是为了带甜品回来,让自己尝尝。   胸口之前那点不悦,几乎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运动带来的激素,还让人愉悦兴奋的情绪。   让一个刚锻炼完的人吃甜品似乎有点罪恶,年乐刚想帮他找个借口,只见霍蔚然突然张开单臂,目光看向自己。   “帮一下我,年乐。”   “帮什么?”年乐从沙发上起身,顺着弟弟眼神示意,看到他腰间黑色的绑带。   霍蔚然锻炼时穿着黑色背心,年乐之前一时间还没看到他腰间有东西,只是隐约察觉他胸肌比往常还要饱满一些,没想到原来是护腰绑带的缘故。   年乐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护腰绑带,走过去垂眸研究片刻,也没找到该从哪开始解。   就像找胶带的开口一般,看不到的情况下,年乐用手摸过一圈,细细寻找绑带开解的位置。   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黑色轻薄的绑带,霍蔚然低垂着眼,目光落在眼前人脸上,竭力忍受来自腰腹间的酥麻感。   微粉的指尖隔着绑带轻按几下,霍蔚然身体热度不受控制的瞬间升腾,呼吸幅度都不自觉急促几分。   不知不觉摸遍绑带,年乐终于找到两处轻微的凸起,指尖轻抠几下,才发现这两处都是强粘性的网贴,找到头就能扯下来。   好不容易扯下这两条,年乐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层,再扯下一片大的粘合处,方才将护腰取下来。   没了护腰,但残留的触感还在腹间,霍蔚然快速侧脸,避开对面人的视线,耳根发红的打开年乐带来的甜品,慌忙尝了一口。   小蛋糕甜而不腻,再想到他在赛场中,也时时想着自己,霍蔚然心口一片甜意,几口吃掉一块,不浪费未婚夫的心意。   将护腰绑带收在一边,年乐注意到另一边被霍蔚然随手扔过的毛巾,沉默片刻,将毛巾也拿过来叠成方。   一边的大厨看到霍蔚然下楼,紧张擦了几下手,刚想上前告知进度,只听坐在他身边的青年,突然开口询问。   “你最近是腰不好吗?”   霍蔚然一口甜点瞬间噎住,用力咽了好几下。   厨师闻言难掩震惊,原本前进的步子瞬间快速后退,片刻后又忍不住探了探头。   “没有不好。”霍蔚然咽下甜点快速回应,看到一边的护腰绑带,明白几分后开口解释。   “今天在练重量,我一只手练,身体重心不稳,所以绑了护腰。”   “我说的不是护腰。”年乐温和开口,将叠成方的毛巾放在霍蔚然面前。   “你把它扔在那不捡,我以为你腰受了伤。”   霍蔚然安静片刻,清楚知道佣人的活不该让未婚夫沾手,也猛地意识到,现在没有佣人的情况下,他已经默默做了很多很多。   而自己刚刚习惯性的行为,没有考虑这些,不妥到了极点。   “抱歉。”霍蔚然眸色低垂,拿过眼前的毛巾,再抬眼时,灰眸里带了几分严肃和歉意。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   这么听话?   年乐深深看着眼前的弟弟,恍惚间察觉,他的叛逆期隐隐有过去的征兆。   “Signor Huo。(霍先生)”   厨房方向传来微弱的声音,年乐转头看到大厨,霍蔚然拿着毛巾起身,去和厨师交流。   年乐能听出两人说的是意大利语,但听不懂内容,直到两人交流结束,霍蔚然回来对着年乐简单介绍几句。   厨师是意大利人,还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和搭档在江洲合伙开餐厅,分店好几家,还能听懂一点中文,但一般不会上门当私厨,除非霍蔚然给他签名。   餐点已经准备好,霍蔚然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年乐对面,年乐自知在蹭饭,规规矩矩按流程来。   每上一道菜,厨师都要在旁边说几句,霍蔚然偶尔会和他交流,年乐等两人都说完,方才动餐具,虽然每道菜分量很少,但确实是出乎意料的滋味。   “Questo piatto richiede una decorazione speciale。”(这一道菜需要特别的装饰)   厨师看向霍蔚然,脸上带着笑容,“Posso chiederti se siete amici”(请问你们是朋友吗?)   霍蔚然闻言目光汇聚在对面人身上,凝神专注。   “E' il mio fidanzato。”   他是我的……未婚夫。   未来将要携手度过一生的人。   厨师眼中带过分惊讶,继而笑的更加开怀,用小勺舀起酱汁,在两个盘中分别画下爱心的模样,呈给两人。   年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用餐盘里的食物沾上酱汁入口,一抬头便看到霍蔚然静静看着自己。   年乐微微一笑,只见霍蔚然耳朵有点发红,目光避开片刻后,低头认真吃起盘里的餐点。   所有餐品结束,年乐向大厨鼓掌,表示对他做出食物的赞赏,身型圆润的大厨对着年乐高兴一笑,说着什么扬手,突然向年乐撒了一把东西。   大厨还向霍蔚然的方向撒,霍蔚然反应极快,起身快速避开突如其来的袭击。   年乐低头,只见几粒生大米从头上滑落下来,那边厨师用意大利语向霍蔚然笑眯眯解释,给新人撒米是他们那的祝福方式,霍蔚然看了眼自己避开的米粒,眼中带过几分不安。   厨师队伍里有人会清理厨房,霍蔚然在那捡米,年乐起身离开别墅,在院子里抖抖衣服,不远处的麻雀歪头看着米粒,已经做好俯冲的准备。   不得不说,这米其林大厨有点意思,不仅吃饭的时候规矩多,吃完还要被撒一身米,偏偏网上预约还要等三月。   一顿饭吃的跌宕起伏,年乐在小区里转悠片刻溜了溜食,再回别墅做了几个小时的围棋死活题,摆出棋谱,常练常新。   下午也不用年乐动手,有餐厅直接送来一桌中式菜,怕菜失了温,随行来的服务人员当场加热,满脸笑容的站在一边剥虾倒茶,服务周到的程度令人发指,就差把菜直接喂到年乐嘴里。   围棋选手一般在赛中不会吃太饱,一旦吃多了,身体血液流向胃部,就会让头脑供血不足,影响思维能力。   年乐下午吃了九成饱,再去摆棋谱练习,明显发觉反应速度慢了至少两成,试着连续下五个小时,头疼竟然都没有出现。   年乐思绪瞬间活跃起来,继续摆棋谱,想看看上限在哪,直到半个小时后,脑袋右侧突然传来阵抽痛,紧接着犹如雷电劈下,抽痛瞬间蔓延。   第一时间清空脑海中的布局,年乐熟练闭眼,调整呼吸。   等抽痛稍微缓解,年乐唇角忍不住扬起,自己怎么之前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延时方式。   忍着脑海中留下的闷痛,年乐收拾棋盘,起身关灯,准备去往楼上休息,只是几步路的功夫,旁边一个黑影从楼梯边突然过来,年乐一时闪避不及,脚下踩上什么软软的东西,快速低头一看,是一只按着擦布的手。   年乐呼吸瞬间停滞,顺着脚下这只手往上看,看到一双淡淡的灰眸。   “你在干什么?”年乐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   “擦地。”手的主人语调淡然。   擦地啊。   年乐低头看着对方肌肉匀称饱满的手臂,再看因为用力,手臂上鼓起的青筋脉落。   年乐一点点,缓缓挪开脚,脑袋里刚刚的闷痛,现在已经化为切实的痛苦。   好好一个富三代为什么大晚上要擦地?   霍蔚然本就伤了一只手,自己竟然还踩他另一只,这跟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的地狱行径有什么区别!?   虽然霍蔚然有故意碰瓷的嫌疑,但真要追究起来,年乐着实百口难辩!   年乐表情复杂,看向站起身的霍蔚然,高大体型附带的阴影笼罩过来,是用了战斗技巧都难赢的程度。   “我在做家务。”霍蔚然低眸专注看向年乐,“顺便做实验。”   “什么实验?”年乐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没有看到如之前那般,针对自己的敌意。   “我之前在同样的地方,踩到佣人的手,并且没有道歉。”   霍蔚然坦然开口,“我要重新雇一批人,难免还会混进来不怀好意之流,考虑到这件事别人可能会添油加醋告诉你,进而污蔑我,所以我想让你提前了解事情的原委。”   看着弟弟表情,年乐迅速反应过来,作为体验过当事人情况的局外人,年乐正确快速,且义正言辞的做出判断。   “陷害,这是妥妥的陷害!”   霍蔚然顿了顿,抬起自己那只好手,看了眼手背上浅淡的脚印。   “你放心。”年乐迅速抓住弟弟的手,擦去上面的罪证,“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被突然握紧手,霍蔚然安静片刻,缓缓反握住年乐的手。   “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你直接告诉我。”年乐到现在还停留在踩了弟弟好手的震撼中。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但千万别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看着霍蔚然缓慢点了点头,年乐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原本因为头疼而发闷的脑袋,经这一吓,瞬间清醒不少。   “话说……”年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由开口,“那个佣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陷害你?”   会不会可能是俗套的恋爱情结,想用这种方式,引起霍蔚然的注意?   霍蔚然看着眼前人安静许久,摸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尽到未婚夫的责任,竟然连霍家情况、自己如今的境地都没有告诉他。   “我整理一下前后,明天你比赛结束,我会尽可能详细的告诉你。”霍蔚然继续握着年乐的手,一路牵着上楼,送他到客房门口。   “晚上好好休息,比赛加油。”   霍蔚然依依不舍松开轻捏着的手,年乐回到客房,回味弟弟刚刚说话的语气,诚心诚意说加油的模样,发觉他的叛逆期,可能是真过了。   想到霍夫人和霍火火回来,看到恢复如初的霍蔚然,肯定会非常欣慰!   年乐心底也带起几分成就感,算算还剩三天的赛程,默默给自己加了一把油。   第二天一早,年乐看着在餐厅忙碌的服务人员,默默坐下继续蹭饭,喝着可能要炖几个小时的汤,吃着色香味俱全的早点,感叹外面的饭果然比自家做的香。   霍蔚然不时给年乐夹菜,年乐一一吃下,给弟弟也回几筷,等吃完匆忙起身要离开,霍蔚然也跟了上来。   打开别墅大门,年乐看着停在前面的豪车,瞬间安静下来。   “早高峰外面不好打车。”霍蔚然低眸,单手整理年乐的领带,“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谢,谢谢?”年乐看了眼时间,来不及推让,坐进车中方才发现,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是之前送食材的那位,并且这辆车,也不是平常见的那辆。   车里空间异常宽敞,甚至还带嵌入式冰箱和空气净化加湿器,中间位置一壶咖啡已经煮好,散发着香醇浓郁的气味。   司机是位中年女性,戴着白色手套,开车极稳,哪怕路况不好需要走走停停,咖啡壶里的液体都没有大幅度晃动。   比平常更早来到赛场,再度感叹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朴实无华且枯燥,年乐理了理身上借来的正装,稳步走进赛场。   树状对战图中,如今只剩下八个姓名,年乐抬头看向今天的对战棋手和台次,目光掠过同一排,不出意料看到孟城的名字。   与他对战的,也是一位棋力强横的七段职业棋手,七段对七段,应该有些看头。   年乐走向自己的台次,看对手没还到,向工作人员要了湿巾,将棋盘、桌面、包括棋钟都仔细擦拭一遍。   正擦到对方可能要喝的瓶装水,一位儒雅老者站在台次前不远处,安静看年乐擦拭完毕后,方才走过来,坐在年乐对面。   “安山岳前辈。”年乐欠身,“晚辈年乐,还请前辈赐教。”   安山岳看着眼前年轻人的模样,忍不住一笑,指指对面的位置,让年乐坐下。   “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是很少见呐。”安山岳扫过面前干净的棋盘和桌面,心情不由得大好。   知道自己爱干净,还能提前来清理,安山岳细看眼前青年片刻,隐隐生出些熟悉感。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曾经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情很多都记不清。”年乐眼带温和笑意,“要是安前辈见过我,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安山岳,算是华国棋坛的元老级人物,师承南金,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七段棋手,只不过之后再未参与段位赛,也几乎没参加过各类赛事,算是隐退状态。   这一次在比赛名单中看到安老前辈名字,年乐也有些诧异,翻找他近些年下过的棋谱,收获少的可怜。   年乐之前预测过若干次,此次比赛若是有什么变数,极有可能就在安老身上,所以对待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以前,确实是见过你的,但我现在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安山岳笑笑。   “你知道的,人老了,难免会记忆力不佳,棋下的也没之前好。”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乐扬唇一笑,“您老人家的实力,晚辈是知道的。”   安山岳闻言也是一笑,抬手刚想去拿水,只见对面立即起身,将水递到自己手中。   倒也是勤快。   看安老前辈喝水,目光似乎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一处,年乐眸色微动,起身佯装再去要瓶水,视线落在安老前辈注视的方向,发现那边是另一方台次的位置。   那台次重量不小,一边是方纯九段,一边是竹芸八段,两人年纪都过半百,听说两人以前就不对眼,这次碰上,更是针尖对麦芒,也怪不得安山岳关注。   年乐拿了瓶新水,刚回座位,只听那边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我说小芸啊,你都五十好几,不跳广场舞,来这下什么棋啊?”   方纯九段老顽童一般,故意向竹芸八段调侃,“我可看见你女儿发的视频了,跳的可真不错!”   “闭嘴!”竹芸八段脸有些红,“那是交际舞,我也不在广场!”   “什么交七舞交八舞,我可不懂。”方纯乐呵呵,“我只知道,今天我的破门式,要把你的什么百枝千花都给拆了!”   “粗鄙!”竹芸不满看向对面的老对手,“说了多少回,你下棋能不能坐安稳些,你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是要干什么!”   “我喜欢。”方纯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顿,认认真真看着眼前人,摸摸下巴。   “话说你今天穿的,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年乐回忆刚刚看到的,竹芸八段穿一身锦白色旗袍,上面绣有几条锦鲤,并且还搭一披肩,即便头发花白,依然优雅又知性。   从记忆画面中回神,年乐只见对面的安山岳前辈正看着那边,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你穿的是裙子吧?”方纯突然反应过来,“我虽然讨厌穿正装,因为规则要求还是穿了,你竟然没穿!”   “你……”竹芸八段气的不轻,咳嗽几声拿起水瓶润了嗓子,方才反驳。   “我穿的是旗袍,这是华国女性的传统正装,你要不懂,就去找裁判问问。”   方纯一听,看看竹芸身上的漂亮旗袍,再看自己身上七零八落的西装,顿时没了响动。   年乐静静看着对面的安山岳,刚刚竹芸八段咳嗽时,他险些站起身。   只是一瞬,年乐突然有点明白归隐许久的安老,为什么会来参加弈心杯。   如果没记错,竹芸八段和安山岳七段,同属南金门下,安山岳比竹芸前辈大八岁,可按进师门的顺序来说,竹芸还是安山岳的师姐。   年乐垂眸默默梳理这个瓜。   安老一生未婚,竹芸八段前夫五年前去世,膝下一个女儿,没走围棋这条路,但现在也已经能自给自足,并且非常喜欢拍短视频。   年乐看到过她女儿的视频,除了拍工作和猫猫,前不久还给竹芸前辈偷偷征过婚,只不过删的挺快。   这么一看……   年乐抬手摸摸额头,再看安山岳前辈注视着棋盘,余光每每看向那边,含蓄安静。   方纯九段继续在竹芸前辈面前上飞下跳,说句不敬的话,听着有些聒噪。   “安老前辈。”年乐看了眼时间,将那瓶新拿来的水推到他手边。   “晚辈看竹芸前辈那的水快喝完了,要不要把这瓶拿过去?”   安山岳明显一怔,对上年轻人琥珀色澄澈单纯的眼神,仿佛真的是简单这么一说。   安山岳捏了捏水瓶,却迟迟没有起身。   眼看马上到裁判照例宣读规则的时间,年乐目色微动。   “您看我迷糊了,给前辈送水,应该是我晚辈该做的事。”   年乐握住水瓶就要起身,安山岳猛地捏紧水瓶,没有分毫放手的意思。   “我……和她熟一些。”安山岳起身,下意识整理身上的衣服,拿起水瓶。   “还是我去吧。”   年乐微微一笑,坐在原处,看安山岳一步一步走向竹芸前辈,在方纯九段诧异的目光下,将水递给他的师姐。   安山岳身型遮住竹芸前辈的脸,年乐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片刻后,竹芸缓缓拿过那瓶水,两人似乎一直聊着什么,直到总裁判上台,安山岳方才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原位。   看着老前辈轻快的步子,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年乐深呼一口气,有种瓜得瓜的满足感。   随着总裁判宣布开始,年乐此次抽到持黑子先行,安山岳稳下心境,开始与年乐对弈。   安山岳此时的境界,已经比年乐所收集到棋谱上的水平,又高了一截,并且经过刚刚的事,安山岳棋境竟然更加开阔,加上深厚棋力,让年乐接连几个长考。   安老前辈师承南金,南金棋风的特点,简单说便是刚硬,铁拳铁掌,敢打敢杀,招招致命,而安山岳的棋,又在这之上发挥出他自己的特点,刚柔并济,让对手攻击仿佛落在棉花上一般,等到对手失力,他继而反攻,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年乐不得不谨慎,只是每当长考落子后,总能看见安山岳看向竹芸前辈的方向。   隐约像是……爱情。 第28章   中午休息时间到, 年乐向安山岳礼貌欠身离开,在餐饮处反复思考两人的棋局,越是推演, 越是能看出安老棋力的深不可测。   年乐现在唯一的优势, 在于黑子先手,占据先机, 但随着棋局展开, 优势也在被一点点追上,也许用不了十几手,这点差距就会被彻底追平。   一边思索对策, 年乐低眼吃着面前的饭菜, 对面坐下一个人, 年乐抬眼,看到端着餐盘的孟城。   孟城想要交流,但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年乐也已经吃了五分饱,在孟城坐下的时刻,年乐端起眼前餐盘, 放到回收点。   还有四十分钟休息时间,年乐走进主办方准备的房间,断开之前的构想, 闭眼休息半个小时, 醒来洗把脸,再度回到赛场。   安山岳前辈和竹芸八段一起回到场地, 两人中午明显聊的不错, 竹芸前辈脸上带着笑意,哪怕方纯九段再用脚踩椅子, 她也没说一句。   中午封盘前,最后一手轮到年乐,安山岳本以为经过一个中午思考,年乐已经找到落点,却不曾想这年轻人仿佛是刚看到这盘棋,一上来就是长达二十分钟的长考。   最后落子的位置,说不上妙手,但也比本手要高,安山岳点了点头,捏起枚白子,短暂思考后,落在黑棋将要打吃的位置,一招粘,将被打吃的棋子与旁边棋子连成一片。   年乐思索片刻,指尖黑棋落下,并不是用于攻击对方,反而是用来延长黑子的气,转攻为防。   只是这一手,仿佛被安山岳看到了破绽,白棋向下一立,年乐瞬间感觉宛如被人扼住手腕,顺力牵引,就要落入对方的陷阱。   年乐面色沉稳,再次陷入长考,十分钟后,指尖黑子落下,一手小飞,将被擒住的手腕联动手肘一顶,以攻破劲。   安山岳眉头抬了抬,细细看了眼前的青年片刻,捻起白子一招大飞落子,轻灵飞出战局,开始布防外势。   棋盘之上,宛如一位年轻剑客在与白袍老者对决,剑客出剑灵动多变,四方剑影交错,老者摆出架势,眼看剑气摧来,身型不动,一招揽剑入怀,擒、引、松、放,剑客借力腾空,一手扭转,方才没有摔落地面。   战况激烈,双方都尚有一搏之力,年乐面色微凝,一枚黑子落下,按下棋钟,却发现安山岳竟也陷入长考。   十几分钟后,年乐隐约听到不远处台次的声音,安山岳也从长考中抬头,两人看向一处,只见竹芸八段正在签成绩确认书。   下赢老对手,方纯九段简直乐不可支,竭力捂着嘴才没有笑太大声,竹芸前辈签完字,下意识抬眼看向这边,年乐微一欠身,竹芸点头示意,目光穿过年乐,露出抹笑。   年乐回头,只见安山岳前辈一脸笑容。   直到竹芸八段离开赛场,安山岳方才回神落下一子,年乐看到安山岳落子的位置,诧异抬头。   安山岳一愣,瞬间意识到什么,看着眼前的棋盘,半晌后,对年乐无奈一笑。   这是一招臭手。   仅仅一子,一手昏招,几乎就将之前所有领先的优势,化为乌有。   年乐看出安老原本想要下的位置,该是这手棋右边一目,但他明显心不在焉,看错了位置。   年乐目光复杂的看向安山岳,安老摆了摆手,示意年乐继续。   年乐开始快速发展黑棋势力,白棋一时间变得难以招架,但安山岳依旧不舍弃下错的那手棋,哪怕失去一处优势,也要发展那一块地盘。   终于那方白棋成型,原本一手错招,竟回头困住黑棋棋势,以燎原之势,提走年乐两枚黑子。   年乐安静许久,抬头看向安山岳,安老似乎有所感应,脸上显出笑来,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   “这一招,叫凤回巢。”   最后的官子阶段结束,裁判前来拍照数子,一遍不够,还又拍了一次,得出结果后,眼神复杂的看向面前一老一少,缓缓宣布结果。   “黑子贴目,白棋176.5子,黑棋184.5子,黑棋胜。”   险赢半目。   如果白棋当时断然放弃走错的一步,立住其他区域的优势,按安山岳老前辈的棋力,定然会赢过年乐。   但他不愿意放弃,哪怕满盘皆输,也要守住那一方。   成功晋级四强赛,年乐起身与安山岳前辈握手,安老没有分毫输棋的不悦,和年乐轻轻一握,签了成绩确认书后,理了理衣服,快步走向赛场外。   年乐坐回原位,看着眼前的棋局,拿过水瓶喝了一口,闭眼连做几个深呼吸。   安山岳老前辈实力是绝对的强横,自己能冲进四强,是再好不过,年乐步伐轻快的走出赛场,正准备到路边打车,却看到安老和竹芸前辈也站在打车的位置。   “输了不要紧的,我们老了,以后都是年轻人的世界。”竹芸前辈安慰着安山岳,哪怕对方比自己大上八岁,也依旧是她的师弟。   “嗯。”安老笑着点头,话锋一转,“竹芸师姐,我听说有家烤梨店做得不错,你嗓子不适,我们去尝尝……”   安山岳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没忍住咳了一声,几人目光齐齐看过去,只见孟城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刚要走过来,然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直接把自己给呛住。   “孟城七段。”竹芸对孟城一笑,“你怎么还没走,我见你今天赢的挺快。”   孟城咳了几下方才压住,上前礼貌向两位前辈问好,还没来得及展开聊,一辆空出租车驶来,安山岳立即招手,丢下句“以后慢慢聊”,便带着竹芸前辈上了车。   四周无人,孟城看向年乐,收起往日那副完美的笑脸,走到年乐面前。   “你好。”年乐微笑开口打招呼,“孟城七段。”   “你呢。”孟城嘴唇没有血色,“你叫什么?”   “年乐,每一年都快乐的年乐。”年乐笑容依旧,注视着孟城双眼,里面隐隐,还留着年乐曾经熟悉的东西。   “你能骗得过别人,但你骗不过我。”孟城身侧双拳紧握,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角隐约闪动泪光。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年乐看向孟城身后,有一辆白车在快速接近。   “你家人好像来接你了。”   孟城闻言一怔,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指腹快速掠过眼角,连做几个深呼吸后,背过身竭力露出那个完美的笑容。   “哥哥!”   白车停在路边,从车里下来一个少年,欢欢喜喜的搂住孟城脖子。   “哥哥你太厉害了!”   年乐侧身避开少年视线,听着少年清脆的声音,眸色如常。   “哥哥,我都没想到,你能进四强,老爸这次肯定不会再说你了。”少年开心的不得了,“哥哥,你不是说要送我一份绝对难忘的成年礼物吗,是不是就是这个?”   “这怎么能算给你的礼物。”孟城声音是满满的宠溺,摸着少年脑袋,眼中尽显笑意。   “我要送给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连爸妈都不能给你。”   “对了哥哥,你助理之前给我一张表,要写我喜欢和讨厌的东西,和那个有关吗?”少年声线带点憧憬,“我写了好多呢!”   “我会仔细看。”孟城带着少年上车,抬手关住车门。   年乐仍朝着自己的方向行走,白色车瞬间开过,车轮卷起几片落叶,飘到行人脚边。   孟城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后视镜,直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见。   年乐走几步路的功夫,看到一辆异常眼熟的黑车停在旁边,司机已经等了许久,看年乐过来,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年乐坐进车里,才意识自己被车接车送,这待遇未免太好了点。   回到别墅,年乐换下西装,饭菜已经做好,霍蔚然等到餐桌边,看到年乐下楼,方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年乐刚坐稳,只见一个蛋糕被推上来,上面还写着“恭喜进入四强”。   霍蔚然有他的消息源,知道年乐胜负并不奇怪,但还做蛋糕庆祝这件事,着实是让年乐有些意外。   毕竟是弟弟的好意,年乐也不好推辞,饭后又吃了一块蛋糕,填了足足九成饱。   厨房不用两人清理,年乐还想去小区消消食,下一刻就被霍蔚然拉着上楼,进了他的卧室。   看着卧室里巨大的白板,年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蔚然按着坐下,白板翻转,年乐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陷入沉思。   “这就是霍家的关系图。”霍蔚然单手握一只板书笔,在白板上敲了两下,“字是我左手写的,有看不清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不对。   年乐沉默片刻。   自己只是来霍家借住几天,为什么还要知道霍家的祖宗十八代。   别的不说。   这礼貌吗?   年乐一眼扫过,甚至还看到霍家的商业伙伴。   这是自己该知道的东西吗?   “我会不会知道太多了?”年乐有些困惑,试着提出异议,“这样不好吧?”   “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很不好。”霍蔚然表情严肃。   年乐看着那双灰眸里的认真,意识到霍蔚然是来真的。   昨晚只是说起佣人的问题,年乐都不知道怎么会牵扯这么多。   “因为那个佣人制造出来的意外,管家和其他佣人都有借口离开别墅,并且就在这中间,我被所谓的狂热粉丝袭击。”霍蔚然神色微冷。   “关于那些佣人背后的势力,我也有怀疑的对象。”   霍蔚然拿着板书笔抵在一个名字下方,年乐定神一看,那里白底黑字真真切切写着三个字。   “霍火火”。 第29章   年乐抬手扶了扶额头, 闭眼尽量不去看白板上的内容。   早就知道豪门存在内斗问题。   但霍火火?   从年乐和他相处这些年的经验来看,毫不夸张的说,霍蔚然说霍火火筹谋这些事, 绝对是高看这位兄弟。   况且, 年乐也是被霍火火介绍来的,霍蔚然当着自己面说这些, 是不是太信任了些?   “问题的根源, 就在他身上。”霍蔚然白板笔在“霍火火”周边圈了几下。   年乐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抵着脸,努力做出认真听讲的状态。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 我和霍火火, 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霍蔚然神色淡漠, “他的父亲,是源氏集团的独子,我的父亲, 是澳洲一位模特。”   年乐抿了抿唇,感觉作为外人不该听这些,但霍蔚然将卧室门关严, 明显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   “母亲和我们两人的父亲都没有结过婚,至今还是未婚状态,只不过因为一些事, 母亲极度厌恶霍火火的父亲, 和我父亲关系更好一些。”霍蔚然手中白板笔指向霍夫人。   “母亲是独女,这意味着霍家都是她的, 她会在我和霍火火之间选一个, 作为霍家的继承人。”   “霍火火父亲的家族,想借霍火火继承霍家, 强强联合,让源氏集团更上一层楼,而我的存在,就是中间最大的阻碍,所以他们对我敌意极大。”   霍蔚然眸色深沉,“我之前比较抗拒霍家,更没有想过继承,一心发展赛车手事业,所以源氏的人只是会偶尔来恶心我,不会做实际动作,免得和我母亲关系进一步恶化。”   “但现在不一样。”霍蔚然目光略过被石膏固定的右臂,神色微暗。   “他们八成已经知道,我的伤极有可能是永久性,我的路已经变窄,母亲要求我来华国修养,更是刺激了他们的神经。”   年乐注视眼前的弟弟,没有想到他刚刚成年,受着伤还要面对这么险恶的事情。   “我合理怀疑,母亲和霍火火身边的人,有部分是源氏早已经安插进来的眼线,不及时撤换,还会做更多不利我的事。”霍蔚然面色严肃。   “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既然选择离开,我就不会让他们再回来。”   年乐点头应和,意外从弟弟身上看出些能干大事的魄力。   “那……霍火火呢?”年乐看向白板上那个名字,“他有没有做什么?”   “母亲曾经和我父亲提起过。”霍蔚然看向同母异父兄弟的名字,眼前浮现起他灿烂又二缺的笑容。   “母亲有霍火火时还太年轻,不怎么会教养孩子,对于第一个孩子更没什么经验,只想让他健健康康,活的随心所欲,天天过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快乐过这一生。”   年乐顿了顿,一时间竟然还有点羡慕。   “她养的很成功,但霍火火也受了一点源氏那边的影响。”霍蔚然向年乐分析。   “小时候我来华国,就曾经看到他瞒着母亲,和他生父一起去听讲座,逛书店。”   年乐听着这话,一时间感觉有点怪异,但却说不太上来。   “还有,源氏为了绑住他,在他成年后,送他一部分源氏的股份,母亲和外公都劝过霍火火,不要接受,和源氏划清界限,但他还是收下。”霍蔚然目色如常。   “我名下霍家的股份,也是那时候外公为了反击源氏做法,赠予给我的。”   霍蔚然当时还小,是媒体口中的少年天才,也是源氏嘲讽的男模二代,孤高的性子让霍蔚然对霍家所谓的赠予极度抵触,经过父母一次次的劝说,一句又一句的“大局为重”,方才不情不愿的接受。   到现在,那笔股份带来的分红,成了霍蔚然成立小家的资金。   早知道如此,当时应该多要一点。   年乐正试着思索室友的立场,却发觉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身侧,一只手搭上自己手背。   年乐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眼霍蔚然的手,再看弟弟,他却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   这姿势,怎么说也有点……过于暧昧。   “如果我真的想要继承霍家。”霍蔚然一点点捏住年乐的手,紧紧跟随着未婚夫的目光。   “你会支持我吗?”   年乐眉头抬起,难掩震惊的看向弟弟。   你争家产,问一个来你家借宿的人支不支持。   这河狸吗?   就问你这河狸吗!?   年乐想抽手,却被霍蔚然握的更紧,看他的眼神,年乐不给他一个答案,是绝不会放人。   “我……不太想参与这些事。”年乐试着组织言语。   “并且我觉得我也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   “我明白你的处境。”霍蔚然深深看着眼前人。   年乐会被母亲骗来,并且发现被骗后也没走,除了他善良,还意味着母亲手中有他需要的东西,有可能是钱,也有可能是别的资源。   现在这些东西仍然拿捏着他,年乐需要站在母亲一边,从母亲的角度来看,她肯定不愿意两个孩子敌对。   “很抱歉帮不上你。”年乐努力扬起抹礼貌微笑,一点点把手从霍蔚然的桎梏中抽出来,“我明天还有比赛,现在要去练习。”   手中突然空了,只留下一点点余温。   霍蔚然心底空落落的,隐约察觉年乐可能误会了其中意思。   霍蔚然从未想过,让年乐在这场战斗中做什么,只是想让他,不要离开。   视线追随着要离开的人,霍蔚然跟上年乐,想要解释,却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霍蔚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他来之前,就是一滩死水,天天靠着止痛药和黑暗苟活。   心理医生曾经说过,折磨自己几近崩溃的痛苦是幻痛,霍蔚然当时只觉得他在胡说。   那么真实的痛感,随着呼吸一阵阵涌来,痛到眼前发暗,像钝刀绞着内脏,一遍又一遍的撕裂,无论如何翻滚挣扎都不能缓解半分,疼痛过后几乎浑身湿透,耳鸣声久久不停,胃部抽搐到食不下咽,这世间分明没有什么比这痛苦更真实!   直到他到来。   霍蔚然后知后觉发现,心理医生诊断的似乎并没有错。   每天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霍蔚然都无暇去想别的,即便分开,脑海中浮现的也是他。   从刚开始思考如何拒绝包办婚姻,如何让他离开,到后来反复设想,怎么样建设和他的小家。   直到查了两天的账,把名下每一分钱都理清楚,又搜了两天黄金地段的别墅区,华国购房手续,装修家具……等霍蔚然回过神,已经很久没疼过,甚至连之前的止痛药放哪都记不起来。   如果年乐说要霍蔚然放弃不久后要做的事,霍蔚然清楚知道自己会答应,哪怕还要被源氏针对,大不了隐姓埋名,和年乐一起去国外生活也好。   只要两人能在一起。   只要年乐不放弃自己。   年乐盯着棋盘,隐约能感觉到身边的视线。   霍蔚然已经盯了有半个小时,并且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年乐指尖夹枚黑子,每次落子都得反复确认。   年乐自觉还达不到安老一手凤回巢的精妙,所以更不能因为其他人或事分神。   将霍家恩恩怨怨抛到脑后,再将被霍蔚然注视的感觉压下,年乐闭了闭眼,将注意力专注于棋盘。   今天和安山岳前辈下的一局,极具价值,年乐一子一子复盘,记谱本放在旁边,不时就要添上两笔。   越是研究,越能发现安老棋力的高深,如果不是那一子落错,年乐恐怕还要再学几年,才能跟上这位老前辈的步伐。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年乐轻叹口气,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   时间已经不早,年乐起身上楼,背后霍蔚然立即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年乐快他也快,年乐慢他也慢。   “抱歉。”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年乐有些诧异回头,看到霍蔚然眼眸低垂。   “我之前不该说这些。”   年乐还在比赛期间,霍家这些事,不该让他烦心。   “没关系。”年乐言语轻和,看着弟弟有点悔意的模样,带起分笑。   虽然弟弟个头比自己高很多,体型优异,但他再怎么也才刚成年,面对未知的将来和家事,他压力很大,需要找人诉说,这事再正常不过。   “我会替你保密。”年乐含笑看向霍蔚然,两指轻捏,在自己唇前划过,做出拉拉链的动作。   霍蔚然静静注视着眼前人,看到他的动作,看到他微抿的唇。   霍蔚然很早之前就注意到,未婚夫的唇很好看。   唇形标准,唇峰明显,线条流畅又柔和,唇色显淡,总是那么温和的说着什么,是让人想一口咬上去的色泽。   最好能一边用力吻咬,一边抓住他的手,看他是否还能保持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晚安。”看弟弟有点出神,年乐转身去往客房,关门声盖住霍蔚然的回应,听不太真切。   第二天早晨的待遇仍旧是车接车送,年乐心底打过几遍草稿,想让霍蔚然别再安排这些,但比赛已经接近尾声,除去今天也只剩一天时间,再提变动似乎也不太合适。   年乐坐进车里,想着走时给他送件礼物,也算是表达谢意。   到达赛场,年乐发现场地再次升级,主办方打开单独的棋室,两间对应两对棋手。   棋室环境极好,隔音效果强不说,里面似乎还有特别的装修技术,让室内格外安静。   棋室门口挂着对弈双方的姓名和段位,年乐抽到的是黑子义七段,另一边是孟城七段对方纯九段。   在一众职业高段中,年乐名字旁的“业余三段”,显得格外惹眼。 第30章   年乐走进棋室, 一眼便看到主墙上悬挂的半透明纱帘,轻纱之下,是满墙的书法, 挥毫泼墨, 字体狂放肆意,苍劲老辣, 洒脱又逍遥。   年乐细细注视字间笔画, 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身后突然传来轻咳声,年乐回头,看到站在棋室门口的中年男人, 这才发觉自己被这一墙书法迷了眼, 竟一直站在门口, 堵了其他人的路。   “抱歉。”年乐往旁快速走两步,给眼前的中年男人挪开位置。   来人正是年乐此局的对手,黑子义七段, 现役一线高手,也是此次弈心杯夺冠的热门人选。   跟随黑子义进来的还有记谱员,一个抱着粉色笔记本电脑的年轻女孩, 干净利落梳着小马尾,对年乐一笑就露出颗小虎牙。   记谱员的任务就是制作记录棋谱,其中还要包括对弈双方的对局次序、用时情况。   以前记谱是在棋谱纸上, 现在需要在电脑上输入, 可以直接将两人的落子情况直播出去。   四强赛不仅配备专业棋室和记谱员,年乐更是在房间里发现了茶水区, 想喝茶都可以让工作人员来现场泡。   年乐拿过一瓶矿泉水, 入座前向黑子义礼貌欠身,等坐下来, 才发现眼前的棋盘棋子,档次都比之前要高,一手摸上去,质感清润。   比赛还没开始,棋室中异常安静,年乐刚准备找些话题,只听对面先开了口。   “我看你刚刚,在看这面墙。”黑子义转过身,目光扫过墙上的书法。   “能看懂吗?”   “大概能看懂一点。”年乐神色谦和,抬眸略过轻纱遮掩的墙壁。   “那你说说,这上面写了什么?”黑子义坐姿庄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上面,写的是《棋经十三篇》中第十篇,洞微篇。”年乐仰头看向墙面,“讲的是下棋时种种要考虑到的情形。”   “那你知道这一墙书法,是谁写的吗?”黑子义端起旁边茶盏,尝了口茶水。   “晚辈愚钝。”年乐微一低眸。   “你知不知道‘北林南金’?”黑子义试着点拨眼前的青年,虽然是位业余选手,但该了解的还是应该清楚一点。   “晚辈知道,这两位前辈都是围棋界的泰斗人物,桃李遍布四海。”年乐言语中透着尊敬。   “这墙上的书法,就是号称‘北林’的林老所写。”黑子义起身,紧盯墙上笔墨。   “北方圣手,有横扫一世之功,他的名字尚在南边金老前边,从这一点可见一斑。”   黑子义此话一出,就连旁边记谱的小姑娘都坐直身体,看着墙上字体,眼里不由自主的带出崇拜。   “这里的墙上原本是幅山水画,林老在弈心杯前,借棋室与友人下了一盘,结束后在这留下墨宝。”   黑子义隔着轻纱看字,越看越是玄妙,片刻后坐回棋盘边,端起茶水却没有喝,只是在手中把玩茶盏。   “您是不是对这幅墨宝,有些疑问?”年乐看出黑子义眼中的情绪。   “是有一些。”黑子义思索着,“林老的棋以计算精密著称,我看过他当时与友人在这下棋的棋谱,胜在最后的官子。   就是要留下墨宝,也应该写得算篇,不知为什么,却选了洞微篇。”   年乐闻言抬头继续看向这篇文章,没来及的细想,只见裁判走进棋室,严肃读完规则后,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黑子义此次抽到先手,在刚开始的布局阶段,就尽显速度,行棋非常敏捷,但又不失力度。   年乐之前已然研究过他的棋,黑子义极其擅长快棋,喜欢闪电战,他的攻击在快棋中尽显,攻击凌厉,拔刀收刀就在一瞬之间。   更难能可贵的是,黑子义对局势判断极准,明快弃取,没有他割舍不了的棋,也没有他占取不到的地。   年乐放缓呼吸,不紧不慢保持自己的速度,琥珀色眼眸沉稳,每一子都落的稳稳当当。   只要不被黑子义节奏带乱,就已经成功一半,剩下另一半,是纯粹的棋力比拼。   记录员静静看着两人落子,一边疾快如风,一边沉静如水,两个小时过去,行至中盘,竟然一时间难分胜负,旗鼓相当。   能和黑子义七段,在中盘打成平手的业余三段,记录员忍不住心中感慨,余光再瞄手持白子的同龄人,心底不由得带起些骄傲。   时间随着棋盘上的落子声缓慢推移,休息时间到,记谱员快速起身拍照封盘,让两位棋手去补充点能量。   黑子义没有去餐饮点,拿出随身带的能量棒,和着茶水快速解决问题,年乐起身朝黑子义欠身,快步去往餐饮处,连吃两块布丁才缓过劲来。   黑子义一直不苟言笑,行棋极快,那张黑脸带来的压力比安山岳前辈都重几分,年乐要保持自己的速度,就必须扛住这份威势,才能稳住棋势。   相比年乐这边的沉闷,方纯九段和孟城两人结伴到餐饮处,两人说说笑笑,一老一少,气氛异常欢快。   “小城,你状态恢复过来了哇,我今天和你下棋,看你模样都吓一跳。”   方纯九段看到年乐手里的布丁,去取餐台上连取几块,堆在餐盘里,还不时戳一戳。   孟城带着笑容,目光在年乐身上停留片刻,转而去看餐品。   “小城你还记得不,当年对抗赛我和你一起去的,你下棋那叫一个刻苦,流着鼻血还要抱紧棋谱,你跟我说,只要赢了对抗赛,就能去找什么人。”   方纯九段拍上孟城肩膀,“话说你最后找到没?”   孟城身体微顿,竭力不去想当年看到的一切。   “我……去迟了。”   “去迟了?什么意思?”方纯挠挠头,“你找的人没等你吗?”   “他已经等了我很多年。”孟城竭力扬起笑,“别说了,方纯九段。”   看着孟城眼中极力掩藏的痛苦,方纯耸耸肩,夹起块雕成棋子的豆腐,放在餐盘小格里。   年乐吃了块面包,感觉有五分饱便去房间,短暂的午休结束,年乐赶往棋室的路上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便看到洗手池边的身影。   孟城一身灰色西装,静静站在那,不知道之前已经跟了多久。   对上孟城视线,年乐轻一点头示意,自然走到水池边,面色如常。   “小秋。”   孟城声音低哑,这两字仿佛带着什么不可言说的过往,让出口也如此艰涩。   “小秋你回来了。”   水流划过手指,年乐低眼搓洗,默默数了三十秒,起身从旁边纸盒中抽出一张,擦干手上水分。   “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有监控。”孟城上前一步,挡住年乐离开的路径,低眸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想要我做什么,才肯对我承认你就是孟秋?”   “孟城七段,我不叫孟秋,我有自己的名字。”年乐无奈一笑,“我也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   孟城死死看着眼前人,看他琥珀色的眼眸,看他鼻梁上那颗小痣,还有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灵气与亲和。   都和记忆中紧紧抱着自己,说“城城我保护你”的小秋,一模一样。   洗手间异常安静,水龙头边水珠缓缓聚集,滴落下来。   “对不起。”孟城没有勇气继续争辩下去,目光有些涣散。   “是我认错人了。”   也是。   一个小时候晚上怕黑,需要弟弟牵着才能睡着的哥哥;一个天资一般,靠弟弟训教才学会下棋的哥哥;一个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弟弟被带走的无能哥哥……   谁会喜欢。   要来又有什么用。   “不过。”   青年温润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洗手间里,异常鲜明。   孟城慌忙抬头,对上年乐平和的视线。   “我很期待和孟城七段在之后的比赛中见面。”年乐露出轻和笑容。   “我以前生了场病,忘掉很多事情,说不定和孟城七段下棋,能想起一些。”   生病,下棋?   孟城有些发怔,只是片刻功夫,年乐趁着他失神,走出洗手间,去往棋室。   在下午比赛开始前一分钟,年乐赶到棋室,棋盘开封,棋钟又开始走动。   黑子义落下一子,只见对面好像中午根本没有思考这盘棋一般,重新开始审视棋局。   足足等了二十分钟,黑子义闭眼许久,才听到对面落子的声音。   拖是没有用的。   黑子义夹起棋子,一手虎,灵活改变主攻方向,主动挑衅对方。   年乐见状,指尖夹起一枚白子,眼眸微沉。   黑子义一般不会刻意去吃子,他想要的只是快,快速行棋,快速攻占地盘,快速捞取实地,他能在对手子数占优的情况下,快速撕开敌方防线。   吃子不过是一处陷阱,逼对方防守,更是陷阱中的陷阱。   年乐白子落下,一处夹,反攻黑棋。   年轻人竟然敢短兵相接,胆气魄力实属惊人,黑子义在短暂惊讶后,只是一瞬,脸上露出兴味更浓的笑容。   让年乐更为诧异的是,黑子义下一手,竟然开始防守。   让黑子义这个时候防守,比让他放弃下快棋更难,年乐紧盯棋盘现今局势,白棋已经威胁到对方大龙,黑子防守无可厚非,但此刻正是占据先机的好机会,也不能排除后面有更大的陷阱。   面前是蛋糕还是毒药。   必须得尝一口。   年乐稳住呼吸,抬眼看向黑子义,对方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年乐许久不落子,索性闭眼,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摩挲几下桌面。   他有些紧张。   是担心就此失去先机,还是等待着猎物跳入坑中?   年乐脑海中迅速排布棋盘,如果就此占据先机,三十手之内,年乐有把握拉开和黑子义的差距,十几目的落差,黑子义之后想追赶都难。   但如果是陷阱,这子落下,就有可能一脚踩空,紧接着便是不断的陷落,最后被黑子义快刀斩首。   年乐指尖白子悬空,许久不能决断,只是一瞬,棋室中带过一阵风,吹动书法墙前的轻纱。 第31章   轻纱背后的笔墨似乎在此刻动起来, 年乐目光落在墙上,注视上面的鲜明墨迹。   [凡棋有益之而损者,有损之而益者, 有侵而利者, 有侵而害者。]①   老人和蔼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整本棋经, 他都抱着年乐讲过不止一遍。   “你看啊, 下棋呢,有时候表面得利,实际上你却受了损失, 而有些表面损失了的, 实际上你却得了好处, 侵占别人的地盘,不一定都会得到好处,小秋, 你要看呐,看的更远,更多。”   年乐手中白棋停在棋盘上方, 看到白子对黑棋开始猛烈的攻击,黑棋不断腾转,仿佛节节败退, 不堪一击。   巨大的计算量潮水般涌来, 上百盘棋局在脑海中快速展开,年乐闭眼, 算到第四十二手, 白棋大飞盖住黑棋出头,但就在此时, 年乐盯准棋盘上一手看似闲棋的位置。   第四十三手,黑棋借助那颗“闲棋”巧妙一虎,紧接着施展他最熟练的绝学,快刀抽出,斩落,收刀,白棋应声而落。   年乐深吸一口气,再看面前的对手黑子义,距离他最近一次比赛,仅在两个月前,他竟在两个月内,竟然研究出了和之前不同的下法。   比起之前的快刀斩乱麻,现在竟会诱敌深入,让敌人沉浸在一时的痛快之中,忘记顾全大局,继而一刀斩下,杀气尽显。   年乐深深看了眼墙上的书法,指尖白子轻挪,巩固白棋外势,顺势断了黑子那招闲棋的布置。   黑子义听到棋子落盘的声响方才睁眼,快速捏起一枚黑子,正要落子,却忽的停在原处。   和黑子义预料中的不同。   眼前的青年,竟然没有继续进攻。   并且他这一手棋……   黑子义紧紧盯着自己前二十手布置的“闲棋”,旁边被挡,黑子义有些不可思议看青年一眼,有些不清楚他这一手,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黑子义心中存疑,脸上却不显山露水,继续逼迫年乐攻击,但对方宛如一条灵巧的鱼儿,左右腾挪,就是让人滑溜溜的抓不住。   直到十几手后,白棋正式开始围剿黑方大龙,黑子义发觉,对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仅看破自己之前的计划,甚至他还借力打力,来了一招将计就计。   几手棋中,黑子义看到不止一个人的影子,能融会贯通到这个地步,绝对真可算得上奇才!   这局棋进行了整整七个小时,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后,清理完双方死子,裁判拍照数子,第一遍AI和裁判数出的棋数有异,再次数子后,裁判才发现是第一遍太过紧张而算错。   年乐与黑子义对视,都没去看裁判拍了多少次照,又数了多少次。   “黑子贴三又四分之三子,白棋178子,黑棋183子,白棋获胜!”   赢了足足两目半。   年乐扬起微笑,起身与黑子义握手,黑子义捏了捏眉心,没有说话。   现在的年轻人,果真是后生可畏。   “黑子义前辈,能不能冒昧问一下。”年乐收手,看向墙面。   “有什么问题?”黑子义声音带些疲惫。   “您之前说,林老和友人在这里对弈,对弈后留下墨宝。”年乐想到一个可能性。   “您说的这位友人,是不是您师父?”   “你怎么知道?”黑子义有些诧异,自己和师父前不久研究出诱敌深入这一招,师父对战林老用了这一手,输的目数都比之前少了些。   “算是……心有灵犀。”年乐再次看向墙面,唇角忍不住扬起。   比赛结束后,主办方给四人还开了个小会,明天是弈心杯最后一场决赛,一天之内,将要决出此次大赛的冠亚季军。   比赛结束后暂时不能走,要接受媒体采访,冠亚季军还得参加发布会,四人都点头应下。   另一棋室中,孟城七段以半目的微弱优势赢下方纯九段,这意味着明天的季军,会在方纯九段与黑子义七段中决出。   而冠亚军,孟城看向站在另一边的青年,脑海中再度掠过他之前说的话。   他生了一场病,记不得很多事情,孟城怀疑,这些都是托词。   他想要的,只有明天那盘棋。   终于进入总决赛,年乐走出赛场,深吸一口江洲的空气,走进早已等待在路边的车里,在车上闭目休息。   霍蔚然在家已经面试了十几个佣人,手机振动几下,霍蔚然快步离开面试房间,接通电话的瞬间,对面传来项浪刺耳的土拨鼠尖叫。   “我,的,天!”   “蔚然,出大事了,你包办的小媳妇又双叒叕赢了!”   只是听到关于他的消息,霍蔚然灰眸微动,嘴角忍不住扬起。   “他也太牛了吧,之前赢吴形意四段的时候,我还感觉有可能是意外,但是他竟然,赢了安山岳又赢了黑子义,你知道安山岳吗?那可是老前辈!黑子义多牛啊,一手快棋下的别人落花流水,你小媳妇他,竟然也能拿下!”   项浪激动的口若悬河,一只手紧握。   “明天总决赛啊兄弟!你小媳妇赢了就是冠军,输了也能捞个亚军,弈心杯头一个业余三段的冠亚军啊,这要写入记录的!”   “嗯。”霍蔚然假装不经意的冷淡应一声,压住胸口接连涌起的傲意。   年乐本来就很优秀。   自己当时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不一般。   “话说,如果你小媳妇得了冠军,是不是不用我出手,他就离开了啊?”项浪摸摸鼻尖,试着询问好兄弟意见。   “你说什么?”霍蔚然下意识蹙眉,语气不由得沉了几分。   “你想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个好人家愿意被包办婚姻啊,八成是生活上有难处。”项浪给好兄弟分析。   “弈心杯冠军的奖金,一百万呐,扣了税到手也能有八十万,你是有钱人不懂,但普通人家,有八十万基本能解决很多问题。”   听着对面安静不语,项浪继续算,“就算是亚军,税后奖金也有三十万,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能解燃眉之急不是,人家有手有脚的,他离开你去工作挣钱,也能养活自己……”   项浪再说什么,霍蔚然已经听不清晰,耳中回荡的,只有“他离开你”几个字。   “我本来吧,都把演员找好了,就准备给你送上门,让你当着他的面挑,把他气走,摆脱霍阿姨对你人生的这种操控,但是人家如果自己走,那我这一手就没必要准备了啊……”   项浪喋喋不休的解释,许久没听到回应,再看手机,对面早已经挂断。   “年先生,到家了。”   司机阿姨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年乐缓缓睁眼,才发觉已经到达别墅门口。   “辛苦您。”年乐目色温和,礼貌向司机道谢,一下车便感觉到有道熟悉的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   年乐走进别墅院子,抬头看向二楼霍蔚然房间的位置,虽然没有看到人,但能看到深蓝色的窗帘微晃。   年乐好几次看到弟弟站在那看风景,表情平静又漠然,即便一只手打着石膏,也像顶级购物中心橱窗里最昂贵的奢侈品,随意站在聚光灯中,目光冷淡的穿过人群。   年乐走到别墅门前,低头正准备按下临时密码,指尖还未触上屏幕,房门就先一步打开。   手停在半空中,年乐抬头对上霍蔚然那双漂亮的灰色眸子,一时间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二楼闪现下来的。   “饿了吗?”霍蔚然突然开口,一句话问到年乐的心坎里。   中午吃的那五成饱,早在下午长达四个小时的对弈中消耗完毕,比赛结束后年乐本想去餐饮处吃几口,却又被主办方的人请走,安排明天的事宜。   胃里空空,一直扛到现在,如今听到弟弟的询问,年乐重重点了下头。   “饭已经好了。”霍蔚然自然而然握住年乐手腕,快步牵着年乐走向餐厅。   “今天来的是位做粤菜的厨师,他做的脆皮烧鹅很出名。”   年乐被一路牵到餐桌边,工作人员正在上菜,眼看着烧鹅枣红发亮的色泽,浓郁的香味已经勾的年乐说不出话来。   几种小菜和味碟摆在烧鹅旁边,年乐习惯性先喝了口端来的汤,一口便尝出里面精巧讲究的搭配,鸭肉、鸡肉、蟹肉、虾仁、鸭胗,还有柔软半透的冬瓜肉,确实是年乐做不出来的复杂。   心底默默感叹一声,年乐动筷,每片鹅肉都沾不同的味碟,尝试几次后,很快找到最心仪的味道。   霍蔚然静静往年乐碗里一股脑的夹菜,年乐朝弟弟微笑感谢,霍蔚然筷尖顿了顿,紧接着更加卖力的往年乐面前夹菜。   眼看着怎么吃碗里的饭菜都不见少,年乐制止霍蔚然,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进入决赛庆祝。   被拒绝的霍蔚然缓缓收手,看着对面依旧不紧不慢吃饭的姿态,霍蔚然安静片刻,手指紧紧捏着筷子。   “年乐。”霍蔚然尽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是不是……因为钱的问题?”   只是出口的瞬间,霍蔚然心中已经有了悔意,这个问题太露骨,但关系着项浪口中的可能性,关系着年乐得到奖金后会不会想要离开,霍蔚然必须知道答案。   年乐吃饭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霍蔚然。   说起来有点羞愧。   虽然打着照顾弟弟的名义来这借住,但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因为资金不足,才会来麻烦别人。   平价宾馆没空房,有空房的酒店一晚上两千多,谁家好人住得起啊?   “我确实因为钱的问题来这。”年乐对霍蔚然温和一笑,“我以为你知道的。” 第32章   得到明确的回答, 项浪的话也已经被验证一半,霍蔚然下意识捏紧手中餐具,胸口一点点揪紧。   他确实因为钱的问题, 选择接受包办婚姻。   霍蔚然不知道年乐当时该有多么无助, 才将未来的幸福明码标价,被母亲哄骗到自己身边。   可现在, 他靠努力马上就能得到一大笔奖金, 困扰他最大的难题将要迎刃而解,是不是他就可以把握住属于他的未来,将这里的一切抛开。   抛开不光彩的包办婚约, 抛开一个脾气阴晴不定, 待人苛刻的残废, 抛开这段可能算不上愉快的经历。   霍蔚然清楚那个残废应该好好待在自己的阴影里,看着他挣脱枷锁,看他走向一片光明的未来, 等到他离的足够远,那份光的余晖都不再落到身上的时候,抱着止痛药都抑制不住的痛苦, 溺死在黑暗里。   可残废不想被抛弃。   哪怕被激烈拉扯,被用最难听的话辱骂指责,也不想放手。   各种疯狂的念头上涌, 霍蔚然缓缓收紧手指, 头一次发觉,自己的道德底线, 原来没有预想中那么高。   承认没钱才来这后, 餐厅奇怪的突然安静下来,年乐看着霍蔚然低眼似乎沉思着什么, 表情一点点变得平静。   年乐试着给弟弟夹了筷菜,霍蔚然视线随着筷尖抬起,目光落在年乐身上。   “哥哥。”   微冷低沉的声线,带出陌生的称呼,年乐惊讶抬头,看到霍蔚然冷艳收敛的目光。   “哥哥,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霍蔚然声音轻缓,一双灰眸中光芒流动,在餐厅灯光照耀下,仿佛有钻石般的色彩。   年乐察觉出他没有外露的郑重,放下手中筷子,对上霍蔚然的视线。   “当然可以。”   “如果明天比赛赢得冠军,哥哥对未来的打算,会不会有些变动?”   霍蔚然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单纯的讨论。   年乐暗暗松了口气。   看霍蔚然的模样,还以为要问的是什么攸关生死的难题,半天原来是比赛后的打算。   “小然。”年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询问他。   “我记得你赢过很多比赛,大小赛事,甚至还有世界级的大奖赛是吗?”   霍蔚然没有预料到年乐会把问题引到自己身上,他之前对赛车一窍不通,现在……是因为私下关注很多关于自己的信息吗?   迎着温和的目光,霍蔚然下意识微一侧脸,握紧手收起无关的情绪,回望过去,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你赢了那些比赛后,对自己未来的打算,有变过吗?”年乐把同样的问题抛给霍蔚然。   霍蔚然短暂思索当时的心境,除了对胜利的喜悦,对更大目标的定立,似乎并没有变动未来道路的想法。   “没有。”霍蔚然快速回答。   “你赢过那么多场比赛,我明天还不一定能拿到第一个冠军。”年乐扬起笑容。   “即便拿到冠军,我也和你一样,没有想过变动未来的道路。”   霍蔚然一动不动看着对面人的模样,不清楚为什么,但足够辨别出他没有说谎。   他还是要将这份婚约走下去。   他还是要陪在自己身边。   “那冠军奖金呢?”霍蔚然缓缓低眼。   “也不足以改变什么吗?”   “奖金确实挺丰厚。”年乐算了算,“一百万扣完所得税,剩八十万,还四年的助学贷款,未来的大学生活费,可能需要十万。”   霍蔚然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看着面前认真计算的年乐。   “大学前我被好心人资助三年,这笔钱加上利息三倍返还,大概二十多万。我现在学的法律专业,不久后要进行司法考试、美国律师执业考试,这方面需要开销,实习律师基本没什么工资,头几年都要自己掏口袋。”   年乐越算越觉得艰难,一抬眼只见霍蔚然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是要从接下来的言语中,听到关于他的部分。   看了眼面前的大餐,再回想这两天的车接车送,年乐心底默默将给他的礼物价位升了升。   “还有,小然你喜欢什么颜色?”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霍蔚然竭力压着眼底的愉悦,一字一句思考年乐的问题。   自己喜欢什么颜色?   霍蔚然事故前对这些,就没有特别的偏向,赛车手套白色的也好,黑色的也罢,只要材质足够薄,捏握起来有手感。   事故后,霍蔚然眼中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是蓝白的病号服,是透明的输液管,是一次次手术麻醉后蔓延的疼痛,一切情感都随着滴落的药水消磨,甚至快忘了“喜欢”是什么滋味。   但是现在,霍蔚然能抑住胸口浓郁的热烈,却藏不住眼里的光彩。   “外公说,我出生的时候,外面天空特别美,蔚蓝一片。”霍蔚然看着眼前人,唇角不自觉扬起,“我想我现在,开始喜欢那个颜色。”   天空的颜色吗?   年乐默默记下,同时忍不住想到,霍蔚然名字是因为看见蔚蓝的天空,那霍火火的名字怎么回事?   医院外面着火了?   吃完粤式大餐,年乐一边下棋一边消食,霍蔚然坐在旁边,目光时不时看过来,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   霍蔚然从来没有这么容易满足过。   只是看他一眼,带来的感觉,却比辛苦准备半年,经过各种训练,拿到大赛冠军的愉悦感更强烈。   霍蔚然知道自己被激素控制着,也清楚年乐现在没有这样的感觉,但就是……忍不住的沉沦。   所有理性都化作泡沫,想把一切最好的都放在他面前,像驾驶一辆失灵的赛车,霍蔚然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只想看着这辆车不断加速,碰撞,旋转,爆炸,升腾起炙热的火焰,把这个世界烧到一点都不剩。   年乐练完今天的死活题,整理好棋盘棋子,回头一看,只见霍蔚然手里的kindle还是几天前那一页。   年乐笑笑起身,走向楼梯,身后立即传来动静,霍蔚然快步跟上,两人一起上了二楼。   “明天比赛加油。”霍蔚然跟随年乐到客房门前,随手按上门边框,想说更多鼓励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会的。”年乐下意识扫了眼门框上的裂痕,“你也早点休息。”   决赛前夕,年乐睡的极好。   平常学校考试,年乐都会失眠半月,来参加弈心杯前更是一个多月没睡好,但到了这一步,年乐却睡的异常安稳。   也许是日有所思,年乐还梦到曾经的场面,看着年龄尚浅的孟城小心翼翼盯看自己,手下却笨拙的落错棋子。   梦里的年乐,心头升起一股辅导孩子作业的无力感,转身想要去拿棋谱,却被孟城紧紧抓住。   “小秋别走,哥哥太笨了,你再教哥哥一次好不好,如果我还不会,你就拿戒尺打我。”   孟城脱下衬衫,露出身上大片新旧交叠的青紫痕迹。   “这些都是父亲打的,我早晚会还加倍回去,但小秋可以随便打,我一点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只有小秋,是真心待我好。”   梦里给孟城上药上的手腕都发酸,第二天一早醒来,年乐活动活动手腕,正要去洗漱,却听到客房门罕见响起敲门声。   年乐打开房门一看,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盒子里是一套崭新的西装。   年乐不由得感叹弟弟心思细,知道获奖棋手今天可能要上镜头,还特地再借来一套正装。   这套正装比前两套还要合身,烟灰色单排扣,搭配一条蓝色领带,这条领带上还有银色艺术浮绘,不仅高级,又显出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年乐之前还在想霍蔚然喜欢的蔚蓝色更接近哪种,今天看到这条领带的底色,顿时有了答案。   看到年乐穿着新借的正装下楼到餐厅,霍蔚然目光扫过他脖颈中的领带,垂眸掩住眼底的高昂情绪。   一顿饭吃的非常安静,年乐再度被霍蔚然送到车边,看他单手整理自己的领口。   “对了。”年乐想起一个问题,“小然你的西装是要干洗还是手洗?”   借了霍蔚然三套西装,虽然穿的时间不长,但最后也要干干净净的还给人家。   霍蔚然捏着年乐领边,也想起之前借出的两套西装。   “不用洗。”霍蔚然自然回应,“遇水会皱,干洗药剂会破坏面料弹性光泽,你直接给我就好。”   “也好。”年乐不太清楚高档正装怎么清理,选择听从衣服主人的安排。   霍蔚然目送年乐上车,在别墅大门口站了许久,直到看不到车的踪影,方才回到别墅。   弈心杯决赛有直播,霍蔚然早早准备好,因为不太懂围棋,所以特意找了专业讲解,在线上分析战局。   直播比赛中也有讲解,霍蔚然听了四强赛的,但并不太明了,所以找了私人的,可以随时询问。   一路通畅,年乐被送到赛场楼下,刚进大门,就看到孟城被一堆记者围的严严实实。   “孟城七段,你是否有把握赢过这位横空出世的业余三段棋手?”   “请问孟城七段,这次比赛,是否是你继对抗赛后,近几年最好的一次发挥?”   “孟城七段,刚刚和你一同在车里的,是不是您父亲孟天元?”   年乐在另一边安静通过安检,到达棋室后喝几口水,和记谱员聊了两句,方才等到孟城进门。   “抱歉,来迟了。”孟城快步赶来坐在年乐对面,目光一刻不离面前的人,身体因为激动,下意识紧绷。   记谱员有些好奇的看向孟城,孟城七段笑面虎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但今天,却没见到他那熟悉的笑容。   并且按开赛时间来说,现在也不迟,孟城的段位,不知道比这位业余三段棋手高了多少,只是比他迟了一点,但孟城七段不仅道歉,好像还有点……紧张? 第33章   “不算迟。”   年乐淡淡一笑, 清润嗓音悦耳。   孟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每一点细节。   孟秋幼时长的就可爱,皮肤又白又嫩, 一双大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 不哭不闹,只是好奇盯着人看, 整个崽乖巧又软绵, 那时的大人总是喜欢抱着他玩,怎么也轮不到孟城这个哥哥。   等孟秋再大一点,显现出惊人的围棋天赋, 立即就被他师父接走培养, 再见面时, 孟城已经快认不出眼前容貌出尘精致的小孩,就是自己的小秋。   但小秋还认得孟城,从师父怀里小跑过来, 牵着孟城的手,声音轻软的叫他城城。   那段时间,两人同吃同睡, 孟城上学前班,孟秋去师父那学围棋,因为知道孟城怕黑, 小秋无论多晚都要回来, 牵着孟城的手,在被子下跟他小声讲, 今天又学到了什么。   孟城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小秋的场景。   当时母亲离世不到三个月, 父亲带了另一个女人来,那人怀着孩子, 不满孟秋不肯喊她母亲,之后又说是孟秋推了她,自己不计前嫌,有人脉关系,要将孟秋送到国外贵族学校读书。   小秋当时只有六岁,孟父怕他路上大哭大闹,骗他喝下带药的果汁,小秋昏昏沉沉被人抱上车,眼睛轻阖着,也许是听到孟城的哭喊声,眼角缓缓滑出泪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半分。   孟城从来没有那么绝望,即便是长跪父亲和继母面前,也没有动摇他们的决心。   继母生下孟无忧后,开始用孟秋拿捏孟城,如果孟城做不到一个好哥哥,好儿子,大洋彼岸的孟秋,不仅会被断了生活费,还会失去继续上学的资格,搞不好就要流落街头当乞丐。   孟城这么多年竭力做到最好,十几年如一日,终于让父亲松了口,说只要能赢得对抗赛,就能去见孟秋一面。   孟城整夜整夜的下棋,是哪怕用生命做交换,也要得到这场胜利,但在获得冠军后,父亲却食言了。   也许是被发疯的孟城逼到没有退路,他才告诉孟城。   孟秋早就死了。   只是为了不让他难过,所以才一直瞒着他。   孟城想象过无数个和小秋再度相遇的场景,最后得到的,是他们从领事馆拿来的死亡证明,日期标准,是好几年前。   世界坍塌,也不过如此。   但孟城不甘心,不相信那个会紧紧牵着自己手的小秋会离开这个世界,拿着各种线索去找,最后却发现继母根本没有送小秋去所谓的贵族学校,而是把他扔进一家专门教育问题孩子,臭名昭著的感化院。   那所感化院后来发生火灾,两百多个孩子葬身火场,小秋的死亡证明,也是开自这场事故。   孟城只觉得可笑。   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笑话,好人只能迎接最痛苦的死法,而该死的人却平步青云,家财万贯!   需要有人去撕破他们脸皮,捏紧他们心脏,连着血肉扯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从美国回来后,孟城只字不提过往,心也再没落到棋盘,无视众人的讥讽冷落,一心只要达成构想。   参加弈心杯原本只是为了应付任务,意外进了三十二强,孟城本没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但雪连城七段却突然风尘仆仆的赶来,和孟城下了一局长生劫。   长生劫。   白子扑入破眼,黑方入气送吃两子,不让它做成死棋形,白方只得提子,黑方继续扑入,来回往复,循环不止。   按老规矩这是和棋,白棋未死,黑子也未灭。   孟城有所察觉,雪连城更是从棋罐里拿出一枚雪白的棋子,放在孟城面前。   小秋抓周时,抓的就是一枚白子。   白棋未死。   孟城不相信任何人突然释放的善意,但如果真的是有小秋的消息,孟城也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   在餐厅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后,孟城几乎失力,像是做梦一般,看到小秋成年后的模样。   他已经长开了。   他目光轻和,浅浅的瞳色透出几分清逸,五官精致,他明明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但身上带的却是文雅气质,整个人温润又沉稳,仿佛世间最深的丑恶也无法将他沾染分毫。   记谱员好奇注视着孟城七段。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直直盯着对手,眼睛半晌都没有眨一下。   知道的人清楚这是比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认亲现场。   年乐静静坐着,视对面投来的目光如无物。   裁判进入棋室时,就发觉这里安静到奇怪,两个棋手一声寒暄都没有,记谱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裁判轻咳两声,看两位棋手反应过来,开始宣读规则,宣读结束后,掐着时间正式宣布比赛开始。   此次比赛全程直播,主办方更是请来有名的男女解说,霍蔚然坐在客厅盯着屏幕,线上私人解说也已经就位。   孟城抽到先手执黑,仅是这一步,他的胜意就已经燃起。   其他人不知道,但孟城清楚,比起常见的先手无敌,年乐更擅长执后手,他心思缜密,在棋局中从不轻易进攻。   林老也曾评价过小秋,夸赞他是真正高明的棋手,不随意挑起战斗,而是专注于布局,以至根本用不着战斗就能获胜。但孟城经过这些年不断实战练习,深知布局仅是框架,棋盘上的变化在瞬息之间,甚至一子就会推翻所有的伏手,唯有攻防兼备,实时应变才是正道。   孟城手指用力,重重落下黑子,占右上星位,年乐指尖白子稳点,与孟城分别占据对角星位。   “黑棋一个大飞守角,白子小飞,双方落子都非常简明。”解说盯着棋盘。   “黑棋先手占主动权,现在双方的差距并不大,黑棋紧接一手小跳,一棋两用。”   霍蔚然一边翻书一边看棋,解说很详细,但里面有许多名词,霍蔚然正在努力学清楚。   “白棋这一步选择托。”解说思索片刻,“原本白棋可以在这里进攻,但他并没有,而是在黑棋旁边一托,他应当是希望黑棋尖,白棋再断,但黑棋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选择虎,白棋压住黑子打吃,黑棋截住。”   霍蔚然从书中抬头,再看另一边AI计算的双方胜率,黑棋此时占地较多,胜率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每下一子,双方胜率的数据就会发生变化,迄今为止,黑棋胜率一路缓缓上升,势头极有冲劲。   孟城看着眼前的棋盘,再看对面的年乐,不知为何,有种想笑的冲动。   为了不让自己辨别,他甚至没有显现出任何人的棋风,在背棋谱下棋。   看来还需要再逼他一把。   黑棋攻势突然变得猛烈,处处潜藏杀机,白子沉稳应对,一时间竟也防御的滴水不漏,只是棋势开始缓慢走起下坡路。   经过两个小时,AI测算的黑方胜率,一路从百分之六十升到了七十八,霍蔚然眉头轻蹙,看向线上讲解员。   “近八成胜率,是不是意味着对方赢定了?”   “霍先生,不一定。”讲解员扶了扶耳机,“AI测算是实时的,假如某一方突然一子落错,那胜率就有可能瞬间降到百分之五十以下。   但是这种情况比较少,并且据我了解,孟城七段后期翻盘能力也极强,之前在和李阳五段的对决中,孟城七段的胜率一度跌到百分之三十,下半场硬是反杀回来,并且在官子阶段抓住李阳五段一个小失误,拉开足足四目的差距,更别提现在前期就占上风的情况。”   解说员面色严肃,“虽然白方处于劣势,但围棋不到最后一子,胜负很难说清。”   霍蔚然屏住呼吸,继续看向棋局,只见主办方将镜头给到场内,在年乐身上带过。   霍蔚然一眼看到他身上自己千挑万选的西装,衬的年乐气质更显几分雅致,那条底色蔚蓝的领带,更是精美大气。   霍蔚然目光瞬间柔软几分,还没有看够,只见镜头给向年乐的对手。   那位叫孟城的棋手,没有低头看棋盘,反而是盯看对手,半晌也没有挪开视线。   霍蔚然目光一点点冷下来,紧盯屏幕上的孟城许久。   他是没有男朋友还是没有未婚夫?   盯着别人家的一直看?   霍蔚然之前看过其他几场围棋直播,棋手一般都是盯着棋盘,片刻都不分神。   这个孟城碍眼到了极致。   镜头重新切回棋盘和解说员这边,霍蔚然在屏幕前来回走了几圈,胸口像是涩涩的堵着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现在黑方情势一片大好,就要看下半场,年乐选手是否能够翻盘成功,如果顺利翻盘,那将是一场极其精彩的对决,但如果孟城七段压得住,那年乐棋手也会是弈心杯第一位获得亚军的业余棋手。”   讲解员自然是向着雇主看好的说话,但说实话,无论哪种场面,都会被记载下来,在弈心杯乃至围棋对决记载中留下一笔。   一位业余三段棋手,在职业高手云集的赛场,不仅进了三十二强,还能进入决赛,与职业七段一争高下,这怎么看都是带着传奇色彩的事件。   霍蔚然静静听着讲解,灰眸垂低,手下快速检索孟城的一切信息。   直至休息封盘时间,孟城的胜率已经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八十二,两人一起去往餐厅,不约而同的拿着餐点离开餐饮处。   孟城跟着年乐到达赛场上方的天台,这里没有监控,没有其他人,只有高处的风声。   “我已经如约和你下这盘棋。”孟城站在年乐身边,尽力平稳语气。   “你说你可能会想起一些曾经的事,想起来了吗?”   年乐挖一块栗子蛋糕,放进口中,遥遥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目色远长。   “你想知道什么?” 第34章   孟城盯着面前人, 喉结动了动。   想知道什么?   有千千万万个问题,都想一同涌出来,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小秋。   “你还记得从前对吗?”孟城才不信得过病失忆的桥段, 如果真的什么都记不起, 年乐就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部分记得。”年乐言简意赅,转头看向孟城。   “你还记得离开华国后发生的事吗?”孟城用西装袖子快速擦了擦一边的水泥台, 目光诚恳示意年乐坐下。   “我在飞机上睡了很久, 出机场后,我被交给两个感化院的员工,我和一批孩子, 一同被送入感化院。”   年乐低身, 坐在孟城清理出的位置, 将装有蛋糕的盘子放在腿上,慢慢品尝。   “你在那肯定吃了不少苦。”孟城在年乐对面蹲下身,仰头看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秋。   年乐动作轻顿, 眸色平静。   “小秋是怎么在火灾中幸存下来的?”孟城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但又怕碰到, 就会发现这是一场做了无数次的梦。   “火灾发生的时候,我被关在地下反省室。”年乐看向孟城,“很抱歉被救后,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安危。”   “不用向我道歉, 永远不用。”孟城紧盯面前人,手指小心触上他衣物的布料, 反复摩挲, 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这次来,带有目的。”年乐轻一抬手, 将正装袖口从孟城手中解救,语气轻和。   “其中之一,就是和你下盘棋。”   孟城抬头看向年乐,眼中带起一点笑意。   “小秋是想看看,我这些年进步了多少?”   年乐扬了扬唇角,目色如常,话锋却一转。   “我在感化院的时候,曾经试着逃过。”   “感化院两边是沼泽,后面是悬崖,进出只有一条路,我观察两年,组织了一场越狱。”年乐认真看向孟城。   “但我想的还是不够缜密,虽然大家都是要逃出去,但具体的想法却不同。路上有人被抓,有人慌不择路陷入沼泽,还有人被他们训练的猎狗发现,一路上情况百出,彼此拖累,我尽全力拖住追捕,送出唯一逃离的孩子,一个月后,她的监护人将她重新送了回来。”   年乐目光静寂,仿佛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所有参与越狱的孩子都受到惩罚,有人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年龄最小,鼓动半个感化院的孩子出逃,并且送走十几年来第一个逃出的人,他们认为我是从东方来的恶魔,将我关在地下的反省室,不让我与任何人交流。”   “我在地下被关了八年。”年乐将惊心动魄的事,尽量讲的平淡。   “我反思了很多,其中一条,就是队伍只能有一个绝对的主导者。”   “我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年乐垂眼,对着孟城轻和一笑。   “我知道你想对孟家做什么。”年乐语气温和,声音在风中也依旧平稳。   “虽然我们的目标相同,但我们手法不同,我看到你给孟无忧准备的成年礼物,方才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   孟城后背僵了僵,却依然保持镇定。   “对弈只需要黑白双方。”年乐低眼看向孟城,居高临下,保持和煦。   “我不需要灰色的势力混入棋盘,你会干扰到这盘棋的走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筹备这么多年。”孟城忍着心中的情绪,“我要做的事,必须做到,他们必须得付出代价。”   “所以我要来和你下这盘棋。”年乐笑容温润。   “如果你赢了,说明你布局谋略远胜于我,我会听从你的安排,放弃我所策划的一切;但如果我赢了,之后我说一,你就只能说一,我要你手上的资源,你就得双手承上。”   孟城快速回想棋盘中的情势,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小秋,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很厉害的棋手,之前的失败,也只是因为我的心思不在棋盘上,更不关注所谓的输赢。”孟城起身坐在年乐旁边,挖了一块年乐盘里的栗子蛋糕。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你现在,确实赢不了我。”   孟城将蛋糕放入口中,栗子的绵密,奶油的清甜,还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下午见。”年乐没有过多辩驳,起身去往休息室,闭眼休息半个小时,踩着点回到棋室。   孟城早已在座位上等候,年乐理了理西装袖口,稳稳坐在孟城对面。   棋盘开封,随着裁判宣布比赛继续,年乐指尖白子落下,整个人浑身气势一变,气息沉凝如霜。   这一子,终于从棋谱中走了出来,但孟城胜券在握,显出一副毫不吃力的模样,应对对面棋路的改变。   白子继续落入棋局,纷纷点点,如落雪一般,孟城气息一屏,只是十几手棋,上半局仿佛背棋谱般的僵硬落子,竟然一点点活了过来。   之前看似被死死压制的棋势,如今更像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似平静的水面,只要落下一片雪花,就会荡开涟漪,隐约可见其中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孟城一点点坐直身体,背后发凉重新审视棋盘。   “白棋这一手补,使得边上三枚棋子立刻成了活棋,妙手!”线上讲解师盯着周边棋子布局,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始再看全局。   霍蔚然紧紧看着旁边显示的胜率,只是一子,黑棋的胜率突然下跌了百分之五,可见这一手的效率绝对不容小觑。   “这样看来,黑棋之前这方的下法,看似先手便宜,其实是大恶手。”讲解员也回过神来,神情难掩激动。   “现在黑棋正在面临危机,一旦处理不好,身为翻盘手的孟城七段,极有可能被对手翻盘!”   接近二十分钟的长考,孟城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手中黑棋缓缓夹捏,落上棋盘。   “黑子曲。”解说眼睛一亮,“既阻止了白棋从这边渡过,又转变了棋势,攻防兼备,是应对白方妙手的妙手!”   看黑棋胜率回到百分之七十九,霍蔚然握紧手中书本,身体前倾,紧紧盯着眼前的棋盘。   年乐眸色沉稳,指尖夹起白子落下,落子如雪,如今雪下的越发大,从之前的星星点点,现已汇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孟城竭力应对,越下心中却越发的不安,棋局节奏骤然加快,孟城心脏一次次提起,直到对面突然传来清脆的两声。   如玉般的指尖夹着白棋在棋盘外轻碰两下,孟城抬头,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这是曾经,小秋给他教棋时的动作,这个信号意味着……   睁大眼睛仔细看。   你要输了。   孟城心跳几乎一滞,脑海中掠过棋盘上的种种,目光随着白子缓慢落下。   雪停了。   万物冰封。   “白子之前一飞,占据了这两边的主动,黑棋团住巩固这一块,白棋先手长气,此子一落,收气直接杀他这一片七枚黑子!”讲解师难掩心情澎湃,下半场黑棋没有落错一子,即便如此,还是被翻盘,AI判定的黑棋如今的胜率,已经到百分之六十一,但实际上,这一手足够让黑方崩溃。   孟城盯着棋盘,反复确定几次后,缓缓闭住眼睛。   “城城,围空的时候,要注意周边,力求不要有漏洞。”   “城城,对方攻击的时候,突然放弃,说明他肯定另有所图,你一定要小心!”   “城城,专心一点,被动应棋是无谋……”   小秋往日的言语被一句句唤醒,孟城深吸几口气,知道自己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终盘阶段,两人在接触战激烈厮杀,但毕竟师从极具精算手段的林老,所以,这里是年乐的主场。   霍蔚然紧张盯着棋局,余光不断扫过旁边的屏幕,黑棋的胜率正在一点点下降,跌破六十,跌落五十五,直到最后一子落下,AI判断的结果,是黑棋只剩下百分之四十八的胜率。   霍蔚然注视着白子边标注的百分之五十二胜率,一时间有些失神。   棋室中,裁判和AI共同数子,年乐与孟城对视,敛去棋盘中锋芒毕露的神色,眸光温和。   “你已经算出来了吧?”孟城一笑,眼中带过几分无力感。   这么多年。   他还经历了那么多。   但自己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年乐拿过水瓶浅抿几口,裁判清点完毕,在众人见证下,宣布结果。   “本盘黑棋183子,白棋178子,按规则,黑棋先手贴三又四分之三子,恭喜白棋!以两目半的优势获得胜利!”   年乐起身,在镜头前与孟城友好握手,孟城掩住眼底失落,露出那副明朗完美的笑容来,看向年乐。   “恭喜你。”   发布会中记者群聚,方纯九段与黑子义已经结束战局,只等最后的冠亚军决出,工作人员带着消息快步赶来,只是在主办方耳边低语几句,负责人顿时精神一振。   “各位记者朋友。”负责人敲了敲面前的麦克风,脸上带着笑意,“第三届弈心杯的冠军与亚军已经诞生,让我们欢迎弈心杯第一位围棋业余冠军得主!”   大门打开,由工作人员引导,年乐与孟城一前一后走进发布会现场,年乐面带微笑,步伐稳健,安静看着眼前欢呼鼓掌的众人。   与位上几人握过手,年乐坐在旁边,看主办方开始走流程。   总裁判发言,负责人发言,接下来是协会发言,年乐目色如常,无论是上台领奖还是发言,都做的平静又得体,只有在拿到奖金支票时,方才浅浅激动了一下。 第35章   应对完媒体的采访, 年乐看了眼孟城空着的座位,去往天台。   夕阳在钢筋水泥拼成的现代建筑中缓缓下沉,毫不吝啬投出橘黄色的暖光, 孟城站在天台前, 听到门口声音,将手中烟头按灭在水泥台上, 回头看向来人。   曾经的孟秋, 现在的年乐,身姿修挺站在那,不见胜利者的姿态, 仿佛这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   “你赢了。”孟城苦笑, “我应该想到的, 从前我就下不过你,现在被你诓一手,是应该的。”   年乐眼中带几分浅笑, 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手机,掰开不透明的手机壳,将里面一页折纸递给孟城。   “这是你需要做的部分, 如果遇到变故,第一时间告诉我,并且按我说的方法做。”   年乐眼眸温和注视面前的孟城。   “我说一, 你就做一, 如果做成一点一,那就是你的失误。”   孟城目光迅速浏览眼前的纸页, 再看年乐, 表情一点点沉下来,最后无可奈何一笑。   年乐静静直视孟城, 扬起微笑。   孟城拿出手机,当着年乐的面拨通几个电话。   “把那些宝贝都退了。”   “所有吗老板?”电话另一头是带点口音的年轻人,“蛇、蜘蛛、蜈蚣、老鼠……都退吗老板?”   “都退,退不了的安全处理。”   孟城看了眼年乐,将脸侧过去继续按下拨号。   “小李,把那群绑匪的犯罪证据都送去警察局。”   “孟总,不用这些人了?”   “不用了。”孟城深呼一口气,“都是群亡命之徒,用起来也不安全,你动作小心些,别被他们发现。”   眼看年乐继续看着自己,孟城抬手抓一把头发,换手机电话卡,拨通另外一个电话。   “是的,清算完毕后,将这几家空壳公司全部注销。”   “孟总,已经谈好合作事项了,钱马上就要到手,筹备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这么突然?”电话另一边的女声无比诧异,“这笔钱就这样放弃?”   “听我的。”孟城紧咬牙关,“注销完毕后,我给你一笔钱,去国外躲几个月。”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孟城中间换了三张电话卡,两部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打完,孟城紧捏手中的备用手机,死死看着年乐,将手机发泄般的扔了出去。   “还有。”年乐静静看着孟城几年的心血被毁,表情淡然。   孟城回忆片刻,闭了闭眼,再次拨打出一个号码。   “是的老刘,那个地窖不要了,摄像头也拆,那套解剖工具和显示屏什么的送给你,就当加班费。”   解决完所有,孟城坐在水泥台上,捏着手机垂头一言不发,年乐上前轻拍他肩膀,声音轻和。   “辛苦了。”   孟城低着头明显不想说话,年乐笑了笑,离开天台走出会场。   晚霞很美,年乐走出大楼,身后有保安追出来,递给年乐一个大袋子。   “年乐棋手。”保安看着冠军还有点激动,“有人给你送了东西。”   年乐向保安温和道谢,拿过袋子,只见里面是几大包泡芙,带着一张便签。   年乐拿起便签,看到上面整齐略显笨拙的字迹。   [恭喜你小伙子!我就知道你能行!]   看着便签,年乐心中的愉悦此刻达到顶峰,拿出手机给泡芙拍了照,一边下台阶一边给阿姨发感谢消息。   熟悉的黑色豪车停在路边,年乐自然而然开门进去,忽的察觉到什么,一转头,看到旁边座位上正坐着人。   霍蔚然已经在车里等了好久,期间接了项浪不止一个电话。   “卧艹艹艹艹!”项浪在电话里不住的嚎,“你包办的小媳妇!他夺冠了!业余棋手冠军!弈心杯这几年头一个!”   “他太强了,牛X!上半场都快输了,他竟然在孟城七段面前翻盘了!孟城昨天刚赢了方纯九段!他今天竟然把孟城又给赢了!我的天!他是哪方的神仙啊!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有年乐这个人,一出来就下一个赢一个,冠军啊!一百万奖金就到手了!”   霍蔚然注视着车窗外,罕见耐心的没有挂断他电话。   “恭喜他,也恭喜你哇兄弟,他拿了奖金,说不准就要还你自由了!”项浪由衷的祝贺,这叫什么,这叫皆大欢喜!   “他不走。”霍蔚然嘴角忍不住微扬,“我已经问过,哪怕再得几个奖,他也没有离开我的打算。”   “什么?”项浪安静几秒,万万没想到,年乐他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感情方面竟然这么拎不清,竟然对兄弟死缠烂打!   项浪瞬间开始发愁,思索再三后,试探着开口。   “他有钱了,为什么还不走啊,该不会……该不会看上你身子了吧?”   霍蔚然怔怔拿着手机,片刻后脸侧迅速开始发热。   “真的,我想了又想,兄弟你长的确实好,身材也不错,兴许人家不离不弃,就是看上你这点呢?”项浪开始想着支招,“针对这,也有办法啊,你就说你不行,看得到吃不到这是种煎熬,说不准就……”   “闭嘴!”   电话被快速挂断,项浪瞅瞅黑了的屏幕,长叹一声,知道兄弟是绝对拉不下这个面子说自己不行。   也是难。   霍蔚然低眸缓和几下情绪,抬头继续盯着车窗外,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才等到心中的那个身影,下意识整理一下衣服,只见台阶上有保安给年乐递送东西。   未婚夫似乎很受欢迎,霍蔚然不用想也知道,按年乐的性格,很难有人会敌视他。   霍蔚然想下车等他,但又忘了戴口罩墨镜,附近保不准有媒体,只能按耐着,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年乐没想到弟弟会来接自己,在车中看到他,怔了两秒后方才反应过来。   霍蔚然很少出门,这次出来穿件明蓝色的宽松卫衣,配条休闲裤,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衣物,一旦搭上那张混血范的冷峻面容,在他身上都像是时尚单品。   霍蔚然发觉年乐的目光,侧过脸竭力不去看自己的衣物。   碍于石膏的存在,很多衣服都套不上,明明是对于年乐很重要的场合,但霍蔚然只能这样穿着随意的坐在车里。   “谢谢你来接我。”汽车开始行驶,年乐拿着大袋泡芙坐稳身体,嘴角带笑,“外面的环境,还适应吗?”   年乐想起之前在小区转了一圈后,霍蔚然那缺乏安全感的状态,现在能让他出这么远的门,简直算个奇迹。   窗外景色快速掠过,黄昏光线略显几分柔软,霍蔚然轻轻“嗯”了声,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靠近年乐。   后排座位间有扶手隔开,霍蔚然贴不过来,年乐一手拿着泡芙,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看车窗外的风景。   霍蔚然低眸,一眼就看到那只在屏幕中出现无数次的手。   修长的手型,修剪整齐的指甲,白透的肤色,关节带着淡淡的粉,霍蔚然有时会紧盯他指尖的棋子,仿佛那里轻夹着的,是旁观者的心跳。   霍蔚然屏住呼吸,目视前方,左手一点点覆上年乐手背,将他整只手遮盖。   来江洲这么久,年乐还没好好观赏过这里的美景,预备了两天的时间出去放松散心,只是攻略还没做。   年乐正琢磨着晚上去找两个景点检索,忽然感觉到手背上的异样,再看旁边,只见霍蔚然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方,左手轻压在自己手上。   年乐理解弟弟现在看见外界的不安,但他总要踏出这一步。   遇到下班的高峰点,车流逐渐变缓,年乐看着窗外,意外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大桥。   如果没记错,这也是江洲的景点之一,正逢落日,桥上的景色想想也是美不胜收。   “司机师傅,接下来的路,在靠近那座桥的时候,可以稍慢一点吗?”年乐晃一下手机,“我想拍张照。”   司机阿姨下意识透过后视镜看向霍蔚然,霍蔚然顺着年乐的视线看过去,让司机直接停在靠近大桥的路边。   “一起去。”霍蔚然单手将卫衣帽子拉起,快步跟随年乐下车。   大桥上游客不少,霍蔚然低头,一手拉住年乐西装袖口,两人紧贴着进入人流中,仿佛是无数游客中的一对。   年乐拿着手机,对夕阳和河水猛拍,回头看到霍蔚然眉头紧皱,有些不适的避开周围,一只手紧紧勾着自己衣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霍蔚然个子高,举动在人群中有些异常明显,很多人好奇的回望过来,使得霍蔚然更加不适。   “小然。”年乐将自己手机递过去,做出游览者该有的表现。   “能不能帮我拍张照?”   霍蔚然下意识接过手机,在年乐的注视下艰难松开他衣袖,后退几步,将镜头对准站在大桥护栏边的人。   年乐扬起笑容,手轻搭护栏,目光对准手机镜头。   夕阳已经下沉到看不见,但留下的光线依旧染红了云彩,霍蔚然注视着屏幕中的人,看到他眉眼温和,姿态轻松惬意,对着自己微笑。   晚风吹拂,霍蔚然静静看着眼前人,看他脸上被光线微微晕染的色彩,看他眼眸里的光,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成了一块融化的奶酪,虽然带着孔洞,但不像以往那般坚硬冰冷。   周边的种种在这一刻都模糊不清,唯有眼前人,连光线照耀下的发丝都无比清晰,像是要刻在霍蔚然心底某个地方,再也无法抹除。   “小然,拍好了吗?”   年乐开口和煦问询,霍蔚然猛地回神,快速按下拍照键。   大桥附近有个夜市,天色渐暗,涌动的客流愈是稠密,年乐察觉到霍蔚然的不安,没有多停留,带着他往桥下走。   霍蔚然刚开始只是抓着年乐袖口,被密集的游客碰挤,一个不留神让西装布料从手中滑出,霍蔚然被人流拥挤着,几乎要看不到那个身影。   像是突然独自面对喧闹的世界,霍蔚然耳边涌起无数声响,各种嗡鸣声席卷而来,胸口被重重挤压着,呼吸都变得艰难。   霍蔚然竭力在人群中搜寻,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心跳声急促慌乱,周围是流沙倾泄而下,沙粒摩擦的声音,在脑海中大到惊人。   只是瞬间,一只手抓住霍蔚然手腕,不用回头,霍蔚然周边的世界立即安静下来。   游客互相打闹的笑声回归寻常,霍蔚然稳住呼吸,转身看向后面的年乐,想要抱他,另一只手却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贴近他。   霍蔚然低头,侧脸轻蹭眼前人的脑袋。   两人离的极近,年乐几乎能听到霍蔚然狂跳的心脏,一点点恢复到稍快的频率。   “抱歉小然。”年乐握紧霍蔚然的手腕,将他带下大桥,“我不应该带你上来。”   “是我想去。”霍蔚然已经恢复过来,盯着面前紧捏自己手腕的人,微微挣脱一下,继而握住他的手。   霍蔚然刚刚看到,周围有很多情侣,都是这样紧紧牵着手。   去往停车位置的路变得很短,霍蔚然还没有感受足够手中的温暖,就已经到了车边。   意犹未尽的上车,再看车窗外,霍蔚然心情不知为何豁然不少。   外面天地的广阔,似乎能扫除心头压着的沉闷,虽然受不了人太多的地方,但只要年乐在旁边,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想到年乐未来一直要在自己身边陪伴,霍蔚然就忍不住的心情愉悦,到达别墅后,更是紧紧牵着年乐的手进门,门内是霍蔚然早早安排的庆祝活动。   年乐刚刚还沉浸在在桥上差点把室友弟弟丢了的心绪中,下一刻就被霍蔚然牵着走进别墅,一进门两边“嘭嘭”的礼花声,惊的年乐一怔。   霍蔚然竟然安排了一个庆祝party,客厅被布置一番,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一群社牛,拉着年乐就说祝贺,像多年熟识的朋友一般唱歌跳舞,各种自助食物香槟应接不暇,最后竟然推上来一个极大的棋盘蛋糕,上面正是年乐夺冠的那盘棋。   年乐一脸茫然的吃着蛋糕,还被一个穿着毛绒猫咪cos服的社牛拉过去跳舞,对方敬业的“喵喵喵喵”半晌,年乐隐约能听出他是在恭喜。   霍蔚然全程在楼上旁观,和众人保持距离,直到活动结束,方才下来坐在年乐旁边,取下年乐头发上沾染的碎亮片。   年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负责打扫整理的工作人员,再看霍蔚然,大概能明白这是他的善意庆祝。   “谢谢,以后……”年乐顿了顿,清楚两人应该没有以后。   看霍蔚然没有吃东西,年乐拿出阿姨送来的那包泡芙,看霍蔚然拿了两,年乐也挑出一个品尝。   阿姨应该是把泡芙的各种口味都送来,年乐吃了一个生椰拿铁味,似乎是店里的新品,带着咖啡的香醇和椰浆的清甜,如果不是刚刚吃了棋盘蛋糕,年乐肯定还想再炫一个。   盯着泡芙看了片刻,对面伸手似乎要再拿,年乐一抬头,就看到霍蔚然唇边的奶油。   看那淡淡的粉色,应该是蜜桃乌龙味。   霍蔚然品尝年乐递来的泡芙,吃完两个正要再拿,却看到年乐正在静静看着自己,眼眸中带着分温软笑意。   年乐脸上带着许些庆祝后的彩色闪粉,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好看,那双漂亮眼眸直直注视着自己,仿佛他眼中别无旁物。   霍蔚然心跳不自觉的开始加速,目光怎么也挪不开半分,紧接着看到,年乐玉白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淡色的唇。   视线停留在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唇上,霍蔚然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脑海中不知怎么,想起项浪之前在电话里的声音。   “他该不会……看上你身子了吧?”   霍蔚然脖颈一点点升温,想要无视对面的暗示,却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未婚夫唇瓣很好看,薄厚适中,唇色浅浅的,仿佛在诱人咬上,他的示意再明显不过,只是要一个亲昵的奖励。   霍蔚然下意识垂眸,舔了舔自己微干的嘴唇。   大脑正在思考如何给出这个吻,是轻轻一碰,还是生涩深入,一点甜味,却出乎意料的蔓延在唇间。   好像是刚刚,吃下去的泡芙奶油馅,是蜜桃味。   霍蔚然还未来得及回神,只见对面站起身,一声温和的“晚安”后,就径直走向楼梯。   霍蔚然心中一紧,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的跟上去,想要让他停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这该说什么?   我没有吻过别人,这是初吻,刚刚没有准备,再等我一会?   客房门毫不留情的在眼前关闭,霍蔚然怔怔站在原地,莫名的有点胸口发闷。   好像错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就差一点。   霍蔚然无措站在客房门口好一会,想等他开门,想让他再给一次机会。   但直到夜深,门却再没有打开的迹象。   霍蔚然贴近门,即便什么都听不到,也想贴靠着。   凌晨时分,霍蔚然头一次没有分毫睡意,即便回到卧室,霍蔚然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如果年乐真的喜欢自己身体,那连个吻都没有,会不会让他很失望?   直到清晨的阳光洒进来,霍蔚然方才放下一直检索亲吻技巧的手机,去洗漱间用冷水凉了一下发热的脸和脖颈,整个人都有种无法脚踏实地的眩晕感。   年乐回客房将支票仔细放好,这一夜睡的尤其踏实,为了感谢霍蔚然的惊喜,第二天年乐早早出门去挑选礼物。   在霍家住这么多天,就是转算成旅馆费用,少说都要上万,更别提霍蔚然之后给自己提供的各种便利。   年乐在奢侈品店观察许久,最后敲定一款钢笔,笔身接近霍蔚然喜欢的蔚蓝色,摸起来光滑莹润,镀铂金的笔夹,笔咀上还有雕刻精美的龙形冰川图案。   据销售介绍,这支笔杆是名贵树脂制成,笔咀是镀铑黄金,一切都很完美,价格也非常美丽。   年乐付款,提着礼品盒走出店门,连做几个深呼吸才让心没有那么痛。   回到别墅,年乐将礼盒放好,准备离开时再送,下楼碰到新来的保姆,才知道霍蔚然还没睡醒。   “年先生,需要咖啡吗?”新来的小保姆跟着年乐,有些畏怯拘谨。   “我以前在咖啡店打过工,客人都说我咖啡做的不错。”   “那麻烦你。”年乐看出对方的紧张,温柔一笑,“一杯不加糖的拿铁可以吗?”   “好的,年先生!”小保姆立即来了劲头,开心快步下楼去往餐厅,一拉袖子就开始操作咖啡机。   年乐坐在餐桌边等待,口袋中手机响了几下,拿出一看,是许久没影的霍火火。   [小年年,恭喜你哇,我看到报道,你可算出名了,被照的还特帅!]   霍火火快速发来一张报道附带的照片,上面的年乐一身笔挺西装,气质温润,正微笑着与弈心杯主办方握手。   [谢谢火火。]年乐心情轻快回复,[回学校后请你吃饭。]   [那个,我和我妈最近去洞窟探险,顺带潜了个水。]霍火火抬手悻悻摸了摸被撞肿的额头。   [手机信号一直不太好,我妈最近一直在念叨,霍蔚然情况还好吗?]   年乐脑海中迅速滑过霍蔚然口中与霍火火的恩怨情仇,但又不得不回复霍夫人,只能谨慎发言,打字的速度都慢了些。   [请阿姨放心,他挺好。]   [应该再没出什么意外吧?]霍火火心有余悸,[我妈一朋友说,昨天看到很多人出入别墅。]   [那应该是霍蔚然准备的庆祝party,没出什么意外。]年乐抬头,接过小保姆递来的咖啡,道谢后轻抿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party?”霍火火盯着手机不由得诧异出声。   如果没记错,霍蔚然最讨厌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即便是精心为他准备的,请了不少有影响力的人,各种美女帅哥,他充其量露个脸就离开。   事故前就是这样,更别提事故后,让他和心理医生共处一室都困难,他怎么可能主动去办什么party?   [小年年,你确定没出什么意外?]霍火火再次询问,不是不信任年乐,而是这情况实在太过于反常!   年乐喝了口咖啡,低头继续打字,“我确定”几个字刚打完,就听到旁边有动静,抬眼一看,是霍蔚然正在下楼。   “早。”年乐一手拿着咖啡,面带微笑打了声招呼,正准备低头将消息发过去,余光里却发觉霍蔚然快步走过来。   年乐抬头,只是一瞬,唇被柔软堵上。 第36章   小保姆转身擦操作台的功夫, 一回头,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   即便面试时得知年先生是霍少爷的未婚夫,但实际看到两人亲亲, 又是另一回事。   保姆小脸通红, 感觉这样直直看着不太礼貌,想要背过身去, 又害怕动作太大惊动两人, 只能抬起手遮住眼睛,却又忍不住的透过指缝偷瞧。   一个长达两分钟的吻,年先生的震惊显然不比任何人小, 整个人愣在原地, 手中紧捏咖啡杯把, 直到这个略显生涩的吻结束,都没有回过神来。   霍蔚然耳朵连带着脸侧泛起红晕,却努力保持镇定。   “咖啡糖放的有点多。”霍蔚然抿了抿唇, 口中是剥夺来的咖啡香甜,心脏还沉浸在刚刚的柔软中。   和看到的一样。   未婚夫的唇真的很好亲。   “我下午有些事要出去,你不用担心, 我会在晚饭前回来。”   看着年乐被蹂躏到微微发红的唇色,霍蔚然身体有些发烫,不自觉偏过视线, 胸口升起一股难言的充盈感, 像是名为愉悦和幸福的气球在不断膨胀。   突然被亲吻,等年乐回过神, 刚刚的罪魁祸首已经离开, 临走前说了什么,年乐已然完全听不真切。   脑海中迟钝分析这个吻的意义, 年乐一低头,就看到霍火火的上一条消息。   [小年年,你确定没出什么意外?]   年乐手指微顿,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唇角,沉默许久后,默默将打字框里“我确定”三个字删除。   出意外了。   就在刚刚。   谁能想到。   会出这种意外。   短暂分析后,年乐冷静下来,回到客房开始收拾东西。   之前计划比赛结束就在江洲多待两天,放松看看江洲的景点,现在一个吻,将计划搅的稀碎。   霍蔚然刚成年,足足比年乐小五岁,并且他之前一直在澳洲当职业赛车手,专注于事业。   现在如果两人之间有了些什么,霍家深究起来,年乐绝对是百口难辩。   将衣服快速卷入行李箱,年乐正收拾洗漱用品,却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年乐将行李箱藏到一边,打开门发现是小保姆。   “年先生。”小保姆不好意思开口。   “霍少爷刚刚出去了,但是现在有访客,我不认识,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进来。”   “访客?”年乐关住客房门,跟随小保姆到门前,从可视门铃中一眼看到穿着花衬衫的项浪。   “他叫项浪,是小……霍蔚然的朋友,可以进来。”年乐改了已经顺口的称呼,从可视门铃里,依稀看到项浪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项浪站在别墅门口,看着身后找来的莺莺燕燕,连做几个深呼吸。   虽然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说了计划,但具体实施起来,还是没那么容易。   这些人都是项浪找来的演员,男女都有,在演出开始前,还给他们做了三十分钟的紧急培训,也不知道够不够。   “我的好兄弟,是个不婚主义,但是他却被家人包办了婚姻。”项浪把事情提前给众人讲的清楚。   “他被包办的未婚夫,现在就在他家,怎么都不走。”项浪面色严肃。   “虽然他未婚夫感情上没拎清,但他是个好人,不能伤害他,只是让他离开,大家好好表现,事成之后,有双倍奖金!”   大家都是刚毕业不久的表演专业学生,人手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并且这对抗封建陋习的活,顺带还能吃个瓜,怎么都符合众人的打工观。   几人牟足了劲,妆造上更是精心,年乐这边打开门,看着项浪身后七八位对自己莫名敌视的美女帅哥,一时间还没摸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年乐,恭喜你夺冠啊。”项浪努力压着心底的愧疚,扬起放荡不羁的笑脸。   “谢谢。”年乐看向项浪身后的人,试着询问,“请问他们是?”   “他们啊,都是蔚然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项浪笑容灿烂,“蔚然没和你提过吗?”   年乐安静两秒,目光从面前或是甜美可爱、或是知性优雅、或是性感美艳的男女身上扫过,向项浪摇了摇头,压住心底的震撼。   “大家说好的,分手后还做朋友。”一御姐范的长腿美女走上前,一脸不屑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年乐。   “怎么,不欢迎我们?”   “这位哥哥,你还是让我们进去吧,要不然蔚然哥哥知道你不让我们进去,他肯定会生气的。”   一个小男生眨巴眨巴眼睛,“蔚然哥哥之前还给我发消息,说有点想我了呢。”   “霍蔚然不在吗?”项浪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只看见一个满脸震惊,纠结站在一边的小保姆。   “霍少爷出去了。”小保姆小声回应。   项浪有些无奈,在最需要霍蔚然配合的时候,他竟然不在!   “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项浪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却见年乐已经侧身,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既然霍蔚然想你们来,你们可以先进来等他。”   项浪也不客气,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十来人坐在客厅,还没来得及发难,却看到年乐对众人微笑。   “你们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去准备一下。”   只是一句话,十个人中瞬间镇住九个,几人扭头努力掩盖眼底的震惊。   这!   难道就是正室的心胸吗!?   面对和未婚夫藕断丝连的数位前男女友,一点恼怒的表情都没有,开口就是问你们吃什么水果,还要礼貌友好招待!   “随便,随便就好。”项浪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算是替众人回答。   “你们先坐。”年乐转身叫来小保姆,两人一起在冰箱前研究,半晌后小保姆端着咖啡上前,年乐更是亲自端来现切的水果拼盘。   沙发上几人下意识伸手去接,项浪咳嗽一声,几人才回过神来,保持刚才的坐姿,努力表演的更嚣张一点。   “年乐,要不你给蔚然打个电话?”   霍蔚然半晌没回来,项浪带着一群人如坐针毡,有人咖啡开始要续杯,果盘都吃的见了底。   不是众人不想攻击一下,实在是年乐在那微微笑着一坐,对几人一点敌视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倒像是邻居家的大哥哥,一脸温和的看着众人吃吃喝喝。   对着那样温润的目光,几人研究的逼人言语,实在说不出口。   “我没有他联系方式。”年乐端杯牛奶,轻抿一口看向项浪,“你打吧。”   “不会吧不会吧。”打扮美艳的女生一听,惊讶抬头看向年乐,“你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年乐浅笑一下,没有言语。   “可能是蔚然哥哥不喜欢被他打扰吧。”   绿茶小男生眼睛瞟了过去,“不像我,蔚然哥哥第一次见面,就硬要我的联系方式。”   “我也是。”几人反应过来纷纷应和,项浪默默给小男生竖起大拇指。   “可能爱情就是这样,第一眼喜欢的,哪怕之后分了,也能当朋友,彼此挂念着。第一眼不喜欢的,哪怕再怎么硬往一起凑,都没有结果。”装扮优雅的女生端着咖啡杯,感叹似的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我和蔚然哥哥在国外第一次见面,那天正好下着雪,我们俩在人群中一眼就对上,谈恋爱的时候,蔚然哥哥真的对我很好,只可惜我们聚少离多,最后只能分手。”   小男生满眼遗憾,余光瞅着年乐,“真羡慕你,能和蔚然哥哥朝夕相处,不像我们,当时只能谈异地恋。”   眼看着双倍奖金就要被抢走,几人眼睛一动,纷纷开始怀恋模式,客厅中没有冷场的时候,你方说罢我方说,从塞纳彼岸到罗布泊畔,连站在一边的小保姆,直接都听到两眼呆滞。   “话说蔚然哥哥家的别墅装修风格真不错。”小男生看卷的这么厉害,选择另出新招。   “我上次来都没注意,这次我们能不能去参观一下?”   “不好意思,不能。”年乐面色如常。   “我们又不参观你和蔚然哥哥的房间。”小男生满脸笑意,忽的像是想到什么,惊讶半捂嘴。   “你该不会,和蔚然哥哥分房睡吧?”   此话一出,众人才明白他要求参观的意图,有人偷偷翻了个大白眼,项浪更是对小绿茶演员满眼惊叹。   “我睡客房。”年乐温和回应,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只见好几人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变。   同情,甚至还有点恨其不争的怜悯。   “我说你,何必呢?”高冷范的御姐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他连一个联系方式都不给你,意思还不够明确吗,你这样根本得不到他的心!”   年乐眉头轻抬,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便被御姐一把拉到她旁边,两边俊男美女坐过来,瞬间将年乐团团围住。   “你看你长的又好看,身材又不错,做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清纯妆容的女孩语重心长,顺手摸了摸年乐腰身。   “就是说,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走,再不行去体校看看。”知性美女牵着年乐的手,忍不住再握几下,“总有你喜欢的款。”   “我昨天还看见过你的报道。”一开朗模样的男生半蹲在年乐面前,“你会下棋,有自己谋生的手段,为什么非要听别人的,把自己的幸福,交给一个根本不重视你的人手上?”   “你还会下棋?”御姐将年乐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欣赏起艺术品般的杰作。   “你的手真好看,像是我的梦中情手。”   小绿茶也想往里面靠,却被挤到一边,和项浪大眼瞪小眼。   ***   “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些什么?”黄金珠宝店的销售员笑着上前,快速打量眼前的顾客。   像是某个明星,或是社恐人士,戴着口罩墨镜和黑色渔夫帽,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销售员扫过对方打着石膏的胳膊,等走到顾客面前,才发觉这位顾客个子极高,体型也是相当可观。   “戒指。”霍蔚然盯着展柜中的样品,脑海中反复浮现的,还是中午那个带着甜味的吻。   这个吻仿佛能带给人面对一切的力量,足够让霍蔚然独自离开别墅,进入另一个陌生的环境。   “我需要求婚戒指,男式。”   虽然是包办婚姻。   但是两人间该有的,霍蔚然一样也不想少。   先是求婚,然后是订婚,接下来两人要去结婚,得到法律认可,紧接着度蜜月,说不定还会领养只猫猫和狗狗,组成一家四口。   每一个过程霍蔚然都想享受,无论是操办事物的繁杂,还是两人一起看日落月升,单是想想就让霍蔚然心口泛出几分甜意,对未来产生无限的渴望,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难言的美好。   “男式求婚戒指。”销售员引导顾客走向另一个展柜,“这里面的款式,您看您喜欢哪种。”   霍蔚然低头挑选,为了看的更仔细些,取下墨镜,观察眼前这些戒指的每一个细节。   年乐的手很好看,霍蔚然深深记得他手中的温暖,手指有力修长。   年乐手上皮肤透白,关节处微微带粉,素圈太过单调,普通钻石又似乎不搭,霍蔚然目光从一枚枚戒指上扫过,足足有半个小时,方才停下。   “这个。”霍蔚然屈指一敲,销售员会意,将指定的一款戒指拿出来,让顾客上手。   “这款是比较小众的铂金蛇形钻戒,雕刻精致,蛇眼镶嵌两颗灰色钻石,名字叫做‘永恒’……”销售员还没有说完,只见对面的顾客已经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   “您……就买这款吗?”销售从未见过这么爽快的客户,接卡时一抬头,对上男人比钻石还要惊艳的灰色眼眸,下意识愣在原地。   只是一瞬,销售反应过来,“您爱人是华国人吗?”   看到对面点头,销售露出专业的笑容。   “现在华国的年轻人,其实更喜欢黄金戒指,那边还有一个专柜,您不再看看吗?”   霍蔚然安静两秒,选择跟着销售去往黄金戒指专柜,看着里面金灿灿的一片,犹豫片刻。   “您不用看款式,看克数。”销售熟练掏出一个精致小电子秤,“克数越多,对方越喜欢!”   霍蔚然有些怀疑看向销售。   “我绝对、非常、以及十分确定!”销售挺胸抬头,眼神是十二万分的确认。   “拿最重的。”霍蔚然目色冷静,将卡拍上柜台。   “钻石和黄金的都要。”   销售在一边欢天喜地的刷卡包装,霍蔚然耐心等待,眼前不断浮现起那只夹着棋子的手,戴上戒指的模样。   那一定是……极美的画面。   门店离别墅区有些远,霍蔚然在车上不断欣赏两枚戒指,将戒指小心放入小盒,一次次演练着向对面打开小盒的动作。   司机默默看了后视镜几眼,即便这位年轻的雇主带着口罩,但每次,都能看到他眼里亮着的热烈。   像是要奔向美好,充盈着极其浓烈的赤诚,让他即便带着伤,整个人也焕发出宛如新生的光彩。   天色渐晚,别墅里小保姆绝望的看着咖啡机,甩甩发酸的手腕,一回头,就是五六个空杯。   大厅里的客人们还在不停的叽叽喳喳,咖啡不断的消耗,十来个人把冰箱里的水果都吃的干干净净。   似乎是察觉到小保姆幽怨的眼神,项浪摸摸鼻尖,刚想说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话还没出口,只听别墅大门传出响动。   从客厅能看到外面有人回来,数十人瞬间安静下来,直直盯着房门,年乐从众人中好不容易脱身,混着一身的香水味坐回原处,缓缓出了口气。   项浪看出来人熟悉的体型,激动起身走向门口,眼看全副武装的霍蔚然回来,立即将人拉到客厅,邀功似的一伸手。   “好兄弟你快看!”   霍蔚然目光扫过客厅中十来个陌生男女,身形一顿,眉头忍不住蹙起,看向项浪。   “我把你前男友前女友都叫来了!”项浪满脸喜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前……男友,前女友?   “嗨~”演员们扬起笑脸,配合的向来人打招呼。   霍蔚然怔怔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看向坐在一边的年乐,手脚发凉。   “我没有……”   年乐自然迎上霍蔚然视线,面色如常的微微一笑。   “什么没有!”项浪努力朝霍蔚然使眼色,“你不是之前说想见他们吗,我给你带来了还不好?”   “兄弟,这是你摆脱他的好机会!”项浪一手搭上好兄弟肩膀,凑近霍蔚然快速压低声音,“配合一下,没有人会喜欢有十来个前任,还和他们纠缠不清的男人,你马上就自由了!”   你马上就自由了。   霍蔚然呼吸几乎停滞,眼前的黑暗拥挤着纷迭而来,项浪话音还没落,只是一瞬,整个人好像飞了起来,紧接着胳膊一痛,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霍蔚然单手扭背手臂,后背被对方膝盖死死压着,趴平在地板上。   “让他们滚。”霍蔚然几乎快要稳不住呼吸,“我没有和别人交往过,从来没有!”   “你们,你们走!”项浪胳臂被别着,疼的呲牙咧嘴。   演员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在原地,眼看雇主开口,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快走!”项浪疼的受不了,“该付给你们的不会少!”   此话一出,几人方才反应过来,有疑惑也憋着,敬业的提起自己的包包就往门口走,年乐上前打开房门,和众人一一告别。   御姐范的美女最后一个出门,看了眼里面的两人,目光转向年乐。   “虽然我只是个学表演的。”御姐有意提高声音,好让里面的人也听清楚。   “但我能看出来,你值得更好的人。”   年乐淡然一笑,目送几人离开别墅,有人依依不舍的朝年乐摆手,年乐也摆手回应。   等几人转身,年乐关住房门,回头发现霍蔚然还压着项浪,眼神直直看过来,眼眶有些发红。   自然卷的头发配上那双灰眸,像是一条委屈到极点的大型犬。   “大哥大哥,我错了!”项浪胳膊都麻了,也就是脑袋贴紧地面的一刻,项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用错了方法。   像霍蔚然这么清高的人,对自己的名声的也极其爱惜,自己找这么多“前男女友”过来,虽说是为了演戏让年乐走,但传出去也绝对不好听。   “我不该毁你清白!”项浪哭丧着脸,“再给我一次机会!”   小保姆被眼前景象也吓得不轻,端着咖啡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年乐上前,温声让她先去休息,再看项浪扭曲的表情,对上霍蔚然视线,年乐隐约发觉他在等自己开口。   “朋友间有话慢慢说。”年乐也不能坐视不管,马上就要离开,不能在这关节点出意外。   只是一句,霍蔚然缓缓松开项浪,项浪一骨碌翻起来,甩着手直咧嘴。   这忙帮的,怎么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解释。”霍蔚然摘下口罩冷冷站在旁边,身侧手紧捏着,目光锐利的像是要扒下来他一层皮。   “对不起,那些人都是我请的演员,我手机上有记录,千真万确。”项浪哭丧着脸将手机递出去,霍蔚然接过,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紧接着递给年乐。   年乐手背轻挡项浪手机,自己并没有看别人聊天记录的习惯。   他不在意那些人。   霍蔚然心口紧紧揪起,小心试着再将项浪的手机递到年乐眼前,但年乐依旧没有看一眼的意图。   他甚至都不再看一眼自己。   “我找这些人,就是想跟你好好说说。”项浪越过霍蔚然,坐到年乐身边,一脸语重心长。   “霍蔚然虽然是我兄弟,但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年乐眉头轻抬,霍蔚然目光一点点挪到项浪身上,灰眸一点点深暗。   “这些天你应该也发现了,霍蔚然不会做饭不会干家务,你别看霍家风风光光,但继承产业的又不一定是他。”项浪数着手指头,和年乐一点点分析。   “霍蔚然脾气不好,你看刚刚给我摔的;他性子又寡,就没有活人能和他长久相处下去;就是不说这些,你看他现在表面上的。”项浪看向站在一边的霍蔚然。   年乐顺着项浪的视线,落在霍蔚然打着石膏的胳膊上。   “他前十几年就会干一件事,结果现在胳膊又断了,他能给你保证以后吗?”   “你父母如果知道这情况,绝对不放心让你跟他谈,他以前说不婚,是觉得没人配得上他,现在说不婚,是他自己也清楚,除了这副皮囊,他什么都没有!”   项浪牟着一股劲,尽量把兄弟说的一文不值,让年乐最好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并且我手头上有不少好青年,长的都不赖,情商嗷嗷高!”项浪一脸认真,“你条件也不差,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能每天给你找一个,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年乐想起中午那个吻,余光掠过浑身紧绷却挪开视线的霍蔚然,看向项浪。   “我喜欢……年龄和我差不多的。”   “你二十三是吧,我跟你说,我身边这个岁数的多!”项浪兴致勃勃开口,忽的突然察觉到什么。   年乐喜欢年龄和他差不多的?   那霍蔚然可比他足足小五岁。   他在表达什么?   他现在不喜欢霍蔚然这个类型?   项浪下意识抬头,却发现霍蔚然侧过脸,眼眶红的厉害。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项浪眼睁睁看着霍蔚然微微仰头看向窗外,眼尾湿润。   项浪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说,心头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霍蔚然他该不是……早就沦陷了? 第37章   “那个……”项浪声音越来越轻, 几乎不敢想象,如果因为刚刚那两手,年乐之后拒绝这门包办婚事, 霍蔚然会把自己怎么样。   “其实吧。”项浪想挽回一下, 偷偷瞄一眼好兄弟,再看对面, 只见年乐含笑拿出手机。   “可以加个好友吗?”   项浪表情一僵, 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背后来自霍蔚然的滔天恨意,生物本能让项浪背后的汗毛根根直竖,强烈的威胁感激发本能, 一句话都再不敢多说, 项浪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迅速逃离别墅。   再多留一分钟, 项浪感觉自己的骨头可能都要被抽出来。   年乐低眼正准备将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一抬头只见项浪阴暗爬行到达房门口,头也不回的开门就走。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两人, 年乐默默点了几下返回,收起手机,尽力不去看站在一边注视自己的弟弟, 起身准备上楼。   身后人瞬间动起来,年乐手腕被突然抓住,被一个难以想象的力道拉扯, 让年乐重新坐回原位。   “你要去哪?”   年乐回头, 对上猝然靠近的俊美脸庞,依稀看到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下, 正在竭力收束着情绪。   “去……楼上?”年乐指了指自己客房的方向, 稍微挪了下位置,与霍蔚然保持距离。   注意到年乐的动作, 霍蔚然呼吸有些不稳,身体本能的紧紧握着年乐的手腕,像是抓住所有,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年乐往后一挪,霍蔚然身体竟然顺势压了过来,视线相撞,霍蔚然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拉着年乐的手,一用力扯开自己衣领。   年乐立即侧脸,不去看霍蔚然的身体,只是刚刚一瞬,年乐已然看到霍蔚然清晰硬朗的锁骨,以及异常饱满的胸肌。   “不看吗?”霍蔚然牵着修长的手往上轻压。   霍蔚然皮肤冷白,摸上去的质地比云子还要莹润,年乐稳住呼吸闭眼,不敢想象如果这样的事让霍家人知道会怎么样。   “为什么不看我,你想要的不是这些吗?”霍蔚然抿了抿唇,牵着年乐的手,竭力掩着眼底的不安。   什么叫“你想要的”?   年乐察觉到两人之间可能有误会,身体虽然有些发烫,但脑海仍旧快速思索,感觉到霍蔚然牵着自己的手愈发放肆,随即调整手脚的位置蓄力。   年乐睁眼,对上霍蔚然有些失神的目光,瞬间借力翻身,将霍蔚然压住。   霍蔚然衣领凌乱,微蒙的灰眸里透着迷茫,抬头想要亲吻年乐唇角,年乐垂眼伸手,用力捏住霍蔚然脸颊,虎口卡在霍蔚然唇间。   霍蔚然体型大,即便年乐用了巧劲将他压制,但也累的够呛,衣服因为刚刚的动作有些乱,身上更是出了层薄汗。   “听着。”年乐调整呼吸,微微有些喘。   “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年乐对上霍蔚然的灰眸,两人距离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如果我做的有错,我向你道歉,我并不是有意要让你这样认为。”年乐捏着霍蔚然脸颊,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几分锋锐,唯一温和的只剩下语气。   霍蔚然紧紧盯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鼓动,仿佛拼命要从胸口跳出来。   “我没有觊觎过你的身体。”年乐都不清楚这问题是从何而来。   “明白吗?”   霍蔚然被堵着唇,盯着年乐点了点头。   “我要松开你,请你再不要对我做奇怪的动作,尊重彼此。”年乐一点点撤开手,从霍蔚然身上下来,看着从沙发上缓缓起身的霍蔚然,理了理衣服,快步去往楼上。   霍蔚然心口发烫,看着年乐离开,身上的重量一轻,连带着胸口中仿佛缺了一块,空落落的说不出话来。   他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感兴趣。   刚刚的举动太轻浮,年乐他可能……很不满。   霍蔚然坐在沙发上垂头,只要一想起年乐口中“喜欢同龄人”,还向项浪要加好友的模样,心口就又酸又涨。   但年乐刚刚也说了。   那是误会。   年乐拿着礼盒下楼,一眼就看到坐在原处的霍蔚然,颓丧的像是做了错事的大型犬,低着头一言不发。   霍蔚然听到后面有响动,抬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年乐手里的盒子。   霍蔚然目光瞬间聚集在盒子上,眼睁睁看着捏着礼盒向自己递来。   “是,给我的?”霍蔚然眼中带过几分恍惚,只见年乐点了一下头。   霍蔚然快速接过盒子,抬眼做梦般的看向年乐。   “礼物。”年乐语气轻和如常。   霍蔚然轻轻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到里面的钢笔。   笔身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蔚蓝色。   霍蔚然怔怔看着钢笔,抬眼再看年乐,小心翼翼将钢笔拿出,嘴角忍不住的就要扬起。   看霍蔚然喜欢这份礼物,年乐心底也长长松了口气,既然已经打算要尽快离开,那礼物得在离开前送出去。   “你之前为什么要加项浪好友?”霍蔚然忍着愉悦,把心里堵着的问题说出来。   “他有些影响力,以后可能会请他帮忙。”年乐伸手去收桌子上留下的咖啡杯,下一刻却被霍蔚然抢了先。   “我会学。”   霍蔚然突然开口,看着年乐眼神认真。   “什么?”年乐下意识抬头。   “我会学做饭,学习如何做家务。”霍蔚然将几个咖啡杯把拿起。   “霍家的产业我会去争取,脾气我也会改。”   年乐眉头一抬,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变到这里。   “还有我的手,这些天我有时候隐隐会感觉它在发痒,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但我之后会配合医生理疗,医生让我做什么,哪怕再痛苦我也会去做。”   霍蔚然将咖啡杯尽数收到厨房水池,扬起唇角快步走向年乐,像是走向自己崭新的未来。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霍蔚然身上仿佛带着光,与年乐之前见到的,那个沉闷阴郁的模样,判若两人。   年乐莫名有些欣慰点头,“挺好。”   “所以……”霍蔚然牵起年乐的手,在脸侧轻轻一蹭,眼里像是带着星光。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一句话转折的,让年乐瞬间愣在当场。   “对吗?”霍蔚然目光紧随年乐,要一个答案。   “我……有我的事要做。”年乐将手从霍蔚然手中缓缓抽出来,避开他的视线。   “没关系,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在家等你。”霍蔚然注视着年乐,心底是浓郁的甘甜。   “我之前就发现,我很擅长等你。”   “对了还有。”霍蔚然下意识抿了抿唇。   “今天中午那个,是我的初吻。”   年乐沉默片刻,避开话题看了眼时间,略显僵硬的向霍蔚然道了句“晚安”。   “我晚一点睡,你先休息。”霍蔚然注视着年乐上了楼,方才去往衣帽间,找到新做的西装,从衣兜里拿出那两个小小的盒子。   求婚用的花明天一早就到,对着两枚戒指,霍蔚然忍不住扬起嘴角。   年乐头有些疼。   只是借宿外加照顾一下室友弟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如今这种程度。   一切平和都从那个吻开始坍塌,事情已经超出预想。   一想到被霍蔚然牵着摸,还有那个吻,年乐简直无颜面对霍火火霍夫人,几乎能想象得到,如果继续待下去,事情恐怕会向无法预料的方向一路狂奔!   好在现在,应该还来得及脱身。   向霍火火告知一声,年乐下单最近一趟凌晨四点的车票,别说只剩下站票,就是没车票,这趟也得扛着火车跑。   安静收拾好行李,年乐没容易熬到点,趁着别墅里一片黑暗,提着行李箱小心翼翼下楼,尽量小声的打开别墅房门。   回头看一眼待了半月的地方,年乐提着行李箱,在深夜安静走出别墅大门。   也许是日有所思,霍蔚然梦里都是求婚的情景。   在一片哄闹声中,年乐戴上那枚镶嵌灰钻的蛇形戒指,两人极尽温柔的一个吻,抱起鲜花,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霍蔚然醒来时,心都还在蜜糖里沉浸。   以往原本是直接下楼,可今天,霍蔚然却想去年乐住的客房,更想以后,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客房门并没有关严,轻轻一敲就开,霍蔚然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收拾齐整的房间。   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枕头上一个褶都没有,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在这住过一般。   霍蔚然心中一沉,快步走进房间四处看,没有发现熟悉的行李箱。   霍蔚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心慌乱的跳。   却像是失去思考能力一般,怎么也捕捉不到自己的思绪。   他可能是……不想住这间客房了。   也对,他是我的未婚夫,怎么能一直睡客房。   霍蔚然出了房间,去主卧次卧看,然后站在门前,一间一间的推开客房大门。   都是空的。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霍蔚然跑去洗衣房、衣帽间、美容室、健身室、家庭电影院……   好像总有一个房间,里面站着年乐,等到霍蔚然一打开房门,他就会抬眼看过来,露出一个浅笑。   可是都没有。   霍蔚然努力让自己思索,保姆好奇的看着雇主模样,意识到他在找什么后,心底隐约升起不详的预感。   昨天那场面,小保姆是见了的,是个人恐怕都要受不了。   “你,你有没有见到他?”霍蔚然呼吸控制不住的紊乱,身体发麻,整个人都快要站不稳。   “没有霍少爷。”小保姆尽量降低声音。   “我去外面找,你在这里等,如果他一回来就通知我。”   霍蔚然神情恍惚,直直朝外面追出去。 第38章   “我的未婚夫不见了。”霍蔚然朝眼前人形容年乐的长相。   “他这么高, 长的很好看,对谁都总是温和笑,他鼻梁这里, 有颗小痣。”霍蔚然单手比划着, 仅仅是描绘他,就要竭力忍住心中的酸楚, 忍住想要看见他, 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   “大概有时间吗,业主。”别墅区安保看着眼前人胳膊上的石膏,脚上的拖鞋, 尽职尽责询问。   “我们从昨天晚上十点五十二分开, 到今天早上八点整。”霍蔚然紧紧盯着安保面前的显示屏, 看他调取监控,在屏幕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仅是一眼, 看到他手上的行李箱,霍蔚然脑海中翻涌起回忆,是年乐用行李箱, 挡住房门,仰起头对自己微笑的模样。   “我叫年乐,你家人拜托我来照顾你。”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他的。   “我不会喜欢你。”   “他出了小区。”保安调出门口的监控, “往北走了, 接下来就出了监控范围。”   “谢谢,谢谢你。”霍蔚然几乎是跑出保卫处, 顺着那个身影离开的方向, 一路飞奔。   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车辆, 带着怪异眼神的路人,霍蔚然耳朵里充盈着嘈杂怪异的声音,眼前的路似乎都在扭曲。   “年乐。”霍蔚然闭了闭眼,回忆他站在身边,握紧自己手腕的时候。   他眼神温柔安抚。   “别怕,我在。”   接下来的路没有监控,霍蔚然拉住一个又一个路人。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拉着行李箱的男生。”霍蔚然继续比划着。   “他这么高,搭在我这,皮肤白,长的很好看,鼻梁这有颗小痣。”   “没有见过。”   “有病啊,走开!”   “没见过,不过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你是明星吗?”   “长的挺帅,怎么是个傻的。”   ……   不知道问了多久,霍蔚然光着脚站在派出所门口,片刻后推门进去。   “小伙子,有什么事吗?”民警端着一保温杯,有些诧异的看着来人。   “我未婚夫不见了。”霍蔚然灰眸空泛茫然,机械似的重复着话语。   “他这么高,搭在我这,皮肤白,长的很好看,鼻梁这里有颗小痣。”   “他叫什么?”民警做着笔记。   “年乐。”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霍蔚然突然安静下来,回忆迅速蹦了出来。   “加个好友,我们就能远程联系……”   “可以不加……那你至少保证,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伤到自己。”   对面半晌没说话,民警抬头,看到眼前的男生眼眶一点点泛红。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没有?”民警疑惑皱眉,记下一笔,“那他身份证号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民警有些心累。   “他昨天可能有一点生我的气,但是他最后,给我送了礼物。”霍蔚然摸向口袋,小心轻柔摸着那支钢笔。   “那你有没有他的照片。”民警看了眼钢笔,发现好像还是个奢侈品。   “……没有。”霍蔚然想起桥上那张照片,但当时,用的是年乐的手机。   “你说他是你的未婚夫,可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没他的照片。”民警都忍不住想笑,“他该不会是你想象出来的吧?”   “不是!”霍蔚然心脏都快要裂开,眼睛发红。   “他给我做吃的,给我烫伤药,帮我绑头发,带我外出散步,他熬夜为我修好赛车模型,为我包扎伤口,他教我做饭……”   霍蔚然声音沙哑,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刃,来回拉扯着心口的位置。   他做了这么多。   自己为什么之前对他那么冷漠。   只有等他离开了,才发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有他的一张照片,一直让他睡着客房,在朋友面前,都不敢坦然将对他的爱意诉诸于口。   “你走吧,我们帮不到你。”民警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再看对面,发现这人依旧坐着。   “帮我。”霍蔚然不走,一只手甚至抓住桌子角。   民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叫来两三个民警把人往外用力拖都拖不走。   霍夫人在地球另一边正和霍火火打游戏,接到自称警察的电话时,整个人差点笑晕过去,压了通话后,还不忘向霍火火吐槽。   “现在的诈骗手段都这么低级吗?”   “啊?”霍火火盯着屏幕里的boss放连招。   “刚刚有骗子说他是警察,还说霍蔚然去了派出所,让我过去捞人。”霍夫人重新拿起游戏手柄,满脸笑容。   笑死,霍蔚然根本不出门。   两人继续打着游戏,等到两人被boss击杀踩在脚下后,四只眼睛盯着屏幕,一点点回神。   “话说……”霍夫人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室友还在吗?”   霍火火眨了眨眼睛,回忆片刻后,一点点扭头看向母亲。   “他……今天给我发消息,已经走了。”   霍母与霍火火对视几秒,两人表情一点点变得惊恐。   在霍夫人的尖锐爆鸣声里,霍火火捂着一只耳朵重新拨通电话,在听清楚霍蔚然没犯事,是在派出所不肯走时,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让司机带着保安将人接回家,霍夫人带着霍火火几乎是连夜赶回去,路上两人一口接一口吸着氧,几乎不敢想象霍蔚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凌晨,霍夫人带着霍火火到达华国,一路上胆战心惊,但回到家一看,发现家中倒是整整齐齐。   霍蔚然靠着窗户睡着,忽的听到外面有声音,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瞬间冲出房间。   站在楼梯上,看着手提行李的霍火火,以及戴着墨镜的母亲,霍蔚然安静片刻,一步步走下楼梯。   霍夫人震惊看着小儿子主动离开房间,朝自己走来,这才真真切切感觉到,霍火火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霍蔚然真的开始下楼吃饭,真的换了发型,就和那张照片上的一般,开始接触外界,没有被幻痛钉在黑暗里。   “妈。”霍蔚然开口,霍母更是惊的睁大眼睛。   曾经让霍蔚然喊自己一声,比登天还难,更别提主动!   这是怎么了?   “妈,你把他还给我。”霍蔚然空泛的眼中带起一点光。   “你把他给我,我以后会听你的。”   “他?”霍母一愣,“什么他?”   “我的未婚夫,你找来管我的‘小媳妇’。”霍蔚然眼眸有些湿润。   “我只要他。”   “我去。”霍火火站在一边,已经惊呆了。   “妈,不公平!!!”   霍火火不满看向霍母。   “说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呢?你给他找小媳妇,不给我找?我可比他大啊!”   霍母站在原地,半晌后冒出一声“啊?”   啊?   啥?   啥小媳妇?   哪来的小媳妇?   霍母根本不知道霍蔚然在说什么,经过提醒方才想起来,之前在霍蔚然卧室门口放狠话时,说过“把霍蔚然包办出去,让小媳妇好好管他”的豪言壮语。   “这……这当时就是这么一说。”霍母摘下墨镜,让两个儿子看自己无助的眼神。   “我哪里去给你找小媳妇,还包办?”   霍火火努力用了一下脑子。   没错,母亲自己都不结婚,怎么会给霍蔚然包办婚姻?   霍火火想通后清清嗓子,坐在一边准备看热闹。   曾经给自己揍出阴影,一向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霍蔚然,也有这一天!   “我和警察交流了。”霍夫人上前轻拍霍蔚然脊背,“你有没有可能是在家闷太久,想象出的……”   “不是!”霍蔚然立即打断霍夫人,指向厨房方向。   “我无数次看见他,他为我做吃的,他替我修好模型,他为我剪头发!”   霍夫人噎了一下,只见小儿子红着眼,从怀里小心掏出一枝钢笔。   “这是他送我的礼物,这也是假的吗?”   霍夫人看着霍蔚然眼里的泪光,心中不由得一震。   自从霍蔚然跟他父亲去澳洲学赛车后,霍夫人还从来没见过小儿子落过泪。   无论是小时候被源氏的人欺负,还是长大后出这么严重的事故,术后的疼痛,精神上的折磨,也从来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   但现在,他得痛苦到什么地步。   “他有名字吗?”霍夫人一眼看出钢笔品牌,如果没记错,销售一般会留下顾客姓名电话回访,但凡有点蛛丝马迹,也必须得把霍蔚然这心上人找出来!   “他叫年乐,年月的年,快乐的乐。”   霍蔚然一出口,正看热闹的霍火火一愣,霍夫人也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下意识看向大儿子。   霍火火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特么。”霍火火瞬间起身,在原地走了两圈。   “不对。”霍火火终于想到一点,看向霍蔚然咧嘴一笑。   “你怎么开这种玩笑!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要是妈真找来一个小媳妇管你,你不得把人家头拧下来?”   霍蔚然沉默看向霍火火。   “就是不把人家头拧下来,你也肯定天天为难人家,谁能忍得了你?”   霍火火对上霍蔚然视线,却发觉霍蔚然眼中带起的情绪。   是真的。   霍火火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了下去,上前朝霍蔚然猛地打出一拳,却被微微皱眉的霍蔚然单手接住。   “你特么!”霍火火气的快要爆炸。   “谁特么是你的小媳妇!!!”   “那是我三年的室友,是我好兄弟!他就是来参加比赛借个宿,怎么这么倒霉碰见你!”霍火火努力拔出自己的拳头,却被霍蔚然一点点捏的更紧。   ……   “你,说什么?” 第39章   霍夫人就是再迟钝, 此刻也已经反应过来。   那位在学校很照顾霍火火,来家里借宿的同学,就是霍蔚然口中的未婚夫!   “你对人家干什么了!”霍火火又气又急, 嘴上发痒, 感觉就要燎起几个泡。   怪不得年乐昨天那么早发消息过来,换算成国内时间, 那得是凌晨!   霍火火几乎不敢想象, 年乐被霍蔚然欺负成什么样,才会连夜走,自己更是蠢, 竟然没有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他是我未婚夫。”霍蔚然捏着霍火火拳头, 一字一顿的强调。   “你疯了吧!”霍火火拳头被捏的生疼, 还是忍着从兜里掏出手机。   之前手机掉水里换了新的,但还好上传过的照片依然还在。   “他叫年乐!我的同学,我的室友!”霍火火拇指快速翻着以前的照片。   “华国政法, 20级的!”   霍火火翻到军训时的照片,放大怼到霍蔚然眼前。   照片里的青年穿一身迷彩服,在树荫下的台阶上坐着, 拿一瓶水在手中,眼眸柔和的注视着操场方向。   霍蔚然有些恍惚,看着年乐的侧脸, 不知觉松开霍火火的手, 捧起手机。   “这是军训时候照的,我被热晕了, 只有他没觉得我是装的, 还过来照顾我。”霍火火忿忿甩了甩被捏红的手。   霍蔚然继续翻动照片,掠过霍火火无趣的大学生活, 停在留有年乐影像的位置。   “我丢三落四的时候,都是年乐帮的我,你根本不知道他对我的帮助有多少!   这次他是来江洲参加围棋比赛,我请他住家里,顺带给你口饭吃,你把他当什么了,你个混蛋!”   霍火火气的满脸发红,霍蔚然紧紧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看着年乐静静坐在书桌前,手中握一支中性笔,垂眸翻看桌上的书。   照片背景是学校宿舍的模样,旁边还有一个虚影,是另一位舍友,年乐手中的,是关于法律的书籍。   霍蔚然呼吸有些困难,抬眼看向母亲,霍夫人一脸无奈,她只是撂了句狠话,确实没有找什么小媳妇来。   一切像是一场梦。   像是霍蔚然自己的臆想,只是第一眼,就给无辜的人施加一个身份,将他拖入这场梦境。   “怪不得他走的那么匆忙,我以后怎么见他,我怎么解释!恩将仇报都不带这么来……”霍火火还在吼,霍蔚然耳边嗡鸣声响起,已然听不太清晰。   霍蔚然还记得那个吻。   柔软的,温柔的,甜蜜的带着咖啡香味。   还记得沙发上两人近距离的对视,像是沉溺入一场蓝色的梦境,年乐的手被牵引着,一点点滑过自己的身体。   此时此刻,霍蔚然终于清楚当时他口中的“误会”是什么。   他比自己更早察觉,但也只早了几个小时,他能做的只有离开,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有的只有一份连带责任。   这是专属于霍蔚然的,一场美好的、一厢情愿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   霍蔚然头一次感觉到这样真切的残忍,这个世界冷的如此深彻入骨。   霍蔚然安静转身,一步一步,上楼回到那片属于自己绝望的黑暗。   霍夫人担忧看着小儿子的背影,叫他也似乎听不到,再看依然怒气不减的大儿子,正低头快速发送着什么信息。   “那位年乐同学还好吗?”霍夫人目露担忧,“他在哪,我带蔚然最好去道个歉。”   “他昨晚的车票,现在应该早到目的地了。”霍火火手指头点着键盘,发出的消息却是小心再小心。   [小年年你到站了吗?]   [小年年你还好吗?]   [小年年霍蔚然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霍火火一瓶冰水灌下去都仍旧觉得心头冒火。   “你要不打个视频过去?”霍夫人坐在一边,也有些不安。   “他不喜欢别人给他打视频。”霍火火反复刷新界面,手机突然铃声一响,是来了新信息。   [到站了。]   铃声很快再次响起。   [我很好,这些天多谢款待。]   [你弟弟人很好,他还让司机来回接送我,非常感谢。]   霍火火看着屏幕愣了愣,心头那把怒火瞬间被浇灭,犹豫片刻后,方才再回消息。   [霍蔚然这么好?尊嘟假嘟?]   对面停顿几秒,新信息弹了出来。   [尊嘟。]   霍夫人看着霍火火瞬间松弛下来,瘫在沙发上,深深呼出口气。   “怎么样?那位同学还好吗?”   “他还好。”霍火火有点惊讶的戳戳手机屏幕,“霍蔚然竟然还找司机接送他,年乐他好像没有察觉出什么,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   “你想的是怎么样?”霍夫人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看向霍火火。   “我还以为霍蔚然欺负他,然后他跑他追,他裤衩乱飞,然后他扛着火车连夜跑。”霍火火挠挠头。   霍夫人极力忍住,才没有向儿子翻白眼。   “唉,主要是小年年他太好了。”霍火火继续翻起之前的照片,霍夫人过去跟着看了几眼,发觉霍火火相册里有不少这位年乐同学的照片。   霍夫人忽的察觉到什么,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他可是我半个义父。”霍火火自顾自的看着相册,还将拍的好的几张照片展示给霍夫人看。   “这是我们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我和他一起体验盲人的世界,他走的比我好,我差点摔倒,他蒙着眼一把把我扶稳当。”   “还有我们宿舍三骑共享单车一起去新校区的时候,我车不知道怎么坏在半路,他在前面,却是第一个发现我掉队的,立即回来找我……”   霍夫人一边听一边注视着照片,看霍火火说的眉飞色舞,目光若有所思。   苏城郊区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啡店中,年乐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孟城扬起唇角,喝一口眼前热气腾腾的咖啡,片刻后拧着眉头放下杯子。   “计划进行的顺利吗?”年乐端起咖啡杯尝了一口,瞬间明白为什么这家店没人。   “顺利,并且我发现孟天元看到你获奖的新闻,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并没有认出你。”孟城回想片刻,嘲讽一笑,“有些父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   年乐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需不需要我提醒他一下?”孟城细细看着眼前的年乐,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自己筹备已久的计划被全被舍弃,对他也生不出半点怨念。   “不需要,好好做你该做的。”年乐端起咖啡,继续轻抿一口,“建议你今天早点回去,准备点冰块。”   “为什么准备冰块?”孟城好奇询问,看年乐没有回答的意思,迈步走出咖啡店,片刻后又转身回来,要了一杯满冰的拿铁。   年乐目送孟城离开,翻过手机看了一眼和霍火火的聊天记录,指尖在咖啡杯边轻摸几下,眸色沉静。   孟城提着咖啡一进家门,就察觉出气氛有些异常,保姆急匆匆赶来,告诉孟城家中之前来了客人。   将咖啡随手放在桌上,孟城前去会客厅见孟贤德,轻敲三下打开房门,只见孟贤德坐在棋盘边,脸色异常难看。   “父亲,来客人了?”孟城扬起如常的笑容,看向孟贤德对面满当当的茶杯,不知道这是来了什么客人,脾气大到竟然连茶也没喝一口。   “孟城,你过来。”孟贤德声音浑厚。   孟城走上前,孟贤德猛地出手,“啪”的一声响,孟城被一巴掌扇侧脸,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手印。   “你个蠢货。”孟贤德拿出一张报纸拍上棋盘,头版配图,正是之前弈心杯的冠亚军决战。   孟城思绪快速飞转,面色沉了沉。   “我输了,但你之前也说,没有大碍。”   “重点是输赢?”孟贤德明显气的不轻,脸色黑沉,“你知道今天谁来了吗?”   孟城看向孟贤德,眼中带着不解。   “林家那条老狗,老年痴呆!”孟贤德愤怒起身,“他说他认出来,和你对战的是他徒弟孟秋,还说要将人找到,带回去重新教!”   “孟秋?”孟城眸色微动,做出满眼惊异的模样,再次看向报纸,“他怎么可能是孟秋,你不是说小秋已经……”   “无论怎样,你带几个人,要先将人找到。”   孟贤德深吸一口气,“如果让林老狗先找到人,他肯定把当年的事再翻出来,攻击你继母和弟弟,还会大肆宣扬!”   孟城安静盯着报纸,重复之前的问题。   “他怎么可能是孟秋,你之前告诉我,孟秋已经死了。”   “无论他是不是,你必须先带他来。”孟贤德眉头紧皱。   “你应该记得,孟秋小时候有多歹毒,他竟然敢伸手推你怀孕的继母,差点一尸两命,你继母还不计前嫌,替他找学校,我从来不后悔送他去国外,是他在外不好好接受教育,胡作非为死在那里。”   “如果这人不是……”孟城强压愤怒,怀疑的语气中带出一点犹豫。   “那就带他到林老狗面前。”孟贤德眉头一挑,“清清楚楚告诉他,孟秋已经死了,不要再隔三差五的骚扰我们。”   “这样林老身体恐怕会受不了。”孟城目色冷静。   “呵。”孟贤德一声冷笑,拿起面前茶杯。   “不是还好,如果他真是孟秋,想必长大也懂了点事,他只要向你继母和弟弟诚恳道歉,我还认他这个儿子,但绝不会再让他见林老狗一面!”   孟城看着孟贤德扬起笑,留下句“我去找人”,转身离开会客厅。   孟城打开会客厅大门,意外看到站在门口的孟无忧。   似乎是跟着继母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回来,孟无忧一身白色西装,脸上还带着笑。   “哥哥!”   “无忧,去客厅,父亲心情不好。”孟城扬起笑脸,带着孟无忧去往客厅。   “哥哥,孟秋是谁?”孟无忧好奇看向孟城,“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他为什么那么坏啊?”   孟城抬眼看到桌上的咖啡,拿过来贴在红肿发热的脸侧,再看孟无忧,目光深暗,扬起一脸宠溺笑意。   “是啊,他为什么那么坏?”   不让我亲手,生宰了你们。 第40章   苏城一中式大院中, 池眠眠抬头看着院内偌大一棵梨树,目光随着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游离,深吸一口气, 是满园清香。   “奇怪, 今年这梨树怎么在秋天开了花。”一中年男人带着小男孩疑惑站在树下,查看半晌树干情况, 也没看到有病虫害的迹象。   “可能和气温有关。”盘着头发的女人站在池眠眠身前, 抬手拍去肩上落花,“晚上冷,白天热, 前些天又下了场雨, 催的梨花提前开, 明年恐怕你是吃不到梨子了。”   “温婉师姐,街头那也有棵梨树,同样的天气雨水, 它怎么不开花?”中年男人愈发疑惑,回头正准备说什么,只见身后的小孩瘪了瘪嘴。   “小狗蛋。”温婉注意到小孩表情, 扬起笑来。   “刚刚来时就看到你和刘家的孩子动手动脚,你是又赢了他的奥特曼卡,他不给你?”   “才不是!”小孩涨红了脸, 神情还有点委屈。   “那是怎么了?”中年男人转身看向小狗蛋, 一脸无奈,“跟你说了多少次,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下次刘家人来找, 是不是又要我赔礼道歉?”   “是他先胡言乱语!”小孩快要气哭。   “他说只有我们院里的梨花开了,白花花的像纸钱,是师公快要不行了,还说他家大人也这样讲!”   院中几人表情一怔,温婉快速捂住小孩的嘴,抬头担忧的看了一眼面前敞开的房门。   “真是欺人太甚!”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像是点了火药桶,撩起袖子就要往外走,女人一个眼神,池眠眠上前迅速抱住男人的腿,整个人差点被带出门去。   “七师叔,七师叔冷静!”池眠眠咬牙抱紧男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萝卜羊师叔!”   “说了多少次,是罗卜阳,不是萝卜羊!”中年男人还在气头上,“池眠眠你放手!我今天非要让他们知道,背后咒我师父是什么下场!”   池眠眠快要把师叔裤子扯下来都拦不住他,小孩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眼看事情就要失控,房间里突然传来几声咳嗽。   “师父醒了!”温婉来不及管这两人,快步去往房间,罗卜阳听到动静,扯着裤腰也跑向房间。   “师公!”池眠眠和小狗蛋分别跟在自家师父身后,进了房间,是满屋的药气。   一满头银丝的老人呼吸有些艰难,温婉见状赶忙端上温水,罗卜阳将靠枕拿起,让师父靠坐床头。   “师父,您感觉怎么样?”温婉细心询问,老人喝下几口水,方才顺了顺气。   “还好。”老人将水杯放在一边,立即有看护将水杯拿走续上温水。   “师公这次又是被气的犯病了吗?”小狗蛋上前看着老人,当即扎了个马步,“师公您说是谁,我去给您报仇!”   “你个混小子。”中年男人一推徒弟,余光偷看师父几眼,却意外没有看到师父脸上的郁结神色。   “不是气,师公这次是去要人,回来的路上有些体力不支。”老人一笑,抬手摸了摸小狗蛋脑袋。   看到老人脸上久违的笑容,站着的几人都有些恍惚,再听老人言语,罗卜阳与温婉对视一眼,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要谁?”小狗蛋竖起耳朵。   “你的小师叔。”老人笑容更甚。   “师父!”心中的预感被验证,罗卜阳忍不住开口,想要说小师弟早已经离世,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来。   “张嫂。”温婉看向看护,看护立即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示意老人最近的药都有吃。   “怎么,以为我真得了老年痴呆?”老人看徒弟模样,眉头皱起,“这次是真的!我真的看见小秋!”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寂,中年男人和女人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池眠眠眼睛一动,上前一步。   “师公,您在哪看见的小师叔?”   老人神色微松,示意一个方向,池眠眠走过去,发现是一叠报纸,几十份都是同一天的新闻。   池眠眠拿起几份报纸,分发给众人,自己也拿起报纸,通过师公指点看到头版照片的瞬间,顿时愣在原地。   照片上是此次弈心杯决赛的场面,孟城七段与业余三段选手的对决,老人指向孟城对面的青年,眼中带起几分柔意。   “看见了吗,你们的小师弟。”   罗卜阳盯着报纸眉头紧皱,根本看不出这气质文雅的青年,和记忆中天天啃糖葫芦的小师弟有哪点可以对上。   像做不来题的学生,罗卜阳偷偷看向身边师姐,只见她看着报纸表情有点震惊,似乎是真的认了出来。   “他长的和小师弟确实像。”温婉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真的有些像小师弟长大的模样!”   “不是像,他本来就是。”老人眼中带着愉悦,将身上被子掀开就要起身。   “师父!”罗卜阳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却发现师父这次站的极其稳当。   “我已经做了决定,去找到你们的小师弟,带来重新教他,这次无论孟家怎么样,我也绝不会再放手。”   老人精神焕发,看着报纸脸上更是带了点血色,“你们看看,他这些年没有我带着,定段都没考,业余三段去下人家职业七段,竟然还赢了!”   老人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状态,眼中带几分傲意,难掩笑容,“这孩子,再怎么也该定个段,去更大的赛场,让他们擦亮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才!”   “医生说您不能劳累,找小师弟这事,应该是我们出马才是。”温婉放下报纸,扶着老人坐上旁边椅子。   “师父您等好,不出三天,我们一定把人给您带来!”   “三天?”老人闻言眉头一蹙。   “两天!”罗卜阳咬牙,把时间缩短。   “太长了。”老人见状就要起身,“我自己去找。”   温婉眼中难掩为难,余光里却见池眠眠朝她竖起一根手指。   一天?   温婉诧异看向徒弟,池眠眠对她肯定一点头。   “那就一天!”温婉硬着头皮开口,老人思索片刻,重新坐下。   “好,我等你一天。”老人一笑,目光转向站在后面的池眠眠。   “对了,我看眠眠这次在弈心杯上的表现也不错。”老人抬手,看护迅速拿来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各色的小钥匙。   老人从里面拿出一个标着“叁”的钥匙递向池眠眠,池眠眠快步上前双手接着,眼底是忍不住的开怀。   这些小钥匙,是师公对小辈的奖励,从高到低有五种,拿了钥匙就能去和师公有合作关系的私人银行,打开对应等级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都是师公这些年的收藏,从名人书画到陶瓷玉器,之前池眠眠赢了比赛,也得了一个三级的奖励,挑中一个拓本,有人出价一百五十万,池眠眠当时都没有舍得卖,最后被人追着苦苦请求,竟然脑袋一热,捐进了博物馆。   “快谢谢师公。”温婉看着徒弟傻笑的模样出言提醒,池眠眠这才回过神来,笑的像不要钱一般。   “谢谢师公!师公最好了!”   私人银行就在离师公家不远的地方,眼看师公和师父师叔有话叮嘱,池眠眠带着狗蛋先去银行,兴高采烈的向工作人员展示钥匙。   私人银行的工作人员认得池眠眠和小孩是林老徒孙,一脸笑容的带两人到保险柜前,池眠眠看看手中钥匙,盯着眼前的若干保险柜犹豫不决。   “师姐,随便选一个,应该都不差的。”狗蛋兴奋的到处查看,两人还没选完,只见另一片区的安全门突然打开,四五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推着画架走出来。   画架刚推到两人附近,画上覆盖的黑布突然掉了一半,旁边一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将黑布快速拉了上去。   只是一瞬,池眠眠也看到那半幅画的内容,隐约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等到工作人员推着画架离开,狗蛋凑近池眠眠,小声“哇塞”一下。   “怎么了?”池眠眠一脸疑惑。   “那幅画。”狗蛋眼中带着光,“二师叔在师公过生日时候送的,叫‘鹤发银丝映日月,丹心热血沃新花’,画的可漂亮了!”   狗蛋这么一说,池眠眠方才记起来为什么眼熟,低头再看狗蛋,不由得感叹新脑子好使。   “就选这个吧。”狗蛋指向一个保险柜,“我猜它不错。”   “行!”池眠眠使用钥匙打开柜门,只见里面放着一扁平的丝绒盒子,打开一看,盒子中间只有一枚平平无奇的银币。   狗蛋一伸舌头,扭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池眠眠默默叹了口气,拿着小盒子走出银行,眼看师父还没出来,带着狗蛋去果茶店等待。   坐在店里,池眠眠试着在网上搜这枚银币的信息,看着眼前跳出的上百条信息,池眠眠打开第一条,就是国外某个拍卖行,同样的银币,拍出了二百多万。   池眠眠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认真比对网上的配图和自己手中的银币,竟然,一模一样!   发了。   池眠眠激动抱住对面的狗蛋,在他脑袋上亲一口,再看网上的信息,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幅露了一半的画。   池眠眠犹豫片刻,试着将那幅画长长的名字输进去,再看词条,发现这幅画是当代艺术作品,画家还很年轻,曾是一位大师的关门弟子,成绩斐然。   这位画家名下几幅画作价格都是意外的高,而那幅“鹤发银丝映日月,丹心热血沃新花”更是拍出一个近千万的价格,已经高到了离谱境地!   池眠眠看着网上信息眼神愈发疑惑,这画在银行好好不保存,师公突然把它拿出来做什么?   来不及细想,池眠眠接到师父电话,带着狗蛋一溜烟的跑回去,刚到师公家前,就发现师父和师叔拿着报纸,满脸沉重的在旁边等着,眼里隐隐透着绝望。   “师父,怎么了?”池眠眠将银币收好,美滋滋的看向师父。   “你师公,只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找到这个年轻人,还要毫发无损的带到他面前。”七师叔盯着报纸满脸愁容。   “我们现在只知道他叫年乐,业余三段,刚刚我在网上搜,他竟然连个围脖都没有,怎么找?”   “我已经打电话去弈心杯那边,但主办方不肯透露参赛者信息,我又给协会打去电话,已经尽力在找,现在还没有消息。”温婉无奈看向池眠眠,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你之前向我竖了一根手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之前就想说。”池眠眠整理一下语言,“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预选赛上输了一场。”   温婉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当时就是输给他。”池眠眠鼓足勇气,看向报纸上气质温润的男生。   “我当时差点迟到,穿着睡衣跑到赛场,工作人员要带我离开,是他借了衣服给我。”   池眠眠有些不好意思看师父。   “前天晚上,我被队友带去拉赞助,喝了一杯酒,在赛场上过敏了,他看到我的情况,就想要尽快结束棋局……”池眠眠一五一十的把情况告诉两人,温婉神情一点点软了下来,罗卜阳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傻孩子,这情况怎么不跟师父说?”温婉看着自家徒弟,眼中一片怜惜。   “他真的是我小师叔吗?”池眠眠有些不敢肯定,眼中却带着光彩,“他真的挺厉害!”   “你小师叔他……”温婉像是想起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是不是,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公认定他,并且你也看到了,师公今天的状态有多好。”   “今天师公还摸我的头。”狗蛋开心摸摸自己脑袋,“师公一提到小师叔,看起来精神了十几岁!”   “听你描述,这个孩子很善良。”罗卜阳眼中带着感慨。   “我会和你的师叔师兄们商量,如果这孩子愿意配合我们,在师父面前扮演小秋,可以向我们提任何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们都可以答应。”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他的明确信息,并且只有一天时间。”温婉一脸沉重,心底正努力琢磨着途径,只见一部手机被小心递了过来。   “那个……”池眠眠挠挠头,“我刚刚有没有说……   我赛后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温婉愣在原地,罗卜阳闻言,一点点张大嘴巴。   “池眠眠!”罗卜阳差点没跳起来。   “有联系方式你不早说!”   “我伸指头了啊。”池眠眠有点委屈,“要不然我怎么确定一天内找到他?”   “快找,快快快!”罗卜阳激动不已,“你师公今天去找了孟家要人,搞不好孟家现在也在找这孩子,现在谁先抢到人就是谁的,快!”   池眠眠闻言有些紧张,快速打开薇信界面,找到年乐点开聊天框。   六只眼睛盯着,只见池眠眠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滑动,最后点击发送。   [在?]   三人头抵着头,盯着那简单一个字,空气有点凝滞。   “池眠眠。”罗卜阳尽量稳住呼吸。   “你懂不懂什么叫紧急?”   池眠眠眨了眨眼,刚想说自己其实是网络i人,对上师父黑沉沉的脸色,池眠眠低头快速按下语音通话。   几秒钟的等待,无比漫长,对面接通后,池眠眠将手机递给师父,师父将手机快速传给师叔,师叔一激动把手机扔给狗蛋,狗蛋认真低头“喂?”了一声。   温婉眼疾手快把手机递给池眠眠。   池眠眠挠挠头,和电话另一边的人聊天,旁边几人紧紧盯着,依稀听到青年清越温和的声音,直到三分钟后,电话方才挂断。   “是他吗?”师父有点紧张。   “是。”池眠眠点头,“他还记得我。”   “那他现在在哪,江洲吗?”七师叔更是紧张。   “没有。”池眠眠茫然开口,“他说他在苏城。”   就在本地?!   两人齐齐吸了口凉气,想起另一头的孟家,快速叫车摇人,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年乐坐在苏城的酒店客房中回复消息,刚聊不久,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年乐棋手。”孟城的声音隔着门,“我是孟城七段,还记得我吗?”   年乐看向猫眼,目光快速扫过孟城身后跟着的几人,打开酒店房门,一脸的不设防。   “孟城七段?”   “打扰了。”孟城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完美笑容,“有件事,我能不能进去说?”   年乐有些困惑的看向孟城,再看他身后带的人,一脸迷茫。   “你们在门口守着。”孟城看向身后几人,“我有话跟年乐棋手说。”   跟随孟城前来的人站在门口两侧宛如保镖,孟城笑着跟随年乐走进房间,关住房门。   池眠眠和师父师叔赶到时,一眼就看到年乐房间门口守着的人,其中一人更是趴在门板上,似乎在听里面说什么,一看到有人来,男人立即起身,仿佛刚刚的动作是众人错觉。   “完了,那是孟家的人。”七师叔一脸沉重,“他们动作真够快的。”   “动作快不代表那年轻人一定跟他们走。”池眠眠师父径直走过去,孟家保镖用身体挡在门口,没有分毫让开的意思。   这家酒店并不怎么隔音,池眠眠跟着师父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依稀听到里面的讲话声。   “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记不清以前的事,你刚刚的意思是,你们就是我的家人?”青年声音微哑,“我原本姓孟?”   “是的,你叫孟秋。”孟城言语极具诱惑性,“我确定你就是我的弟弟,你跟我回去见父亲母亲,他们真的很想你。”   “不要相信他!”罗卜阳忍不住高喊出声,想要敲门,却被孟家保镖拦住。   “你以为就你们带了人?”罗卜阳一拍手,几个大汉快步走来,和孟家保镖混战成一团。   里面听到门外动静,年乐打开房门,一眼看到气势汹汹的几人。   “不要信他!”温婉一脸严肃,抓住年乐手腕。   “孟秋的亲生母亲早早离世,现在和孟元德在一起的,是孟秋的继母,她之前诬陷孟秋,把孟秋送去国外,导致孟秋去世,孟元德曾经在师父面前亲口说你死不足惜,他们才不会想你!”   “你们是……”年乐看着眼前人一脸困惑。   “我们是林老的徒弟徒孙。”狗蛋踮脚看向年乐,“你快跟我们走,孟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年乐,你不要被他们骗了。”孟城悠然出现在年乐身后。   “他们的师父是林老,林老最近情况不好,他们只想带你去林老面前演戏,他们才是想真正利用你的人。”   “你!”温婉被气的一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无论他是不是孟秋,我们都不会亏待他,孟城给你的好处,我们可以给更多,师门这么多人,给你砍拼夕夕都够!”   罗卜阳咬紧牙关,“跟我们走吧,林老真的很想见你。”   “年乐,别让父亲母亲等急了。”孟城抬手搭上年乐肩膀,声音轻柔,“我们去孟家,说不准你能记起一点以前的事。”   两人对比,高下立判,池眠眠看着年乐明显动摇的姿态,眼神有些难过。   “少来感情牌!你们孟家那些人对孟秋根本没有感情!就是你们害死了孟秋!”温婉想起记忆中的小师弟,鼻子一酸,有些着急的抓着年乐就要往外走,“你不要像小秋一样被他们骗!”   “温婉六段,怎么还来硬抢?”孟城抓住年乐另一边手腕,“你是长辈,也不懂先来后到?”   “少来这一套!”温婉一脸厌恶,“今天他可以不跟我们走,但也绝不能被你带去孟家!”   眼看师父拉的吃力,池眠眠果断站在孟城那边把他往外推,进门的瞬间,池眠眠一眼看到房内还有件不小的快递,被窗帘半遮着。   孟城被一推一拉,无语松开年乐手腕,眼看孟城松手,温婉把年乐握的更紧。   “他不是什么让人争夺的物件,他是人。”孟城开口,对几人的无赖举动有些无奈。   “年轻人,你相信我,孟秋已经死在他们手上,我不能看你步小秋的后尘!”罗卜阳喘着气,用身体拦住一保镖。   几人被刚刚一通操作弄的浑身是汗,一阵风吹来,瞬间带起些凉意,池眠眠回头看向被风带起的窗帘,一眼看到快递的大小。   “对不起,温婉六段。”年乐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对上女人眼眸,抬手一点点挣开她的手。   “对我而言,亲人比金钱更有价值。”年乐直直看向温婉,眸色真诚。   “我记不清楚以前的事,所以我也要去找一个答案,这对我很重要。”   “为此丢掉性命也值得吗?”温婉眉头紧皱。   “有孟城七段在。”年乐回头看了一眼孟城,“我相信他会保护我。”   “你真的是……”罗卜阳闻言,一时间有些无语。   “又傻又天真。”   “我们走吧。”听青年做出选择,罗卜阳一腔热血被浇灭,瞬间没了战意,温婉直直看向年乐,年乐朝她微笑着摆了摆手。   难掩眼中失望,温婉正要离开,却发现池眠眠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场的情况。   众人注视着温婉拉走池眠眠,池眠眠回头,深深看了年乐一眼。   “孟城七段,我们走吧。”年乐朝孟城扬起笑容。   “好。”孟城掩着眼底几些深意,笑意更浓。   从酒店到孟家,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保镖为年乐打开车门,孟城站在旁侧,一路带领年乐走进别墅。   “这里是后来搬到的新家。”孟城眼中快速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脸上笑容依旧灿烂,“父亲母亲一直在等你。”   大门打开,年乐一眼看到客厅里端坐的中年男女。   男人一张方脸,目色威严,女人五官柔美,披着一方薄薄的羊绒披肩,看两人前来,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随即露出抹优雅笑容。   年乐微一垂眼,在脑海中对比十几年前两人的模样,朝两人露出一个懵懂生疏的微笑。   “抱歉。”年乐笑容纯净澄澈。   “让你们等了我这么久。” 第41章   七年前。   “部长, 感化院里的资料全被烧完,这个孩子辨别不出国籍。”   浓烈的焦臭味隔着三层口罩依然清晰,西装胸口别着华国徽章的中年男人看向助理所说的孩子, 安静片刻后, 从车里扯出一个裹尸袋,盖住辨认不出国籍的焦黑躯体。   木架上的余烬带起黑烟, 火星闪灭, 随时有复燃的趋势,热浪涌动,搜寻人员抬出一块块难以辨认的焦炭, 现场的人即便见惯了灾难后的场景, 仍旧无法直视眼前的一切。   面前残存的现场, 位于大洋彼岸,之前是一所感化院,收容各种“有问题”的青少年。   上网成瘾、不服管教、顶撞父母都是他们的罪名, 孩子们大都是被哄骗到这里,然后再也无法离开。   殴打和虐待在这里似乎是家常便饭,大火过后, 也有烧毁程度较低的躯体,上面的青紫於痕,各种伤疤, 交错纵横。   许多孩子在火焰来袭时, 甚至没有挣扎。   “部长,死亡人数已经到了两百一十七人。”助理被烟雾呛的咳嗽几声。   “有几处人被烧在一起, 需要进一步剥离;搜救人员发现一处地下室, 正在排查。”   男人面色凝重,这所感化院是封闭式管理, 如果当时晚上大门没有锁住,只要能给孩子们留一处逃出的通道,也不至于酿成这场惨祸!   “Here,help!”   一处突然传来搜救人员的声音,周边人几乎瞬间涌了过去,人们传递消息,目光难以自抑的聚焦在华国搜救队身上。   助理快步过去了解情况,几句话一出,助理难掩震惊的看向自家部长。   “部长,地下室里有个幸存的孩子!好像是华裔!”   男人一怔,在所有人注视下,不顾形象飞奔向地下室入口,顾不上狭黑的过道,深一脚浅一脚踩入地下室汇集的污水中。   助理拿手电筒跟上,照亮底下环境,相比说地下室,这里更不如说是一处监牢。   污水味道极其难闻,加上高温,更是熏的令人作呕,体型惊人的老鼠一点都不怕人,立起灰黑身体站在阴影中观察来者,几间监牢门上只有一个铁焊的小窗口,能从外面拉开,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助理不久前才得知,这所感化院会将无法“感化”的孩子扔入小黑屋惩罚,但从没想过小黑屋会是这样的环境,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在这里,都压抑肮脏到根本无法待下去。   两间监牢都是空的,男人拉开下一间监牢的查探窗,手电光探入,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往角落里缩了缩。   “开门!”男人迅速让开位置,让搜救人员砸开房门,巨大的砸击声,让里面的人颤着缩更紧了些。   打开房门,男人收起手电筒,发现这里在头顶地方有一处小小的开窗,被铁丝网着,算是留了个气孔。   “别怕。”男人眼睛一点点适应这里的环境,小心靠近灰影,“我是从华国来的,我叫周远。”   似乎是听到熟悉的口音,灰影缓缓扭过头,目光迟钝的对上男人黑发、小麦色的皮肤。   “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周远试着和眼前的孩子建立起联系,却看到灰影面对自己,努力的,一点点站了起来。   铁丝网透下一点光,少年缺乏营养的头发凌乱肮脏,周远这才发现少年脸上戴着黑色禁食面罩,皮质绑带收束在脑后,衬得周边皮肤,透出肮脏下的白皙。   少年脸上的禁食面罩被绑的极紧,这是狂躁型精神病患者才会戴的东西,用来防止患者发病咬人,或是吞吃异物,他身上的灰色连体服也是束缚衣改成,绑束他的双臂,衣物上,还带着老鼠啃咬过的痕迹。   唯一干净的,只有面罩上方的眼睛,琥珀般的浅淡颜色,宛如在教堂过道中漫步,彩色的光映在脸上幻动,带着阳光的温度,温柔缓慢。   周远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上前快速解开束缚衣背后的绑带,指尖触到少年嶙峋的脊背。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轻的却像是一床被子,周远忍着心底的沉重,脱下西装外套盖住少年脑袋,抱着灾难后唯一的幸存者走出地下室。   黑烟弥漫,搜救人员站在灰烬中,目光齐齐聚集在被西装外套盖住的生命上,少年瘦消的一截手臂滑露出来,是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   “部长,医生已经替他检查过,严重营业不良,有被殴打的新旧伤高达一百多处……他表示记不得被送来前的事情,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名字,感化院里只有代号……   据一位给感化院送物资的车主说,他在十年前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华裔孩子,这意味着他五六岁时可能就被送来……”   归往华国的飞机上,助理向周远汇报搜集到的信息,每听几句,周远眉头忍不住皱的越来越深。   十年前就有条件被送到国外的感化院,说明这孩子家境可以称得上富裕,可偏偏越是这样的家庭,里面人的心肠却更加歹毒。   周远看向坐在一边的少年,虽然才相遇不到几天,但能看出这孩子的性格,绝对称得上好,就像上飞机时,空姐给了他纸和彩笔解闷,他就在那安静写画,一个多小时都没挪地方。   少年手中的笔停了许久,周远收起资料,起身站在少年身后,看到白色纸张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网格。   像是地下室中,那一方带着铁丝网的小小透气孔。   “需要别的颜色吗?”周远下意识放轻声音,看着画上仅有的黑白,试着给少年递一支彩色的笔。   少年抬眼看向周远,认真摇了摇头,拿起黑笔,在网格交错的几个方位,加重黑点。   “这是什么?”周远低头,看着黑点和网格,有种熟悉的感觉。   “星,星位。”少年被关的时间太久,说话还不太顺畅,苍白的指尖点上黑点,最后停在网格最中间的黑点,琥珀色的眸中带过一分暗色。   “天元。”   几个术语一出来,周远瞬间明白过来,少年画的网格,是一方棋盘。   “你喜欢围棋?”周远瞬间露出笑意,坐在少年对面,拿起一支红色的笔。   “我倒是学过几年围棋,我们来下一盘?”   助理听到部长明显谦虚的话,忍着笑意,快步走过来围观。   少年稍显拙态的点了点头,看了周远一眼后,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放在白纸上。   “这是要和我猜先?”周远看到少年动作,笑着往另一张纸上写了一个数,抬眼看向少年,“这里没有棋子,我用数字代替,你拿的单还是双?”   “双。”少年眼眸带出分亮色。   “猜对了。”周远笑着拿开手,纸上赫然是一个“8”。   “你执黑,我执白。”   少年拿黑色彩笔,右上星位三三占角,周远用红色彩笔画子,落子在左上星位小目,两人你一笔我一笔,助理在旁边看的一知半解,却发现少年越下越快,自家部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助理抬头,一眼就看到少年一扫之前的沉寂,整个人腰背修挺,眸色带光,沉稳而愉悦,苍白的脸上带了一点血气,鼻梁上的一颗小痣,衬得少年眉眼愈发动人。   之前在医院摘下面罩时,助理就被这孩子面容惊艳了半晌,要是能让他再补充点营养,恐怕会更好看。   “我这是……输了?”周远看着纸张眉头紧蹙,甚至都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输,这才下到中盘,节奏已经被少年带乱,应该是自己太过轻敌。   “再来一盘。”周远坐姿一正,重新拿出张纸,快速画下格线,点好星位。   纸页用了三四张,助理才堪堪回过神来,只见部长眉头紧拧,再看之前几盘,竟然都让少年中盘取胜。   要知道部长十几年前就开始学下围棋,还有一位职业高段的棋手朋友指点,部长和他朋友都能下的有来有回,怎么在这少年手里,好像都过不了几招。   “我输了。”周远眉头松开,手在旁边虚空抓了几颗棋子,放在纸页上表示认输。   连下几盘,周远方才感觉到少年的棋势竟是厚而大,子力几乎没有重复,高低远近、攻守兼备,控制力强到你几乎察觉不到对方在操纵。   周远拿起之前几盘纸页,稍一复盘,就能发觉少年的心力之巧,几乎是妙手不断,好几处是周远根本想不到的设计。   周远目光动了动,看向少年,试探询问,“我们复盘一下第一局?”   少年点头,不用找之前下的纸页,拿过张新纸,直接在上面将第一盘的棋局画了出来。   助理睁大眼睛,看着部长手里的棋局,再对比少年画出的,竟然是一子不差!   “这孩子,以前是学过围棋的,童子功扎实,天赋也很高。”周远已经看出情况,抬手捋过少年脸侧垂下的头发。   “那怎么……”助理欲言又止,到底谁家会把这样一个聪明又有天赋的乖孩子,送去那种见鬼的地方?!   这如果是自家孩子,那不得是全家人都当心尖尖上的宝贝供着!   周远看少年的目光温和微动,再想起家里那个混世魔王,不由得一阵无奈。   “叔,叔叔。”少年抬眼看向周远,眸子清澈纯净,吃力咬字。   “谢谢,救我,我,报答你。”   “报答我?”周远忍不住一笑,再次摸上少年脑袋,开玩笑般询问,“你要怎么报答我?”   “带,坏人,给叔叔。”少年目光坚韧,眼底掠过几分暗色。   “都,送给,叔叔。”   “要不你和我家那个混世魔王配合一下?”周远笑着开口,“他可刚进了外事局培训,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当国际刑警。”   周远玩笑的话音刚落,只见少年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给我,叫他。”少年拿出一张纸到周远面前,面色是意外的认真。   “哈哈哈哈哈哈!”周远忍不住大笑起来,走过去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拍拍少年单薄的脊背。   “你现在不要想这么多,恢复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周远声音慈爱,抬头看向飞机舷窗外的景色。   “把过去抛到脑后吧孩子,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你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未来应该只剩下快乐。”   窝在周远怀里的少年垂了垂眼,眼下发红,半晌后闷声小小的“嗯”了一下。   用整整一年多时间恢复言语功能,自学后进入高中,高中三年毕业。   年乐拿着录取通知书,脚步轻快的回家,刚到门口,意外听到里面争执的声音。   “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爸你知道他们涉案金额有多少吗?单是根据这一条线索现在查到的,就有十七亿美元,这些钱被隐藏转移后,都是用来助长更严重的犯罪活动!”   “周郁,就是七十亿美元,我也不允许你把年乐牵扯进去!”周远的声音忍着怒意。   “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他好不容易逃离,你让他重新回去,你有没有为他想过!”   “且不说你退休了觉悟没之前高,就是年乐,你觉得他真逃出来了吗?   我不知道多少次看见他晚上睡在衣柜里,多少次吃到回去吐,又有多少次下棋头疼到晕过去,那些人,他总要面对的!”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我会给乐乐请最好的心理医生,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他,你休想让他进你那滩浑水!”   “爸,你保护不了他一辈子。”   “你给我回来!”   房门突然打开,年乐对上周郁猝不及防的眼睛,手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手势,抬手顺势帮他关住房门。   两人去往废弃的楼梯间,周郁沉默许久后,从兜里摸出个包装凌乱的礼物盒,递给年乐。   “恭喜你考上心仪大学。”   “谢谢。”年乐接过礼物,放进装着通知书的袋子,面色平静。   “什么案子需要我?”   “跨境洗钱。”周郁扭过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好好上学。”   “如果与我无关,你也不会回家,大忙人。”年乐唇角扬起抹笑,目色依旧柔和。   周郁抬手抓了抓头发,想说什么,但直面着当事人,却有些开不了口。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年乐背轻靠墙,等了许久,也不见周郁开口。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逃出来。”年乐坦然对上周郁视线,“但我现在至少拥有了一点自由,可以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现在。”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周郁抬手摸了摸额头,“感化院大火后,那些孩子的父母集体上诉,得到一大笔赔偿金。”   无数焦黑扭曲的躯体,还在梦境中游荡哭泣,默默允许这一切发生的人……还得到了赔偿……   年乐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目色沉暗。   “你也有,被你父亲孟贤德和继母白嫆领走,你继母与人合资,开办一家拍卖行,生意很好,并且这几年越做越大。”   周郁拿出手机,调出拍卖行的简介。   “现在我们怀疑这家拍卖行,通过艺术品拍卖,为跨境洗钱提供便利。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因为根据现行的《拍卖法》,委托人、买受人要求对其身份保密,拍卖人按法律配合,这样一来,双方身份不透明,洗钱活动也变得非常隐秘。”①   周郁长叹一口气,“你生父太敏锐,我们试着往内部安插人,但是都失败了,现在唯一有条件近距离接触他们,能为我们打开突破口的,恐怕只有你。”   “需要多长时间?”年乐神色缓缓平静下来。   “不确定,因为拍卖行只是个媒介,其中的关系网太过于复杂,并且现在还不是收网的好时机。”周郁忍不住的再次叹息。   “几年时间,肯定是有的。”   年乐安静垂眸片刻,再抬眼时,已然有了定数。   “如果你相信我,只需要告诉我时机,剩下的放手让我去做。”   “年乐,这其中变数很多,你的那位哥哥似乎也在筹划什么,如果你遇到危险……”看着年乐表情,周郁不由得开始担忧,甚至有点后悔回来这一趟。   “我只会给他们带去危险。”年乐扬起抹和善微笑。   “我要亲手让他们身败名裂,让他们陷入牢狱,夺走他们在意的所有,我要他们好好体会这一切。”   年乐表情依旧温润亲和,眼眸带过几分周郁看不懂的深色。   “没觉得吗?送他们下地狱,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第42章   “医生, 我儿子怎么样了?”   霍夫人脸色有些苍白,几乎不敢再回想昨天撬开门看到的场面。   几十次敲门没有回应,霍夫人心头隐约浮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之前的管家被辞退, 房间备用钥匙一时间找不到,情急之下和保姆合力撬开门, 入眼就是浓重的黑暗, 还有倒在窗边的霍蔚然。   “他有些脱水和营养不良,已经在输液,您可以放心。”医生翻看病人之前的病历, 神色难掩惋惜。   “那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霍夫人眼中含着泪, “为什么, 为什么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不是遗传因素的话,那就是精神上的问题。”医生合起手中病例,“长时间的压力, 再加上情绪波动过大,引起神经系统紊乱。”   霍夫人掩面,努力控制住泪水, 待稍微平复心情再抬头时,只见病床上昏睡的霍蔚然缓缓睁开眼睛。   “蔚然!”霍夫人立即上前,看着醒来的小儿子心疼不已。   “我在哪?”霍蔚然声音沙哑, 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这是医院, 你在房间靠着窗户不吃不喝,我们把门撬开, 才发现你已经昏过去……”霍夫人话未说完, 只见霍蔚然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支撑着身体起来, 扯开手背上的针头。   “年乐。”霍蔚然抬手看时间,“他比赛快结束了,我得回去等他。”   “蔚然!”霍夫人紧紧拉住霍蔚然流血的手,眼中含着泪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霍蔚然注视着母亲模样怔在原地,回忆慢慢上涌,片刻后,有些脱力的坐回病床。   余光中有什么灰白的东西一晃而过,霍蔚然抬手扯过,才发现是自己的头发。   静静看着手中浅浅的灰色,霍蔚然目色一点点涣散。   “蔚然你不用担心,可以染的。”霍夫人擦过眼角,快速按下床铃,叫护士重新来扎针,霍蔚然木然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什么,四处摸索,霍夫人见状,将之前早已收好的钢笔连带盒子递过去。   霍蔚然单手打开盒子,看着里面蔚蓝色的钢笔,麻木的情绪被瞬间拨动,胸口连带着眼眶一点点泛酸。   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残忍的人。   但他留下的东西,霍蔚然连触碰,都能感觉到那零星的一点幸福和甜蜜。   像是胸膛里的东西被活生生挖走,如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永远饥饿的黑洞,这一点点残留的甜意,只会诱的黑洞越发饥渴,留给身体的,只剩下永远干涸的痛苦。   冬天不该种下玫瑰。   霍蔚然闭眼,被石膏包裹的手臂带着痒意和如同碾碎般的痛感。   他不在。   一切都回归破败的原点,无论是不是幻痛,都已经没那么重要。   在医院一连住了几天,霍夫人盯着面前粒米不进,抱着钢笔盒子昏睡的霍蔚然,从心底涌出深深的无力感。   “请精神科的医生看一下吧。”医生也是无可奈何,“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出了病房,霍夫人拿出手机,思索再三,小心拨通一个电话。   为了不再刺激到霍蔚然,霍火火在家愣是也躺了几天,实在忍不住过去看一趟,却发现母亲坐在病房外面,病房门紧闭着,里面隐隐还有霍蔚然激烈的言语声。   “怎么了这是?”霍火火吓得不轻,“吵架呢?”   “过来坐下!”霍夫人一拍身边位置,霍火火立即坐稳。   “里面是你外公认识的一位心理医生。”霍夫人有些紧张的捏着包包边缘,“再怎么也不能进去打扰。”   隐约听的房间内声音越发大,霍火火好奇凑近门板,刚听到霍蔚然说了一句“我恨他”,就被霍夫人拧着耳朵重新带回原位。   恨他?   霍火火心脏“怦怦”直跳,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恨他什么?”病房内穿一身浅色西装的男人坐在霍蔚然对面,手中拿一本诊断册,镜片后的目光清冷自如。   “你可以描述得更具体一些。”   “恨他对我那么温柔,恨他看我的眼神,恨他包容我的一切,恨他没有道别就离开……”霍蔚然眼眶湿润。   “我恨他……不爱我。”   “其实不必爱,只要有一点点喜欢就够了。”霍蔚然头发微乱,红着眼比划,将两指间的距离无限缩小。   “就这么一点点,我只要这么一点,就足够了。”   男人安静在诊断册上写下几笔。   看着面前戴银丝边框眼镜的心理医生,霍蔚然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么多,他似乎有一种看透人心的魔力,总能引导人说出内心所想。   “比起这些,我更厌恶自己,曾经对他那么苛刻冷漠,他没做错什么,甚至把我当弟弟细心照顾,我却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他。   在听到他有可能离开的时候,我甚至想将他永远圈禁在我身边,他一定是发觉我的劣性,才半夜一个人离开,他可能知道,如果我有发现一点点端倪,我绝不会放手,哪怕是死,我也要紧紧抓住他,他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门外的霍火火正搜索“因爱生恨怎么办”,却发现答案里的“沟通”、“宽容”、“随缘”几个词都不在霍蔚然字典里。   霍火火正苦恼挠头,只听面前房门发出响动,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士从房间中走出来,还不忘转身将病房门关好。   “司医生,蔚然他怎么样?”霍夫人立即起身,上前关切询问,霍火火站在一边,呆呆看着眼前气质冷清出尘的医生,被美色冲击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Lovesickness。”司医生抬手轻扶眼镜,镜框边银色的镜链微晃。   “霍蔚然之前一直处于抑郁状态,现在患上相思病,并且是单向。”   “那这……”霍夫人欲言又止,眼中的纠结挣扎清晰可见。   “作为家长,你可以引导,但不能强求什么。”司医生取下诊断册上的一页,递给霍夫人。   “辛苦您特地赶来。”霍夫人一路送司医生到电梯前,霍火火快速跟了进去,两眼发亮。   “妈,你去看着霍蔚然,我送司医生下去。”霍火火浑身上下都透着殷勤,不等霍夫人回答,快速按下关门键。   “司医生,我叫霍火火。”电梯中霍火火笑容无比灿烂,“谢谢您辛苦来一趟,有时间可以请您吃顿饭吗?”   “不用,谢谢。”司医生语气清隽客气。   “我就是想表达一下对您的感激。”电梯门打开,霍火火紧紧跟着司医生,只是一瞬,后领突然被提了起来,对上一双沉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中带着实质性的杀气,霍火火两脚离地,顿时一动都不敢动,脑袋后缩着,乖巧宛如鹌鹑。   “君烈。”司医生声线清淡,拎着霍火火的手一松,眼睛的主人快速跑了过去,目色瞬间变得柔情乖顺,对着司医生扬起笑容,紧紧牵住司医生的手,十指相扣。   霍火火一脸委屈的站在原地,司医生身边的男人回头,一眼大有“再看就宰了你”的威慑,吓得霍火火慌忙转身,死命狂按电梯按钮。   眼看霍火火没精打采的回来,霍夫人收起手中纸张,发觉他像是被霜打了一般,蔫巴巴的可怜。   “刚刚那位司医生,他爱人你应该也在新闻上见过,就是那位司君集团的CEO。”霍夫人开口提醒。   “我刚见过。”霍火火低头快哭出来,真的太凶了,感觉一顿能吃三个自己。   “司医生他本人是司君集团的董事,学医出身,要不是你外公的面子,我还请不来他。”霍夫人无奈看一眼儿子,“让你平时看看合作方的背景关系,你是一眼都不瞧是吧?”   霍火火失落低头,哀痛半分钟后,再抬眼已然恢复之前没心没肺的状态。   “妈,司医生让你怎么引导霍蔚然啊?”   “还能怎么样,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霍夫人深吸一口气,“今天就给蔚然办理出院,我们回家!”   几天时间,仿佛又回到一开始的从前,只是霍蔚然被撬坏的房门没有修缮,霍夫人能时不时进门巡查一番。   “这个门,等到你状态好一些,自己叫人来修。”霍夫人将午饭放在桌上,回头看一眼抵靠着落地窗闭眼的霍蔚然,上前将他房间的窗户打开。   “房间里也得通通风。”霍夫人忍着难过,做出如往常一般的模样。   “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要修仙啊你,别人喜欢风都是去追风,只有你,不吃不喝的等风来,你等着吧你!”   楼梯那传来脚步声,霍夫人扫了眼路过的霍火火,提高声音,“总之我绝不会插手你和火火感情方面的事,要么就带喜欢的人来,要么就独过一辈子!”   霍火火像是路过被踢一脚的狗,迷茫看着霍蔚然大门敞开的房间,不知道这战火是怎么传到自己身上。   “我还要和你芳姨做美容,被你们气的,皱纹都多两条。”   霍夫人走出霍蔚然房间,缓了好一会,方才理平情绪上楼。   霍蔚然静静坐在原地,看向窗外,因为打开的窗户,芳姨和霍夫人的声音从美容室不断传来,清晰可闻。   “霍姐,你家蔚然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霍夫人也不愿多说,只能忍着心酸略过话题。   “也是奇了怪了,我家那那调皮鬼,对什么事向来都是三分钟的热度,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却还对赛车热情的不得了,抱着霍蔚然的海报不撒手。”芳姨声音中带了点哀求。   “等蔚然情况稍好一点,麻烦霍姐给蔚然提一句,来随便教教他,要不然那小调皮鬼非得烦死我。”   “如果他好一点……”霍夫人强忍情绪,“我一定跟他说。”   “谢谢霍姐!”芳姨声音含着喜悦,把家里的事一抛开,两人又开始聊起别家的八卦,霍蔚然闭了闭眼,眉头忍不住蹙起。   不知聊到什么开心的事,芳姨“鹅鹅鹅鹅鹅”笑个不停,这笑声实在太过魔性刺耳,还极具穿透性,霍蔚然忍着不适支起身体,抬手正要关住窗户,却听对方话锋一转,又换了人家开聊。   “唉,霍姐,你知道孟家吗?”   “哪个孟家?”霍夫人语气中带着疑惑。   “唉呀,下围棋的那个孟家,原配去世几个月就把小三带进家的那个!”芳姨看着自己的指甲,非常满意。   只是听到“围棋”两个字,霍蔚然关窗户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想要努力抑制脑海中翻涌的回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种男人多了去。”霍夫人懒洋洋开口,“早已经不新鲜了。”   “不是,最近有新瓜。”一看霍夫人模样,芳姨顿时来了劲。   “你不知道,那个原配留下两孩子,其中一个被那小三送出去,本以为在国外死了,没想到又回来了,并且还参加了那个什么弈心杯,业余身份就得了冠军!”   弈心杯,业余身份,冠军?   霍蔚然呼吸一滞,不自觉打开面前的窗户,身体前倾。   “挺厉害啊。”霍夫人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   “我跟你讲。”芳姨见状,整个人都坐起来。   “你猜当时那个三,为什么要把原配孩子送国外?”   “为什么。”   “因为原配那孩子天赋太牛了!还被围棋界的泰斗收为弟子,五六岁已经声名远扬,他师兄师姐三四十的,没一个及他!”芳姨讲的绘声绘色。   “当时那个三也怀了孩子,让孩子他爹起名,起了个‘孟无忧’,那个‘无忧’好像取自围棋里的一个术语,意思是要让这孩子以后也下棋。”   芳姨神色认真,“那个三一听,她可不愿意自己孩子比不上原配孩子,一辈子在别人阴影里压着,嫉恨那孩子的天赋和聪明,使了个苦肉计,冤枉那孩子推了她,花言巧语的就骗他爹把孩子给送国外去了。”   “啧。”霍夫人忍不住咋舌,“还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那可不是!”芳姨一拍扶椅,“你要是把那孩子好好送个学校也行,那三心肠黑的,竟然把孩子送到教育问题儿童的那种地方去,那地方折磨人,还又着了火,以至于后来说这孩子死了,死亡证明都给发了。”   “现在又回来了?”霍夫人听着也来了兴趣,“那不得好好整治他们一顿?”   “回来是回来了,可惜那孩子大病一场,记不得以前了。”芳姨一声感叹。   “现在被孟家认回去,那孩子还真以为找到亲人了,对他们信任得很。”   “啊?”霍夫人闻言也忍不住坐起身,“怎么会这样?”   “谁说不是,我看这孩子啊,以后还要吃更大的苦头,才能认清。”   芳姨一声感慨,“按那些人的腌臜手段,有没有以后都难说。”   “你这瓜保真吗?”霍夫人将信将疑,“还能有这种事?”   “比真金白银还真。”芳姨想起往事,满脸无语。   “说起来都可笑,我以前不知情的时候,还把那个三当过朋友,结果吃了天大的亏,差点被别人当笑话看。   现在虽然再不相处,但我家保姆和我关系好,什么都和我聊,她丈夫就是孟家的司机之一,很多杂活都要干,知道的也多。”   霍夫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美容室打开的窗户,心底一声轻叹。   霍蔚然站在窗前,紧捏手中的钢笔,不用多猜,就足够明白她口中的“那个孩子”,指的是谁。   手指一点点收紧,霍蔚然紧盯钢笔蔚蓝的笔身,一阵微风忽然从窗中吹来,带着温和的气息,轻柔拂过霍蔚然发梢。 第43章   孟家上下都知道, 曾经被说是去世得那个孩子,他又回来了,虽然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但他棋下的还是相当好。   年乐到达孟家, 第一天只是简单介绍认识,等第二天亲子鉴定结果出来, 看着上面“确认为生物学父亲”的字样, 孟贤德不由得有些动容。   真的是孟秋,他竟然回来了。   孟贤德捏着亲子鉴定书,表情凝重。   当年为了要把孟秋送去国外, 怕他不配合, 孟贤德骗他喝下掺药的果汁, 并且监护人签字,也是孟贤德一笔一划亲自写下。   小时候的孟秋早慧,应该清楚父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必在感化院的日日夜夜,对孟贤德的恨意也是只增不减。   若是那样的孟秋回来,孟贤德绝对会避之不及, 还会担心会不会遭到报复,甚至提前做点准备。   但万幸的是,孟秋一场大病后, 竟然记不起以前了。   孟贤德忍不住一笑, 想起昨天那孩子清澈单纯的眼神,愈发觉得这是连上天都在帮自己。   放下手中的报告, 孟贤德走出书房, 去往年乐临时暂住的房间,却被佣人告知那孩子去了棋室。   棋室中年乐正和孟城对弈, 孟贤德看到眼前一幕,眼底略过分深意,安安静静的站在年乐身后,看他手下的棋。   孟城最近明显把心思缓缓收回棋盘,棋力大有长进,但即便如此,眼下这局棋,孟城是又要败。   孟贤德和孟秋以前也下过棋,那孩子展现出的天赋,令孟贤德都不由得心惊,如今再看年乐手中的棋,虽然也能看出天赋不浅,但给孟贤德的感觉,却与原来的孟秋不同。   如果说是以前的孟秋下棋,棋风会更显华丽,指尖是金墙碧瓦,兰玉满庭,天赋与荣耀完美结合,仿佛他天生就是为棋而生,注定要做棋盘上的琼枝玉叶,高贵尊崇。   但现在,年乐的棋更像是一位年轻的侠客持剑,逍遥锋锐,天资凛然,剑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一个人要想伪装失忆很容易,但连棋风都变得如此迥异,那几乎不可能做到。   “我输了。”孟城已然看清局势,不再挣扎,捏两枚棋子放在边线,一脸的无可奈何。   年乐眼眸含笑,一句“承让”还未落下,只见孟贤德不知什么时候到来,并且示意孟城起身。   “孟天元。”年乐立即起身,眼中带几分惊异,“您什么时候来的。”   “只是进来一会,看你们正下的起劲。”孟贤德脸上带起笑意,将孟城投子认输的两枚棋子捏入手中,看向对面的年乐。   “这棋远没到投降的境地,不如换个人来与你下。”   年乐眉目温和,嘴角上扬。   “孟天元要赐教,晚辈却之不恭。”   孟贤德目光快速掠过棋盘,落下一子,收拾起孟城留下的残局,开始与年乐对弈。   孟城站在旁边,目色如常的观看棋局,孟贤德下棋几十年经验老辣,棋力广深,几枚黑子就将交战要点带入棋盘中央,年乐按之前的节奏抵抗应对,只见对面中间棋势愈发坚厚,从中向外征战,瞄着年乐之前的一处断点,开始搜刮白棋。   眼看被翻盘,怎么拯救也无济于事,年乐一笑,从棋罐中捏出两枚棋子,放在边线。   “你的棋,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孟贤德亲自入局体会后,越发感觉出不同。   “我小时候也会下棋吗?”年乐注视着棋盘,似乎是思索自己落败的原因。   “孟城没告诉你?”孟贤德诧异挑眉,“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可很不错。”   “没有,我对之前的事完全没有记忆,我是从高中才发觉自己有些天赋,去试着参加考试后,获得一个业余三段的证书。”年乐抬眼看向孟贤德,眸色亲和自然。   “业余三段对于你的水平而言,确实是有些低了。”孟贤德思索片刻,“不过高中学习辛苦,你没精力再考职业也是正常。”   “我当时只想着好好学习。”年乐不好意思一笑,“毕竟我当时是孤儿,上学和生活的费用,都是好心人资助的,我只有考上心仪大学,才算不辜负了他们的善心。”   听着“孤儿”“资助”的词眼,孟贤德明显有些不大自在,但也没有显露出来,再看眼前的孩子,眼中多了分关切。   “之后呢,你考的如何?”   “我现在已经是华国政法大三的学生,马上升大四。”年乐一笑。   华国政法,是华国水平顶尖的大学,孟贤德眼中带出几分欣慰,再看孟城和孟无忧,都是走了围棋这条路,孟城对抗赛获奖后本来有机会保送,但他非要去国外找人,再回来后,也没了上学的念头。   至于孟无忧……孟贤德忍不住蹙眉,这孩子已经快成年,但他现在的围棋成绩,充其量保送一个水平一般的大学,恐怕是和高水准大学无缘。   家中能出一个华国政法,毕业后再去国外名校读研读博镀个金,也算是有些门面。   孟贤德看年乐的眼神,又多了分和煦。   “爸,检测结果出来了吗?”孟城在一边搭话,露出那副完美笑容。   “年乐刚刚还跟我说,他从来没想过孟天元会是他生父,一想到这点,他就激动的睡不着,即便不是,和我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也很高兴。”   孟贤德听着孟城的话,心中一动,再看面前的年乐,越发感觉他与之前的孟秋不同。   孟秋小时候恃才放旷,一直觉得是自己和小嫆害死他亲生母亲,仗着背后有林老撑腰,孟秋言语带刺,得理不饶人,不仅在外人面前败坏父亲名声,就是下棋,也要指着孟贤德的鼻子,说以后定然赢过你这个伪君子。   但现在的年乐,好学上进,礼貌又纯净,姿态温和文雅,连说话都带着笑意,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很难对他不生出好感,像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对。   孟贤德露出笑意,看向年乐。   现在是自己家的孩子。   孟贤德无比感谢年乐那一场大病,带走他之前的记忆,现在年乐不仅在好好上学,还刚得了弈心杯的冠军,在棋坛中颇具热度。   这时候再加上一个孟家孩子的标签,真可谓完美。   “等一会吃饭时候说。”孟贤德起身,“正好你母亲和弟弟都在,也让他们知道这个好消息。”   眼看孟贤德离开,年乐抬眸,与孟城对视一眼,两人都带出分笑意。   用餐时间,孟家几人同坐餐桌边,孟贤德叮嘱佣人迟点上菜,给众人宣布结果。   “检测结果出来了。”孟贤德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青年,“年乐就是孟秋,是我的二儿子,也是孟城的弟弟,孟无忧的哥哥。”   “你就是孟秋啊。”孟无忧多看几眼面前的年乐,瘪了瘪嘴。   “你的道歉呢?”孟无忧还记得之前父亲口中孟秋的恶毒,他可是差点害死自己和母亲!   “道歉?”   年乐一愣,有些迷惑的看向孟贤德。   “孟先生,我做错什么了吗?”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孟贤德声音放缓许些。   “人都是会长大的,更何况那是你很小时候发生的,你现在记不得从前,也不用道什么歉。”   看着丈夫有些离奇的态度,白嫆眼睛一动,轻拍孟无忧脊背,开口责怪。   “你小秋哥哥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说什么道歉!当时再任性妄为,举止恶劣,也是因为小秋哥哥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吗?”孟无忧一听就来了劲,“年纪小杀人都可以吗?”   “我杀谁?”年乐满眼好奇。   “我!”孟无忧一指自己,再指白嫆,“还有我妈!”   “怎么杀?”   “你把我妈从楼梯上推下去!”孟无忧忿忿开口,“我妈当时还怀着身孕,就是我!”   “有人看到吗?”   “没有也改变不了事实!”   “有任何证据吗?”   孟无忧扭头看向母亲,看白嫆没说话,又看向父亲,却发觉孟贤德也没有言语。   “没有人证物证书证,也没有视频资料……”年乐笑了笑,温和注视着孟无忧,“无忧你知道什么叫补强证据规则吗?”   “补,补强证据规则?”孟无忧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简单些说,就是你的言论,存在证据资格或证据形式上的瑕疵和弱点,不能单独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   年乐含笑看向白嫆,“再简单点说,只有当事人的陈述,是没有办法定案的。”①   孟无忧愣在原地,眼神有些无助,扭头去看母亲,白嫆撑起一个笑容,责怪般的拍了儿子一下。   “你看看,你小秋哥哥学的多好,哪像你,稀里糊涂的开口就说,心思直的一点弯都不转。”   白嫆看向年乐,一副宽容慈爱模样,“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反正小秋也记不起来,不如过好以后,我们一家团圆,多好。”   孟贤德闻言赞同的点头,孟无忧撅了撅嘴,一脸不满的低声抱怨。   “谁和他是一家人。”   “行了,开始吃饭吧。”孟贤德看向身后的佣人,示意上菜。   眼看饭菜上桌,孟无忧这才打起点精神,夹几只平时最爱吃的甜虾,等吃完再一抬头,却发现盘里的甜虾只剩下一只。   孟无忧伸筷去夹,另一双筷子却更快到达,夹起最后一只甜虾,没有分毫让让他的意思。   孟无忧不满抬头,一眼就看到那个孟秋对自己浅浅一笑,孟无忧心中的不满被瞬间点燃,愤怒一拍筷子,却看到孟秋筷间的甜虾,已经到了父亲碗里。   孟贤德刚接下年乐夹来的菜,心中一暖,就听到另一边动静,才发现孟无忧竟然当场摔了筷子。   孟无忧一愣,再一细看,才发现孟秋刚刚拿的就是公筷,心中顿感不妙,只听父亲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孟无忧,你在干什么!”   孟无忧傻傻看向父亲,想开口解释,“我,我没看清……”   孟贤德闻言瞬间拧起眉头,打断孟无忧。   “这饭是我不能吃,还是你哥哥不能吃,我怎么之前没发现,我们把你娇惯成这副模样。”   “一只虾而已。”白嫆见状立即上来打圆场,“要怪也是后厨做的不够多,我们又不缺孩子一口虾吃,让后厨再做一盘就是。”   “这不是一口两口的问题,你看看你把孟无忧宠成什么样。”孟贤德语气严肃。   “今后一个月,别再上桌吃饭,这个月零花钱也别拿,直到你想清楚餐桌上的规矩,别拿出去让人家笑话我们孟家没教养。”   孟无忧被训的直掉眼泪,白嫆心疼不已,饭也不吃,拉着孟无忧去他房间。   孟城正看乐子,忽然感觉餐桌下有人轻踢自己一下,抬眼看向年乐,年乐眼眸微动,孟城立即反应过来。   “父亲,您也别说无忧,他最喜欢吃甜虾,这道菜就是专门为他做的。”孟城起身,看向年乐目露不满,“你刚刚难道没看见,刚刚那虾是最后一只?”   “我……”年乐仰头看向孟城,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孟城,别太过分。”孟贤德严厉开口,目光落在这对兄弟间,藏着打量。   “你和从前的小秋根本不一样。”孟城眼中带着失望,“无忧什么都没做错,他刚刚只是为母亲鸣不平而已,你就用这种手段报复他,以前的小秋绝不会做这种事!”   “可我是年乐,我根本记不清你口中的小秋是什么模样,刚刚我也不是故意,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吃甜虾……”   年乐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孟城板着脸开口。   “父亲我没胃口了。”   不等孟贤德回话,孟城快步去往孟无忧房间的方向,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年乐有些失落的放下筷子,孟贤德见状拿起公筷,往年乐碗里夹菜。   “不用管他们,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无忧太任性了。”   “谢谢孟天元。”年乐小心拿起筷子,动作中多出几分拘束。   “要说孟城,以前很喜欢你。”孟贤德想起之前,再看今天这情况,也不由得一笑。   “他甚至跑去国外找过你。”   “可能是现在的我,让他失望了吧。”年乐若有所思的吃着饭菜。   “我也不记得他之前对我有多好。”   此话一出,孟贤德不由得对比起孟城对孟无忧和孟秋的过往,虽说刚开始,也是借着断孟秋供养的理由逼迫孟城当个好哥哥,但这么多年下来,孟城为孟无忧做的,已经比对孟秋做的多。   孟贤德原本还有些担心,孟城看到孟秋回来,就会将所有一切甩下不管不顾,告诉孟秋从前发生的事,护着孟秋与孟家划清界限,但现在看来,人心都是会变的。   更可笑的是,孟城和年乐对弈都没发现眼前的人是孟秋,最后反倒是被林老狗给认出来。   想起林老狗,孟贤德盯看面前的年乐半晌,露出一个笑容。   ***   霍火火坐在餐桌前,一边看着早八百年前因爱生恨的狗血剧大结局,一边“吸溜吸溜”吃饭,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哪个情节。   一百多集电视剧看下来,霍火火越看越觉得自家兄弟像里面那个爱而不得,之后黑化不断攻击男女主的女二,让男女主互相误会10086次还不够,在最后的剧情里,竟然抱着男主要一起死!   眼看女二抱着男主跳下高楼,霍火火呼吸都要静止,在女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镜头拉进天台边,男主竟然抓住了天台边缘,女二紧紧抓住男主的腿,抬头恶狠狠一眼,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霍火火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抬手刚要夹一筷菜就剧吃,一抬眼瞬间看到对面坐着的霍蔚然。   灰发灰眸,浑身冷意,整个人比女二还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啊啊啊啊!”霍火火一声惨叫,手里的筷子瞬间甩出,魂活生生吓出来大半截。   “叫什么!”霍夫人拧着眉头从客厅过来,一眼就看到捂着眼睛鬼叫的霍火火,以及霍火火对面,面无表情的霍蔚然。   “蔚然!”霍夫人一愣,生怕自己看错,快速上前两步,眼中忍不住带出几分激动。   霍蔚然没有说话,拿过餐具,开始吃今天的晚餐,大口大口,像是要把之前拒绝的都补回来。   霍夫人呆呆看着霍蔚然的模样,不动声色捂住霍火火的嘴,霍火火“哼唧”几声,方才像是看奇迹般的看霍蔚然主动吃饭。   “以后饭不用送上来。”霍蔚然看向霍夫人。   “请帮我预约心理医生,安排理疗。”   霍火火的嘴一点点张大,甚至掐了一把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   “我,我马上去!”霍夫人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语无伦次回答一番,快步上楼就开始打电话安排。   餐桌上只剩下霍火火面对霍蔚然,霍蔚然专注吃饭沉默不语,霍火火想起自己刚刚丢人的举动,讪讪笑着把电视剧暂停。   “那啥。”霍火火想起之前的事,努力想要缓和一下和霍蔚然的关系。   “蔚然你……”霍火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向霍蔚然头发。   “头发挺好看的。”霍火火硬着头皮,“雾感灰,你发质好还带着亮,真不错。”   霍蔚然捏筷子的手停顿两秒,抬眼沉默看向霍火火。   对上那冷漠俊美的脸,霍火火怂的想哭,小心翼翼扒几些菜,端起自己的饭碗,转移阵地到客餐厅吃。   也不知道年乐是怎么熬过这大半月。   霍火火继续打开电视剧,看着女主开始用语言感化女二,但女二依旧不肯放手,直到男主裤腿断开,女二紧紧抓着那一片碎布,疯狂笑着直直摔落下去。   弹幕里都在感叹这疯批终于死了,霍火火有些难过抬头,看向餐厅里正用左手拿餐具吃饭的霍蔚然,心下一片悲凉。   何苦呢。   霍火火正感慨着,只见霍蔚然像是脑袋后面有眼睛一般的回头,紧接着放下手中餐具,直直走了过来。   霍火火慌忙关了电视剧,再一抬头,只见霍蔚然已经站在面前。   近一米九的身高,肩宽腿长的大高个俯视过来,霍火火手微微颤抖,竭力挤出一个笑容,仰头看向自家兄弟。   “麻烦你。”霍蔚然盯着霍火火开口。   “把他的照片传给我一份。”   “啊?”霍火火一愣,只是几秒,瞬间明白霍蔚然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这,这样不好吧?”霍火火抱紧手机,“小年年要是知道……”   “你叫他什么?”霍蔚然身体微低,俯视面前的兄弟。   看着霍蔚然脸上想要无声捏死自己的表情,霍火火深吸一口气,试探开口。   “不叫小年年,那……‘小乐乐’?”   就是听着怎么有点像叫狗狗。   霍蔚然目色微冷,缓缓拉开霍火火身边的椅子,不等坐下,霍火火寒毛直竖,快速举手投降。   “年乐同学,我以后叫他年乐同学!”   只是被这么一威慑,霍火火把相册中好兄弟的照片全都传了过去,暗骂自己几遍没出息,可又鼓不起勇气和霍蔚然正面对抗,憋屈的霍火火半夜都没睡好。   实在睡不着,霍火火去往健身室准备跑一会消气,刚进房间竟发现灯亮着,霍蔚然也在,似乎是刚刚已经锻炼了有一段时间,霍蔚然躺在卧推架上,贴身的黑色背心已经湿了大片,正缓缓调整着呼吸。   霍火火心头憋着一口气,再看霍蔚然,眼睛一动,笑眯眯往旁边一站。   “哟,这就练不动了?”   霍蔚然胸膛起伏平稳,没有给霍火火一个眼神。   “大一时候,有个体育生追求过年乐同学,虽然被拒绝了吧,但他那身材真的贼棒!”霍火火满脸认真,“校运动会的时候,人家还特地过来当我们班外援,篮球打的可帅!”   霍蔚然屏息,擦过额头上的汗,单手握紧杠铃,一声不响的继续锻炼。   “怎么不休息了?”霍火火满脸笑容,“要劳逸结合啊!”   霍蔚然没有回应,只是起身加了杠铃重量。   “这就奋发了?”霍火火呲着牙忍不住的乐,“我才说到第一个。”   “哐”的一声,霍蔚然将杠铃放回撑重架,霍火火眼见大事不好,扭头就跑,被霍蔚然一把抓住衣领,直直拉了回来。   霍火火被按上卧推架,两手被迫举着杠铃,胳膊不停的打着颤,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继续讲。”霍蔚然一只手握紧杠铃中间,承担大部分重量,灰眸冷冷对上霍火火含着悔恨泪光的眼睛。   “少说一个,我就松手。” 第44章   “真的很抱歉小秋。”白嫆带着佣人陪年乐从客房换到次卧, 眼中含着歉意。   “我们一家人刚搬来时,本来要给你留一个房间,但是当时我们都以为你……”白嫆欲言又止。   “没关系。”年乐温和一笑, 拉着行李箱走进次卧, 白嫆快步跟上,殷勤向年乐介绍房间里的一切。   “这里的用品和你兄弟一样, 被子这还有一床, 如果睡的热了,柜子里有一床薄的。”白嫆面容和蔼。   “这边是独立的卫浴,你小时候就喜欢泡澡, 我特地给你找了这间有浴缸的。”   白嫆拉开一个小柜子, 里面摆着几种熏香和沐浴球。   “今天你也累了, 时间不早,你泡个澡好好休息。”白嫆一副温柔贤淑模样,目光注视着对面的青年。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现在我算是你的亲人,你父亲平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好。”年乐笑容中带些许腼腆, “辛苦您。”   将白嫆与佣人送出房门,年乐环顾房间一圈,打开手机监测没有隐蔽设备后, 开始仔细检查房间的角角落落。   孟城与孟无忧在棋室练习死活题, 脸上保持笑容,耐心听着孟无忧对年乐的一声声抱怨, 棋室大门忽的被推开, 白嫆朝孟无忧招了招手,孟无忧放下手中棋子, 不情不愿的走出去。   “先休息一会,无忧。”白嫆撇了眼还在练习的孟城,关住棋室房门。   “又怎么了?”孟无忧拖着调,一想起白天的事情就感觉憋屈。   “等一会我给你发消息,你就去找你父亲。”白嫆脸上褪去刚刚的和善,带出几分精明算计。   “你就说要去给年乐道歉,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让父亲帮忙,一起过去。”   “我才不要给他道歉!”孟无忧一听这话瞪大眼睛,“他凭什么!”   “你别着急!”白嫆压低声音,“没有让你真的去道歉,我一直感觉,年乐他并没有忘记之前,这次来绝对是别有用心,所以我在他房间设下一个小陷阱,他看到肯定会露出端倪。”   “什么陷阱?”孟无忧有点懵。   “你不用管,总之他一旦露出马脚,按你父亲的心性,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说不准就会借此把他赶出去。”白嫆压着眼底的阴狠,“你要做的,仅仅是借着道歉的理由,带你父亲去他房间,懂了吗?”   孟无忧看着有点陌生的母亲,犹豫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几步回到棋室,只见孟城坐在原位,还在研究面前的死活棋。   “哥哥,我今天先练到这。”孟无忧隐隐有点心虚,“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无忧你没事吧?”孟城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也顾不得眼前的棋局,起身走了过去。   “我没事。”孟无忧躲着孟城的视线,慌忙转身离开棋室,孟城站在原地安静片刻,也走出棋室,快步去往年乐的房间,   房间门口附近有个佣人正在打扫,孟城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对方,敲响年乐的房门。   年乐打开房门,孟城迅速跻身进去,快速环顾房间后,看向年乐。   “无忧现在很不舒服,你满意了吗?”孟城提高声音,在手机上快速打字,展示给年乐。   [房间里有陷阱,白嫆要孟无忧带孟贤德过来。]   年乐琥珀色的眸子微动,快速思索。   “可是孟天元也说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年乐语调困惑,打开卫浴房门,拧动水龙头。   “我正准备泡澡,孟城你这样闯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尊重我?”   “你还有兴致泡澡?”孟城收起手机,不等两人准备好,孟无忧敲了两下房门,快速拧开门把,已经带着孟贤德走了进来。   “孟城!”孟贤德在外面就听到两人的争辩声,进门后面色严肃的看向孟城。   “你现在的心胸,还没有无忧宽,无忧都要过来向年乐道歉,你怎么反而还找起事!”   “什么?”孟城眉头紧皱着看向孟无忧。   “我,我……”孟无忧有些紧张的看向孟城,再看一边的年乐,目光在房间里转啊转,怎么也没看到母亲说的那个陷阱。   “孟城你过来。”孟贤德让孟城站在后面,将孟无忧朝年乐的方向推一把。   “我就在这,你想说什么。”   孟无忧被推的靠近年乐,对上面前带着温润气质的眼眸,孟无忧憋的脸色发红,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母亲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一遍遍鼓起勇气,孟无忧好不容易积攒起勇气,却见年乐打了个暂停手势。   “稍等一下。”年乐温和开口,看向洗漱间的方向。   “浴缸里的水一直开着,我去关一下。”   孟无忧一愣,这才发觉房间里一直有水流声。   年乐快步上前大开洗手间房门,拧住水笼头。   听到“浴缸”两个字,孟贤德忽的想起什么,跟着年乐一起进了洗手间,只见年乐从小柜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沐浴球,撕开塑料包装,扔入浴缸。   “这个沐浴球好像要一段时间才能化开。”年乐笑着看向孟贤德,“等无忧说完,我正好能进来泡澡。”   话音未落,蓝色沐浴球表面的颜色已经消失,露出里面的红色,大量的泡沫伴随鲜红的血色不断翻涌,瞬间充满整个浴缸。   孟贤德表情一怔,只见年乐注视着浴缸,露出一个笑容。   “哇,好神奇。”年乐伸手撩动浴缸里被染成红色的水,新奇的看向孟贤德。   “我之前就听过有一款沐浴球,叫‘鲨鱼来袭’,表面是蓝色的鲨鱼头,一进水就会变成红色,很好玩。”   孟贤德紧紧盯着年乐,却见他眼中愉悦,身体微微下倾,似乎在闻这个沐浴球是什么味道。   孟城听到声音,带孟无忧走进洗手间,看着满池鲜红的水,瞬间后退两步,死死咬紧牙关。   “无忧,你准备好了吗?”孟贤德回头看向孟无忧,脸色难看不少。   “对,对不起。”孟无忧突然被点到,实在避不过去,朝着年乐低头,声音细如蚊蚋。   “大声点!”孟贤德不知怎么突然来了火气,一句话震的孟无忧差点哭出来。   “对不起!”孟无忧眼中含着泪,加大了声音。   “没关系。”年乐目光轻和,“我以后会知道,你喜欢吃甜虾。”   “好了年乐。”孟贤德尽力避开那池血红的泡澡水,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年乐保持笑容,送孟贤德与孟无忧离开房间,孟城最后一个走出房间,身侧拳头紧捏着,深深看了孟无忧一眼后,回头看年乐情况。   年乐朝他摆了摆手,表情淡然。   看着三人下楼,年乐关紧房门,背靠着房门闭眼,片刻后终于忍受不住,跑进洗手间,忍不住的干呕。   生理盐水顺着眼角滑下,年乐不去看那一池鲜红,闭眼摸索着,将浴缸排水塞打开,只是两秒,年乐重新将塞子按下。   要严谨。   泡澡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如果楼下能听到楼上大量排水的声音,这样之前的坚持都会化为乌有。   年乐转过身,像是脱力一般,身体靠着浴缸,一点点摸索着坐下,背靠那一缸血红,在封闭的空间中,手脚一点点变得冰凉麻木,心跳却越发因为愤怒烧的火热急促。   “你不是真心实意去道歉。”孟贤德叫孟无忧单独到棋室,表情是孟无忧从未见过的严厉。   “我……我是的。”孟无忧扭捏低头,不敢看父亲的表情。   “你能有什么觉悟,你以为我不清楚?”孟贤德眉头紧皱,“你可真是白嫆的好儿子,她让你给太爷带句话,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去摸电门?”   猝不及防听到母亲名字,孟无忧小心翼翼看父亲一眼,有些委屈的解释,“我也不想的,可是妈之前来找我……”   “还真是她。”孟贤德盯着面前的儿子,表情越发阴沉。   孟无忧一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套了话。   “爸,别怪妈妈。”孟无忧着急解释,“妈妈是担心年乐他没有失忆,害怕他报复我们。”   “是吗。”孟贤德冷哼一声,“那你现在回去告诉她,年乐确实记不起从前。”   “啊?”孟无忧一愣,呆呆看向父亲,“从哪看出来的?”   “因为孟秋最讨厌泡澡。”孟贤德静静看向孟无忧,余光扫过棋室门口。   “孟秋的生母,我的前妻,就是割腕死在浴缸里,孟秋和孟城亲眼所见。   你问问你母亲,让我们看到这一幕,她满意了吗?”   孟无忧一点点睁大眼睛,想起那满浴缸的血红,慌不迭后退两步,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够了,孟贤德!”   棋室门口猛地传来声音,白嫆推开虚掩的门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孟无忧。   “妈,你怎么能让我做这样的事!”孟无忧浑身都在颤,刚刚孟城哥哥就在旁边,怪不得他下楼后,一句话都没对自己说就转身离开。   “这事和你无关。”白嫆快速安慰过孟无忧,狠狠抬头看向孟贤德。   “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怎么样,顺带提醒你,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以为我不知道测试他?”孟贤德皱起眉头,“你这样做太过份,你就不怕刺激他恢复以前的记忆?”   白嫆一顿,确实还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那,那现在怎么办?”白嫆眼神一低,语气也柔和不少。   “这件事再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孟贤德扫了眼孟无忧的懦弱模样,扭头走向棋盘,盖过眼底浓重的不满。   “年乐,昨晚睡的好吗?”   在早晨餐桌上相见,白嫆瞄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孟城,继而笑着将目光落在年乐身上。   “很好,谢谢。”年乐抬起头,看着白嫆眼睛露出微笑。   “无论是床垫、被褥、还是浴缸、沐浴球,我都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我以后就按这个标准,给你安排。”白嫆脸上笑意愈发开怀,眼底浓郁的讥嘲,带着几分得逞的快感。   孟城沉默夹过一个生煎包,目光在白嫆脸上扫视,重重一口咬下。   “年乐你准备一下。”孟贤德用纸巾擦了擦嘴,“今早和我出去一趟。”   “好。”眼看孟贤德没有透露细节,年乐也没有多问,直到早餐结束后上了车,快到达目的地时,孟贤德方才开口。   “你可能不记得,孟秋小时候有位围棋老师,因为孟秋天资好,所以这位老师也很喜欢孟秋。”   孟贤德注视着眼前的年乐,“因为当年孟秋去国外上学,突然离开,这位老师也留下个心病,现在八十多岁了,很想见孟秋最后一面。”   年乐回忆片刻,好奇开口,“孟天元说的是林老吗?”   “你怎么知道?”孟贤德一笑,“是想起之前的事了吗?”   “以前的事倒是记不起来。”年乐有些遗憾开口,“不过前几天孟城来宾馆接我时,还来了一批人,说是林老的徒弟,要带我回去。”   “哦!”孟贤德一副刚刚知情的模样,恍然大悟。   “他们当时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年乐眸色中带过几分疑惑,“但我当时更想见见我的亲人,所以拒绝了他们。”   “他们说了什么?”孟贤德皱眉。   “他们说您曾经说过,孟秋死有余辜。”年乐目色澄澈,近距离观赏孟贤德的演技。   “这些人!”孟贤德眉头一皱,显然被气的不轻,“就是想让你去见林老,也不该编瞎话污蔑别人。”   “年乐,你是有判断力的成年人,什么话该信,什么话是别人情急之下撒谎,你应该有个断定。”孟贤德抬手搭上年乐肩膀,眼神严肃。   “我明白的。”年乐扬起抹笑,“我不相信那些满口谎言的人。”   孟贤德露出些欣慰笑容,眼看车停在一座中式大院前,当即带着年乐下车,走到大门前。   司机快速从后备箱中提出准备好的礼品,年乐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年乐再敲,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将大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年乐的瞬间,顿时激动的瞪大眼睛,朝里面喊。   “师父!师叔!他来了!”   小男孩兴奋的快速打开大门,“小师叔,你不知道,师父师叔当时没把你接回来,师公可生气了,气的直接病倒了,师公要是看见你来,他一定……”   话语戛然而止,小男孩愣愣看着站在一边的孟贤德,心底隐约浮现起不好的预感。   “什么,谁来了?”罗卜阳快步迈出房间,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顿时愣在原地。   温婉和池眠眠从另一房间出来,原本看到年乐的喜悦,在扫到他旁边孟贤德的瞬间,立即沉下脸来。   “孟贤德!”罗卜阳气的咬牙切齿,“你竟然还敢来?”   “我带我儿子,来看看林老。”孟贤德露出笑容,一把拨开面前站着的小男孩,堂而皇之走进院落。   “你!”罗卜阳上前就要赶人,温婉见状快速拦下师弟,目光谨慎的看向两人。   “抱歉,我师父病了,不见人。”   “连他最喜欢的小秋也不见了吗?”孟贤德看向一边的年乐,笑着招手示意年乐过来。   “你小时候的师父林老就在这,我陪你见见他,也正好叙旧。”   “见年乐可以,但孟天元你不行。”温婉挡在孟贤德面前,丝毫不让。   “年乐,你一个人去看师父。”温婉看向年乐,想起这两天师父的模样,鼻尖有点酸,“师父真的很想你。”   “小师叔,这个大叔是坏人。”小男孩跟着年乐,小心翼翼开口,“他故意气师公好几次了,师公现在还病着,绝不能让他再见师公。”   “我从来没有故意气过林老。我找到孟秋,第一时间就带他过来看望林老,可如今在你们口中却成了坏人。”孟贤德一副气到笑出来的表情。   “我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你们还在年乐面前胡言乱语,编排一些我从来没说过的话。”   “你有没有说过,你自己清楚!”罗卜阳满脸怒意,“世上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愧为人父!”   “年乐,我们走!”孟贤德看了眼依旧紧闭的房门,提高声音。   “既然你师父不愿意见你,我们走就是,何苦受他们污蔑!”   “年乐,既然你来了,就不要再跟他离开。”温婉看向年乐,目光恳切,“他只会想着怎么利用你,他对你没有亲情的,留在这,我们照顾你。”   年乐眼眸清亮,看着想要自己留下的视线,站在林老所在的房间前,声音温润。   “师父,我来看过您了,谢谢您对孟秋的好,但我不能留在这。”   “小秋你什么意思?”罗卜阳有点愣。   “抱歉,我记不起从前,并且,我现在叫年乐。”   年乐转身走向大门,孟贤德看着呆在原地的几人露出笑容,快步跟了过去。   看到了吗。   我就是把人亲自带过来,他也不会留下。   “你混蛋!”罗卜阳气的上前就要动手,池眠眠熟练一扑,紧紧抱住师叔大腿。   回到车上,孟贤德看向坐在旁边的年乐,眼睛微动。   今天虽然没有当面气到林老狗,但看那几个小辈被气的发抖的模样,还是有些收获。   年乐当着众人面表明态度,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看来他是真记不起从前。   车辆启动,孟贤德看了会窗外,再看年乐,表情和蔼不少。   “年乐,最近要是不忙,不如去你白姨最近办的书画展帮帮忙。”   “书画展?”年乐有些诧异,“白姨会书画?”   “她当然不会。”孟贤德脸上带着笑意,“这两天展出的,是与拍卖行有过合作关系的画家作品。”   “可是……”年乐眼中带过分迟疑,“我没有做过这些。”   “去多学多看。”孟贤德异常宽容,“你马上进入大四,实习就来你白姨的拍卖公司,要是做的顺手,毕业直接来工作怎么样?”   “白姨会同意吗?”年乐眸光清澈,仿佛还在犹豫。   “虽然她是公司的法人,还是业务部经理,但我要你进入公司,没有人敢反对。”孟贤德目光看向远处。   “时代发展的快,这些年你白姨干的越来越力不从心,孟城在外另起炉灶,至于无忧,年纪小胆气弱,不堪重用。”   孟贤德视线移向坐在旁边的年乐,露出几分感慨。   “世界啊,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前排的司机看着红灯缓缓踩下刹车,从后视镜中看容貌精致出尘的青年一眼,没有做声。   “您和白姨正值壮年,怎么会力不从心。”年乐扬起笑来。   “进公司我可能不太行,但去展会上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应该还可以。”   “也行,看看你表现。”孟贤德故作轻松开口,“你没有被林老那些徒弟三言两语骗去,我就知道你有辨别能力。”   “他们编的太过了。”年乐笑着看向孟贤德。   “他们口中那种像禽兽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有。”   孟贤德神色一凝,但也说不出什么,司机竭力绷住表情,看着绿灯亮起,抬脚让车继续行驶下去。   ***   “真的太过分了!”中式大院里,罗卜阳提着裤腰,余怒未消。   “带孟贤德来便罢了,他竟然还在师父门口说出那样的话,也就师父没醒,要不然我非和他比划比划!”   “你行了。”温婉也是长叹一口气。   “他完全记不得我们和师父,再被孟贤德一顿骗,没和我们翻脸都是好事。”   池眠眠和小狗蛋蹲在一旁,听着旁边低低的啜泣声,池眠眠扭头伸手擦去小狗蛋脸上的眼泪,才发觉这孩子竟然这么伤心。   “小师叔为什么不信我呢。”狗蛋难过瘪嘴,“非要我把学校里赢来的诚实之星奖状拿给他看吗?”   池眠眠憋着笑,捏几下小狗蛋的脸,再看一脸忧虑的师父师叔,深沉扭头。   “你不懂,这里面水浑着呢。”   屋中突然传来几声咳嗽,门外几人齐齐噤了声,推开门一看,林老刚从床上起身,似乎是动作大了点,牵扯着咳嗽。   “师父,醒了怎么不叫我们。”温婉快步上前搀扶,却被林老拍开。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小秋来了。”林老笑笑,似乎还在回味梦里的情景。   温婉咬了咬牙,低身蹲在师父腿边。   “怪我师父,没有本事把小师弟给您带来。”   “也怪我。”罗卜阳低头,身侧拳头紧握。   “你们也尽力了。”林老回了回神,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池眠眠。   “眠眠,听说你之前在保险柜里拿到一枚银币,我都快把那藏品给忘了,你拿来我再看看。”   “师公,我把银币放家里了,我打车过去取。”池眠眠转身小跑离开。   林老再看站在两边的徒弟,眉头轻皱。   “你们俩个,成天看着我算怎么回事?最近去棋馆看过吗,练习有没有懈怠?”   林老在苏城办了四五家棋馆,向所有围棋爱好者开放,虽然挣不到什么钱,但也算是给大家伙一个场地面对面下棋。   一提到平日里的练习,罗卜阳心虚看向温婉,想推脱一句这几日事多,但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平常怎么教育你们的?‘爱画有情常拜石,学书无日不临池’,你们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给后辈做表率,以后怎么下棋?”林老表情严肃,给两人安排任务。   “你们两个,这些天必须去棋馆练习,每天至少待够五个小时!”   “师父……”罗卜阳还想求饶,只见林老一摆手,不听他们的理由。   温婉带着罗卜阳走出房间,忍不住又找护工和保姆叮嘱几句,看院里无事,方才离开院子。   池眠眠拿着银币赶回院子时,意外发现院里竟然异常安静,师父师叔连着小石头都不在,池眠眠战战兢兢敲几下师公房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池眠眠一眼看到房内,只是一眼,便惊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愣是半晌没有缓过神。 第45章   眼前的画面宛如做梦一般。   头发银白的师公, 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握一个足有五公斤的哑铃,正在努力练手臂。   池眠眠抬手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 眼前的画面竟然没有变!   OMG。   池眠眠捏了一把腿上的肉,把自己捏的眼泪花花, 但却还是没有醒来。   “眠眠进来, 把门关好。”林老举着哑铃,呼吸稳当。   池眠眠机械般的听从指令,进屋将门关的严实, 回头再看师公, 还是感觉梦幻。   八十岁老人撸铁。   这河狸吗?   “眠眠啊, 你都看见了。”林老放下手中的哑铃,起身活动活动胳膊。   “师,师师师……”池眠眠舌头打结, 怎么看眼前满面红光的老人,也不像之前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师公。   “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了。”林老笑着一指对面的座椅。   池眠眠呆呆坐下,只听师公和蔼开口。   “关于你小师叔和我, 你应该猜到了些吧?”   池眠眠脑子慢慢回归,看着眼前的师公,诚实点了点头。   “之前我去私人银行拿奖励时, 看到那幅‘鹤发银丝映日月, 丹心热血沃新花’。”池眠眠紧张咽了口唾沫。   “之后再去年乐的宾馆,我从他房间窗帘后, 看到一个快递, 包装和大小,和那幅画极其相近。   我当时就在想, 我进了十六强,师公给我三级的奖励,那如果说有人值得更高等级的奖励,那就是夺得冠军的小师叔。”   林老闻言笑了笑,朝池眠眠一点头。   “年乐他果真是我小师叔!”池眠眠眼睛瞬间亮起,“师公您和小师叔是不是早有联系?”   “是。”林老大方承认,眼中带过几分得意。   “无论是小秋还是年乐,他就是你的小师叔,这孩子绝对信任我,有什么计划都会提前告诉我,绝不会瞒我。”   “师公和小师叔联系很久了吧?”池眠眠试着开口,“您手臂不像是一天练成的。”   “这些细节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林老握起哑铃,继续锻炼,脸上带过几分狡黠的笑。   “这事师父和师叔应该都不知道。”池眠眠小心翼翼看向师公,“您为什么刻意让我了解?”   林老闻言安静片刻,再度看向眼前的徒孙。   “我们有联系这件事,按你小师叔的意思,只有我和他知道,但是都说父母爱子,会为其计深远,你小师叔没了母亲,父亲更是糟糕透顶,所以我得为他想的远些。”   池眠眠不解的看着师公,有些迷惑。   “我现在已经八十六岁,而你小师叔的计划,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林老目色深远。   “到我这个年纪,已经保证不了什么,你想想,如果这段时间内,哪一天我去世了,别人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联,拿我的死控诉你小师叔怎么办?”   池眠眠一怔,发觉这事确实可能会发生。   “我之前已经没保护好你小师叔一次,这次我绝不能让别人借着我的名,再去伤害他。”林老深深看着眼前的徒孙。   “所以,我需要一根安全绳。”   “一个知晓其中关联,并且在这之前守口如瓶的安全绳。”林老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池眠眠。   “如果您……仙逝,我就把这封信给师父师叔他们吗?”池眠眠双手接过信封,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份量。   “不是,这里面是给你的保密费,还有一个邮箱和密码。”林老继续握起哑铃。   “交代的内容我已经在邮件里写好,到时候需要你群发一下,邮件里我说了,如果谁敢欺负你小师叔,我就晚上去找他。”   池眠眠下意识抖了抖,小心打开信封,缓缓抽出里面的支票,随着一个又一个“0”的出现,池眠眠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激动的快要晕过去。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保密,我也不会勉强。”林老露出慈祥笑容,伸手去拿信封,“相应的……”   “我能!我可以!没问题!”   池眠眠快速收好信封和支票,眼神坚定到无以复加。   “师公您放心交给我,之后要是谁敢找小师叔麻烦,我穿条白裙子和您晚上一起去!”   “好孩子。”林老笑的开怀,池眠眠更是笑容灿烂,一老一少对视一眼,是十二万分满意。   在棋馆下棋的两人莫名打了个寒颤,看着店里已经走光的客人,再看时间,还没练到五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罗卜阳有些纳闷,“我总有一种感觉,但却说不出来。”   “我也有。”温婉看着眼前的棋盘思索。   “这种熟悉的,好像被人支配,但又摸不着够不到的感觉。”   罗卜阳苦思冥想许久,忽的抬头。   “像不像之前,小师弟和师父联合起来用拔胡子骗我们的那次?”   温婉夹棋的手顿了顿,瞬间回忆起当时那种被师徒俩联手操纵的感觉。   “小师弟最会利用人心。”罗卜阳摸摸下巴,试着猜测,“之前师父让我们去找年乐,是不是装出来的病弱急切?所以我们才会和孟家人碰上,还演了那么一出孟家人绝不会怀疑的好戏。”   “也许……有可能。”温婉将手中的棋子扔入棋罐,眼中带起几分疑惑。   “说不准,他真的回来了。”罗卜阳也是忍不住的笑,再看面前棋盘,鼻子发酸。   要真的是他,该有多好。   ***   书画展设在苏城美术馆,主题是“传承”,里面主要的展出的,是著名书画家王翡丹和其弟子萧子宣的作品。   年乐穿着一身平价西装,抬手理了理耳边用于会场内联系的耳挂式对讲机,目光投向另一边与参展嘉宾谈笑的白嫆。   孟贤德在餐桌上提出要让年乐去展会帮忙,白嫆惊的像是听到什么猝不及防的噩耗,奈何孟贤德态度坚决,白嫆只能捏着嗓子让年乐进展会。   好的工作自然轮不到年乐,白嫆也不客气,将年乐直接安排给展览协调,协调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将年乐塞入场地管理。   到最后,年乐成为场内管控中的一员,好听些讲,是协助维护现场秩序,不好听些讲,就是一个临时保安。   并且只经过短暂培训就匆匆上岗。   年乐眸色平和,听着对讲机中传来的声响,抬手按下领口夹着的小巧麦克风按钮,简单汇报自己负责的区域无异常。   展会已经到最后一天,拥有此次展会邀请函的人并不多,白嫆穿一身优雅贵气的长裙,带着五六人,热情介绍此次展出的画作。   年乐目光扫过白嫆身边那对新人外国夫妇,继续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巡逻,只是两眼,年乐就发现在自己区域的人,明显比其他区域要多。   捡起地上几片小垃圾,身后隐隐有目光注视,年乐面色如常的转身,看到几位站在画作前,快速扭头低笑的女孩。   年乐垂眸看了眼身上不完全合身的黑色西装,默默吸了口气。   走近两步,年乐隐约听到“腿长”“好翘”的言语,掺杂着几个女孩带着兴奋的眼神,年乐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什么,耳根有些发红。   “宝贝,你在看什么?”   两位外国夫妇似乎是看到这面的场景,快步走了过来,女孩中有一位棕发碧眼的,红着脸将视线快速挪到面前的画上。   “宝贝,你喜欢这幅画?”外国夫妻带着笑容,妻子顺势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安保人员。   “有点点。”女孩强装镇定。   对,就是在和姐妹欣赏画作。   这么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方,怎么能欣赏别的。   “两位的千金真是有眼光。”白嫆一脸笑意,眼睛动了动,当着众人的面,将站在一边的年乐突然拉过来。   “忘了给几位介绍,这是年乐,孟家的二儿子。”白嫆笑容灿烂。   “这孩子勤奋,不像我们家无忧只知道下棋,非要让他爸在我这谋个职,说是长长见识。”   年乐被猛地拉来面对几位参展嘉宾,就是没有提前做工作,也能从白嫆一路亲力介绍中,知道他们是此次展会的重点对象。   年乐没有与白嫆争辩她言语中中的不实,朝几位嘉宾礼貌一笑,向众人问好。   “这孩子长得真俊。”一嘉宾笑起来,“今年多大了?”   “谢谢您的夸赞。”年乐笑容得体,“我今年二十三。”   “大学毕业没工作,直接当保安,少走三十年弯路?”有人出言调侃,白嫆听的暗笑。   “我上学迟一些,现在还在华国政法读法律。”年乐微笑轻和,没有半分气恼模样。   “我也是第一次来展会帮忙,都听白姨安排。”   “华国政法?”站在母亲面前的女孩惊讶看向年乐,继而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父母。   “这不是华国很厉害的大学吗,我做交换生都进不了。”   “白经理,你这就有些大材小用了。”另一嘉宾笑着开口,“把高材生弄来当安保,白经理你怎么想的?”   “我这不是忙吗。”白嫆努力扬起笑脸,“交给手下人办,他们乱来!”   看着众人别有深意的目光,白嫆暗暗咬牙,回头看向年乐。   “年乐,维斯特夫妇对这幅画感兴趣,不如你来为他们介绍一下?”   几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年乐身上,年乐看向白嫆,看到她嘴角不断扬起的笑容。   其他人不清楚,白嫆还能不知道,年乐前天才来的会场,一直在培训当安保,别说了解这里的画,就是展品简介恐怕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考个好大学有什么了不起。   白嫆眼中的笑意堆叠,下一刻就看到年乐迈步站在画作边。   “我对书画了解较少,如果有说错什么,还请谅解。”   年乐眸色清和,“这幅作品,是萧子宣在其师父王翡丹指导下所画,比起他现今的画作,更显简约,但却不失情调,寥寥几笔简括不繁,高度概括,非常的纯粹,师徒二人都擅长工笔画,这幅是萧子宣在师父指导下的新尝试……”   维斯特夫妇听着讲解看画作,确实发现这位年轻画家,早期的作品似乎比现在更有灵性。   众人听的仔细,白嫆一点点捏紧身边的手,紧紧盯着年乐的侧脸。   年乐讲解完毕,维斯特夫妇对这幅画兴趣更甚,刚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展会另一侧突然传来喧闹声,一中年女士气势汹汹的拿着喷漆罐,在高挂的画作上突然一顿喷。   画作有保护不会受损,但这举动着实惊人,周边保安立即去阻拦,但女人身边也带着几个人,身手不凡,和保安混战一团,女人似乎对这种事非常有经验,用喷漆罐在画作上喷了个“骗”字。   “这是怎么回事?”维斯特夫妇愣在当场,买画的心思顿时减了大半。   “大家听好了!”中年女人扯下脸上的口罩,声气十足,看穿搭也像个贵妇,身边还有另一女人陪伴。   “我就是画家王翡丹的妻子方芳,当年白嫆和我交好,骗我说能把我丈夫的画卖出高价,我信任她,没想到她是空手套白狼,从我这骗走我丈夫的画,多次展出不售,只为给萧子宣造势!”   “我不缺钱,但她做的实在过分!”   方女士从奢侈品包包中拿出一沓美金,直接撒了出去。   “萧子宣早就和我丈夫决裂,当时两人说的清清楚楚,不再是师徒!”方芳眼中带着愤怒,伸手指向白嫆。   “为了卖萧子宣的画,白嫆你竟然还打着‘传承’的名号,把我丈夫的画和这逆徒的画摆在一起,我看你是想死!”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方女士几步上前就要扯白嫆,白嫆慌乱躲避,拿过一位嘉宾手中的饮料,扔向对方。   方芳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还要再追,却被几个及时跑过来的安保拽住。   白嫆似乎是怕极了这女人,转身躲的不见踪影,几个负责人也避开争端,现场一片混乱,几位嘉宾在一旁目瞪口呆,只能本能的护住妻子孩子。   “都住手!”   猛地一声,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看向发声的人,才发觉是那位长相温润的青年。   “非常抱歉给各位带来的不便,今天的画展将要提前结束,为了大家的安全,现在请诸位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有序离开。”年乐眸色沉稳。   “AB区安保人员,护送参会嘉宾安全离开会场。”年乐眼中透出几分锋锐,按下领口的麦克风按钮。   几个拉扯方女士的保安有点犹豫,对上年乐视线,只见青年快步走来,脱下西装外套,遮在方女士被饮料淋湿的身上。   “愣着干什么。”年乐眉头一抬,几人快速反应过来,去护送宾客。   “副队长,请你去找白女士。”年乐扶着方芳朝另一边走去,“C区保安,清理喷漆和地上的美金。”   和方芳一起前来的女士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慌乱用脖中的丝巾遮住脸,快步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   “没事,我身子骨健壮着呢。”方女士一脸骄傲,“霍……”   方芳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身边女士捂住嘴。   霍夫人紧紧盯着方芳,“豁什么,你是豁出去了,你来之前也没告诉我要干这些,让我好歹也带几个保镖。”   方芳眨了下眼,大概也明白过来,霍姐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   “你这是带我们去哪?”方芳扭头看向另一边的青年,和他拉开距离。   “我告诉你,我不怕去公安局,白嫆她欺人太甚,我大不了被拘留几天!”   “我不会带您去警察局。”年乐看着周围,熟练的避开监控,移开摆放的杂物,将人从侧门带出展厅。   方芳警惕看着面前的小路,再看旁边的青年,实在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自己离开。   “我很欣赏王翡丹先生的作品。”年乐露出分笑容,“您是他妻子,我自然不能让您被困在这。”   方芳一愣,当即冷哼一声。   “你少骗我,你要是真喜欢我丈夫的画,你也不会来这种展会工作。”   “白嫆是我继母。”年乐言简意赅,“这不是我情愿的问题。”   此话一出,方芳眼睛瞬间绷圆,想起前几天和霍姐说的八卦,没想到八卦的主人公就这样站在面前,刚刚还帮了自己!   方芳看向霍夫人,却见好友一直注视着青年,被发现后快速避开目光,情态是莫名的紧张。   “那就……谢谢你帮我。”方芳回神,想起刚刚的敌视,再看眼前的可怜孩子,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向来不欠人情。”方芳清了清嗓子,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大方递给年乐。   “如果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需要帮忙,你可以来找我。”   “如果说我有什么希望的,就是能见王翡丹先生一面。”年乐双手接过名片,眼中含着清澈笑意。   “这还不容易?”方芳一听忍不住的乐,“不过他这段时间去外地出差,等他回苏城,我就给你安排……”   方芳话未说完,年乐耳机中传来副队长声音,是已经找到白嫆,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白嫆气急败坏的责骂声。   “白嫆回来了,两位注意安全。”年乐看一眼小路情况,只见一辆车已经停在小路路口。   “好像是我家的车。”霍夫人抬手按住脸上的丝巾,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年乐身上飘。   “我们走。”方芳拉住霍夫人另一只手,快步去往车前,年乐目送两人离开,迅速从侧门回到展厅,展厅里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完毕,白嫆站在一群工作人员中间大发雷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把那个疯女人放进来!”白嫆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裙也显得狼狈。   年乐安静站回场内管控人员队列,白嫆看到年乐归队,顿时怒不可遏。   “年乐,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提前结束展会!”白嫆快步走到年乐面前,将怒火都集中在眼前人身上,声调更是高了不止一倍。   “按场内安全管控守则。”年乐淡淡看着眼前的白嫆,“出现闹展情况,现有安保人员无法控制局面的情况下,必要时,可以中断或提前结束活动开展,以保证参展人员安全为第一要务。”   “你少给我背条例!”白嫆怒气愈涨,“你知不知道我为这展会做了多少准备,现在构成的损失,你负责吗?!”   “如果你当时没有跑,留下来主持局面,也许会更好些。”年乐低眼注视白嫆,“损失是谁造成的,你应该很清楚。”   “你!”白嫆一噎,没有想到年乐竟然会在众人面前说这些话。   “还有,你准备工作真的做好了?”年乐眸色清淡。   “其他疏漏且不说,展会的保险并没有办全面,如果出现伤者,公司要支付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如果为此惹上官司,孰轻孰重?”   白嫆愣在原地,咬牙盯看着年乐,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经理。”一工作人员拿着方芳撒出的美金过来,小心翼翼开口。   “这些钱怎么处理?”   “问我干什么!”白嫆怒气不减,“一群废物!”   看着白嫆气冲冲离开,拿着钱的工作人员下意识走到年乐面前,神情有些慌乱。   年乐垂眼拿起钱,温和开口,“有多少?”   “一万刀。”   七万多,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去银行换成人民币。”年乐微微一笑,“给大家当贴补。”   在场的更多是临时工,三天展会能拿近两千,有人当即举起手表示同意,更多人原本被骂的垂头丧气,一听可以拿钱,顿时两眼带光。   处理完会场的事,年乐回孟家时已经天黑,刚进门年乐就听到白嫆低低的啜泣声,孟贤德坐在白嫆身边,时不时安抚两句。   看到年乐进门,白嫆流着泪起身回房间,一副被白眼狼伤透了心,不想再见年乐的模样。   年乐面色如常,孟贤德示意年乐坐下,目光深远。   “你不用管你白姨,我已经听了展会的情况,这事不怪你。”   “你做的很好。”孟贤德面色严肃,“但是还不够成熟,惹得你白姨生气,在公司更不想再见到你。”   “我确实少些经验。”年乐表情温和,已经明白孟贤德的言外之意。   “并且我快要开学,恐怕这段日子不能再去帮忙。”   “也好。”孟贤德看向眼前知进退的青年,愈发满意。   “这学期过去,你白姨的气也消了,之后你来实习半学期。”孟贤德声音微低,脸上也带出些笑意。   “等你毕业,就可以直接来公司任职。”   年乐微微一笑,回到房间后拿出口袋中方女士的名片,注视良久。   ***   霍夫人将方芳送到家中,等回到别墅,一眼就看到霍火火在打游戏。   “蔚然呢?”霍夫人取下脖颈间的丝巾,压下心底残留的紧张。   和那位年轻人第一次见面,做母亲的应该是优雅得体,至少不能在自己这扣分,谁能想到第一面是陪好友闹事的时候遇到!   “做完理疗回来了。”霍火火叼着根棒棒糖,两眼紧盯屏幕,“那理疗怎么又扎又电的,看起来挺吓人。”   “那叫针灸和中频理疗。”霍夫人坐在霍火火身边,细心问询,“蔚然配合的怎么样?”   “全程配合。”霍火火忙里抽闲竖起大拇指,“整个过程一声没吭,那么粗的针,整条手臂都被扎成刺猬了,他握着他的宝贝钢笔,表情特别冷静。”   霍夫人心中愈发不安,片刻后在旁边戳几下霍火火。   “怎么了妈?”霍火火一扭头,只见霍夫人用丝巾遮着半张脸。   “能认出是我吗?”霍夫人努力再将丝巾上移一点,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很难对不对?” 第46章   在孟家工作十几年的保姆, 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气氛。   像是所有家庭成员之间都蒙着一层隔阂,不见彼此的面,更没有交谈声音。   孟天元最近在备战比赛, 整日待在棋室中, 女主人在家连饭都不吃,一大早醒来就说去忙公司的事。   更奇怪的是孟家三个孩子。   孟城作为长子, 对最近回归的弟弟没什么好脸色便罢, 但连带着,对以往宠爱的孟无忧也冷眼相待,天天在外不知道做什么。   小儿子孟无忧一见到大哥就想开口解释, 但孟城从不给机会, 小儿子从前十分依赖母亲, 现在却有意避着母亲,看见母亲像是看到什么怪物,眼神里带着胆怯和陌生。   至于刚来不久的二儿子年乐, 早晨八点准时起床,洗漱后下楼吃早餐,紧接着回房间学习, 中午十二点再次下楼,三顿饭吃的按时按点,哪怕餐桌上没有其他任何一位家庭成员, 也照样吃的没有负担。   这么一对比, 他现在成了最正常的人,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 反而显得最奇怪。   保姆心事重重的将菜端上桌, 却看到年乐没有动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功夫,原本在棋室闭关的孟天元竟然出了房间,过来坐到主位。   “其他人呢?”   看着空旷的餐桌,孟贤德眉头一皱。   “孟先生,夫人她一早就去了公司……”保姆低声回话,却见孟贤德神态越发不悦。   “叫他们都回来。”孟贤德声色俱厉,“连家都不回,算什么话!”   眼看保姆快步离开打电话,紧接着将桌上饭菜撤下加热,孟贤德看向年乐,脸色微霁,像是一位合格父亲般的,询问年乐这几天情况。   “我正在备考法考。”年乐表情轻和,“六月中旬时候已经报好名,考试在这学期进行,差不多开学两周后就要考试。”   “你准备的怎么样?”孟贤德关切开口,“有没有需要家里帮忙的地方?”   “没有。”年乐露出微笑,“您的心意我领了。”   “什么心意?”   白嫆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年乐言语,还以为丈夫又要给他许什么好处,立即问了出来。   “年乐这学期要法考。”孟贤德看向白嫆,面色微沉,“公司就这么忙?我不叫你,你家都不回?”   “只是这些天忙而已。”白嫆笑着上前,看到面前的年乐,忽的想起什么。   “我朋友家孩子也学法律,我记得法考通过率不高,一百个能过十五就很不错。”   “是有些难考。”年乐微笑看向白嫆,仿佛之前的事两人都已经忘却。   大门再度传来声响,孟城脱下风衣交给保姆,里面西装革履,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还在不断安排公司里的事物。   在玄关处打完电话,孟城方才取下耳机走过来,象征性的向孟贤德和白嫆问了好。   “这么忙,不如住在你的公司里。”孟贤德凉凉开口,“连家都不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挣了几个亿。”   “贤德,你别说孟城。”白嫆脸上带笑,“你不知道,小城公司最近收益可不错。”   “呵。”孟贤德没有再说什么,看到桌上唯一的空位,招手让保姆过来,叫孟无忧也下楼吃饭。   一段时间不怎么见,孟无忧瘦了不少,头发凌乱的似乎刚睡醒来,眼下带着俩黑眼圈,一副没什么精神的萎靡的模样。   “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才睡醒?”孟贤德看着小儿子异常不满,“最近有没有好好下棋?”   “我,我最近晚上老是做噩梦。”孟无忧声音低低的,几乎不敢去看桌上几人,“所以才白天睡……”   “行了。”孟贤德不想再多听,示意孟无忧坐下。   白嫆拿着手机正在查什么,突然看到一条,抬眼看向年乐。   “距离法考只剩下两周了?”白嫆掩下算计,一脸关切,“你这孩子也不早说,我找人帮你培训培训。”   “不用了,谢谢白姨。”年乐抬头看向孟贤德。   “法考之后,我还准备参加十月的围棋定段赛,以便进入职业棋手行列。”   此话一出,桌上几人齐齐看向年乐,餐厅一时间陷入寂静,众人神色各异。   长久的沉默后,白嫆终究是按耐不住,第一个开口。   “如果我没记错,年乐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吧?”   年乐微一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围棋定段赛,也就是围棋界的大考,一年一次,并且只有百分之四点四的成功率?”   白嫆当年是全心全意的陪着孟无忧定段,对定段赛了解的相当清楚。   “你只有两次机会。”孟贤德看向年乐。   “孟城从九岁开始考,十五岁定的段,无忧七岁就开始考,十四岁定段,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也考了三回,才定段成功。”   “我告诉你,如果要走职业棋手这条路,十二岁之前定段我可以说你前途无量,十四五定段,我只能说你已经有些晚,而你已经二十多岁。”孟贤德紧紧盯着年乐。   “一般棋手三十岁之后,状态就开始下降,三十多岁退役的大有人在,至于你的年纪,你觉得你最多能拼到什么程度,还能下几年职业赛?”   “我在弈心杯中,也看到好几位高龄棋手。”年乐眸色如常。   “弈心杯不是职业赛,如果它的时间没有和围甲重合,冠亚军根本轮不到你们。”孟贤德眉头紧蹙。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信息传播慢,棋手能接受的教导也有限,进入巅峰期的时候迟,四五十岁夺冠的大有人在。”孟贤德言语微缓。   “包括我,当年也是一直在爬升,三四十还在成长期,但现在科技进步,信息传播这么快,已经完全不一样。”   孟贤德开口询问年乐,“你知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三十岁以下的世界围棋冠军?”   年乐安静片刻,看向孟贤德。   “八年。”   “对啊,整整八年。”孟贤德盯着年乐,“假设你用两年时间真能成功定段,你的未来也就止步职业中段,与其如此,不如把重心放在别的地方。”   “如果我一年就能定段成功呢?”年乐眸色平和。   “一年?”孟贤德抬眉,旁边的白嫆听得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行了,贤德,你也别劝了。”白嫆忍着笑,“就让年乐去考好了,他这么聪明,考完法考再去定段,肯定啊,都可以,不像我那朋友的孩子,一心两用,最后两手空空。”   这话就连孟无忧都能听出母亲的阴阳怪气,但确实也是事实。   孟贤德本想开口,但转念一想,所有考试都在这学期,并不耽误年乐下学期实习,如果都没考上,反而能让他更死心塌地的在公司工作。   “你是个成年人,这种事自己做主就好。”孟贤德回头看向保姆,保姆会意立即开始上菜。   “要不这样。”白嫆突然想起什么,笑的愈发满意,“年乐你准备考试肯定很忙,家中再的帮不了你,但车还是能给你配一辆。”   “家里面两位司机,我再挑一位去接送你。”白嫆拿出手机,当即就开始发消息。   “我大部分时间在学校,用不上车和司机……”年乐试着开口婉拒,孟贤德现在倒是想尽点当父亲的责任,十分赞成白嫆的安排。   “不用什么?你白姨想的周到,有车接车送,也节省你的时间。”   “你再怎么也是孟家的孩子,你坦然接受这点便利就好。”   白嫆已经把消息发过去,抬头亲切询问,“年乐你什么时候开学?”   “后天。”年乐眸色如常,眼见无法拒绝,唇边扬起抹笑容。   “白姨为我挑的司机和车,肯定很安全。”   “怎么,还担心安全问题?”孟贤德听出年乐话里的言外之意,原本拿起筷子的手一停,转头看向白嫆。   白嫆笑容微僵,但很快恢复自然。   “肯定是安全的,我挑驾龄最长的那位司机接送你,保证没有问题。”   “那就谢谢白姨。”年乐淡淡一笑。   十几天来,众人终于再次同桌吃饭,与之前不同,孟无忧不敢再像从前那么放肆,每次下筷都会提前看看年乐的动向,直到母亲和父亲说话,孟无忧听的分了神,两双筷尖差点碰上。   只是看捏筷的手,孟无忧就知道这双筷子的主人是谁,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孟无忧下意识提起心跳,餐桌上也瞬间安静下来。   孟无忧手停在半空,战战兢兢的抬眼,却看到年乐夹起盘中的菜,然后递到了自己碗中。   像是在进行某种训练,年乐收手看向孟无忧,眸色温和。   “不要嫌弃。”   “我,我不嫌弃!”孟无忧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快速夹起碗里的菜,放入口中。   经过之前那样的事,他竟然还会给自己夹菜。   他人真的很好,是表里如一的亲和!   孟无忧心上那块大石头,隐隐有落下的感觉,再看对面的年乐,似乎比孟城哥哥更温柔。   “我吃饱了。”   孟城放下筷子起身,“公司有事。”   “这才吃了几口?”孟贤德还想再批评大儿子,却发现他走的越快,一手捞起外套直接离开,关门声大的惊人。   ***   新学期开学报道,宿舍群和班级群立马热闹起来,年乐手机不断响着提示音,不用看都知道是霍火火在和另一舍友刘杰尼在线热聊。   年乐坐在车中看了眼手机,忽然感觉到有视线注视,抬眸扫过前排正在开车的司机。   司机目光快速回到前面的路况,两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司机师父。”年乐打破车中的沉寂,语气轻和。   “你在孟家开了多少年的车?”   “十来年。”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对上青年和煦的目光,立即避过视线。   年乐低头看两眼手机,片刻后放下手机,表情显出些不适。   “司机师父,我有些晕车,前面已经快到学校,你在路边放我下去就好。”   “好,好好。”司机应和着,车却没有分毫减速的意思,直直开向学校大门,在电动伸缩门前方才停下,紧接着,尖锐的喇叭声接连响起。   正是开学时候,学校门口周围进进出出不少学生,刺耳的喇叭声几乎把所有人目光吸引,更有不少人驻足观看。   年乐伸手去推车门,却发现车门已经被从里面锁住。   “别按了!”学校门口的保安皱眉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司机将车窗按下一条缝,脸部肌肉紧绷的盯着保安。   “这位学生家长。”保安也有些不满,指了指旁边的标识。   “学校内禁止机动车辆进入,这么大个标志在那放着,你没看见吗?”   “我就没看见怎么样?”   司机语气十分恶劣,声音也是不小,“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保安被拱的火大,看了眼车标,发现这还是辆上百万的豪车。   “这是学校的规定!”保安脸色严肃,“就是什么人来了也不能开车进校园!”   眼看保安和豪车司机起了争执,外面的学生们纷纷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录像,还有人大声起哄,“哪家的少爷啊,几步路都走不了?”   “你不给我开门我就投诉你!”司机扫了眼后排怎么也打不开车门,似乎已经放弃挣扎的青年,得意别过头,准备将事情闹的更大。   “有本事叫你们领导来!”   “行,你等着!”保安气的不轻,伸手就要掏手机出来,旁边目睹全程的学生极具正义感,纷纷表示要给保安叔叔作证。   校门口汇聚不少人,更有人靠近车门,想看里面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奈何有防窥膜,怎么也看不清里面。   司机干脆将车窗关住,看向后面的青年。   “对不住了。”司机有些新奇的看着青年,“我以为刚刚你会喊,说你是被强迫之类的。”   “然后呢?”年乐面色平静,“让你倒打一耙,说你只是个司机,不按我的要求做,你就要被解雇,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百口莫辩。”   “那你缩着吧。”司机得逞一笑,看向车外挤来的人,还有些幸灾乐祸。   “你在这所学校,马上要出名了。”   年乐沉默捏紧手机,霍火火已经在来的路上,但现场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可控。   “下来啊,有钱人家少爷!”   “搜搜这辆车车牌号!”   “校领导好像知道了,正在往这赶!”   ……   车外的声音喧吵,年乐垂眼,目色却依旧沉稳。   几个学生刚将车牌照下,还没搜索,只听引擎发出的轰鸣声,距离学校越来越近。   眼前的车停着,显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众人的目光朝声源处张望,只见一辆极其瞩目的黑金配色机车快速接近,在转入学校路口一个漂亮的漂移,引得不少人一声惊叹。   眼看机车开过来,人群快速让出一条路,却见机车在豪车和学校伸缩门前,一个极其精准的摆尾,将机车横在两者有限的空间之中。   驾驶机车的人戴着黑色的头盔,长腿一伸,稳稳撑住机车。   司机眼看有人横在中间,按下车窗正准备喊让开,却看到这人用左手从包中掏出什么,摇晃几下,不紧不慢的在汽车引擎盖上喷洒。   “干什么!”司机顿时急眼,这车是孟家的,要是有什么损坏,自己这辈子都赔不起!   情急之下,司机下车冲了过去,想要一把抓住这人喷洒东西的手,却反被一手拧按在汽车引擎盖上。   红色的液体从司机眼前滑过,引擎盖上被用红色颜料喷了一个英语词,但司机却不认识。   “Trashy。”旁边挤过来的学生们已经认出来,看着司机直笑。   “还真是个垃圾!”   “这,这都不是我想做的,我只是个开车的!”司机胳膊被扭的一脸痛苦,“都是我雇主的孩子,他非要我开车进去!”   似乎是真听了他的话,骑在机车上的人松手,司机迫不及待的快速冲到豪车后排,打开车门,却瞬间愣在原地。   旁边的围观群众凑上去看,只见车辆后排的座位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人。   “人跑了?”众人面面相觑,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机车吸引,倒忘了注意豪车后面的情况。   “不是吧,从始自终,我就没听到里面还有别人说话。”有人表示怀疑,“如果有什么任性少爷小姐,真能一直安安静静的?”   司机不敢置信的盯着车内,想说出年乐的名字,但对上众人质疑的目光,更像是无中生有,半晌吐露不出一个字来。   年乐取下脸上的口罩,提着包跟随霍火火走进宿舍楼,霍火火一想起刚刚的场面,还有点心有余悸,再看旁边的好兄弟,却发现他眼眸默然。   “小年……”霍火火想起霍蔚然的眼神,咽了口唾沫,将之前的称呼咽回肚子。   “年乐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搅乱我心态。”年乐听着霍火火奇怪的称呼,侧脸注视同住三年的室友。   “为什么突然这么生疏的叫我?”   霍火火眼神辛酸,悲苦的盯着年乐,心说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年乐意识到什么,一手推开宿舍门,含笑开口,“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睛。”   霍火火拼命眨动眼睛。   年乐一怔,宿舍门已经被推开,刘杰尼一看两人回来,殷勤接过年乐手里的包,眼中尽是吃瓜的喜悦。   “年乐你可来了,刚刚就在校门口,又是豪车又是机车,群里论坛里都刷疯了,可太热闹了!”   年乐微微一笑,走进宿舍,“刚刚是看到那边有人,只看了一小会。”   “你们没看全太可惜了!”刘杰尼将包放年乐位置上,腾出手放大同学拍的照片,“我去,这机车男谁啊,太狂了,好拽,要是让我遇见,必须拿出我的野摩托和他较量一下!”   刘杰尼话音还没落,只听宿舍门再次打开,三人目光看过去,一位带着黑色头盔的高大男生站在门口,一身黑白配色的机车服,愈发显得他肩宽腿长。   宿舍门对他来说有些矮,男生微一偏头,走进宿舍。   学校宿舍的标准,一直都是四人间,年乐和霍火火所在的宿舍也是,直到一位同学大二去追寻军校梦,大三时他的父母过来收拾干净他留下的东西,这同学的位置便一直空着。   直到现在。   刘杰尼仰头,呆呆看着眼前身型高大的机车手,不知道刚刚的话他听到多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慌感。   他好像同时能揍两个自己。   年乐安静看着来人,视线停在对方右手上的黑色固定护具。   这种护具比较轻薄,贴合手掌手腕,有拇指套口,三条绑带可调节,看起来更像是运动防护用的战术半指手套。   似乎是察觉到年乐的目光,这只手轻弹袖口的灰尘,动作虽然没有那么丝滑,但已经能够控制小臂和手指。   年乐眸色微敛,露出温和笑意,霍火火挠头,尽量不去看新来室友。   “我是今年的特招生。”来人抬手,摘下黑色的头盔,露出一张完美的混血面容,灰色眼眸,配上浅灰色自然卷,俊美高冷,宛如来自西方的神袛。   “你们的新室友。”   宿舍中瞬间陷入沉寂,霍火火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年乐眸色微偏,刘杰尼最先从美色中反应过来,起身热情的自我介绍。   “你好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刘杰尼,大三法学系的,你以后叫我杰尼就行。”   霍蔚然冷淡应一声,似乎没有看到刘杰尼伸出的手。   刘杰尼一看这情况,快速收手,努力撑着笑容,发觉这位新室友正有意无意的看向年乐。   年乐安静两秒,带着微笑看向霍蔚然。   “你好,我叫年乐。”   霍蔚然久久注视着眼前人。   像是走过一段荆棘遍布的路终于在尽头,看到支持自己走下来的阳光。   久别重逢。   气氛莫名的有点怪异,刘杰尼刚想帮舍长多介绍两句,却听到霍蔚然突然开口。   “我好像刚刚见过你。”   两人见过?   刘杰尼好奇看向年乐。   “刚刚……我也有看到你。”年乐抬眸,专注看着眼前人,婉转道谢。   “车很酷,技术也很好。”   只是一句,霍蔚然侧了侧脸,竭力忍住心中上涌的情感。   似乎只要一点点回应。   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都没有白费。   “那个,初次见面,我叫霍火火。”霍火火照搬室友的介绍模式,假装从来都不认识,友好的朝兄弟伸出手。   “我也是大三法学系的,你以后叫我火火就行。”   霍火火把手伸了半天,只见霍蔚然没有看自己一眼,反而朝年乐伸出只手,看年乐没有反应,抬手在年乐眼前晃了晃。   年乐垂眼,几乎不敢去看旁边的霍火火,硬着头皮握住霍蔚然的手,原本只是要礼貌一握,但霍蔚然却捏的极紧。   没有留出一点可以离开的空隙。 第47章   霍火火直直盯着两人紧握的手, 隐约能看出小年年想要挣脱,但霍蔚然却没有分毫放手的意思,反而捏的更紧。   之前看过的狗血剧主题曲在霍火火耳边响起, 霍火火一脸为难, 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帮谁都显得不合适。   察觉到霍火火的视线, 年乐试着收手无果,抬眸对上霍蔚然的目光。   霍蔚然熟悉这种感觉。   像是被训的大型犬咬着棍子不撒嘴,主人用眼神开始警告。   但只要在“三二一”的倒计时结束前松口, 就还是good boy。   等到最后一个数字, 霍蔚然缓缓松开握在掌心的手, 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年乐。   “你的床位在那。”年乐引开话题,抬手指向空着的床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一笑。   “我们这里是老校区, 条件没有新校区好,我看你手上有伤,其实可以向导员申请去新校区住。”   气氛有些怪, 就连最迟钝的刘杰尼,都听出年乐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和这个特招生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刘杰尼紧张咽了下唾沫, 再看个头极高的特招生, 只听他突然开口。   “你在哪?”   没头没尾的一句,几人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霍蔚然看向几个床铺, 个子高的好处在此刻充分发挥出来,三人床铺上的情况被一览无余。   年乐看他举动, 也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问的,是自己床位在哪。   宿舍空间并不大,上床下桌的布置,两两相对,年乐床位对面是霍火火,但紧靠着的,就是空床位的位置。   霍蔚然明显看出几个床铺的主人,再看自己位置,眼中掠过分满意。   将黑色头盔放上空床板,像是标记好地盘一般,霍蔚然看了眼年乐,转身离开宿舍。   宿舍门一关,年乐默默闭了闭眼。   心情过于复杂,尤其捞不着解决头绪的时候,脑海只剩下一片空白。   “年哥,这家伙好奇怪啊。”刘杰尼看向年乐,眼中带着浓重的怀疑。   “是吗?”年乐睁眼,语气尽量平静。   “火火你感觉到没有?”刘杰尼扭头问霍火火。   “啊,啥?”霍火火眼神单蠢,心中只剩下巨大的心虚。   “你们竟然都没感觉?”刘杰尼一脸惊讶,本来准备不说,但越想越是不对。   “年哥!”刘杰尼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严肃的看向年乐。   年乐下意识呼吸一屏,大脑运转着,已经开始构思如何解释。   “你们俩……”刘杰尼走了过来,表情异常凝重,霍火火的视线也跟过去,一手紧张捂着心脏位置。   “你们俩是不是以前有过仇!”   刘杰尼言语掷地有声,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年乐身体顿了顿,抬眼看向相处了三年的室友。   “我早该发觉的!”刘杰尼一拍脑袋,懊悔不已,“我就说他为什么一直握着你的手,他当时是不是在用力捏你,给你下马威?你的手都红了,我竟然还没察觉,在旁边一直看着!”   “不是。”年乐稳住刘杰尼,“也没那么用力。”   “等等!”刘杰尼突然又想起什么,震惊看向一边的霍火火。   “火火,你也姓霍!”刘杰尼放过年乐,快步走到霍火火面前。   霍火火下意识后退两步,万万没想到,自己和霍蔚然的身份就这样被看穿。   “那个霍蔚然,该不会是你的远房亲戚吧?”刘杰尼一脸严肃,“你们都姓霍,你问问你家里,说不准真是呢!”   霍火火眨了半晌眼睛,方才从这话里回过神来,支起一个礼貌的笑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和他是不是兄弟。”   刘杰尼一听,顿时一阵大笑,还不忘回头看年乐。   “年哥你听火火说的,我真的笑死,他们俩怎么可能是兄弟!”   年乐静静看着室友。   “凭什么不能是?”霍火火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   “先不说他那么高,都快一米九。”刘杰尼笑着用手在霍火火头顶上比划,“上次体测我们可是先后,你一米七几我还不知道,这能是兄弟?”   “别逼我举武松那个例子!”霍火火憋着口气,一把拍去头顶上的手。   “不说别的,你再看人家长的多好看,明明就是混血模样。”刘杰尼瞅着霍火火,“你鼻梁都没人家一半高。”   “我像我妈还不行!”霍火火越说越委屈,最后干脆自闭,转头不说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不说明的情况下,没有人能一眼看出来两人是兄弟。   一旦知道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紧接着就是各种对比,最后得出一个自己不如霍蔚然的结论。   现在这种情况更残酷,霍火火说了别人竟然都不相信。   “也许是兄弟俩从小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年乐整理桌上的书本,抬眼轻和看向霍火火,“两人性格也会不一样。”   霍火火一愣,想起霍蔚然那带刺又寡冷的性子,再听这话,分明就是在夸自己性格好!   刚刚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霍火火还没乐两秒,看着正在整理桌面的好兄弟,想起年乐借宿时和霍蔚然发生的误会,以及后面发生的事,顿时有点笑不出来。   年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的严重性,自己该怎么提醒他?   说你们之间有个误会,他之前把你当“小媳妇”,然后又对你的离开耿耿于怀,现在直接追过来了?   还是说霍蔚然其实非常记仇,搞不好前不久刚对你因爱生恨,你这一年前景堪忧?   霍火火纠结的直抓头发,下一刻宿舍门打开,几人提着大包东西,放到到床位前后离开,霍蔚然左手拎着行李箱进门,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年乐身上。   霍火火想到医生说过,霍蔚然的手还不能拿重物,刚要去帮忙收拾,却见霍蔚然察觉到自己动作后,侧脸看过来,眸光冷淡。   眼神里多少有一点警告的意味,霍火火下意识一退,想起之前在健身房中,横在自己头顶的杠铃,顿时转身就想往外跑。   “干嘛去啊,火火。”刘杰尼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   “自,自习。”霍火火胡乱拿起几本书往包里塞。   “我去,这么卷的吗,这才开学第一天!”   刘杰尼一想临近的考试,也开始收拾书,跟着霍火火就往外走。   宿舍门一关,年乐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默默也开始往包里装书。   霍蔚然没有出声,只是一个人单手打开包裹,里面是床褥和各种生活用品。   床铺在上面,霍蔚然一只手握护梯,受伤的手拎着东西,有些不稳的将东西放上去后,年乐一回头,就看到霍蔚然沉默低眼,另一只手捏着带有护具的手腕。   似乎是察觉到年乐看过来,霍蔚然抬眸对上年乐目光,灰色的眼睛清澈纯净。   三分钟后,年乐平静坐在霍蔚然的床位上,伸手接过他从下面递来的被褥和枕头。   学校售卖的被褥质量不好,价格还高,从家带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年乐放好枕头,感觉到床在晃动,回头只见霍蔚然踩着护梯上来,手中拿着较轻的床单被套。   学校的床铺空间并不大,两人想要在这点位置铺床,着实有点为难,但好在年乐业务熟练,手把手教霍蔚然几个技巧,很快就将他的床位收拾好。   年乐想要下去,但护梯的位置在霍蔚然身后,霍蔚然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们都说了要称呼他们什么,杰尼、火火。”   霍蔚然忽的开口,低眼注视面前人。   “你呢?”   “叫我名字就好。”年乐扬唇一笑,似乎对称呼并没有什么负担。   现在不让叫哥哥。   霍蔚然静静看向年乐,心口的情绪宛如树根盘虬,粗壮拧成一团,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对了,你什么专业?”年乐看了眼霍蔚然的手,如果没有完全恢复,体育系这条路应当不太合适。   “华国语言文学系。”霍蔚然想起面试时的场景,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是中澳混血,之前一直在澳洲生活啊?”校方几位面试负责人看完介绍,眼睛一动,当时瞬间来了精神。   “正好你手伤着,也不方便训练,不如去学习华国语言和文化,增加对华国文化的认同感自豪感!”负责人笑眯眯的拍着霍蔚然肩膀。   “等手好了,要好好为国争光!”   “语言文学?”年乐在短暂的诧异后,当即明白了校方的意图,不由得一笑。   “你汉语说的很好,学起来应该不会太吃力。”   “是吗?”霍蔚然朝年乐的方向挪了挪,灰眸中带起分情绪。   “我们第一天见面,你就这么了解我?”   年乐一顿,清楚霍蔚然在为自己刚刚假装不认识他的举动表达不满。   年乐也很无奈,在别墅发生那样亲密的事,连夜扛火车跑路后,确实没想到,还会在学校遇到他。   如今两人成了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应该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   “就这么不欢迎我?”霍蔚然垂眸盯着年乐,眼神一分一秒都不想挪开。   “没有不欢迎。”年乐弯腰起身,直接抬腿从霍蔚然身上跨了过去,霍蔚然下意识侧身,一只手抬起,隔着空气,虚护住年乐腰身。   看到霍蔚然抬手,年乐想要避让,稍微一抬身体,脑袋瞬间碰到房顶,霍蔚然被单是真丝的,年乐脚下一滑,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跨坐在眼前人身上。   四目相对。   两人贴的极近,霍蔚然耳朵连带脸侧在短短几秒内带上暖色。   年乐脸上发烫,目光努力维持镇定,在察觉到坐在霍蔚然腹肌上后,快速起身。   这一次稳稳跨过,年乐下了护梯穿好鞋,加速将法考的资料装入背包,几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宿舍。 第48章   距离法考只剩下不到两周时间, 年乐买了两个面包进入自习室,等到了饭点也不用去食堂,尽量简单的解决温饱问题。   因为刚开学, 自习室中还有位置, 不像临近考试那段时间,别说自习室, 连图书馆都没有一个空位, 更有甚者还去外面开房学习。   自习室最迟开放到十一点,一到时间,保洁会上来打扫卫生, 年乐听到响动, 方才从备考书中抬头, 活动一下泛酸的手腕,收拾起背包回到宿舍。   今天的宿舍格外安静,霍火火罕见的抱着书老实坐在桌前, 刘杰尼更是一声都不敢吭,目光时不时瞟向另一边。   年乐抬眼,顺着刘杰尼的目光, 看到坐在桌前戴耳机看教学视频的霍蔚然。   正常尺寸的书桌对他而言有些低,两条腿在书桌下放不开,椅子也不够高, 哪哪都显得委屈。   霍蔚然盯着屏幕面色淡然, 周身带着生人勿扰的冷漠气质,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让其他两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隐约像是到了考试现场, 监考老师还在旁边直直站着。   似乎是听到年乐回来,霍蔚然向寝室门方向侧了侧身体, 目光从教学视频转到眼前人身上,眼神瞬间清澈几分。   年乐避开霍蔚然视线,将背包放上桌面,继续刚刚在自习室没有完成的部分。   发觉年乐的躲避,霍蔚然眼眸垂了垂,坐直身体继续看向视频,余光却控制不住的一遍又一遍流连。   [妈,你把霍蔚然带走吧!]霍火火书里夹着手机,眼中含泪的向母亲求助。   [我怕。]   霍夫人久久没有回复,霍火火一看时间,才发现这是该睡觉的点,委委屈屈的一看霍蔚然,小心翼翼挪开椅子,小声拿出脸盆漱口杯到水池前。   牙刷一个假期没用,已经不是记忆中俊俏的模样,呲毛的让人没法往嘴里塞,霍火火犹豫半晌,拿着牙刷找到年乐。   “年乐同学。”霍火火瞄了眼霍蔚然,发觉他没看这边后,胆子稍微大了点。   “小年年。”霍火火压低声音,靠近年乐,把呲毛的牙刷亮给好兄弟看。   “你有没有新牙刷,借我一个。”   年乐之前一次性买了不少,伸手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抽出只全新的递给霍火火。   “不用还。”   “谢谢小年年。”霍火火拿着新牙刷开开心心回到水池边,再看空荡荡的漱口杯,才想起牙膏也忘了买。   “小年年。”霍火火去而复返,不等霍火火开口,年乐指了一下放自己漱口杯的地方,霍火火快步跑过去,从里面找到年乐的牙膏,挤上新牙刷。   “小年年,你牙膏什么味啊,感觉甜甜的。”霍火火口齿不清的看着镜子,刘杰尼原本在看手机,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背后直发凉。   刷牙完成,洗脸到一半,霍火火再次跑向年乐的方向,年乐看着书头也没抬,熟练的拿出洗面奶,在霍火火手中挤一截。   霍火火两手打出沫来,美滋滋站在镜子前,低头冲洗干净脸上的泡沫,再一抬头,只见镜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霍火火浑身一颤,等看清楚是霍蔚然的脸后,瞬间屏住呼吸。   “你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霍蔚然脸色冷峻,“什么都不拿,就这样厚着脸皮,全用别人的?”   “我,我不小心忘了……”霍火火底气不足,声音弱弱的辩解。   “是忘了,还是根本不记?”霍蔚然低头,紧紧盯着眼前洗个漱要往年乐面前跑四五趟的兄弟。   “需不需要我帮你长长记性?”   “不不不用!”霍火火吓得连连后退,小脸惨白。   刘杰尼一脸新奇的看着两人,虽然霍火火人不错,但他这个毛病确实烦人,刘杰尼被借了几次就有点受不了,好在有年乐接手,倒也没和他起冲突。   现在突然有人要治治这家伙的毛病,虽然有点不忍心,但刘杰尼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看到霍蔚然身侧的手捏了捏,霍火火浑身汗毛直竖,几乎想都没想,“呲溜”一下跑到年乐书桌前,两手一挪年乐椅子,直接躲在年乐椅子后面。   生在霍家,霍火火曾经也有过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时段,直到霍蔚然出生。   霍火火当时还觉得这个灰眼睛的小玩意挺好玩,抢他的奶瓶,扬他的奶粉,就算不小心磕碰到,大人们也不会言重说什么。   直到霍蔚然去澳洲去学赛车,再回来时七岁,不仅拿了什么奖,还比霍火火高了一个头。   霍火火还以为两人像以前一样,拿着哥哥的架势支使他,直到被霍蔚然按在草坪上,挨了人生第一顿揍,霍火火哭的稀里哗啦,旁边大人愣是没一个敢上来拉架。   霍火火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满嘴草沫土渣,哭的要多绝望有多绝望,等脸消了肿,再想报复霍蔚然,却被他直接当众戳穿,紧接着又是一顿难忘的揍。   霍火火当时满院子的嗷嗷乱窜,竟然没一个人拦着,就算被打的泪水一把鼻涕一把,最疼爱自己的外公和母亲,竟然都没有指责霍蔚然一句。   脸肿了两次后,霍火火终于发现一个真相:   霍蔚然他是真的打啊!   两顿揍彻底治好霍火火的毛病,那之后霍火火走路都躲着霍蔚然,直到霍蔚然回了澳洲,霍火火才流着泪松了口气。   之后霍火火只要不刷牙,不按时睡觉,耍小脾气,霍夫人一句“让霍蔚然回来收拾你”,霍火火立即听话,那叫一个乖巧。   霍火火成年后也不是没想过反击,甚至暗戳戳找师父学了一段时间散打,直到再次看见来华国休假的霍蔚然,那身高那肌肉,只是一眼,霍火火仰着头,当即决定以后要兄友弟恭。   两人之前一直维持了表面上的和气,直到现在,被霍蔚然按着揍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霍火火下意识选择了最安全的地方。   被掰过椅子的年乐一眼看到大步前来的霍蔚然,两人目光相对,霍蔚然视线僵硬避开,上前要抓住躲在年乐身后的霍火火,霍火火快速一转椅子,把年乐当成保命符用。   两人目光再次相撞,这次距离更近,霍蔚然盯着面前琥珀色的眸子,发觉他没有让开的意思。   “让他改是好事。”   被放在两兄弟中间,年乐语气尽量轻缓,注视眼前灰色的双眸。   “给他点时间。”   宿舍里突然安静下来,霍蔚然两手按着年乐椅子扶手,一点点俯身,对上年乐眼眸。   霍蔚然的表情谈不上友善,年乐依稀能看到那双看似冷静的灰眸底下,压抑的委屈和冷意。   在别墅里,霍蔚然向年乐认真分析过有关霍火火的问题。   他几乎毫无保留,也不掩饰野心和敌意,年乐作为唯一的听众,虽然莫名其妙,但看得出霍蔚然将自己视为同盟。   即便之后离开,至少也不该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现在,霍火火在背后瑟瑟发抖,霍蔚然在面前风雨欲来,起因是那些年乐从不在意的小事。   “你要帮他?”霍蔚然声音微沉,头低了低,几乎对上年乐鼻尖。   霍蔚然表情冷的有点可怕,霍火火探头小心翼翼瞅了一眼,瞬间抖了一下,两腿发软的快速蹲下。   “他从来不是我的责任。”年乐面色如常,“我只是不计较一些小事。”   “什么样的事,算是小事?”霍蔚然忽然想起别墅里的种种,似乎很多时候,他对自己也只是不计较。   和对霍火火一样。   看着面前气息越发低沉的霍蔚然,年乐简单思考片刻,说出“小事”大概的定义范围。   “五元以下。”   “什么?”霍蔚然一怔。   “唉呀,就是五块钱以下的事,就是洒洒水啦。”看热闹的刘杰尼忍不住出口,“一根牙刷两三块,牙膏什么的加起来,超不过五块钱嘛!”   也许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定性范围,霍蔚然安静了一会,下意识试着去计价两人在别墅里的种种,好像都已经……超过“小事”的范围。   还有他送自己的礼物。   如果按小事的标准来算,这份礼物,是不是抵得上人生决定性的大事件?   几人眼睁睁看着霍蔚然似乎是想到什么,瞬间安静下来。   “既然你们都姓霍,以后这种小事,不如你来。”年乐稳坐椅子上,带起微笑,“你还可以监督他改正。”   “别!”霍火火立即起身想要制止,却听到对面突然开口。   “你还要什么?”霍蔚然看向霍火火,眼神意外的冷静。   “不要了不要了。”霍火火连忙把手摆出了虚影。   “仔细想。”霍蔚然目光紧紧跟随着,看年乐将椅子挪回书桌前,仿佛没有受任何影响般继续看书。   “那就,洗,洗衣液?”霍火火紧张的看了眼换下的衣服。   霍蔚然走向行李箱,从里面拿出瓶洗衣液,重重放在霍火火面前。   “还有呢?”   “纸,纸巾?”   两包纸巾扔上霍火火床铺。   “还要什么?”   “洗发水有吗?”霍火火抬手捋了捋头发,这才两天没洗,怎么就油了。   把霍火火转手出去,年乐继续看法考资料,归纳考点,分析案例,宿舍熄灯后,打开能蓄电的小台灯,继续看完这部分内容后,方才安静的洗漱上床。   手机上下载了法考APP,年乐刷着题,忽的听到头边有声音,抬头一看,是那双熟悉的灰色眼眸。   两人的床紧靠着,中间只有低矮的防护栏隔开,说是护栏,其实也只是几根刷了漆的铁管,两边一览无余。   以前旁边床一直空着,年乐没有注意过这样的情况,那双灰眸在黑暗里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在篝火旁的丛林里,耐心等待猎物放松警惕。   和灰眸对视两秒后,看着霍蔚然眨了下眼睛后闭眼,年乐回过神,默默将手机亮度调低了点。   头顶位置投来的光线变暗,霍蔚然等了许久后,方才缓缓睁眼。   像别墅里的睡前一样,霍蔚然静静看年乐刷题,看他刷完之后又在手机上开始练棋,一直到两三点,方才放下手机。   熟悉的感觉,让霍蔚然感觉仿佛又活了过来。   世界陷入寂静,宿舍的窗帘并不遮光,月色透过那薄薄一层布料,朦朦胧胧的带来一点亮。   霍蔚然没有分毫睡意,再次相见带来的愉悦,宛如汹涌暗流,在胸口里不断涌动,怎么也无法平歇。   保持一个姿势看了眼前的轮廓许久,霍蔚然终于缓缓抬手,在绰约的月光里,手指轻轻下沉,控制着力道,一点点碰到年乐枕上的发梢,指尖轻捻几下,是无与伦比的真实。 第49章   年乐早晨醒来时, 宿舍其他人还在睡觉。年乐安静穿上衣服刚要下床,一只手突然猛地伸过来,紧紧握住年乐手腕。   力道相当惊人。   年乐抬头, 只见手的主人脸上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神态, 刚刚的举动,仿佛只是出自本能。   近距离的屋顶, 半旧窗帘,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霍蔚然意识缓缓回归,等到回忆起前后, 方才发觉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霍蔚然对上年乐视线, 在熟悉目光的审视下, 一点点松开手中紧握的手腕。   年乐活动几下手腕,看着被捏红的位置,抬眸看了一眼霍蔚然。   像是做错了事, 霍蔚然下意识侧脸避开年乐目光,等再回头时,只见年乐已经下床, 尽量不发出响动的洗漱。   只开一半的水龙头,动作轻缓的挤上牙膏,年乐察觉到上方的视线, 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头自来卷的浅灰。   漂亮的灰色眸子半露, 没有分毫躲避的意思,霍蔚然趴在床上静静看年乐刷牙, 随意前放的胳膊遮住大半张脸, 自然隆起的背部肌肉,像高低起伏的山峦。   这家伙应该是半衤果睡的。   似乎是察觉到年乐的目光, 霍蔚然微微撑起身体,从上铺探头专注看向年乐。   冷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清晨阳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朦胧照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像是镀上一层暖光,有种干净圣洁的美感。   更耀眼的是,这个姿势使得霍蔚然胸肌越显起伏,隐约还能再往下看。   年乐低了低头,竭力偏过视线,从未想过在另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同性身上,会出现“非礼勿视”的情景。   这宿舍已经待不下去。   加快速度洗漱,收拾书本出宿舍,在新生大军到来前,年乐买好豆浆和包子,去往自习室。   大四课已经很少,只剩下职业道德、职业发展、就业指导之类的课程,除去几周法庭见习,剩下的时间都会用来备战法考。   每到新学期,班主任都会组织开一节班会,时间安排在下午第一节,年乐按计划在自习室做题到中午,一回宿舍就发现室友都不在,但桌上已经有了饭盒。   宿舍三个人经常互相带饭,年乐打开包装吃到一半,宿舍门推开,霍火火和刘杰尼一身狼狈的回来,脸上甚至还有几个不同码数鞋印。   “年哥,今年的新生不好欺负啊。”刘杰尼一脸难过。   “我和火火拿着西瓜去看他们军训,还没吃两口,就被抢了!”   “那个教官不讲武德。”霍火火悲伤捂脸,“他背对我们偷偷说解散,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   吃西瓜看新生军训是两人每年的常规项目,已经连续干了两年,每次都气的新生们牙痒痒,在论坛上声泪俱下的控诉学长不讲武德,却没想这两人在最后一年吃了瘪。   年乐看着两人惨状一笑,吃两口米饭。   “唉,小年年。”霍火火忽的发现什么,看眼自己和刘杰尼的桌面,走到年乐身边,伤心欲绝。   “小年年,不爱了,感情淡了!”   霍火火盯着年乐手里的饭盒,越发悲伤。   “你去食堂都不给我俩带饭!”   年乐一顿,看向面前饭盒,“这不是你们带的?”   “怎么可能!”刘杰尼一脸震惊。   “今天新生军训第一天,食堂里的饭比狗嘴里的肉包子都难抢,我和火火去看了一眼,乌泱泱的吓死个人,只能回宿舍点外卖!”   年乐低头看了眼被吃一半的饭,顿时感觉有些不妙,下一刻房门忽的打开,霍蔚然单手提着一包生活用品走进宿舍。   霍蔚然正在养伤期,不用参加军训,刘杰尼看着眼前一幕,瞬间反应过来。   “完了。”刘杰尼紧张的压低声音,拉近霍火火。   “年乐不小心吃错饭了,那饭是霍蔚然的!”   “怎么办。”霍火火也被带着紧张。   小年年由于误会,被因爱生恨就已经很危险,现在竟然还明目张胆抢了霍蔚然的饭!   简直无异于虎口夺食!   旧恨又添新仇!   年乐立即意识到,餐盒是霍蔚然放在自己桌上,但已经吃了一半,再还回去是不大可能。   看到年乐在吃自己带来的饭,霍蔚然目色如常,努力压着心底的满足感,将霍火火借走的生活用品补全,不紧不慢拉过椅子坐到年乐近处,紧紧注视眼前人。   “味道好吗?”   此话一出,刘杰尼和霍火火惊恐对视一眼,确定了刚刚的推测,两人紧靠一起,时刻做好拉架的准备。   “还好,比上学期份量多一些,味道也更好。”年乐对比后,严谨做出评价。   霍蔚然眼眸微垂,忍着眼底的愉悦。   “我把钱转给你。”年乐拿出手机,不等点开扫一扫,霍蔚然已然将手机递了过去。   年乐低眸,发现霍蔚然打开的是相册,里面是早已经制作好的二维码名片。   名片被设计成心型,在私密图集里,似乎是怕年乐看不清,霍蔚然两指轻滑,放大桃心中间的二维码部分。   “薇信、企鹅,围脖、支付宝、TikTok……”   “哎?”刘杰尼听着霍蔚然报各种社交软件名,忍不住直摇头。   “十来块钱的饭,加这么多软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欠了他多少。”刘杰尼凑在霍火火耳边吐槽。   “这是要小年年倾家荡产吗?”   “不,你不懂。”霍火火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电视剧里那个女配,也是这样,加了男主联系方式,然后天天在朋友圈里监视,一张照片能看出十几个细节,脑补上千个场景。   “有付款码吗?”年乐捏着手机抬头。   霍蔚然闻言俯下身,认真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   “年乐学长。”霍蔚然把控语速,“如果你担心的话,我不会随意打扰你。”   霍蔚然眼中掩几分情绪,年乐思索片刻没有多言,收起手机,从包里摸出几张纸币。   “我刚刚想起来。”年乐面带微笑,“手机上没余额。”   霍蔚然默默注视着眼前人,半晌没有言语。   这是被拒绝的滋味。   曾经自己也拒绝过他加联系方式,之后无数次想起,每一次都是层层加叠的懊悔难过,重重在胸口压着。   看霍蔚然低眼不愿意收钱,年乐将现金放在他桌面上,回身继续吃剩下的饭菜。   霍火火紧张盯着霍蔚然,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来,等了半晌,只见他沉默着从袋子里拿出什么东西,低头看了许久后,重新坐在年乐身前。   年乐也察觉到霍蔚然的举动,捏着一次性筷子回头,只见霍蔚然手中拿着一瓶果酱。   单手先拍果酱瓶底,紧接着将瓶子放在腿间,稍一用力,罐头盖被瞬间拧开。   果酱甜味一点点溢散出来,年乐抬眸看向霍蔚然,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   这是年乐曾经教他的。   “我学会了。”霍蔚然目光纠缠着年乐的视线。   像是第一次学会叼球回来的大型犬,咬着球,仰头挺胸。   也像是阴天里飘着一点雨雪,灰蒙蒙但没有风,一切都被压抑着,想以最初的方式表现,把心底那点赤诚尽数翻过来,都显露在心上人面前。   年乐看向果酱,隐约发觉这瓶意外的眼熟,似乎和别墅里自己递给霍蔚然的那瓶是同款。   霍蔚然抬手将果酱轻轻放年乐面前,宿舍再次陷入安静,刘杰尼紧张看着鲜红的果酱,压低声音咨询霍火火。   “这算是威胁吗?”   霍火火原本还有些犹豫,在看到年乐缓缓拿出手机,扫了霍蔚然一个二维码后,瞬间确定。   “妥妥的武力威胁!”   “那我们要阻止吗?”刘杰尼有些担心,再看一眼特招生后背结实的肌肉线条,脚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你不懂,根本打不过。”霍火火挪得更快,眉目深沉。   “但我相信小年年可以靠智慧解决!”   无视身后窃窃私语的响动,霍蔚然低头,看着刚添加到的新群聊,再看年乐,目光有点困惑。   “这是我们宿舍的群。”年乐带起一点笑容。   “欢迎进群,有什么事可以群聊。”   整整一个中午,霍蔚然一直在研究群聊,群成员只有四个,群主是年乐,头像是一只猫猫。   霍蔚然试着单独加猫猫,但猫猫一直没通过。   霍蔚然又试着把群里其他两个人踢出去,但发现自己没有权限。   一直到其他三人午休结束,霍蔚然方才放下手机,表情忧郁的看着年乐和其他人离开。   下午的班会算是新学期第一节课,同学们一个假期没见,有人换了新发型,有人备战法考眼下乌青,趁着班主任还没来,大家伙聊的热火朝天。   “困死了。”午休没睡足的霍火火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惹得周边几人都不停打哈欠。   “火火,最近备考这么勤奋,困成这样啊?”有同学凑过来开玩笑,“还有两周就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备考?”霍火火懒洋洋一瞅对方,“我上学期连考试名都没报。”   “你这是打算考公?”前排同学听到声音转身询问。   “我脑子早就交给高考,法考什么的我也过不去。”霍火火一副认命表情,“毕业了我就打算去我爹公司上班。”   年乐坐在霍火火旁边,不自觉想起霍蔚然曾经讲过的信息。   霍火火生父是源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子,但源氏和霍家不对付,对小时候的霍蔚然更是百般欺负。   霍火火成年后不但接受了源氏赠送的股份,如今……更是打算毕业后去源氏工作。   年乐保持沉默看着眼前习题,手指轻转答题的黑色中性笔。   “我去,你家开公司啊!”同学听到霍火火言语一脸震惊,从头到尾重新打量老同学一番,愣是从他身上没看到一点富二代的特质。   “昨天在校门口的不会是你吧。”又一前排同学转过身来,开玩笑参与进聊天。   “什么校门口?”霍火火一时还没记起来。   “就是昨天开着豪车,硬要开车进校园的那个富二代。”同学一说起这事,满脸兴奋,“贴吧论坛里都讨论疯了,你们竟然不知道?”   年乐转笔的手微顿,在习题上写下一个选择。   “哈,哈哈,原来这事啊。”霍火火笑的尴尬,余光瞟过身边专心做题的好兄弟。   “现在重点不是那个富二代,是那个用机车堵路的大帅比!”同学两眼带光。   “你们知不知道,学校今年招了个特招生,是个中澳混血的赛车手,人特别高冷,还超有名气,现在所有人都怀疑那个帅比就是这个特招生,有人甚至拍到照片,对比两人的体型,不能说是毫无关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说到要点处,同学站起身激动比划,“我看视频,他那个腿,感觉比我的命都长!”   霍火火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腿,努力扬起笑容,一边的刘杰尼刚想说什么,只见班主任走进教室,只能迅速噤了声。   年乐合起习题集,听班主任叮嘱今年的事宜,除了法考就是安全,到班会临结束时,班主任笑吟吟的看向年乐。   “对了同学们,我们班的年乐同学,在假期参加弈心杯围棋赛,在一众业余和职业围棋手中脱颖而出,并且夺得大赛的冠军!”   “哇!”   班级中传出夸张的惊叹声,不少人自发的开始鼓掌,年乐忍着钻地缝的冲动,看向班主任,起身向众人道谢。   大多数人都不大关注围棋赛事,偷偷在手机上一查,看到冠军一百万的奖金,忍不住惊讶出声。   “我去!一百万!”   众多炙热的目光投向年乐,年乐尽量神色如常的坐回位置。   “小年年。”刘杰尼下巴都快掉下来,震惊的看着年乐,仿佛之前从未完全认识他。   “今天下午我请客。”年乐压低声音开口,刘杰尼一肚子疑问瞬间被堵了回去,甚至开始思索下午吃什么。   班会结束后,刘杰尼还没回神,只见不少人围过来恭喜年乐,年乐也笑着一一回应。   谁能想到平常不显山露水的学霸,性子温温和和的,竟然还是个围棋高手!   “年哥你跟我说实话。”刘杰尼紧张看向年乐身边,“你周围有没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或者拿折扇的大帅哥,说他是棋神什么的?”   年乐看着室友,半晌欲言又止。   “我记起来了。”看着同学走的差不多,刘杰尼一拍脑门,“你之前在宿舍电脑上下棋,让我保持安静,我当时还奇怪,玩个五子棋为什么要安静。”   “你那会,该不会就在参加这个弈心杯的线上海选吧?!”   年乐点了点头,目色轻和,将桌上习题收入背包,看向霍火火,“你们俩商量,准备去哪吃一顿?”   “下馆子?”霍火火咧着嘴,“首先提名火锅和炒菜!”   “投火锅一票,要中辣!”刘杰尼提起背包跟上,几人一出教室,就发觉今天楼道里的人格外多一些,并且还不怎么走动。   “怎么了这是?”霍火火以为有热闹看,奋力朝人群中心挤过去,只是一眼,霍火火瞬间后撤,一声不敢吭的半躲在年乐身后。   人群分开一条路,年乐看着来人,忽然明白拥挤的缘由。   且不说近一米九的个子异常显眼,霍蔚然五官美的更是极具冲击性,灰发灰眸,肤色冷白,即便在美女帅哥横行的校园,也是让人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的存在。   霍蔚然没有说话,从人群中走出,取下佩戴的耳机,目光直直注视年乐。   即便没有言语,年乐也清楚霍蔚然想说什么。   这里人好多。   带我走。 第50章   四人坐在餐桌前, 气氛空前沉寂。   年乐不大自然避过霍火火与刘杰尼质问的眼神,垂眸在手机上扫码点单。   也许是假期那大半个月生活形成的惯性,当霍蔚然被人群包围, 年乐就会下意识想带他离开, 三人要去餐厅吃火锅,自然而然也就把霍蔚然带到这里。   赛事期间, 承蒙霍蔚然很多照料, 现在请顿饭,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霍火火和刘杰尼显然有点紧张,低头盯着手机一个劲的打字发消息, 年乐一边点着菜, 目光一边扫过菜单上方不断跳出的聊天框。   刘杰尼:[妈哎小年年, 他吃得惯火锅吗,我还能不能点心爱的脑花?]   霍火火:[小年年,我不太清楚霍蔚然的饮食习惯, 他好像啥都不太爱吃,点菜不要点太多了,最后可能就我们三吃。]   霍火火:[突然想起来, 蔚然他好像口味挺清淡的?]   刘杰尼:[鸡爪和猪蹄能点吗?]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发过来,年乐回忆其他三人平时的口味,平静点菜。   霍蔚然坐在年乐旁边, 无视对面战战兢兢的两人, 拿起杯子尝一下杯里的茶水,几秒后看向水壶里泡的麦黄色小颗粒, 观察片刻。   刘杰尼刚发完消息吐槽, 一抬头,就看到霍蔚然拿起水壶突然靠近年乐。   刘杰尼吓得手机瞬间脱手, 只见霍蔚然身体倾斜过去,水壶下压,对准年乐本就七成满的水杯,倒的更满。   “谢谢。”年乐余光注意到霍蔚然举动,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霍蔚然继续添上,靠近年乐,轻晃透明的水壶。   “年乐学长。”   年乐从菜单中抬头,看到霍蔚然眼眸。   “这里面是什么?”霍蔚然对着年乐唇角微勾,“味道很奇特。”   霍蔚然本就长得好看,骨相完美,皮相更是无可挑剔,原本冷漠俊美的模样就足够吸引人眼球,对着你轻笑起来,更是缱绻无边的美色,能让周边环境都跟着明艳几分。   年乐看了一眼水壶,刚要开口,对面突然出声,快速接过问题。   “那里面是荞麦茶!”   霍蔚然一顿,侧脸看向出声的霍火火,眼中的柔和缓缓消失不见,目光透出几分不悦意味。   之前眼看霍蔚然靠近年乐,霍火火本来就吓的一颤,再看他借着倒水一点点靠近年乐,还问问题,想起剧里想方设法接近男主的女配,霍火火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霍蔚然平日里绝对不是主动问问题的人,霍火火手抖着拿起水杯连喝几口,假装没看到来自霍蔚然的警告。   这是公共场合,霍蔚然不会贸然出手,自己能帮好兄弟挡一下是一下。   霍蔚然扫过霍火火,再看身边人,眼神不自觉就变得轻柔。   “年乐学长,这是甜荞还是苦荞?”   “苦荞!”   霍火火再一次抢答,假装没看到霍蔚然愈发冷利的表情。   桌下的拳捏了捏,霍蔚然深深看了霍火火一眼,转而对上年乐侧脸。   “年乐学长。”   霍蔚然出声,霍火火立即竖起耳朵,只听对面轻飘飘开口。   “这种苦荞茶英文怎么讲?”   英文。   霍火火做好准备抢答的嘴瞬间秃噜瓢,嘴张了半天,半晌后缓缓闭上。   对不起兄弟。   霍火火抬眼瞅向年乐,眼眶一酸。   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听着对面没有回答,年乐注视着菜单,开口回应,“Tartary buckwheat tea.”   “话说澳洲说的最多的就是英语吧?”刘杰尼好奇看向霍蔚然,“我没去过澳洲,那好玩吗?你和袋鼠要是打起来,你赢还是袋鼠赢?”   刘杰尼话音落下,等了半晌,也不见霍蔚然回答,霍蔚然的注意力似乎都完全集中在身边人身上,目光都不带离开一下。   经过刚刚几个问题,霍蔚然已经一点点靠近,如今更是紧贴着年乐坐,身高优势加上半侧的身型,仿佛将年乐整个人都笼在他的身前。   霍蔚然垂眸注视年乐指尖下的菜品,看着他熟练避开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眼底浮起几分愉悦。   “澳洲我也没去过。”霍火火搭过刘杰尼的话,心有余悸看一眼对面的霍蔚然。   和袋鼠打胜负不知道,霍火火以前倒是听过母亲说,有次澳洲家里进了一条小蛇,被当时只有三四岁的霍蔚然拎起来,硬生生塞进麦片盒子里摇晕后才到花园里放生。   那蛇清醒过来后,几乎是夺命的溜,身形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母亲和他父亲回来后看到监控差点晕过去,霍蔚然倒是一脸淡定的吃他的苹果泥。   “我有点饿了。”刘杰尼看向年乐,“年哥,等上菜的空,点一个先能吃的主食呗。”   “想吃什么?”年乐抬头,将菜单点到主食一栏。   “来个葱油饼。”刘杰尼摸摸肚子,“我两口就能炫掉一个。”   葱油饼。   但霍蔚然不吃葱。   这家火锅店主食份量极大,要是点两份主食,再加现有的菜,几人恐怕会浪费。   年乐安静两秒,下意识抬眼去看身边人,却发现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的离自己极近。   听到别人要吃葱油饼,霍蔚然没有言语,只是低眸看着年乐,目光恬淡,仿佛一点都不介意年乐同意别人的要求。   对上那双神情清淡的漂亮眸子片刻,年乐将视线移回手机屏幕,抬眼看向室友。   “杰尼,饭前还是别吃太油腻,南瓜饼、红糖糍粑和黄金小馒头选一个怎么样?”   “那就……南瓜饼?”刘杰尼挠挠额头,感觉有点奇怪。   以前三人出来吃饭,哪怕不是很喜欢,年乐也很随和,一般对两人选的菜不会说什么。   三人基本都是不挑食的性子,饭量也差不多,之前更是从没有在意过什么饭前油腻的问题,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看服务员端了金灿灿的南瓜饼上桌,刘杰尼刚要伸筷去夹,却见另一双筷子更早到达,稳稳夹起一块南瓜饼,还在半空中顿了顿。   刘杰尼抬头,一眼就看到霍蔚然左手轻松捏着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杰尼隐约从他眼中看出几分淡淡的优胜感,仿佛刚从一场争斗中获得胜利。   菜品陆陆续续上齐,四宫格的火锅不断沸腾,一格对应一个人,霍火火和刘杰尼都吃的偏辣,年乐和霍蔚然这一边相对清淡些。   一顿烫涮猛如虎,辣锅到后边是越吃越辣,霍火火满头大汗的夹起一片川香牛肉想到年乐锅里涮涮,下一刻就被霍蔚然筷子夹住,丢回他的辣锅。   霍蔚然在别墅时就发现,年乐不怎么吃辣。   但他性格好到可以为别人忽视那一点不悦,忍耐力更是好到惊人。   像是实验室里的兔子,对疼痛的耐受,超过其他动物几倍,在其他动物因痛嘶吼冲撞和疯狂时,它只会蜷缩着默默等待伤口愈合,但它不叫,别人就会误以为它不疼。   一片热腾腾的火锅蒸气里,霍火火委委屈屈看向对面的好兄弟,年乐手指碰了碰水杯,示意他再拿一个碗倒些热水涮涮肉上的辣味。   霍火火也不敢看霍蔚然,只能起身再去拿碗,刘杰尼瞅着对面吃个火锅都气质不同寻常的霍蔚然,越看越是觉得奇怪。   “对了,霍蔚然。”刘杰尼咬了口南瓜饼解辣,“我看学校贴吧里议论,你之前都拿过几个比赛的世界冠军,成绩也不差,申请个国外的藤校都绰绰有余,为什么非要来华国政法?”   “我有我的追求。”霍蔚然没有看对面,意简言赅的回答,夹起一片刚煮好的白菜,放在年乐小料碗里。   “那小年年呢?”刘杰尼顺势看向年乐,眼中不乏羡慕,“一百万奖金,准备怎么花?”   “准确说是八十万。”年乐唇边带笑,“还了我欠的债,剩下的会添在过渡期。”   “也是。”刘杰尼摸摸下巴,“国际律师不好干啊。”   “国际律师?”霍蔚然眸色一顿,看向身边人。   “是啊,你不知道吗?”刘杰尼大大咧咧开口,“小年年学的最好的是‘三国法’,就是《国际公法》、《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给我们上课的教授都说小年年不当国际律师可惜了。”   霍蔚然侧脸注视年乐,只是试想他成为律师西装革履的模样,眼中就不由得带过几分光彩。   “说这些还早。”年乐微微一笑,“先把眼前的法考通过才是正道。”   “我们学校法考通过率挺高的,但我家对我法考没硬性要求,我可不想像那个考了三年,还死磕的学长,我没考过就去考公考编。”刘杰尼笑眯眯看向年乐,“小年年你肯定没问题的,压力也别太大,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年乐笑了笑,垂眼没有做声。   四人吃完火锅还早,年乐回宿舍换了件衣服继续去自习室,刘杰尼被带动着也前后脚离开,霍火火几局游戏下来,喝水的功夫就看到霍蔚然正严肃研究什么,时不时还做一下笔记。   霍火火端着水杯,假装不经意路过霍蔚然,余光瞟向霍蔚然的电脑屏幕,只见页面上方彩色加粗的大标题异常清晰。   《用爱护航,法考备战,家属你应该这样做!》   法考备战,用爱护航?   还家属?!   霍火火鼓着腮帮子忍了忍,硬是没把嘴里那口水喷出去。   似乎是听到后面的动静,霍蔚然一手合住笔记本电脑,回头漠然看向霍火火。   想起今天吃火锅时的抢答,霍火火背后一凉,看着霍蔚然下意识做出防守动作,紧张了半晌,却发现霍蔚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表情虽然仍旧寡淡,但比起平时的冷锐,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眼看这情景,霍火火有点摸不着头脑,下一刻,却看到霍蔚然抬手点了下手机,似乎在提示什么。   霍火火莫名其妙的摸出自己手机,一条新的转账消息赫然出现在通知里。   像是看到什么奇迹,霍火火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竟然真是一条来自霍蔚然的转账信息!   “这是佣金的一部分。”霍蔚然眸色微敛。   “我需要你配合,帮我做一些事。”   霍火火看一眼转账金额,再看霍蔚然,瞬间满眼紧张。   “霍蔚然,你你你要干什么,虽然我最近是有点缺钱,但违法乱纪出卖身体和色相的活我可不干!”   拿着源氏的股份分红还能缺钱?   霍蔚然默默看了霍火火一眼,没有言语,将笔记中写好的东西拍照发了过去。 第51章   年乐回宿舍时, 其他人正在洗漱,看年乐神情略带疲倦的回来,霍火火一手刷着牙, 从桌子下摸出两盒牛奶, 递给年乐。   “今天去学校附近超市逛了一趟。”霍火火满口白沫,说话含含糊糊, “我看牛奶促销, 买一送一,就多拿了两箱,回来一看喝不完, 兄弟这两天帮我消耗一下。”   “好。”年乐自然接过牛奶, 看水池还在用, 轻咬吸管掏出书本。   一盒牛奶喝完,水池正好空开,年乐洗漱完上床, 发觉霍火火和霍蔚然今天都早早睡下,刘杰尼本来还想熬个夜,但看多数人都已经上了床铺, 他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在底下捣鼓,只好也提前上床安静下来。   宿舍床板都是标准的一米八长,年乐一抬眼就看到霍蔚然侧身蜷着腿, 这床才刚刚能容纳他。   年乐垂眸, 看深色的枕套衬的霍蔚然皮肤越显白,长睫浓密轻垂, 侧脸的线条, 愈发勾勒他鼻梁笔挺。   宿舍环境不是很好,墙体都有些斑驳, 霍蔚然在这里,像是用粗麻袋装点的珠宝,愈发显得宝石光彩夺目。   宿舍灯熄的早,年乐调低手机亮度加班加点,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霍火火竟然破天荒的提早起床,还给全宿舍都带了早餐。   霍火火困的眼睛快睁不开,还是拼命将早餐塞给年乐,“好兄弟,别跟我客气。”   年乐道谢拿过早餐,路上打开袋子发现,里面的餐点没一样是学校食堂的,打钱时问霍火火价格,竟然比食堂还便宜。   一连四五天,三餐仿佛都被承包,中午的盒饭也越发丰盛,早餐更是变着花样。   还有自习位置,年乐没有拿东西占位置的习惯,等吃完午饭回自习室,已经没了空位,只能去图书馆碰碰运气,没想到刚去就有人要离开,一天两天如此,两周都能让年乐刚好碰到位置。   幸运到有些奇怪。   法考头天晚上,年乐早早回宿舍洗漱,将整理好的要点再梳理一遍,为了第二天精神饱满,更是提前两个小时睡觉。   宿舍几人都已经进了被窝,年乐习惯了晚睡,睡的稍早一些,第二天醒的竟也早了一个小时。   时间还长,年乐试着再睡一会,闭眼却迟迟没有入眠,正打算拿手机,却听到旁边的床隐约发出声响。   霍蔚然动作很轻,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短暂的布料摩擦声后,又安静了一会。   静静注视还在浅眠的年乐,霍蔚然目光停留在眼前人线条柔和的眉眼上,半晌不想挪开。   年乐眉眼好看,唇也很好看。   形状处在饱满和薄唇之间,颜色浅淡,霍蔚然还记得当时的柔软,伴着咖啡奇妙的甜味,又香又软,夜里多少次梦回,都是同样的场景,只不过吻的更久更深,但梦总会醒来。   腕上手表振动一下,是设置好的提醒,霍蔚然努力让自己挪开视线,清楚知道今天的考试,对年乐很重要。   听到霍蔚然下床,离开宿舍后,年乐方才睁眼,安静看了片刻宿舍的天花板,拿起手机开始刷题。   整整一个小时后,宿舍门再次打开,年乐注视着霍蔚然单手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尽量无声的从里面提出四人餐点,放在霍火火桌上,然后将其中一个袋子打开。   霍蔚然用手摸了摸装着养生粥的杯碗,似乎在确定温度,检查过这一袋里的食物没问题后,将袋口打结,之后脱了外套,重新回到床上。   不一会功夫,霍火火手机开始振动,快速关闭闹钟后,霍火火强撑着身体起来,闭眼穿上衣服,又将早餐提出去。   年乐闹钟刚好响起,起身看了眼睡在旁边的霍蔚然。   他眼睛紧闭,面色是一如既然的淡漠,似乎是听到旁边动静,自然翻了个身,低头掩住脸上的表情。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年乐起床洗漱,霍火火迷迷糊糊的进宿舍,将打结袋子提到年乐桌上,说着好兄弟考试加油。   袋子里的粥温度刚刚好。   煎饺里的馅格外多,还有两个虾仁鸡蛋饼,食材是肉眼可见的新鲜。   其他人袋子里都是食堂随意买来的包子豆浆,年乐之前没有注意过,总是提了早餐就离开,今天一看,才发现不同。   年乐抬头看了眼上铺的霍蔚然,在心头压力上升的下一刻,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借霍火火之手做这些。   但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年乐被分到的考场就在本校,中午还能回宿舍休息,刘杰尼考点在另一学校,一整天考试下来,两人都是精疲力尽。   刘杰尼写了张180的过线分数贴在墙上拜,两眼无神宛如行尸走肉,年乐收拾起客观题资料,开始复习主观题。   客观题满分三百,一百八过线后,就可以在下个月进入主观题环节,年乐要准备的围棋定段赛,也在下个月,两场考试之间,相隔三周,算是勉勉强强够用。   年乐刚考完一项,就得拿着资料去往图书馆继续准备,图书馆不出意料的人满为患,年乐抱着书正准备离开,一位学妹收拾东西突然起身,正好又空出位置。   年乐看着眼前的空位,沉默片刻后,转身却发现那女孩没有走远,正站在自助还书机旁边,探头探脑的似乎在观察自己有没有入座。   发觉年乐的视线,女生立即转身,走了两步再回头,看到目标人物已经坐上位置,脸上顿时带起笑容。   拍下完工照片,学妹走出图书馆,一路小跑到旁边教学楼后面,迫不及待拿出包里的海报,满眼带亮的在眼前人身前展开。   霍蔚然熟练的接过签字笔,在海报右下角签名,签完后拿出手机,将帮忙占座的费用转过去。   “哇,霍神,今天这么多!”学妹瞪大眼睛看着转账金额,眼中隐约飘起一张张粉红票票。   “今天是加急单。”霍蔚然收起手机。   “话说霍神你学长也太卷了,今天才考完客观题,还有一月才考主观呢,都不带歇歇的。”学妹美滋滋看着账户余额,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眼前人身形一顿,目光更是直直看着一个方向。   学妹好奇扭头,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目标人物”,顿时吓得一惊。   对方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年乐安静跟了过来,看着眼前一幕,也明白过来这两周图书馆内幸运的原因。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年乐走上前,目光掠过霍蔚然,温声安抚眼前的女孩。   “我……”学妹脸有些发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有些话想和他谈谈。”年乐抬眸看向面前的霍蔚然,学妹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个转,忽的意识到什么,努力控制表情一步步后退。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霍神,学长你们聊。”学妹背着包疯狂朝旁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再看两人一眼。   你别说,你真别说!   学妹片刻跑得没影,霍蔚然侧脸避开年乐视线,但仅是被他一直注视着,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升温。   “谢谢你。”   清润声音响起,却是意料之外的感谢,霍蔚然愣了愣,回头直直对上年乐视线。   “无论是这些天的饮食照顾,还是帮我占座。”年乐抬眸,看到霍蔚然耳尖脖颈带起的颜色。   霍蔚然皮肤本就偏白,一点暖色在他身上,无比的显眼。   霍蔚然紧紧盯看面前琥珀色的眼眸,心底莫名涌出温热。   “如果你是想报答我之前对你的照顾,其实并不用,更不用假他人之手。”年乐语气温和,专注看着眼前漂亮的灰眸。   “我当时找不到住处,霍火火邀请我过去,并且和阿姨拜托我照顾你,你并不欠我什么。”   霍蔚然眼眸微垂,没有做声。   “我明白,你当时状态不好。”年乐上前一步,言语更加轻和。   “之后你又遭遇袭击,心情低落,我的存在和所作所为,让你产生感情依赖。   其实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那种情形,都不会不管不顾,我只是做了其他人都会做的,你不必一直记在心里,想法设法的报恩。”   感情……依赖。   报恩?   霍蔚然闭了闭眼,全然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归到报恩的范畴。   也许他在刻意回避。   回避两人间还未定型的感情。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我很感激,如果你以后有困难,我也会帮助你。”年乐微笑抬手,想像对待朋友一样轻拍霍蔚然肩膀,下一刻却被躲避过去。   “你话里的意思,我明白。”霍蔚然极力忍耐着胸口纠缠泛酸的情绪,把持平稳的声线。   “你无非是觉得,如果当时来的是其他人,也会对我很好,我也会对其他人产生依赖。”   霍蔚然前进一步,低头逼近年乐。   “你一直把我当弟弟对待,觉得我不够成熟,所以现在也可以轻视我对感情的辨别,拿‘感情依赖’这种东西,混淆我对你的感觉。”   灰色的眸子里像是带着火焰,温度炙热,年乐不自觉后退一步,仿佛距离太近,就会被面前人灼伤。   “如果是别人,也许我一开始就不会……”霍蔚然注意到年乐远离自己,声音下意识放低,眼中情绪更是灰沉。   天色渐暗,教学楼后两个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霍蔚然心绪难平,年乐更是垂眸陷入思索。   昏暗,幽静,教学楼后面是有名的情侣胜地。   年乐和霍蔚然尚不清楚这地方的用途,直到一对小情侣偷偷摸摸过来,似乎是没有看到这里已经有人,两人忘我的打闹亲热,足足十几分钟,直到一个把另一个抱起来转圈,转的稍有点狠,一只鞋被甩出来,落在年乐面前。   去捡鞋的空,情侣这才看到还有人,两人瞬间噤声,一人单脚站着面色惶恐,另一人想来拿鞋,一看被阴影半笼的高大男生,吓得愣是半晌没敢过来。   年乐低头盯着面前的鞋,再抬头时,只见霍蔚然依然目色沉寂,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表情落寞。   看着那对小情侣的为难模样,年乐低身正要帮忙,手臂却被旁边人猛地拉住。   年乐被拉起身,只见霍蔚然抬脚,神色冷漠的将鞋轻踢了过去,正好落在小情侣旁边。   “谢,谢谢啊。”小情侣有点不好意思的快速捡起鞋,慌忙穿上。   “打扰了,我们没看见这有人,你们继续,继续!”   继续是不可能继续。   年乐平稳心绪,抬头看向霍蔚然。   “回宿舍吗?”   霍蔚然短短“嗯”了一声,闷闷松开拉扯年乐的手,跟在年乐身后。   两人一同回宿舍,刘杰尼在外没回来,宿舍里只剩霍火火激情澎湃的打游戏,听到声响抽空扭头,看到年乐刚想打招呼,紧接着就看到年乐身后的霍蔚然。   两人看模样,竟是一起一路走来的。   霍火火眼睛一动,隐约猜测到什么,顿时一个激灵。   “你们俩,说清楚了?”霍火火被别人一套连招秒死,索性不看游戏,朝两人试探着开口。   年乐闻声看向每早都牺牲睡眠,配合霍蔚然递早餐的霍火火,微笑点了点头。   眼看好兄弟没有生气,霍火火长长松了一口气,一手拍着胸脯,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就是说,你们俩把误会说清楚,这不就好了!小年年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憋得有多难受,做梦都是你俩的事,霍蔚然一个劲的委屈问你为什么不要做他小媳妇,你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中间遇到我,还得顺手揍一顿,我做个梦都委屈……”   霍蔚然听到“你俩的事”时,就察觉到不对,立即上前想要捂住霍火火的嘴,没想到只是三步路的时间,他就已经把话说到了尾。   年乐站在原地,听着霍火火描述的梦境,瞬间察觉到关键词。   “小……媳妇?”   “是啊。”霍火火重重一点头,说起这事更是无奈。   “都怪我妈,非要在霍蔚然面前撂什么狠话,说要好好找个小媳妇管他,结果我们上午出门,你下午到,霍蔚然一看到你,那可不就误会了!”   年乐眉头轻抬,下意识看向站在旁边的霍蔚然,一瞬间脑海中掠过之前的种种。   “我不会喜欢你。”   “我没有薇信。”   “我的伤是永久性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是不是因为钱的问题?”   “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很不好。”   “如果我真的要争夺霍家,你会支持我吗?”   “如果明天比赛赢得冠军,哥哥对未来的打算,会不会有些变动?”   ……   以前感觉奇怪的情景,在这一刻,瞬间明了起来。   自己被当做霍夫人派来的的小媳妇。   毫无知觉的见证霍蔚然从抗拒到依赖。   年乐还以为是弟弟叛逆期过了。   结果是弟弟他想开了。   霍蔚然侧脸避开年乐目光,耳朵红的像是要滴血。   霍火火自顾自的解释完,抬头再看两人模样,瞬间有种不太祥的预感。   “你们……”霍火火小心翼翼开口,“刚刚说清楚的,不是这个吗?”   “不是。”年乐收回落在霍蔚然身上的目光,认真看向霍火火。   霍火火身体一僵,背后隐隐带起一股凉气,浑身汗毛直竖的同事,呼吸都有点困难。   完了。   这次彻底完了。   宿舍里瞬间陷入寂静,年乐越想,越是对应上了之前的种种细节。   “小媳妇?”年乐回味片刻这个称呼,含着几分调侃,抬眸看向霍蔚然。   霍蔚然脸侧也带着红,整个人不敢直视年乐,也明白其中的荒唐。   但凡当时去询问母亲一句,但凡自己再深想一下,但凡当时没有一眼认定。   霍蔚然清楚知道,两人生活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自己潜意识肯定会发觉出异常,但压抑的情感裹挟着心底的恋意,将心底那点疑惑,覆盖的严严实实,不露一点头脚。   有些文章中说,恋爱会让人失去理智和判读能力,尤其一见钟情,更是灾难。   霍蔚然从不相信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事实证明,哪怕有清醒的抵抗,哪怕对方是以自己最不喜欢的方式到来,该喜欢的人还是会喜欢上。   身体抗拒着,理智却一头扎入爱河。   等知道真相的那天,哪怕别人一次次的说,自己也拒绝他人口中的真相,哪怕亲眼看到证据,还是妄想着他会回来。   理智连带着身体已经溺死在名为“爱”的河流里,血液中都满满充斥着想要拥抱亲密贴紧的渴望,   这种感觉从骨髓生出,无法抗拒,是哪怕要付出一切,都想抵达的彼岸。   以前更多的细节浮现,年乐越是回想,越忍不住笑意。   “怪不得,要一遍遍放封建业障。”年乐想起这歌,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再想当时霍蔚然坚决抵抗的眼神,愈发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霍火火没有听清楚,“怪不得放什么?”   “没什么。”年乐目色微缓,再看霍蔚然低眼握拳的反应,甚至想找个空旷地方笑一场。   “虽然有点小差错。”霍火火小心看了霍蔚然一眼,发现霍蔚然无暇顾及自己,腰板立即挺了挺,露出笑脸。   “不过还好,你们俩之间又没发生什么。”   霍火火乐呵呵开口,“要不然现在知道是误会,那得多尴尬!”   没发生什么。   除了那个吻。   除了沙发上,亲密的交叠,还……被牵着摸了一通。   年乐笑容戛然而止,霍蔚然眸色带过几分晦涩,掠过年乐的唇。   ……   霍火火正笑的欢,忽的发觉年乐和霍蔚然这两人,竟然都没有预料中一同庆幸释然的模样。   年乐视线偏移,目光随意落在旁边物件上,霍蔚然也垂着眸,不时看年乐一眼。   情况不对啊!   霍火火大脑飞速运转,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就听霍蔚然手机振动几下。   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来电,眼看霍蔚然出门接电话,霍火火凑近年乐,压低声音。   “小年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虽然里面有误会,但我和我妈都很感谢那段时间你对霍蔚然的照顾,我妈一直想要请你吃饭,当面好好感谢一下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年乐竭力保持镇定,“麻烦你告诉阿姨,心意领了,饭就不必了。”   “兄弟你放心,我跟老妈说了,你现在要备考,不能打扰你。”霍火火看了一眼宿舍门,小心开口。   “其实你不去是对的,我也有点拿不准我妈的想法。”   “怎么?”年乐轻和一笑。   霍火火有点担忧的看了年乐一眼。   “你走之后不久,霍蔚然绝食进了医院,把我们吓得不轻,之后请了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来,才让他情况好了一些。”   年乐眼神微顿,抬眸看向紧闭的宿舍门。   “不过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振作起来,有下楼吃饭,还好好看医生,做理疗什么的。”霍火火挠挠头。   “还有他的头发。”   “他头发?”年乐眉头轻抬,想起那次手法不怎么熟练的修剪。   “对啊,我算是见识了,原来真的有……”   霍火火话还没说完,宿舍门“嘭”的一声打开,霍蔚然捏着手机,站在门口紧紧盯着霍火火。   霍蔚然眼中浓浓的警告意味都快化作实质,霍火火下意识紧抿嘴唇,身体往后缩缩,不敢继续再说下去。   “年乐学长。”霍蔚然话锋一转,看向年乐桌上的书本,语气轻缓起来。   “现在没到复习时间吗?”   年乐目光停留在霍蔚然头发上,本想问头发的事,一说复习,年乐瞬间想起今天的学习计划还没完成。   眼看年乐回到书桌前,霍蔚然一步步走近霍火火,背对年乐,一手抓紧霍火火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力度。   “你还想说什么。”霍蔚然眼神冷锐,声音压的极低,沉沉砸在霍火火心头。   没了年乐保护,霍火火眼含泪光,瘪着嘴还有点委屈。   “我只是脑子有点笨,嘴有点快,罪不至死啊兄弟。”   年乐书桌方向传来翻书声音,霍蔚然靠近霍火火,声音放的更低。   “从现在开始,保持安静,能不能做到。”   霍火火看了眼电脑游戏,忍痛对着霍蔚然快速点头。   霍蔚然松开霍火火领口,霍火火瞬间溜到自己书桌前,苦着一张脸关了游戏,无论做什么,都将音量放到最低。   年乐从书本中抬头,看到霍火火皱巴巴的衣领,没有言语。   这是霍家兄弟俩的家务事,要是再被搅和进去,引起他们的争端,霍家人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将视线移回书本,年乐归纳着笔记,快要睡觉的空档,手机突然响了两下,年乐拿出手机,发现竟是之前结识的方芳女士,也是画家王翡丹的妻子。   时隔这么长时间,方芳女士终于发来消息,告诉年乐她丈夫已经出差回来,并且给两人的见面安排在了后天早晨。   年乐看了眼课表,快速回复感谢方女士,几句寒暄结束,年乐靠着椅子静静思索片刻,目光停留在手机上许久。   临睡时,年乐想起霍火火的言语,借着地理优势,观察了半晌霍蔚然的头发。   似乎自上次之后,他再没有修剪过,虽然整体长了不少,但长短不齐的地方依然如常,并且染了浅浅的灰色,如果说之前的黑发显得他带分稠艳美感,那现在的浅灰色,是给他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清。   似乎是被盯的久了,年乐忽的看到浅灰色发缕边一点点染上红晕的耳朵,这才发觉霍蔚然虽然闭着眼,但还没睡着。   霍蔚然表情仍旧保持睡着般的姿态,丝毫不知道耳朵已经暴露。   年乐看着那点红晕从耳朵一点点蔓延到脸侧,眼看霍蔚然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年乐忽的回神,快速收敛视线。   第二天一早,年乐起床后发觉霍蔚然不在床铺上,霍火火挣扎着起身,也没在书桌上看到早餐。   年乐洗漱的功夫,宿舍房门打开,霍蔚然提着两份餐点走进来,不再借霍火火的手,直接将早餐放在年乐桌上。   “谢谢,多少钱?”年乐擦干脸上的水珠,坐在书桌前打开袋子,一眼看到里面做成心形的三明治。   霍蔚然没有回话,只是看向年乐,嘴角微微一扬。   “我们……没有了?”霍火火和刘杰尼吃惯了带来的,突然没了还有点不太适应。   “自力更生。”霍蔚然敛了笑意,看都不看两人一眼。   “为啥年乐有,我们没有啊?”刘杰尼还没回过味来,一脸夸张的难过,“都是亲亲好室友,偏心了哇霍神。”   霍蔚然没有理睬刘杰尼,只是关注着年乐,发现年乐不在宿舍吃早餐,拿书快步跟着年乐出门。   “火火。”刘杰尼摸摸下巴,瞅着两人背影一脸疑惑。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对劲?”   霍火火闻言一顿,脑海中掠过这些天夹在他们中间的辛苦,配个bgm,都能剪成催泪小视频。   “哪有什么不对劲,分明是对劲了。”霍火火眼角闪着泪光,看向自己有些凌乱的床铺。   Family,who knows,终于能睡懒觉了!   “总觉得霍蔚然要拉着小年年搞小团体。”   刘杰尼目光深邃,“还要把我们两个排除在外!”   刘杰尼话刚说完,只见话题主人公突然去而复返,刘杰尼顿时热泪盈眶,伸出手臂迎接归来的小年年,却见年乐侧身放下背包,从柜子里提出洗澡筐。   旧宿舍楼虽然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没有淋浴设备,所以学生们还得去公共澡堂,澡堂规定一三五男生,二四六女生洗,刘杰尼一算日子,今天刚好轮到男生。   原来是要打算在自习前冲个澡。   刘杰尼假装摸摸鼻子放下手臂,一抬头发现霍蔚然竟然也跟着年乐回到寝室。   霍蔚然看年乐拿起洗澡篮,眸色一怔。   之前年乐都是在下午饭前洗,那时候霍蔚然不在寝室,今天突然改了时间,霍蔚然快速拿起毛巾和淋浴用品,赶上年乐。   年乐走在前面,进了公共浴室,熟练的拿枚储物柜钥匙,左转拐进储物处,将外套放进柜子里。   早晨来洗澡的人并不多,相比年乐的含蓄,更多男生是直接在储物柜前脱的只剩一个裤衩,提着筐直接进浴室。   各种赤条条的身体在这晃荡,霍蔚然紧紧挡在年乐身侧,直到看见学校公共淋浴间的布置。   再简单不过的淋浴隔间,隔间前面甚至没有门,只有薄薄一层,长度差不多一米的蓝色帘子,在帘子前来回走动的风,都能吹得帘子晃动,露出里面的人,并且这帘子太薄,淋浴的水一沾,一不小心就会湿漉漉贴人身上,所以很多学生干脆把帘子卷起来,索性坦诚相对。   年乐抬手掀起帘子进入隔间,作为老学长,已经能很自然的在这洗澡。   里面的人影开始脱衣服,霍蔚然转身背对年乐所在隔间,站在旁边拉住布帘,下一刻,就听到里面的水声。   有几个路过的男生好奇看着站在隔间前,轻轻拽住门帘角的灰发大高个,说实话在学校洗澡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帮忙拉帘子的服务。   灰发大高个眼神却冷得紧,像是条守护宝物的巨龙,往间隔门口那么一站,任谁见了都得绕道走。   年乐穿好衣服湿着头发一出隔间,就看到站在一边的霍蔚然,澡堂的湿气沾的他头发微湿,身上衣服都隐隐发潮。   “你不洗吗?”年乐擦了把头发。   “我也想在这个隔间洗。”霍蔚然看着眼前人发梢的水珠滴入脖颈,缓缓滑下,脸颊被浴室里的热气蒸的有点发热。   “学长,能不能等我一会?”   霍蔚然眸色微动,含着几分湿润。   “我不想被别人看到,只想让你一个人看。” 第52章   年乐还未反应过来, 霍蔚然已经走进隔间,脱去衣物。   一米多的帘子能把年乐大部分身体遮住,但在霍蔚然这里明显不行。   霍蔚然的个子比间隔板还要高一些, 年乐一抬头, 就能对上霍蔚然眼睛。   他头发淋着水,灰眸带光, 霍蔚然抬手随意收束头发, 小小的帘子能挡的有限,能隐隐绰绰看到里面优越的身型。   年乐别开目光,一朵白色泡沫突然飞过来, 年乐抬眼, 看到霍蔚然含笑的眸子。   半个小时后, 年乐头发半干的走出公共澡堂,霍蔚然低头甩了几下头发跟在年乐身后,亦步亦趋。   像是多了条大尾巴, 年乐去哪他去哪,无论是宿舍还是自习室,都黏的极紧。   年乐从没有上过这样的自习。   公共自习室里, 大半个自习室的学生都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身边,更有同学偷偷拿出手机,对着自己旁边的位置小心拍摄。   但也怪不了他们, 实在是旁边的人太耀眼, 无可挑剔的混血面容,浅灰色的头发及肩, 姿态疏离冷漠, 一拍就是杂志封面的视感。   等了半个小时,年乐也没见众人动作收敛, 自习室内反而来了更多的人,还有人直接拿来海报,请霍蔚然签名。   霍蔚然抱一本《现代汉语》坐在年乐身边,断断续续还没看完第一章 的绪论,就发觉身边人开始收拾书本,有离开的迹象。   扫了眼看到的位置,霍蔚然拿起书本紧紧跟在年乐身后。   没容易再找到有空位的自习室,年乐坐下不久,周边又成之前的状态。   年乐闭了闭眼,再次收拾资料,霍蔚然用左手快速签名,拿着书快步跟上年乐。   出了教学楼,年乐思考哪里还能容身,许久没找到答案,回头看向身后保持安静的霍蔚然,却也清楚知道不是他的问题。   “年乐学长,很抱歉。”霍蔚然认真注视年乐,“宿舍里霍火火可能在打游戏,图书馆人也很多,并且可能已经没有位置。”   年乐微微一笑。   分析的很好。   下次别分析了。   想到明天要去见王翡丹大师,今天要完成两天的学习任务,年乐深吸一口气,正思考还有哪里安静人少,却见霍蔚然上前一步,垂眸压低声音。   “学长,你要不要跟我来。”霍蔚然目色轻抬。   “我知道一个地方,没什么人还安静,并且设施也好。”   年乐安静两秒,想起今天繁重的学习安排,没有多犹豫,轻点一下头。   年乐之前听过有人说过,学校附近有几家环境不错的咖啡馆,点一杯能坐很久,但不清楚具体是哪家。   年乐原以为霍蔚然要带自己去的就是咖啡馆,却没曾想一路走到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小区,霍蔚然熟练的用卡刷开大门,带着年乐进入楼内,用指纹打开房门。   年乐站在门口,看到房间里面的布置,不像是一般私人自习室那般设有隔断,反而家具一应俱全,更像是居住的地方。   霍蔚然从旁边鞋柜拿出一双崭新拖鞋,尽量淡然的看向年乐,眼中努力压着一点光彩。   这里应该是霍蔚然自己住的地方,可能连霍火火都不知道,年乐站在原地,抬眸对上霍蔚然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学长,换鞋。”霍蔚然表情一如往常,自然将年乐拉入房间,关紧房门。   年乐换上拖鞋,霍蔚然带着年乐走进一间卧室,尽量忽略里面大的有些离谱的床,带年乐到旁边的书桌前。   “这里没人打扰,客厅有饮水机,厨房冰箱里有吃的,如果累了可以在这睡一会。”霍蔚然打开书桌边的灯演示,“如果学到太晚,这里有护眼灯。”   不等年乐回话,霍蔚然快步走出卧室,关住房门,站在卧室门前,抬手不由自主按住狂跳的心口。   听到里面依稀有放下背包翻书的动静,霍蔚然松了一口气,方才脱下外套挂在一边,穿上和年乐同款拖鞋,垂着眸,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扬。   这里确实人少安静,霍蔚然的补偿称得上完美,年乐叹了口气拿出书本,环顾四周,发觉这间卧室面积大的离奇,应该是把书房和一个卫生间都打通。   也许是宿舍床实在睡的委屈,卧室中这张床放肆的大,床边还铺设有白色的长绒毯,和床上的深色铺设形成鲜明对比,年乐刚刚没注意,穿着拖鞋踩了一脚,宛如踩在云朵上,柔软的惊人。   没人打扰又安静的环境,年乐低头复习章节,快速总结重点,加强对考点的记忆,再翻几个案例,灵活运用知识点。   等年乐再抬头,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三个小时到了中午,感受有点空虚的肚子,年乐起身刚一打开卧室门,就闻到饭菜的浓郁香味。   “学长。”餐厅传来声响,年乐快步走过去,看到霍蔚然端着两碗米饭从厨房走出来,灰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脖颈间带些汗意。   年乐看向霍蔚然戴有护具的手腕,快速接过他手中的米饭,再看桌上的饭菜,足足有六七道。   年乐的记忆还停留在霍蔚然硬砍冻肉,差点把厨房烧了的场景中,这才短短一两月的时间,他竟然就能只靠自己做出一桌的饭菜。   似乎察觉到年乐的惊讶,霍蔚然轻敛眼底几分傲意,将筷子递向年乐。   “学长,尝一尝。”   年乐安静坐在霍蔚然对面,夹一筷清炒里脊丝,入口清淡素雅,汤汁鲜美,里脊丝炒的极嫩,里面还有笋丝做配菜,一口下去,是看似寡淡,实则肉味十足。   霍蔚然紧紧盯着年乐,像是等老师批改试卷的学生。   “很好。”年乐咽下里脊丝,看着霍蔚然的手语气轻和,“炒的火候正好,肉嫩汤鲜,笋丝这么细不好切,你做的时候应该叫我。”   “自从手拆了石膏之后,我经常去厨房看厨师怎么做菜。”霍蔚然眼带笑意,再夹一筷菜,放入年乐碗里。   “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一顿饭吃的安静,饭后年乐起身收拾碗碟,霍蔚然跟在年乐身后,两人一起将脏碗盘放入洗碗机,顺带清理厨房。   两人配合的无声又默契,仿佛很久之前,就是这样生活。   厨房清理干净,年乐洗过清洁布,在霍蔚然的注视下,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回原位。   霍蔚然注视熟悉的小方块片刻,心中微动,撕下张厨房纸,叠成只兔子,放在小方块上方。   短暂的午休后,年乐继续拿起书本,下午和霍蔚然消灭完中午剩下的饭菜,回到书桌前,天色渐渐变暗,年乐打开护眼灯,等完成两天的复习任务再一抬头,只见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   宿舍大门十一点半关,并且宿管大爷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谁来晚都不开,年乐起身快速收拾背包,正将《刑罚学讲义》往包里揣时,卧室房门突然打开,年乐回头,视线瞬间凝住。   霍蔚然站在房门口,穿一件白色衬衣,上方衣领敞开,黑色的西装裤极修腿型,显出漂亮的窄腰。   霍蔚然脖颈中带着一枚戒圈,在胸前轻晃,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切,年乐竭力侧脸不再去看,只听房门发出响动,是被关上的动静。   “学长,已经很晚了。”清冷的声线压抑着情绪的起伏。   年乐回头,看到霍蔚然扬起的唇角。   年乐收拾背包的动作顿了顿,已经意识到从白天被跟着上自习,到之后的补偿,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连环计。   霍蔚然走上前,灰色眼眸直直注视年乐,牵起年乐一只手,抵在自己心口。   快速的跃动就在手下,年乐几乎能感觉到霍蔚然紧绷的胸肌,硬到惊人。   “情感依赖,会这样吗?”霍蔚然往前一步,带着护具的手轻按年乐心口,让年乐对上自己眼睛。   “我想向你道歉,因为那个误会,我之前对你很不好,但也因为这个误会,我看清了自己的心。”霍蔚然低头,想要陷入那片琥珀色的蜜沼。   “哥哥,我喜欢你。”   两人距离近到鼻尖快要轻碰,年乐垂眸微敛,被对方气息干扰到脸侧微红,待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一片宁静。   “蔚然,你比我小太多。”   霍蔚然眼中情绪闪动,像是试探般的,牵着年乐的手抚上自己脸侧。   “只有五岁,这算是理由吗?”   霍蔚然声线清冷不失温柔,脸轻蹭年乐手心,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语调微微上扬。   “你很好,你在我眼中,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年乐声音轻缓,试着避开霍蔚然的亲昵,却被贴的更紧。   “是吗?”霍蔚然嘴角上扬,一步步轻轻推搡年乐,直至到书桌边,双臂环着年乐腰身,将年乐抱上桌面。   年乐被揽着腰身,以亲密的姿态,俯视霍蔚然。   “我只是偶尔路过你人生的过客,并且在我未来的规划里,没有恋爱这一条。”   “哥哥。”霍蔚然眉头微挑,“不婚主义这条,我已经用过了。”   “你不明白。”年乐面色平静,垂眸注视霍蔚然,眼神温和。   “如果你要理由,在你家时,是霍火火和你母亲拜托我照顾你,如果我们在一起,我无法向你家人交待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还有我自己的原因,你的到来会打乱我的计划,我为此已经努力很久,接受很多人的协助,我不能因为情情爱爱,让这么多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年乐抬手,努力将霍蔚然的衬衫衣领往里拢了拢,别暴露那么多。   “简单些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拒绝你的暗示明示,你以后不要花费心思在这方面,我们可以当朋友室友同学,但不会成为恋人。”   “我不需要朋友,我只想抱着你,哥哥。”霍蔚然动作顿了顿,眼眸中带出几分祈求。   “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做了很多准备,你还没有看到。” 第53章   他还做了很多准备。   眼前人像只黏人又撒娇的大狗, 年乐缓缓推开霍蔚然,从桌面上下来,拿起背包。   宿管大爷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 腿脚利索的走到宿舍楼门前, 正准备锁门,只见一男生快步朝宿舍跑来, 但还有一段距离。   那学生大爷时常见, 平日里总会微笑着朝自己打招呼,之前发现自己偷偷收纸箱塑料瓶后,竟然私底下把宿舍里的快递盒和空瓶都放在值班室门口。   纸箱里是没有垃圾的, 饮料瓶里面都被水冲洗过, 大爷看了眼已经到点的时间, 再看楼门口的监控,低身慢慢悠悠系了个鞋带。   年乐几乎是生死时速赶到宿舍门口,眼看宿管大爷把两只鞋的鞋带都系成麻花, 刚要开口道谢,大爷随意摆摆手,示意他快点上楼。   年乐眼中带些感激, 快步迈上楼梯。   看着青年上楼,大爷锁好了门,回值班室洗漱完刚躺平一会, 只听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抬头瞅了眼监控里门口站着的大高个男生,大爷翻身闭眼。   学校规定到点关门, 十一点半已经够迟, 谁都知道男生宿舍管的比较严格,之前也有不少到点回不来的学生, 他们清楚敲不开宿舍门,就会去外面的网吧或者宾馆睡一宿。   大爷安心闭眼,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中间醒来喝水时,目光掠过监控,却意外发现之前那男生还站在宿舍楼门口。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大爷瞅着监控里一动不动的男生背后有点发凉,披件大衣拿起手电筒,颤颤巍巍出了值班室,只见外面刮着风,那男生好看的有点不像一般人,一双灰眸落寞的更不像活人。   大门再次被敲响,大爷给自己猛掐了掐人中,方才鼓起勇气打开寝室门,男生带着一身寒气走进门内,眼眸低敛着,心情似乎很不佳。   大爷伸手戳了戳男生,才确定这是个大活人,顿时纳闷到了极点。   “我说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实,宿舍关了就去外面网吧包个夜,怎么一直站在门口?”   “在外面睡不着。”   霍蔚然抬眼直直看向寝室的方向。   “你还挺恋宿舍那硬床板的。”大爷无语一摆手,眼神扫过男生手上的护具,“快上去吧,以后非要进来也别闷声站门口,多敲几次!”   “谢谢。”霍蔚然道谢上楼,站在寝室门口拧动门把,发现门已经从里面锁住。   再好的大学里也不乏盗窃行为,为了安全起见,寝室门在每晚睡前都会从内锁住,霍蔚然摸向衣兜,发现没有钥匙。   现在敲门,里面的人恐怕都会惊醒,霍蔚然指节在门前停留许久,缓缓捏紧手指垂下。   靠在墙边,霍蔚然垂眸轻拉衣服,忽然听到旁边房门发出点响动,眼前的寝室门从里面打开,一片昏暗中,琥珀色眼眸的主人静静站在朦胧的光线里,对上霍蔚然目光。   拧动几下门把的动静,并没有那么大。   他也没有入睡。   年乐侧身让出进入的空间,霍蔚然走进宿舍,身体贴近,两人视线悄无声息的交汇,继而错开。   尽量保持着安静,年乐重新躺下,竭力不再回想之前发生的画面,看了眼和方女士约好的时间,闭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年乐提前带着被包裹严实的画作到达方女士发来的别墅区。   这里的安保比较严格,年乐做好登记后,保安开着车直接将年乐送到方女士家别墅门口。   两位园丁正在修剪别墅前花园的花草,保姆用水冲洗进别墅的一段路,干的异常仔细,似乎是察觉到有客人前来,一女管家快步前来,笑着迎年乐进入别墅。   “年先生,您来的有些早,请稍在会客室等待一会。”   女管家笑容热情,举止十分得体。   “好的。”年乐抱着画作温和一笑,跟随管家进入别墅,正上楼时,听到下面发出些喧闹。   一小男孩在一楼开着卡丁车到处跑,嘴里还发出“嗡儿嗡儿”的发动机声,身后两个保姆小跑紧跟着,生怕孩子碰到撞到。   “都让开!”男孩手一挥,开着卡丁车眼看就要往墙上撞,男孩踩足了油门,在碰上墙的前一刻,一个漂移甩尾,帅气的转了方向,开到楼梯下方。   年乐站在楼梯上,看男孩停下卡丁车,骄傲的抬头。   “小少爷真厉害!”管家适时的发出夸赞,还不忘鼓两下掌,顺便努力给年乐眼神暗示。   男孩目光落在年乐身上,仰着头光明正大的等待客人夸赞。   “开的很好。”   年轻的客人声音清润,眼眸里带着恍如春风般的笑意,男孩眼睛盯着来客,却发现他神情不完全在自己身上。   “你在想什么?”男孩有些不满撅嘴。   “难道有人比我还厉害?”   年乐笑了笑,刚想开口,方女士正从二楼下来,一眼就看到之前在展厅遇到的年轻人。   “小展,不要这么没礼貌。”方女士一瞪儿子,快步走到年乐面前。   “真不好意思,这孩子被我们给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   “没关系。”年乐语气温和,回头看向男孩。   “他开的确实很好。”   方女士一听忍不住露出些笑来,小男孩更是骄傲挺起胸膛,开着他的卡丁车继续在大厅转圈。   “之前的事情谢谢你,我当时听到消息也是气昏头了,才做出那种事来。”方女士带年乐去往会客室,提起之前的事,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时要不是有你在,我要是被逮到,搞不好第二天就要上新闻,到时候翡丹又该唠叨我。”   “您不用在意。”年乐报以微笑,“白嫆欺骗您在先,即便真的有事,她也不敢大肆宣扬。”   “我之前真是瞎了眼。”不提白嫆还好,一提起她,方女士就止不住的懊悔。   “说来真是气人,我当年因为家里生意是肉联厂起步的关系,被很多贵妇瞧不上,她们私底下总说我俗气,白嫆那时候主动接近我,贴心的陪我聊天购物,我当时感动坏了,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   方女士抬眼看向年乐,“我那么信任她,放心把翡丹的画交给她去交易展出,谁能想到,她一次次的展出但拒绝出售,她让我签的合同有问题,几乎是一分钱没花的从我这空手套白狼,翡丹十几幅画,辛辛苦苦好几年的作品,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还要被她拿出来一次次的给别人营销造势。”   “海外几次展会便罢,最近一次竟然开到我家门口,这和骑脸羞辱我有什么区别?”方女士眉头紧拧,再看眼前的年轻人,有意提醒。   “我这就是妥妥的教训,白嫆那女人不可信,她丈夫我也不是没找过,每次反而都被他说的晕头转向,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但抓着做亏心事得来的利益,却是一点点都不放手。”   方女士说着敲了几下会客室房门,不等里面回话,拧开门把走了进去。   年乐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房内的布置。   这里与其说是会客室,不如说是宠物房,一片七零八落但却绿意盎然的绿植布置在房间右边,几只猫咪懒洋洋的窝在附近,时不时打个哈欠。   房间左边有几处鸟笼,两三只文鸟站在栖木上,歪头看向来客。   鸟笼不远处有一茶桌,茶桌旁边的躺椅上躺着一中年男人,男人脸上还盖着本《观赏鸟食物制作手册》,似乎是已经睡着好一会。   “翡丹!”方女士取下男人脸上的书,身材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一个激灵,立即坐起身来,看着妻子还有点发懵。   “有客人,我昨天给你说过的,你忘了?”方女士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年乐,朝丈夫一比划,王翡丹立即记起这事,起身先将几只鸟关进笼子里。   “不好意思啊,这两只文鸟最近肠道不太好。”王翡丹踩着抹布伸腿擦擦地上的白点,邀请年乐进来,方女士走出会客室,不一会功夫,保姆带茶具和热毛巾进来,放下东西,将空间留给两人。   王翡丹用毛巾擦了擦脸,清醒过来后,再和面前青年握手,一眼发现年乐带来的画作。   “你的画?”王翡丹露出些笑,“打开来看看,我虽然技艺不精,说不准也能给你点建议。”   “王先生,这并不是我的画。”年乐轻轻将画放在王翡丹面前,“是另一位晚辈,送您的四十岁的生日礼物。”   “我已经过了四十三,这份礼物,来的也有些迟了吧?”王翡丹和气笑着打开外包装,低头看向面前的画作。   工笔重彩,山水、花鸟、人物在一幅画中聚齐,远处层峦叠嶂,近处花丛芳靡,老者持拐,带徒儿在山间休憩,仰头望月,浮云深浅。   如诗般的细腻,加上现代画匠所有的热□□彩,只是一眼,都不必看旁边的落款,王翡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强忍不悦看了年乐片刻。   “这幅画名叫‘鹤发银丝映日月,丹心热血沃新花’,是……”年乐话未说完,王翡丹抬手,打断年乐的言语。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王翡丹将画放到一边,眉头不自觉蹙起。   “这是萧子宣的作品,之前拍卖时,还打破了价格记录。”王翡丹语气凉凉。   “我和萧子宣的事,你应该有听说一点,他已经背出师门,自立门户,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你现在把他的画带到我面前,如果不是你之前帮了方芳,我非给你一把鸟食,再把那两只鸟放出来。” 第54章   年乐看了眼旁边肠胃不好的两只文鸟, 快速收回目光。   自古师徒反目的理由,大都是为了利益。   年乐自然也听说过,外界广泛流传的王翡丹和萧子宣老死不相往来的缘由。   当年王翡丹在圈内正当红, 一副工笔花鸟在港城拍卖会上, 以七百八十万成交,平了之前当代画作的拍卖记录, 更是使得之前一直不温不火的工笔画市场都开始上升。   庆贺宴上, 王翡丹在会场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萧子宣也在这场宴会上遇到自己的伯乐,一周后就让成为经纪人的伯乐在媒体前宣布, 自己要离开老师, 自立门户。   在这之后, 不到半个月时间,另一副工笔画拍卖价格打破王翡丹创造的记录,以八百三十五万的价格创造新高, 而这幅画的作者,正是叛出师门的萧子宣。   一时间各种营销号齐齐为萧子宣造势,将他鼓吹的天花乱坠, 时不时还要拉王翡丹这个师父出来,将两人的作品对比拉踩,各种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王翡丹察觉出其中有问题, 想找萧子宣谈谈, 结果亲自上门,苦苦等了整整一天, 最后还被萧子宣的经纪人以忙为借口给打发回来。   这件事第二天就上了小道新闻, 搭配王翡丹在外焦急等待的配图,传出王翡丹画作成交率降低, 拉下面子来请教徒弟的荒唐言论,王翡丹气的不轻,但萧子宣却从未出面解释过。   自此之后,师徒两人的关系算是决裂,即便如此,萧子宣那边宣传还总要拉上王翡丹做噱头,就像之前以“传承”为主题的展会,说是传承,实则是什么对比行径,懂行的人心中都门清。   “还请您谅解,今天拿这幅画来,并不是有意冒犯您。”年乐声音轻缓,直直看向王翡丹。   “我在三年前第一次见萧子宣,当时临近您生日,他夜里偷偷画这幅画,就是想在您生日时送到您手中。”   王翡丹眉头一皱,三年前正是萧子宣刚开始爆红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出来见自己一面,还说什么在夜里偷偷画这幅画?   “他用了一个多月完成这幅作品,结果却在您生日前一天,被他经纪人发现这幅画。”年乐神色微动。   “按照萧子宣签的合约,自合约生效那天起,他笔下每一幅画都不属于他,但他想留下这幅,所以与经纪人起了冲突。”   年乐伸手,向王翡丹示意画中红色花丛间一点暗红。   那点暗红太过不起眼,更像是花瓣一点阴影,王翡丹低头仔细甄别许久,甚至拿来放大镜,看清暗红色的边缘后,眉头一动。   边缘没有画笔勾勒的痕迹,比起花瓣阴影,更像是飞溅而来的一点……血迹。   “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萧子宣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面过,每次需要出面时,都由他经纪人代替,而他的画,也一直是交给拍卖行代理。”   王翡丹盯着那一点血迹,再听这些话,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直看向年乐。   年乐拿出手机,从私密相册里调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递给王翡丹。   王翡丹稳住心神,发觉这照片角度奇怪,似乎像是偷拍,照片里形容枯槁的男人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即便已经很久没见,王翡丹也一眼认出,这就是他曾经的徒弟。   “您可能已经很久没看过萧子宣现在的作品。”   年乐轻点照片左滑,“我可以准确告诉您,这幅‘鹤发银丝映日月,丹心热血沃新花’,是他昏迷前最后一幅作品,之后三年来的画,都是出自代笔之手。”   王翡丹愣了愣,片刻后直摇头。   “不可能的,如果他真出了事,他家人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记得他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他母亲很关心他。”   “他母亲三年前已经离世。”年乐顿了顿,“当年他母亲病重,他和经纪人签了那份不合理的合约,换来他母亲的手术费,以及后续的护理费用,但很遗憾,手术没有成功。”   王翡丹闭眼,试着回忆当时的蛛丝马迹。   时间已经隔的太久,但王翡丹确实记起,那段时间萧子宣变得很少笑,电话也多起来,有好几次面对自己欲言又止,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萧子宣对我说过,他当时也想过找您借钱,按您的性格,一定会借给他,但手术只是第一步,以后的费用是个无底洞,他没有办法一次次朝您伸手,更没法保证能将这么大一笔钱还清。”年乐直视眼前人。   “那……他的画……”王翡丹眉头紧蹙。   “您了解工笔画的市场,也最了解萧子宣的水平。”年乐认真开口询问,“您真觉得他的画,能卖到那个价格?”   王翡丹看着年乐安静下来。   在萧子宣“爆红”前,他也卖出去过几副画,八百块钱一平尺,还需要卖力的讲解推销。   “所以说……”王翡丹在这行待的足够久,听过各式各样的传闻,再想萧子宣画作的离谱价格,现在已然有些猜出萧子宣签的是什么合约。   他不是卖画,而是卖身,卖了自己的未来,为洗钱提供艺术品媒介,任由幕后对他一次次的炒作,将他越举越高,展示在众人面前,用虚无的名气,为高额拍价笼上一层合理的面纱。   “我早应该发觉的。”王翡丹有些失神,后背靠着沙发,目光停留在眼前的画作上。   “他们一直利用我和子宣的陈年旧事,画作拍卖价格炒作,这些年都没怎么换过花样,除了这事确实有些热度,还因为子宣他已经动不了,根本没法现身再制造别的话题。”   年乐闻言点头,王翡丹眉头紧皱,将桌上画作拿起,不住的细看。   “萧子宣他现在……在哪个医院?”   “他在一家私人医院,环境很隐秘。之前和经纪人的争执让他伤到大脑,陷入长时间昏迷,他经纪人也并没有好好治疗他的意愿,只是维持他的基本生命体征。”   年乐看向王翡丹,“一年前,负责调查的相关人员混入私人医院,开始为萧子宣进行隐秘的治疗,就在前不久,治疗有了初步的效果。”   “他醒了?”王翡丹闻言立即看向年乐。   “您应该能发现,萧子宣在这些事件中的重要性。”年乐避开王翡丹的提问,对上这位大师的眼睛,目色诚恳。   “您现在是他唯一记挂的人,如果您能协助我们,引导萧子宣配合,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们,将萧子宣的经纪人,以及他经纪人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送入牢狱。”   王翡丹盯着眼前的画作沉默不语,足足思索了有十来分钟,方才看向年乐。   “你话里的意思我懂,萧子宣看样子已经醒了,但是不愿意配合你们当人证,也不愿意说出他知道的事情,所以你来找我,让我帮忙撬开他的嘴。”   “他母亲已经离世,他还被经纪人伤成那样,唯一不愿意配合你们,忌惮经纪人背后势力的原因,那极有可能就出在我身上。”   王翡丹摸摸下巴,琢磨里面的弯弯绕。   “你刚刚说到保护,说明那些人可能用我的安危威胁萧子宣,所以你们说不动他,需要我出面,只要我不顾威胁劝他,萧子宣定然会松口。”   想通这些,王翡丹抬眼看向年乐,发现这年轻人思虑真是够细致。   “不直接说,是怕引起您的恐慌。”年乐认真注视眼前的王翡丹,“萧子宣也许不值得您原谅,但希望您能看在这幅画的师徒情意上,也看在书画市场的未来上,将他拉出这片泥沼。”   王翡丹看着画一言不发,会客室中一时间陷入寂静。   一只三花猫在旁边观察了年乐许久,这会慢悠悠走过来,高高竖起尾巴,围着年乐脚边转圈蹭。   年乐余光扫了一眼猫猫,尽力捏住手指不去分神,目光专注于面前正在思考的画家。   “喵~”三花猫软软叫了一声,躺在年乐脚面上,一侧身露出软绵绵的肚皮。   年乐坐姿端正,依然全神贯注看向王翡丹,准备应答可能随时出现的提问。   “喵喵~”三花求摸摸不得,雪白的山竹爪子伸出,一下下勾动年乐裤腿。   “很抱歉。”王翡丹终于做出取舍,不去直视对面的年轻人。   “如果是我一个人,哪怕这件事有危险,我也愿意配合你们,但我不仅仅是一个人。”   年乐一顿,想起方女士,还有楼下开卡丁车的小男孩。   王翡丹与妻子感情很好,如今老年得子,家中更是温情。   “我们会尽全力保护她们的安全。”年乐试着再次说服王翡丹,却见他眼神避开,对关于妻儿安全的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您不用这么快做决定。”年乐暂退一步,即便被拒绝,脸上仍是温和神情。   “这幅画请您收下,如果以后想联系我,请拨打这个号码。”年乐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放在画的旁边。   “那我就不送了。”王翡丹端起茶杯,却不由自主想起,曾经喝萧子宣拜师茶的场面。   眼看王翡丹端茶送客,年乐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到软绵绵的夹子猫叫。   “喵~~”   三花猫还敞着肚皮,年乐闭了闭眼,在第三次动心后,低身做出实际行动。   “王先生,我可以吗?”年乐试着征求猫咪主人意见,王翡丹还陷在往日的会议中,随意“嗯”了一声。   得到王翡丹允许,年乐先挠下巴再摸脑袋,手指没入猫咪肚皮上柔软的白毛中,一顿酣畅淋漓的揉摸,猫猫一个翻身,伸懒腰般的朝年乐翘起臀部,尾巴有意无意的撩着年乐手腕。   年乐抬眼看了王翡丹一眼,发觉猫猫主人没有意见,于是从头到尾一摸到底,紧接着轻拍猫猫尾巴上方翘起的位置。   这是猫猫尾上腺的地方,抓挠拍打都会让猫猫很愉悦,年乐轻拍几下后,猫猫翘的更加高,似乎对力道还有点要求。   年乐加重拍打力气,闷闷的“啪啪”几声,猫猫呼噜呼噜翘臀,舒服的直眯眼。   足足十几分钟后,在王翡丹沉默的目光中,年乐脸侧微红,再次道别后走出会客室,三花猫着急追上来,还想再拍拍,却被关合的门挡住。   “喵呜~”   看了眼开始扒拉门的三花猫,王翡丹目光回到桌上的画作上,长长一声叹息。   从会客室出来,年乐深呼出口气,正要下楼,却看到一楼客厅中有几个篮球滚动,保姆快步上前将球捡起,重新放回原位。   “小展,休息一会好不好。”方女士在一旁拿着儿童水杯,眼中是浓浓的爱护。   “我不要!”小男孩抱着一个篮球满头是汗,衣服后背都已经半湿,眼神却看着对面,格外的亮。   看准时机,小男孩用十成的力气将手中的篮球猛地向对面扔过去,年乐迈下两阶楼梯,看小男孩对面体型高大的熟悉身影,一手稳稳接住篮球。 第55章   “暂停十分钟。”   浅灰色的自然卷随意扎在脑后, 霍蔚然单手将篮球抛向旁边的球架,眼看篮球稳稳飞入放球的位置,小男孩忍不住一声欢呼, 满眼星星看向自己的偶像。   面对霍蔚然的要求, 小男孩无比听话,当即跑去妈妈那, 拿过自己的专属水杯喝了两口, 坐在一边开始休息。   “真是辛苦你蔚然,快来吃点水果歇歇。”方女士看儿子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的开心, 两保姆快步端来水果茶点毛巾, 霍蔚然擦了擦手, 察觉到来自上方的目光,一抬眼,与年乐对上视线。   年乐没有想过, 会在这里碰到霍蔚然。   霍蔚然抬头迎上年乐目光,没有分毫意外,反而淡然扬起唇角。   年乐站在原地, 隐约有种预感,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么快就和翡丹聊完了?”方女士也注意到下楼的年乐,正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旁边的霍蔚然一直静静看着来人, 甚至还罕见的带出点笑意。   “蔚然,你们俩认识?”方女士好奇询问。   “认识。”霍蔚然简短开口, 注视着年乐走下楼梯, 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霍蔚然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正抱着杯子喝水的小男孩闻言, 一口水直接猛地喷了出来。   方女士呆呆站在原地,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再怎么看霍蔚然表情,都没有分毫开玩笑的意思。   原本朝几人走来的年乐。   随着话音落下,脚步瞬间停在原地。   方女士看着眼前年轻人的表情,感觉他好像被突如其来的一句震的快碎了,当场就想换个方向跑,但碍于自己在这,硬是忍住了。   话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直接吗?   “那什么。”方女士缓了缓,下意识擦了把头上的汗,快步上前,拉着年乐入座,“来,吃点水果。”   小男孩被那口水呛的直咳嗽,方女士一边拍着儿子,目光却从眼前两人间挪不开来。   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喜欢”吗?   大瓜!   好大的瓜!   霍姐她知不知道?!   “方女士,霍蔚然和我是室友。”年乐表情尽量轻和,拿过毛巾擦了擦刚刚撸猫的手。   “不仅我们宿舍,学校很多人都很喜欢他。”   一句四两拨千斤,方芳努力露出笑容,连连点头,“确实是,你看我家这个小霸王,也很喜欢蔚然。”   霍蔚然坐在年乐旁边,目光停留在年乐身上许久,淡然看向方女士。   “芳姨,您是长辈,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说什么请教,蔚然你直接问就好,别这么生疏。”方女士满脸笑容,自己去霍家找霍姐说了好几次,如今好不容易让霍蔚然来这一趟,儿子仿佛离他的赛车手梦近了一步,连自己都觉得荣幸。   刚刚在会客室没喝一口水,眼见话题被带过去,年乐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唇。   “有两个人,年纪差五岁。”霍蔚然眼神在年乐唇上一带而过。   “如果想在一起,会因为年龄问题不合适吗?”   年乐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尽力不去看旁边的霍蔚然。   “谁说的!”一聊起这个话题,方女士顿时来了劲。   “蔚然你问对人了,别人可能没有发言权,但芳姨我绝对有。”方芳面色严肃。   “五岁算什么,你翡丹叔叔比我小六岁,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红过脸,年龄在真爱面前算不了什么,到底是哪来的老古董,跟你说差五岁就不合适了?”   年乐静静低头,看着茶水没有说话。   “不是老古董,只是有些人说,五岁一个代沟。”霍蔚然单手拿起一枚精巧的陶瓷水果叉,扎起颗草莓,放在年乐面前的瓷盘里。   “年纪小的那位,可能会照顾不好另一半。”   “现在年轻人都早熟,代沟什么的,就算是同龄人之间,都有可能会有,重要的是多沟通,多理解对方。”方姨语重心长,还不忘带上年乐一起交流。   “小年你说是吧?”   年乐一直保持安静,突然被cue到,面对方女士寻求认同的真诚目光,年乐避开霍蔚然视线,艰难点了点头。   “正巧谈起来,我去看看翡丹叔叔有没有新作品。”霍蔚然灰眸掩着几分笑起身,方女士连忙上前亲自带路,眼看两人都离开,年乐闭了闭眼,抬手按上眉心。   “咳咳。”   对面传来咳嗽声,年乐朝声源处看过去,小男孩一双眼睛完美继承了方女士的八卦。   “大哥哥,之前你看到我漂移在想的,就是霍神是不是?”小男孩压低声音,眼里藏着光芒。   年乐目光微动,清楚这是职业联想,也并不是……刻意想起他。   “你好有眼光,霍神就是比我厉害!”小男孩满脸得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年乐看向一边置放篮球的架子,不动声色将问题引开。   “你们刚刚在玩篮球?”   “准确说是传球训练!”一提到感兴趣的领域,小男孩直起身体,脸上带几分骄傲。   “霍神说这样可以提高我的协调能力和反应能力,我从一开始被球砸,手忙脚乱接不住,到现在也能接到几个啦!等一会我还要训练绕桩,霍神说这个训练能让我有协调和转向能力,还有,还有空间意识!”   年乐一笑,温和看着男孩。   “大哥哥我告诉你,我以后要当一位和霍神一样帅的赛车手!到时候我免费送你票,你一定要来给我加油!”   小男孩模仿握方向盘的姿势,眼睛亮的惊人。   “好。”年乐笑着点头应下。   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但方女士和霍蔚然都没下楼,似乎是注意到年乐一直在看楼上,小男孩也仰头去看。   “大哥哥,你刚刚说和霍神是室友,你能不能告诉我,霍神手怎么样了哇?”   “我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现在已经好很多。”年乐还记得霍蔚然之前手臂打石膏的模样,当时手指是一动不能动,现在已经灵活很多,但仍需要养护。   “开赛车有时候会遇到危险,我妈妈也很担心这一点,之前还想让我去找更安全的爱好。”   小男孩一手撑着脸,“但好奇怪,我就喜欢赛车,哪怕危险我也想学。”   “你不害怕受伤吗?”年乐声调轻缓。   “我不怕,因为我是真的喜欢。”小男孩瘪了瘪嘴,“我爸爸说,人一生总要热爱点什么,如果因为怕这怕那就放弃,那就不是真喜欢。”   年乐安静片刻,看向楼上没有言语。   不一会功夫,方女士一个人下楼,眼眶微微泛红,小男孩快速迎了过去,年乐吃下面前盘里的草莓,起身准备向方女士告别。   “小年,你先等一会。”   方女士抱起孩子,霍蔚然也从会客室出来,王翡丹亲自送他,再看年乐时,脸上带着无奈笑意。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会抽出空来,和你试着合作一下。”王翡丹走到年乐面前,虽然说的模糊,也只提个“试”字,但两人对合作内容都心照不宣,也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   年乐抬眸看向霍蔚然,再看王翡丹,并没有第一时间接下他手中写着私人号码的便签。   王翡丹之前为了家人安全拒绝,这一点在年乐的预料之中,虽然遗憾,但自己这次来,更多的是为了提供联系渠道。   之前在书画展工作时,年乐发现拍卖行的工作重心已经在偏离,以至于会场中都没有几个像样的主管主事,同时拍卖公司的资金流也显示出一些异常,如果年乐没有猜错,她在筹备更大的新项目。   新项目引起的波动定然不小,只要等到事态进一步发展,王翡丹就会记起这件事,进而重新考虑合作条件,中间必定会有损失,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现在霍蔚然去会客厅后,王翡丹突然就改了口径,要是说和霍蔚然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   许是看出年乐眼中的疑虑,王翡丹带着年乐走到一边。   “我很久之前,已经发现书画市场的乱象,资本把这里搅的一塌糊涂,仿佛什么东西套在‘艺术品’三个字上,都能开出一个天价。”   王翡丹压低声音,“没有尺度和标准是件很可怕的事,但这种事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你提出的合作,是能带来一点希望,但我觉得,这没到成熟的时机,我还要保全妻儿的安全,所以拒绝你。”   “那现在……”年乐眉头轻抬,“是因为什么答应?”   王翡丹看向年乐,再回头看了眼霍蔚然。   “你可以自己问他。”   和方女士道别后,年乐收起便签走出别墅,再看别墅前干净的路径和修剪齐整的花丛,年乐这才意识到,别墅主人做这些是为了迎接谁。   年乐还没走出大门,霍蔚然已然跑了出来,跟在年乐身边。   “你知道多少。”年乐对上霍蔚然双眸。   霍蔚然,乃至整个霍家,在整个事件里是干净的,完完全全排除在外。   以霍家的能力,以及霍夫人和方芳的关系,知道一点事情并不难,但应该并没有摸清全貌。   霍蔚然如今,相当于蒙着眼睛就要往下跳,但却完全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浑。   “比你想象中多一点。”霍蔚然没有否认。   “方芳与我母亲交情很好,至于王翡丹担忧的,我会让他安心。”   年乐看着霍蔚然,头隐隐开始作痛。   “你做这些事,会有危险。”年乐试着劝说眼前人 。   “即便你不出手,事态倾斜下,王翡丹有一天也会答应合作,你这样虽然提供了一些先机,但会让别人注意到霍家,注意到你,会让你处于不安全的环境……”   “我不怕。”霍蔚然垂眸看向年乐,灰色的眼眸里,是潋滟的一点光彩。   年乐对上霍蔚然眼中的清澈与赤诚,耳边是前不久刚听过的一句话。   他是真的喜欢。   所以没有畏惧。   “你可以继续拒绝我。”霍蔚然低眼,敛下几分落寞。   “我会一路追逐,一次再一次深陷,如果你真对我没有分毫心动,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可以无视我,但你没法阻止我想为你做的一切。”   “你究竟想做什么?”年乐紧盯霍蔚然面容。   “我想一点点,把你从泥沼里拉出来。”霍蔚然看着年乐眼睛。   “让你痛苦的家庭,落在你肩上,逼你一次次回忆过去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压力,百孔千疮的情绪,所有黑色的、不堪的、沉重的东西。”   霍蔚然灰色的眸子宛如明星。   “让我陪你一起。” 第56章   别墅窗口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不妨碍观看下方的情况。   眼看两人靠的越来越近,小男孩聪明的拿出手机, 试着放大看的更仔细些, 方女士凑过去,试着读两人的唇语。   “我不想……”方女士话还没看完, 只见说话人异常敏锐抬眸, 琥珀色眸子瞬间发现在窗口的两人。   方女士头一次体会,什么叫做“眼神的穿透力极强”,原本温温柔柔的目色上弦紧绷, 下一刻就像要射出的利箭, 锋锐无比, 仿佛一击足以破碎任何暗处的窥探。   两人被这一眼看的瞬间心虚,缓缓低身将脑袋收进去,王翡丹看着娘俩模样, 无奈一声叹气,上前将窗户顺势关住。   “你不想什么?”霍蔚然低头,贴近一步。   “我不想让你陷入这些。”年乐侧过身, 尽量不去看那双耀眼的眸子。   “无论用什么来掩盖这些行径,说到底不过是利用,我不会将无辜的人拖入危险境地, 这是我的底线。”   别墅门口接送的车缓缓驶来, 霍蔚然站在原地,年乐打开大门上车, 车门关闭的前一刻, 突然被大到离谱的力道再次拉开。   霍蔚然坐入车中,关闭车门, 眉眼坚定的按下按钮,升起架势室与后方的挡板。   “我之前说,我做了很多准备。”霍蔚然灰眸注视年乐。   “哥哥,你刚刚拒绝了我第二次,想不想听听我的计划?”   霍蔚然身体倾侧过来,年乐没有后退,近距离对上那张冷漠俊美的脸。   “我还做好了准备,向你家提亲。”   霍蔚然贴近年乐,看到他表面的沉稳,以及因为那一句话,微微紧缩的瞳孔。   “我会提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们自然而然,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   霍蔚然声线低沉,缓缓压低音量。   “我可以是一把剑,你不想当剑的主人,那就只能让我按自己的心意乱劈乱砍;你说不想让我陷入泥沼,那我就在你面前跳下去。”   “哥哥。”霍蔚然敛眸,压着眼底不断汇聚的暴风雨,手指轻理年乐衣领。   “这辆车还有五分钟到门口,你拥有这么长的时间思考,如果你改变想法,请告诉我,如果仍然不想利用我,那可以直接离开。”   霍蔚然面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注定的事。   “你离开后,我会在明天早晨出现在孟家门口,带好礼金礼品。”   年乐闭了闭眼。   霍蔚然之前不是这样。   他高冷,他厌世,他甚至愿意给钱和自己划清界限。   虽然当时脾气也算不上好,但他至少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在他受到袭击,自己帮他修复好赛车模型,替他包扎时,还是寝室里被霍火火当挡箭牌与他对视的那一眼,抑或是更早,从他第一声“哥哥”开始?   或者说,是刚开始那位阿婆主就说错了,睡桥洞并不是下下策。   和兄弟他弟睡一屋才是!   年乐开始无比怀念从前那个,被自己碰了头发就剪断,非常坚定说“我不会喜欢你”的弟弟。   你倒是坚持到底!   接送车速度减慢,缓缓停在别墅区门口。   霍蔚然静静看着身边人,身侧的手却因为紧张,一点点捏紧。   年乐睁开眼,抬手轻缓搭上车门扣,霍蔚然眼中的光,一点点沉寂。   车门打开,霍蔚然侧脸尽量不去看身边人离开的模样,心底粘稠的酸涩,不断在胸腔蔓延。   什么危险,什么利用,都是在为不喜欢做掩饰。   就算利用孟家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还是不会真心喜欢自己。   说不定还会更加讨厌自己。   年乐站在车边,看霍蔚然垂眸,目光低暗,好像伸手一碰他,就会四散碎落一片。   “下车。”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霍蔚然抬头,一眼就撞入眼前人琥珀色的眼眸里。   他没有直接离开。   霍蔚然打开车门,跟着年乐走出别墅区。   注意到离开监控范围,年乐看了眼四周,带霍蔚然走到相对隐蔽的位置。   霍蔚然紧跟过去,猝不及防间,被面前人一把推按到墙上。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年乐语气淡然,一手重重按在霍蔚然胸口。   “不是威胁。”霍蔚然后背贴着墙壁,感受着胸前的力度,压着突如其来的愉悦,低头对上年乐目光。   “是二选一,学长。”   “那我这里,也有两个选择。”年乐声线持稳。   “要么,等我三年,等到我做完需要做的事情,再回来找你,如果你到时候心意没变,那我们可以交往;   或者,从现在开始,当我手中的棋子,严格听从我的安排,我会答应你的追求,把你视作可以利用感情支配的恋人,但事情结束后,不一定会和你继续。”   年乐抬手捏住霍蔚然下颌,让他直视自己。   “我给你五秒思考时间,要以后,还是贪现在。”   “不公平。”两人贴的极近,霍蔚然气息有些不稳,眸光却不住的跃动。   “我给了哥哥五分钟,哥哥才给我五秒。”   “这是你跳进来的惩罚。”年乐面色淡然。   “五。”   霍蔚然下意识屏住呼吸,脑海中无数念头快速闪过。   “四。”   只要等三年,就能和年乐好好谈一场恋爱,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手臂的伤只需要修养一年,三年后说不准会痊愈,到时候可以紧紧抱他,可以拉着他的手去任何地方。   “三。”   但是这三年内风险很多,也许会有人追求年乐,也许孟家真的会拿年乐的婚姻谋求利益,这中间那么多风险,如果年乐忘了自己,三年后不来怎么办?   “二。”   第二个选择是自己想要的,可以陪年乐渡过危险,可以和年乐短暂的在一起,但事情结束后,他一身轻松,就像盲人复明后,会第一时间扔掉手里的拐杖,棋子的命运也不逞多让。   “一。”   倒计时结束,年乐看着面前还没做出选择的霍蔚然,收回按在他胸口的手,转身朝路边走去。   “我选好了!”霍蔚然见状快速抓住年乐衣袖,将人拉回原来的位置。   “选哪个?”年乐眸色微敛,语气平静。   霍蔚然紧紧盯着面前人,眉头忍不住纠结的蹙起,所有未知的问题前,似乎只有凭借感觉。   “我选……第二个。”   年乐明显是有意将第二个选择说的苛刻,因为他不想让自己选中这个选项。   但世事无常,霍蔚然无法就这样彻底离开这里,在遥远的地方,紧紧抱着一个飘忽的希望等待三年。   并且霍蔚然隐隐有预感,如果选了第一个,三年后年乐不一定会来找自己。   与其如此,不如当一枚可能会用后即抛的棋子,被贪恋的指尖轻夹着,落入棋盘。   霍蔚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三年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在方方面面纠缠不清。   听到霍蔚然的选择,年乐安静两秒,对上眼前人面容,发现他没有分毫悔改的意图。   “你想好了。”   年乐抬眸提醒,“有不少人注意我,即便在一起,我们也会是地下恋情。”   霍蔚然抬手轻搭年乐腰身,眼眸透着担忧,却又掩不住愉悦。   “我会注意。等会我回去后,也会提醒芳姨不要乱说。”   “她会听你的?”年乐眉头微抬,从现今搜集到的资料来看,方女士的八卦天性并不好压制。   “我会用每月来教他孩子一次交换。”霍蔚然已然想到解决方法,“如果她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我会停止去她家,依她对孩子的重视程度,绝对会守口如瓶。”   “还有一个问题。”年乐回忆之前,“你用什么让王翡丹同意合作?”   霍蔚然注视着年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飞扬到回答正经问题,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之前我在别墅遇袭后,我的外公一直想要派人过来,被我拒绝了。那队人是霍家培养的,水平不低,王翡丹担心他妻儿的安全,我正好可以为她们提供保护。”   “还有呢。”年乐深知合作的风险,仅仅有安全可能还不够。   “他被他弟子莫名打压这么多年,名声也受了损,等到尘埃落定,霍家会拍下他几幅作品,为他扭转风评。”霍蔚然紧紧盯看年乐,说着别人的事,目光也舍不得挪开。   年乐再次闭眼,且不说安保措施,就是王翡丹的几幅画,价格就已经上了千万。   “回去吧。”年乐整理心绪,看了眼时间,“你再不回去,方女士恐怕已经把我们俩的事传遍苏城每一个饭桌。”   “那我们现在,哥哥已经接受我的心意,做什么都愿意带着我一起?”霍蔚然垂眸敛着笑意。   “嗯。”年乐目光不自觉偏移许些。   就是有些……对不住霍夫人和霍火火。   “之前的条件口说无凭。”霍蔚然忽的想起什么,专注看向年乐,“我们也不能留下纸质合同。”   年乐静静看着霍蔚然的眸光带起一点亮色。   “哥哥,吻我一下,算是盖章。”霍蔚然低头,身体轻贴过来,眼中浓郁的渴望已经呼之欲出。   年乐想起之前的那个吻,不由得侧眼,脸上升腾许些热意。   霍蔚然显然继承了他模特父亲的一部分颜值和身形,山根起点高,显得鼻梁又高又挺。   霍蔚然大部分时间唇角总是微微向下,高冷又厌世,但他的唇色很好看,不用任何点缀,像是保加利亚清晨的玫瑰,有让人难以忽视的瑰丽色泽。   霍蔚然垂眸等待着,灰钻般的眸子难掩光彩。   年乐心上微烫,抬手遮住这双自带灼热温度的眼睛,微微偏侧,吻上眼前的唇。   盖章。   在某些西方文化里,和魔鬼交易,需要用亲吻达成协议。   欲望与贪婪共舞,危险与希望共存,权利、金钱与名望的滋味香甜,比最名贵的酒还要芬芳,但有些人不要这些,他们追寻更虚无缥缈的爱情,要灵魂与肉体的完全投入与痴迷,爱人的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他进入天堂,他要这世间最触不可及的幸福。   也许曾经那些人。   叫那个带领大家逃亡的孩子是“来自东方的魔鬼”,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现在已经蛊惑了一个人。   还要带着这个人,在地狱里跳舞。   柔软的唇瓣温柔厮磨,两人的气息不断交融,霍蔚然视线被年乐手心遮挡,如愿的轻咬面前浅色的唇,想象它颜色一次次变红加深,心底的满足充盈感不断膨胀,气息越发不稳。   幸福的滋味。 第57章   还不够。   霍蔚然胸口的空洞被填上一点后, 反而更加扩散开来,黑漆漆的不满,想把眼前人整个都咬遍, 占领每一寸位置。   一个章盖了许久, 直到年乐嘴唇有些发麻,年乐气息紊乱, 手指没入霍蔚然头发, 扯了好几次,霍蔚然方才停下,蜻蜓点水般的再轻啄几下, 是怎么也舍不得分开。   唇被亲的有点发烫, 霍蔚然的亲吻更像是在轻咬, 仿佛是对唇有什么执念,必须要一遍遍的把它咬出颜色。   年乐抬头默默注视眼前人,霍蔚然耳朵发红, 连带着脖颈也升起分暖色,一双眼睛光彩潋滟,倒是动人的紧。   “哥哥。”霍蔚然抬手摸了摸唇, 脸上的笑意却是压抑不住。   “我好亲吗?”   感受着唇上残留的触感,年乐眼神复杂。   亲完还要问一下。   这真的很难评。   “我先回学校。”年乐下意识湿润一下嘴唇,收回将霍蔚然头发扯乱的手, 顺带不忘帮他把头发理整齐点。   “如果要自习, 去家里。”霍蔚然歪头看向年乐嘴唇,抬手用指腹轻柔擦过。   “门口密码,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年乐整理衣服, 带着霍蔚然从狭隘处走出,两人并肩在路边等出租车, 身侧的手背不知道擦过多少回。   看着年乐安全坐上车,霍蔚然却不想说再见,盯着车尾看了许久,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方才转身回到别墅区。   方女士和小男孩眼巴巴等着,一看霍蔚然回来,两人顿时围过去,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方芳总觉得他心情似乎很不错。   “今天发生的事,希望芳姨不要说出去。”霍蔚然不忘叮嘱方芳,顺势抛出每月来无偿教小孩一次的甜头。   方芳眼睛一动,尽量不去看自己已经向霍姐发出十几条语音的手机,朝霍蔚然连连点头。   “既然蔚然你开口,那从现在开始,这事我绝不会再说出口。”方女士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再看孩子听到消息雀跃的模样,更是把话压回肚子里。   没有说谎,就是从现在开始。   “既然要系统的训练,那硬件设施要准备好。”霍蔚然没有注意方女士一闪而过的心虚,从手机中调出一张训练场的照片。   “你们需要根据小展的身高体型,搭建适合大小的场地,地面必须要平坦,场地上还需要一些路标……”   方芳上前看着照片,快速记下注意事项,手机忽的不断传来新消息铃声,方芳手忙脚乱一顿操作,打开飞行模式,对霍蔚然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霍蔚然安静片刻,忽的意识到什么。   客厅陷入寂静,眼看躲不过去,在霍蔚然冷利的注视下,方芳一点点拿出手机,为难的打开和霍姐的聊天框解释。   “对不住啊蔚然,我就和你妈说了两三句,就两句……”   方芳小心翼翼开口,手指却不小心触到话条,语音自动播放,尖叫声瞬间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霍姐!你鹅子!你鹅子有喜欢的人了!男生!”   “不是我乱说啊,他在我面前亲口说的,当时那男生正下楼,你家蔚然眼睛黏上去一样看人家,我问是不是认识,他直接来一句‘我喜欢他’ ,我直接懵了!脑子半天都没转过来,我的老天爷啊啊啊!”   “说起来真是巧了,蔚然喜欢那个男生,我们前不久还见过!就展会闹事那次,送我们出来的那个男生,叫年乐!”   “我听年乐说,他俩还是室友,还说其他人也喜欢蔚然,笑死,那点小遮掩,我一个老江湖还看不出来?”   当事人就在对面,方芳低头死命按关机键,语音音量却越发的大,又大又清晰。   “霍姐你怎么不出声,是内容不够劲爆吗?”   “还有!蔚然刚刚在桌上问我,年纪差五岁影不影响在一起,你知道的,我都比翡丹大六岁,当然会说没影响!   结果等蔚然去送年乐离开,我偷偷在网上一查关于这个孩子的消息,业余三级的弈心杯冠军,今年二十三,正好比蔚然大五岁!”   “你看看你家蔚然脑子好使啊,忽悠的我在那年轻人面前一顿说,我当时就觉得那年轻人表情有点奇怪,等一查完,那可不得奇怪!”   “霍姐你家蔚然要笑死我了!这小心思用的鹅鹅鹅鹅鹅!”   随着绿色的语音进度条到最后一秒,芳姨魔性的笑声戛然而止,余声还停留在场人脑子里,半晌没法散去。   方芳手指颤抖的看了半晌,发现刚刚太过慌乱,把音量键当成了关机键,现在再关机,似乎已经也有些来不及。   “芳姨。”霍蔚然沉默了一会。   这是两三句?   “这,这事我只告诉你母亲。”芳姨有些紧张开口,“你看你们来回的时间,也只够我联系霍姐。”   霍蔚然面色微冷,想起刚刚答应过年乐的话,现在就出了纰漏。   年乐猜的一点没错。   眼看霍蔚然神情冷漠,芳姨急的快要挤出泪花来,“别的人我一句都没说,以后也不会说,你一定要相信阿姨!”   霍蔚然静看眼前人许久,压迫感逼的方芳泪花直飙,小男孩不清楚发生什么,下意识挡在母亲身前,仰头看向霍蔚然。   掠过男孩鼓足勇气的眼神,霍蔚然沉默片刻,重新抬头看向方芳。   “希望您,遵守约定。”   方芳慌不迭的点头,偷偷把手机藏在身后。   [霍姐:尊嘟……]   [霍姐:糟糕!我被火火传染了!]   [霍姐:那孩子对蔚然有好感吗,芳芳你能看出来吗,一点点好感有没有?]   [霍姐:芳芳,我想去苏城一趟,看看蔚然和火火,还有那个孩子……芳芳替我保密!]   ***   用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日期打开门锁,年乐换上拖鞋走进房间,环顾之前没有好好打量的整间屋子。   三室两厅的简单布局,家具都是全新,除去最大的主卧,其他两室一间是次卧,一间是书房。   年乐走进书房,胡桃木色的书架上摆放寥寥几本书,除了霍蔚然的学科书,年乐还意外发现几本围棋入门书籍,看封面和书口,都有翻阅的痕迹。   随意拿出一本围棋入门书,年乐翻看两三页,再放回时,书本轻敲到书柜的声音不对,年乐抬手去摸,却意外发现书架内有一块可以移动的同色木板。   这里算是非常隐蔽,但年乐听过无数次敲击墙壁实心和空心的区别,如今也是很好辨别。   年乐安静注视木板片刻,抬手试着移动木板,木板后空间不大,但足够放一些东西,年乐拿出藏在木板后的一本书,意外发现这是一本影集。   影集拿在手里有些份量,年乐注视着影集蓝色的封面,思索片刻后,终究没有翻动,将影集重新放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别人的秘密保持一点距离,也算是一种尊重。   在主卧学习到晚上,霍蔚然还没有回来,年乐背着包回寝室,拿出手机,编辑消息。   “小年年,吃桃!”霍火火一天到晚好不容易见着年乐,就迫不及待的凑上来,刘杰尼捧两水蜜桃过来,放在年乐桌上。   “谢谢。”年乐收起手机,随手拿起一个洗好的桃子。   “今天我和杰尼路过水果店,正好看见有卖桃子的。”   霍火火抱起一个桃子就啃,“学校门口着水果店够黑的,四个桃子十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孙悟空亲手摘来的。”   “不给霍蔚然吗?”年乐看一眼面前的两个桃,再看霍火火和刘杰尼手中一人一个。   “小年年,我都看出来了,霍蔚然想要和你搞小团体。”刘杰尼语重心长的坐年乐旁边,“我们宿舍不兴搞那套啊,四个人八个群,小年年你得坚守住!”   两人紧盯着年乐,只见年乐吃桃的动作微顿,表情有点微妙。   “完了。”刘杰尼拉过霍火火,面色严肃。   “霍蔚然给的比我们多,两个桃拉不回小年年。”   “猜到了。”霍火火咬一口桃子,是又软又甜。   “你说怎么这么奇怪,这两人刚见面就不太对付,霍蔚然捏的小年年手那个红啊,怎么越往后,两人关系还越好了?”刘杰尼一脸疑惑,越发想不明白。   想起霍蔚然今天发来的提醒,霍火火选择安安静静吃桃子。   下午吃的少,一个桃子明显有点不够吃,霍火火依依不舍的将啃干净的桃核放桌上,思考种桃树的可能性,宿舍门忽的打开,几人齐齐看过去,只见霍蔚然单手提着大包东西走进来,伴随霍蔚然进来的,还有各种食物的香味。   霍火火深吸一口气,依稀闻到小龙虾、烧烤、小炒菜的灵魂香气。   霍蔚然将宵夜拿出来,连带一提饮料,分给几人。   “给,给我们的?”刘杰尼拿过烤串小龙虾,惊讶到话都说不太清晰。   “嗯。”霍蔚然拿出盒异常精致的烤蘑菇芝士卷,香蒸蛋卷放在年乐面前,两人目光轻对,霍蔚然耳尖微红。   “这,谢谢啊。”刘杰尼隐隐有点心虚,暗骂自己两声。   霍蔚然这哪是要搞小团体,分明就是要和大家都处好关系,只不过不善言辞罢了。   能给大家免费带夜宵的兄弟,又能坏到哪里去。   “怎么这么好?”霍火火忍着口水接过宵夜 ,拿过快乐水就喝下气泡满满的第一口,顿时身心舒畅。   霍蔚然竟然知道自己爱喝这个!   “今天……”霍蔚然拿过一杯还温热的百合银耳羹放年乐桌上。   “心情好。”   “来来来,为霍神心情好干一个!”刘杰尼拿起手中的冰阔乐,和临近的霍火火一碰,再和年乐霍蔚然碰杯时,却发现这两人拿的都是百合银耳羹。   还……挺养生的?   吃过两个蛋卷,年乐喝半杯银耳羹的功夫,其他人已经把小龙虾嚯嚯完,手机突然振动两下,年乐看了眼消息,起身走出宿舍。   距离宿舍关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年乐一路走出寝室,到校外一家咖啡店楼上。   这里偶尔会不对外开放,没有监控设备禁止吸烟,老板送一杯咖啡上来,没有要求就基本不会再打扰。   楼下的轻音乐在这听的隐隐绰绰,年乐上楼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窗户边,似乎在往下看着什么。   “王翡丹已经答应合作。”年乐看了眼时间直奔主题,“周郁,计划可能要提前一些。”   “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周郁依旧站在窗边,“你之前告诉我,王翡丹善工笔,生性谨慎,不会轻易同意,你这次去只是提供渠道,要等事态进一步发展,王翡丹才会主动联系我们。”   年乐沉默站在楼梯口,犹豫片刻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中间发生一点变动。”   “什么变动?”周郁回头,看向年乐。   “我……”年乐目光偏移。   “谈了个男朋友。” 第58章   什么叫“可能谈了个男朋友”?!   周郁回头怔怔看着年乐, 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周郁从前是家里的独子,二十多岁却突然被父母告知,他们想要收养一个孩子。   当时周郁只觉得离谱, 父母五六十的人还想收养, 坚决不同意这件事,但又拗不过父母的轮番劝说, 只能见这个孩子一面, 再做决定。   周郁还记得父亲第一次带年乐到家中的情景。   少年站在父亲身边,仰头看着自己,紧张握着身侧的手。   十六岁的少年, 却有着和年龄完全不协调的矮瘦, 身上套一件小码的衣服, 也显得底下空空荡荡。   “周,周哥哥你好。”少年抬起手,袖口往下滑落一截, 露出极其纤细的小臂,仿佛一碰就能折断。   被母亲暗戳了一下,周郁才反应过来少年是要和自己握手, 只能抬手,小心翼翼和眼前少年轻握,感觉稍一用力, 就会把他捏坏。   “周, 周哥哥,我, 我叫年乐。”   少年仰着头, 不依靠其他人,认真向周郁介绍自己, 话说的结结巴巴,但一双眼睛却是清亮又纯粹。   周郁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少年,即便父母不说,周郁也能看出他遭遇了极不好的事,如今结巴、骨瘦如柴,还成了孤儿。   偏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却还能露出笑,眼神竟然那么纯净。   因为工作原因,周郁见多了各种堆满恨意嫉妒贪婪欲望的眼睛,有人暴跳如雷,有人极尽谄媚,有人巧舌如簧、胡搅蛮缠,也有人道貌岸然,手里握着几条人命还满嘴的仁义道德。   他们的眼睛黑到深不见底,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填平的窟窿,里面是无数凄厉回响。   周郁厌恶和这些人对视,但又不得不去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眼神,像是不断的吞吃慢性毒药,一包两包死不了,但成千上万包吞下去,周郁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可眼前的少年很奇特。   周郁看着他,心情莫名的会平静下来,注视的久了,周郁竟然有点想笑一笑的冲动。   饭桌上父亲说了什么,周郁现在已经记不得,只能记起饭菜吃到差不多时,少年小心拉着自己的袖子到一边,表情认真的开口。   少年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几点承诺。   他会给叔叔阿姨养老,会分担周郁身上对父母的责任。   他不会贪恋一分叔叔阿姨的钱财,哪怕上学的钱,也会在以后加倍还回来。   他会好好上学读书,不会任性蛮横恃宠而骄,不会让叔叔阿姨为学业事业替他忧心,更不会分走叔叔阿姨对他的注意。   周郁新奇的看着少年断断续续开口,都不明白他的小脑瓜是怎么想到这些,但他说的每一点,确实都踩在要点上,让周郁无法拒绝。   有这样一个弟弟,似乎也不差。   这一餐吃下来,周郁答应了父母想要领养的想法,在父亲诧异的眼神里,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之后的事情,也如少年承诺的那样,他说到做到,简直太过于懂事,完美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直到周郁难得休假在家,方才发现他完美外表下默默忍受的折磨。   痛苦是件很孤独的事,因为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即便如此,他下棋头疼到晕过去,醒来带着颤音的第一句话,也是不要告诉养父母。   就这样懂事听话的孩子,现在告诉周郁。   他可能交男朋友了。   和他同性的“男”朋友。   在任务期间。   在各方都极度紧张的状态下。   周郁思索几秒,清楚知道年乐并不是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那种人,那答案就显而易见。   “王翡丹的事,是他促成的?”   年乐点头。   “之后的事,他也能有协助?”周郁眉头紧锁。   “他可以有,但我并不想让他继续参与。”年乐看向周郁,“我和他的恋情不会公开,他还有很好的未来。”   “怎么,和你在一起就没好未来?”周郁有些不悦。   这么多年过去,即便年乐不是亲弟弟,但也和家人没什么区别,在周家看来,这个孩子已经足够优秀。   “他还年轻,对我有了一时的感情依赖,我答应他,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也是保证计划不被干扰。”年乐叹了口气。   “我会在这段时间帮他缓解改善,等计划收网,他应该也能从情感依赖症里摆脱出来。”   “那你呢?”周郁追问。   “我会继续向国际律师的道路上前进,慢慢积累对国际仲裁方面的经验,我会成为可以代表一个国家的律师,我要做别人所不能为。”年乐眉头轻抬,“路很长,我也不会放下围棋带来的影响力,你知道的,我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   周郁注视眼前的青年,沉默许久。   国际律师这个目标,年乐定的确实很早,母亲对周郁说过,年乐被收养后不久,刚会流畅点说话,就开始翻书找各种法律条款。   他想为已经不能说话的那些伙伴,找一个名为“公道”的东西。   但事情发生在大洋彼岸,于是母亲告诉他,单是了解华国的律法还不够,这是国际律师才能完成的任务。   从那之后,年乐的目标就成了国际律师,他一直在为此付出努力,如今他一步一个脚印,距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   唯有男朋友这点,是周郁万万没想到的。   “我相信你有分寸。”周郁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但知道年乐的靠谱程度。   “我会联系安排在医院的同事,伺机为我们接出萧子宣做准备。”周郁手指触到兜里的烟盒,再看眼前的年乐,忍着将手拿出来,摸上咖啡杯。   “这是王翡丹的私人联系方式。”年乐将之前拿到的便签递给周郁,“王翡丹和他家人最近身边可能会出现一部分人,是霍家的安保人员,我会要来这些人的详细信息,你们检查一遍,确保王翡丹和他家人的安全。”   “霍家。”周郁回忆两秒,“我前几天接到消息,你们宿舍多了一个人,是同宿舍霍火火的兄弟,你刚刚说的男朋友,该不会就是他?”   周郁一直有注意年乐安全,听到他知道霍蔚然的到来,年乐也并不惊讶。   “是他。”年乐手指不自觉握紧咖啡杯,遮掩着情绪,端起轻抿一口。   “如果我没记错。”周郁调侃着看向年乐,“他才到你宿舍两周?”   “之前……就认识。”年乐再喝一口咖啡,垂眸看着杯边晃起又消失的泡沫。   看出年乐的回避,周郁越发想逗逗他。   “这么说,他该不会是为了找你才来这所学校的吧?”周郁开玩笑,“你看,他还故意进你宿舍,就是为了接近你。”   年乐捏紧咖啡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年乐沉默不语的模样,周郁一点点坐直身体。   年乐的安全自己是一直关注着,但感情方面确实没怎么注意,那个霍家的小儿子已经为年乐动用霍家的安保,说服了王翡丹合作,现在再看,他为年乐进学校倒真的是有可能!   这是感情依赖症吗?   依赖的这么严重?   “爸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年乐抬眼看向周郁,岔开之前的话题。   “身体很好,我答应过你的,每周都去一趟。”周郁想起父母,不由得一笑,从椅子后面拎起一大包东西放上桌面。   “他们都很想你,也知道你暂时回不去,妈给你买了入冬的衣服,全套的,爸知道你忙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学着视频上的教程,给你做了一大包山楂雪球,还有好几罐午餐肉。”   周郁解开袋子露出里的食物,“爸让我给你说,这个山楂雪球最多能放三四天,午餐肉两周,开了罐要尽快吃,如果闻着变了味道,也不要舍不得扔,身体健康最重要。”   专注看着眼前红白相间的山楂雪球,年乐抬手拿起一个,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表面是脆脆的糖霜,里面的山楂酸甜软绵,酸味被糖大部分中和,留在唇齿间的更多是甜。   年乐眉眼越发温和,看得周郁也随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你别说,我之前都不知道咱爸有这技能。”周郁眉飞色舞,“感谢互联网,感谢教做小吃的短视频。”   年乐再次捏起一枚山楂雪球,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融化糖霜,露出一点糖汁的晶莹。   “我想他们。”   周郁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嘴里的山楂咽下去。   “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如果让孟家知道你养父母的存在,尤其咱爸退休前的工作,他们肯定也会对你起疑心。”   “我明白。”年乐轻一点头,将指间的山楂送入口中。   “咱爸可聪明着呢。”周郁拿起一罐午餐肉,向年乐展示上面的标签。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这是家里给你带的,还特地贴了标签,像买的一样。”   年乐接过午餐肉,嘴角忍不住扬起。   “行了,有事信息联系。”周郁看了一眼时间,眉头顿时忍不住一抬。   “你们宿舍楼几点关门来着?”   年乐闻言一看手机,已经超了闭门时间三分钟,顿时快速系好打开的包,提着大袋飞速下楼。   “唉你慢点!”周郁在后面喊,年乐一想起出来连身份证都没带,立即跑的更快。   等跑到宿舍楼前的路上,已经超过闭门时间不少,虽然知道宿管大爷严格,但年乐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眼看过去。   宿舍门还没有关。   熟悉的高大身影堵在门中间,遥遥等待,宿管大爷站在一边,抱着根破扫帚跺脚生闷气。 第59章   男寝宿舍楼前, 看门大爷静静看着眼前的小伙子,还能记得这就是那天硬生生站到凌晨,无比喜欢宿舍硬床板, 在外就睡不着的同学。   “我说你堵这干嘛?”大爷看着眼前这人, 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一层。   “让开点,到时间了, 我要关门。”   “还差三十秒。”霍蔚然向大爷亮出精确到秒的机械表时间, 看的大爷眼角直抽抽。   “行!”大爷也带起点轴,一双老眼盯着霍蔚然的表,“我就看你这时间到准点!”   银色的秒针一点点拨动, 眼看指针距离整点越来越近, 大爷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最后三秒,大爷眼前突然一黑。   霍蔚然另一只手遮住大爷眼睛。   大爷愣了足足十几秒,方才从黑暗中反应过来。   “你这年轻人!”   大爷拍过霍蔚然遮挡的手, 心底骂骂咧咧加快速度就要关门,下一刻只见这男生硬是站在门口,怎么也不让门合上。   “你干啥啊你!”大爷额头皱纹叠起, “让开!”   “我室友还没回来。”霍蔚然目光看向道路尽头,“麻烦再等一小会。”   “不等!”眼看时间过了两分,大爷也不惯着, 从值班室里抄出把扫帚就走了回来, 扬起扫帚就做出挥打姿势。   “让开!”   大爷扫帚杆就要落下,再看眼前的男生竟然躲都没躲一下, 站在原地闭住眼睛, 似乎已经做好被扫帚抽几下准备。   大爷悻悻停了手。   吓唬不起作用,打又不可能真打。   “你哪个学院的, 我非向你们学院领导反映不可。”大爷瞅着时间,“你看看,这都过五分钟了。”   “我在华国语言文学系。”霍蔚然睁眼继续看向宿舍门前的路,坦然回答,“您明天可以去反应,现在请再等等。”   “哼,我才不信。”大爷站在旁边肘着扫帚,“你们这些孩子的套路我还不清楚,你说的绝对是假的!”   大爷眼神扫过墙上的挂钟,再看眼前怎么也不肯走的男生,不由得一声叹息。   看宿舍这么多年,还头一次遇到这么轴的!   “这可又过五分钟了。”大爷眉头紧皱,试着劝说,“你室友保不准已经在外面睡了。”   霍蔚然静静看向远处。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我跟你讲我看宿舍这么多年……”   大爷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男生眼睛突然亮起来,整个人身体微微前倾,朝前方招手。   顺着对方目光看过去,大爷看到另一男生提着大包东西飞快朝这边跑来,看体态还有点眼熟。   眼看宿舍门没关,年乐努力把大包往上提提,竭力往前跑。   俨然一幅,在风雨中负重前行.jpg   霍蔚然看到包重,想上前去接,但一想到门还得卡着,扭头看了眼大爷,趁大爷眯着眼不注意,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破扫帚,朝年乐跑去。   半路上霍蔚然接到年乐,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你拿大爷扫帚干什么?”年乐和霍蔚然一手提包的一边,重量瞬间被分担,再看霍蔚然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大爷的扫帚。   “我担心他关门,把我们锁在外面。”霍蔚然脸上笑意愈盛。   等提着包的两人走近了,原本被夺了扫帚的大爷正准备发火,但仔细一看。   是熟人。   昨天和纸箱放一起的,还有提牛奶,可能是为了感谢之前系鞋带等他,但其实也就是点举手之劳。   大爷临睡前还喝了一袋送来的牛奶,心里正美着,现在一看那男生等的人是他,顿时也没了火气。   “对不起,大爷。”年乐和霍蔚然进了宿舍门,立即把大爷的扫帚还了回去。   “我以后一定注意时间,实在抱歉。”年乐满眼歉疚。   “也……没啥事。”大爷接过扫帚,转身终于算是把门锁好。   “快上去吧,都这个点了。”   “谢谢您。”年乐道谢后转身和霍蔚然提着包上楼,霍蔚然回头看了眼脾气突然转好的大爷,原以为他还要再训斥两人一番,但一看到年乐,他似乎态度瞬间柔和起来。   “怎么在这等我?”年乐倒是没想到霍蔚然会来堵门。   “学长,我那天我来迟了,在门口等了好久,外面好冷……”霍蔚然目光认真。   “唉唉唉!”大爷还没回值班室,将这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你怎么还告状呢你!”   “没事大爷。”年乐笑着上楼,“您早点休息!”   看大爷提着扫帚进了值班室,霍蔚然身体靠近年乐一些,愉悦的压低声音。   “不过还好,那天有你等着我。”   “我只是学习到那个点。”年乐看向霍蔚然,目光清澈。   “其实你不用怕打扰到我们,直接敲门也会有人给你开。”   年乐试着请教过专业人士。   感情依赖症其实就是把太多喜欢和个人感情寄托在一件事物上,甚至还会加上一层厚厚的滤镜,让他跳入为自己设置的陷阱中,无法自拔。   年乐不清楚自己在他眼中是怎样的形象,说不准在他看来,这个叫“年乐”的人身体周围还带着光晕。   过于的依赖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一旦失去产生的后遗症,只会让霍蔚然事故后的状态雪上加霜。   “我知道他们会开门。”霍蔚然提着手里的包,目光一直落在年乐身上。   “我不怕打扰到他们,只怕打扰到你。”   霍蔚然经过这么长时间,早就摸清楚年乐的习惯,那个点正是年乐在手机上下完棋,困到刚入眠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寝室前,霍蔚然拍了两下门,只见旁边的年乐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用钥匙拧开宿舍门,里面同时也使出一股力来,霍火火嘴里叼着牙刷,看着两人满口白沫。   “干啥去了你们?”   “出去转了转,取了些东西。”年乐将包提入宿舍,拿出里面的新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入柜子。   “今天吃的也太饱了。”刘杰尼捂着肚子,“我也想下去转转。”   年乐收起衣服,看一眼刘杰尼和霍火火抱肚子的模样,拿出那包山楂雪球,从里面拿出两个,颇为珍惜的给两人一人分一颗。   “山楂助消化。”   “谢谢小年年。”刘杰尼和霍火火一口将山楂球丢嘴里,酸酸甜甜的意犹未尽,眼神不自觉开始追着那包山楂球。   年乐安静片刻,像是拿珍宝一般的再次拿出两颗,递到两人面前。   解决了这两道视线,年乐回头,看到霍蔚然眼神幽幽。   年乐拿着山楂球上前,霍蔚然没有伸手去接,看着年乐无声的点了点自己的唇。   年乐回头,看到霍火火一脸懊悔的站在洗漱前接水再次拿起牙刷,刘杰尼正收拾着桌子上的狼藉,都没有关注这边。   年乐捏起一枚山楂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塞进霍蔚然嘴巴。   霍蔚然几下将山楂球嚼咽,抬手轻扯年乐袖口。   “他们都是两个。”   年乐看了一眼马上就要将桌面收拾好的刘杰尼,指尖像夹棋子那般夹起枚山楂雪球,以更快的速度,将山楂球塞入霍蔚然唇间。   余光留意着刘杰尼,年乐稍一用力,没发觉霍蔚然身体稍微前倾,山楂雪球连带着手指,一起进了霍蔚然的口中。   手指瞬间被包裹,年乐下意识曲起指节,指尖是从未有过的触感。   手指抽离的极快,年乐背过身还能感觉到指腹上的湿润,投喂的食物滑到口腔深处,霍蔚然侧过脸不住的咳嗽两声,耳朵已经通红。   那样白皙修长,指尖还带粉色的手,霍蔚然是舍不得重重咬上去的,只会细细的轻咬,在他指节上方,手背,虎口,留下带着红色的咬痕。   “霍神,怎么咳了?”刘杰尼最先听到声音,看在今天夜宵的情谊上,拿出十分关切询问。   “喝水,咳,呛到。”霍蔚然拿过放在桌上的水杯,目光却久久没有从年乐手指上挪开。   宿舍熄灯,年乐洗漱完开始刷题,霍蔚然最后回到床上,还没拉开被子,就发现被子和墙的夹缝中,多了一个纸袋。   霍蔚然打开纸袋,看到里面装着的一颗水蜜桃,一小包山楂雪球,还有两罐午餐肉。   霍蔚然抬眼看向床铺另一边,在手机有限的光亮里,两人对上视线,年乐一眼就看到霍蔚然直发亮的目光,浑身上下仿佛都说着喜欢。   对面的目光太过炙热,有些烫人,年乐低了低眼,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习题。   刷题整整用了一小时,年乐再熟练的打开围棋软件。   这个点已经没有人在线上对弈,年乐点开人机对战模式,将对手调整为大师级别。   和AI下棋,无异于背棋谱,应对一手棋的妙手在AI那里有几处固定位置,年乐都记了下来,每落下一子,基本就能猜出大师级AI下一处的落子。   一盘棋下的味如嚼蜡,更像是重复机械的工作,对面没有半分灵性,也带不来什么惊喜,它的每一步都是最优解,像一位古板严苛的老学究,拿着戒尺,要将巨人肩上采到的苹果硬塞入学生口中。   背就够了。   不需要理解。   什么定式,什么风格,跟着我这样走就会赢!   这里的大师级AI比不过AlphaGo,更别提阿尔法狗的最新升级版AlphaGo Zero,AI在足够强的情况下尚且在自我进步,相比之下,人类似乎已经到了一个难以冲破的瓶颈。   在取得固定目数胜利后,年乐关了网络,将手机放在一边。   宿舍一片寂静中,年乐听到临床方向发出布料摩擦的声响,一睁眼就看到霍蔚然俯身正准备从他那边悄悄迈过来。   “你在干什么?”年乐压低声音询问,快速看向对面两人。 第60章   霍蔚然声音不大, 现在又是凌晨,那两人应该是睡的正香,但也没法保证他们当下绝不会醒。   “我想亲自来感谢学长。”霍蔚然跨到年乐床上, 几乎是瞬间掀开年乐被子的一侧, 整个人挤了进来。   霍蔚然躺下的一瞬,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 年乐顿时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两人的重量床板承受不住。   “学长,我好开心。”   薄窗帘挡不住的月光里,霍蔚然嘴角扬起, 眼眸里含着别样的神彩。   霍蔚然体型大, 他一个人睡一张床尚且憋屈, 更别提和年乐挤,两个人将整张床塞得满满当当,年乐侧着身体, 呼吸有些不稳。   往后靠了靠,年乐尽量保持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记得把东西放冰箱。”   “好。”霍蔚然含笑抬手, 光明正大摸上年乐头发,指腹顺着光滑的发丝下滑,触上年乐耳尖, 顺着耳廓轻抚, 最后停在柔软的耳垂。   对上眼前人视线,霍蔚然眨了眨眼, 指腹轻捏几下已经发红的耳垂, 又忍不住的想上去亲。   迷蒙的黑暗里,年乐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 脑袋微微后倾,指尖抵住霍蔚然额头。   两人的气息在狭隘空间中相融,年乐隐约嗅出一股水蜜桃的清甜,淡淡香味像是混着春天的气息,似乎比年乐之前吃的那颗,更加香甜。   年乐微一抬头,眼角边落下一个轻吻,柔软甜绵。   “学长,不知道为什么,我那边有点凉。”霍蔚然声音极轻,往前轻蹭两下,牵着年乐的手搭上自己肩膀。   “学长冷不冷,我帮你暖暖。”   年乐默默往回撤了撤手。   谁家好人大半夜的送温暖。   “学长,你的手也有点凉。”霍蔚然灰眸里带着关切,一手掀开睡衣,一手拉着年乐的手直直贴了上去。   霍蔚然身体确实很温暖。   年乐摸着手下有些显硬的腹肌,指尖轻挠两下。   霍蔚然目光一点点发生变化,脸侧发红。   痒意带着酥麻感,在从心上人指尖一点点扩散,像是扔入石头的水面,涟漪一圈圈的泛开。   “回你床上,不然我挠你了。”年乐手滑到霍蔚然腰侧,一般人这里都有痒痒肉,虽然挠几下就可能让对方憋笑憋到丢盔弃甲,但年乐十分担忧自己床板的质量。   男生宿舍的床板不是没塌过,但他们都是在白天塌的,这大晚上的塌,实在有点说不清楚。   年乐威胁的话已经说出口,等了半晌,却不见霍蔚然有一点离开的迹象,反而低着眼,目光水润的在等待着什么。   “真挠了。”年乐再次发出警告。   霍蔚然甚至又把身体贴过来一点。   这是你逼我的。   年乐抿唇,手指挠上霍蔚然腰侧,霍蔚然唇角是快控制不住的笑意,腾出一只手紧紧抱住年乐腰身,头埋在年乐颈窝,低低的笑。   被子下的温度在飙升,眼看霍蔚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年乐加重一点力道,忽的只觉天翻地覆,霍蔚然翻身直直压了过来,目光亮晶晶的带着笑。   床板发出更大的“嘎吱”声,仿佛是临到承担界限的最后一声抗议。   年乐脑中飞速闪过压力和受力面积的联系,正要推开霍蔚然,却听隔壁床突然传来声响。   “啊呼~”   像是一声叹气,又像是一声小呼噜,两人重叠着,瞬间一动都不敢不动,目光看向对床。   光线昏暗到看不清细节,但隐约能看到对面被子动了动。   年乐下意识屏住呼吸,顺手捂住霍蔚然的嘴。   对面被子又动了动,年乐正聚精会神,却忽的感觉手心微痒,回头一看,对上霍蔚然清澈又无辜的眼神。   “哎呦。”对面被子翻开,霍火火迷迷糊糊的下床直奔洗手间,年乐无声的看向霍蔚然,指了指他的床位。   霍蔚然摇了摇头。   年乐眉头轻抬,眼神带出几分警告。   霍蔚然抿了抿唇,依依不舍的从温暖被窝里出来,刚躺回自己的位置,洗手间门便打开。   霍火火打了个哈欠,手指头沾水洗了洗,回到自己的床位,一翻身就看到对面。   左边床上睡着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右边床上睡着自己在学校的好兄弟,他们俩把误会解开,没有什么因爱生恨,也没有互相攻击,两人和和气气,友好相处,简直完美!   霍火火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年乐直接去小区自习,顺带将捎带来的食物都放进冰箱,霍蔚然切好果盘,用橙子皮拼出两只兔子耳朵,端到卧室前,敲了两下门后进去,将精心准备的果盘放年乐手边。   “学长,要劳逸结合。”霍蔚然低身,用果叉叉起一块橙子,递到年乐唇边。   年乐从书本中抬头,扫过盘子里可爱的兔耳朵,去吃来自霍蔚然的投喂。   果叉不知不觉的挪远,年乐侧脸去跟,下一刻就被霍蔚然的唇堵的严严实实。   年乐靠着椅背,闭眼感受这个吻,当口中的空气被一点点掠夺殆尽,霍蔚然还是不满足的继续入侵,非要把年乐最后一点剩余也夺走。   一个吻下来,年乐嘴唇发烫还有点缺氧,连做几个深呼吸才稳住胸口的起伏,霍蔚然意犹未尽,抬手向后抓过脸侧翘起的浅灰色发缕,冷漠俊美的面容依旧,动作却充满了蛊惑。   年乐看着霍蔚然舔了舔唇,眼中还带着继续的渴望。   橙子再次递到年乐唇边。   但年乐绝对是有记性的那种人。   无声拒绝霍蔚然的套路,年乐捏起枚果叉准备自立更生,却见霍蔚然轻咬住橙块的边缘,低头凑过来,换了一种投喂的方式。   实在是……有点难拒绝。   这种投喂方式明显有风险,年乐吃橙子时,不小心咬了一下霍蔚然嘴唇,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橙子的清甜,是难言的滋味。   霍蔚然被咬的闷哼一声,眼底却没有一丝吃痛的意味,浓密的睫毛低敛,掩住心口喷涌的兴奋。   年乐不断被投喂切块的水果,两只手被霍蔚然牵着,隔一薄薄的衬衫,在霍蔚然身上的游走,轻扯,抓揉。   足足有大半个小时,霍蔚然衣衫不整,满脸餍足的端着空盘走出卧室。   年乐的衣服倒算是齐整,只是领口扣子解开两颗,唇色红了不知道几个度。   霍蔚然的亲法太过疯狂,浑身上下都表达着想要更多。   但年乐得牵扯好两人间的绳。   修长白皙的手指系好衣扣,年乐静静闭眼调整呼吸,默数到二十,年乐已经静下心来。   继续投入之前的试题,年乐面色如初,霍蔚然在外换下年乐亲手抓揉过的衬衫,换上新的。   这件衬衫会被好好保存。   霍蔚然打开衣柜下方的空间,将衬衫叠进盒子中,还不忘在盒子上写好时间地点。   干完这一切,霍蔚然满足的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做菜笔记,翻出今天的食谱,走进厨房。   年乐毫不怀疑霍蔚然的学习能力,但眼前和之前完全不重合的一桌菜,也着实有点夸张。   两人一顿根本吃不完,只能留在下午继续吃,就这样还是有剩菜,年乐用开水掠过剩菜上多余的调料,把剩饭喂了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下次别做这么多。”年乐吃的也有点撑,霍蔚然更是吃了不少,眼看进电梯,霍蔚然站在年乐身边,暗戳戳牵上年乐的手。   像是晚饭后在小区里散完步的爱侣,还要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年乐看了眼摄像头的方向,发觉两人身体遮挡着,垂眼默默回握霍蔚然的手。   电梯里十分安静,霍蔚然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拇指一遍遍摸过年乐手背。   直到电梯到达楼层,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回到房间。   两人像是在偷情,年乐晚上复习到十点半提前收拾好背包,和霍蔚然约定十几分钟的差距,不同时回到宿舍。   年乐先走,霍蔚然扒在窗户边,目光一直紧紧跟着年乐走出小区。   直到看不见年乐背影,霍蔚然才收回脑袋,正要抬手关窗,却忽的发觉底下有人似乎正在看着自己。   霍蔚然低头,看到一穿黑色大衣戴口罩的男人,之前在和年乐喂猫狗时,霍蔚然远远扫过男人一眼,他当时低头玩着手机,似乎并没有注意过这边的场景。   但现在。   霍蔚然低头对上男人视线,目光瞬间警惕。   男人有恃无恐,和霍蔚然对视一眼后,朝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天气越来越冷,周郁把用来耍酷的大衣努力往里搂搂,希望能抵御一点寒冷。   在年乐说交男朋友后,周郁立即将霍蔚然查了个遍,意外发现这霍家的小儿子刚成年不久,虽然长时间在国外,但背景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前任,没有打架斗殴,甚至连罚单都没有一张。   把周郁查了个寂寞。   实在没忍住来看一眼,意外发现这人还比照片中好看不少。   年乐喂猫时,霍蔚然就在旁边紧紧跟着,在外虽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但他的眼神都快黏在年乐身上,有狗扒拉裤腿,他都没看一眼。   周郁往手里哈了口气,忽的察觉到什么,转身朝较隐蔽的路段走去,七拐八拐的正准备甩掉身后的跟踪,下一刻却发现刚刚还被观察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自己身前。   周郁抬头看向眼前眉目冷锐的男生,发觉他真是有点本事。   “你在跟踪谁。”霍蔚然语气冰冷,一步步向眼前的黑大衣逼近。   “谁派你来的?”   周郁目光快速掠过眼前人的体型,看向他带着护具的手。   “我这是自发性行为。”周郁朝霍蔚然一笑,右手插兜。   “要不我们比划比划?”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对面已经出手,周郁立即后退格挡,下一刻霍蔚然从上到下砸击,瞬间卸掉周郁格挡的手臂,接连勾拳直直砸向周郁下巴。   周郁迅速后撤,下巴还是被拳峰扫过,顿时疼的他表情狰狞,不用猜都知道那一块肯定会青。   轻敌了。   周郁将右手从兜里拿出来,甩了一下被砸疼的左臂,心底有些暗惊。   这小子力气真不是盖的。   刚刚那种从上到下的砸击,一般人都会身体前倾,借住身体的力量卸掉对方防守。   但刚刚那一下,周郁看的清楚,他没有借力身体,仅仅是臂力,就足够做到这一点。   周郁之前查他时,看到他学过拳击,原本以为是富家子弟基本的自保训练,却没想到他的水平已经远超普通水准。   “下手轻点啊。”周郁摆出格斗架势,“只是比划,点到即止,你赢了我就告诉你我来干什么。”   周郁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人目色冷冽,后退两步,下一刻上步、转体、一个右后旋踢带着风声直击周郁门面。 第61章   来不及过多思考, 周郁立即支起双臂格挡,即便有小臂作为缓冲,还是被这一个后旋踢砸的后退好几步。   不敢再有一分轻视, 周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在对面下一次攻击到来时,准确预判, 侧身躲过。   因为伤势还没好, 霍蔚然的右侧明显有机会,周郁抓住这边防守的一点空缺,利落抓起霍蔚然胳膊, 正要拿他一个过肩摔, 却没想到对面步伐很灵活, 根本没法上步背身。   眼看一招不行,周郁立即改变策略,还没来得及改成夹颈摔, 对面的勾拳已经过来。   周郁快速分出一只手抓住对方手腕,眼看两只手都被牵制,对面就要顶膝, 周郁咬牙往上一撞,□□上霍蔚然额头。   “咚”得一声响,两人撞完后都后退几步, 周郁捂着脑袋, 硬生生撞出痛苦面具。   混血的脑壳格外硬吗!   这么疼!   霍蔚然站在原地,抬手轻碰额头, 虽然没有破, 但之后肯定会红肿。   霍蔚然无比清楚年乐喜欢自己这张脸,虽说不上绝对, 但恋爱时,外观很重要!   周郁捂着头,眼见对面脸色越发冷硬,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他的火气给激了起来,要是再打,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可以了!”周郁看着朝自己迈步走来的霍蔚然,连续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已经基本知道你的身手怎么样,之前就说了比划,别认真!”   眼前灰眸暗沉,活像是某种杀伤力极大的肉食野生动物,周郁快速摸出证件,展示给霍蔚然。   “我是国际警察,年乐是我的下线,他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我不得不小心。”   霍蔚然视线在对方证件上停留半秒,掏出手机,声线冰冷。   “警号?”   周郁快速报出一串数字,霍蔚然将消息发送,很快传来回复,对比手机中的照片,是本人无误。   即便核实身份,周郁发现对面人眼中的戒备和提防仍旧没有消除,现在反而多出分厌意。   “你让年乐做什么。”霍蔚然站在周郁面前,像是堵性格极差的墙。   “跟他生父继母有关。”周郁一挑眉毛,“相信我,当时如果有别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将他拉进来。”   “借口。”霍蔚然不吃这一套,冷冷评价,“无能。”   周郁被怼的说不出话,想反驳,但又意识到对方极有可能是在激自己。   “我孙子兵法可学的不错,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周郁稳住心态,抬头看向霍蔚然。   “你的存在年乐已经告诉我,你想不想知道,你需要做什么?”   霍蔚然目光冷漠,没有分毫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求知欲。   “年乐对你的规划,就是要你安安稳稳的,让你不再干扰计划,甚至说不准还要分心保护你。”周郁脸上带起抹笑。   “你是计划之外硬闯进来的陌生人,懂吗?”   似乎是被“陌生人”三个字刺激到,霍蔚然紧紧盯着周郁,身侧拳头一点点捏紧。   “别不相信。”周郁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我们马上就有一次重要的行动,虽然缺少你这样的人才,但年乐想要保护你,为了你的安全,肯定连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你。”   “不过我就不一样。”周郁顿了顿,对霍蔚然笑着拿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串联系方式。   “我这个人喜欢物尽其用,眼光还很不错。”   “如果年乐没有给你透露任何消息,而你想要参与,可以打上面这个号码,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行动中不会和年乐碰面的活,顺带看看你的能力。”   看霍蔚然没有拿卡片的意思,周郁上前将卡片塞霍蔚然兜里,又快速退开,尽量保持风度。   “我非常希望你的到来,能让我们少一分危险,多一分胜算,毕竟你男友也是其中的一员,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看到任何人陷入危险境地。”   霍蔚然抬手看了眼时间,直接走过周郁身侧,擦身而过时,霍蔚然撞了一下周郁肩膀,无论表情还是举止,都带着浓郁的不悦。   周郁被撞的退了一步,捂脑袋的手换成捂肩膀,表情是说不出的憋屈。   好小子。   你给我等着!   让你进门我的周字倒着写!   霍蔚然裹挟着一身寒气进了宿舍,额头上还有明显的红肿,看到宿舍中最想见的人不在,周身气息更是阴郁。   “唉,霍神,你头怎么了?”刘杰尼正拿着脏衣服准备去洗,一眼就看到迎面过来的霍蔚然。   关心询问没有得到答复,刘杰尼已经习惯的耸耸肩,抱着衣服走出宿舍。   “哎呦。”霍火火也过来凑热闹,近距离瞅了一眼霍蔚然的额头,然后快速后退。   “你这是碰哪了?”   霍蔚然坐在书桌前,面色冷硬。   霍火火无比熟悉这种感觉,这就是霍蔚然事故后的正常状态,自从他和年乐住了一段时间后,已经很久没见他心情这么暗沉。   为了不要伤及无辜,霍火火拉开距离,默默摸出手机。   [霍火火: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小年年你在哪里!!!]   宿舍楼下的小卖部里,年乐正拿着手机付钱,刚好看到霍火火发来的消息。   [在小卖部。]年乐手指快速滑过键盘,[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什么都不需要,你快上来!霍蔚然回来了,脑袋还磕了,俺怕!]   霍火火的手都快敲出残影,心有余悸的抬头看一眼霍蔚然。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霍蔚然缓缓回头,对上霍火火目光。   霍火火心底隐约升起股不好的预感,下一刻,就看到那双莫得感情的眸子锁定自己。   “霍火火,你和源氏的人,最近接触很频繁。”霍蔚然站起身,一步步走近霍火火。   “没有的事!”霍火火紧张后退,手指抓紧上床的爬梯栏杆,随时准备跳上去。   “是吗?”霍蔚然目光微沉。   “最近一周,18号下午三点,20号中午十二点,21号晚上七点,23号下午五点。”霍蔚然一点点靠近霍火火。   “七天见四次,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霍蔚然准确无误的说出见面时间和次数,霍火火小腿肚颤抖,连鼻孔都紧张的打起双闪。   “母亲和外公为什么讨厌源氏,源氏当年的所作所为,你都清楚知道真相。母亲为你忍受那么多,你现在反而和源氏纠缠不清。”   霍蔚然目色微暗。   “你就这么想当源氏的人继承人?”   “那啥……”霍火火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这不快要实习,那边说,给我开实习证明。”   霍蔚然静静看着同母异父的兄弟。   “那可是实习证明!”霍火火快要跳起来,拉着爬梯栏杆就往上爬。   “你给我下来!”霍蔚然面色冷厉,抓住霍火火后领就准备把他往下薅。   “什么实习证明,你想要家公司霍家都可以给你,你以为你能凭这个理由糊弄我?”   霍火火被揪着后领,力量完全无法抗衡,哪怕手指紧紧抓着栏杆,也即将要被薅下去。   宿舍门忽的打开,年乐提着塑料袋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兄弟俩的拉扯。   霍火火扭头看到年乐的瞬间,泪,瞬间飙了出来。   小年年……   霍火火无声的张着嘴。   救我!   只是看着眼前人,霍蔚然揪着霍火火后领的手,就不自觉松了松。   年乐手指在袋子里摸索,在霍火火求救的目光里,拿出一根雪糕,“啪”的按上霍蔚然额头。   像是被贴了符咒的僵尸,霍蔚然一动不动,感受着额头上的冰凉,还有年乐只注视自己的目光。   后领的力道一点点卸去,霍火火眼睁睁看着年乐带霍蔚然到他的座位上,继续帮他按着额头上的雪糕。   原本刚刚还满脸阴郁深沉的霍蔚然,在这一刻安静又顺从,当看到年乐继续从兜里摸出一根山楂果汁糖时,还有点别扭的侧脸。   “按着。”年乐让霍蔚然抬手按住雪糕,腾出手撕开山楂果汁糖的包装,音调轻缓。   “怎么受的伤?”   想起周郁那不讲武德的一撞,霍蔚然眉头轻蹙,但看着年乐手里熊猫样的山楂果汁糖,眉头又一点点舒缓。   “不小心撞到。”   “疼不疼?”年乐将糖塞进霍蔚然嘴里,继续帮他按着额头上的雪糕。   感觉到年乐的手压着自己手指,再尝到口中的甜味,霍蔚然眼底带出几点愉悦。   “有点疼。”   爬到上铺的霍火火听着这一句,瞬间打了个寒颤。   霍蔚然还会喊疼?   “先冰敷一会。”年乐凑近拿开雪糕看了一眼霍蔚然的额头,“没有划伤,有些红肿,当时撞的厉害吗?”   霍蔚然仔细回想片刻,试着向年乐形容。   “类似‘duang’的一下。”   “噗。”一直竖耳朵偷听的霍火火没憋住,努力揪着腿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霍蔚然扫了霍火火一眼,目光立即回到眼前人身上。   “有头晕恶心想吐的感觉吗?”年乐打开手机手电筒,仔细看向霍蔚然瞳孔。   霍蔚然之前就出了事故,有没有颅内损伤不好说,现在又撞了这一下,不知道伤的是深是浅。   “好像……”霍蔚然近距离看着年乐,几乎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好像?”年乐接话,温和注视着霍蔚然。   “没有那么严重。”霍蔚然眼眸低敛,只是对视了几秒,心脏就乱跳到密集乱撞,一路上丢盔弃甲。   就算年乐不让自己参与,他又有什么错,他只是想保护恋人,不让喜欢的人受伤。   只是这样小小的一处伤,他就这么紧张,更别提那样危险的活动。 第62章   年乐依旧是睡的晚, 除了刷题就是下棋,临睡前突然想刷几下手机,却意外看到竹芸前辈女儿发出的一系列视频, 标题异常醒目。   【妈妈今日穿搭, 高档旗袍加小高跟,她说穿这身是去买菜。】   【震惊!母后大人竟然有个师弟, 一见我就塞红包!妈呀好厚!】   【安山岳叔叔来家里, 竟然给我的猫都带了礼物!】   【啊,为什么,猫猫和我都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   【母后大人要和她师弟出去旅游, 问我意见, 我:vocal!批!】   ……   年乐越看越起劲, 继续往下滑动,谁能想到,弈心杯见到两位前辈后, 到现在发展如此迅速!   “学长。”   低低的呼唤声从旁边响起,年乐从屏幕中抬头,只见霍蔚然又有要过来的举动。   “停!”年乐快速制止霍蔚然的意图, 压低声音,“听话,不要过来。”   两人趴下面对面, 隔着床铺中间的铁栏杆, 隐约有种探监的感觉。   “头还疼吗?”   栏杆遮住霍蔚然额头受伤的位置,年乐微微歪头, 借着手机灯光, 看到他微微肿起的地方。   “有学长帮我冰敷,好多了。”霍蔚然从铁栏杆中伸出一只手, 年乐忍着脑海中不断浮起的“好好改造”,牵住他的手。   握住年乐的手,霍蔚然安心不少,想起今天遇见那男人说起的事,忍不住将年乐的手握得更紧。   “学长,最近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年乐声音轻和。   “我很想和你一起做些什么。”霍蔚然语调略显失落,“自从要过霍家安保队员资料后,你再没有要求我做什么,我感受不到我的价值。”   年乐安静两秒,指尖轻轻抵在霍蔚然手心滑动。   “每颗棋子在棋盘上,都有它的用处,不要着急。”   “所以,我现在需要等待是吗?”霍蔚然眉眼有点失落。   “是。”年乐给出确切答案。   霍蔚然眼眸微低。   虽然能预料到这个结果,但真切听到后,还是难免难过。   不顾一切跳入这滩浑水,但等来的,却是年乐在默默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霍蔚然牵过年乐的手,就着月光,在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吻了几下。   一夜难眠,等到第二天一早年乐离开,霍蔚然思虑再三,从口袋中摸出那张卡片。   眼看霍蔚然今天难得睡过头,没有跟来自习,年乐打开手机,放大周郁传来的私人医院内部路线图。   这家私人医院设立在城郊一座山上,位置非常隐蔽,里面的医护人员不少,被看护的病人,都是一些身处豪门,却因患病无法自理的患者。   但众人的目标,这次只有一个。   年乐放大标着星号的房间位置,反复查看房间所在的楼层与地理位置。   即便是这样的私人医院,房间和护理也分三六九等,萧子宣经纪人给他安排的房间,处于整个阶梯的最底层,也好在如此,护士巡视和医生查房的频率也最低。   从医院里运出个大活人难度不低,即便医院内有周郁安排的内应,也有随时被发现的机率。   年乐继续打开周郁发来的医院走廊监控,拿出纸笔,目光注视着监控,记录医护人员来往规律时间。   一次性看四天,视频三倍速,年乐看的眼睛干涩,看了半个月视频后洗把脸接着看。   来来往往的人影接连不断,年乐按下暂停,放大视频中进出萧子宣病房的护工图像。   视频分辨率很好,这段视频是护工刚出萧子宣病房,突然遇到护士的场景,两人应当是有些交情,但护工看到护士的第一时间却后退两步,是明显的心虚。   他在心虚什么?   年乐思索片刻,继续播放视频,看到护士对护工一笑,似乎是知道什么,但并没有很介意。   护工讪讪一笑,两人一起离开去往食堂,这事似乎就这样化解,年乐眉头微抬,却一时间想不到其中的问题。   视频继续播放,这点细节在近一个月的视频量中过于微不足道,那点反应倒更像是两人间的私人事件,找不到其他端倪。   计划在一点点成型,年乐找到一段近两个小时的空间,足够劝说萧子宣,如果顺利,可以在所有人发现前带走他。   将提前布置内容发送给周郁,周郁打来电话时,年乐正背着包走出小区,走进旁边的药店。   “我把计划发给医院里的线人,她查了你需要的东西,发现就在这周四,有一位要出院的患者,和萧子宣体型差不多,但发型不一样。”周郁盯着电脑,嘴角忍不住上扬,“真是天助我也。”   “时间有些紧。”年乐站在药品架前,低身寻找要找的药物。   “你放心,我会加快速度布置。”周郁盯着线人发来的发型照片笑容不减,发给组内的同事,对方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做出一顶相似度高达九十的假发。   周郁刚想把消息告诉年乐,只听电话里传出几声招呼声。   “好消息好消息!爱心药店大酬宾,即日起够满六十九送礼品,买的越多送的越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你生病了?”周郁发送消息的手指一顿。   “没有。”年乐找到药,走到柜台前结账,“给霍蔚然买的。”   “他生病了?”周郁瞬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哟哟哟,这就生病了。   行不行啊你小伙子!   “不算生病,只是不小心撞到,额头有那点肿。”年乐将付款码展示给收银,“没有会员。”   周郁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感觉自己再不会笑了。   听着对面付款成功的声音,周郁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额头,那里肿了一个青中带红的大包,都不用重按,只是轻轻碰一下,就疼的周郁直吸冷气。   还有下巴那。   周郁拿过桌子上的镜子,下巴上的痕迹又青又紫,   整个人都破了相了!   看着脸上的伤,周郁紧紧握拳,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平缓心情。   “对了,这个红花油好用,还是喷雾剂好用?”年乐看着红花油的使用说明,“这上面说一天四到六次,是不是要每隔四小时涂一次?”   只是两句话,周郁的情绪瞬间激荡。   “我跟你讲,辣椒油最好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涂,他不涂按着他涂,叫得越厉害越管用!”   年乐拿着红花油安静两秒,嘴角微微扬起。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周郁冷哼一声,一仰头就扯着下巴上的伤势疼。   “有意见也安静,他现在是我的人。”年乐自然走出药店,“明天把准备情况告诉我。”   “哟哟哟,你的人……”周郁还想再说两句,只听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周郁气的胸膛止不住起伏,额头被气的疼,低头拉开桌下柜子,发现之前的跌打药已经用完,找了半天,从柜子里捞出枚皱巴巴的创可贴。   回到寝室,霍蔚然还没回来,年乐正准备将红花油放他桌子上,却发觉他桌上已经有不少东西。   有小束的鲜花,有奶茶水果,还有各种各样的药,之前年乐犹豫的喷雾剂,在这有好几瓶。   “年哥你可回来了!”刘杰尼在宿舍一脸苦涩,还没来得及控诉,宿舍门又被敲响。   刘杰尼快步上前打开门,一男生抱着花和纸袋,探头看了眼宿舍。   “请问霍蔚然在吗?”   “他不在。”刘杰尼这话已经回的发麻。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刘杰尼表情死寂,“别问我他伤势怎么样,我不清楚;也别问我他喜欢什么,我不知道;更别问我他是怎么受伤的,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那啥,我其实就问那两句,这是我一学妹托我带过来的,麻烦帮忙把这些东西可以放他那。”男生快速将东西递到刘杰尼手里,不等刘杰尼拒绝,人已经飞速下楼。   将宿舍门用胳膊肘关住,刘杰尼仰头一声长叹,把东西继续提到霍蔚然的位置。   桌上已经放满,地下也放了好几束花,刘杰尼把东西堆过去,满眼绝望的看向年乐。   “年哥,你是室长,快来管管啊!”   “有这么多人喜欢他,是件好事。”年乐目光从成堆的鲜花中挪开,笑容依旧轻和,拎着红花油回到自己的位置。   “要是宿舍天天被这样打扰,我上厕所都得夹断分三次。”刘杰尼快要哭出来,“年哥,不能这样啊,谁家好人受得了啊!”   “那等霍蔚然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年乐从背包中拿出书本,不等刘杰尼点头,宿舍门再次被敲响。   “你去休息一会。”年乐起身过去开门,“剩下的我来。”   “年哥,呜呜呜。”刘杰尼感动的眼泪花花。   年乐打开宿舍门,门口却早已经没人,只留下药和一张精致的小卡片。   年乐拿起药瓶,看着卡片上[祝霍神早日康复]的花体字,将药瓶和卡片放到霍蔚然桌上。   霍火火回来时,一打开宿舍门,看着满屋的花,后退两步又看了眼宿舍门号。   “艾玛,我还以为我走错了。”霍火火看着脚下有限的空间,一蹦一跳回到自己书桌前。   “你可才来,这就是霍蔚然他上了一天课的成果,你看看论坛,几乎都是关于他的话题。”刘杰尼捏捏鼻子,被满屋花香熏的有点难受。   “对哦,军训结束了。”霍火火挠挠头,“大一课还不少。”   宿舍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敲响,年乐起身开门,看着面前的花和药表情温和。   “屋里已经放不下了,放门口可以吗?”   “可以放其他花上面嘛。”送花的小学弟试图卖萌,“学长拜托啦,这是我姐姐要我送来的,你帮我给霍神,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众花平等。”年乐微笑回应,“你放门口,他说不准一回来就能看到。”   “学长你说的有道理。”小学弟听劝点头,看着眼前温润清和的学长,眼睛不由得一动。   “学长,请问你有没有时间……”   “没时间。”   “没时间!”   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年乐抬头,看到拿着书大步走过来的霍蔚然。   小学弟回头,随着霍蔚然靠近,一点点努力仰起头。   好高。   眼神好冷,感觉他想吃人。   “他回来了。”年乐对小学弟轻和一笑,“你可以直接把花和药给他。”   “嗯……”小学弟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63章   “霍, 霍神,这,这是我那谁……”小学弟半晌一句顺流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低头避开他视线, 但还是有种避无可避,如芒在背的寒冷感。   “我不收花, 药更不会用陌生人给的。”霍蔚然低头, 面无表情看着同级生,“拿走。”   “可,可是……”小学弟为难看着眼前的花, 被霍蔚然冷硬的语气刺到快要哭出来。   “别难过。”年乐微微低身看向小学弟, “他的意思是, 你姐姐的关心他已经收到,只是不需要这些多余的物质,更不希望她破费, 花可以由你拿回去,养在宿舍里也很好看,药可以带回去当做储备, 如果哪天需要,也不用出门着急去买。”   听着如沐春风般的轻和言语,小学弟心头那点乌云被缓缓驱散, 刚刚刺耳的话经这么一解释, 倒显出些贴心来。   “这样……也好。”小学弟看着年乐点了点头,再不敢扭头瞅一眼霍蔚然, 抱着花和药逃似的离开。   “学长。”霍蔚然闷闷看着年乐。   “你对学弟都这么温柔吗?”   “不一样。”年乐看着霍蔚然, 扬起笑容。   “你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霍蔚然默默重复几遍这个词,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蔚然, 我知道之前那件别墅里发生的事情,让你很不开心。”年乐语气和煦。   “但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更多人是对你竞技技术的欣赏崇拜,对你一半华国血统的认同,所以在知道你受伤后,对你表达关心和支持。”   “这种感情是很可贵的。”年乐顿了顿,“他们被这种崇拜感驱动,会愿意为你做很多事,甚至会不自觉模仿你,所以你更该做好典范。”   “我不完美。”霍蔚然眉头轻蹙,对着年乐语气低了低,“我也并不喜欢这么多关注。”   “没有人完美。”年乐温和看向霍蔚然,“你可以引导他们,将对你本人的关注,引向比赛,引向华国的赛车事业,一昧的抗拒,能做到这些吗?”   霍蔚然垂眼安静思索,是把心上人的话听了进去。   看霍蔚然做了些心理准备,年乐打开宿舍门,满宿舍的花顿时映入眼帘,霍蔚然书桌上更是摆满了各种治疗外伤的药。   “你可回来了。”刘杰尼一看霍蔚然,表情是止不住的痛苦。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开了三十几次门,回答他们的问题,说的嘴都瓢了!   我还算好的,年乐开了五十多次门,还耐心回答他们,椅子都没坐热过!”   霍蔚然闻言看向年乐,眼眸低垂。   “抱歉学长。”   “不算什么大事。”年乐看着满屋的花,表情柔和,“你怎么打算?”   霍蔚然有些头疼的注视良久,看向刘杰尼和霍火火。   当天晚上,宿舍三人打着蓄电台灯,把所有花分开重新扎成小束,年乐在书桌前,低头写着一张张小卡片。   第二天一早,前两个小时进校园的学生都收到免费分发的花,还连带写着“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心想事成”“财源滚滚”的祝福语,让人一看就心情大好,不仅学生,就连保安亭里的安保人员和宿管大爷都收到一束。   几十瓶喷雾年乐和霍蔚然都检查过,临近运动会,包装完整的喷雾都送到准备后勤工作的学生会,给运动员准备,包装不完整的没法确定安全性,就只能遗憾扔掉。   一整天工作下来,年乐坐在霍蔚然身边,看他在学校论坛发帖,感谢关心他的人,同时声明不再需要任何礼物,请大家用这些钱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贴子一发,送东西的人果然渐渐停下来,刘杰尼和霍火火累的瘫倒在床上,总算是安稳睡了一觉。   年乐白天和周郁他们视频计划行动,晚上回来就看到霍火火和刘杰尼桌上是大包小包的零食,一问才知道霍蔚然为花的事,给他们送了两张价值一千的购物卡。   “小年年,你没有吗?”霍火火听到年乐问有点惊讶,“全程你出力也不少啊,为什么不给你?”   “要不,我们俩给年哥匀匀。”刘杰尼开始算怎么分配,却意外发现自己和霍火火已经花的没剩下多少!   年乐微笑摆手,对购物卡并没有什么兴趣。   霍蔚然的桌子终于清空,年乐摸出之前买来的红花油,放在霍蔚然书桌的正中心。   当天下午霍蔚然上完课回来,一眼看到桌上的红花油,眉头还没蹙起,就发觉年乐看过来的视线。   霍蔚然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手中的红花油,抬眼再看年乐,确定答案后,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明天我有事出去一趟。”霍火火和刘杰尼还没回来,年乐给霍蔚然额头上擦几下红花油,“你好好上课。”   额头上的红肿微微发烫,空气中蔓延开一股药物的辛辣,霍蔚然坐在椅子上,眼眸微低,像只听话的大型犬。   “你要去哪?”   “一家医院。”年乐指尖沾点红花油,半透明的红色药水带着浓烈的气味,擦上霍蔚然伤处,还要再揉几下,会更快起作用。   霍蔚然额头连带年乐指尖都烫起来,即便已经确认,霍蔚然还是牵起年乐的手,眼神幽怨。   “不带我?”   “很快就会回来。”年乐眉眼柔和,“在学校乖乖等我。”   大型犬再次低头,只是这次毛绒绒的大尾巴左右摇摆。   年乐这边刚放下红花油瓶子,另一边霍火火和刘杰尼打开房门,雄赳赳气昂昂的抱着一只毛绒大熊进入宿舍。   “小年年!”霍火火两眼放光,“快看,我们给你抓了什么!”   年乐注视毛绒大熊片刻,发现这熊比自己还高。   “我和火火用剩下的购物金,去卖场娱乐区,抓了整整一百八十八个小玩偶,终于换来它!”刘杰尼骄傲挺起胸膛,“这只熊售价能有一千多,霍神不给你购物卡,我们给你补上!”   “对!”霍火火一边说,一边和刘杰尼奋力将大熊推上年乐的床。   年乐抬头看了一眼满当当的床铺,感动之余,对着两人发出灵魂一问。   “它睡床,我睡哪?”   刘杰尼瞬间沉默下来,霍火火摸摸下巴,仰着脑袋观察半晌,发现这熊是真特么的大,没有给好兄弟留一点位置!   “睡我……”霍蔚然看向年乐,只是被心上人眼神警告一下,立即停了话。   四人思索良久,最终是选用轮休制,年乐睡上铺时,让熊坐着趴书桌上,年乐复习时,让熊再回床上。   大熊没有发出异议,被放上书桌,年乐回上铺刷题,刚一躺下,就发觉枕头的高度似乎有些不对。   起身将枕头翻开,年乐在枕头下发现一个有点眼熟的钱夹,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银行卡。   每张银行卡都带有条便签,写着卡的密码,还有余额。   透过铁栏杆,年乐看向霍蔚然,压低声音。   “这是做什么?”   “财政大权交给学长。”霍蔚然对着年乐扬起一个笑容。   “里面是我这些年比赛的奖金,还有前不久外公知道我手臂有恢复,很激动来看望,给了我一笔资金,之后知道我要来上学,又给了一笔。”   年乐缓缓抽出其中一张卡,便签上标注的余额,后面的一连串零简直叹为观止。   “你都收下了?”   年乐还记得之前别墅司机跟自己讲过的,关于霍蔚然拒绝八位数路费的故事,这才过了多久?   “收下了。”霍蔚然点头,直直注视着年乐。   “你外公,还缺不缺孙子。”年乐再次抽出一张卡,上面的位数随着卡一点点抽出显现,直到一个年乐看了都心惊的位数,年乐没有继续抽,把卡重新塞了回去。   “如果是你,应该是缺的。”霍蔚然露出笑意。   “数额太巨大。”年乐将钱夹重新合住,递给霍蔚然压低声音。   “如果是贪污,够连续毙我一整年。”   “不会有问题,我可以把赠予文件也准备好。”霍蔚然压低声音,“你可以随心所欲的用。”   年乐没有说话,透过铁栏杆,将钱夹塞回霍蔚然面前。   “快睡吧。”年乐打开手机继续刷题,声线温和。   “那只熊已经很好。”   霍蔚然抿了抿唇,清楚知道,是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充分。   年乐这一晚几乎没怎么睡,即使闭着眼,脑海中也在一次次构建明天医院的行动。   这场替换行动中间可能会有无数的意外,年乐闭着眼思考所有可能性,黑白对战的棋局,必须要会预想对方的每一步。   年乐一遍遍的梳理,一切都在朝着胜利的方向倾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年乐总是会想到那个护工,出了病房看到护士,快速后退的那两步。   潜意识在告诉年乐哪里不对劲。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地方蠢蠢欲动。   但理智梳理后却告知,这只是再细小不过的一次意外,对行动应当够不成什么威胁。   第二天一早,年乐如往常般洗漱,临走时将大熊挪到上铺,看向旁边正在睡觉的霍蔚然。   浅灰色的头发微卷,霍蔚然侧身,眼皮轻轻阖着,睡眠很浅,连呼吸的幅度都不大。   “我会很快回来。”年乐注视着霍蔚然,声音轻柔。   霍蔚然眼皮微动,听到宿舍门关合的声音后,缓缓睁眼,灰色的眼眸清澈。   出了校门,年乐这一次没去小区,而是上了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戴好隐形耳机,换上一副银丝细框眼镜,将发型向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   等再戴上口罩,镜中的人已经与年乐之前的风格判若两人。   “准备好了吗?”周郁开着车,瞟了一眼旁边的年乐。   “你觉得呢。”年乐戴上一双完全贴合手指手背的白色轻薄手套,修长的手指在眼前轻握。 第64章   浓郁的消毒水味充盈在病房中, 病床上的患者形容枯槁,手臂上插着长时间预留针,透明滴管中的药水一滴滴落下。   身体微微发福的医生将药剂推入储液袋, 捏了几下混匀药液, 一推流量调节器,静静看了半晌床上的病人, 转身离去。   病床上的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依稀看到发福医生的背影,眼神不由得微怔。   想起三年前的种种,男人眼神一点点涣散, 果断放弃自己的幻想, 无力苦笑一下。   没过多久, 病房大门被再次打开,另一位医生悄然走进房间,站在病床前。   “萧子宣。”清润的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萧子宣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眸子。   对方比三年前身姿更加修挺,戴副银丝细框眼镜, 医用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一身白大褂,气质温润如玉。   “是你。”萧子宣声音干哑, “我已经说过了, 我不会当什么证人。”   “现在的情况有些变化,你可能还不清楚。”年乐拉开旁边的柜子, 从里面取出两只棉签, 吸饱水轻沾萧子宣干裂的嘴唇,声线清幽。   “和你签约的拍卖行那边已经有了新项目, 负责人对你的名气关注度大大不如从前,但你的代笔,最近还在不断的增加新画。”   年乐站在萧子宣旁边,随手将棉签扔入清理干净的垃圾桶。   “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画家的画最值钱?”   萧子宣嘴唇湿润不少,连带着嗓子也舒服许多,但这个问题,却让他如鲠在喉。   一个画家的画什么时候最值钱?   当然是这个画家不再给市场供给新作,展示出稀缺属性,不再会被同行嫉妒仇恨,更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撕破那层孤高滤镜的时候。   画家的画,在画家死之后最值钱。   “我……明白你的意思。”萧子宣眼神带过几分痛苦。   “他们要展开效率更高的洗钱项目,又要在我身上收割最后一笔,狡兔死走狗烹,我有可能……活不过这个月。”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年乐站在病床前,目光低垂,轻和注视面前人。   萧子宣眼神游离片刻,再看年乐时,依旧摇了摇头,嘴角甚至带出一抹笑。   “我的宿命如此,你再怎么做,也是徒劳,在这躺了三年,死亡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可怕。   并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盛名下死去,我至少辉煌过。”   年乐眉头轻挑,看着油盐不进的萧子宣,转身离开病床。   萧子宣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做出了坚定的选择,还是感觉呼吸不畅。   病房门打开后再次关闭,萧子宣听到脚步声,感觉他似乎去而复返,又站到自己病床前。   “你走吧。”萧子宣已经实在不想睁眼看他,“你注定走不通我这条路,求我也没有用,实在想说服我,不如直接等下辈子。”   话音落下,萧子宣门面上感觉到一阵风,“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传来十分明显的痛感。   萧子宣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睁眼,另一侧脸上又是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萧子宣捂着脸,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刚想鼓起力气骂人,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萧子宣呆呆看着面前人,两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你个逆徒!”王翡丹身上裹着明显不合身的白大褂,前面的扣子都蹦出一颗。   进病房前,王翡丹反复想着萧子宣昏迷前的经历,原本愧疚于没有发现萧子宣的异样,想向徒弟先服个软,结果一进门,就听到这个逆徒要自己等下辈子!   “师,师父?!”萧子宣陷在强烈的震惊中,嘴巴都快不知道怎么张。   “还求你都没用?”王翡丹来了脾气,眼睛一瞪,“你想让谁求你?”   “师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萧子宣话未说完,眼睛就已经湿润。   自己签下那个合约时,想过他们会利用自己扮丑扮奇葩,用一切匪夷所思的手段,引来关注和流量。   在此之前,为了不拖累师父,萧子宣主动要求离开师门,但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反而让他们发现机巧,一遍遍的利用师父和自己的关系,不断宣传,甚至还做出各种对比,踩高捧低。   萧子宣的抗议没有任何作用,之后母亲手术失败,离世前最后一句话,是让自己好好跟着师父画画。   给母亲办完丧事,萧子宣看着网上被请来的铺天盖地的水军,机械重复对自己作品的赞美,不断讽刺师父的种种。   所有一切,将自己和师父之间的裂缝,越撕越大,但师父却是世上最后一个,自己挂念的人。   萧子宣已经没法说清对师父的亏欠,也知道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法得到师父的原谅,梦里一次次的看到师父教画时的场景,醒来时总是泪流满面。   现在师父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萧子宣眼泪止不住的流,紧紧抓住师父的手,无声的张嘴嚎啕。   “亏你还是我王翡丹的徒弟!一点自觉都没有!”王翡丹抬手本来想敲徒弟的头,想到他脑袋受过伤,改敲他脑门。   “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在盛名里死亡?”王翡丹气的直拧徒弟耳朵,“你这是盛名吗,什么名你心里还不清楚?等到之后事情被发现了,还不得在你骨灰盒上吐唾沫,以后别人一见我,不得戳着我的脊梁骨,问我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对不起,对不起师父!”萧子宣泪流满面,“我错了,师父,对不起!”   “我知道,他们可能用我的安危威胁你。”王翡丹语气缓了缓,“但现在,我想要你站出来,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我能,我能师父。”萧子宣呼吸更加艰难,激动到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   “行。”王翡丹朝病房门口看去,年乐已然听到结果,推着一辆轮椅和一顶假发走过来。   “今天有一个和你身型相似的病人离院,他的家人已经被告知医院仪器故障,要等到明天。”   年乐将假发递给萧子宣,“但医院这里,你仍旧是今天出院,你的‘儿子’已经在给你办理手续,到时候我们会将你直接推出医院大门。”   萧子宣接过假发,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绯红色,干瘦的胸膛不断起伏,像是风箱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就像做梦一样。”萧子宣眼神迷蒙,“我一睁眼,就看到一位体型很像师父的医生,师父你真的来了……”   “什么体型像我的人,我刚来啊。”王翡丹手忙脚乱,帮没什么力气的萧子宣戴假发,一转头却发现年乐直直站在原地,几乎是瞬间,年乐上前将萧子宣手上的针头拔了出来。   同一时刻,萧子宣身体摇摇欲坠,像是一根燃烧到尽头的火柴,鼻子下缓缓流出两道蜿蜒的鼻血。   “子宣,子宣你怎么了!”王翡丹愣在原地,试着帮萧子宣擦鼻血,却越擦越多。   “这是怎么了!”王翡丹两只手沾着血,手指都在颤抖。   “没有烟味。”年乐站在原地。   “什么?”王翡丹一脸呆滞,“什么烟味?”   所有细节在这一瞬间快速连接,年乐抬头,视线直直对上病床前的墙壁。   一个小小的黑点隐藏在墙壁插座中,坐在监控后的人一顿,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发现。   年乐眉头紧蹙,一条条线索瞬间在脑海中迅速排列。   之前一直在意的,护工出病房后看到护士后退,不是因为虐待病人或是其他,仅仅是因为护工在这间病房里吸了烟。   就这么简单   他吸了烟。   萧子宣的状态,在外人面前展现的一直是昏迷不醒,护工在这帮病人护理后,放松吸支烟,没有人会知道。   直到那天护工吸完烟从萧子宣病床里出来,突然遇到护士,护工因为身上的烟味心虚后退,护士闻到了,但却并不是很在意的对护工一笑。   这也是为什么年乐从视频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因为让两人做出这样举动的,是根本看不见的气味。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但今天护工没有在这吸烟,房间里只剩下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他为什么没有吸烟。   因为这里的护工帮病患护理清洁时,会用到插电的仪器,另一边的插座连接仪器,他自然不敢乱动,只会用病床对面的墙壁插座,当插头怎么按也进不去时,护工已经意识到,有人在这安装了监控。   有病患的家属,害怕医院对患者不好,也会用类似的手段,护工没有声张,只是在摄像头前做好自己该做的,并且没有吸烟就离开。   所以病房里,没有烟味。   护工每天都会来做护理,只有今天突然发现多了摄像头。   为什么突然有了摄像头?   联系两人口中的线索,年乐眼睛微动,瞬间想到有人想利用萧子宣的死搞最后一波热度,所以安排一位身形与王翡丹相似的人,达成“投毒”这一环,并且还需要拍摄下来。   萧子宣会离奇死亡,这段隐秘的录像会交到警察手中,在王翡丹接受调查,还没有得出结论的同时,各种新闻就会相继爆出。   师父害死徒弟的事,在哪都极其博人眼球,更别提这还是原本就颇有名声的两人。   即便之后王翡丹被证明清白,各种流言蜚语还是会不断,萧子宣的热度到达顶峰,他的画更是会有价无市,不仅仅是作为洗钱手段的媒介,而是真正的被炒出价值。   这是条一石三鸟的计谋。   知情人萧子宣死亡,会少一个忧患。   萧子宣的死亡,带动作品价值,当他的画真正值那些钱时,之前的拍卖,就很难被认做洗钱。   王翡丹被陷害,他的名声一落千丈,这背后不知道有谁得半夜笑醒。   现在,这条一石三鸟的计划,却正好撞到这次行动。   王翡丹傻傻的还在给萧子宣戴假发,年乐将假发一把扔过去,将已经昏迷不醒的萧子宣抱上轮椅。   “快走!!!” 第65章   “还没确定萧子宣已经死亡, 追上他们!”   男人紧盯监控,咬牙发出指令。   原本就要达成的完美计划,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在看到那戴银丝边框眼镜的陌生医生时, 男人就有点不对的预感,这预感在看到王翡丹本人后, 更是达到了顶峰!   王翡丹他本人怎么会来?!   之前闹成那样, 师徒俩的关系明明已经彻底决裂,怎么可能会在这看到他!   仅是看到师父,萧子宣就已经泣不成声。   不用多言, 王翡丹已经劝服萧子宣, 男人咬牙看向时间, 眼看着萧子宣一点点毒发,却没想到被那年轻医生发现问题。   之后他几乎是一眼看破了摄像头的位置,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老板, 往哪追?”等几个打手赶到病房,里面已经没了三人的踪迹。   “去医院保安部看楼层监控,就说我们的病人被劫走!”男人快速下达指令, 几个打手火速跑到保安处,果然看到了身形发福的王翡丹推着一辆轮椅,横冲直撞的跑出大楼。   “快, 他们出住院部了!”   男人咬牙切齿的盯着, 看王翡丹将穿病号服的人推搡到一辆来接应的白色小汽车后座,轮椅也不要, 直接上车就跑。   “继续追!”男人快速思索, 拿出手机鼓足勇气发出条短信,不一会功夫, 短信回复过来。   看到短信的瞬间,男人松了一口气,直接向开车的几人下达命令。   “等一会,有一段下山的盘山公路,你们几个,不用管里面人的死活,必须把萧子宣的命,留在这座山上!”   白色小汽车稳稳驶出医院,全副武装的司机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掠过眼前的医院。   “快,快下山。”王翡丹话都快说不清楚,跑了这一路,更是气喘吁吁,老命都快要了半条。   “年乐呢?”霍蔚然坐在驾驶位,戴一个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深色卫衣帽子遮住头上的发色。   “他在和在医院的线人,一起救萧子宣。”穿着病号服的周郁抹了把脸,从后排爬到副驾驶位。   “萧子宣中毒很严重,送去别的医院恐怕来不及,年乐让我穿上病号服假扮萧子宣,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给他们留出在医院抢救萧子宣的时间。”   周郁呼出一口气,看了眼汽车后视镜,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惊的一身冷汗。   数十辆黑色的汽车跟在白色小汽车后面,气势汹汹,是明显的来者不善。   “霍蔚然,快!不能让他们追过来!”周郁满眼紧张。   “一旦被他们发现车里没有萧子宣,他们肯定会反应过来,回头就去医院寻找,到时候年乐他们绝对会很危险!”   霍蔚然目色只有在听到“年乐”时,才带起一点波澜,再听到“危险”两个字,霍蔚然看了眼后视镜,灰眸中透出罕见的神色。   没有人能去伤害他。   “我说你,也不给配辆好点的车!”王翡丹看着后面的黑色豪车越来越近,再看眼前售价不到八万块钱的白色小汽车,整颗心都要被揪起。   “谁能想到会成这样,哪能时时开好车,经费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啊!”周郁一脸无奈,“我加个油都得填五张表,我容易吗我?”   “安静。”霍蔚然目光直视路面,抬起右手到唇边,拉下脸上的黑色口罩,咬开护具扣带,将黑色的手腕护具扔到车后。   “系好安全带。”霍蔚然重新戴上口罩,右手缓缓按上方向盘。   只是一瞬,周郁一手捏着安全带,整辆车已经瞬间弹飞了出去。   像是被一秒内按在了座位上,眼看已经进入下山的盘山路,周郁顶着压力立即插上安全带,再一抬头,面前是一个足足有六十度的转弯,但霍蔚然仍然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   “你干什么!”周郁下意识抬手抓住顶棚拉手,整个人都下意识缩紧身体。   霍蔚然没有回应,弯道前车身恰到好处的斜侧,在下山弯道全油过弯,顺滑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周郁握紧拉手咬牙,安静闭了嘴。   像是在慢慢找回状态,霍蔚然连续几个过弯后,白色的小汽车竟然轻松超出黑色豪车好一截,周郁刚要松口气,却见霍蔚然忽的放慢一点速度,冲着眼前的弯道直直驾驶过去。   身后黑色豪车趁机迅速逼近,两辆车的距离无限拉近时,车也已经到了弯道的尽头。   几乎是一瞬间,霍蔚然踩中刹车,紧接着速打方向,脚下给油,汽车的后轮瞬间失去抓力,霍蔚然熟练给油反打方向,小汽车轮胎发出刺耳声响,整辆车在弯道前一个飘逸的刹车漂移,不再遮挡后车视线,露出前面的垂直弯道。   “玛德!”这么短得距离根本无法反应,后车司机眼睁睁看着车直直冲出弯道,再空中划出道曲线,下坠翻滚。   这辆黑车后方的车及时发现,猛地踩下刹车,伴随轮胎的焦味,终于在冲出弯道前停下,还没来得及庆幸,后车猛地追尾,把前车撞出弯道。   两辆车前后翻下山路,后面的司机惊出一身冷汗,手心冒汗到方向盘都快握不稳。   车速极快,周郁努力忍住想要吐的冲动,再往后一看,只见王翡丹两手紧紧握着安全带,整个人闭着眼,头上全是虚汗。   后面追来的车提高警惕,和白车控制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却见前面的白车竟然直接加速前越,飞过一段护栏,稳稳落在坡道上,冲破下一弯围栏,超近道进入下一段路。   还能这样?   黑车司机立即跟上白车路径,虽然越不过眼前的护栏,但可以直接撞开,却没想到车身在围栏缓冲下,在斜坡上直接失控,连翻几个跟头,尘土飞滚间,黑车仰着底盘卡在另一处围栏前,彻底报废。   有前面车开路,后面几辆黑车鱼贯而入围栏缺口,抄近道继续咬紧白色小车,   前方是一条直道,一侧山体,一侧围栏,黑车油门踩到底,一点点缩小与白车间的距离,直到与白车并排,不断压缩白车的行驶空间。   另一辆黑车配合逼近白车车尾,猛地加速撞上白车后方。   白车后方被施加一个力,白车借力左前胎挂上内坡,整辆车在众人错愕的视线中,车身缓缓倾斜,整辆车一半挂上旁边斜坡,紧接着突然降速,让还想再撞的后方黑车直接超了过去,猝不及防猛地撞上旁侧黑车。   两辆车车速已经被白车裹挟着提的极高,黑车车尾被撞一半,受力不均,整辆车在路上失控摆尾,后车司机猛踩刹车也已经控制不及,在轮胎摩擦升起的白烟中,一头撞上旁边护栏。   临近的转弯处,白车已经稳稳从斜坡上下来,利落漂移开入“之”字形路段。   后车已经不敢前进追击,霍蔚然目光冷漠,淡淡扫过后方,手指带过控制区,关闭车身稳定程序。   过弯远超后车一长段,霍蔚然踩下刹车,提起手刹,踩离合挂一档,前轮制动紧抓地面,同时踩下刹车油门,将转速瞬间轰了上去。   前轮一动不动,后轮疯狂摩擦地面,大量烟雾滚滚而出,几秒内充盈周围,隐去白车车型。   后面几辆黑车追上来,看到眼当浓郁的烟雾,顿时停车不敢上前,仿佛白色烟雾中蛰伏着什么猛兽,只要进入烟雾,就会被吞的一毫不剩。   一阵微风吹过,烟雾扬起在半空,露出白车车头,油门轰鸣声瞬间响起,白车犹如离弦之箭迅速冲了过来,最前面的黑车司机一愣,几乎是本能般的想要跑。   手忙脚乱按下倒车挡,黑车司机踩油门疯狂后退,直到撞上后车,安全气囊猛地弹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几辆黑车连环追尾,白车稳稳停在最前方的黑车前,两车间只剩下不到一指的距离。   看到黑车失去追击能力,白车倒车隐入烟雾,等烟雾完全被风吹散,白车已经没了踪影。   开出盘旋山路,周郁趴在车窗边,手里提着塑料袋,扭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了足足十分钟,直到嘴里一片苦味,周郁还是头晕的厉害,心脏狂跳,胃里一阵阵痉挛。   “我的天……呕!”   胃里已经彻底没了东西,周郁腿脚软的厉害,身体被安全带勒的难受,肚子上一条明显的勒痕,肩膀隐隐泛疼,手脚更是发麻。   “你开车,不是逃命,是要别人的命,是吧?”周郁眼前发花,想吐已经吐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干呕。   霍蔚然默然将车开上直道,周郁突然想起什么,这才发觉一直坐在后面的王翡丹比自己强多了,刚开始那么紧张,一路上竟然什么声都没出,现在更是连吐都没有吐。   “王大师。”周郁抽出个新塑料袋,扭头正准备递过去,才发现王翡丹整个身体被安全带拉着,人低着头一动不动。   “王大师!”周郁一惊,伸手往王翡丹鼻子下一探,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晕过去。   “下车。”霍蔚然将车停到路边,周郁刚想问为什么,只觉整个车身一塌,还隐隐能听到车轴断裂的声响。   “你开车,是一次性啊。”周郁背着王翡丹站到路边,看着眼前被折磨到不成模样的白车,一脸悲痛。   霍蔚然从后排找到护具,活动几下手腕,眉头轻蹙着重新戴好护具。   “你平常就是这样对待我爱人?这么危险的环境,给他最低的配置,最高的要求?” 第66章   还他爱人?   周郁表情一言难尽, 再看霍蔚然已经没什么痕迹的额头,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还肿着包, 那么高一个包!   “八万的车怎么就是最低配置?”周郁瞪着眼睛反驳, 一肚子不满。   “开过八千一万块钱的老头乐吗你!”   眼看霍蔚然冷冷注视自己,周郁瞅了瞅报废的车, 心痛的感觉越发厉害。   一箱油五张表, 这辆车恐怕得写半月报告!   “我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少爷,不知道人间疾苦,麻烦你心疼一下这辆车, 一般人家的车能用十几年, 不太会保养的五六年, 至少不是次抛。”   周郁满腔愤懑化为唠叨,却见霍蔚然面色越发冷漠,淡然用左手拿出钱夹, 正要抽一张银行卡出来时,动作却忽的顿住。   对上周郁视线,霍蔚然将银行卡重新塞进钱夹。   “看什么。”霍蔚然语气冷淡。   周郁愣在原地, “你刚刚要干什么?”   “买安静。”霍蔚然目光掠过眼前人,声线凉薄,“你的能力, 应该是全在嘴上。”   “你!”周郁嗓子一堵, 一股气冲的表情都有点扭曲。   “那你倒是买啊!”   “这是我和我爱人的钱,使用时我们要达成一致。”霍蔚然当着周郁的面, 将钱夹好好收回去, 眼中带出分暖意。   “你不懂。”   又是“我爱人”。   现在还“你不懂”。   隐约还能从他口中听到几分骄傲!   周郁背着王翡丹深吸一口气,在气的撅过去之前, 先撑着最后一口气联系车过来接送,霍蔚然抬头,看向山顶私人医院的方向,灰眸中带过几分忧虑。   ***   在线人掩护下,年乐顺利从私人医院离开。回到白色厢式车中,年乐低头,看到手套上浸染了不少血,即便取下手套,手上也沾有微黏的血迹。   萧子宣鼻子一直在流血,在转移他时,还直直呕出一口血,年乐捂着他的嘴,尽量不让地面留下血迹,但温热的血液还是一股股涌出。   用湿巾一点点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年乐手指随意抓乱几下头发,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摘去隐形耳机,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路人,目光出神。   这个世界应该没那么多意外。   但偏偏有一个词,汇聚了天时地利人和,然后再加一点意外,叫做“奇迹”。   萧子宣现在就需要这样东西。   年乐也需要。   不知道看了多久,年乐一点点恢复意识,再看一眼时间,天色已经擦黑。   背着包回到宿舍,年乐本以为这个点宿舍会没人,却没想到霍蔚然正坐在书桌前,左手随意握着笔,似乎正在写什么课后作业。   关合宿舍门的响动引起霍蔚然注意,霍蔚然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年乐。   像是灵魂陷入极大的倦意之中,但□□还在硬撑着,琥珀色的眼眸像是一汪晃动的湖水,发觉霍蔚然的视线后,唇角自然带起一点温和笑意。   “我回来了。”   没有过多言语,霍蔚然快步上前,紧紧抱住眼前人,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垂眼轻蹭年乐柔软的发丝。   结实的怀抱带来不少心安感,年乐抬手静静抱住霍蔚然,只是一低头,就嗅到一股极淡的气味。   “回来就好。”霍蔚然怀抱不自觉收紧,只要一想到年乐那样近距离的面对危险,想到如果自己今天没去,那些人追到周郁,发现萧子宣不在,折回医院发现年乐的情景,就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你今天开车了?”年乐继续低头,鼻尖贴近霍蔚然胸口,更加明显的从霍蔚然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轮胎烧焦的气味。   “我尝试了一下。”霍蔚然将带着护具的右手亮给年乐看,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   “今天找到的车不好,转方向盘要格外用力,握紧方向盘的时候,手本来就会疼,专心路况的时候我的手会不自觉用力,手心连带着小臂这一条,一抽一抽的疼。”   “严重吗?”年乐注意力瞬间集中在霍蔚然手上,手掌轻覆上去,感觉到霍蔚然右手微微发烫。   “我问了医生,有些用手过度。”霍蔚然低着眼,右手轻轻扣上年乐手指,十指紧贴。   “要是开辆好一点的车,我也不会这么疼,我只是建议了一下,给我提供车的人就说我要求高,问我知不知道老头乐,还说我不知道人间疾苦。”   霍蔚然眉眼低落,神情明显有些落寞。   像大狗狗在外受了委屈。   年乐越听越是眉头蹙起,霍蔚然的手能好一些,已经很是不容易,这人言语确实有些刻薄。   “不是你的错。”年乐抬手安抚般的轻拍霍蔚然后背,言语温和。   “如果真的想训练,强度要合适,不能操之过急,既然给你提供车的人不好,你可以买一辆自己喜欢的,不要委屈自己。”   年乐昨天刚见过霍蔚然的银行卡余额,买几十辆车都应该很轻松,吃这种苦让他的手雪上加霜,着实没有必要。   “那学长帮我挑。”霍蔚然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像是要挂在年乐身上。   “我可以帮你参考。”年乐后退半步,努力撑住眼前一米九的大高个,“买车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专业。”   “我想从国外订一辆我们一起开的,再在国内买两三辆常用的。”霍蔚然脑袋搭在年乐肩上,贴近年乐脸侧,眼神还带着点清澈,“好不好学长?”   脖颈间,霍蔚然有意无意的气息撩过,惹得那有些酥痒,让年乐安静三秒。   “你开心就好。”   “学长,你饿不饿。”霍蔚然嘴角忍不住扬起,身后的尾巴快要甩起来,“我定了餐,要不要一起吃点。”   “好。”   看霍蔚然快步下楼,年乐坐回书桌前,将背包中的书一本本取出。   今天没学习,还把书带出去当道具。   年乐努力压住心底升腾的负罪感,试着翻开书本学一点,霍蔚然已经提着饭菜回来,只能忍着愧疚再将没看几行的书本合住。   霍蔚然坐在年乐书桌前,将保温餐盒一个个打开,菜香四溢,米饭也还冒着热气,年乐正准备夹菜,却发现霍蔚然右手垂在旁边,左手不住的捏着右臂。   年乐夹菜的手一顿,看到霍蔚然表情,顿时明白是刚刚打开餐盒的动作,可能牵扯到他的痛处。   “最近再不要用右手。”年乐用勺子挖起点米饭,递霍蔚然唇边。   霍蔚然抬眸看着年乐,唇碰到勺子,将里面的米饭含入口中细嚼慢咽。   这米饭多嚼几下,有种甜丝丝的滋味。   “要不要再去看看医生?”年乐继续夹菜,看霍蔚然配合张嘴。   “江洲的医生和我视频过,准备明后天过来。”   刚刚的抽痛已经缓解,霍蔚然左手依然按捏着小臂,注视着年乐筷间的菜。   “吃这个吗?”年乐夹起块水煮肉片,发现这菜稍微有点辣。   “嗯。”霍蔚然贴近年乐,两人紧靠着坐在一起。   “学长你也吃。”霍蔚然语气压着,刻意将本来冷酷的声线变得柔软几分。   宿舍门忽的传来响动,年乐将原本已经夹到霍蔚然面前的菜瞬间回转,身体更是快速挪开,除了霍蔚然还张着的嘴之外,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哟,吃饭呢。”刘杰尼带着霍火火回来,一打开宿舍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味。   “嗯。”年乐镇定抬眼看向室友,“你们吃了吗?”   “早吃过了。”刘杰尼轻松回答,一看霍蔚然坐在旁边,还关切问一句。   “你怎么不吃啊?”   霍蔚然深深看刘杰尼一眼,没有说话。   年乐低眼忍了忍笑意,将筷子递到霍蔚然左手边,霍蔚然原本冷硬的目光瞬间软了几分,用左手捏起筷子,低着眼自己夹菜吃。   当天晚上,年乐下完棋,隔着铁栏杆和霍蔚然在网上挑车,一连选中两辆,直到第三辆车,各个方面都还不错,但它配备和一般汽车不同,用是柴油发动机。   这触及到年乐的知识盲点,霍蔚然低声向年乐讲解柴油引擎和汽油引擎的区别,从压缩比讲到热效率,再从转速、功率讲到扭距。   霍蔚然正用大象和猎豹比喻高功率低扭距,高扭距低功率,再一抬眼,发现年乐眼皮已经支撑不住的阖上。   “学长?”霍蔚然低低询问,“就选这台车吗?”   “嗯。”年乐努力睁眼,又很快合上。   “学长,那这款车呢?”霍蔚然靠近一点铁栏杆。   “嗯。”年乐像是课堂上与睡魔挣扎的学生,笔下隐约还能写出一串鬼画符,但已经完全不知道在回答什么,更不知道台上在讲什么。   “学长,我把一辆车开坏了。”   “嗯。”   “学长,我很不喜欢提供车的人。”   “嗯。”   “学长,我可以用钱砸他吗?”   “嗯。”   霍蔚然努力忍住不断上翘的嘴角,打开手机录音。   “学长,你喜欢我。”   “嗯。”   “学长,我也喜欢你。”   “嗯。”   “学长……”霍蔚然顿了顿,眼眸中的光彩微动。   “就算我瞒着你做了一些事,你还是喜欢我,会原谅我。”   “嗯……”   手机有限的光亮下,霍蔚然眼眶微微有点泛酸。   “学长,事情结束后,你也不会离开我。”   对面久久没有声音,年乐的脑袋已经彻底低了下去,眼睛紧闭。   霍蔚然一直等,直到手机投出的光亮熄灭,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应该先问最后一个的。   霍蔚然静静注视着眼前,直到眼睛适应没有光亮的昏暗,静悄悄抬手,将年乐身上的被子,往前盖了盖。 第67章   一家地理位置极其偏僻的茶餐厅停车场中, 霍蔚然戴着墨镜帽子,静静等待来人。   时隔不到两天,周郁再次发来消息要见面, 巧的是, 霍蔚然也正想见他。   周郁骑着一辆小电驴赶到茶餐厅前锁车时,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豪车, 霍蔚然全副武装站在车前, 即便不露脸,那身材长腿一迈也像是顶级车模,衬的车都光亮几分。   车引擎盖上还放着一个手提箱, 周郁走过去, 发现霍蔚然戴着耳机, 似乎正在听什么,看到自己过来,方才慢悠悠摘下耳机, 拎起放在一边的手提箱。   “哟,新车。”周郁一眼就看出霍蔚然在炫耀,抬手摸了摸只剩下一点淤青的下巴, 眼神颇为挑剔。   “按你的经济水平,这刚百万出头的车,和你身份不搭啊。”   “我和我爱人一共选了四辆。”霍蔚然抬手摸上汽车引擎盖, “四辆最后都是我爱人敲定的, 他眼光比你好到不知道哪里。”   “我这次来,可不是和你贫嘴的。”周郁一抬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 拍卖行的工作重心在一点点转移,资金流动也显奇怪, 就在这几天,我们终于查到点东西。”   霍蔚然没有说话,提着手提箱和周郁一前一后进入茶餐厅里的包厢。   等到服务员将包厢门关住,周郁才继续开口。   “他们接手了一家慈善基金会。”   霍蔚然目色冷淡,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要利用这家慈善基金会,专门为一些富豪提供灰色服务。”   周郁喝了一口面前的柠檬水,面色严肃。   “首先他们可以升级之前的老本行,利用慈善基金洗钱,留住老客户。   你可能不知道,华国对公益基金会审核制度很宽松,这是一种鼓励措施,但也导致基金会大多是自治状态,监管不严,信息不透明,比起拍卖艺术品洗钱,利用基金会洗钱,实际操作起来,成本还要更低。   慈善基金会账目可以不公开,到时候会有很多富豪,利用基金会避税,什么所得税、遗产税、赠予税,数额比你想象中还要夸张。   其次他们还能提供假捐服务,将钱左手转右手,公账变私帐,一毛没捐还美名远扬,这里面甚至可以变相行贿,拿着好心人的善款私用,如果任由他们发展,最后他们的势力会越来越大。”   周郁再次喝水润润嗓子,“并且我总觉得,他们这次行动不单纯,动作太大,展现出的野心太强,更像是要跑路前的最后一次吸金。   毕竟他们可以打着各种慈善的名义,在各地基金会里互相转换款项,轻松转到海外,他们账目都不透明,我们还很难查到,他们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现在假装展开更大的事业,实则为未来离开铺路,也无可厚非。”   周郁说了一大通,抬眼看到霍蔚然表情冷淡。   他不关心这些。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个基金会,是会员制。”周郁有些无奈。   “进入标准太高,但只要能进去,不出意外就能搜集到大量证据,甚至足够直接把基金会负责人送进去。”周郁认真看向霍蔚然。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特别好的机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基金会,还有之前的拍卖行,我们甚至可以顺藤摸瓜一锅端!”   霍蔚然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周郁深吸一口气,换种说法。   “只要你能从里面找到关键证据,我们六年的计划说不准能提前收网,你要是不想去也没问题,年乐已经打通了孟家的通道,实习期就会去拍卖公司,从拍卖公司那下手。”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霍蔚然终于有了反应。   “你又要让我爱人涉险?”   “年乐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周郁眉头一皱,“只是现在多一个机会罢了,你不去抓,年乐准备好后也会去跟进。”   “提前收网又是什么意思。”霍蔚然心脏不由自主的,有些乱了节奏。   “整个计划原本策定六年,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一直都在按计划进行。”周郁看向霍蔚然。   “如果你能进入基金会成为会员,为我们收集证据,极有可能一年之内,就能将他们击破。”   一年?   就一年?   霍蔚然怔怔坐在原地。   “如果不是基金会进入门槛太高,我也不会来找你。”周郁也是郁闷。   “就我们现在知道的,净资产达到十亿只是基本条件,并且要求身后还要有一定的家族支持,更难的是本人还要有影响力,有名气。”   “我想了一圈,把我毕生人脉都想进去,最后只筛选出来一个你。”   眼看霍蔚然不说话,周郁一声叹息,也能表示理解。   “这基金会我们只看到皮毛,他们也是在酬募阶段,里面具体什么样我们并不清楚,如果都按这个要求招募会员,那其他人能力也是相当强,你面临的压力更是非比寻常,甚至一不小心,会连累到霍家。”   “其实年乐的策划才是最稳当的。”周郁抬手揉了揉脸,“只是慢一点罢了。”   “稳当吗?”霍蔚然心口沉闷。   “现在的危险性已经到这个地步,三年后你会觉得情况会更轻松?”   “他总是最稳当的。”周郁也不知道如何跟霍蔚然形容,好像只要年乐在那,就有了定海神针,这件事就一定能成。   “你也再考虑考虑。”周郁没有强迫对方,毕竟霍蔚然原本就是在局外的人,因为喜欢年乐,主动进来帮忙已经算是有十足的诚意,再让他再承担这么大危险,去当卧底,确实不公平。   “一年……”霍蔚然有些失神。   “对,一年,如果你收集到的证据足够,说不准半年就行。”周郁试着调动一点他的积极性。   “很快的!”   周郁眼睁睁看着霍蔚然表情又沉了两分。   “这样,你回去想想,一周之后告诉我答案。”周郁起身,看向面前太过年轻的霍蔚然。   “你做什么选择,我都理解。”   周郁说罢转头就要离开,还没出包厢,就到到后面一声“接着”。   手提箱被直接扔了过来,周郁回头手忙脚乱接到手提箱,打开一看,顿时惊的一挑眉毛。   “这是我和我爱人……”霍蔚然强忍难过,“对那辆车的补偿。”   “谢了。”周郁合住手提箱,忍不住提醒一句,“今天这事,还是别让年乐知道。”   “嗯。”霍蔚然坐在沙发上,心中天平上下,半晌无法回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蔚然手机振动个不停,霍蔚然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只是听了一句,下一刻直接站起身,握着车钥匙冲出餐厅。   ***   下午饭前,年乐提着洗澡筐从澡堂回来,刚打开寝室大门,只见刘杰尼有些拘谨的坐在一边,宿舍里多出一个面容清秀,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   “你好。”陌生男人看到年乐回来,立即扬起笑容上前,朝年乐伸出手。   “你好,请问你是?”年乐有点不习惯对方的热情,还是回以微笑。   “年哥,他说他是霍夫人的助理。”坐在旁边的刘杰尼紧张开口,“他还说霍夫人路过苏城,想要邀请我们一个宿舍的人都去吃饭。”   “是的。”助理朝年乐露出笑容,“请不用紧张,霍夫人只是想认识一下两位,其他人正在餐厅等待,两位请跟我下楼,车已经停在校门口。”   对方完全没有给出拒绝的选项,并且请的是全宿舍,年乐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放下洗澡筐,用干毛巾快速擦了几下头发,换鞋准备出发。   “霍火火你们接过去了吗?”刘杰尼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兄弟,“他也姓霍,和霍蔚然关系不赖的。”   “自然,您放心。”助理脸上是礼貌微笑。   年乐和刘杰尼一路走到校门口,上了校门口停靠在旁的加长版豪车,刘杰尼拘束的看着身边一切,知道霍蔚然家有钱,但没想到条件这么好。   “年哥,你说霍夫人为什么突然想请我们吃饭,还这么正式?”刘杰尼坐在年乐身边,不安压低声音。   “我好紧张啊。”   年乐腰背略显僵直,不清楚霍夫人对自己和霍蔚然的事,知道多少。   “年哥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刘杰尼偷偷擦了下手心里的汗,“你对霍蔚然还挺好的,你应该是最不担心的人才对。”   年乐闭了闭眼,想起之前霍火火口中的不确定。   自己确实照顾了霍蔚然,但之后霍蔚然绝食进了医院,霍火火尚且不清楚他母亲的态度,更别提旁人。   “两位都不用紧张,只是吃顿饭而已。”助理冲两人露出笑容,“我刚接到消息,霍小老板也已经到餐厅。”   年乐默默深吸一口气。   需要提前两月预订的餐厅已经被包场,霍夫人低头不知道第多少次理身上的衣服,看得一边的方芳忍不住笑。   “别紧张霍姐,上次你脸遮那么严实,他认不出来是你。”   霍火火坐在旁边抱着杯水喝,霍蔚然面色冷寂,左手紧握着,目光一次次掠过餐厅入口。   “蔚然,放自然点。”方芳笑着看向霍蔚然,“只是请宿舍同学都吃顿饭而已。”   霍蔚然视线扫过方芳,知道这个点子,芳姨少不了参与。   “车过来了。”另一助理得到消息迅速上前告诉几人,霍蔚然立即起身朝餐厅入口处走去,霍火火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   刘杰尼和年乐还没进餐厅,就看到过来接两人的霍蔚然和霍火火,一见熟人,刘杰尼顿时放松不少,年乐对上霍蔚然目光,霍蔚然手指擦过年乐手背,眼眸微垂。   四人一起到餐桌前,看到主位直直紧盯霍蔚然和年乐的贵妇,霍蔚然低声提醒,“妈。”   霍火火不明所以,也跟着喊,“妈。”   刘杰尼眼睛一点点睁大,看向霍火火和霍蔚然,“妈?!!”   所有人目光汇聚到年乐身上,年乐安静两秒。   “……阿姨好。” 第68章   霍夫人打小就开始忧虑霍蔚然的感情问题。   相比同龄孩子, 小时候霍蔚然更少哭也更少笑,其他孩子追逐打闹时,霍蔚然总是一个人, 是肉眼可见的不合群。   小孩子有自己的个性, 这倒也无可厚非,直到有一次, 霍夫人朋友临近婚期, 看霍蔚然实在可爱,希望霍蔚然去当花童,霍蔚然却反问她, “你真觉得结婚就能幸福?”   这话从三四岁的孩子口中问出已经相当惊悚, 朋友当时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们非要让我去, 我也不会拒绝。”小霍蔚然拼着乐高,略显婴儿肥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我不会真心祝福你。”   霍夫人朋友当年是一夜未眠,第二天欲言又止的看着好友, 即便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但霍夫人也知道朋友想说什么。   这个孩子心理是不是有问题?   霍夫人也不是没有找心理医生假装朋友和霍蔚然谈过,但霍蔚然的聪明程度足够让他当时就看出来人的意图, 然后找到霍夫人认真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霍夫人心中难受,知道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观念影响到孩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有问题, 索性放过这件事后,霍蔚然就在赛车模拟器驾驶中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天赋。   天才注定拥有一个孤单的童年。   等霍蔚然再大几岁, 在赛事中得奖, 澳洲的媒体采访霍蔚然时,注意到他惊人的容貌, 开玩笑问他以后要找什么样的伴侣,霍蔚然面对镜头,表情异常坚定。   “我是不婚主义。”   从第一次采访到成年,每年都有媒体问这个问题,霍蔚然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   相比其他享有名望的年轻赛车手,香槟在手美人环绕,霍蔚然是出了名的没有世俗欲望,在外连朋友都不愿意交。   霍夫人也曾试着跟他谈过感情问题,毕竟没有人会一直孤身一人,没有爱情便罢,再没有友情,霍蔚然还不怎么喜欢霍火火,等到几十年后自己和他父亲离世,他要是再没了亲情,日子该会有多难过。   霍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他可以稍微接纳几个人,进入他的世界,但霍蔚然依然不为所动,整个人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谁靠近就要扎的对方一身伤。   原本霍夫人还能安慰自己,霍蔚然把一生献给事业,也算是不孤单。   但事故就这样发生了。   霍蔚然的世界崩塌成一片废墟,他开始放弃一切,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霍蔚然竟然有了喜欢的人!   霍夫人当时不知道有多惊讶。   以至于震惊了整整三天,都没注意霍蔚然已经绝食这长时间。   等察觉不对撬开方门,看着霍蔚然晕倒在窗户前,头发灰白,霍夫人才反应过来,恐怕霍蔚然这辈子,是非那个孩子不可了。   都说大富之家多情种。   霍夫人看着霍蔚然之后为爱努力的模样,感觉霍家还能再富一点。   现在唯一的问题。   就是那个霍蔚然喜欢的那个孩子,对霍蔚然有没有想法。   霍夫人几乎都不敢想,如果那个孩子喜欢的是其他人,如果他对霍蔚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爱而不得的一辈子,该有多长。   这件事让霍蔚然一个人去努力,也不是不行,但霍夫人也想做点什么。   包下苏州最好的餐厅,霍夫人前一天特地还做了美容,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之前更是和方芳计划好几天,什么话题可以说,什么问题不能问,第一次见面买什么礼物,临到餐厅,霍夫人紧张的满手都是汗。   等待半个小时后,霍夫人几乎第一眼就从来人中认出那个孩子。   之前在展会遇到时,场景混乱,霍夫人没来得及好好细看这孩子。   今天终于有机会,自打年乐一走进餐厅,霍夫人本想含蓄些,但一看霍蔚然与他站在一起,收起浑身尖刺的和谐模样,眼神就没法从两人身上挪开。   向来不喜欢和他人接触的霍蔚然,现在站在年乐身边,一路上总是有意无意的贴近,发觉霍夫人视线后,更是上前一步,将年乐大半个身体遮在身后。   像是真切体会到什么奇迹。   霍夫人激动到都想要流下两行热泪,又怕把妆给弄花。   突如其来的三声“妈”,让霍夫人一怔,再看眼前的男生,一句矜持的“阿姨好”,让霍夫人心痒痒,越发想听到他改口。   “阿,阿姨好!”听到年乐喊阿姨,之前叫错的刘杰尼连忙纠正,震惊的目光还是不住在霍蔚然和霍火火之间来回。   “你们两个。”霍夫人何其聪明,看一眼俩儿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真是不好意思。”霍夫人余光掠过年乐,露出之前设计好的笑容,三分和蔼三分热情四分大方得体。   “火火和蔚然应该没有告诉你,他们俩是兄弟。”   一提起这事,霍火火深吸一口气,一雪前耻。   “我说了,还有人不信来着!”   刘杰尼不好意思挠挠头,再看霍火火和霍蔚然,要很努力的看,才能看出来……   根本看不出来。   “火火父亲是我前男友。”霍夫人对这一点倒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蔚然父亲是我现男友,我没有结过婚,两个孩子都跟我姓。”   “噢!”刘杰尼恍然大悟,再看一眼霍火火和霍蔚然。   怪不得会是前男友。   颜值差的确实有点大。   “我叫刘杰尼阿姨。”刘杰尼也向霍夫人介绍自己,“和霍火火一样,大四法学生。”   “好。”霍夫人笑吟吟的将目光转向年乐。   “阿姨,我就是之前在您家暂住,参加围棋比赛的年乐。”年乐表情镇定,“真的很谢谢您。”   “可千万别这么客气。”霍夫人努力显出最自然的笑容,“我听火火经常说起你,火火这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在学校经常丢三落四,还得多谢你帮他。”   “现在都是霍蔚然帮他。”年乐不敢居功,“我之前做的,也都是些小事。”   “嗯?”霍夫人一听这话,不由得诧异出声,扭头看向兄弟俩。   之前霍蔚然揍过霍火火,那叫个嗷嗷凶,直接把霍火火整出心理阴影,之后因为源氏的问题,兄弟俩也一直不亲,谁能相信他俩还能有互帮互助这一天!   “妈,小年年把我给转手出去了。”霍火火一提这事就悲伤,“还把我转手给霍蔚然。”   霍夫人屏住呼吸,瞬间想清楚中间的关节,不由得深深看着眼前的青年,眼泪差点飙出来。   两个孩子的事,霍夫人也不是没有苦恼过,但帮哪个都不是,有源氏不停的作梗,霍夫人只能努力调节,没指望他们能真的兄友弟恭,只希望兄弟两不要反目成仇,骨肉相残。   现在有了年乐。   霍蔚然会出手帮火火,虽然只是一些小事,但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孩子。   “咳。”眼看好姐妹要失态,方芳咳嗽一声,往霍夫人手中塞了纸巾。   “不说这些,你们肯定也饿了。”霍夫人忍着翻涌的情绪,热情招呼两人,“快坐,尝一尝这家餐厅的饭菜,据说味道很不错。”   霍火火和刘杰尼直接坐下,霍蔚然帮年乐拉开椅子,年乐身体微顿,尽力不去看霍夫人的方向,快速入座。   霍蔚然自然而然坐在年乐身边,往他那边挪了挪椅子。   霍夫人满眼感动的看着眼前一幕,接过服务人员递来的菜单本,“大家不要拘束,想吃什么随便点。”   每人一册菜单,霍火火不客气的点菜,刘杰尼好奇的看着上面奇奇怪怪的名字,试探着点了个萨芭雍。   “学长想吃什么?”霍蔚然将自己面前的菜单册放在年乐眼前,“菜单上没有的也可以。”   “这个。”年乐随意指了一道菜,将菜单重新挪回霍蔚然面前。   霍蔚然接过菜单册,再翻几页,指着一道菜挪过来。   “学长,尝尝这个吗?”   年乐端着水杯,隐约能感觉到霍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去别人家里借住几天,却把对方小儿子给拐跑,甚至还害的霍蔚然绝食进医院。   这事怎么看都有点恩将仇报的感觉在里面。   “都可以。”年乐低着头,竭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   因为包了场,菜刚点完没一会,就开始陆续上,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更多时候是默默吃着美食,心中弹幕不断翻滚。   刘杰尼头一次来这家餐厅吃饭,感觉这里的菜每一道都好吃,再看自己点的萨芭雍,半天没有上,一直等到最后,看着眼前鸡蛋羹一般的甜品,刘杰尼才知道自己点了个意大利的甜点。   几人面前都放一杯萨芭雍,刘杰尼最先挖了一勺放入口中,才发现这似乎是鸡蛋混合着奶油,再加当季的水果,里面甜甜的隐约有股酒味,但实在尝不出来是什么。   “这家做的还怪好吃的。”霍火火挖一勺甜点送到口中,感受浓稠柔细的混合蛋糊,再一口下去,还有种甜甜的口感。   “是吗?”霍夫人也挖一勺甜点放入口中,之前一直看着年乐和霍蔚然没注意,但这一口下去,霍夫人面色一动,顿时感觉有点不太妙。   年乐也尝了一口甜点,在发觉里面加了酒后,不动声色的将霍蔚然眼前那杯拿了过来。   “唉,这个真好吃。”霍火火已经把一整杯都吃完,招手还想要第二杯,却感觉眼前的东西怎么都有了重影。   “妈,妈!”霍火火慌忙起身,紧张捏着自己脖子。   “我中毒了妈!”   “坐下!”霍夫人拉扯霍火火坐回位置,回头对上年乐的视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好意思见笑了。”   “火火可能是醉了。”年乐温和开口,却见霍夫人突然拿出一张纸巾,遮住自己半张脸,像是逗年乐玩一样,一会遮住一会取下。   方芳呆呆看着旁边人的举动,抬手立即想阻止,却被霍夫人灵巧躲过。   霍夫人脸颊带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朝年乐美滋滋的笑,“我就说认不出来是我,对吧?” 第69章   刘杰尼有点惊悚的看着眼前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上一刻还正常的两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年哥,她, 她们……”刘杰尼话都有点说不顺溜, 眼神怀疑的看向面前甜品,但摸摸自己, 啥事没有。   看着刘杰尼求助的眼神, 年乐闭了闭眼,抬手捏眉心。   “他们醉了。”   “醉了?”刘杰尼一脸不可思议,朝年乐端起手边的甜品, “就这?”   年乐下意识看向霍蔚然。   “嗯。”   霍蔚然不大自然的侧脸, 曾经几口甜酒喝到不省人事的当事人, 如今现身说法。   没想到霍家人全都有这优良基因。   “妈,我老花了你还爱我吗?”霍火火泪眼迷蒙的牵着霍夫人,霍夫人认真思考了一下, 有点艰难的点了点头。   “妈,霍蔚然他成两个了。”霍火火看向另一边,一看有两个霍蔚然, 表情更是加倍悲伤。   “那年乐怎么分啊?”霍夫人也扭头看过来,脸上带起几分忧愁。   “为什么要分小年年啊妈妈。”霍火火眼神有些无助,“也给我分一个吧。”   眼看母子俩说的越来越奇怪, 方芳手足无措的看向霍蔚然, 霍蔚然一侧身体,拒绝收拾烂摊子, 专注挡在年乐身前。   “霍姐, 你累了。”方芳咬牙去扶霍夫人起身,“我们去酒店休息。”   “胡说, 谁醉了,我连酒都没喝。”霍夫人严肃驳斥好姐妹,再看向霍蔚然和年乐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吃饱了吗年乐,走,我带你去赶下一场。”   “去哪啊。”霍火火跟过来,“别有好玩的不带我啊妈妈。”   “走,一起走!”霍夫人大手一挥,扶着桌子起身,方芳想把人拉回来,霍火火上前直接将方芳也推走。   餐桌上剩下的三人安静许久,对视良久后,起身跟上。   出了餐厅歪歪扭扭走了一段路,霍夫人仰头看着面前建筑,拉着霍火火的手一声欢呼,一头扎入其中最豪华的一家酒店。   后面三人跟着霍夫人,进了电梯一直到达这家酒店的最高层,进入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家顶层酒吧。   霍夫人轻车熟路的带几人到一处位置,笑眯眯的将霍蔚然和年乐按到座位上,指着座位对面极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半个苏城的灯火。   “这里我跟你讲,可适合约会!等到月圆的时候,这里能看到月亮!老大,老大一轮!”   霍夫人正比划着,酒吧经理已经小跑着过来,看到霍夫人瞬间满脸笑容。   “霍小姐。”   “把我存的酒都拿出来。”霍夫人开心不已,“今天不醉不归!”   酒吧中环境极好,装修豪华雅致,灯光昏暗,音乐声不断,上酒前各种甜点水果沙拉已经摆满桌面,霍火火迷蒙着眼,咬一口夹心芝士饼,睡三秒,突然惊醒后再吃一口。   刘杰尼好奇打量周围,拿过桌面上一杯冰沙样的鸡尾酒,一口下去冷冽冰滑,到最后才尝出来一点酒味。   方芳努力拉着霍夫人,才没让她跑到舞池里,年乐尝了口面前的鹅肝酱面包,桌面下和霍蔚然牵着一只手。   “抱歉。”音乐声音太大,霍蔚然低头凑近年乐耳侧,“她们酒量不太好。”   年乐看向霍蔚然,桌下握着他的手轻捏。   即便年乐没说话,霍蔚然也看出他眼中的调侃。   “蔚然,年乐!”霍夫人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兴奋走过来,坐在年乐旁边,一把捞起年乐另一只手。   “今天见到你,我真的特别开心。”   趁着灯光昏暗,年乐快速松开和霍蔚然紧握的手,专注看向霍夫人。   “我这里有一点情况,一定要向你解释一下。”霍夫人握着年乐的手,眼泪花花,尽量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我年轻时候,一直不太清楚家里的经济情况,只知道父母做生意,他们很疼爱我,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看霍火火。”   年乐顺着霍夫人目光看过去,看到霍火火正醉着往嘴里塞苹果塔。   霍夫人泪眼朦胧,“他那么馋,就是像了我。”   “我年轻时候总是爱吃,这个想尝尝,那个也想尝尝,结果体型就有些胖。”霍夫人试着比划,“其他女孩子都瘦瘦的时候,我就是那个在旁边羡慕的人,我心里有点点自卑,所以一直都没谈恋爱,直到大学毕业,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   霍夫人再次指向霍火火,“看见他了吗?”   年乐看向吃的乱七八糟的霍火火,点了点头。   “我第一个相亲的对象,就是霍火火父亲。”霍夫人想起当年,眉眼中不自觉升起几分不悦。   “他父亲是源氏集团的独子,长的不赖,他还说,他对我一见钟情。”霍夫人拿过张纸巾,擦了擦眼角。   “我当时不自信到了极点,我觉得怎么可能,可偏偏他表现的那么坦诚,从第一次见面后,就不断约我出去,知道我喜欢美食,就一次次带我去吃,给我送花,带我去定制衣服,甚至把我带到他所有朋友面前介绍。”   “我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点点喜欢上他,互相见了家长之后,我们就定了婚。”霍夫人泪眼迷蒙。   “当时报纸还报道了霍家和源氏订婚的消息,我在那时候才发觉,我们家生意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那几年发展的比源氏还要好些。”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全心全意的开心准备婚礼,天天和他朝夕相处,直到婚期前两个月,我发现我有了身孕。”   霍夫人端过杯鸡尾酒,年乐默默拿过她手中的酒,换上一杯饮料。   “所有人都表现的很高兴。”霍夫人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但从宣布怀孕那天之后,霍火火他父亲就开始夜不归宿,我以为他是为了结婚的事奔波,直到结婚三天前,被我朋友看到他在夜店里快活。   照片发给我的时候,我不敢相信,亲自去找,发现他在那喝的烂醉,跟他朋友一个劲的吐槽,说我难看,攻击我的身材,还说我不如什么莉莉雪儿。”   霍夫人眼角含泪,年乐抽出张纸巾,递到霍夫人面前。   “第二天等他清醒,我朝他发火,他刚开始辩解两句,很快就没了耐心,他问我都有了孩子,还想怎样,婚后大家都是各玩各的,就我这么较真。   我接受不了这些,回家后没忍住哭的厉害,我父亲知道了这些,告诉我源氏和霍家合作的项目,也因为我怀孕一次次将利益让步,就为了让婚礼顺利举行。”   霍夫人仰头,这才想起化了妆,睁大眼睛把眼泪顺回去。   “二十几年前人们的思想没现在开放,未婚先孕不是什么好事,父亲为了我的爱情一次次让步,结果发现源氏根本不是什么好鸟,那人也更是恶心。   之后两家彻底撕破脸皮,毁了婚约,源氏拿捏着我怀孕这件事大做文章,我们本来被动,但我转念一想,我是家里的独女,这孩子生下来跟我姓,霍家有了继承人,源氏有这么一个孩子在外边,谁家好姑娘还愿意嫁他?”   霍夫人想起之后发生的事就忍不住笑。   “等源氏发现我们不吃所谓的家族名声那一套,而几乎整个江洲都知道他们有个孩子后,已经晚了。   我们给孩子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满月宴,声明这个孩子姓霍,源氏的人还想上门祝贺,我们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他们做的那些事都抖露出来,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霍火火他生父之后还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的说他当时只是喝了酒一时胡言,我父亲从公司赶来,直接给了他脸上一鞋底。”   霍夫人想起当时的场景,心情愉快的吃了口水果沙拉,年乐听的入神,“然后呢霍夫人?”   “然后他谈了不少女友,没一个成功,只要他一被分手,就会回来在我家门前忏悔哭。”   霍夫人想起这场景就冷笑,“我当时也是不厌其烦,虽然知道我只要结婚,就能让他停止这种行为,但经过几个月全心全意的准备,再到怀孕,再到之后被羞辱的痛苦,我有段时间,一听到‘结婚’两个字,就忍不住的想吐。”   年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从那之后我对男人都已经带出点厌恶,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不过如此。”   霍夫人顿了顿,表情却突然含蓄了一下。   “直到后来,当时火火已经五六岁,我在国外看秀,那个品牌是我当时最喜欢的,霍蔚然父亲在T台上,穿一身带白色刺绣的西装走过来,时尚……又有点性感。”   霍夫人脸可疑的红了一下。   “他当时就一下子,走到了我的那个……那个心巴上。”   年乐缓缓插起一块水果沙拉放入口中,看着霍夫人听的认真。   “我当时一直盯着他看,他也看到了我。”霍夫人回想当时的场景,还是感觉心跳加速。   “当时的秀场是古堡主题,整个T台就布置在古堡前,你不知道,他是真的好看,尤其只注视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不自觉陷入进去。”   霍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容甜蜜。   “走秀结束之后,我在之后在古堡举行的宴会上再次看到他,他送给我一枝玫瑰,就是他走秀时,西装胸口口袋里的那只。”   “我们之后就开始约会。”霍夫人眨了下眼睛,“我承认,当时我确实没有长久发展下去的意向,只是单纯觉得他长到我的心坎里,性格又可爱,想和他谈一段恋爱。”   年乐眉头微抬,听的越发认真。 第70章   “你是不知道。”霍夫人凑近年乐, 眼中闪着光。   “这父子俩完全不一样,霍蔚然父亲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各种甜言蜜语就没有断过。   恋爱让人发胖, 我当时体重增了不少, 站在镜子前穿衣服也不满意,他不断的告诉我有多美, 实在拗不过我, 就带我一起锻炼,准备各种小礼物激励我。”   “长的好看真占优势,我那几个月, 早晨醒来一看见他的脸, 感觉所有坏情绪都会消失, 当时我们谈了整整有一年时间。”   霍夫人一只手撑着下巴。   “结果一周年的时候,他准备了惊喜,向我求婚。”   “我当时感觉瞬间不好了。”霍夫人叹了口气, 换了姿势撑着脸,“所以我说了‘No’。”   年乐闻言坐直身体,眼神越发好奇。   一块水果沙拉从旁边递过来, 凑近年乐,年乐专注看着霍夫人,微一侧头咬下水果。   “霍蔚然父亲没生气, 只是有点失落, 他告诉所有的围观者是他做的不够好,他还要继续努力, 我一听, 好家伙,这能行?”   “所以第二天我给他留了封分手信, 坐飞机回国了。”霍夫人拿过杯鸡尾酒,年乐再次上手,换成饮料后,把霍夫人手边的酒都推远。   吃了一口橙子,年乐继续看向眼前人。   “他当时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霍夫人一耸肩,“我把电话卡拔了,结果两天后,就在家门口看到他。”   “我当时没想到他会追过来,故意避着不见他,他当时是第一次来华国,人生地不熟,饭都要吃不上,就坐在家门口等我。”   霍夫人努力忍着笑,“我爸有一天来看我,还问我门口怎么坐了个外国人。”   “一连好几天,眼看实在避不过,我只好硬着头皮出去见他,告诉他我不想结婚,跟他只是谈恋爱。”   “他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带着他进家门,让他洗漱吃饭,给他订了回去的机票,告诉他华国有句话叫‘好聚好散’,还有句话叫‘有缘无分’,他当时可冷静,三分钟后我就看到他坐在角落里流眼泪。”   霍夫人捂着心口,满眼疼惜。   “我当时感觉,我就是个渣男。”   年乐忍不住扬起嘴角,吃下唇边递来的草莓。   “我试着哄他,他也生了气,拉着行李就走,我以为我们俩就到这了。   结果第三天源氏那家伙又失恋,来我家门口嚎,霍蔚然他爹不知道从哪冲出来,对着那人就是揍。”   霍夫人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我去警察局把他给捞出来,他还一副生气模样,我只能把之前的事告诉他,还带他看了霍火火。”   年乐吃着葡萄,认真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些,足够让他死心。”霍夫人一笑,“结果他想了一夜,第二天来告诉我,他不介意这些,他甚至可以学着当个好后爸。”   “他努力理解我对婚姻的反感,想和我尝试别的方式在一起,最后我们签了份没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一直保持恋人关系,如果我哪天想要结婚,他必须是第一顺位。”霍夫人想起当时的幼稚行为,就忍不住想笑。   “后来我们就有了蔚然。”   年乐也不自觉的带起笑容,吃下唇边一块蜜瓜。   “这些事我没有详细告诉过别人。”霍夫人牵起年乐的手,眼神认真。   “但是我想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误会蔚然现在的家庭情况,我和蔚然父亲是真心相爱,只是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才迟迟没有和他父亲结婚。”   “我理解。”年乐点了点头,“您不必太在意这些。”   “源氏的人自从知道霍蔚然父亲的存在,就一直在他那搞小动作。”霍夫人说起这些,目光带过几分不不悦,“霍家私下一直提防反击,但总有漏网之鱼。”   “尤其霍蔚然一出生,他们更是不满,之前蔚然父亲跟我闹脾气最大的一次,也是因为源氏从中作梗,虽然后来哄好了,但蔚然也因此非常讨厌破坏我们关系的源氏。”霍夫人目光带过在旁边专心叉水果沙拉的霍蔚然。   “这么多年来,源氏也从没有放过蔚然,如果哪天让他们知道蔚然有喜欢的人,那他们一定会做些什么。”   年乐握着霍夫人的手,眼神若有所思。   一块香蕉递到年乐唇边,年乐咬下去后,忽的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一直提供水果的果叉。   霍蔚然坐在年乐后面,用果叉扎起一颗蓝莓,抬头看年乐腮帮子的情况。   “你在干什么。”年乐眼神示意。   地下恋情不是这样搞的。   霍蔚然看向对面,年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霍火火嘴里叼着半块甜点早已经睡倒,刘杰尼面前十几个空酒杯,红着脸蛋笑呵呵的对着落地窗数星星。   拉着年乐的手突然动了动,年乐回头,只见霍夫人端着一杯鸡尾酒仰头一口闷,放下酒杯后,对着年乐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嗨起来!小年!”霍夫人突然起身,直直朝着唱台走去,随手夺过一个无线麦克风,跌跌撞撞就朝年乐走了过去。   年乐努力后挪,霍蔚然起身想和年乐换位置,霍夫人拿着的手里的麦克风已经唱出第一句。   “难忘……今宵~”   下一句麦克风已经戳到年乐面前。   年乐静静看了眼前的麦克风两秒,试探着看向霍夫人。   “难忘今宵~”   霍夫人开心点头,继续对着麦克风,“无论,天涯,嗝~与,与海角……”   能进顶层酒吧的人并不多,但这一操作,已经将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   “霍姐!”方芳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和好姐妹都扔进去。   “嘿!芳芳!来,唱你喜欢的《红豆》!”霍夫人拿着麦克风就要往方芳面前怼,霍蔚然此时已经从里面挪出来,拿过霍夫人抢来的麦克风,扔向愣在一边的服务人员。   “红豆饭?哪有红豆饭?”霍火火忽的清醒过来,朝年乐招手,“来一碗。”   年乐起身扶住马上又要倒下的霍火火,听到后面刘杰尼用手刨玻璃的声音。   “嘿嘿,星星,好多星星,星星都是我的!”   “这里有星星。”年乐拿过甜点上一枚巧克力星星,朝刘杰尼招了招手,刘杰尼立即跑过来,满脸开心。   “我们要不回去吧。”控制住刘杰尼和霍火火,年乐委婉朝霍蔚然和方芳提建议。   几人都是迫不及待离开顶层酒吧,到了楼下,方芳已经叫来两辆车,只是她一个人扶不住霍夫人。   “蔚然,你送霍夫人安全回去后,再将方女士送回家。”年乐看一眼霍火火和刘杰尼,这两人还行,多少能自己走几步。   “不用这么绅士。”方芳还有点不好意思,“有保镖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是最基本的事,您不用担心麻烦。”年乐温和一笑,抬眼看向霍蔚然。   霍蔚然扶着霍夫人上车,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一眼,年乐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早去早回。   年乐带着霍火火和杰尼上了下一辆车,一手一个的半拖着两人回到寝室。   刘杰尼被年乐扶着爬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沉睡过去,轮到霍火火,这人怎么也不愿意配合,甚至在宿舍里跑起圈,顶着一卷卫生纸,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笑,“快来抓我呀~”   年乐深思两秒,将躺在床上的大熊玩偶拉下来,放在霍蔚然书桌位置。   “火火,霍蔚然回来了。”   一提到“霍蔚然”三个字,就像是拥有什么魔力,霍火火瞬间停住脚步,哭丧着脸,脖子僵硬的不敢回头去看。   “火火,再不上床睡觉,霍蔚然就要和你探讨一下散打技巧。”年乐含笑在霍火火耳边低语。   “我,我可困。”霍火火心虚的小心往后瞅了一眼,看到坐在书桌前的巨大身影后,立即脱了鞋爬上护梯,钻进自己被窝。   年乐松了一口气,将大熊重新放回床上,去快速洗漱后,正准备看一会书,却发现霍火火还醒着,一手抓着被子往上拉遮住脸,只露出两眼睛。   “小年年,你过来一下。”霍火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瞄向大熊。   年乐走过去,表情轻和,“要喝水吗?”   “我不渴。”霍火火眨了眨眼睛。   “我刚刚听到妈跟你说霍家和源氏的事,只听了两三句,小年年,你实话告诉我,我妈有对我和源氏人见面很不满吗?”   “阿姨没有提到。”年乐低声安抚,“即便有不满的对象,也只针对源氏,和你无关。”   “我知道,即便不说,她肯定也默默生过我的气。”霍火火眼里汇起点泪光,“但我不能告诉她。”   年乐眉头微抬,看着眼前仿佛一直都没心没肺的火火。   “我小时候知道整件事后,在房间里生了两天的闷气,我替我和我妈难过。”霍火火吸了下鼻子。   “我差点成了我妈的耻辱,成了源氏他们的工具,我还没生下来就是这样,都没人问我一句愿不愿意。”   年乐抬手,摸了摸霍火火头发。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   “没过去,只要我在,这事就不会过去。”霍火火往下拉了拉被子,露出瘪着的嘴。   “小年年,我从那时候就下定决心,这事不能这样算了,我一定要接手源氏。”   年乐看着眼前的霍火火,欲言又止。   “小年年,这就相当于在厕所里发现几个亿。”霍火火努力向年乐打着比方。   “我现在有机会拿,我才不会介意脏,只要把钱捞上来,之后我就能随心所欲,甚至炸了这个茅房。”   “你想怎么做?”年乐饶有兴致的看向霍火火。   “我已经在做了,从小时候就开始。”霍火火眼神认真。 第71章   从小时候就开始?   年乐忽然想起霍蔚然之前说过的, 小时候曾经看到霍火火生父,带霍火火去书店。   当时年乐就觉得有些奇怪,从相处的三年来看, 霍火火并不是热爱学习的人, 哪怕临近考试,他都不愿意去图书馆转一圈, 更别提去逛书店。   “小年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源氏的人面前,是一副特别勤奋好学的样子。在外我告诉他们, 我得装的傻傻的, 好放松霍家人的警惕。”霍火火忍着泪。   “他们还夸我装的真像。”   年乐看着眼前的霍火火, 倒是稍微有点想象不来他装勤奋的样子。   “我感觉我的智商遗传了那倒霉生父,吃十吨脑花都补不上来,我只能看电视剧, 看电影,模仿上面那些聪明人的样子。”霍火火委屈的抓紧被子,“我那倒霉生父好骗, 但他家里的亲戚不好骗,我只能装看不起他们,平时不和他们交流。”   年乐怜悯看向眼前人。   聪明人装笨很好装, 但反过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最危险的时候, 是上高三那年。”霍火火想起那地狱般的日子就深吸一口气。   “我生父他爹,也就是我生物学上的爷爷, 他说要给我源氏股份奖励, 但条件是我要考他指定的几所大学。”   霍火火吸吸鼻子,眼泪汪汪的看向年乐。   “小年年, 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惨吗?   整整一年时间,我头悬梁锥刺股,从初中内容开始补,一个月下去用尽全力才涨了六分,没办法偷偷请了魔鬼一样的补习老师,还一请就三位。”   “他们三轮班教我,时刻不停歇,我上厕所都得被盯着背两单词。”霍火火忍不住痛哭流涕,“睡觉脑袋旁边都得放着课程录音,他们恨不得把我脑袋撬开,直接往里哐哐塞东西。”   年乐熟练的抽出张纸巾,递给好兄弟。   “整整一年啊,整整一年小年年!”霍火火哭着用纸巾擦鼻涕,“我那段日子过的,简直跟恐怖片一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做梦都是考试。”   “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年乐拍拍霍火火被子,低声安抚。   “最后我终于考来了。”霍火火抽抽鼻子,“我那鲨臂爷爷满意了,赠予我一部分源氏的股份,这是我胜利的第一步!”   “虽然当时外公和妈妈一直劝我不要接受,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敢告诉他们我想做什么,要是让他们知道,为了我的安全,肯定会让我放弃,”   霍火火眼巴巴看向年乐,“但我没想到,这事让源氏那边可得意,以至于让霍家这面的股东产生不满,赠予霍蔚然股份就算了,外公竟然让他亲自回来一趟。”   霍火火瘪瘪嘴,“小年年你不知道,我感觉当时外公被我气的牙痒痒,有意让霍蔚然回来收拾我,还好我一听他来,就在外躲了半个月。”   “你不介意吗?”年乐温和注视着霍火火,“霍蔚然拿到那么多霍家的股份。”   “关于这个……小年年,有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霍火火紧张的看了眼大熊和刘杰尼的位置。   “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年乐有种想堵住耳朵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霍家人都对自己有一种大到离奇的信任。   “我知道我脑子笨,所以靠我这点能力,想要拿到源氏的办法,只有一个。”   霍火火朝年乐伸出一根手指。   年乐眼中带过分郑重。   “就,靠,熬!”   霍火火一字一顿,眼神异常认真。   “我要把那鲨臂爷爷和缺德爹都熬死!”   年乐从未听过如此朴实无华的计策,瞳孔地震几下后,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其实按源氏的家族结构,这个计划不是没有道理。   霍火火父亲是源氏的独子,他爷爷又是老来得子,如今已经近八十岁高龄,如果他爷爷去世,源氏股份势必属于霍火火父亲,霍火火父亲现今也只有霍火火一个亲生儿子,确实靠熬,也不是不行。   这得熬到猴年马月。   “我那倒霉生父花天酒地的,身体早就掏空了。”霍火火骄傲的拍拍自己胸脯,“我还年轻,不抽烟不酗酒,每年做两次体检,每次都嘎嘎棒,我干的最坏的也就是熬熬夜,吃个小龙虾喝阔乐,就这身体,还能熬不死那两个老登?”   年乐没法不赞同的点了下头。   “我已经计划好了,等他们都挂了,我要把他们坟头都给推平,他不是爱玩吗,我就在他们坟头上面修个夜店,天天请人来免费蹦迪。”霍火火越说越高兴,在床板上就恨不得蹦起来。   年乐思索片刻,抬眼看向霍火火。   ”你刚刚也提到,源氏那些近亲,会不会对你的继承有影响?”   霍火火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又颓了下来。   “我害怕露馅,也不太敢接触他们,更不敢太露骨的让那两傻缺写好遗嘱。”   霍火火有点无助的看向年乐,“我这些年演的也挺好的,我觉得只要我继续演下去,迟早能拿到他俩手里的全部股份。”   “这件事,我建议你不要单枪匹马的去做。”年乐知道霍火火醉着,但也只能在这时候提出建议。   “找到信任的人,告知他们这些,也许他们能帮你解决你处理不了的麻烦。”   “那我信任你好不好?”霍火火对着年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年年你帮我,我把钱分你一半。”   年乐一笑,抬手拉起霍火火的被子,帮他把脑袋盖上。   “等你清醒了,以后说这些。”   宿舍熄了灯,年乐打开储电小台灯,回头再看霍火火,他已经睡了过去。   年乐明白霍火火袒露计划的意思。   既然他准备和源氏熬下去,那他注定不能拿到霍家的股份,所以外公给不给霍蔚然股份,他心中其实都没有什么波澜。   兴许他成功以后,他还会促使源氏的部分被霍家吞并亦或是收购重组,最后也算是拿到霍家一部分股份,也了结当年的恩怨。   前提是他真能熬得过。   还得防住源氏周边人的虎视眈眈。   年乐轻叹一口气,借着小台灯灯光,翻开眼前的复习资料。   ***   霍蔚然和方芳扶着霍夫人下车,到霍夫人现今暂住的酒店,似乎是一下车的风有点凉,霍夫人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到身边的霍蔚然,顿时回头就要去找。   “年乐呢?”霍夫人悲痛的看向霍蔚然。   “他不要你了?”   霍蔚然忍着情绪,加大力度将霍夫人扶上台阶。   “霍姐,你喝糊涂了。”方芳在一边小声提醒,“年乐那孩子送同学去宿舍了,他还让蔚然送我们俩回来。”   “噢。”霍夫人被搀上台阶,又一路带入电梯,到达走廊。   将霍夫人扶入套间后,霍夫人醉醺醺的瘫上沙发,接过霍蔚然递来的水,抱起旁边的抱枕,就往上面怼。   “小年,你喝水。”   “喝完我们再来一首!”   霍蔚然侧脸,看着母亲模样,几乎不敢想自己之前喝醉后的模样。   正翻着卸妆水,方芳手机铃声忽的响起,方芳向霍蔚然示意一下,起身走到室外接电话。   霍蔚然坐在霍夫人对面,看她抱着抱枕一个劲的笑。   “妈。”霍蔚然眸光微低。   “怎么了?”霍夫人扭头看向小儿子,即便是醉着,也能发现他表情带了点凝重。   “现在有一件事,我想去做,但是有可能,会影响到霍家。”霍蔚然尚不知道那基金会中有多少会员,里面会不会有霍家之前的合作对象,更不知道揭发基金会操作后,会让霍家树敌多少。   但如果自己不去做。   年乐就要去做。   “影响到霍家?”霍夫人抬手揉了几下脸,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什么程度?”   “风口浪尖,四处树敌。”霍蔚然眸色冷淡。   “那和我当年悔婚的时候差不多。”霍夫人一手撑着脸,对霍蔚然一笑。   “别人都说你和我没一点像,但你现在说的话,我当年都说过。”霍夫人眼中笑意不减。   “当年退婚前,我也问过你外公类似的话,‘我想要做一件事,但会影响到霍家,给霍家拉来一个强大的敌人,还要把霍家推到风口浪尖。’”霍夫人扬唇一笑,“这么一看,你比我强,你能找到更多敌人。”   霍蔚然安静片刻,“当时……外公怎么回答你?”   “你外公嘛。”霍夫人一提起父亲,眼中带出几分依恋。   “我当时原本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说我是家门不幸,说我任性妄为。”霍夫人看向霍蔚然。   “但他没有,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让我做想要做的事情。   我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的掌上明珠,没有人能伤害我,没有人能强压着我的头,让我走进一段我拒绝的路。”   霍蔚然沉默许久,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好说话的老人,对女儿的爱如此深沉。   “现在你拿同样的问题来问我。”霍夫人忍不住一笑,注视着霍蔚然眼睛。   “那我告诉你,我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让你和火火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只要不触犯法律,不违背道德,我就会给你们最大的支持,我早就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介意所谓的敌人。”   霍夫人顿了顿,“但你也要坦诚面对你爱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波及伤害到他。”   霍蔚然点了点头,只是想起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就不由得动容。   “霍姐。”方芳一脸的严肃的从外面走来,继续捣鼓化妆包,“今天我不回去了,和你一起在这睡。”   “怎么了?”霍夫人努力支起身体。   “别提了,小展的家教老师请假,回去我和翡丹就得辅导作业。”方芳一脸苦大仇深,“这活还是让翡丹干合适。”   “那我先回去了。”霍蔚然站起身,出门前,不自觉回头看向霍夫人。   霍夫人对小儿子一笑,“大胆放心的去!”   霍蔚然离开酒店,回到已经熄灯的宿舍楼,敲了几下门,大爷睡眼朦胧的过来开门,一看是霍蔚然,顿时一脸的痛苦面具。   没有注意大爷的表情,霍蔚然一路几乎是迫不及待赶到宿舍门前,轻轻敲响两下,里面很快传来动静。   宿舍门打开,霍蔚然看着眼前人,抬手紧紧抱住年乐,低头嗅着心上人身上的气息。   “怎么了?”年乐快速关住房门,被霍蔚然抱的后退两步。   霍蔚然将头埋入年乐颈间,眼眶微红。 第72章   年乐安静抱着霍蔚然半晌, 对面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年乐一侧脸,就看到霍蔚然垂敛的眸色, 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年乐脑海中快速滑过霍蔚然送霍夫人路上可能发生的事, 手背轻蹭霍蔚然脸侧,试探询问。   “霍夫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霍蔚然身体顿了顿, 抬手握住年乐手背, 歪头紧紧贴上。   “她很喜欢你。”   那看来不是霍夫人惹的他难过。   年乐努力再思索片刻。   “那是宿管大爷又不给你开门?”   霍蔚然注视着年乐眼睛,眨了眨眼,一想起宿舍大爷披着大衣来开门, 看到自己时的痛苦表情, 嘴角不由自主扬起。   年乐观察着霍蔚然的表情。   看来也不是宿舍大爷。   “那是我的原因, 让你难过?”年乐紧盯霍蔚然表情,在他眼中看到分落寞。   “学长。”霍蔚然紧紧注视着眼前人,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亲我一下。”   可能是因为身上沾染了许些酒气, 整个宿舍里都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年乐的小台灯是整个宿舍微一的光源,像一点萤火, 朦胧的照亮周边书本书桌。   年乐仰头看向面前人,霍蔚然低身,一点点缩进两人间的距离。   之前也不是没亲过。   只不过最近亲的少了点。   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年乐唇角微扬, 看着面前好看的唇色, 微一侧脸,轻轻吻上去。   霍蔚然唇角日常都是微微向下的状态, 有种厌世又高冷的模样, 但亲吻的时候,却热情的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像是攻城掠地的侵略者, 紧密的贴蹭还不够,他想要的完全超乎年乐想象,是如果可以,都想把整个人吞下去的贪婪。   轻微紊乱的呼吸声交杂,直到年乐被亲的有点缺氧,伸手想要推开眼前人,下一刻却被抱的更紧。   霍蔚然知道些分寸,只是舍不得放手。   察觉到年乐的推搡,唇齿间的缠绵轻柔不少后,化作蜻蜓点水般的流连不舍,等到两人缓缓分开,昏暗中所有声音都被放大,耳中的心跳剧烈起伏,年乐努力压着呼吸声,对上面前的灰色眼眸,是被激起的浓烈渴望。   “学长。”霍蔚然胸膛起伏,灰色的眸子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   “再亲一下好不好?”   年乐一只手按着霍蔚然胸口,平稳自己的呼吸,霍蔚然压制心底的渴望,耐心等待着,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有一向来有二,年乐抬头,一只手捧着霍蔚然的脸,侧脸继续吻上面前人。   除去刚刚的青涩,年乐几乎是用力吻上,要填满霍蔚然眼中欲望的沟壑。   霍蔚然心跳声剧烈,被年乐的内敛的汹涌带着一步步向后,直到腿碰到桌椅,霍蔚然顺势坐下,单手环着年乐的腰身,仰头努力迎合这个吻。   霍蔚然呼吸起伏的厉害,年乐一手轻轻从霍蔚然脸侧滑下,触到他仰头时高高凸起的喉结。   只是指尖轻轻掠过,霍蔚然身体猛地紧绷,灰色的眼眸里带起一点水光,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年乐脸颊带着热度,低头温柔吻上霍蔚然喉结。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霍蔚然耳朵连带着脸侧和脖颈,瞬间升起暖色,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回神。   年乐跨坐霍蔚然面前,垂眸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跳。   月光缱绻,半透的窗帘静静搭在窗台边,霍蔚然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喉结上下一动,那点柔软触感像是被刻印入灵魂深处,撩动不安的心脏。   “去洗漱。”年乐压低声音,轻拍还没回神的霍蔚然,正要从椅子上下来,却被抱得更紧。   大狗黏人的将脑袋抵在年乐心口,埋着脸蹭了两下。   “听话。”年乐被蹭的发痒,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心跳的节拍。   等霍蔚然磨磨蹭蹭离开,年乐上床平复心情后已经开始继续刷题,霍蔚然回来关了小台灯,透过两床间的铁栏杆,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抬手摸摸被年乐吻过的地方,眼中尽是满足和愉悦。   年乐手下的题一道道正确带过,霍蔚然连看许久,都没看到他答错一题。   他以后……一定会成一位很优秀的国际律师。   霍蔚然收敛目光,拿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备注的“BB”。   编辑好信息,手指却不自觉停留在“发送”键上方,霍蔚然再度看向年乐,发现他已经从题海转移到围棋对弈打谱。   微亮的屏幕中黑棋先行,伴随年乐指尖的白棋落下,霍蔚然按下发送键,屏幕上的亮光一闪而过。   [I'm in.]   ***   刘杰尼一早被闹钟吵醒来,懵懵坐在床上,记忆一点点回归,才想起昨晚喝了一杯又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酒好的缘故,脑袋倒不是很疼,也没有宿醉后的难受感,刘杰尼下意识摸摸裤兜里的手机,还有十来块钱的零钱,再摸摸身上的衣服。   很好,都没问题。   听到刘杰尼铃声,霍火火呲着一头乱毛也努力翻起身,拿着手机看了半晌,扭头迷蒙的看向好室友。   “杰尼,今天早上没课啊。”   “对哦。”刘杰尼反应了半晌,看着闹钟的标签,突然一个激灵。   “今天要查法考客观题分数!”   年乐听到闹钟声也睁开眼,在手机的今日待办事项里,也看到查分一项。   刘杰尼深吸一口气,打开司法部官网,输入身份证和密码,咬着牙却不敢点查询键。   “火火,帮我!”刘杰尼把手机递给霍火火,紧张的背过身。   霍火火点开查询页面,看着网页上方转圈圈,虽然不是自己的分数,但也忍不住的紧张。   年乐也打开官网查分页面,霍蔚然起身,光明正大越过栏杆坐在年乐床上,当着年乐的面脱下睡衣,套上一件早就准备好的背心,上面用毛笔在胸口写着“稳过”两个字。   年乐忍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把号码输入,随即将手机递给满眼紧绷的霍蔚然。   “学长,我来吗?”霍蔚然接过手机,眼中带过几分犹豫。   法考难度不低,如果分数差那么几分,那一定是因为自己手气不好。   “你来。”年乐微微一笑。   “会过的,相信我。”   同一时间查分的人太多,霍火火和霍蔚然点了好几次查询,出来的都是不停转圈圈的网页,即便如此,两人还是不停的点击刷新。   霍火火最先刷出来,眼看页面终于加载出来,霍火火两只眼睛直盯着,终于在确定分数的那一刻,激动的一巴掌拍上刘杰尼后背。   “过了杰尼杰尼!”   “过了?!”刘杰尼转过身,满眼紧张,“你可别骗我!”   “不信你自己看!”霍火火兴奋的将手机递过来,看着成绩框里“181”的字样,刘杰尼高兴的差点吼出来。   客观题三百满分,一百八十分及格,181简直就是幸运一击!   四人宿舍只有两人考,刘杰尼的分数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年乐身上。   霍火火一抬头这才发现,霍蔚然还穿上了“稳过”的衣服。   霍蔚然捏着年乐的手机,无视旁边的欢呼声,屏住呼吸,一遍遍点击刷新。   “不要着急。”年乐心态淡然,“等一会再查也可以。”   年乐话音刚刚落下,霍蔚然猛地停止刷新,看着眼前的页面一点点加载出来。   霍蔚然紧紧盯着“考试成绩”后的数字,确认再三没看错后,惊诧对上年乐视线。   年乐表情持稳,似乎是对成绩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过了没?”底下两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扒着床就想上来看一眼。   霍蔚然向年乐展示分数,紧接着从上铺下来,举着手机,强掩自豪的将分数展示给两人。   刘杰尼低头一看,还以为看错,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还是那个数!   “248。”霍火火难掩震惊的开口,抬头再看好兄弟,顿时感觉他的周身都亮起一层光。   248什么概念?   300分满分,180及格,220就是高分,230是大神分数,240几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法考客观题,就算是法考讲师亲自去做,也会错几道,之前有个法考机构里流出传言,说有人考了241,都被机构出来亲自打假,说这里没有这么高分数的人。   248分,极有可能会是今年客观题的状元级别。   “我的天。”刘杰尼看着年乐还有点懵。   “我的地。”霍火火盯着眼前的分数,再刷新几下,确定没有错。   “年哥,我有预感。”刘杰尼突然严肃起来,“你以后肯定会是特别有名的律师,一个案子上八位数那种。”   “只是过了客观题。”年乐笑着下床,“为了拿证而已。”   “有些律所招实习律师,那都是高分优先考虑。”刘杰尼满眼羡慕,“年哥,如果你以后进了大所,记得跟我讲讲里面的事,开拓一下我的眼界。”   “我感觉我们宿舍应该在门口贴个海报。”霍火火已经开始比划,“什么都不用说,就一个248,足够让经过的法学生都拜一下你信不信?”   霍蔚然从霍火火手里拿过手机,还给年乐,眼中的得意已经快压制不住。   年乐收起手机,正常洗漱,和几人聊了片刻继续去备考主观题,在小区自习室学到下午回宿舍,一到门口就发现有不少人围着,出来的人还人手一个小蛋糕。   等年乐挤进去,发现霍蔚然不知道从哪弄来两推车小蛋糕,只要来的人都发一个。   “小年年,你客观题高分的消息泄露了!”霍火火满眼高兴,“好多人好奇来看你是何方神圣,霍蔚然直接订了蛋糕,让来的人都沾沾喜气。”   “话说法学院的人都没这么多吧?”刘杰尼摸着下巴,“这六七个小推车的蛋糕都送出去了,人怎么不见少呢?”   “别的学院也知道了吧?”霍火火看向年乐挤眉弄眼,“你出名了哇小年年!”   年乐看向戴着手套辛勤发蛋糕的霍蔚然,再看那两推车小蛋糕,扭头闭了闭眼。   正发着蛋糕,霍蔚然手机突然响了两声,看着“BB”发来的消息,霍蔚然下意识看了一眼年乐,摘下手套递给刘杰尼。   “学长,我有事出去一趟。”霍蔚然贴近年乐,看着年乐快速点头的模样,眼神不由得温柔几分。   霍蔚然戴好口罩帽子出门,刚迈出门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来拿了个小蛋糕,继续朝外走去。 第73章   “你那新找来的人靠谱吗?”一口京片子味的男人随意坐在周郁旁边, 手里盘着串文玩核桃,脚在底下不安分的点几下。   “基本靠谱,背景也干净。”周郁喝了口面前的茶, 被烫得一咧嘴。   “那我可就纳了闷了, 符合会员要求资产达到十亿,身后有家族沉淀, 还有名气, 这样式的人,闲不干的,干嘛干这高风险的活儿?”男人悠闲端起茶杯, 浅嘬一口, “你们也抓住他把柄了?”   “瞧你说的。”周郁表情一顿, “他和你不一样,他是自愿的。”   “自愿?”男人眼里带出分不可思议,“那我今天可得好好看看, 瞅瞅什么样的人,有这条件,还能傻到自己直直跳坑里。”   周郁盯着眼前的茶水, 欲言又止。   “按我们这的话,这种人叫‘傻bai’。”男人越说还有点来劲,“就是傻瓜蛋儿缺心眼, 好好的日子不过, 非要过来涉这险……”   男人话还没说完,只见周郁直直盯着自己身后。   男人声音越来越小, 意识到什么般的缓缓扭头, 一眼只能看到对方的身架,再一点点抬头, 方才看到来人的模样,虽然戴着口罩帽子,但能看出对方,是出乎意料的年轻,身材也是出乎意料的高大。   男人眨了眨眼睛,想起刚刚说的话,用力闭紧嘴巴。   “来了啊。”周郁起身,向霍蔚然介绍身边男人,“这是程斯度,是我们两年前就安插在拍卖行的线人。”   “你好你好。”程斯度立即跟着起身,朝来人伸出手。   霍蔚然扫了眼面前人,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小蛋糕郑重放在桌子正中间。   程斯度小心翼翼看向周郁,眼里是两个大大的“?”。   这是什么程序?   周郁眼中也带起疑惑,直直看向霍蔚然。   “我爱人法考,客观题248。”霍蔚然向拿过餐桌上一根筷子,将蛋糕分成两半,给眼前两人一人一半。   程斯度缩着手,看着眼前奶油乱成一团的蛋糕,求助般看向周郁,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不敢问。   “吃。”   眼前人沉沉开口,简单一个音节,重重锤在两人心头。   几乎来不及思考,程斯度一把抓起筷子,夹着小蛋糕就往嘴里送,周郁看着面前的庆贺蛋糕,再想起霍蔚然口中的分数,眼中带过分欣慰,细细品尝面前的蛋糕。   看着两人将蛋糕吃干净,霍蔚然方才坐在两人对面,面色淡漠的取下口罩帽子。   极具辨识度的浅灰色发色一露,程斯度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有一张冷峻混血面容的男人,惊的差点站起身来。   “霍,霍神!”   “你认识?”周郁扭头看向程斯度。   “之前那铺天盖地的报道,世界最值得关注的亚太地区车手之一,不认识才不正常吧?”程斯度眼中带过几分惊诧,再看周郁,忍不住压低声音。   “你是怎么把这号人骗过来的!”   “说什么骗。”周郁也压低声音,“咱们这是正经案子。”   霍蔚然冷眼看着面前两人窃窃私语,抬手看了看时间,指节一敲桌面。   两人的私下谈论戛然而止,周郁直起身体,看向霍蔚然。   “你晚上发的消息,我看到了。”周郁扬起笑容,“再次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程斯度,你要进入慈善基金会,成为他们的会员,你不能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样太突兀,也太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中间需要一位引见人。”   程斯度朝霍蔚然努力咧起嘴角。   “程斯度之前在拍卖会场,已经和管理人员相当熟识,但是因为各种条件不够,所以没法进入慈善基金会。”周郁起身站在两人中间,压低声音。   “我们给程斯度设置的背景是,他即将继承一些家产,但是因为条件不够没法进入基金会,为了避税,就需要找到另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带他入局,帮他避去这一笔税费。   所以当他在四处找寻时,发现了符合条件的你,竭力想要带你入局,拉你入坑,并且带你去见基金会的管理人员,以朋友的名义给你们双方引见。”   周郁深深看向霍蔚然,“之后的事,就要看你了。”   霍蔚然眸色冷沉,看向程斯度。   “我一定尽力。”程斯度差点拍胸脯保证,“我已经当了两年线人,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   霍蔚然沉默片刻后拿出手机,抬眼再看程斯度,程斯度极有眼色的立即开口,说出自己的联系方式。   周郁在中间看着,看霍蔚然打开联系人一栏,里面出现一个“BB”,再一看底下的号码,竟然异常的眼熟。   还没等周郁回过神,霍蔚然已经保存好程斯度的号码,和两人没有任何寒暄,起身戴好口罩帽子就直接离开。   “他还真是话不多啊。”程斯度扭头看着霍蔚然背影,忍不住“啧啧”两下。   “我早听说他不好相处,没想到真见了面,比我想象的还难说话。”   整个过程说的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炫耀他爱人法考成绩。   话说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忍得了他的脾气,还当他爱人?   “BB……”周郁琢磨着刚刚看到的,“这是啥意思?”   总不会是啥昵称吧。   周郁搓搓胳膊,小舅子和弟夫间,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两个B?”程斯度看向周郁,“这不是2B吗?”   周郁搓胳膊的动作一顿,瞬间睁大眼睛,只听程斯度继续开口。   “不过,可能也不是这个意思。”   周郁搓胳膊的动作慢了慢。   “我看有种网络用语,用BB形容那种,让人感觉很讨厌,说话不太和时宜,还有点嘴欠的人。”   程斯度摸着下巴思索,“我也没说啥啊,他刚刚该不会这样备注我吧?”   周郁安静许久,放下搓胳膊的手,努力控制着表情,紧紧握住眼前的茶杯。   ***   “恭喜恭喜啊。”   来恭喜的人拿过小蛋糕,高高兴兴的离开,刘杰尼看了眼已经空空如也的小推车,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送完了。”刘杰尼两眼无神,“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等一会蛋糕店的人会来拿小推车。”霍火火收起正在玩养生小游戏的手机,“我们要不要擦擦?”   一直侧过身看书的年乐闻声抬头,将书本放回桌上,起身拿起一块抹布,过来仔细擦拭不小心沾了点奶油的小推车。   宿舍门口再次聚来两人,朝着宿舍里观望,刘杰尼见状开口,“不好意思啊,你们来迟了,小蛋糕送完了。”   “我们不是来拿小蛋糕。”宿舍门口两人看着里面,看到正在擦小推车的年乐后,眼睛瞬间一亮。   “年乐同学!”两人快速走进宿舍,满脸笑容的看向年乐。   “你们好。”年乐站起身,看眼前两人,都是之前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我们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笔记。”一人迫不及待开口,“客观题和主观题都要,能不能借笔记给我们复印一下,就一天!”   年乐怔了怔,看着面前两人礼貌一笑。   “抱歉,主观题的考试还没结束,笔记暂时不能外借。”   “离考试这不是还有一两周时间吗?”一人上前一步开口,脸上带出一点哀求,“就借我们半天行不行?”   “抱歉。”年乐摇了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年乐时,脸上带出一点不满。   看确实借不出来,两人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等到两人一走,刘杰尼和霍火火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大的脸?”刘杰尼上前关住宿舍门,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皱。   “法考还没完,就来借别人笔记,别人不考试的吗?”   刘杰尼这边话音还没落,宿舍门再次被敲响,宿舍门没有猫眼,刘杰尼打开房门,这次是同班的一个同学。   “年乐在吗?”同班同学提着杯奶茶,笑着就往宿舍里挤,“年乐,恭喜你啊。”   年乐目色一顿,不出意料的听到对方开口。   “年乐同学,能不能把你的考点总结借我一下……”   ……   霍蔚然回到寝室时,时间还早,宿舍门紧紧关着,听到是霍蔚然方才开门。   霍蔚然走进寝室,发现小蛋糕已经被发完,却不见年乐的身影。   “霍神,你回来了。”刘杰尼看向霍蔚然,汇报工作情况,“蛋糕都已经发完,小推车也还回去了。”   眼看霍蔚然的视线在寻找什么,刘杰尼眼中带出些不满,“霍神你不知道,刚刚有人来找年哥,借他整理的客观题主观题考点笔记,年哥拒绝了好几次,最后人还是来问,实在没办法,年哥背着包出去了。”   听着刘杰尼的描述,霍蔚然眸色带出点冷意,再看向年乐空着的位置,垂眸快速思索。   “眼下主观题考试都还没开始,也不知道那些来借笔记的人是怎么想的。”刘杰尼也是无语,“难道就因为年哥考了个高分,接下来的考试连笔记都不用了?”   “还有两个我们班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平常看小年年好说话,小年年拒绝了一次,他们还不依不饶的。”霍火火在旁边也忍不住开口。   “要不是我们出手把他们拉出去,他们还要再继续要,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两人话还没说完,宿舍门再次被敲响,霍蔚然转身拉开房门,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领头的男生满脸笑容,“年乐同学在吗?我们想出钱买他的笔记……”   “滚。”霍蔚然目色冷利。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领头男生脸色一变,刚想要争论什么,却看到眼前高大的男生转身回到宿舍,单手猛地拽下高低床上一根铁栏杆,转头直直朝众人走来。 第74章   徒手拆铁栏杆的操作已经惊的几人后退一步, 眼看对面拿着铁栏杆走过来,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生怕一栏杆抽到自己身上。   霍火火和刘杰尼站成一排, 满眼震惊的看着霍蔚然一把关住宿舍大门, 回头将铁栏杆递到两人手中。   “我今晚不回来。”霍蔚然面色冷淡,“如果有人再来要东西, 打伤了算我的。”   霍火火和刘杰尼四手接着铁栏杆, 对视一眼,许久没有回神。   霍蔚然快步离开宿舍,朝小区的方向一路走去, 上电梯打开指纹锁, 刚进家门, 一眼便看到虚掩的卧室房门,露出一行灯光。   轻轻推开房门,看着里面熟悉的背影, 霍蔚然缓缓上前,对上年乐回头时的目光。   “学长。”霍蔚然迈开步子,从后面抱住年乐, 蹭蹭年乐脸侧,目光依恋。   “回来了?”年乐放下手中的笔,抬手摸摸霍蔚然头发。   谁能想到, 自己还有在宿舍没法待的一天。   逃离到这里, 才算是获得一点安静。   “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霍蔚然轻轻吻一下年乐脸侧,粘人的声音都带着点闷。   年乐摸自来卷的手顿了顿, 想起那些人的目光, 好像在争夺什么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高分过法考的幸运物一般。   仿佛他们的事业,他们的未来都寄托在别人书写的小本子上, 只要自己不给,就是天大的过错。   但年乐到卧室后,也翻过自己的笔记,里面都是书里的东西,让任何一个人花些时间和精力,都能整理出来。   “我担心他们还会来打扰你。”霍蔚然声音闷闷的补充,“学长你不知道,我到宿舍后,又来了好大一群人。”   年乐深吸一口气。   别说一群人,就是来两个自己都招架不住,还要靠霍火火和杰尼赶人,要是晚上再来人,恐怕宿舍四个人连觉都睡不好。   “那今晚……我暂时住这。”年乐语气轻和,手指依然抚着霍蔚然发顶。   只是一句,霍蔚然嘴角已经忍不住扬起,侧脸再亲亲年乐,起身立即去准备两人洗漱的东西。   年乐回头继续专心于书本,只是复习一节内容的功夫,再抬眼已经是十二点。   将书本合住,年乐起身有些不熟练的找到卧室旁边的洗漱间,霍蔚然早早准备好洗漱用品,放在洗手台旁边的漱口杯里接了温水,连牙膏都被挤好。   年乐刷牙时看到旁边的淋浴间,试着打开水,发现这里比起隔天洗的学校澡堂,这里随时都有热水。   三分钟刷牙的功夫就心动了三次,刷完牙年乐想淋浴前告诉霍蔚然一声,却发现他不在卧室。   冲个澡时间很快,并且淋浴间里还有干净的浴袍,年乐试着穿上,明显发觉这应该是霍蔚然的码,自己穿上显得宽宽松松,袖子都长一截。   用毛巾擦擦头发出来,年乐一抬眼就看到卧室的灯,调成了比较昏暗的模式,霍蔚然坐在床边,看到年乐出来,快速起身。   霍蔚然穿的异常严实,一整套黑色西装,上半身甚至还拉紧外套两边衣襟,不露一点点肌肤出来。   年乐眨了眨眼,没想到霍蔚然还有如此含蓄的一天。   霍蔚然静静看着眼前人,微微湿润的头发,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浴袍,露出天鹅般纤细的脖颈,和一小片透白的肌肤。   年乐额头前的湿发蓄着水,一双眼眸温和又澄澈,仿佛没有任何攻击力,微湿的眼尾微微下垂,有种与世无争的浅淡疏离,又有种怜悯世人的恻隐柔和。   鼻梁旁侧一点小痣,出现的恰到好处,愈发显出这张脸五官精致昳丽。   “我们……”年乐看着站在床边的霍蔚然,有些不大自然的紧紧浴袍领口。   “要睡一起吗?”   “我准备在另一间卧室睡。”霍蔚然低了低头,“如果学长喜欢,我也愿意在这里睡。”   “那……分开睡?”年乐嘴唇微抿,走到床边,自己确实还没有做好和霍蔚然睡一张床的准备。   “可学长你还没说喜不喜欢。”霍蔚然抬眼,走到年乐面前,轻轻一推年乐肩膀,将人推倒在床上。   年乐下意识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霍蔚然,光脚踩上柔软的被褥,胳膊撑着往后挪了两下,拉开一点两人间的距离。   霍蔚然没有气馁,只是红着耳尖,朝年乐的方向打开黑色的西装外套。   只是一眼,年乐瞬间钉在原地,目光直直看过去,半晌没有挪眼。   真空西装外套下,是一条疏密有致,钻石与珍珠搭配,优雅又耀眼的胸链。   霍蔚然肤色冷白,搭配银质的细链,显出几分圣洁与性感揉杂的气质,漂亮的肌肉线条被细链装饰,随着霍蔚然向前的动作微微轻晃,细钻闪耀,珍珠圆润,让人完全没法挪开目光。   尤其在胸口,有一条细链缀着一颗钻石,吊坠般的垂在饱满的胸肌中间,随着霍蔚然动作晃动弧度愈大,闪亮亮的让年乐直看到眼睛干涩才反应过来。   “喜欢吗?学长?”霍蔚然已然一点点跟压到年乐上方,漂亮的胸链近在咫尺。   年乐闭眼,喉咙却不自觉咽了一下。   “哥哥,我发现你最近越睡越晚。”霍蔚然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掠过年乐耳侧。   “我知道哥哥临近考试压力很大,我这里有种,特别好的解压方式。”   年乐缓缓睁开眼睛,霍蔚然胳膊撑在年乐身侧,低头是一个温存又缠绵的吻。   像是在拆开一件等待已久的礼物,霍蔚然左手一点点从遮盖年乐腿面的浴袍上移,轻轻掠入浴袍分岔的位置。   两人唇瓣厮磨,被霍蔚然碰到的一瞬,年乐腰腹几乎是瞬间紧绷,腿不由自主的抬起抗击触摸,心跳在片刻间紊乱,剧烈的酥麻感如大风过境般迅速席卷开来。   “别怕。”霍蔚然轻轻吻着浅色的唇,对上那双几乎要溢出水光的琥珀色眼眸。   这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体验,年乐羞耻到几乎无法正视霍蔚然,脸侧被一遍遍亲吻,直到脑海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无限拉紧,继续收缩,“嘣”的一声,彻底断开。   眼前的光线似乎开始明暗的变化,一种从未有过的静谧感,笼罩在年乐脑海中。   世界温柔起来。   模糊又疲倦。   蜻蜓点水般的吻不断落在额头,唇边,年乐此刻却只想闭眼睡觉。   什么东西突然卸了下来。   是有些解压。   “哥哥,喜欢吗?”霍蔚然抬手,将年乐的浴袍重新拉好。   年乐闭着眼,昏昏沉沉,霍蔚然的声音也极轻,像是在蛊惑什么。   “哥哥,喜欢吗?”霍蔚然不厌其烦的低声询问,直到得到一声似乎是从嗓子里发出的,轻轻的应答。   “嗯。”   霍蔚然满足的露出笑容,拉开被子,盖在年乐和自己身上。   像是要确认什么,霍蔚然起身塞了塞年乐那边的被角,手轻轻放在被子上,轻拍几下,感受被子下轻缓的起伏。   年乐一觉很少有睡的这么沉的时候。   像是在梦里卸去复杂的负担,早晨醒来时,身上是轻软干燥的被子,窗帘半开,有阳光投射进来,照的那一片被子都暖烘烘。   旁边有呼吸声,年乐转头,看到浅灰色的头发就在眼前,精致冷艳的一张混血面容带了些安睡的沉静,五官线条干净又清晰,是早晨醒来一眼见到,都会觉得心情愉悦的景象。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年乐脸上有点发烫,看到霍蔚然眼皮动了一下,年乐抬手带过他脸侧凌乱的头发,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霍蔚然嘴角瞬间扬起,是怎么也抑不住的欢喜。   “我去洗漱。”年乐声音轻缓,“早餐想吃什么?”   “我去做。”霍蔚然立即起身,快速打开衣柜,在年乐面前毫不避讳的换上一套居家服,短暂洗漱后直接去往厨房。   想起霍蔚然右手之前因为练车有些使用过度,年乐洗漱完也去往厨房,两人合作,几乎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学长昨晚睡的好吗?”霍蔚然早餐时开口询问,看着年乐的眼神含笑,是有意要邀功。   年乐盯着面前的煎蛋顿了顿,片刻后在霍蔚然的注视下抬头,看向眼前人。   “睡的很好。”   短短一句话,像是莫大的鼓励,大狗骄傲的尾巴都快翘起来。   “学长今晚也不用回去。”霍蔚然已经开始策划,“我会去宿舍告诉霍火火他们原因,等到这件事热度过去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年乐吃了口煎蛋,这个意思提议确实很诱人,但年乐坚定的摇了摇头。   只要留在这过夜。   发生的事情恐怕会不由年乐控制的,一点点滑向不可描述。   其他不说,要是天天都解压,身体迟早受不住。   “主观题考试前,我们还是尽量在宿舍睡。”年乐说明立场,“我需要集中精力应对考试。”   宿舍里再不济,两张床中间还有根铁栏杆挡着。   霍蔚然认真思考年乐的话,朝年乐点了点头。   “学长,考试结束后再过来怎么样?”   年乐安静两秒,低头看向面前的早点,声线尽量维持平稳。   “可以。”   只是两个字,霍蔚然嘴角又要忍不住的上扬,几乎能想象到两人亲昵的场景。   早餐后年乐立即抓紧复习,希望能提前几天完成复习内容,好留出空间,应对可能会不时出现的任务。   一连三四天,年乐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收件箱里仍旧停留在之前的内容。   周郁已经很久没联络过。   甚至没有更新拍卖行新项目的最新动态。   年乐隐约察觉出有些问题,但也不排除周郁是想让自己专心法考。 第75章   年乐收起手机, 将蓄电小台灯关闭,等上了宿舍的床才发觉,霍蔚然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一本来就课多, 最近还有运动会, 年乐注视对床片刻,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刷题软件。   刷了足足一个小时, 年乐听到门口传来两下拧动门把手的动静, 立即下床为霍蔚然打开宿舍大门。   刘杰尼和霍火火刚睡下不久,年乐动作尽可能的轻,霍蔚然走进宿舍, 身上带着夜间的寒气, 似乎是去小区房间里洗过澡, 霍蔚然头发还有点微湿。   年乐抬眼注视霍蔚然片刻,霍蔚然低头对上年乐目光,扬起唇就是一笑。   “学长在等我。”   年乐没有否认, 隐约察觉霍蔚然洗澡的时间有些怪。   更像是去做了什么事,回来前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气味和痕迹。   “我在那洗漱过了。”霍蔚然压低声音, 低头就想蹭蹭心上人,年乐下意识看向旁边两床,抬手摸了摸霍蔚然半干的头发。   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赶来。   两人安静亲密一阵, 像是要补齐白天分别的想念, 霍蔚然紧紧抱着年乐,好像被风吹到空洞的胸膛终于满了一些, 温热静谧。   两人蹑手蹑脚的上床, 隔着铁栏杆,霍蔚然趴在旁边, 耐心看年乐刷题下棋,直到年乐放下手机,接下来的时间才是自己的。   “学长。”   年乐抬头,昏暗中那双漂亮的灰色眸子,异常显眼。   “学长累不累?”霍蔚然手指伸过铁栏杆,摸了摸年乐头发。   “还好。”   不知道为什么,霍蔚然一说这话,年乐下意识绷紧身体。   “学长,我想亲你一下。”霍蔚然微微歪头,唇边含着笑。   “那你先告诉我。”年乐声音轻缓,“最近在忙什么。”   霍蔚然看着眼前人,没想到即便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会被发现一点端倪。   如周郁所说,程斯度和自己认识的过程,必须要有证人见证,并且人越多越好。   所以头一次是在车展,霍蔚然同意将之前在国外订购的车,作为镇场的展品在车展中展出。   程斯度带着两相熟的人,面对眼前这辆稀有豪车,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胡侃这辆车的外形难看,设计理念老旧,等周边围了一圈人,管理人员自然看不下去,上前说出这车来历,“啪啪”打的他脸生疼。   霍蔚然当时也被邀请到现场,并且当时“正好”在车附近,全程冷眼旁观。   程斯度在短暂的尴尬后,突然想起什么,试着询问身边朋友霍蔚然的来历后,发现他符合基金会的会员条件,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之后的车展环节中,众人见证程斯度觍着脸跟上,一路吹嘘他家的古董生意,霍家正好有长辈不久后要过寿,最后两人终于交换了名片。   再次见面是两天前,霍蔚然随意前来挑看礼物,品味刁钻的选中一黄底彩粉的灵仙祝寿双耳瓶,程斯度死活不收钱,咬牙赔了大价钱,将霍蔚然看中的古董,直接免费送出,换来霍蔚然这个朋友。   整个过程,由不少周边看热闹的人见证,看在古董的面子上,霍蔚然对程斯度的态度也没之前那般冷淡。   最近一次,就是今天,程斯度负责在酒后吹嘘,说他认识霍蔚然,两人还交情匪浅,在一众朋友的起哄下,程斯度硬着头皮跟霍蔚然联系。   霍蔚然晚了一个小时后方才过去,看到是这种场合,只露了一面后就直接离开,程斯度假装慌忙追去解释,只留下一群惊讶的酒肉朋友各种撒播消息。   三次场景,在场的人足够基金会调查,霍蔚然这边回到车上后才发现,只是去了一小会,身上就沾了烟酒味。   霍蔚然还记得上次,年乐从自己身上嗅到开过车的味道。   现在身上的烟酒味更是难闻。   霍蔚然冲了好久的澡,换了衣服后方才赶去宿舍,在看门大爷无奈的白眼里,三步并做两步的回去。   学长为自己开了门,霍蔚然忍着心中的雀跃,上床就听到询问。   “最近在忙什么?”   霍蔚然目光不自觉敛了敛,想要偏移视线,下巴却被一只手直接捏了过来。   “不要撒谎。”年乐声音微重了两分。   “最近……有车展……”霍蔚然被捏着下巴,声音有些含糊。   年乐挑眉,身体向前轻凑,手臂碰到两床之间的铁栏杆,却意外发现栏杆歪了一下。   轻轻一碰,两人床间的护栏就有点歪,年乐奇怪低头,试着将护栏扶正,只是稍一用力,整个铁护栏瞬间倒下,几点焊接处早就被掰歪。   年乐坐在床上,松开捏着霍蔚然下巴的手,怔怔拿起眼前的铁护栏。   “年哥?”刘杰尼迷迷糊糊中听到声响,躺在床上翻身一看,只见年乐拿着被掰下来的铁栏杆发愣。   “怎么了怎么了?”霍火火从睡梦中惊醒,起身一眼,就看到小年年拿着栏杆两眼发直。   “小年年。”霍火火神志一点点回归,“噢,对了那个栏杆!”   “年哥,忘记跟你说了。”刘杰尼也反应过来,“霍神之前为了赶那些追你要笔记的人,把那个铁栏杆拽下来,想要揍那些人来着。”   刘杰尼揉了揉眼睛,“之后霍神把栏杆给我们,我们琢磨着把栏杆安上去,但是不太好安,所以用胶水对了对。”   年乐沉默两秒,试着把栏杆再安上,只是扶着栏杆的手一松,栏杆立即倒下。   霍蔚然看向年乐,无辜眨了眨眼睛。   “话说这个是不是得赔啊?”霍火火一愣,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赔。”霍蔚然起身,把栏杆从年乐手边拿过,下床放在书桌下。   等再上床,两张床之间已经没了隔阂。   年乐抬眸静静看霍蔚然一眼,霍蔚然目光微避,片刻后抬眼,湿润润对上年乐眼眸。   “睡吧睡吧。”眼瞅着没事,霍火火躺倒拉起被子,刘杰尼又看了两人一眼,困的也是倒头就睡。   年乐看了霍蔚然许久,缓缓钻进被子躺倒。   霍蔚然注视着眼前人,小心翼翼躺下,等待了许久,方才起身一点点凑过去。   “学长,睡了吗?”   年乐翻身,侧身和霍蔚然面对面。   “我在做一些事。”霍蔚然声音压的极低,“现在……还不能都告诉学长。”   年乐静静看着眼前人。   “我没有做坏事。”霍蔚然凑近年乐一点,“学长,你相信我好不好?”   霍蔚然眼中带着些紧张,像是做错事的大型犬,从刚开始心虚避开主人目光,到现在紧张的盯着主人,生怕主人不再喜欢自己。   “没有违法乱纪?”年乐抬手,指尖点了点霍蔚然额头。   霍蔚然快速摇头。   “没有背离道德?”   霍蔚然摇头。   “和拍卖行的事无关?”   霍蔚然一顿,盯着年乐眼睛,摇了摇头。   年乐注视着霍蔚然的眼睛,许久后,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相信你。   额头落下一点柔软,霍蔚然的心脏瞬间都软了下来,胸口里的紧张情绪融化成一滩,摇晃着只想紧紧包裹住心上人。   霍蔚然凑过去,和年乐柔软的亲亲,一个细密缠绵的吻后,霍蔚然依依不舍的再亲几下年乐脸颊,一点点挪回自己位置。   用被子遮住脸上的表情,霍蔚然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密集的、会被发现的惧意从心底不断升腾,哪怕闭眼也无法抵挡侵袭。   不能让年乐发现。   绝不能!   一旦被发现的后果,霍蔚然不愿去想象一点。   霍蔚然绝不想从年乐脸上,看到对自己失望的表情,更不想看到年乐转身,不愿再看自己一眼的模样。   那比撕开心脏,更痛苦。   ***   年乐一觉醒来,意外发现霍蔚然比自己醒的更早,在洗漱间快速洗漱后过来拿书,看到年乐醒来后,回头看一眼旁边两张没有动静的床,抬头吻上年乐。   一个早安吻,亲的像是在偷情。   “学长,我去上课了。”霍蔚然压低声音,朝年乐晃了一下手里的专业课书。   “嗯。”年乐低头,吻了一下霍蔚然额头。   “不要太累。”   “……不会的。”霍蔚然低头看了眼书本,再抬头时,表情是难言的温柔。   注视着霍蔚然离开宿舍,年乐起身去洗漱,距离考试越来越近,复习计划基本已经完成,如果周郁那边没有事,还能再查缺补漏一遍。   手机突然振动两下,年乐一手拿着牙刷,单手点开手机。   发件人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是之前一直在备战赛事,销声匿迹许久的孟贤德。   [小秋,一周后有场宴会,需要我们全家出席,我看了时间,正好在你法考结束后,出来散散心可好?]   年乐手指微顿,隐约察觉这场宴会可能没那么简单。   但最近确实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   孟贤德明显做了十足的准备,不仅看了年乐的时间,还点出“全家”两个字,没有任何能让年乐拒绝的理由。   年乐漱去口中的牙膏沫,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简短回复。   [好的,谢谢孟天元。]   对面信息很快回复过来。   [不必这么客气,我会给你寄去邀请函。]   年乐看着眼前的消息,思索片刻,打开周郁的联系方式。   两人最近一次互通消息,已经在三周前。   周郁因为工作性质原因,有些信息确实不能分享过来,但年乐隐约中,总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年乐沉默注视良久,手指滑过联系人界面,将手机重新装回口袋。 第76章   “经过决议, 我将正式辞去拍卖行法人职务,以及业务部经理职位,将我全部的精力, 投入新成立的慈善基金会中。”   穿着一袭职业装的白嫆站在众多职员前, 面容优雅,“感谢各位这么长时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 感谢大家对我的信赖,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这个大家庭。”   白嫆顿了顿,表情带出一丝伤感。   “但我总觉得, 人生不该限定于此, 在忙碌之余, 我试着思考人生的意义,最后才发现,原来帮助别人, 才能让我获得更大的快乐。”   底下的职员对视两眼,眼中都不由自主升起点疑惑。   白经理……是喜欢帮助别人的人?   分明是看到别人摔倒,都不愿意上前搀扶, 生怕脏到自己手的人物。   “就在我想通这一切时,正好碰到一个机会,在了解到这家慈善基金会正在筹措中, 并且缺人缺力时, 我毅然决定选择加入。”白嫆面色坚定,“虽然这份工作给不了我像之前那样丰厚的工资, 要做的事也会更加复杂, 但我仍旧愿意投身进去。”   底下众人更加沉默,在旁录像的人明显对这场面有点不满, 示意着招招手,有人反应过来开始鼓掌,但更多人都是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现场的掌声稀稀拉拉。   白嫆抬手,感动般的擦了擦眼角,“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鼓励,我会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去帮助更多人。”   摄像头转向人群中安排好的演员,演员此刻看着曾经的领导已经红了眼眶,眼中有万般的不舍。   镜头再转向白嫆,白嫆深情看了眼台下的人,一个浅浅的鞠躬后,依依不舍离开。   “好了。”摄像比出个“OK”手势,会场门也终于打开,拍卖行的职员们看着被占用的午休时间,不满的涌出会场大门,剩下几人留在台上,白嫆从包里拿出粉底,补了补脸上的妆。   “白经理,噢不,现在该叫白秘书长。”一男人笑眯眯凑过来,“恭喜啊!”   “有什么好恭喜的。”白嫆合住粉底,瞟了一眼男人,声音不自觉压低。   “你在这干什么,萧子宣找到了吗?”   男人表情一顿,眼中露出些苦涩,“还没有,不过他中毒那么严重,身体又在病床上拖了三年,他就算不死也得残。”   “呵。”白嫆冷笑一声,“亏你还是他的前经纪人,之前那么完美的计划到你手里就是一坨翔,现在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找不到一个快死的废人,也怪不得这次理事会里没你庞成海的名字。”   “也真是奇了怪,萧子宣那边,肯定要接受系统治疗,他师父王翡丹我是一直盯着,他自从劫走萧子宣后再没动静,连门都没怎么出,我找了萧子宣之前所有的住处,甚至跟踪了他少的可怜的几个朋友,没有一点点他的踪影。”   男人琢磨着,“我感觉萧子宣八成是已经死了,但就是死不见尸,让我没法交待。”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白嫆眉毛一挑,“我也没法子去找一个死人。”   “拍卖行的工作,你们都开始撤手转移,我也得跟上不是。”庞成海脸上带点不好意思,“就算我这次进不了理事会,靠我们的关系,白秘书长不得给我找个位置?”   白嫆看着眼前人思索一会,想起他有些人际关系,眼睛一动。   “我这确实缺个助理。”   “你看!这不正巧撞上!”男人瞬间洋溢起笑脸。   “我这的职位,可有一个月的实习期。”   白嫆转身披上大衣,“一个月你要是干不出什么成绩来,那你还是得另择高处。”   “您直接说要我做什么。”庞成海殷勤的帮白嫆整理大衣,“我保准给您做出点样子。”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达到我们期待的会员数量。”白嫆带着庞成海一路走出会场,下电梯坐上车,只用十来分钟,就到达基金会办公场所。   “这份文件里,是基金会对会员的要求条件。”白嫆将一份资料甩到庞成海面前,“你看看你的人脉里,有没有符合条件的,我们可以发展发展。”   庞成海拿起文件,只是简单扫过一眼,脸色就有点难看。   “不是我说。”庞成海表情纠结,“就算我认识的人里,有种这水平的,人家也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更别提发展什么会员。”   “就知道你不行。”白嫆没出什么意料的再次递过去一份文件。   “基金会一周后要举行一场慈善晚宴,算是首秀,这里面有一份名单,你负责把邀请函发过去,电子和实体函都要。”白嫆姿态有些懒散,“这你能做到吧?”   “能。”庞成海接过文件,“那我是不是先去找人事……”   “快去吧。”白嫆打断庞成海言语,坐着真皮老板椅,再看眼前偌大的办公室,嘴角忍不住上扬。   拍卖行的那些破事,真是干到了极限,慈善基金会秘书长的身份说出来,不知道要比那业务部经理好听多少倍。   但拍卖行的那个烂摊子,还是得有人收拾,白嫆一想到孟贤德预订的收拾烂摊子人选,不由得又是一阵笑。   庞成海有些郁闷的拿着文件在基金会里跑动,好不容易找到项目部,拿到实体邀请函,却被要求得亲自去送。   庞成海只能一趟趟的跑,但好在之前当萧子宣经纪人时,也积累不少人缘,遇到见过的人还能聊几句。   时间过半,庞成海将车停在古董街旁边,拿着给程家的邀请函亲自到人家铺子门口,程家那个二世祖正翘着二郎腿喝茶,一看庞成海,眼睛一转,记起两人之前在拍卖会上还见过不少次。   “这不是庞哥。”程斯度放下茶盏,笑着起身,“怎么,有萧子宣的画要出手?”   “哪的话。”庞成海上前,递出邀请函。   “唉唉唉,我可再不干这事。”程斯度看都没看,就将邀请函推过去,对着庞成海苦笑,“你们一个个的,从哪听来的消息,都想借着我和霍蔚然牵上线,搞得人家现在都不理睬我!”   “什么?”庞成海也是一愣,“牵什么线?”   程斯度一看庞成海模样,也是反应过来,“你不是想见霍蔚然?”   “这是邀请您父亲参加慈善晚宴的邀请函。”庞成海再次把邀请函递过去,心中忽的一动。   “你刚刚说什么,哪个霍蔚然?”   “还能哪个,就那个霍家的小儿子。”程斯度语气中带些艳羡和不满,“我还用几百万的古董跟人家交朋友,本打算捏着这个人情干个大的,结果酒后被朋友一怂恿,上头了叫人家来,得,人家现在都不理睬我。”   “这不理睬你,是因为你没说正事不是?”庞成海迅速思索着,看向面前的程斯度。   “我听说你家老爷子,准备越过你爹,直接给你留一笔钱。”   “老爷子有这打算。”程斯度努力压着那点得意。   “你不打算拿到钱了,给基金会捐几笔?现在遗产税最高档能到50%,你算算你损失多少?”庞成海话里有话,程斯度自然也听的明白。   “当然想,可那基金会不是搞什么会员,我条件又不够。”程斯度一脸为难。   “如果你叫上那个霍蔚然呢?”庞成海在旁边出谋划策,“他有名气,又是霍家的人。”   “实不相瞒。”程斯度脸上带了点笑,看着周围压低声音,“我之前花大价钱结识他,也带了这点心思,可我这不是不好说嘛。”   “这还不容易?”庞成海眼睛一亮,“我和你当中间人,只要这事成了,你那点捐款还不是小意思?”   “也是……”程斯度若有所思。   “这样,我这边联系基金会的白秘书长,你也再尽尽力。”庞成海拿起手机,快步朝门外走去,满眼的喜悦都快溢出来。   程斯度也拿出手机,看了眼庞成海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点意味不明。   不一会功夫,庞成海捏着手机回来,白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连她都没想到,送个邀请函能有这样的收获!   半个小时后,白嫆亲自赶来古董街,一眼就看到程斯度和庞成海急的在铺子里来回走。   “你们联系到了吗?”白嫆脸上带几分期待。   会员标准的确定,当时有白嫆的一份力,如今因为会员数量没达到预期,白嫆已经被质问好几次,身上的压力更是不小。   “他不回我消息。”程斯度也是一脸无奈,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着急。   两人约定过,信息中出现一些暗语时,就是鱼儿上钩,如今鱼儿已经游了过来,这饵却还没到位。   “能让我看看吗?”白嫆也是有点按耐不住,朝程斯度伸出手,程斯度也是没什么心思的就将手机递过去。   两人的聊天记录无懈可击,基本就是程斯度一个劲的说。   密密麻麻都是一片绿色。   白嫆和庞成海默默看了程斯度一眼。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知道我有他的联系方式多不容易吗?一百多万的黄底彩粉的灵仙祝寿双耳瓶!”程斯度差点跳起来,“谁能想到他这么高冷!”   “我听过一点传言,这霍家的小儿子性子确实冷。”白嫆这些年泡在拍卖行里,结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手上还有霍家的股份,价值恐怕轻松超过十个亿。”白嫆眼睛一动,看向程斯度。   “要不,我给他发消息试试?”   “你要说什么?”程斯度不知为何,看着白嫆莫名有点紧张。   “我这可是一百多万换来的联系方式,你几句话可别让他删了我!” 第77章   “如果现在不联系, 你那一百万花的就毫无价值。”白嫆脸上带笑。   “你看看你们俩的聊天记录,就是什么都不做,他拉黑你也是迟早的事情, 联系了即便拉黑, 你也至少尝试过。”   程斯度眼睛转了转,觉得眼前人说的也有点道理, 犹豫片刻后, 将手机递给白嫆。   白嫆拿过手机,只是略一思索,指下已经打出几条消息, 直接发送了过去。   程斯度立即扒过来看, 白嫆还不让, 直到过了三分钟,才将手机还给程斯度。   程斯度低头,只见两条以自己语气发出的信息。   [霍神, 我突然发现之前那黄底彩粉的灵仙祝寿双耳瓶,是一对的!]   [霍神你快来我店里看看!!!]   程斯度倒吸一口凉气,扭头震惊看向白嫆。   “我这哪有另一只双耳瓶啊!你这不是坑我!”   “没办法。”白嫆轻松一摆手, “消息已经发出去,你想撤回也过了时间,但这个消息, 一定是能让他再来一次。”   程斯度张了张嘴, 盯着白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手里的手机一振动,是收到新消息。   程斯度低头, 看到霍蔚然发来的简单一个标点符号。   [。]   表示他看到。   并且会过来。   白嫆在旁边看到消息, 对程斯度温婉一笑。   等待的过程及其煎熬,程斯度茶都不想喝, 看白嫆似乎在联系什么人,期间甚至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脸上是笑意盈盈。   “白秘书长。”庞成海看到白嫆的模样,上前试着询问,“还有什么消息吗?”   “你去为霍蔚然先生准备张新邀请函。”白嫆看向窗外,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不消半个小时,古董店门口的铃铛“叮当”一响,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生推开店门,身上带着随行而来的冷风,黑色口罩遮住男生大半张脸,一双灰色眼眸像是某种野兽,带着浓浓的侵略感,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程斯度有点不敢上前,但对方已经在店中几人里锁定他。   “另一只双耳瓶。”霍蔚然言简意赅,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   “那个……”程斯度努力扬起一个笑容,“霍神你听我说,那消息不是我发的,我想制止来着,但是没来及。”   霍蔚然沉默注视眼前人,眸光带出点寒意。   “那消息是我发的。”白嫆面带笑容,从旁边走了过来。   “但我可以保证,霍先生你能从这次谈话中得到的,会比那个瓶子更重要。”   霍蔚然看向从旁边走来的陌生中年女人,眼神冷淡。   “给我五分钟。”白嫆眼神坚定,伸手示意霍蔚然请坐,“只要五分钟,我会向你解释,你会发现这是一件能带给你极多利益的好事。”   白嫆看向程斯度,程斯度立即会意,在旁边给两人倒了茶。   霍蔚然抬手看了眼时间,坐在白嫆对面,左手端起茶盏。   白嫆目光掠过霍蔚然还戴着护具的右手,想起刚刚电话里叮嘱过的,喝了口茶压住紧张开口。   “霍先生,也许您之前并不在意霍家的资产,但是有了手伤之后,你自己应该也意识到,有另一条路向您打开。”   “您母亲是独女,霍家未来的继承人会在您和您兄弟之间决出。   之前您是靠过硬的技术生存,即便网上对您的负面评价铺天盖地,也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作为霍家的继承人,您需要扭转一下您的风评,树立您的新形象。”   白嫆眼神认真,“我是梦圆发展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之一,是由国内外专家组建的非盈利组织,我们的项目从捐助贫困儿童到支持农业项目,范围非常的广。   刚刚我和理事会成员通过电话,他们非常希望您能成为梦圆发展基金会的代言人……”   白嫆说的口干舌燥,却发觉霍蔚然眼神依然冷漠。   低头喝了口茶,白嫆快速思索后,继续抬头。   “我们的慈善基金会,还有其他基金会难复刻的优势,只要您通过我们基金会对各种慈善项目捐款,您不仅能够从所得税中扣除所捐钱款30%的税款,在项目完成后,还能重新拿回您的捐款。”   白嫆试着举例子,“您今年刚刚成年,假如您今年能拿到一个亿分红,股东分红要缴纳百分之二十个税,那就是白白损失两千万,如果将一个亿捐入基金会,你不仅不用纳税,还能再抵扣一千多万个税,而且这一个亿我们之后会如数返还给您。”   霍蔚然冷淡看了眼时间。   “并且我们基金会还有私人捐助项目。”白嫆有点摸不透眼前人,只能将好处尽量都说出来。   “例如您的企业售卖一款产品,要与其他单位合作,需要这些人的鼎力支持,直接捐钱过去,眼明的人就会发现是怎么回事。   但您要是通过我们基金会,就可以借助某个慈善项目,随意指定金额和接收人员。”   白嫆说的委婉,但其中的含义,已经无比明晰。   霍蔚然似乎是想到什么,终于正眼看了面前人一眼,但参与意愿,是明显的不高。   “您可以随时联系我们,询问任何事情都可以。”白嫆将自己名片和邀请函一起递过去。   “基金会一周后要举行一场慈善晚宴,我们诚挚希望您能够前来,也好对我们基金会多一点了解。”   霍蔚然抬手,漠然拿过名片和邀请函,没有回应便起身离开,剩下三人站在原地,看着霍蔚然的背影,眼中还带着担忧。   “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庞成海眼神困惑。   “不清楚。”程斯度也有些苦恼,“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喜恶。”   白嫆将眼前的茶水一口气喝完,竟也有些拿捏不准那人的意向。   但理事会对他及其重视。   如果这能拉他来做代言人,成为基金会的会员,那是最好不过。   但这人性子明显寡淡的厉害,似乎对名和利都没什么兴趣,不用点手段,恐怕是很难拿下。   霍蔚然走出古董街,打车离开一段,在看到后面没有车跟踪后,下车进入一段街道,拐入一个小巷。   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停在这,霍蔚然上车,脱下大衣扔过去,周郁一把接住,取下大衣上的一枚扣子。   “录的挺清晰的。”周郁查看录像,霍蔚然找的角度位置很好,能将白嫆的脸整个都录下来。   霍蔚然看向录像中的脸,眼中带过分寒意。   只有五分钟内容,周郁将细节都仔细听完,将录像复制,塞入电脑中一个文件夹。   “是说了点东西,但差的还多。”周郁转头看向霍蔚然,“他们对你很感兴趣,还邀请你做形象代言人,这事有好有坏。   好的是他们肯定还会主动联系你,再给我们补充证据,坏的是他们极有可能,从现在开始就会调查你。”   霍蔚然眸色一顿,明显和周郁想到同一个点上。   “如果他们在调查你的时候,发现你和年乐不清不楚,那暴露的风险会加大,并且还会给他带来危险。”   周郁幸灾乐祸的看向霍蔚然,“最近只要是在公开场合,我希望你和年乐最好拉开距离。”   霍蔚然侧过脸,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   让你说我2B。   听着霍蔚然下车的动静,周郁心情大好的扭头,在车厢里将录像刻成光盘。   距离主观题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年乐意外发现霍蔚然这两天比自己还忙,从早晨开始不见人影,到晚上宿舍关门前回来。   没了铁栏杆,每天晚上都得亲好一会,年乐被紧紧抱着,问霍蔚然怎么了,他也不说话,拉着年乐的手就到处摸摸。   只是两三天,霍蔚然发觉自己根本没法和年乐刻意保持距离,哪怕就像平常一样作息,但只要一有这个念头,心口就开始受折磨。   但和周郁猜测的一样,确实有人在跟着霍蔚然,霍蔚然之前的信息有霍家保护,他们查不出什么,只能现在跟着观察。   霍蔚然前脚上了宿舍楼,后脚就有人跟上,看门大爷瞅着面生一声呵斥,这人做贼心虚,是扭头就跑。   霍蔚然听到大爷提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心中的燥意不由得一层层叠升,偏偏这时家中来了消息,霍蔚然只能压着情绪去校外的餐厅。   半个餐厅的视线,都被坐在窗边的男人吸引。   男人保养的极好,即便只是静静坐在那,也能看出他身材挺拔高大,年纪似乎只有三十出头,一头深棕色短发,发梢微微带卷,面容硬朗又英俊,一双灰色的眼睛有着澳洲人特有的阳光和热情,身上的气质优雅从容,活像是一道风景线。   “我怎么看他好眼熟。”旁边桌两个女孩低声讨论。   “我也觉得眼熟,像是国外哪个明星。”女孩小心偷拍一张,在手机上快速搜索,随即一点点睁大眼睛。   “哇!他叫安德加利亚,名模!澳洲的!窝趣身材真好,还代言了好几个品牌!”   “我就说他眼熟来着。”   “哇塞,他还被评过12年的TOP男模第一名!哇你看他拍的杂志封面,好好看!”   两个女孩细小的赞叹声传来,男人努力忍住上扬的嘴角,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自己的中文签名。   “他年轻时真好看。”女孩声音压着,“不过真看不出他四十多了。”   “四十多?!”另一女孩的声音惊讶到都快压不住。   男人的嘴角此刻陷入纠结,不知道该上扬还是下垂,还没等男人准备好,只听旁边是一声更饱满的惊叹。   “哇!”   男人抬头,看到对面绷着脸快步走来的男生。   身材比例绝佳,混血面容是精致冷艳到极致的美,灰眸灰发,如果小时候也当了模特,到现在成就绝对要比自己高。   “嗨,蔚然。”男人笑容灿烂的朝儿子打招呼。 第78章   餐厅中的香薰带着轻微木质的香味, 看到霍蔚然入座,安德加笑容阳光,打开桌上鲜花旁摆放的菜单, 目光在各种菜品中流连。   “怎么突然过来?”霍蔚然目光掠过窗外, 有两个穿着薄夹克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仿佛等人般无所事事的低头玩手机。   “还不是你母亲。”安德加脸上带起几分无奈, 眼中却满是幸福, “她在半夜给我发消息,说想我。”   霍蔚然身体靠上椅背,明显不太想听。   “我清楚知道你妈妈有多爱我, 只是平常害羞不说罢了。我一看到消息, 立即把手边的工作处理完, 找最近的航班过来。”安德加笑容满面。   “你妈妈见到我的时候,激动的眼睛都瞪大了,我们在苏城已经玩了几天, 临走前我正好来看看你。”   霍蔚然看了眼前的父亲片刻,拿出手机找到法考客观题公布成绩的前一天。   “她是这天晚上给你发的消息?”   安德加看了眼时间,有些奇怪。   “你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霍蔚然面无表情收起手机。   “你知道的, 她喝醉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安德加沉默两秒,捏紧手中的菜单。   “你不懂,她喝醉了还要给我发消息, 说明她内心深处一直想着我。”   霍蔚然将视线淡然转到别处。   “你好, 请来一份蔬菜沙拉。”安德加点好食物,将菜单递给霍蔚然。   “好的先生。”旁边服务员面带笑容记下。   霍蔚然拿过菜单, 目光快速扫过。   “对了, 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安德加喝一口柠檬水,这才记起重点。   “作为父亲, 我也没什么好跟你建议的。”安德加深吸一口气。   “唯一想劝你的,就是千万不要以色侍人。”   霍蔚然抬眸,看向父亲。   “要不然,你就得像我一样。”安德加眼底掠过一丝痛苦,“四十好几的人了,为了保持身材,每天吃的精打细算,几乎顿顿吃草。   好多同行夸我有意志力,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也想吃烤肉汉堡!”   霍蔚然神色顿了顿,再次看过一遍眼前的菜单后,合住菜单递给服务人员。   “一份蔬菜沙拉。”   两分绿油油的蔬菜沙拉上桌,安德加沉默盯着自己眼前那份,再抬头一看儿子,霍蔚然正神色严肃的用叉子将菜叶放口中。   “你可……真是我亲儿子啊。”   安德加眼中闪起泪花,眼泪汪汪的也叉起一片菜叶,父子俩一起吃草,连沙拉酱都没有多沾。   霍蔚然目光带过窗口,意外看到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不远处,餐厅里更是有穿着便装的两人,不时注意着这面的动向。   “你出来带这么多保镖?”霍蔚然咽下一口菜叶。   “你妈不放心我的安全。”安德加一耸肩,眼中带过几分不经意的骄傲。   “毕竟我之前揍了源氏的人,他们一直想报仇,话说这都十几年了,你妈前男友还是放不下我把他揍趴在地的事情,何必呢。”   霍蔚然眸色微动,余光带过窗外还在假装玩手机的两人,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负责跟踪的两人假装看手机,不知道为何背后升起股凉意,抬头再看那位霍家的小少爷,对方坐在高档餐厅里,腰背直挺的吃着蔬菜沙拉,随意说了一句什么,引的他父亲诧异抬眼。   一点蔬菜沙拉父子俩很快吃完,出了餐厅两人也没直接离开,而是去了旁边几家店,似乎是要随意的买点东西回去。   父子俩腿长步伐快,负责跟踪的两人快步跟上,只是走了没一会,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已经从各个方向堵了过来。   对方人高马大,像是四面密不透风的墙,两人齐齐仰头,战战兢兢的刚想解释,却又因为签了保密协议,没敢把雇主的名字说出来。   两人很快被拎进一辆黑色的车里,车身剧烈晃了几下,很快恢复平静。   不一会功夫,三个保镖从车中出来,重新跑向保护对象,黑车直接开走,很快没了踪影。   “安德加先生,威胁已经清除。”一保镖上前汇报,安德加微一点头,打趣看向旁边的霍蔚然。   “我说你怎么突然提出要和我逛逛,我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半天是要除掉跟着你的尾巴。”   “怎么处理他们。”霍蔚然站在柜台前,看着里面漂亮的各色链子。   “送他们南极七日游怎么样?”安德加对这种事情还是有点经验,“上次给源氏跟踪我的人送了北极三日游,现在想想,时间这么短都不够观赏的,确实不太厚道。”   “别往极地扔垃圾。”霍蔚然挑中一款铂金链,让柜员拿出来细看。   安德加一顿,恍然大悟,“你说的对,现在全球变暖这么厉害,应该往赤道附近送才对!”   霍蔚然将铂金链打包,出了店直接招手拦车。   “不再和我逛一会?”安德加跟上来,“别这么着急回去,你还没跟我聊聊你喜欢的人,品德、外貌、喜好什么的,你总得让我也帮你把把关。”   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旁边,霍蔚然打开车门,语气淡然,“母亲很喜欢他。”   “你妈喜欢?”安德加瞬间安下心来,眼神雀跃。   “你妈喜欢的一定好!”   霍蔚然目光带过父亲一眼,进了出租车。   身后再没有尾巴跟着,霍蔚然第一时间回到小区,在门口发现年乐摆的整整齐齐的鞋,心情忍不住的扬起。   卧室门紧关着,霍蔚然将铂金链放进书房,看了时间就开始洗手切水果,把草莓摆成爱心的模样,敲敲房门就走了进去。   年乐吃着放到桌边的草莓,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侧躺在卧室大床上的霍蔚然。   像是上岸不久的美人鱼,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房间里唯一的陆地生物,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就含着笑。   “今天不怎么忙?”年乐拿起颗草莓,朝床上人扔过去。   霍蔚然下意识一抬头,准确无误的接到飞来的草莓。   “学长,今天烦人的事少一些。”霍蔚然光脚走下床,咬着草莓的一半,凑到年乐面前,眸色潋滟。   年乐微微低头,注视着眼前蛊惑人心的面容,轻轻咬上草莓另一半。   只是触上柔软的唇,霍蔚然心脏就跃动的厉害,这几天的难受似乎在这一刻都翻涌出来,只有紧紧抱着眼前人,才能缓解半分。   霍蔚然突然贴近,还抱的极紧,年乐声音被口中的草莓堵住,只能咬下一块果肉,清甜瞬间涌入。   带着草莓味的吻异常汹涌,像是要补回这些天的疏离,年乐被压在椅子上,仰头一遍遍承接霍蔚然的爱意,唇角被红色的草莓汁沾染,弄的霍蔚然脸上都带着红色的斑驳。   半个小时年乐下巴都麻了,霍蔚然还是依依不舍的不想分开,年乐伸手够到一颗草莓,趁着空隙塞霍蔚然嘴里。   “我去洗把脸。”年乐起身,本意为让霍蔚然冷静一下,霍蔚然眼神直勾勾看着年乐,快速咽下口中的草莓,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上去。   像是身上沾染了草莓汁的大狗,年乐将毛巾递给他,霍蔚然快速一擦,跟着年乐到书桌前。   在年乐还没坐下时,霍蔚然快速坐上椅子,趁机抱紧没有提防坐到自己腿上的学长。   “学长,你就这样学习可以吗?”霍蔚然不想放手,“我会尽量不动。”   年乐明显没有坐霍蔚然腿上还能好好学习的心境。   “不行。”年乐轻拍着自己腰身的手,“下去。”   霍蔚然有些不甘的起身,随即坐在书桌下面,藏在阴影里好大一个。   “你干什么。”年乐低头。   “不用管我学长。”霍蔚然眼神冷静。   “这里很好。”   年乐安静看了倔强的大狗半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渴望身体上的接触。   “我们可以午休一会。”年乐看向时间,“半个小时够吗?”   霍蔚然思索着点了点头,抓紧时间从阴影里出来。   “我觉得……你最近压力也有些大。”   年乐目光沉稳,手指轻勾霍蔚然脖颈中的细链。   “需不需要我也帮帮你?”   霍蔚然耳尖瞬间带起一点红色。   紧紧盯着眼前人,确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后,霍蔚然脸都红了几分。   “要吗?”年乐目光对上面前的灰眸,声音轻和。   霍蔚然红着脖颈,快速点了下头。   白天将窗帘拉住后,房间里的光线也显出些昏暗,霍蔚然一只手捂着通红的脸,指缝间晃动的目光,带着莹润的颜色。   年乐刚开始轻触后,经过短暂的惊讶,脑子里一串数据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外跳。   混血不应该是华国平均长度加上澳洲平均长度除以二吗?   霍蔚然这……是不是忘了除?   工程量是出乎意料的大。   忍着脸上的热度,年乐另一只手也加入工程。   霍蔚然整个人像是煮熟一般,躬着身体整个人都快要沸腾,之后更是直接拿过枕头,死死按在自己脸上。   年乐生怕他呼吸不上来,但他胸膛起伏的剧烈,整个人浑身紧绷着,已经到达临界点。   即便用枕头堵着,年乐还是能听到他的闷哼声,带着一点尾调,枕头下含糊的开口,似乎在喊学长和哥哥。   抓着枕头的手缩紧,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一点点的松开。   白色的布料被抓的皱成一团,年乐起身想去拿抽纸,却被霍蔚然更快的抱住。   “哥哥,别走。”   霍蔚然呼吸不稳,声音是因为刚刚激情余韵还带着颤音的微哑,整个人贴在年乐身上,仿佛要把全部力度都倾覆过来。 第79章   人和人明显是不一样的。   年乐还记得当时解压完后, 自己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整个人困的睁不开眼,躺在原处能直接进入梦乡。   但有些人, 他解压完后是更加兴奋。   年乐被抱着不放手, 即便温声解释要去拿纸巾,霍蔚然还是不肯松手, 紧贴着黏人的要命。   一声声“学长”“哥哥”换着叫, 直到背后被抵着,年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年轻人的体力吗?   两人明明差了也就五岁,怎么差距这么大?   眼下后续服务也得做好, 年乐沉默低头活动几下手腕, 转身继续投入工程。   之前明明说好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现在被无限期的延长,似乎感觉到年乐的吃力,霍蔚然握着年乐的手, 红着脸助力。   “学长真好。”霍蔚然热的厉害,脱去上衣,身体紧紧贴着年乐, 细密亲吻年乐脸侧。   年乐被霍蔚然脑袋一遍遍蹭着,心情莫名的有点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乐去洗漱间洗手, 霍蔚然从后面抱着人, 像是块牛皮糖一般,亦步亦趋跟到洗手池前, 贴心按下洁手泡沫。   两人低头看着按出的白色泡沫, 齐齐陷入沉默,霍蔚然耳根通红, 年乐手顿了顿,还是将泡沫揉搓入指缝,认真洗了两遍。   回到卧室,霍蔚然恢复之前的姿态,躺在旁边的床上看年乐复习。   修长的手指原本是白玉般的色泽,刚刚被揉搓两遍,手指关节上都带了点淡淡的粉。   霍蔚然趴在床上,目光流连在翻书的手上,身体还有刚刚的美好记忆,残存的触感留下一大片酥麻,心脏更是“怦怦”直跳,稍一不注意,就有按耐不住的趋势。   旁边目光炙热,年乐试着专注眼前的书本,却也实在无法忽视存在感极强的大型犬。   年乐从包里拿出本《民法专题讲座》,递给霍蔚然。   “学长?”霍蔚然接过书,目光清澈抬头。   “如果没事干,可以看一会书。”   眼看年乐回到座位,霍蔚然打开书,上面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各种法条要点,只是看了一小会,霍蔚然眼睛已经有合上的趋势。   没了人跟踪,考主观题那天,霍蔚然和霍火火分别送年乐和刘杰尼进考场。   考试时间从早晨九点到下午一点,足足四个小时,考试一结束,年乐先走出考场,还没来得及和兄弟俩开口,后面刘杰尼跑了过来,一脸绝望。   “完了,完了。”   “题很难?”霍火火一脸紧张。   “岂止是难。”刘杰尼颤抖着手,“刑法绝对错了,理论法答偏了,还有刑诉,根本不会答。”   “冷静冷静!”霍火火拍上刘杰尼后背,“没事,法考这么难,一次过的人肯定不多,客观题成绩保留两年,你还有机会!”   刘杰尼满脸悲戚,虽然之前说考不上也没关系,但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难过的厉害。   “先去吃饭。”霍火火在前面带路,努力转移话题,“你们俩肯定饿了。”   几人跟上霍火火,霍蔚然走在年乐旁边,跟着他靠近刘杰尼。   “你第一题第一问,案件的级别管辖写了什么?”年乐温和问询。   “我都快想不起来。”刘杰尼努力回忆,“我应该写的中院,理由是行政诉讼十五条规定。”   “第二问呢,企业提起的行政诉讼起诉期限那条。”   年乐一题一题的询问,等到一家过桥米线店门口,霍火火刚要回头问,只见刘杰尼脸上竟然带起点喜气,一扫之前的难过模样。   “吃米线不?”霍火火好奇看向刘杰尼,“兄弟你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刚刚年哥帮我估了下分,他说我能到一百一十多分!”   主观题满分一百八,过线要一百零八,如果能考到一百一,那绝对是能过的水平。   霍火火刚想说估分不一定准,但看着刘杰尼的模样,又硬生生忍住。   “正好今天我们宿舍四个齐了,法考也结束了,一件大事算是完成。”刘杰尼兴冲冲抬头,看向过桥米线店的菜单,“咱们来个四人份的全家福怎么样?”   几人入座店里,几人正往小碗里放调料,霍蔚然抬头看向旁边粘贴的过桥米线的来历,桌底下轻轻碰了碰年乐。   年乐放下手中的醋,顺着霍蔚然的目光一抬眼就看到旁边的内容,是有关过桥米线的传说。   说的是一个秀才在湖心岛读书备考,他妻子贤惠,天天走过一段长桥给他送饭,但到去后发现饭菜已经凉了,妻子偶尔发现汤上漂的油可以保温,所以就将肉和米线放带油的鸡汤里,让丈夫吃到了热饭。   后来丈夫金榜题名,感恩说是吃了妻子的过桥米线才高中,夫妻俩之后更是恩爱。   “我回去也要学。”霍蔚然压低声音,身体微侧着靠近年乐。   年乐眉眼微敛着一笑,桌下轻轻握上霍蔚然的手。   “你们俩聊什么呢。”刘杰尼拿过年乐手边的醋,好奇看向霍蔚然,“霍神,你该不会没吃过这种传统小吃吧?”   “没有。”霍蔚然握紧年乐的手。   刘杰尼看着霍蔚然的眼神,瞬间怜悯起来。   真可怜。   连过桥米线都没吃过。   “你不知道,澳洲那边特色是袋鼠肉、龙虾、帝王蟹和白牡蛎。”霍火火插了一句,“还有澳洲肥牛什么的。”   刘杰尼眼睛瞬间直了几分。   “霍神,这顿我请了,以后有机会 ,记得请我们吃澳洲那边的特色。”刘杰尼语气坚定,“比如你结婚啊,孩子满月啊,霍火火是你兄弟没问题,一定要记得请我和年哥!”   “不会有后代。”   霍蔚然越发捏紧桌下年乐的手。   “结婚请你。”   “还有年哥呢?”刘杰尼起哄询问,眼睛掠过年乐,发觉他正专注看着小料碗。   “他会在。”霍蔚然另一只手也放桌下,死死抓紧年乐的手。   “年哥,这感情好,到时候我们一起买机票,路上还有个伴。”刘杰尼十分高兴,“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澳洲,袋鼠肉就算了,到时候帝王蟹给我和年哥管饱啊霍神!”   “我也想吃新鲜捞上来的,昆士兰醉蟹,还有西奥金枪鱼……”霍火火说着口水差点掉下来,好在过桥米线全家福刚上桌,还沸腾的汤汁瞬间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来!大家快吃,再拿瓶饮料!”   桌上四人三人都拿起筷子,唯独留下霍蔚然,半晌没有拿筷子的意思。   年乐另一只手指尖轻挠几下霍蔚然手心,目光示意他吃饭,霍蔚然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腾出一只手来夹菜。   当晚年乐放下手机早一些,霍蔚然小心过来,眼中是难言的光彩。   “学长,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象我的婚礼,甚至不喜欢参加别人的婚礼。”   “为什么。”年乐声音微低。   “可能是因为……我父亲曾经一看别人结婚,回来就偷偷哭。”霍蔚然试着回想当时的场景。   “他其实很想和母亲结婚,但顾及母亲的感受,也努力假装不在意。”霍蔚然一只手轻搭年乐腰侧。   “遇到结婚的特定场景,求婚的特殊场合,总会刺激他,尤其源氏的人那时嘲讽说他是什么面首,他被骂了也不懂,回来一查是男宠的意思,气的捂着被子直嚎。”   霍蔚然眉头微蹙,“这种影响是方方面面的,我也听说过不少结婚离婚,恩爱夫妻反目成仇的事,时间一长,会感觉婚姻就是毒药和坟墓,锁住人的自由,让经济受损,像是一座大山,怎么也逃不出来。”   年乐安静倾听,从言语中,能感觉到那种极端的厌恶。   “但是好奇怪。”霍蔚然朝年乐的方向蹭了蹭。   “只要一想到是和你去经历那些事,体验婚姻,我能感觉到的,只有满足和幸福。”   “你从来不会锁住我的自由,反而我想时刻和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想。我还想拿出所有钱,让你开心哪怕一秒。”霍蔚然注视年乐的眼神专注,拉着年乐的手轻轻放在心口。   “没有你,我这里空空荡荡。”   黑夜静谧。   年乐目光对上眼前灰色的眼眸,似乎能透过这,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干净,又纯粹的爱意。   年乐轻轻吻上面前人眼尾,像是情人间温柔的旖旎。   霍蔚然眼角湿润,只想把怀里人抱得更紧。   “嗯……”旁边床忽的传来动静,年乐和霍蔚然一动不动,听到旁边有人起床的声音。   刘杰尼迷迷糊糊去往洗漱间,上完厕所后下意识洗个手,凉水的触感让他清醒一点,但不多。   打了个哈欠继续上床睡,只是余光里瞟到什么,刘杰尼歪头,看到对面霍蔚然床上是空的。   目光缓缓移动,旁边床上,好像挤着两个人。   人数够的。   刘杰尼躺平合住眼睛,十来秒后,两只眼睛瞬间睁开,难掩震惊的看向另一边。   霍蔚然刚从年乐床上起身,正好与刘杰尼视线对上。   两人齐齐沉默一分钟。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刘杰尼猛地坐起身,看着霍蔚然满眼震撼。   “霍神,你怎么睡在年哥床上!?”   不等霍蔚然开口,刘杰尼恍然大悟,“我肯定在做梦!”   “糟了。”刘杰尼突然想起什么,表情痛苦。   “我刚刚竟然在梦里上了厕所!”   刘杰尼掀开自己被子就看,发现没问题后,试着掐了一下自己大腿。   疼。   不是在做梦!   再看另一边,霍蔚然已经默默回到自己床上。   “年哥?”刘杰尼试着叫年乐,“你被子快掉下去了。”   年乐还没动,另一边霍蔚然起身,将年乐被子重新盖好。 第80章   刘杰尼脖子前倾, 搓搓被揪疼的腿,震惊又无语的看向霍蔚然。   “霍神,你自己床上不睡, 干嘛跑年哥床上。”   别说人了, 这床板不抗议吗?   霍蔚然把被子掖好,重新回到自己位置, 保持安静。   “霍神。”刘杰尼努力压着声, 看向对面的位置拉长嗓音,“霍神你说句话啊!”   “杰尼……”年乐轻声开口,另一边声音响起的更早。   “我做噩梦了。”霍蔚然打开手机, 照到自己冷漠的面色。   “做噩梦, 做噩梦你……”刘杰尼噎了一下, 刚想说“做噩梦你就往年哥床上跑啊”,脑子稍微一转,突然想到如果霍蔚然来找自己和霍火火的场景。   虽然不说, 刘杰尼也能看出霍火火对霍蔚然有阴影,要是霍蔚然过来,霍火火肯定泪洒现场, 当即拨打110;刘杰尼自己也受不了和那样一张冷脸对着看,睡不睡得着是一回事,就算睡着, 那晚上绝对也会做噩梦!   刘杰尼突然安静下来。   年乐看着刘杰尼身体僵硬的重新躺下。   宿舍恢复寂静, 刚刚几人那样说话,霍火火仍睡的正香, 还偶尔打两声鼾。   刘杰尼直挺挺躺床上, 试着闭住眼睛。   脑子:要睡了吗?   刘杰尼:该睡了该睡了。   脑子:可是霍蔚然那种酷哥,做噩梦竟然会钻别人被窝唉!   刘杰尼睁开眼睛, 一言难尽的看着有点斑驳的天花板。   有没有搞错?   那可是霍神,手拿无数奖项,天才中的天才,一米九的大高个,能打两个自己的身材!   都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做噩梦还钻室友被窝!   之前能一手掰断铁栏杆,那气势吓的一群人往外逃,宿舍里更是一点声都不敢冒。   他做噩梦钻室友被窝,这河狸吗河狸吗!   情绪激动过后,刘杰尼缓缓平静下来,一点困意上涌。   脑子:要睡了吗?   刘杰尼:……   脑子:可是霍蔚然他钻年哥被窝,年哥没拒绝唉!   刘杰尼瞬间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天花板。   对哦,年哥为什么不拒绝。   是拒绝不了吗?   还是默许霍蔚然这样做?   两个人大晚上在一个被窝,再怎么看,也有点暧昧了啊!   刘杰尼有点想起床,去其他宿舍拐弯抹角的问一问,其他宿舍有没有这种现象。   不过关系好的哥俩,在宿舍床上玩玩闹闹,也不是不行,小时候还有很多男同学抬着另一男同学开飞机的玩法。   怎么不知不觉间,年哥和霍蔚然关系这么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杰尼困的眼皮快要合上。   脑子:要睡了吗?   刘杰尼:……   过份了噢!!!   刘杰尼抓耳挠腮的难以入眠,愣是睁着眼睛熬到大天亮,等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来,刘杰尼终于闭上了眼。   年乐第一个醒来,起床尽量小声的洗漱。   法考结束,年乐从未书里翻出一张孟贤德托人两天前送来的邀请函,垂眸略过上面的时间和地点。   慈善晚宴。   需要孟贤德一家全部出席。   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六点。   上铺传来翻动的声响,年乐收起邀请函,走到霍蔚然床前。   “学长。”霍蔚然睡眼惺忪,冷峻的面容少了几分攻击性,浅灰色头发显出些凌乱。   “我有事出去一趟。”年乐抬手,揉了揉霍蔚然发顶,自然卷触感蓬松,摸起来很好揉。   “去哪学长。”霍蔚然眼睛微眯,侧脸轻轻蹭上年乐手心。   “去见一个人,很安全。”年乐摸着霍蔚然脸颊,“你好好上课。”   霍蔚然眼眸微动,点头吻上年乐手心。   柔软的亲吻从手心到指尖,所有举动都说着不舍,年乐眼神温和,上前轻吻一下霍蔚然脸侧。   两人额头轻抵,直到身后隐约传来些响动,年乐回头,看到霍火火翻了个身,被子被他早就扔在一边,这么一转身,露出破了个洞的裤衩。   一只手迅速蒙在年乐眼睛上。   “我先出门。”年乐转过身,收起背包,再忍着笑和霍蔚然对视一眼,快速离开宿舍。   霍蔚然朝年乐依依不舍的摆手,直到宿舍门关住,霍蔚然起床,站在霍火火床铺边,目光复杂的看向同母异父的兄弟。   霍火火睡梦中挠挠,忽然觉得身上压了层什么,睡意朦胧的翻身,看到站在床边的霍蔚然。   霍蔚然。   霍蔚然!   霍火火几乎是瞬间睁眼,捞起身上被子,瞬间缩在角落里,满眼震惊的看着眼前人。   “你你你!”霍火火惊恐到舌头都快捋不直,“你刚刚在干什么!”   “盖被子。”霍蔚然目色冷淡。   “你给我盖被子?”霍火火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霍蔚然,指了指自己。   霍蔚然沉默回应。   霍火火看了眼身上的被子,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虽说在正常的兄弟间,这举动再贴心不过,但是自己和霍蔚然,这好像还是十几年来头一次!   “你还有需要的生活用品吗。”霍蔚然语气冷静。   “啊?”霍火火睁大眼睛,越看眼前的霍蔚然,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对上霍蔚然略带询问的眼神,霍火火眨了眨眼,快速摇头。   “没,没有。”   霍蔚然眼神掠过霍火火,没有说什么,过去洗漱出门。   直到宿舍门关上,霍火火还在原地,反复回忆刚刚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还莫名有点暖暖的。   年乐在城郊位置的偏僻咖啡店里坐了许久,点一杯热牛奶,手指在杯壁轻滑。   咖啡店大门打开,孟城戴着口罩,穿件灰色大衣走进店中,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   看到老位置上的年乐,孟城加快步伐走过去,坐在年乐对面,将手中袋子放下。   “法考感觉怎么样?”孟城取下口罩,目光一直停留在年乐身上。   “可以。”年乐喝了口手里的热牛奶,唇边含笑,“这里的热牛奶还不错,点一杯?”   “你在学校是不是太刻苦了点。”孟城点单,“这才两个月没见,你又瘦了。”   年乐安静两秒,自从和霍蔚然在一起,饭是顿顿不落,霍蔚然变着花样的做饭,手不太好的那几天就从外面点餐,学习时霍蔚然还会切水果,摆的可可爱爱过来,即便没称,年乐也知道自己绝对没瘦。   “明天晚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年乐轻抿一口牛奶,看孟城脱下大衣,放在一旁。   “是为他们的慈善基金会造势。”孟城被嘱咐过,最近也是一直关注着。   “白嫆现在正式辞去拍卖行的职务,成为基金会的秘书长,理事会那群人,我猜测里面大多还是拍卖行那些老人,应该也有拉新人进来,不过这不是重点。”   孟城的停了声,看服务员将热牛奶端过来,等服务员离开后,方才继续开口。   “重点是这个基金会中的几个会员。”孟城端起牛奶,眉头轻皱,“会员准入门槛很高,身份全部保密,就连我,也只是知道有会员这么一回事。”   “门槛高代表对方资产多,影响力都不弱。”孟城看着年乐的表情有些担忧,“他们团结起来,我们未来的对抗难度,是不是大了些。”   年乐静静喝一口热牛奶,放下杯子时,眼中没有分毫畏惧,反而激起几分跃动的光泽。   “孟城,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会员是从哪来的?”   孟城闻言快速思索,突然间想到什么,眉头猛地一抬。   “白嫆还能从哪找到这些会员?”   年乐端着杯子微微一笑,“拍卖行之前的交易,让委托人买售人隐身,现在这个会员制,反而将他们全部聚集起来,而这个筛选条件,还帮我们选出其中最大的几条鱼。”   “可是风险,也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孟城忍不住皱眉,“那些人多少有点势力名望,如果一网捞不尽,后患无穷。”   “所以我们尽可能,要做的严密些。”年乐看向孟城,“我们不是内部人员,所以很难收集这么仔细,但有人比我们更谨慎小心,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我们可以站在对方的肩膀上摘苹果。”   孟城反应过来什么,思索片刻后,朝年乐点了点头。   “这是明天晚宴上的礼服。”孟城将两个袋子朝年乐方向提了提,“小秋你看看怎么样。”   年乐打开袋子掠过一眼,是套不会犯错的黑色西装。   “可以。”   “有没有太成熟了点?”孟城看着年乐笑容不减,“我本来向给你找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偏偏孟贤德要穿那个颜色,孟无忧那个蠢货,又要穿一套白色礼服,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各种不满,天天叽叽喳喳的,还在我这问你宴会来不来,穿什么颜色礼服,我真想把他的嘴给缝住,再……”   年乐抬眸看了孟城一眼,孟城一顿,立即停了话。   “刚刚我进来,就发现你多看了我的大衣两眼。”孟城压住心底的血腥味,适时转移话题,抬手按上搭在一旁的大衣,脸上带起几分温和。   “要是喜欢,也给你拿几件。”   年乐目光再次掠过那件浅灰色的大衣,唇角微扬。   “只是觉得……颜色比较好看。”   “颜色好看?”孟城手指摩挲着大衣面料,瞬间像是get到什么,“我再给你预备一套可以换的礼服,就这个颜色怎么样?”   “可以。”年乐微微一笑。   “领带呢?”孟城努力思索着,“浅灰色西装,能搭配的领带颜色也不少。”   “蔚蓝色。”年乐端起面前的热牛奶,面色自然,“领带可以搭配一条蔚蓝色的,像天空一样的颜色更好。” 第81章   “这次的慈善晚宴内容无非那几个。”   周郁调试西装上的纽扣摄像头, “拍卖,抽奖,对方可能会有意讨好你, 让你抽到礼品, 顺带在众人面前刷一波你的存在感。”   霍蔚然坐在旁边,长腿随意搭着, 不知道第多少次点开置顶的猫咪头像。   法考一结束, 年乐就通过了霍蔚然的好友申请,只是现在两人的聊天界面,只有系统通过验证的一句话。   终于有了他的联系方式。   霍蔚然看着置顶的猫猫, 心尖都开心的在颤。   “我看过了, 晚宴还算是比较正常, 参与人不少,并且入场券对外发售,1280一张, 拍品从几百到几十万都有,还有抽奖券,一百一张, 据说所有善款都会捐出去。”   周郁调试好摄像头,将纽扣缝牢在西装上,手边没找到剪刀, 低头直接把线头咬断。   “重点是和慈善晚宴合作的对象, 是邱家旗下的一个品牌,那些拍品和奖励也是由邱家提供。”周郁整好西装一抬头, 只见霍蔚然直直盯着自己, 眼中的冷漠和不悦都快要溢出来。   不等周郁反应过来,霍蔚然拿过西装, 从旁边抽出张消毒湿巾,一遍遍擦拭西装上被周郁碰过的地方。   周郁捏着针线,忍住冲上去咬死他的冲动。   “邱家也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周郁咬牙,“他们的业务主要是开办连锁酒店,我们初步预测,是邱家的大儿子与他们有合作关系。”   霍蔚然扔了湿巾,抽出一张,面色冷硬的继续擦拭。   “大哥,单位每年都组织体检的,我身上没毒!”周郁表情有点扭曲,“非要我把体检单子放你面前吗?”   霍蔚然抬眸,冷淡瞟了周郁一眼。   “我有洁癖。”   “有洁癖你谈什么恋爱。”周郁恨恨把线头扔进垃圾箱,把针收回针线盒。   “你谈过恋爱吗?”霍蔚然用力擦着纽扣下面的位置,“你不懂。”   “我不懂?”周郁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   “那你知不知道年乐喜欢什么?”   “我爱人当然喜欢我。”霍蔚然语气坚定。   “你脸可真够大的。”周郁翻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环境?”   霍蔚然停顿一下,看向周郁。   “不知道了吧?”周郁得意挑眉,“我可知道,他喜欢黑暗又狭小的地方,他……”   周郁顿了顿,意识到不该说这些,立即停了嘴。   “还有呢?”霍蔚然打开便签。   “怎么,空手套白狼啊。”周郁转开话题,“好好干活,明天晚上的宴会很重要,他们确实想拉拢你,但也难免会提防你,你要尽量消除他们的疑心,还不能做的太刻意。”   看套不出什么话,霍蔚然收起手机,重新点开那只猫猫头,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年乐将西装收入宿舍柜子,法考一结束,刘杰尼瞬间松懈下来,在宿舍和霍火火组队打游戏,看到年乐回来,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年乐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装,放在霍火火铺上。   “这个买一送一。”年乐表情轻和,“分你一个。”   “谢谢小年年。”霍火火两只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刘杰尼眼睛不自觉瞄向年乐,心底各种问题不断翻涌,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唉唉唉!杰尼!保护我!”霍火火两手捧着手机,身体紧张前倾,“帮我吃个技能!快!”   刘杰尼猛地回过神来,再看手机屏幕,霍火火操控的射手已经被对方法师一套技能给秒了。   “啊!”霍火火悲痛万分,看到刘杰尼操控的辅助,发现他这才反应过来,愣是冲上去又送了一个人头。   两人的尸体此刻叠在一起,其他队友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二连三的过来,对面五个人直接开团,五比三输的已经不能再输。   霍火火绝望放下手机。   “算了,玩个别的。”霍火火退出游戏,眼看手机电量不够,爬上床正准备把充电器拿下来,宿舍门忽的打开,霍蔚然走进来。   将一个东西抛上霍火火床铺,霍蔚然走到年乐身边,一只手撑上书桌,半贴着年乐后背,静静看年乐在手机上下棋练手筋。   霍火火一愣,打开霍蔚然抛上来的东西,细看一眼包装,发现是两条裤衩。   带着满眼的疑惑,霍火火又看到年乐刚刚放上床的东西,打开一开,竟然也是一条裤衩!   “奇怪了。”霍火火忍不住开口,“你们俩干嘛都给我送裤衩子。”   年乐专心注视着手机屏幕,霍蔚然手指不经意般在年乐后背轻轻擦过。   毕竟是兄弟的心意,霍火火爬下床吭哧吭哧去洗裤衩,准备晾干就挨个试试。   年乐这边练完手筋,洗漱后又在线上下了几盘棋,直到平日睡觉的点,年乐放下手机,一抬手按住想要凑过来的大型犬。   霍蔚然眼神低落,在昏暗中用力抵着年乐的手,亲亲年乐额头。   年乐拿起手机单手打字,速度极快。   [明天午休去小区。]手机突然亮起,霍蔚然看着猫猫头发来的消息,瞬间精神一振,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年乐就到小区开始下棋,背包里的法考资料变成棋盘棋子记谱本,这两个月来,又有不少对弈棋局,值得细细研究。   指尖的棋子落下,年乐在记谱本上添下一笔,眉头忍不住抬起。   这局棋,是之前号称最强四段的吴形意和另一位职业七段棋手的对局。   他在和年乐对弈之后,开始不拘泥于和同段棋手下棋,而是开始挑战各个段位的棋手,他甚至同意了业余棋手的对弈邀请,只不过半个小时就取得胜利。   从现下这一盘棋来看,吴形意这两个月的进步可以称得上“神速”,他在不断完善他的“嘎嘎式”,凭借一次又一次的对弈,他的“嘎嘎式”竟然一点点有了血肉。   年乐指尖的黑棋微顿,看着棋谱上的落子,眼中带过一分惊艳。   这是一招单刺。   剑走偏锋,构思绝对精巧。   如果一个定式大成的进度为百分之百,那吴形意的“嘎嘎式”,之前和年乐对弈时只有百分之二十,那现在至少已经到了百分之六十。   已经到了及格线。   在怎么短时间内,他竟然真的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定式。   年乐指尖棋子落下。   盯着棋盘看了许久,年乐将棋子一枚枚收起,放入棋罐,注视着眼前未落一子的棋盘,脑海中思绪不断翻涌。   霍蔚然中午开开心心回到小区房子,看到年乐坐在书桌前,熟练将果盘切好,摆成一个大大的爱心,端着果盘走进主卧。   只是稍微走进,霍蔚然就发现棋盘上空无一子,年乐静静看着空棋盘,指尖的棋子始终没有落下。   霍蔚然已经看了几本关于围棋的书,知道这第一子要占右上星位,无非就那么几种下法,但好像这第一步,就难住了他。   霍蔚然没有说话,安静离开主卧,看一眼时间,快步走进厨房。   直到饭菜做好,棋盘上仍旧空空荡荡。   霍蔚然抬手在年乐面前晃了晃,示意该吃饭了。   年乐有些恍惚的被霍蔚然牵出主卧,吃着眼前的饭菜,脑海中仍旧是不断落子的棋盘。   霍蔚然将菜夹到年乐碗中,年乐出神的吃下,霍蔚然继续夹,年乐继续吃,直到年乐感觉出有点撑,低头再一看饭碗,发现菜已经叠起一摞。   用一天想出一个定式的头绪,明显不太现实。   更多时候,定式的创造需要一瞬而来的灵感,而年乐现在缺少这一瞬。   年乐沉默吃完饭,和霍蔚然一起洗碗,似乎是看出年乐兴致不高,午休时霍蔚然在一旁乖乖看着年乐,抬手轻轻顺过心上人额前的发丝。   年乐感觉到霍蔚然的动作,侧过身对上霍蔚然眼眸,抬头轻轻吻了下霍蔚然的唇。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哥哥?”霍蔚然压低声音。   “你知道围棋定式吗?”年乐轻缓开口。   霍蔚然点了点头,“我看过书,定式就是在棋局局部战斗里,最最稳妥的落子顺序,比如妖刀、大雪崩之类。”   “定式,意味着定势。”年乐思索,“我之前一直觉得,理解定式,灵活运用定式,打破定式,就是最利的下法,但现在有人直接在创造新定式。”   “学长也想试试吗?”霍蔚然立即get到年乐话中的意思。   “学长也想创造出一个新定式?”   “我想试试。”年乐眼中带出分笑。   “如果真的能创造出来,我可以给新定式命名,就用你我名字里的字组合一下怎么样?”   霍蔚然眼睛一点点睁大,脑中快速思索着自己和年乐名字的组合,心脏充盈着跳跃,手掌轻抵年乐心口的位置,覆身压上,让两颗心贴到最近的位置。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没有比这更浪漫的爱意。   两个人就这样紧密的纠缠到一起,以至于以后有人再用起这个定式,就会说出两人名字与爱意的缠绕。   这是不是爱情的结晶?   霍蔚然脸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发红,将脸埋在年乐胸口,整个人幸福的快要飘起来。   “今天晚上,你有没有课?”年乐抬手轻触霍蔚然后背,想起晚上宴会的事情。   霍蔚然身体微微一僵,半晌后点了点头。   “好好上课。”年乐知道学校大一课多到可怕,很多公共大课白天排不到,只能安排在晚上。   “大课经常会有小组活动,你可以借此多认识一些朋友。”年乐声音温和,“合作共赢也会很快乐。”   霍蔚然脸埋着,略一点头。 第82章   为了迎接新定式的到来, 霍蔚然在晚餐上下足了功夫。   年乐注视着桌上满满当当一桌菜,再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晚宴开始。   “学长, 这是三文鱼刺身, 三文鱼里富含欧米伽3,可以保护神经系统, 提高记忆力!”   霍蔚然穿着写有“厨神”的黑色围裙, 认真向年乐介绍。   年乐动筷夹起三文鱼片,一沾旁边的料汁入口。   “学长,这是鸡蛋羹, 不要小看它, 鸡蛋里有很多维生素, 可以营养脑神经,健脑益智绝对很好!”   霍蔚然用勺挖起一块鸡蛋羹,勤快的递到年乐嘴边。   “还有这是香蕉芝麻饼, 香蕉里有色氨酸,还有维生素和钾,芝麻里有氨基酸, 我特地买的黑芝麻,补脑健脑肯定有效!”   年乐慢条斯理的开始低头啃香蕉芝麻饼。   “还有鸡汤,里面加了人参;这是香煎牛肉, 红肉摄入也很重要;这碗黑米薏米饭里面也有维生素;这虾学长尝尝, 有锌碘硒,好吃脂肪含量还低……”   年乐缓缓吃下一只霍蔚然剥的虾, 深吸一口气, 感觉食物已经到了自己嗓子眼。   “最后!”霍蔚然左手一拍桌面,“哐”的一声, 随着碎皮飞溅,霍蔚然反手将里面的核桃仁挑出来,眼神真挚的将核桃仁放手心,呈到年乐面前。   “学长,我看网上说,用门夹过的核桃不怎么补脑,这是我拍的,肯定大补!”   年乐努力忍着笑,从霍蔚然手心中挑出两块核桃仁,放入口中。   这回是,真的吃不下了。   霍蔚然也没有浪费,将剩下的核桃仁碎一仰头都吃掉。   下午饭结束,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时间,霍蔚然收拾起桌面,将厨神的围裙挂到一边。   “学长,我准备去上课了。”霍蔚然眼神坚定,“碗回来再洗。”   “好。”年乐送霍蔚然到门口,两人依依不舍的又吻了一阵,方才分开。   随着房门关闭,年乐快步去往厨房,用十来分钟飞速洗刷干净碗碟,从卧室收拾好棋盘棋子,几乎是冲出小区,到宿舍拿起礼服就跑。   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车上换好礼服,等到晚宴现场,年乐对着后视镜快速用手指捋几下头发,稳住呼吸,姿态文雅,不慌不忙的下车。   将邀请函展示,再经过安检,年乐顺利进入晚宴会场。   整个晚宴场地由邱家旗下的酒店提供,仿照欧洲中世纪的复古风,整个装修极尽奢侈,穹顶上绘有一幅天使与圣母,两边是金色的云状浮绘,巨大的水晶灯垂下,场内甚至还有几座雕塑,整个会场称得上金碧辉煌。   比起慈善晚宴,这里更像是富豪的娱乐场所。   “孟秋。”   招呼声突然响起,年乐朝声源处看去,看到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孟无忧快步走来。   他原本想跑,但被旁边的孟贤德一挡,方才减慢速度,大步走过来。   孟无忧刚开始看到时,还没有认出来,站在不远处的人一身黑色西装,西装有修身设计,显出漂亮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腿。   他似乎在抬头看穹顶,站在悲天悯人的慈爱圣母像下,像一道黑色的影子,与圣母对视。   旁边的天使纯白,金发赤脚簇拥在云朵中,所有的目光汇聚,仿佛在诉说什么,但却无声静谧。   只是看背面,孟无忧还不能确认,等试探着喊出名字,看到孟秋转身,露出线条精致的侧脸时,孟无忧一愣,更快的走了过去。   “你来了孟秋。”   年乐看向孟无忧,以及他背后的孟贤德,目色中的锋锐敛起,琥珀色的眸子显出几分文雅轻和。   “我今天才知道之前给你开车的司机辞职了。”孟无忧有些疑惑的看向年乐,“那位司机叔叔都给我们家开车好几年了,我妈说他是受不了你的苛责才辞职的,是这样吗?”   年乐对着孟无忧微微一笑。   “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孟无忧眨了眨眼睛,抿着唇没有说话。   原本自己是应该无条件相信母亲的,但是之前浴缸那件事,确实让孟无忧对母亲生出点胆战。   “说什么呢,无忧。”孟贤德不紧不慢的跟上,语气中含着几分儒雅随意。   “我就是说,好久没见孟秋了。”孟无忧低头摸摸鼻尖,“问问他最近怎么样。”   “你最近倒是乖了些。”孟贤德脸上带出几分慈爱笑意,转而看向年乐。   “小秋,最近我一直在备战西部杯的邀请赛,对你的生活有些疏忽,无忧问了,我还得再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谢谢孟天元关心。”年乐表情和煦,“我最近也在备战法考,刚刚结束。”   “感觉考的怎么样?”孟贤德目光落在年乐身上,两月没见,他倒是比之前看起来结实了一点。   “还是要等成绩下来才好说。”年乐声线清润,“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希望孟天元西部杯能够夺魁。”   孟贤德一笑,抬手拍了拍年乐肩膀,活脱脱一幅父慈子孝的场景。   “说起西部杯,孟城哥哥也报名了。”孟无忧睁大眼睛看向孟贤德,“你们俩会不会碰巧遇到一起?”   “碰到一起也好。”孟贤德并不是很在意,“算是检查一下你孟城哥哥的状态有没有彻底恢复。”   “你们在聊什么?”   一道含笑的声音传过来,孟无忧最先反应过来,高兴抬头,看向拿着酒杯过来的孟城。   孟城今天穿一身浅灰色西装,脸上仍旧是那幅完美笑容,看到孟无忧朝自己跑来,笑容更甚。   “给那些王总李总敬完酒了?”孟贤德看向大儿子,言语中透露许些不满。   “不然呢。”孟城抬手端起手里香槟,当着孟贤德的面喝了一口。   “既然报名了西部杯,就该好好备战。”孟贤德眉头皱起,“你难不成还想在第一轮就输给初段选手,再引得别人笑话孟家?”   “我一个人代表不了孟家。”孟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要您取得冠军,孟家的名声就还在。”   孟贤德沉沉看了眼孟城,别过头满眼失望。   “孟城,孟天元这样说,也是想让你恢复之前的声誉。”   旁边忽的传来一句,孟城抬手摸了摸孟无忧的头发,余光里一瞟,像是这才看到之前一直保持安静的人。   “孟秋?”孟城看着一身黑色西装,气度文雅持稳的年乐,努力压下眼底的情绪,显出那幅笑脸。   “你算哪根葱。”孟城一笑,“来借我父亲的名头劝说我?”   “孟城!”孟贤德目露不悦,“你怎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你们没闻到吗?”孟城靠近年乐,深吸一口气。   “一股浓郁的,极品的绿茶味。”   “孟城,他是你亲弟弟。”孟贤德眉头紧皱,“你在乱说些什么!”   “我之前可真是瞎了眼。”孟城无所谓的抬头,“为找你放弃那么多东西,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当时就不应该带你回来!”   “孟城!”孟贤德不由得加重声音,顿时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离孟城最近的孟无忧突然抽抽鼻子,靠近孟城闻了闻,看向父亲。   “爸,孟城哥哥好像喝了不少。”   孟贤德一愣,大步走近孟城,也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丢人现眼。”孟贤德注意到周围的视线,拿起手机快速给司机打了电话。   “无忧,你把孟城送上车。”孟贤德指挥小儿子,话还没说完,只见孟城挣脱开孟无忧抓他的手,将一杯香槟直接泼到孟秋身上。   “我不走!”孟城眼神带着许些劣性,“来,我帮你去去茶气。”   这下周围目光已经全部聚集过来,几个保安看到情况迅速过来,配合孟无忧,将孟城送出宴会。   “宴会没开始就醉了。”孟贤德看着孟城背影表情愈发不满,再看眼前的年乐,西装上被洒了香槟,整个人站在原地,垂着眼试着用手擦去,但却越擦越明显。   “别擦了。”孟贤德见状,声音轻了点,“有备用的西装,就在车上,我让孟无忧顺道带来给你。”   “谢谢孟天元。”年乐低着头,顶着众人目光,找了个角落坐下。   孟无忧原本还想照顾孟城回去,父亲一个电话,孟无忧只好拿起备用西装,让孟城一个人上了车。   在拿着西装进入安检时,不知道为什么,安检门突然响了起来,引得保安过来检查,还好白嫆带着贵客过来,一看是孟无忧,立即给儿子解了围。   “可能是安检门出了问题。”白嫆替儿子开口,作为基金会的秘书长,更是此次活动的创办人之一,保安自然不敢为难,让孟无忧进了会场。   “真抱歉,有点意外耽误了一下。”白嫆解决完这边的事,快步朝贵客走去,脸上一脸笑容。   “霍先生,这面请。”   一只限量款的运动鞋随意迈上地毯,来人身型极其优越,身高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一身宽松的白色运动装,浅灰色头发随意收束在脑后,面容线条冷锐,脖子里还挂着耳机,穿的与会场格格不入,态度更是散漫。   霍蔚然将手机耳机放入物品筐,走过安检,白嫆紧紧盯着,没有听到任何异常。   再看物品筐里的东西,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霍先生。”过了安检,白嫆满脸笑容,试着上前提议,“会场要求着正装,您要是方便,我给您送来一件礼服,您看可不可以?”   霍蔚然戴上耳机,无视白嫆言语,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白嫆笑容有点僵硬,想说什么但又怕得罪眼前人,只能引着霍蔚然先进入会场。 第83章   宴会现场宛如一幅奢靡的画卷, 偌大的水晶灯将光芒倾泄而下,金碧辉煌的装饰,身着礼服和正装的宾客, 三两聚集在一起谈笑风声, 目光却不约而同的瞟向同一个位置。   服务人员端着酒水和食物,忙碌的穿梭在人群里, 也不时看一眼坐在旁边穿运动服的男生, 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   白嫆一直保持着笑脸,在宾客间尽量表现的游刃有余,现场有不少人认出坐在一边的男生是霍家的小儿子, 更是出了名的天才赛车手, 鲜少出现在国内的公共场合, 是根本请不动的人物。   几位宾客压着诧异,低声询问白嫆情况,白嫆强压着得意, 泄露出一点点基金会要请霍蔚然做形象代言的消息,惊的众人不由得再重看这基金会两分。   能请到霍家的小儿子,霍家的实力, 加上霍蔚然国内外的影响力,这其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他是不是不太喜欢今天宴会的风格啊?”也有人忍不住开口,毕竟那一身运动装, 在众人中也太过惹眼。   没有遵守宴会规定, 明显是轻视的姿态。   “怎么会。”白嫆立即扬起笑容,“霍先生他是运动后刚过来, 没来得及换正装, 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尽快赶来, 衣服还在路上。”   刚刚白嫆跟着还想多说两句,但霍蔚然明显不给她机会,随意找了位置坐下,戴起耳机在手机上看拉力赛直播,似乎只是来宴会现场看一眼,感觉无趣就会离开的状态。   白嫆自然也不敢再催促他换正装,再看霍蔚然穿着运动服,也看不出具体的身材比例,不好选正装尺寸。   事情有些难办,但好在给两人牵线的程斯度对霍蔚然熟悉一点,白嫆只能打电话给他,程斯度本来已经在来的路上,听到这事转头又回了家,愣是拿他哥没穿过的正装再尽快赶过来。   但怎么让霍蔚然换上,还是件难事。   晚宴马上就要开场,白嫆不断看向手机,急的额头上都多了一层汗,正在此时程斯度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门口。   白嫆几乎是立即赶过去,一眼就看到程斯度提着正装快步前来,只是过安检时,不知为什么安检门又响起警报。   “怎么回事?”程斯度一脸懵,摸便全身,再摸套着防尘袋的正装口袋,分明都没有触发警报东西。   白嫆几乎立即想到,刚刚无忧过安检时,这门也是奇怪作响。   “是不是灵敏度调太高了?”程斯度低头还在摸身上,白嫆已然告知安保,招呼程斯度拿着正装赶快进入会场。   白嫆在旁边盯着,只见程斯度拿着正装小心靠近霍蔚然身边,低头说了几句像是在恳求,霍蔚然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更是没有分毫换衣服的意思。   不少人都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白嫆心中焦急,刻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怎么了?”孟贤德带着孟无忧刚和朋友聊了两句,一回头就看到白嫆的着急模样。   白嫆看了眼霍蔚然的方向,再看孟贤德。   男生是少见的混血容貌,即便坐在那,也能看出极大的身型优势,一身运动服份外扎眼,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度,更是让现场的热度都降了两分。   孟贤德发现问题,思索片刻后,带着孟无忧走向一身运动服的男生。   白嫆立即跟了上去,在靠近霍蔚然后,扬起脸上的笑容。   “霍先生。”白嫆抬手比向身边的孟贤德,“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孟贤德,也是华国围棋这一届的天元得主。”   霍蔚然目光从直播中抬眼,看向带着几分儒雅气度的孟贤德,也许是出自对同为体育竞技类运动员的尊重,霍蔚然摘下耳机起身,漠然与来人握手。   说是握手,也只是轻轻一碰,霍蔚然收手很快,几乎是让孟贤德握了个空。   “还真是英雄出少年。”   霍蔚然站起来更高,孟贤德不得不抬头,和面前年纪轻轻的男生笑着说话。   霍蔚然面色冷淡,说汉语的口音倒是异常纯正。   “过誉。”   “这是我小儿子孟无忧,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孟贤德笑着把孟无忧往前一推,“他随我下围棋,你们年轻人之间,话题应该更多些。”   孟无忧心脏一紧,仰头几乎是心惊胆战的伸出手,“你,你好,我是,我叫孟无忧。”   灰眸冷淡,几乎是看都不看一身白色西装的同龄人一眼,更是没有半分和他握手的意思。   孟无忧尴尬的收手,也深知像对方这种知名度和背景,自然看不上自己这种层次的同龄人。   “我们家一共三个孩子,孟城呢?”白嫆头上又开始出汗,孟城应该是最会说话的一个,偏偏最需要他的时候,看不到孟城的影子。   “他醉了。”孟贤德在白嫆身边低声开口。   “怎么在这时候醉?”白嫆脸上的笑都僵住,“醉了也行,他人呢?”   “他刚刚在这里耍酒疯。”孟贤德眉头微皱,“我让无忧送他到车上。”   白嫆头皮发麻,几乎不敢再直视面前的霍蔚然一眼,更不知道这谈话该怎么收尾。   孟贤德抬头看向眼前男生,只见他也没有对上一辈所谓的尊重,已经重新戴上耳机,准备坐下继续看直播。   孟无忧更是难受到后退,眼前人虽说和自己一样的年龄,但气场强的让人心生畏惧,他似乎也不掩饰对别人的厌意,几乎能明显感受到他想像清除垃圾一样,清除自己的感觉。   孟无忧扭头,想迫切的找到什么逃离,一袭浅灰色映入眼帘,孟无忧定睛一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   “孟秋!”   一声招呼瞬间吸引周围人的目光,年乐看到白嫆孟贤德似乎正围着什么人,两人听到孟无忧的声音回头,侧身露出里面人的样貌。   灰发灰眸,冷硬惊艳的五官,漂亮的脸部线条,一身随意的运动服。   看清之后,年乐脚步迟钝两秒,琥珀色的眸子微紧。   继而继续迈出。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浅灰色眼眸一震,几乎是下意识想起身,又极快的坐回去。   在旁人眼中像是轻微动了一下坐的位置。   白嫆和孟贤德都注视着年乐,看他面色如常的一步步走过来。   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的稻草,白嫆一把拉过年乐,站在霍蔚然面前,脸上带笑。   “霍先生,忘了介绍,这是我二儿子,叫孟秋。”   霍蔚然努力控制表情,只是一眼,就看到年乐身上穿着的,是浅灰色的西装,还有……蔚蓝色,像天空一样颜色的领带。   “以前叫孟秋,现在叫年乐。”孟贤德补充一句,笑着提醒年乐,“年乐,向霍先生问好啊。”   向霍先生问好。   年乐琥珀色眼眸发硬,温和微笑着朝眼前男生伸出手。   “你好。”   霍蔚然几乎不敢对上那双眼睛,表情维持着冷淡,手指却已经抬起,收回已经来不及。   两人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这要比之前对孟贤德的态度还好些。   白嫆紧张的表情松了松,借机开口,“霍先生,晚宴马上就要开始,能不能麻烦您换上这套我们特意为您准备的正装,在之后的抽奖活动,我会以为您匿名捐出一笔钱,多给您赠送一百个抽奖号码,您看这样可以吗?”   霍蔚然漠然看了眼白嫆,跟随拿着西装的程斯度起身。   眼看霍蔚然去了换衣室,白嫆长长松了一口气,再看站在旁边的年乐,脸上也带起点笑容。   “小秋,你来的真是时候。”   年乐眼底表情轻敛,抬眸再看白嫆时,温缓又和煦,还带有点疑惑。   “白姨,刚刚是怎么了?”   “这位霍先生,是这次晚宴很重要的贵宾。”白嫆一笑,恢复之前的优雅,“年轻随意了一点。”   “贵宾?”年乐微微抬眉,露出的无知恰到好处。   “你不用知道太详细,不要得罪他就好。”孟贤德接过话,看了眼年乐身上的西装。   “刚刚他看了你的西装一眼,八成是喜欢你这个西装的颜色,所以对你稍微缓和一点。”   年乐顺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西装,只是入眼这片浅灰色,身侧的手指就不自觉捏紧。   好。   很好。   “不用紧张。”孟贤德安抚眼前的儿子,“正常参与就好。”   “嗯。”年乐点头自然应下。   白嫆这边解决了大麻烦,继续前往宾客间交谈,刚刚的场景被不少人看到,有人走近白嫆,眼底还带着心悸,压低声音和白嫆交谈。   “白秘书长,你怎么请到霍家那祖宗来啊?”   “可能是因为霍先生对慈善工作的支持吧。”白嫆模棱两可的开口,笑容依旧,“有什么问题吗?”   “你可能不知道,霍家那小儿子有点暴力倾向。”来人紧张的看向霍蔚然离开的方向。   “别看他在外人面前这个样子,其实私下可易怒,还爱动手,一动手搞不好就下死手。”   “啊?”白嫆有点惊讶的看向眼前宾客,再一想霍蔚然的体型,那要是真动手,可不是要下死手的节奏?   “他家里各种封锁消息,所以很多人才不知道。”提供小道消息的客人眉头紧皱,“要不是我丈夫和源氏有点关联,要不然也不知道这事。”   “源氏。”白嫆快速思索这里面的关联。   “对啊,霍家大儿子就是源氏独子的孩子,听说那个霍蔚然,还小的时候就当着他母亲的面就打他哥哥,听说他哥哥直接被打到送去医院。”客人表情带出些害怕。   “他母亲根本拦不住,你想想对亲人都这样,对其他人,那还了得?”   白嫆眼睛微动,也不由自主的捏紧手里酒杯,生出几分惧意。   更衣室中,程斯度刚挂起手中的正装,一回头就看到霍蔚然打开窗户,抬腿就要往外跳。   “霍霍霍!”程斯度惊的两眼直瞪,扑上去一把抓住霍蔚然运动服。 第84章   “冷静啊霍神!”   程斯度死死抓紧手里的运动服, 脸上的五官都在用力,“虽然这只是二楼,但层高十几米, 跳下去非死即伤啊!”   程斯度一年前见过年乐几眼, 知道那个文文静静的学生仔也是计划中的人物之一,但万万没想到, 霍蔚然见了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要说一年间这学生仔的气质也有点变化, 穿了西装更是板正,程斯度其实一眼还没认出来,直到看到霍蔚然的异常, 再一细想, 方才记起这回事。   这两人竟然有关系?   怎么好好的, 就逼到霍神要跳楼的程度?   “虽然不想说这句话,但是大局为重啊爹!”程斯度咬着牙,就差把手里的运动服抓烂。   “你要是走了, 我和那学生仔留在这怎么办,我的活爹!”   手上的运动服突然卸了力,不知道是不是一声声的“爹”唤醒了霍蔚然的父爱, 程斯度眼睁睁看着霍蔚然后退两步,表情是快要进坟墓一般的死寂。   程斯度上前立即关住窗户,看霍蔚然在沙发上静坐片刻, 仿佛在回忆人生走马灯一般的面色, 紧接着拿起正装,灰眸中透出几分绝望, 一步步走进更衣室。   宴会大厅灯光一暗, 随着一群孩子走上台,开始唱《让世界充满爱》, 众人交流的声音顿时压低不少,目光打量着台上动作拘谨的小演员。   孩子们身上的演出服崭新,但与年龄不符的粗糙皮肤,胆怯的眼神,明显展出他们不怎么好的境遇。   合唱团中还有一个双目失明,似乎腿脚也有点毛病的孩子,坐在轮椅上被其他孩子推上台,放在中间的位置,被无数双目光注视,或怜悯或嫌弃,吸引足了众人的注意。   也许是头一次到这样的环境,孩子们歌声刚开始有点微颤,但经过旁边一中年老师不断的鼓励和指挥,孩子们终于一点点舒展开声线,童声清澈悦耳,干净的仿佛没有一点点杂质。   一首歌结束,余音绕梁,与穹顶上的圣母天使仿佛在某一刻彻底相融,宾客群中有人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掌声响起,孩子们脸上带出一点开心,在老师的话指挥下鞠躬。   “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男女主持人上台,俊男美女的组合,异常华贵亮眼的礼服,瞬间衬得台上孩子们都黯淡不少。   “一首《让世界充满爱》拉开本次晚宴的序幕。”男主持人满脸笑容,“让我们为带来合唱的锦山孤儿院的孩子们,再次送上鼓励的掌声。”   台下众人纷纷鼓掌,年乐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男主持人将话筒对到残疾孩子的面前。   孩子孤儿的身份,残疾的状态,纯净的嗓音,还有在主持人引导下,带着哭腔说出的“我想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在哪,为什么不要我”,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催泪。   台下不少女性宾客都在偷偷抹眼泪,连不少男性宾客都红了眼圈。   “此次晚宴筹集到的所有资金,都会捐助给锦山孤儿院的孩子们,冬天马上要到了,他们需要一床棉被,需要暖和的衣服,需要热腾腾的饭菜,更需要外界爱心人士的关心和支持……”   主持人说的娓娓动听,是热情期盼大家能献出份爱心,捐出份善款,改善孩子们的情况。   对上孩子们的眼神,几乎没有人会说不。   孩子们下台后,是一场独舞表演,紧接着是第一批善款的拍卖筹集现场。   由邱家旗下品牌提供的拍卖品价值不一,经过刚刚的气氛渲染,一件被三四线明星签了名的T恤都能拍出十来万的价格。   孩子们画的画,艺术家捐的书法作品,明星手抄的心经,林林总总六十多样物品,只是第一场拍卖,价值就轻松过了千万。   两场拍卖间有一点休息时间,由男高音上来献唱,孟贤德将竞价牌子递给年乐,目光慈爱。   “我们也得支持你白姨的工作,我这有二十万,你也随意拍下点什么,就当为慈善献一份力。”   年乐接过竞价牌,以及孟贤德手中的卡,孟无忧在旁边看着撅撅嘴,虽然之前这种事都由他来,但今天孟秋是第一次来这种场面,计较就显得自己有点小气。   第二场竞拍很快开始,但热度明显没有上场夸张,年乐先是以六万元拍下孩子们做的一套永生花工艺品,还剩十二万。   孩子们的手工艺品告罄,紧接着是由基金会无偿提供的拍品,两把刻字紫砂壶,几幅书画,年乐都是适时的抬一下价,等拍品超过十二万就放弃。   直到一对镀金的镯子摆上台面。   “这对镯子是由基金会白秘书长捐赠,材质为18K厚镀金,尺寸可调整。”   主持人面带笑容,“据白秘书长介绍,这镯子是她与丈夫刚在一起时,两人都不富裕的情况下,丈夫花光积蓄为她购买的,承诺以后有钱,就会用足克的黄金兑换,这对镯子虽然是镀金,但也见证了他们的爱情,见证他们为家一点点拼搏至今,最终获得如今的幸福美满。”   “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镯子,起拍价一万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主持人试着调动现场的气氛,“如今白秘书长丈夫成为本届围棋天元得主,是不是说明这镯子,也能带来不少福气。”   主持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人举牌。   “两万。”   “两万,1399号贵宾出价两万!”   年乐静静看着台上那对镀金的镯子,如果孟城在场,应该也能认出,小时候牵着他们的母亲手上,曾经晃着这对镀金的镯子。   “你们爸爸说了,只要等他赢几场比赛,有能力了就给妈妈换纯金的。”母亲脸上洋溢着笑。   “你们爸爸虽然围棋下的好,但是刚进职业,没有什么钱,结婚时候你外公非要让他拿五金出来,什么金链子金耳环金镯子金戒指,他哪来的钱买这些,所以就买来镀金的,要我配合,也算是应付过了你们外公。”   “爸爸骗人,坏!”小时候的孟秋一脸不开心。   “对,爸爸坏。”孟城一看弟弟不高兴,立即跟着弟弟表明态度。   “不能怪你们爸爸。”母亲笑着低头,戳戳两个孩子的额头。   “你们爸爸人其实很好,再说了,莫欺少年穷,我嫁的是他的人,又不是看中那些身外之物。”   母亲指尖的力度似乎在停留在额头上,人影已然在记忆中,被黑暗磨的模糊不清。   “十万零七千!”   叫价声不断,原价不到两三千的东西顶到十万,是给足了孟天元和白嫆面子。   孟贤德脸上带着笑,与白嫆对视一眼,年乐捏紧手中的竞价牌,清楚知道这时候不能举起牌子。   不能去沾母亲生前的东西。   年乐眼眸微低。   孟贤德,竟然把母亲的东西。   都送给白嫆。   连那对镀金的镯子,都没有幸免。   母亲最后落得了什么?   还剩什么!?   “十一万!”   “好,十一万!098号贵宾,出价十一万!”   主持人紧切的看向场内,“还有没有人出价更高?”   年乐回头,看向刚刚举牌的男人,一身兜不住他啤酒肚的西装,身边还带着一与他年龄十分不符的娇媚女伴。   “十一万第一次!”   不能暴露。   “十一万第二次!”   那是母亲曾经贴身的东西。   “十一万第……”   年乐手腕僵硬,手中的竞价牌上扬,主持人声音突然响起。   “007号贵宾,出价十一万一千!”   年乐手中的牌子迅速下压,在旁边人察觉到异常前,转头看向出价人。   几乎是鹤立鸡群的修挺身姿,极带侵略感的面容,浅灰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表情冷淡,是一眼能够捕捉到的出挑人物。   霍蔚然尽力没有看向年乐的方向。   其他拍品学长都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对镯子,让他回头看了刚刚的竞买人。   “十一万一千,还有哪位贵宾……”   支持人话还没说完,刚刚举过牌的大腹便便男人不悦出声。   “十五万!”   “好的,098号贵宾,出价十五万!”   霍蔚然冷一抬眸,漠然扫过男人,程斯度拿着霍蔚然的牌子,为难低头询问,“还跟吗霍神?”   “跟。”霍蔚然声调淡然。   “不论多少。”   程斯度只能咬着牙再举牌。   男人看着那眼生的年轻人,被激的起了点火气,价格从十五万一路叫到五十万,但对方总是举牌,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直到这时,有人方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男人浑身一震,心悸的看向那年轻人,想要举牌的手缓缓放下。   “五十万零一千一次。”主持人激动的继续叫价,“还有没有出价的贵宾?”   现场不少人看向霍蔚然的方向,低头议论几句,但没有人再敢举牌。   “五十万零一千第二次。”   年乐静静看向台上镀金镯子的方向,听着主持人终于敲下定价锤。   “五十万零一千第三次,恭喜007号贵宾!”   “一对镀金镯子能拍到这么高?”旁边的孟无忧一副完全理解不了的模样。   “金子多俗气啊,妈妈那些丢在一边的足金镯子链子,十来对加起来都没这个价格,这些人怎么想的?”   年乐沉默握紧手中的竞价牌。   “小秋,还有十二万,可以再拍一件小东西。”孟贤德适时出声,“拍不到也没关系,那些钱正好留给你当生活费。”   年乐弯唇笑了一下,在之后的几轮拍卖中,用十二万拍下一样拍品,一分也不会留下。 第85章   似乎是为了模糊意图, 年乐听到007号接下来继续拍了两样,没人和他拼价的情况下,仅是用十来万就到手一个砚台和一件有点年成的玉山子。   拍卖会结束后, 紧接着是支票捐赠仪式, 年乐在台下,看不少企业家登场, 其中捐款最多的还讲述了自己年幼时的窘迫, 后靠好心人接济,方才有了今天的励志故事。   底下掌声不断,台上接受善款的白嫆更是泪光闪动, 和捐赠人握手后, 还侧脸抹了抹眼泪。   一个歌唱节目后, 到了抽奖环节,奖品由邱家旗下的品牌提供,一共抽三次。   所有宾客的邀请函上都有一个抽奖号码, 在现场花一千元还可以再购买一个,没有上限。   年乐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邀请函上的号码,尽量忽视身后时不时扫过的目光, 注视着台上多出的按钮。   “非常感谢邱氏集团为抽奖活动提供奖品,也感谢大家购买抽奖号码,本次晚宴所得, 都会捐助给锦山孤儿院, 您手中的每一个号码,都代表着您对孩子们的关心与爱护。”   随着主持人说话, 身后缓缓降下一方大屏幕, 白嫆也优雅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台下的年乐身上, 露出抹笑容。   年乐手指微顿,瞬间察觉到什么。   “开奖的工作,本应该由我按下。”白嫆站在台上,笑容满面的看着众人,“但是今天,我想请另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白嫆伸手,示意年乐上台,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青年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眸里,仿佛带着小鹿一般的清澈无措。   “有些客人也许听过我家中发生的事,孟秋是我和孟天元的二儿子,小时候本想送他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教育,但是却不曾想被无良学校欺骗,害得骨肉分离整整十八年。”   白嫆努力压着声音里的哭腔,“好在小秋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们,终于在今年,他重新回到我们的怀抱,在这之前,他孤身一人在外,艰难的面对这个世界。”   无数道视线落在年乐身上,比起年乐的状态,孟无忧倒是显得更不自在。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   但他至少了解一点,父母对孟秋,并没有那么多的爱,更别说去找他。   “亲人团聚的那刻,我心中的感情难以言表,在得知他被当做孤儿收过的苦后,我更是难过。   所以当理事会来询问我,基金会第一个项目从哪里开始,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也想到了更多孤苦无依的孩子。”   白嫆继续朝年乐伸手,孟贤德更是用鼓励的眼神看他,顺手轻推年乐一把。   众人让出一条路,年乐沉默迈出步伐,一步步走上台。   “没有你,应该就没有这场宴会,我也不会那样坚定的选择成就慈善事业。”白嫆满眼亲切,带着年乐到按钮面前。   “就由你来抽出这三位幸运的客人。”白嫆笑容灿烂,“按一下是开始,再按一下就是停下。”   年乐手放在按钮上方,底下竟然还响起了掌声。   “首先第一个奖品,邱氏旗下连锁酒店终生免费入住权!”   年乐目色微带点紧张,按下按钮,屏幕上数字不断跳动,直到再次按下,数字才缓缓停下。   主持人读出数字,底下宾客纷纷看向自己的号码,终于有人举起邀请函,旁边宾客纷纷对她表示祝贺。   “第二个奖品,酒店最高规格的免费宴请三次,无论是婚宴还是升学,酒店都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年乐似乎被调动起情绪,在众人目光中,再次按下按钮,多等了一会,按暂停时号码停驻。   有宾客抬手,笑着接受礼物。   “最后一个奖品,免费入住邱氏旗下总统套房七日,时间还可续存!”   年乐继续按下按钮,台下孟贤德似乎就在此时接到电话,听着里面的内容眉头一皱。   年乐再按按钮,数字轻跳,紧接着停下。   主持人说出号码,却迟迟不见底下有人领取,只能再一次放慢读出号码。   孟贤德拿着手机也看了眼自己的号码,发现不是后,继续通话。   眼见还没人接受,主持人正要启动备用方案,只见台下有人突然出声。   “在这在这!”程斯度高兴的一举手,手里有一厚叠抽奖号码,感情是刚刚一直在对号码才迟了些。   这些号码都是白嫆之前为霍蔚然穿正装,协商赠予的一百个号码,程斯度将中奖号码塞到霍蔚然手中,是无比的开心。   “恭喜您!”   主持人露出笑容,霍蔚然目光掠过站在按钮前的年乐,上台拿走主持人手中的奖品,一张黑金色房卡。   抽奖环节结束,年乐下台站到原位,白嫆也走了过来,表情亲切。   “小秋,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突然了?”   白嫆声音不小,周边人都能听到。   “没关系。”年乐眼中带出几分清澈笑意,“刚开始有点怯场,但一想这个活动也是为了那些孩子,白姨这么关心他们,我很感动。”   “有了基金会的帮助,我相信那些孩子的生存条件会好很多。”年乐声音和白嫆持平,“我打算半年后再去看看他们,白姨你不如借此拍照做对比,到时候发到基金会官网上,也让大家看看,大家给这些孩子带来多么大的改善。”   周边不少宾客赞同点头,视线转到白嫆身上。   “这个建议很好。”白嫆保持笑容,“我会告诉项目负责人。”   孟贤德这时打完电话走了过来,表情说不上好看。   “怎么了贤德?”白嫆立即转移话题,看向丈夫。   “还能怎么,孟城在家撒酒疯,把花园里挖的到处是坑,客厅也弄的稀里糊涂。”孟贤德一脸无奈,“好在刚刚已经睡了,司机和佣人都打着灯在花园里填补。”   “我的花怎么样?”白嫆一听也是不适,“他怎么能醉成那样?”   “我应该陪孟城哥哥回去的。”孟无忧脸上带出些担心,“我扶哥哥上车的时候,就闻到他身上好大一股酒味。”   “你的花他们正在补救。”孟贤德话音未落,只见白嫆的助理走过来,有点着急的在她耳边开口。   白嫆闻言也顾不得什么花花草草,抬头紧张的看向霍蔚然和程斯度的方向,孟贤德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是那霍家的年轻人似乎是要离开,程斯度正在极力阻止。   白嫆快步走了过去,换上一副笑脸来,配合程斯度,挡在霍蔚然面前。   “晚宴还没结束,霍先生怎么这么快离开?”   霍蔚然没有回答,松了松西装领带,目光沉寂。   霍蔚然几乎不敢去看年乐所在的方向。   快!让!开!   “是我们哪里做的疏忽了吗?”白嫆继续询问,眼中带出些恳切。   理事会那么看好霍蔚然,还有形象代言的事情,这是要出什么差错,自己恐怕是没法交代。   “霍神你是不是累了?”程斯度灵光一闪,“要不要去休息室小憩一会?”   “去什么休息室。”白嫆反应过来,对着霍蔚然一脸的笑意,“您累了可以直接去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休息,如果有人问起来,我也好说,还有您的拍品,正好一起送去。”   听到拍品,霍蔚然面色如常,转身去往上行电梯的位置,程斯度立即跟上,和霍蔚然一起离开会场。   “怎么了?”孟贤德走来,看到白嫆表情异常不安。   “那霍蔚然好像对基金会兴趣不大。”白嫆眉头紧皱,“晚宴还没结束就要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做的哪没到位。”   孟贤德思索片刻,忽的想到什么。   “我刚刚看到他上台拿奖品,虽然穿着西装,但是鞋还是运动鞋,你是不是忘了这事?”   白嫆一愣,恍然大悟般的才想起这一点来。   “那现在怎么办?”白嫆有些着急,“台已经上过,我再拿鞋给人家,已经迟了,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鞋还是要送。”孟贤德略一思索,“你有没有打听到他的喜好,再送一份礼上去,就当赔礼。”   “喜好?”白嫆咬着唇在原地恨不得团团转,一时想不到,只能先打电话让人将鞋送来,等拿到鞋和拍品,白嫆本打算亲自上去赔礼道歉,一转身的功夫,却看到孟贤德、孟无忧和孟秋正站在一起,似乎在聊着什么。   白嫆目光落在孟秋浅灰色的西装上,往上移动,是孟秋那张和他母亲有三分像的脸。   看起来精致又无害。   “你可能不知道,霍家那小儿子有点暴力倾向……”   之前听过的言语在耳边再次响起,白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别看他在外人面前这个样子,其实私下可易怒,还爱动手,一动手搞不好就下死手!”   白嫆朝电梯的方向后退两步,眼睛动了动,拿着东西朝年乐的方向走去。   “小秋。”白嫆远远朝年乐露出笑容。   “白姨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孟贤德看到白嫆手里的东西,再看孟秋,眼底掠过几分思索,目光依旧儒雅,仿佛无事发生般看着眼前的儿子。   “白姨,有什么事?”年乐笑容温和。   “这是之前一位客人的拍品,还有双鞋。”白嫆眼中带出点为难来,“我这正好有事,你能不能帮白姨一次,把东西送上去,顺带再看看这鞋合不合客人的脚?”   “我也去!”孟无忧一听是这种小事,立即上前一步自告奋勇。   “无忧。”孟贤德轻拍孟无忧肩膀,“你不是说,要看下一个节目吗?”   “可妈不是需要帮忙吗?”孟无忧看向白嫆。   “你说话哪有你孟秋哥哥说的漂亮,别去了误事。”白嫆热切看向年乐,“小秋你一个人,应该可以吧?”   拍品被包装的严实,年乐目光轻带过鞋盒,不用过多思考,已然明白这些东西是要给谁。   白嫆眼底遮遮掩掩的东西,也再分明不过。   “好的白姨。”年乐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表情轻和的接过物品。 第86章   孟家别墅前的花园, 司机和佣人怔怔看着一身正装的孟城,拿个铁锹疯狂的挖地。   原本平整漂亮的花园,此刻像是被兔群袭击, 处处都是坑, 几乎没有一处是能看的。   “这,这是怎么了?”管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一切, 再看肇事人, 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他手里挥舞的铁锹差点砸到。   “孟城少爷在晚宴上喝多了。”开车送他回来的司机一脸无助,“刚下了车, 他一眼看到没有收好的铁锹, 像是觉醒了什么种地血统一样, 拿着铁锹就开始挖。”   “我们也不敢上前,一弄不好就会被拍到。”佣人胆怯开口。   说话间花园里两丛花又被挖到一边,管家咬了咬牙, 将力气大点的佣人叫来,连同司机,一起围向孟城。   孟城似乎也已经挖的恍惚, 嘴里念念有词,众人冒着被铁锹拍到的风险,一拥而上, 四人死死压住孟城, 拿了他手里的铁锹,扔到远处, 方才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抬着孟城进别墅, 中间还又被孟城挣脱一次,众人的脚印沾着花园里的泥, 将客厅弄的一片狼藉。   不等众人抓住,孟城已经自顾自躺在沙发上,眼睛一闭睡死,两佣人咬牙切齿的将孟城抬上楼,管家帮忙将他鞋子外套脱下,靠近一点,伴着酒味,才听到孟城一直迷迷糊糊说的话。   “花园里……挖啊挖啊挖……”   管家一脸无语,眼看孟城醉过了发疯的阶段,晕乎着起不来身,给孟贤德打去电话,紧接着带人开始填补花园。   工作量不少,所有佣人司机齐上阵,花园里打着光,方便众人看清楚将花草移回去。   花园里干的热火朝天,睡在房间的孟城睁眼,脸上没有分毫醉意。   “孟贤德说这次宴会,要孟家所有人都前往,这样的机会难得。”   清润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当所有人视线都在晚宴上的时候,我需要你返回孟家。”   别墅里空无一人,孟城戴上贴合的手套,拿出刚刚从管家身上拽下的钥匙,悄无声息进入二层书房。   “我们要站在别人的肩膀上摘苹果,这个‘别人’,可以是我们的敌人。”   孟城翻动白嫆书房中的文件,虽然没什么有用的,但还是快速拍下,紧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小号工具,以及一个微型摄像装置。   安装一个这样的摄像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孟城提前练了两天,现在抬头找准位置,在外面噪声的掩护下,快速安装。   白嫆和孟贤德的书房分开,孟城安装好白嫆这边的摄像头,已经是一身的汗,抽空看一眼外面的情况,靠着人多,花园竟然已经被填补的差不多。   孟城从管家钥匙中迅速找到适配一把,进入孟贤德书房。   孟贤德的书房要比白嫆大一倍,一个摄像头无法全覆盖,但安再多也来不及。   孟城先安装好摄像头,再翻找他桌上的文件,却意外发现,孟贤德这里的文件内容,要比白嫆书房中看到的,更深入一些。   孟城神情一动,快速拍照,鬓边是豆大的汗珠。   楼下已经传来声响,佣人开始收拾客厅,现在出去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脚步声迈上楼梯,孟城将手边的文件快速恢复原位,站在书房门边,眼看管家已经到自己房间门前,孟城闭了闭眼,将手机中照片内容快速发送过去。   管家的手碰上门,眼前瞄过门把下的锁眼,突然想起什么,摸向腰间。   “唉,我钥匙呢?”   “钥匙?”   几个佣人对视一眼,有人立即回想起来,“会不会刚刚落花园里了?”   那串备用钥匙几乎能打开整个别墅内房间的门,要是丢了绝对是大事!   管家也顾不得孟城的情况,摸着空空的腰间和众人立即下楼。   孟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中走出,关好书房房门,快步到走廊窗户前,按之前预定好的,将钥匙从窗户中扔出,稳稳落入下方花园。   心跳声剧烈起伏,孟城回到自己房间,取下手套,拿出手机向猫猫头发出完成的信号。   几秒后,对面发来消息。   [辛苦,把手弄脏。]   孟城一愣,看了眼被手套和汗水蹭干净的手掌,快速删去对话,收好手机,捞起旁边的脏衣服,在手上抹了几把。   ***   从电梯中走出,年乐一手提着东西,低眼发送消息。   将对话信息删除,年乐抬眼看向面前铺着华丽地毯的走廊,白嫆给的房号在此刻显得异常多余,因为这一层只有一间套房。   电梯开始下行,似乎是有什么人要上楼,年乐目光掠过,提着东西抬手,手指按下套间大门旁边的门铃。   套间大门是双扇红木门,复古典雅,旁边安装有门铃,门口立有两盏融合现代设计的宫灯。   “谁啊?”门内传来声音,年乐站在门口,看大门打开一条缝,露出程斯度小半张脸。   “你好。”年乐对着程斯度微微一笑,半提手中的东西,“这是白秘书长要我送来给客人的拍品,还有一双鞋。”   程斯度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向房间里的霍蔚然。   听到熟悉的声音,霍蔚然努力控制自己想过去的冲动,朝程斯度摆手。   “你可以把东西放这。”程斯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点紧张的看向眼前面容温和无害的人。   “可是,白秘书长需要我帮客人看看鞋合不合脚。”年乐目色纯净,示意手中提着的鞋盒。   程斯度有些犹豫,扭头再看屋里的人。   “是霍先生不想我进去吗?”年乐唇角微勾,和善注视眼前的程斯度。   “是吗?”   程斯度眨了眨眼,再次从霍蔚然眼中,看到那分绝望。   眼看霍蔚然无力的招手,程斯度侧身,让年乐进来。   程斯度扭头,看霍蔚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垂着眼似乎是没有勇气去看来人。   之前的冷漠严酷劲仿佛在这人面前尽数消融,高大的体型在此时没有分毫压迫,甚至还有种极尽的依从感。   “霍先生。”年乐目色轻和,仿佛两人并不熟。   “您好。”   霍蔚然眸色低暗,抬头看向程斯度。   “出去。”   站在门边正准备看好戏的程斯度一愣,再看年乐一眼,挠挠头转身打开房门。   注视着程斯度离开,年乐依旧保持微笑,走近霍蔚然两步,霍蔚然下意识后退两步。   程斯度刚出套房,就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停到了这层。   程斯度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一眼便看到白嫆走出电梯,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白秘书长。”程斯度露出笑容,“您怎么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白嫆明知故问。   “不是您让您儿子上来给霍神送鞋?”程斯度一时看不明白白嫆这是什么意思,“霍神让我出来一会。”   白嫆脸上带出点得逞笑容,将手里的东西从身后拿过来,套在红木门门把上,绕了两圈紧紧锁住。   “你这是?”程斯度有点懵。   “给霍先生的礼物罢了。”白嫆一笑,“听说霍先生有些独特的爱好,我得拿出点诚意来,让霍先生满意。”   白嫆话音刚落,红木门从里面想要打开,大门晃动了几下,奈何外面已经锁的严实。   大门隔音极好,听不到里面的声响,程斯度难掩震惊的看向白嫆,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把自己儿子当礼物送进去?   “别这样看我,他又不是我亲儿子。”白嫆脸色从容。   “再说事成之后,你也有好处。”   程斯度张了张嘴,想起刚刚房间里的情景,再看白嫆。   虽然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程斯度有种预感,感觉之前晃着门想逃出来的,有可能是霍蔚然。   “别看了,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事。”白嫆将钥匙放在旁边,走向电梯,“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命。”   年乐站在门口,静静看霍蔚然努力想要开门,锁都快拧变形了,但门还是没打开。   应该是从外面锁住了。   年乐倒是并不意外。   “霍先生。”年乐挑了临近的沙发坐下,目色温和的看向霍蔚然。   “你这是想去哪?”   离开无望,霍蔚然垂着眼,一步步走近年乐。   “对不起,学长。”   年乐安静看着霍蔚然,之前的一切异常,在这一刻,已然得到答案。   “谁和你联络。”年乐掩着眼底的疲惫,身体靠上沙发,腿随意搭起。   “周郁。”霍蔚然低着头。   “他还让你做了什么。”年乐闭眼 ,一只手捏着眉心。   “去私人医院接应,去和程斯度配合,见到白嫆。”霍蔚然小心注视眼前人,不等年乐开口问,把剩下的也说出来。   “接下来我会成为基金会会员之一,深入他们内部。”   到这个地步,年乐已然没了话说,扬唇笑了一下,不再看霍蔚然的方向。   “对不起,哥哥。”霍蔚然心口难受的发闷,“我不该瞒着你。”   年乐没有说话,闭眼静静靠着沙发。   年幼时一起出逃的孩子,在此刻仿佛又陷入那个沼泽,自己无论怎么拉,也没办法将他拉上来。   “孟秋,我不后悔和你一起逃出来。”   孩子的脸上挂着泪珠,泥浆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   “如果你能逃出去,能不能替我吃一串你说的糖葫芦,我好想尝尝……”   年乐侧脸,极力控制自己,不再回想他们。   脚踝突然被轻碰一下,年乐睁眼,看到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从袋子里拿出那双新鞋,单膝跪在面前,帮自己换鞋。   年乐眼眸微沉,看着并不合脚的鞋,抬脚抵上霍蔚然胸膛。 第87章   “最近课很多?”   “去练车让手使用过度?”   高档皮鞋抵着霍蔚然胸膛, 一句句拆穿他之前撒过的谎,语气却是让人心慌的平和。   “你向我保证做的事和拍卖行无关。”年乐垂眸注视面前的霍蔚然。   “我竟然相信了你。”   “是和拍卖行的事无关。”霍蔚然低着头,声音有些微弱。   “这不是……基金会的事吗?”   年乐静静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人, 脚下力度一重, 霍蔚然顺势向后倒去,躺在白色的地毯上, 一只手还不忘握着年乐脚踝。   “你知不知道这些事有多危险?”清润的声音强压着心底的怒意, 琥珀色的眸子卸去平日里的清澈无害,剩下极度的锐利,掩着浓烈的忧色。   霍蔚然躺在地毯上, 胸口承着重力, 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心上人。   发怒也发的很好看。   甚至带出些不威自怒的持稳风度。   “这关联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还有你背后的霍家,你的母亲,兄弟。”   年乐眉头轻蹙, 低身看到霍蔚然脸侧散开的头发。   浅灰色的自然卷,像是灰色的玫瑰,高贵典雅, 矜持的盛开。   让人想握在手心,极力的揉搓。   “学长……我问过母亲,没有告诉她具体的事情, 但霍家, 并不怕事。”霍蔚然眼眸垂了垂,像是极度的信任, 一点点松开握着年乐脚踝的手。   “我有我的计划。”年乐目光沉了沉, 皮鞋挪开霍蔚然胸膛。   “我不需要你无私的奉献,更不需要你拉着整个霍家入局, 从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你只需要严格听从我的安排。”   年乐的声调有点重,霍蔚然隐约察觉出不妙的倾向,胸口顿时乱做一团。   “是周郁找到我,他跟我说……”   “是我和你达成协议,还是周郁和你达成协议?”年乐头一次打断霍蔚然说话,反问语气是霍蔚然从未听过的严肃。   霍蔚然下意识起身,抬手想拉住眼前人,却被年乐抬手避过。   心头涌起浓浓的酸楚,但霍蔚然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你。”   是自己和年乐达成协议。   承诺了要听他的话。   霍蔚然试着再去拉年乐的手,却被再一次的避开。   学长不让自己碰他。   “你单方面的毁约。”年乐静静看着那双饱含难过情绪的灰色眸子。   “我不会追究违约责任,但这份约定,已经失去效力。”   霍蔚然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哥哥……”   霍蔚然喉咙被情绪噎着发痛,仿佛忘了要怎么呼吸。   眼前的人影一点点变得模糊,一股浓稠的酸楚从胸腔直冲鼻尖,世界也突然暗了下来。   约定要失去效力。   明明中午还躺在同一张床上,身体亲昵的贴近,说着新的定式,说着要用两人的名字共同命名,明明之前每一个夜晚,都会交换彼此的气息,压着声音享受那一点点的亲密甜蜜。   明明每一个眼神,每一点肌肤的触碰,都带着那么浓烈的爱意。   霍蔚然强压着心底翻涌而上的疯狂情绪,抬眼找寻人影的方向,手指紧紧抓住年乐衣袖。   “哥哥,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霍蔚然呼吸紊乱,眼神更是没有聚焦,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捏紧眼前人的衣袖。   “我这次一定听哥哥的,绝对不会再骗哥哥,不会,一句都不会!”   心脏仿佛在火上煎烤,霍蔚然手脚都忍不住的发麻,这种要命的急切和慌乱在控制身体,霍蔚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说的话都不再连贯,只想让眼前人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会乖乖听话,任何事情都不会违背。   年乐发觉霍蔚然情况不太对。   手颤抖的厉害,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年乐试着扶住霍蔚然,只是抬手的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霍蔚然猛地倒过来,咬住年乐肩膀。   隔着衬衣和西装,被咬一口倒也没有多大穿透力,只是霍蔚然不松口,嗓音闷闷的哽咽,不一会,肩膀位置就湿了一片。   年乐侧过脸,眼尾不自觉的泛红。   这是霍蔚然能全身而退最后的机会。   年乐无比清楚,周郁没有自己这么在乎霍蔚然。   他上一次能让霍蔚然用手过度,下一次就能让霍蔚然做出更危险的事情。   霍夫人是个好人,还有点可爱,霍火火心性更是单纯,像他母亲,她们不该被带进泥沼里。   年乐安静站在原处,霍蔚然呜咽着在年乐肩膀上乱咬,没有造成一点实质性伤害。   脖颈里带了点湿意,年乐垂眸安静许久,抬头解开西装扔到一边 ,打开里面的衬衫,露出肩膀。   霍蔚然愣了愣,看着眼前光洁白皙的肩膀,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快速脱下西装外套,将纽扣盖住,低头轻轻吻上眼前衤果露的肌肤。   年乐低头,对上霍蔚然湿润的视线。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年乐抬手,轻轻掠过霍蔚然脸侧被泪水沾连的头发。   “但你不该骗我。”   霍蔚然眼眶瞬间发红,却看到白色的衬衫继续往下褪,露出一截漂亮的腰线。   “你汉语那么好,‘赏罚分明’这个词……你知不知道?”   奖赏的是切实的帮助。   惩罚的是隐瞒和欺骗。   霍蔚然心口不断上涌的痛苦,瞬间和爱欲相遇,不断吻上心心念念的肌肤,几乎是哭着抱起眼前人,踢开套房主卧的房门。   这一晚几乎是宣泄爱意与疯狂的时机。   霍蔚然原本流着泪,在头一次体验与心上人深入的过程后,奇妙又剧烈的感觉,让他硬生生止住眼泪,忘我的投入进去。   等到第一次结束,一想起合约结束,以后都没了可能,霍蔚然眼泪直往年乐锁骨上滴,汇聚成一汪水潭,伤心的难以复加。   像是要把整条命都交待在这,年乐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霍蔚然昏睡在一边,房间里凌乱不堪,年乐一起身,发现霍蔚然临睡前似乎是把衬衫撕成条,紧紧绑在两人手上。   年乐安静解了半天的扣,发现霍蔚然打的是死结,思索片刻后,只能一点点将衬衫布条从中间撕开。   匆匆穿好衣服,套房外面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年乐静静走出套间,每走一步,小腹就有隐约的痉挛感,实在是昨晚太有点过头。   扶墙站了好一会,年乐进入电梯,低眼思索许久。   ***   眼看着母亲带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孟无忧打了个哈欠,扭头再看父亲,发现他没有看母亲那边,手里紧紧捏着一杯香槟,正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晚宴已经到尾声,有些宾客开始陆续离开,孟无忧不知道多少次看向电梯,依旧没见孟秋下来。   直到现场宾客已经差不多走完,孟贤德也带着孟无忧离开酒店,到车上后再等到白嫆,眼看司机就要开车,孟无忧下意识朝后面看去。   “孟秋怎么还没来啊?”   孟贤德没有说话,白嫆笑盈盈看向儿子,“孟秋他先走了。”   “我都没看到他从电梯下来。”孟无忧还想说什么,只听父亲开口,“他下来的时候,你正看节目。”   孟无忧一愣,想想这也是有可能,低声埋怨了句“也不说一声”,也再没追究。   白嫆无声的看了眼孟贤德,露出抹笑来。   回到别墅,虽然之前有电话,但真正看到花园的一刻,孟贤德还是忍不住眉头皱起,上楼到孟城房间,里面的酒味都没完全散去。   “孟城哥哥?”孟无忧试着喊了一声,也不见孟城有反应。   孟无忧试着想给孟城换衣服,但一看孟城手上的泥土,再看自己白色的西装,顿时有点踌躇。   “别管他。”孟贤德带着孟无忧离开房间,“时间不早了,你先去睡。”   孟无忧乖乖离开,孟贤德看了眼二楼房间外光亮的门把,转身去往卧室。   第二天一早,孟无忧去餐厅意外发现母亲早早离开,直到中午也没回来,正感觉有点奇怪,在下午却看到孟秋进了别墅。   “孟秋哥哥?”孟无忧走过去,发现孟秋脸色苍白的厉害。   “白嫆在哪?”   “我妈不在,不过爸在书房……”孟无忧话还没说完,只见孟秋径直朝二楼走去,连门都没敲,直接走进书房。   孟贤德也是刚进书房不久,看着眼前的文件,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孟秋走进书房,红着眼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推下地面。   只是这一伸手,孟贤德便看到他手腕上明显被束缚过的痕迹。   “怎么了小秋?”孟贤德一脸疑惑,“出什么事了?”   “白嫆在哪?”孟秋扶着书桌边缘,快要站不直身体,滔天的怒气激的一向温和的人都眼睛泛红。   “她去基金会了。”孟贤德关切看向孟秋,起身拉着孟秋到旁边的沙发上,让他坐定先喝口热水。   孟无忧好奇的一路跟上来,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只见孟秋眼中带着泪光,抬手拿杯子时,手腕间是极其明显的勒痕。   明明在昨晚都没有。   似乎是看到孟无忧在门口,孟贤德上前关门,眼神示意他离开,孟无忧犹豫的站在书房门口,再想听里面的动静,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等孟秋离开,已经是晚上的事,孟无忧想着他手腕上的痕迹,等白嫆回来,甚至不敢看母亲一眼。   白嫆察觉出儿子的疏离,试着和孟无忧谈心,孟无忧极力躲着母亲,几番下来,被白嫆忍无可忍的打了一巴掌。   孟无忧捂着脸,震惊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以为是我最残忍吗?”白嫆火气不由自主的往上冒,“你父亲也知道这件事,他表现出一点阻止的意思了吗?”   孟无忧呆呆愣在原地。   “孟秋不是我亲生的,我这样做确实残忍,但你有没有想过,孟秋可是你爸的亲儿子,你爸照样送出去,他残忍还是我残忍?!”   孟无忧看着母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我护着你,你以为你会比孟秋好多少?”白嫆看着儿子咬牙,“孟秋至少还知道借此向你父亲要一个进入基金会的位置,你要是碰到这种事,恐怕只有哭!”   听到这些话,孟无忧瞬间明白母亲愤怒的原因。   孟秋要进入基金会。   “他比你聪明多了,去了才那么几天,竟然就发现拍卖行的问题。”白嫆有些焦虑的低头,咬了几下美甲,“现在直接靠这事跳到基金会,我们还得重找替死鬼,接手拍卖行的摊子。”   孟无忧胆怯的缩了缩。   “行了,你也别怕。”白嫆看着儿子不争气的模样,眉头皱起,“有我在,事情轮不到你头上。”   “那,那要是有一天……”孟无忧声音有些哽咽,“你不在了怎么办?”   白嫆刚想再给儿子一巴掌,但只是一转念,发现这事,着实说不准。   “爸也会把我送出去吗?”孟无忧怕的牙关直打颤。   白嫆看着儿子,不由得开始思索起来。 第88章   “小然。”   窗边的轻纱被风卷起, 耳边是比风更温柔的声音。   霍蔚然转身,看向坐在窗边的人,即便对方的五官被柔光笼罩着, 霍蔚然也足够一眼认出。   眼眶莫名的开始发酸, 胸口是莫大的痛楚,虽然想不起为什么, 但还是难受的想要落泪。   不用过多思考, 霍蔚然快步走向窗边的人,俯身紧紧拥抱,修长纤细的手指落在霍蔚然发间, 是无比熟悉的安抚力度。   只是低头, 霍蔚然看到年乐身上的衣服, 是一件长款的白色唐装,布料是半透明的材质,唯有花朵般的刺绣, 遮住胸前的颜色。   在床上酣战的场景在脑海中闪回,霍蔚然不自觉低下身,单膝跪在心上人面前, 一手托起爱人的左腿,亲吻柔柔落在心上人被撞到发红的腿根内侧。   明明是头一次,自己却那么过份。   那般紧紧抓着他的腰身不放手。   半透的唐装下浮现起一处处红色, 像雪地里绽开的梅花, 霍蔚然手指随着花朵上滑,落在眼前人唇边。   莫名的香味盈动, 霍蔚然手掌贴在年乐脸侧, 年乐抬手,目光轻和的摸上霍蔚然手背。   两人的手间出现一条条白色的布条, 霍蔚然回忆起这些布条都是自己撕下来绑在两人手腕中。   只要年乐一动,自己就会察觉到。   无论如何,不要他离开。   白色的布条一似乎是没有绑紧,一条条的轻滑解开落下,霍蔚然另一只手想要抓住,却无论多少次都捞空。   眼前的场景让霍蔚然忍不住的心急。   越是拼命的抓,眼前人的身形就变得越淡,霍蔚然呼吸紧促,直到彻底看不见面前的人,心中一惊,世界瞬间失重,霍蔚然猛地睁眼,面前是陌生的场景。   是在酒店。   霍蔚然回神,慌忙摸向旁边,早已经没了人影,抬手再一看,衬衫布条已经从中间撕开。   心脏像是被彻底挖走。   连带着身体经历过最美好的体验,一起离开。   霍蔚然头一次知道。   电影里那些被骗去身心的人,为什么会哭的那么惨。   生命中最丰满甜美的部分,被毫不留情的取走,只留下躯壳,还呆呆坐在酒店的床上。   几乎不用思索,霍蔚然捡起衣服拍品离开酒店,先是去了小区,再到学校宿舍,都没有他的踪影。   学长的背包不在。   霍蔚然不知道再去哪找他。   “唉?”霍火火和刘杰尼进了宿舍,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放空的霍蔚然。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灵魂好像都已经出窍。   “你这是去干啥了?”霍火火好奇看着霍蔚然身上的西装,“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霍蔚然看向霍火火,仅是看着,半晌没有开口。   霍火火被看的发毛,抬手搓搓胳膊,试着走近一点,抬手在霍蔚然面前晃晃,却也不见他发火。   “你有没有……”霍蔚然目光穿过眼前障碍物,直直注视着旁边的桌椅。   “看见他。”   “谁?”霍火火回头,看到小年年的空桌椅,方才反应过来。   “小年年啊,下午来了一趟,说是要为之后的什么围棋定段赛准备,要出去几天。”霍火火眼中透着不舍。   霍蔚然安静片刻,像是突然焕发生机,站起身紧紧盯着霍火火。   “他有没有说要去哪?”   “这倒没有……”霍火火抬头,眼瞅着突然有了精神的霍蔚然像是被扣了电池,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空泛。   “不过我看小年年也没带很多东西,说不定会回来取。”霍火火挠挠头,“你要有事可以在群里@小年年嘛,他看手机应该会给你回。”   霍蔚然一等就是晚上。   像往常一样的躺进被窝,霍蔚然一抬头,只能看见旁边床铺上那只大熊。   没有拿着手机刷题或者下棋的他。   琥珀色的眸子也不会透过铁栏杆,含着浅浅笑意,专注的看着自己。   没有压低声音的亲昵和交谈,更没有熟悉的体温和味道。   霍蔚然拿出手机,已经给置顶的猫猫头发去不知道多少信息,但没有任何回复。   在群里继续@宿舍长,手机新消息提示音从旁边两个床位中传出来,霍火火和刘杰尼睡眼朦胧的拿起手机,随手翻了下霍蔚然上百条条@,默契打开消息免骚扰。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霍蔚然不知道第多少次打开猫猫头的聊天界面,手机突然一振动,来了新消息。   霍蔚然手机都快几乎拿不稳,心脏“怦怦”直跳,定睛看了许久,才发现这条消息不是来自薇信,而是“BB”的短信。   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周郁在车里等了许久,向来不迟到的霍蔚然这次迟了整整大半个小时才来,整个人表情漠然,进了车之后,将装有西装的袋子扔到一边,眼神更是灰茫茫的空洞。   “我已经听程斯度说了,你在晚宴上表现的不错,没人起疑。”周郁抬手试着召唤霍蔚然回神,“白嫆联系你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她很有可能把你向理事会成员,甚至基金会其他会员引见,那可绝对是收集证据的好时候!”   周郁信心满满,“你现在完全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一心只想拉拢你,越着急露的破绽越大,现在已经快到最后的收尾阶段,你只要稳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周郁激情澎湃说了半晌,发现霍蔚然静静看着车顶,脸上一点快解脱的表情都没有。   “怎么了这是?”周郁一戳霍蔚然,“昨晚被打了?”   “我爱人……”霍蔚然顿了顿,只是想起他,鼻子都不由自主的发酸。   “他和我分手。”   周郁一愣,看着霍蔚然生无可恋的模样刚忍不住想笑,但一想昨天发生的事,中间还夹着一个自己,年乐可能马上也要来问责,顿时有些笑不出来。   小心看一眼霍蔚然,周郁拿过扔到一边的西装,取下扣子。   “我要退出。”霍蔚然忽的出声,周郁一愣,扭头直直看向霍蔚然,眼睛瞬间绷大。   “你说什么?”   “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我爱人,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不该私自在底下和你合作,还欺瞒他那么久。”霍蔚然目光冷静。   “他让我不插手,我就应该好好站在一边。   我和你合作,除了保护他,其中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显示我的价值,我做的越多,越是危险,等到事情结束后,他会觉得对我亏欠越多,我就可以借此绑着他。”   周郁看向霍蔚然,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心思。   “这种想法本来就不光彩,我也是利用他的心软。”霍蔚然坦然开口,“但现在,我只想找到他,我会认真道歉,这次我会真真切切听他每一句话,再不动用这种心思。”   “你来真的啊。”周郁点着鼠标,忍不住的皱起眉。   “你这条线进度都到百分之九十,就差临门两脚,你跟我说你要退出了?”   “现在他都不愿意见我。”霍蔚然忍着情绪,“我本来可以和我爱人在一起三年!”   周郁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手下鼠标不停的点击,瞟一眼霍蔚然,从里面听到什么后,表情缓和不少。   “怎么,就这点志气?”   霍蔚然面色一冷,只听周郁慢悠悠继续开口。   “才只要三年?”   霍蔚然一顿,身上攻击性肉眼可见的迅速褪去。   “单方面毁约,完全还可以坚持合同效力。”周郁手指敲敲小桌子,给霍蔚然上课,“然后要求或者等待对方履行合同。”   霍蔚然怔在原地。   “年乐也就吓唬吓唬你,我可是学过的。”周郁骄傲仰头。   “他八成舍不得你继续涉险,心狠跟你说什么合同失去效力,好让你抽身离开。他肯定也不愿意你一直伤心难过,留这么一条,等到事情结束后,准备再去找你。”   像是临近夜晚的城市。   霍蔚然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年乐他可是法考客观题能到248的人,那法条背的绝对顺溜,不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一条。”   周郁抬手,爽快一拍霍蔚然肩膀,“你看看,人家法学生的浪漫,我不说你都get不到。”   霍蔚然眸光敛了敛,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缓缓扬起。   “我知道年乐最近确实要准备定段赛,应该很难分神,你这边……放弃也就放弃了吧。”周郁叹了口气,“只能等年乐定段赛结束,哦不,应该是大四上学期结束,等到下半学期再让他继续推进。”   “虽然他也想着你,但是打入基金会核心怎么也得时间,中间的过程又危险。”   周郁伸出手指在霍蔚然面前计算,“稳稳妥妥就算个两年,然后再加上……”   不等周郁算完,霍蔚然抬手,将周郁那两根指头推回去。   周郁抬眼,只见霍蔚然眼中已然带起之前的战意。   “你来?”周郁试探着开口。   想起白嫆的所作所为,霍蔚然目光带过分冷硬。   “我来。”   周郁忍着笑,严肃的点了点头。   霍蔚然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对镀金的镯子,递给周郁。   周郁低头看了看,知道这是昨晚宴会上的拍品。   “如果见到我爱人,把这个给他。”霍蔚然眼中柔软片刻,“我知道他想要这个。”   “行,我会找个时机。”周郁把镯子塞兜里,叮嘱霍蔚然,“白嫆要是来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霍蔚然略一点头,心情难掩愉悦的打开车门离开。   周郁正刻录光盘,抬手看眼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另一人上了车。   年乐沉默注视周郁,车内空气静到可怕。 第89章   周郁扭过头, 收起录刻好的光盘,假装不经意避开年乐眼神。   “你别这样看我,我做的事合理合法。”   “合情吗?”原本温润的声线, 在此刻透出分质问。   周郁抿了抿唇,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侧身直视眼前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成员。   “我和老周之前吵架时, 虽然我嘴上说着他格局小, 但我明白他的感受。   我头一次见霍蔚然时,他问我我让你做什么,我说我当时如果有别的选择, 绝不会将你拉进来。”   周郁眼神凝重, “这话我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有别的人选,我绝不会让你来做这些事。”   而现在,霍蔚然就是那个人选。   “霍家是无辜的, 你这是在利用他的感情。”年乐眉头轻蹙,不知道是不是提起霍蔚然,在车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木质的清新, 之前一直被车内淡淡的汽油味压着,直到想起他。   仿佛昨日,湿发发梢的一滴水, 顺着微翘的发尾凝聚, 直到他靠过来的瞬间,水滴落下, 凉凉的滴上肩头。   不像他的眼泪, 是带着温度,在肌肤上滑过。   “你要是这样说。”周郁对着年乐表情认真起来。   “孟秋不无辜吗?他又做错什么?”周郁指着一大叠录刻好的光盘, 眉头紧皱着声音高了不止一个度。   “他好不容易离开这一切,又被我拉回来,有时候半夜醒来,你以为我不想给自己两耳光?”   “这不一样。”年乐开口,抬眸一个眼神压住周郁被激起的情绪。   “孩子确实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你没法否认,我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我的基因来自他们,我无论再怎么仇恨这一切,但这就是原罪。”   年乐直直盯着周郁。   “一个孩子,如果他父母荣耀,他的前缀也荣耀,他理应享受特别的待遇,如果他父母犯错,那他也会加上一个前缀,叫罪犯的孩子,能做的只有沉默承受周边人的疏离和唾弃。”   “他逃得掉吗?”   周郁安静下来,静静注视眼前的年乐,想抬手拍拍安慰他,但手指捏了半晌,仍旧是没有抬起来。   “既然不无辜,那我就应该承担各种风险,这是我该做的!而不是拉一个无辜的人进来,用感情做诱饵,吊在他面前,让他一步步往坑里踩。”   年乐面色微沉。   “瞧瞧你说的。”周郁转头,语气中带着股四两拨千斤的味道。   “这不就是美人计吗?”   “我跟你讲。”周郁眼睛一眨不眨的给年乐讲课。   “这美人计,也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你没控制好,对他动了感情,那他心甘情愿挨这顿打,你们这说不好听点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说好听点是双向奔赴,人家义无反顾要哐哐撞大墙,你纠结个什么!”   年乐默默注视眼前人。   “你就是太清高!”周郁毫不留情开口,“心还软,要是有这么个人喜欢我,我得趁他上头的时候,把他‘库吃库吃’榨得干干的,把他送最危险的地方,等他哭着回来,只要手还在,报告都丢给他熬夜写那种!”   年乐沉默侧脸,闭眼不想再看这人。   “行了,这段时间别管这边,好好准备你的定段赛。”周郁停了停,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年乐。   “林老最近身体怎么样?”   提起师父,年乐眼神瞬间轻和不少。   “师父身体还硬朗。”   “硬朗是硬朗,林老也已经八十有六,他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希望能看一眼你走上职业棋手这条路的模样。”   周郁抬手,终于拍上年乐肩膀,“定段赛我知道很难,你年纪也到这个点,留给你的时间和机会都很紧,这时候可不能分神,拿下定段赛,也让林老高兴高兴不是?”   年乐转身对上周郁,“我想专心,你需要让我安心。”   “安心,绝对安心!”周郁拍上自己胸口打保票,“我绝对不搞什么小动作,你好好参加定段赛,等你比赛结束回来,咱们再继续。”   年乐看了半晌周郁的眼神,周郁眨眨眼睛,透出十二万分的真诚。   “一言为定。”年乐抬手,周郁立即拍上,笑容更是灿烂。   眼看已经应下,年乐从背包里拿出几份打印出的文件,递给周郁。   “这是什么?”周郁接过文件,一眼就看到一段奇奇怪怪的话,还被重点标了出来。   “晚宴时候,我让孟城从白嫆和孟贤德书房中拍下的东西。”年乐手指轻点文件右上角,“我已经做了标注和归类,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份名单。”   “这是名单?”周郁皱眉,数了一下断句,有二十四句。   “我猜测是。”年乐语气温和,“先是语境,再根据照片,这段话有被孟贤德反复看过的痕迹,按《基金会管理条例》,理事会人数应该在五人到二十五人之间,数量也正好对上。”   “让我看看。”周郁已经数清楚,但再一细看,就不自觉眯起眼睛。   “可这六七个字一句,怎么也不像人名啊。”   “应该是加密过,找到规律就能解开。”年乐看向周郁,“我参加定段赛的这段时间,你可以调查这些,只要能找到两三个准确的名字,解开加密方式,就能得知这二十四人的真实姓名。”   “没问题。”周郁扬起一个笑容。   眼看着年乐算是安心下车,周郁低头研究文件,手机一响,看着霍蔚然发来的消息,果不其然,白嫆已经联系他。   [答应她。]周郁快速发出消息,收起手机,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到这个份上,自然不搞什么小动作。   要搞,就来个大的!   ***   换乘两次地铁,年乐看着地址,上电梯到达楼层后连拐了几次,方才找到林老发来的门牌号。   在告知林老自己要参加定段赛后,林老高兴到连发两个“加油加油”表情包,知道学校环境可能不适合做赛前准备,立即让人准备了房间,主打一个隐秘和安静。   用密码打开房门,入眼是间一室二厅,九十多平米的宽敞套房,有厨房有空调,一间卧室用来休息,另一间卧室……   年乐推开卧室门,看着里面模拟赛场摆好的桌椅和棋盘,以及笑吟吟的池眠眠,安静两秒后,缓缓关住房门。   “小~师~叔~”   隔着卧室门,池眠眠一个字拐着十八个调,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   “你别怕,师公派我来,是给你赛前特训一下!”   年乐默默拉紧房门。   “小师叔,师公只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一个人。”池眠眠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开口,“我和师公签了保密协议的,你放心!我是来和你说说比赛规则,还有针对你的弱点,每天给你特训几个小时,这都是师公给你准备的!”   门外似乎犹豫了许久,片刻后房门打开,池眠眠看着眼前的年乐,嘴角差点咧到天上去。   “小师叔,不瞒你说,和你第一次下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这天分,和我那个传说中的小师叔,两个人谁厉害,万万没想到啊,我想的竟然是同一个人。”池眠眠一见年乐就有点停不下嘴。   “师公没跟我说多的,但我觉得你们俩早有联系!”池眠眠一手支着下巴,眼中散发出智慧的光芒。   “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我在赛后看到有记者采访你,问你知不知道对上的棋手是谁,小师叔你当时肯定知道!”   年乐表情如常,温和注视眼前的师侄。   “小师叔你都不给我透露一点。”池眠眠一想起当时自己穿着章鱼哥得睡衣,越发感觉社死。   哪家师侄头一次见师叔是这样,还得让师叔损失件衣服搭进来。   除了迟到快半个小时,自己竟然还对师叔说什么“我会狠狠赢你”、“苟富贵汪汪汪”,现在再想想,师叔可真是顶好的脾气,一直温温柔柔的和自己下棋。   “可不能记仇啊小师叔。”池眠眠搓搓手,“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特训?”年乐跨过话题,看向卧室内的棋盘。   “这个对小师叔你来说简单!”池眠眠露出职业笑容,“首先小师叔你应该知道,如果参加定段赛,你会被分到成人男子组,采用得是积分编排制赛,最后看你们的总得分,没有分数线,而是取前10%!”   “上一届定段赛参赛人数到六百多人,有三十六个定段名额,今年看情况应该也差不多。”池眠眠努力思索,“按小师叔的水平,我觉得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没问题!”   年乐简单勾了勾唇角。   “至于特训内容嘛,只要是针对小师叔在弈心杯上的失误。”池眠眠正色几分,“我和师公讨论了,重点是要小师叔抵抗对方的攻心策略!”   “攻心?”年乐走进卧室,坐上椅子,手指轻轻拂过眼前有些年成的棋盘。   “是的,小师叔你太容易受情感影响。”池眠眠坐到年乐对面,“尤其是对方在棋盘外处于弱势的情况下。”   年乐没有抬头,从棋罐中摸到棋子,是遥远又熟悉的触感。   “比如我过敏的表现,比如那位阿姨。”池眠眠看着年乐加重点声音,“有些人是会为了赢不择手段的,如果让对方知道小师叔你这个弱点,在你面前不断的卖可怜,小师叔你心境肯定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会生出赢对方不道德的想法。”   “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弈心杯时不同,我分在成年男子组。”年乐温声提醒。   “那就要祭出这个问题。”池眠眠眼睛一眯,专注盯着年乐。   “小师叔你有没有对已经成年的男性,生出怜悯之心,并且让步过。”   年乐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到什么,最后归于沉默。 第90章   “如果没有过, 那特训的意义也不是很大。”池眠眠两手撑着脸,“如果有,那小师叔你可危险了!”   年乐低眸许久, 回想往日种种, 再次抬眼时,已然对自己的问题有了认知。   “我……接受。”   池眠眠眨眨眼睛。   没想到小师叔还真对成年男性怜悯让步过。   谁啊这是?   池眠眠压下好奇, 面色认真, “师公也说过,小师叔你小时候没有进行这方面的训练,所以特地由我来。”   “由你来?”年乐眉头微抬。   “由我来卖惨。”   池眠眠坚定握拳。   年乐身体不自觉后仰几度。   “只要小师叔你能免疫这些干扰, 你就是无敌的!”池眠眠信心满满。   “无论对方如何无助可怜又弱小, 小师叔你要做的, 只有赢他,赢他,赢他!   还有, 这次特训我还夹带了一点私货,不仅仅是针对此次定段赛,对最后的赛事也通用!”   不等年乐回话, 池眠眠快速摆好棋钟,从棋罐里抓出一把棋子,示意年乐猜先, 年乐捏出两枚白子, 池眠眠手中黑子落下,数是双数。   “开始了小师叔。”看年乐按下棋钟, 池眠眠一枚黑子落下, 快速一拍棋钟,年乐安静夹起枚白子, 落上棋盘。   卧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围棋定段赛的时间相当紧,采用一个小时后,三次三十秒读秒延时的规则,如果一旦超时,就会被判负。   年乐按下棋钟后,等待许久没见对面落子,隐约察觉到不对,回头再看棋钟,发现刚刚用的竟然还是自己这边的时间。   年乐眉头微蹙,抬手再次按下棋钟,这次时间方才停下。   “私货一!”池眠眠坐在年乐对面,骄傲的竖起手指。   “小师叔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少棋手被棋钟坑过!”   池眠眠拿过放在旁边的棋钟,脸上带起几分认真神色,“小师叔,虽然你很厉害,但你这些年参加的围棋比赛太少,只能算是初入江湖。”   “现在的围棋比赛,一般都会使用这种全棋棋钟,你刚刚按了一下,也听到提示的轻微‘滴’声,但是有些棋钟,这个‘滴’声是手指触碰就会发出声响,真正按下去,还会再‘滴’一声。”   “小师叔你刚刚就是。”池眠眠手指碰上棋钟按钮,轻轻一按,发出“滴”声,但是时间没有停止。   “有些棋手为此培养出的习惯,就是为稳妥按两下棋钟。”池眠眠拿着棋钟示范,按了两下按钮,时间停止。   “小师叔你可以把这种棋钟内部原理想象成跷跷板,一边多按一下,按重一些,没有任何影响。   你看现在好多棋手是用力的‘啪啪’按棋钟,也是为了保险。”   池眠眠面色严肃,“还有预留时间的问题,有一次快棋比赛,一方选手在读秒到9的时候按下棋钟,并且按了好几次,但棋钟还是响起超时提醒,最后裁判裁定也是超时,所以小师叔你得注意这一点。”   年乐注视着池眠眠手中的棋钟,腰身直挺,点了点头。   “还有,为了方便小师叔你以后参加各种比赛。”池眠眠低身,在桌子下摸摸,提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挨个拿出各种样式的棋钟。   “来,小师叔熟悉一下。”池眠眠扣开其中一个智能棋钟的调适按钮,推到年乐面前。   “把它调成一个小时包干制。”   年乐注视眼前的智能棋钟,再看上面画着奇怪符号的按钮,抬头默默看向师侄。   “不是我为难你啊师叔,之前我参加的一场比赛,他们棋钟准备错了,我们等了十几分钟,主办方才拿来围棋棋钟,还要我们自己调。”池眠眠一脸认真,“也就是我见多识广,一顿调好,要不然等裁判们挨个调,不知道要调到什么时候。”   年乐闻言沉默低眼,注视新棋钟,试着按下其中一个按钮。   研究半晌后,眼看小师叔摸索着终于调好一个棋钟,池眠眠欣慰点头,将另一个棋钟拿过去。   年乐小时候学棋时,棋钟和现在的并不一样,弈心杯赞助方有钱,棋钟无论质量还是感应能力都是一流,所以并没有遇到因为棋钟出事的意外。   但年乐也确实知道,池眠眠说的事并不是没有可能性。   熟悉了桌上摆着的十几个棋钟,年乐再看刚开始的全棋棋钟,快速检查一遍后,调整“滴”声条件,重新将棋钟拿到棋盘旁侧。   “干的漂亮小师叔,咱们继续。”池眠眠朝年乐竖大拇指,眼看棋钟上的时间开始流逝,池眠眠夹枚黑子落下,随手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后,像是尝到什么极其奇怪的味道,眉头瞬间紧紧皱起。   “怎么了?”年乐目光快速落到池眠眠手中的水上。   下一刻,池眠眠迅速举手,对着空气开口。   “裁判,对方选手刚刚和我说对局棋势,妨碍我的思考!”   年乐一怔,看到池眠眠起身,脖子里快速挂上一牌子,假装裁判。   “这位选手,经查监控,你有说话妨碍对手思考的行为,向你警告一次,三次后直接判负。”   说完这话,池眠眠取下牌子,继续坐回原位。   年乐轻一抿唇,看着棋盘保持安静。   “抱歉啊小师叔,我就是给你模仿一下,我之前在赛场遇到的事。”池眠眠有点不好意思,“如果对方有异常,你直接告诉裁判,要不然这样被对手咬一口,特别的影响之后的心态。”   年乐抬眼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定段后第一场比赛就是这么输的。”池眠眠挠挠头。   “我定段定了三次,从八岁到十一岁,我本来不在苏城,我老家离这里好远,但是我在我家那个县城,已经没有老师可以教我。”   池眠眠想起从前,忍不住露出笑容,“小师叔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是很有天赋的,我赢了小县城的老师之后,我妈她会很开心很崇拜的看着我。”   “其实当时家里情况并不好,但我妈为了我的天赋不被埋没,带着我先去了京城,去那里找老师和道场,但是我面试的时候太紧张了,我那时候才六岁,所以那的老师没有收我。”   池眠眠有些难过低头,“他们告诉我妈,他们要收的是天才中的天才,而我仅仅只能算有点天赋罢了,他们每年都会见很多小县城的天才孩子,但到这之后,只能算是平庸。”   “我当时被打击哭了,一心想着回家,再不碰围棋,但是我妈却不肯放弃。”   池眠眠一手撑着下巴,想起当时的事,嘴角微微上扬。   “京城的路走不通,我妈又打听到林老在苏城也开设了围棋道场,于是带着我到苏城,当时来了好多孩子,我都没了斗志,但我的师父,也就是小师叔你的温婉师姐,一眼就看到了我。”   “师父她真的好温柔,她让我慢慢来不着急,还带我在院子里逛,考察了一下我的水平,最后牵着我回到妈妈面前,说她要收下我。”   “我妈高兴的当时高血压都快犯了。”池眠眠露出笑容,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又缓缓垂下。   年乐抬头,看到她眼中的低落。   “我妈真的对我很好,她放弃了她的工作,在苏城租房子陪着我,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照顾我又辛苦,偏偏我还考了这么多次,一点点都不争气。”   年乐想安抚她些什么,手指在桌下紧捏着,忍住了。   “后来就是定段赛后,我的第一场比赛,我现在都记得对方那样子。”池眠眠咬了咬牙,“害得我输了比赛,家都不敢回。”   “我在师父那待了好久,是被师父劝着,才犹犹豫豫的回了家,结果……”池眠眠眼中灰暗不少,仿佛是再不愿意想起这件事,甩了甩脑袋,抬眼对着年乐露出笑。   “不说这些了小师叔,你肯定听得很无聊,还不敢说我。”   池眠眠落下一子,年乐低眼尽力专注于棋盘,六七手过后,即便池眠眠不说,年乐也发觉自己受到了影响。   这盘棋结束后,需要问一下她母亲是否安好。   年乐快速理清情绪,将注意力尽数放在棋盘上。   池眠眠等了好久,也不见小师叔询问,只能把妈妈在家偷偷啃肘子的答案压下,心底不由得感叹一声能忍,再看小师叔的棋,几乎没有受到干扰。   池眠眠眨眨眼睛,不由得对那个让小师叔心软妥协的成年男子生出点好奇。   他是怎么做到的?   ***   寝室中,霍火火和刘杰尼齐齐抬头,看着睡在年乐床上,紧紧抱着舍长大熊的人陷入沉默。   那只一人高的毛绒大熊,被霍蔚然胳膊勒的极紧,几乎变形,大熊黑色的纽扣眼睛,隐约对床下两人喊出一声声的“救命”。   他这是怎么了?   “霍,霍神?”刘杰尼小心翼翼开口,“你……又做噩梦了?”   床上久久没有声响。   “兄叠~”霍火火还没开口,只见勒着大熊胳膊越收越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这只熊的棉花都给爆出来。   霍火火立即抿紧嘴巴。   霍蔚然手机响动几下,是快到白嫆约定的见面时候,霍蔚然松开毛绒大熊,面色冰冷的下床。   已经整整三十八个小时,没见到他,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梦里是那一夜的场景,身体都不自觉给出反应,渴望拥抱和爱抚的欲望几乎到达极点,但醒来后,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几百条消息尽数石沉大海。   手机一响霍蔚然立即拿起,但没有一条,是霍蔚然想看到的。   刘杰尼和霍火火看着霍蔚然站在面前,身上是仿佛想宰了谁的沉郁气息,两人齐齐往后退几步,根本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到年乐回来为止! 第91章   厢式车里, 周郁正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和程斯度打太极,车门打开,一个人影坐了进来, 两眼有些无神的正视前方。   “哟, 来了。”周郁顺势把丝绒盒子塞进程斯度手里,跟面前人打招呼, “还挺准时的。”   “霍神。”程斯度也从车厢后面往前挪挪, 一脸纠结的将丝绒盒子打开,小心把里面的一对袖扣展示给霍蔚然。   “周郁说这是新设备,安排我拿这东西进去, 让你戴上, 说是盒子上有可以屏蔽安检门的材质, 你看看这款式,能瞧得上吗?”   霍蔚然目光在袖扣上掠过,再看前方来来往往的行人, 神情落寞。   “我就说他看不上!”程斯度来了劲,扭头就找周郁,周郁抬起一只手, 示意程斯度安静,自己往霍蔚然的位置凑凑。   “怎么了这是?”周郁打量着霍蔚然的模样,整个人像是魂丢了一样。   “三十七小时二十八分。”霍蔚然怔怔开口。   “他已经这么长时间, 没有理我。”   程斯度眼睛一动, 竖起了耳朵吃瓜。   “你要命啊。”周郁有些无语的看向霍蔚然,“跟你说了他得去准备定段赛, 闭关懂不懂?”   “他会不会下棋下着, 彻底把我抛到脑后。”霍蔚然抬头看向周郁,眼中带着不安, “这些天,他真的不会看一眼手机吗,还是仅仅不想和我聊天?”   周郁正努力想着安慰人的话,霍蔚然看着车窗,眼神更是忧虑。   “不知道他有没有按顿吃饭,晚上是不是还睡那么迟,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还有那个新定式……”   霍蔚然有些出神,“有没有让他想起我。”   “你这是分离焦虑症犯了吗?”周郁脸上的五官快紧到一起,虽然身边都是事业型强人,但之前办案的时候,倒是见过几个恋爱脑,被骗了还在担心对方不回消息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   那眼神和霍蔚然现在足足有八分像。   牵肠挂肚的,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到喜欢人身边。   “你不懂。”霍蔚然眼神有些低落。   “那你不如好好表现,等他比赛结束之后,给他一个惊喜。”周郁眼睛一动,瞬间想到化解之策,“以他的水平,我相信他一定能定段成功,案情有大进展,算不算最好的礼物?”   霍蔚然眼眸一动,再看周郁,深觉他说的有理。   给学长精心准备一个礼物。   现下阶段,没有比这更好的。   周郁一看这人来了精神,和程斯度对视一眼,说出今天的计划。   如果所料不错,白嫆会在今天向霍蔚然引见理事会的人,这些人基本没什么清白可言,只要能拍下几位,周郁这边就能找到他们姓名,再对照年乐拿来的名单,破了密码就能将他们一网兜起。   这次的安检力度肯定比慈善晚宴那次有增无减,这时候就得用到程斯度,将那对袖扣带进去,再“送”给霍蔚然。   “我们尽量把风险归到程斯度这边,一旦袖扣被发现问题,你也有话可以说。”周郁严肃看向霍蔚然,“你现在就是帅。”   “再怎么帅,他也不回我消息。”霍蔚然眼神瞬间落寞几分。   “我说的是象棋里那个帅。”周郁忍不住提高点声音,“程斯度是卒,必要的时候就得弃卒保帅,程斯度比你想的机灵,我们也会保护程斯度安全,你把袖扣问题归于他的时候,不用有心理负担。”   霍蔚然略一点头,眼眸依旧落寞。   “我怎么觉得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程斯度有些无语,“除了他爱人,他不关心任何人。”   “你自求多福。”周郁赞同点头。   临近白嫆约定的时间,霍蔚然穿着正装到达基金会所在位置的办公楼前,白嫆和他的助理亲自下楼来接,只是一个照面,白嫆对霍蔚然扬起亲切笑容。   “霍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   霍蔚然淡然一应,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原本还担心上次晚宴没有招待好霍先生,但没想到霍先生这么快回应我,看来霍先生对上次的礼物很满意。”   白嫆露出“只有你懂我懂”的笑,霍蔚然想起被捏坏的门把,想起被提分手,努力忍着从心底涌上的悲伤,面无表情。   白嫆仔细关注着霍蔚然的神态,发现他得了那么大的便宜,也没有展露出半分别的表情,不由得感叹这人该是应对多了这种事,对送来的床伴,八成也是玩完就走。   两人一时无话,白嫆引着霍蔚然进入电梯,到达楼层后自然通过安检门。   既然要做形象代言,就要对整个基金会有初步的了解,白嫆带着霍蔚然参观基金会内部,向霍蔚然介绍各个部门。   走到一半,助理对白嫆耳语几句,白嫆停下脚步,和霍蔚然等待片刻,看到匆匆赶来的程斯度。   “你们这有事怎么不带我呢?”程斯度提着一小礼品袋,一见霍蔚然就送出礼物,露出几分讨好意味。   “霍神和白秘书长敲定合作,也别忘了我啊。”   霍蔚然没有分毫接礼品袋的意思,白嫆倒是有眼力劲,替霍蔚然接过礼品袋,拿出里面的丝绒盒子,看着里面一对袖扣,呈到霍蔚然面前。   看了眼程斯度满怀期待的模样,霍蔚然居高临下的扫过袖扣一眼,随手拿起,当着两人的面,打开袖扣鲸尾,一只手扣上袖口。   这事成了。   程斯度顿时笑容满面,接过空盒,跟着霍蔚然继续参观,看完接下来的部门,白嫆看了眼时间,转身向程斯度一笑。   “斯度,理事会准备和霍先生商讨一下代言的事,这事比较私密,你……”   “我懂我懂!”程斯度指指另一边,“我去休息室喝口茶。”   甩掉这个尾巴,白嫆带着霍蔚然走进一间会议室,只是一眼,十几双目光齐齐看过来。   霍蔚然面色依旧淡然,在白嫆的介绍下,与理事会十几人一一握手,这其中有人甚至拿出纸笔,让霍蔚然签了名。   “理事会成员一共是二十四位,只是其中有几位在国外,又有几位因事没法赶来。”白嫆笑着打开大屏幕,“大家都非常想见到您本人。”   霍蔚然坐上座位,眼看面前的人数只到理事会成员的一半,刚有些遗憾,却见白嫆电脑连接屏幕,线上会议模式开启,十几个头像出现在屏幕上,一个接一个打开摄像头。   剩下十几人,面容就这样出现在大屏幕上。   霍蔚然安静两秒,一手随意放上桌面,袖扣装饰面直对屏幕。   科技改变生活。   一网打尽多方便!   就是不知道……学长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   看着棋盘,年乐打了个喷嚏,抬手轻揉鼻尖后,对面两只手迅速递来纸巾。   年乐犹豫了一下,只能将两张纸巾都接下。   池眠眠有点尴尬的挪挪位置,看向旁边的孟城七段,之前和他敌对那么久,谁又能想到,原来孟城七段早就倒戈到这边。   也不早说一声。   之前骂他骂的还挺多的。   “感冒了?”孟城紧紧盯着年乐,“有哪里不舒服?”   赛前生病,对棋手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   “没有,只是鼻尖痒了一下。”年乐对着孟城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这打喷嚏的次数还有俗语,叫‘一想二骂三感冒’。”池眠眠笑嘻嘻看向年乐,“小师叔只打了一下,是谁在想你啊师叔?”   年乐脑海中快速掠过一个人,似乎在潜意识里,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他。   “你的话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孟城目色严谨。   “我就这么一说……”池眠眠弱弱开口,眼神落在年乐身上。   今天只是想训练小师叔在被别人干扰分神的情况下,如何应对,但池眠眠却发现,无论是音量大到惊人的音乐,还是各种噪音,都不足以让小师叔分神。   池眠眠没忍住询问一句,什么东西能让小师叔从棋盘上分神,小师叔思索片刻后,一个电话摇来了孟城七段。   池眠眠小心打量孟城七段一眼,正琢磨着他是怎么让师叔分神,下一刻只见小师叔从他背包里拿出一方折叠棋盘,放在孟城七段面前。   配上棋子棋钟,池眠眠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两方棋盘,恍然大悟。   能让小师叔从一盘棋里分神的,只有另一盘棋。   “怎么?”孟城也看出端倪,挑眉看向年乐。   “要两面打?”   两面打指的是一个棋手同时对战两个棋手,下两盘棋,这种下法统称多面打,而上一个以多面打出名的,正是孟秋的师父林老。   林老中年时,曾一举夺得九冠王,名声大噪,想要挑战林老的人极多,更有不少人是从国外赶来,坐在林家大门口,不下这盘棋是誓不离开。   林老索性开门迎客,在院子里摆出十六张棋盘,以一敌十六,开出十六面打的恢宏场面,在院中闲庭信步,指尖棋子落下,一天取得十六胜,无一盘败绩,自此之后,算是彻底绝了其他人前来挑战的心。   “只是试试。”年乐微微一笑,“师父会的,我没理由不继承下去。”   “对付我一个人,你可能有七成胜算。”孟城看了眼旁边的池眠眠,“但迎战我们两个人,可不是1+1这么简单。”   “我们一个职业四段,一个职业七段。”池眠眠眼睛一眯,“小师叔,你确定要两面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年乐指尖夹起枚白子,对着两人唇角微扬。   “正好这些天,我想到一点东西,请你们看一看。” 第92章   孟城和池眠眠对视一眼, 眼底被激起不少战意,年乐按下棋钟,第一手黑子先后落下, 面对眼前两张棋盘, 年乐低眸,保持自己的节奏, 两枚白子分别落下, 且位置分布还大相径庭。   池眠眠活动一下手腕,越发来劲,孟城低眼凝视棋盘, 气势渐沉。   仅是开局, 池眠眠与年乐各占两处星位, 池眠眠在年乐所占右下星位处小飞挂角,年乐白棋落中间位置,一手三连星。   三连星的布局更显庞大而势厚, 这样便不惧黑棋点角,池眠眠眼睛一动,黑棋外挂, 算是常见的应对方式。   但到下一手,池眠眠就有点看不懂了。   白棋在左下星位一个大飞,池眠眠捏着棋子犹豫, 一时间有点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 试探着落下一子。   黑棋小尖,白棋外应, 黑棋一挡, 白棋贴,几手下来, 黑棋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封锁,但白棋也看起来形薄。   池眠眠试着突破,试图切断白棋,白棋却在旁一点成劫,黑棋粘劫不成,外面也要被征吃。   池眠眠脸色变了变,眉头紧锁着,感觉小师叔的棋,相较上一次有了很大不同,并且这种下法很是新奇,布局和中盘的界限也显得模糊,让人捉摸不透。   相比池眠眠,孟城不好对付许多,年乐同样用了一手三连星,以高华国流的下法,变化不缓,并且模样还相当漂亮。   融入华国流的灵感,来自年乐在江洲宾馆的那一局,后来更是想的年乐头疼,至于高华国流和低华国流,都来自华国流一种变形,区别就在于落子的位置。   孟城意识到环境对自己的不利,一子落下快速出头,白棋顺势扩大规模,在三连星存在的前提下,孟城小心摆出雪崩型,这样一来,白子倒是不敢随意征子,看似黑棋有了点胜利的苗头,但实则隐患多出一处。   十几手棋之后,黑棋被逼一虎,被捞进白棋织成的网中,白棋连边带角铺成开来,肉眼可见的胃口不小,但黑棋困子还有一点挣扎的空间。   年乐抬眼看向孟城,对方紧锁眉头,但下的速度却要比年乐预想中快很多。   一个小时后,池眠眠中盘投子认输,孟城看了眼池眠眠棋盘上的情况,似乎预料到什么,和年乐继续下到官子阶段,结束整盘棋局。   池眠眠闲着没事过来数子,白棋数到177就知道是小师叔赢了,再清点一下剩下的白子,是赢了孟城七段八目半。   “厉害啊小师叔。”池眠眠鼓着腮帮子收拾棋子,“我们二打一都赢不了你。”   “胜负是小事。”年乐有些期待的看向两人,“我想让你们看到的,是基于三连星的定式,你们觉得怎么样?”   池眠眠收拾棋子的手一顿,扭头惊异看向小师叔,再回想刚刚棋盘上那新奇一手,顿时反应过来,原来小师叔是要创造新定式!   “我用这几天只弄出一点皮毛。”年乐有些不好意思,创造定式本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现在自己的完成度,可能只能刚刚够到百分之十。   “厉害了小师叔!”池眠眠竖起大拇指,又惊又喜。   “小秋。”孟城突然叫住年乐,欲言又止。   年乐回头,有些紧张的看向孟城。   “这个定式,有什么问题吗?”   孟城抿了抿唇,注视着眼前琥珀色的眼眸,还是决定说出口。   “两天前,我曾见过这种下法。”   年乐一怔,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和自己同时创造这种定式,也怪不得孟城当时下的速度并没有减缓很多。   “我这,才只是初期,我们后来应该会不一样。”年乐眼中带出些好奇,“两天前和你下棋的人,是谁?”   竟然能撞了创造定式的想法和路数,这样一说,也算是一种缘分。   “元萝。”孟城口中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年乐目光中带着点疑惑,脑海中已经开始思索有没有见过这号人物,池眠眠似乎已经想到什么,眼睛一点点睁大。   “你也见过?”年乐看向池眠眠。   “见过。”池眠眠看着小师叔,表情有点苦涩。   “我也想见见他,但是既然我们俩撞了想法,之后创造过程,还是互相不知晓的好。”年乐正思量着如何应对这种事,却看到孟城的表情中显出一些低沉。   “元萝那,这定式应该已经趋于成熟。”孟城抬眼,深深看向年乐。   “毕竟它的训练,使用了上百个深度学习芯片,计算速度是一万个位置每秒,算法更是先进。”   算法?   年乐瞬间反应过来。   对方不是人。   “小师叔,元萝是新开发的围棋训练工具,还没有上市,但是已经请我们去做了测试。”池眠眠低头,“它的难度可以设定,一共二十个等级,我调整到和我一样的段位,最后一胜两负。”   年乐看向孟城。   “难度等级从业余一段到职业九段,多出的三段,难度分别是无段位新手,棋力超过职业九段的超段级,以及专门和其他人工智能对战的最高等级。”   孟城试的更仔细些,“我体验了和我段位相同的七段,以及九段,我还试了超段级。”   孟城直直看向年乐。   “我赢了两盘,最后一盘超段级的对决,我输了十五目。”   “那个定式……”年乐眼眸微动。   “是在超段级对决中看到。”孟城语气中带出几分遗憾。   “它比你完成度要高一些,再给它一点时间,它就能将这个定式演化的趋近完美。”   房间中一时间陷入沉默。   “话说。”池眠眠忽的反应过来,看向年乐。   “小师叔,你这都能和人工智能撞脑电波,这也太厉害了吧!”   看着重新归于空白的棋盘,年乐笑容苦涩。   “小师叔,如果要比谁先完成定式的话,我有办法。”池眠眠两眼炯炯有神。   年乐和孟城齐齐看过去。   “我去把元萝的插头给拔了!”池眠眠做出一个干脆利落拔插头的姿势,抬头看向两人。   “断它的粮草!”   年乐安静看着师侄,抬手轻拍一下她肩膀。   “你师公对我说过,棋虽小道,品德最尊。”   “可对方连人都不是。”池眠眠眼睛一转,也露出点担忧。   “不过等以后哪天,要是人工智能统治世界了,它总该不会还记着我拔它插头这事吧?”   这也太有点小心眼了。   “我会继续钻研。”年乐声音轻缓,安抚眼前的师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人类身上,总有人工智能也不能及的地方。”   ***   霍蔚然坐的随意修挺,看主持会议的人嘴张张合合,说着基金会实际的运作方式,还提出给霍蔚然大笔代言费,但对外会是为公益事业免费代言,也算是为他增加点好名声。   霍蔚然眼神淡漠,签下基金会早早准备好的文件。   近一个小时的会开下来,比上课还要枯燥无聊,会议结束时,霍蔚然与其中几人握手,又速度极快的抽手。   等白嫆带霍蔚然离开会议室,程斯度在一边等的已经快要睡着。   “霍神,白秘书长可以走了吗,我请你们吃饭怎么样?”程斯度一见两人就小跑过来,表现的无比殷勤。   “霍先生可能还要见一些很重要的人。”白嫆看向程斯度,已经有点掩不住眼里的厌烦。   现在霍蔚然已经算是被拉入伙,程斯度就显得有点碍眼。   “重要的人”四个字一出来,霍蔚然和程斯度都意识到什么,但脸上都没有表露一分。   “重要的人,白秘书长不能引我见一面?”程斯度小心翼翼开口,一眼看到白嫆嘴角的轻蔑。   “这可就抱歉了。”白嫆音调高了一度,“给你的好处不会少,你最好还是知足。”   程斯度好歹也是公子哥出身,看白嫆这态度顿时有些不悦,但再怎么不适,也只能做出副忍耐的表情。   “我去趟洗手间。”霍蔚然随意理了理袖口,走向洗手间的方向,程斯度看了眼白嫆,似乎是想从霍蔚然那边说情,快步跟了过去。   “我也去趟洗手间!”   卫生间没有人,霍蔚然查看过后走进一隔间,程斯度立即到霍蔚然旁边的隔间,不一会,底下传来那两枚袖扣。   “霍神,她应该要带你去见那些会员。”程斯度紧张的直咽唾沫,“要是发现你没了这对袖扣,说不准会怀疑你。”   “那边应该也会有安检措施,甚至更严。”霍蔚然声音微低,“你尽快离开,把袖扣交给周郁。”   卫生间门口传来依稀的脚步声,两人瞬间安静下来,程斯度手忙脚乱的将袖扣装入盒子,带着礼品袋走出隔间,霍蔚然听到程斯度离开,方才离开隔间,在洗手台前不紧不慢的洗干净手。   白嫆看着程斯度走出洗手间,一副表情忿忿的模样,知道他八成也被霍蔚然拒绝。   眼看程斯度似乎小声骂骂咧咧的离开基金会,白嫆收回目光,再看霍蔚然已经从洗手间出来,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   “程斯度这种人,霍先生还是少交往的好。”白嫆笑着提建议,引导霍蔚然走向一个房间,这房间里竟然有一部电梯,白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刷卡后方才能按下按钮。   “这是进入俱乐部的感应卡,可以一卡多用,我这是员工卡,您是贵宾卡。”白嫆向霍蔚然展示卡片,笑容满面。   “您的卡已经办理好,会由一位会员亲手交给您,代表对您的信任。”   霍蔚然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给出点回应。   白嫆笑着收起自己的卡,再看霍蔚然,只见霍蔚然袖口明显是少了什么东西。 第93章   似乎是发觉白嫆在看什么, 霍蔚然抬手,目光散漫的理了理衣袖。   “白秘书长要是喜欢那对袖扣,可以去下水道捞一捞。”   白嫆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 霍蔚然袖口是没了那对袖扣。   去下水道找?   白嫆眼睛动了动,意识到霍蔚然刚刚极有可能是把程斯度送的礼物, 扔进了洗手间。   那袖扣看品牌好歹也是几万的东西, 说扔就扔。   白嫆想起程斯度刚刚的举动,确实是得寸进尺,霍蔚然开始厌烦他, 随手扔了他的礼物,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对于拥有十亿身价的年轻人而言, 几万块的礼物,确实算不上什么。   “瞧您说的。”白嫆缓过神来,对着霍蔚然一笑, “您要是不喜欢那对袖扣,我让人给您再送上来一对。”   霍蔚然眼神漠然,没有去看旁边的白嫆。   电梯到达目标楼层, 白嫆引着霍蔚然走出电梯,眼前是一条铺着深色地毯,两边壁灯稍显昏暗的过道。   “霍先生, 请跟我来。”白嫆在前面引路, 去往过道右边的一间套房。   套房面积极大,进门一入眼便是一道展墙, 上面绘着巨大的浮雕, 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盘坐在女子的衣服上, 在高山之巅,俯视大海。   展墙上还挂着三个面具,类似欧洲中世纪的歌剧面具,有半脸,全脸,以及只遮眼睛部位三种类型。   “霍先生,您需要选一种。”白嫆打开旁边的暗格,拿出一纯白色的全脸面具,示范般戴在自己脸上。   “俱乐部里所有人,都需要戴上面具。”   霍蔚然沉默片刻,作为未来基金会的形象代言,身高发色瞳色在这摆着,即便戴上面具,别人也清楚是谁。   随手选上一面银色的半脸面具,白嫆带着霍蔚然走过展墙,里面竟然是一间衣帽室。   “您的手机,手表,任何电子设备都可以放在这里,俱乐部内部不能带入这些东西,被发现后会很不好看。”白嫆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之前有位工作人员,一不小心带了对自己的蓝牙耳机进去,被检查出来后,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   霍蔚然目色淡漠。   “您是准会员,如果出现这种失误,经过其他会员裁决,您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   白嫆语气带着些笑,“知道您有洁癖,这里的衣服都是新衣物,经过消毒程序,您可以放心穿,我在外面等您。”   注视着白嫆转身离开,霍蔚然看了眼面前的衣帽间,里面有各种相对宽松舒适的衣物,甚至还有浴袍。   白嫆在外还没等几分钟,霍蔚然就已经出来,身上是再简单随意不过的西装裤和黑色衬衣,银色的面具遮住半张脸,越发显得那双灰眸冷淡。   安检门前,白嫆将身上所有电子设备放上托盘,即便穿过安检门,还要被二次检查,头发被解开梳理一遍,甚至连鞋都要脱下来。   霍蔚然走过安检门,带着面具的安检员也过来细查,即便是他们提供的衣服,每一处仍是查的仔细。   两人检查无误,白嫆在前面继续带路,直到一扇大门前,两个戴面具的工作人员鞠躬,为两人打开大门。   门内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霍蔚然作为霍家人,也见过不少场面,比赛训练的时候全世界跑,更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娱乐场所。   但眼前的场景,确实是头一次。   和想象中不同,这里修缮的极其贴近自然,天窗有阳光透进来,树木花草都是真的,霍蔚然走过一座桥,看了眼下方的人造河流,里面甚至有游鱼。   一个带红色半脸面具的男人穿着浴袍,懒散的坐在桥后的亭子里,两个工作人员在旁边跟随着,身体微躬。   似乎是听到声音,男人起身,看向霍蔚然露出笑容。   “欢迎。”   男人声音嘶哑,脸上没被面具遮住的位置还有口红印。   “作为老会员,今天是我负责带你。”   男人懒洋洋起身,只是看了白嫆一眼,白嫆便识趣的停在原地。   “真的,我刚开始觉得刚进门这片生态区太无趣,但是荤的吃多了之后,在这还挺养眼。”男人朝霍蔚然伸出手,“我是五号。”   霍蔚然目光略过五号手背上的疤痕,没有分毫和他握手的意思。   “嘿,我早就听说你性子寡,和别人玩不到一块。”男人倒是不介意,收手带着霍蔚然穿过眼前的草坪,“不过在这,你总有喜欢的地方。”   草坪边应门打开,入眼是诺大的会厅,灯光昏暗,墙上是一极大的屏幕。   一男一女两个戴面具的会员坐在屏幕对面的沙发上,抱着穿着清凉的漂亮美人,手随意游走玩弄,惹得美人娇嗔不断。   屏幕上似乎在播放什么恐怖电影,一队人颤抖着走在废弃的医院里,他们眼中布满红血丝,极大的惊恐快要溢出屏幕,两个会员动作忽的停住,两个美人也屏住呼吸。   “砰”的一声,带队的人脑袋突然爆开一朵血花,吓得他身后人尖叫着四散跑开,其中一个棕发的男人踩中陷阱,身体掉下去瞬间被戳了透。   一位带着兔子面具,管家模样的男人上前,将桌面上两个号码牌翻过。   其中一个号码牌上,还放有筹码。   “我怎么压了他。”男会员有点不满,看一眼旁边的时间,“这才半个小时。”   “你太冒失了。”女会员随意摇晃手中的酒杯,手指倾斜,让红酒顺着美人胸口流下去,低头舔了一口。   五号司空见惯般的笑着上前,和两人打了招呼,两人明显也发现五号身边的新会员,笑着朝新人举起酒杯。   “欢迎。”   旁边有门,霍蔚然带着面具快步走出大厅。   “新人没见过。”五号随便一抬手,拿过酒杯和两人一碰。   “我第一次来,也很生疏。”女会员表示理解,“多玩几次就熟悉了。”   面前的走廊充斥各种艺术品,不少已经被损坏,像是故意摆在这里,前进几步还有房间,霍蔚然眉头轻皱着打开,看到各种琳琅满目的美食,一男人大腹便便,拿着各种东西拼命的往嘴里塞。   男人背后,是一个极其瘦削的人,欣赏着眼前的一切,看到有人来,笑着朝霍蔚然打招呼。   “欢迎。”   霍蔚然退出房间,站在走廊里安静许久,身侧的手缓缓捏紧,上前打开走廊中一个个门。   不知道多久,终于走到最后一个,霍蔚然忍着胃里翻腾的不适,一抬手碰开感应门,眼前是初见的鸟语花香,小桥流水。   绿色的草坪充满生机,一只兔子嚼着草,竖起耳朵好奇的打量来人,似乎是察觉到来人身上的气息,蹦着跑到一边。   五号依旧在亭子里,看到霍蔚然一笑。   “好玩吧?”   霍蔚然走上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里的娱乐设施还可以随时更新,只要你想。”五号抽出张进出卡,递给霍蔚然。   “欢迎来到俱乐部。”   车厢中,周郁啃着中性笔头,在查出的几个名字里,试着分别对应文件中的句子,程斯度有些紧张的看着车窗外,满眼忧虑。   “这天都快黑了。”程斯度有些不安,“霍神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周郁抬头,索性放过文件,把袖扣拍下的图片放大,现场加上在线会议的人,只有二十三个,明明还差一个。   “该不会……”程斯度忍了忍,把“出什么事”的话咽回肚子里。   周郁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已经超了约定好的时段。   “不排除这里面有意外情况。”程斯度思索片刻,抬手正准备拿起手机,下一刻就见一人快速上了车,取下帽子,露出里面的浅灰色发色。   “霍神!”程斯度激动的伸手,霍蔚然拍开程斯度的手,眉头紧锁。   “开车。”   周郁快速移动到驾驶位,一脚油门开着白色厢式车离开原位,在城中七扭八拐的一顿开,直到城郊,发现后面完全没人跟着,方才停下。   只是一停车,霍蔚然下车,在路边弯身干呕几下。   “周郁,你开的这停停晃晃的,你看把霍神给弄晕了!”程斯度皱起眉头。   “大哥。”周郁回头看向程斯度,“人家赛车手,我这点强度,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好吗?”   一说起这事,周郁简直无语。   “之前我可坐过他开的车,比起他晕车,我宁愿相信他有了。”   “啊?”程斯度傻傻坐在原地,还没想清楚里面的弯弯绕,霍蔚然已经上了车。   周郁递过去一瓶水,发现霍蔚然表情冷硬,眼眶却有些发红的趋向。   “怎么了?”周郁小心开口。   “我想我爱人。”霍蔚然用膝盖夹着水瓶,单手拧开瓶盖。   看着霍蔚然喝水,周郁眼睛一动,试探着询问,“那些会员,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他们都戴着面具。”霍蔚然忍着不适,“但我都看了他们一遍。”   “面具?”周郁思索着,“什么样的面具?”   “歌剧面具。”霍蔚然紧捏水瓶,扭头看向周郁。   “所有符合会员条件的人,你有没有名单?”   “有。”周郁眼睛一亮,“你能认出来?”   “把符合会员条件的人照片以及爱好都给我一份。”霍蔚然一口喝下水瓶中剩余的水,“再给我几天时间。”   “我立即去整理,最晚凌晨发给你。”周郁面色也严肃起来,“你尽量辨认,我会重点关注你识别出来的人。”   “我想我爱人。”霍蔚然捏紧水瓶,靠着座椅看向车窗外的天空,声音微哑。   “我好想他。” 第94章   池眠眠脑袋轻轻靠在门板上, 耳朵紧贴大门,试图听里面任意一丝一毫的动静。   但无论用左耳朵还是右耳朵,无论听上面还是下面, 门里都安静的仿佛没有人。   另一边敲门声突然响起, 并且是有规律的两短一长,池眠眠快步小跑过去, 打开门看到提着东西的孟城。   “今天还没出来吗?”孟城跨步进来, 将装着食物的袋子放上桌面,眼睛立即定在卧室房门上。   “还没出来,已经第二天了。”池眠眠在袋子里翻找, 摸到一根雪糕, 立即拿出来美滋滋的咬一口。   “快入冬了, 少吃点冰的。”孟城目光扫过,拉开椅子坐在桌旁,再看一直关闭的房门, 眉眼间难压忧虑神色。   “你不懂,冬天吃雪糕才是最好的时候!”池眠眠得意抬眼,“还有孟城大哥, 你也不用担心小师叔,我师父她们偶尔也会这样闭关,只要每天还记得吃饭就行!”   孟城目色微低, 索性提着袋子走进厨房, 将大衣脱下,拿出个土豆小心翼翼削皮, 以0.5倍速切着土豆丝。   池眠眠叼着雪糕也来帮忙, 剥了两瓣蒜再扒根葱,看着孟城好像刀尖上跳舞一样的切菜, 感觉肚子还得再饿两小时。   两个小时后,孟城看着锅里黑焦的土豆丝,久久没有言语,池眠眠闻到焦味赶过来,发现锅底依稀还亮着火星。   “大哥,炼丹呢?”   池眠眠顺手拿起双筷子,往里面一夹,夹起一片蒜的焦炭,低头闻闻,有种炭火的蒜香味。   “叫外卖吧。”孟城试着将焦炭铲入垃圾桶,锅铲努力了几下,发现锅底紧紧粘着黢黑的土豆丝,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行,还报废一个锅。”池眠眠无奈打开手机,三分钟将饭菜点好,十分钟外卖大哥送饭上门,分出年乐那一份,放在年乐门边的小桌子上,顺带敲两下门。   “小师叔,饭放这了。”   做完这一切,池眠眠低头一大口面就着炒菜暴风吸入,孟城坐在对面,筷子上搭着三根面,低头安静入口,三根面吃完刚一抬头,发现池眠眠面前的饭盒已经空了,现在正在吃菜底。   孟城安静许久,将自己的菜往那边推了推。   “不吃你的,我最近正减肥。”池眠眠刚说完话,只听卧室门响了一声,房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   两天没有出卧室的年乐眼下带着点青,似乎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但精神却异常抖擞,两人正期待年乐说什么,却见眼前人鼻子微动,眉头轻蹙。   “哪着火了?”   孟城筷子一顿,池眠眠已经把事捅了出去。   “小师叔,孟城大哥他炼土豆丹来着!”   年乐看向孟城,孟城扭过头,假装自己不清楚这事。   年乐对这种味道向来敏感,在卧室也是不断闻到这种气味后,方才从棋盘上回神。   “没什么事。”年乐声音微低,像是宽慰孟城,也像是安抚自己,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将这味道往外散散。   眼看年乐回身过来吃饭,池眠眠凑近一点,眼中带着好奇。   “小师叔,这两天时间,有没有什么收获?”   “我又研究了另一种新定式。”年乐夹起块土豆,眼中带着一点光亮,“虽然只是雏形,但我准备在这次定段赛中实战尝试一下。”   池眠眠与孟城对视一眼,眼底带着隐约的不安。   虽然说年乐的水平在那摆着,但贸然用新定式雏形去应对定段赛,确实不太稳妥。   不像是青少年组的比赛,成年男子组的比赛水平更是复杂,里面有业余八段的选手,每次都是差一点点运气;更有业余棋手大赛的冠亚军,就差临门一脚;更有去邻国进修过的业余棋手,在国外奖项也拿的不少。   要用一个定式雏形对付他们,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大的难度。   “小师叔。”池眠眠还抱有一点希望,“你说上次那个定式你已经进展到了百分之十,现在这个呢?”   “百分之五左右。”年乐神色认真。   池眠眠猛吸一口气,扭头开始掐自己人中。   “小秋,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能力。”孟城放下手中筷子,面色严肃,“你在孟贤德面前说过,你要一次定段成功,用一个只有雏形的定式,你觉得你还能做到稳妥定段吗?”   “换言之,这个定式有多么重要,值得你用定段赛的实战机会来培养它?”   年乐顿了顿,低头看向盒里的饭菜。   “是啊小师叔,不说别人,就那个业余八段,我都不一定能赢得过他。”池眠眠也开口试着劝,“慎重啊。”   年乐吃了口菜,面色依旧温和。   “你们说的我都想过,我会在不影响定段的情况下试试。”   小师叔这么说,池眠眠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孟城神色依旧带些担忧,最后只能是往年乐面前夹了一筷菜。   夜色微凉,年乐在笔记本电脑上看着参赛人的基本信息,以及对方下过的棋局,直到眼睛酸涩,方才抬眼看向窗外。   高层建筑遮住月光,钢筋水泥的缝隙里,透出一点人间烟火。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早出晚归,晚上空气里还飘着股饭香,年乐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吸得有点猛打了个喷嚏,轻揉着鼻尖,反手将窗户关严。   也不知道霍蔚然有没有回归学校,有没有开始好好学习。   如果可以,年乐想给他造一个密不透风的象牙塔,让他专注于学业,专注于养伤,等到他的手好些,就扩大象牙塔的范围,让他将所有注意力投身在他热爱的事业上。   只是现在……   年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虚空一握,里面有的东西,还远远不够到达这些。   ***   周郁叫来合作过的开锁工,亮出证件登记后,对方没有多问一句话,专业素养极高的用五分钟打开眼前的密码锁,轻轻松松提着工具箱进了电梯。   眼看开锁工离开,周郁立即走进房间,玄关柜子上一层灰,明显是几天都没打扫。   在提供符合条件的资料后,霍蔚然已经整整两三天没有回学校,小区这里也是没有外出过,周郁察觉出不对,按了半晌的门铃,也没见人来开,打电话更是关机。   想到霍蔚然的危险处境,周郁几乎是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几乎不敢想要是霍蔚然出了什么事,年乐之后会怎样。   无奈之下,只能让开锁工打开房门,就算人不在,周郁也得进来找找线索。   这套房子装修的意外温馨,周郁走出两步,忽的听到有什么动静,几乎是立即拔出配枪,贴着墙一点点靠近声源处。   声音来自卧室,周郁屏住呼吸,一手轻轻拧开卧室门把,下一刻对里面的人影举起枪,才发现是霍蔚然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眼睛发红的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各种打印出的资料散落一地,但床上和书桌那倒是意外的干净,眼看霍蔚然处境安全,周郁收起枪,一脚迈出去,余光就瞟到一页白纸。   周郁拿起纸张,发觉上面没有打印资料,翻过来一看,上面竟然是一幅画。   虽然画的不是很详细,但能看出这似乎是在一间密室里,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观赏着眼前的各种器官标本。   这张画周边,散落几张打印出的资料,对应三位富豪,他们都有个共同点,是喜好收集各种标本。   周郁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觉眼前散落一地的纸张,是有规律在里面。   所有纸张围绕着床摆出一个圆形,每张手绘出的图画边,都有对应的人物,有些人物被打了叉,是已经排除,有两张被打了勾,是基本确定。   七个人里,已经确定了两人。   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周郁前来,霍蔚然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打,发红的眼睛盯着搜索出的资料,对照已知的信息,不断猜测对比。   “霍蔚然?”周郁手放在霍蔚然面前晃了晃,霍蔚然仿佛没有看到那只手,继续快速浏览着网页。   “你几天没吃饭了?”周郁凑近一点,看到霍蔚然在键盘上微微颤抖的右手。   周郁心底猛地一震。   “别查了!”周郁拿过霍蔚然面前的电脑,眉头紧皱,“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眼前突然没了笔记本,霍蔚然几乎是瞬间扑向周郁,周郁练过擒拿,一手合住笔记本电脑,另一手去抓霍蔚然手腕,就要给他个过肩摔,只是手伸到一半,就想起上次对霍蔚然过肩摔没摔过去反被打的场景。   周郁立即转换策略,抱着笔记本电脑就跑,拿出手机,转身进了另一房间,用背抵住门,拿出手机飞速的在相册里寻找。   “那是礼物!”   霍蔚然的声音嘶哑,用身体猛地一撞房门,周郁本以为自己能挡两下,却没想第一下就被霍蔚然撞开。   周郁抱着笔记本电脑连带门板一起倒地,身上的门板下一刻就被掀了过去,周郁被霍蔚然一把抓起领子,戴有护具的拳头握紧,直冲周郁门面,下一刻,周郁立即将手机屏幕挡在自己面前。   拳头停在手机屏幕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周郁闭着眼睛,一口气都呼不出来,直到五秒后,没有感觉到拳头落自己脸上,方才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   霍蔚然撤回了一个拳头。   原本通红的眼睛此刻多了分清澈。   霍蔚然伸出手指,轻轻落在屏幕里少年的脸上,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学长少年时候,真的好瘦。   比起现在满眼的温和,那时的那双眼里,满是韧劲。   像是被野火燎过的荒原,只要一场雨水,柔嫩的绿色就会重新挺起胸膛。   霍蔚然拿过周郁手机,坐在一边专心看了起来。   “你要吓死我。”周郁站起身,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身上的碎木屑,再看旁边那门板,已经直挺挺的躺那。   “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霍蔚然抬眼,冷静朝周郁开口。   “你觉得呢!”周郁有点咬牙切齿,“你刚刚差点给我一拳!”   “我之前有些被影响。”霍蔚然语气平静,“一次次回忆那样的场景,对我心理影响不大健康。”   “行吧。”周郁呼出口气,坐在霍蔚然旁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周郁之前也见过一位老前辈,因为一宗破不了的案子,一次次的去往案发现场,一次次翻看卷宗,再一次次的将自己带入案件,最后进了精神病院。   “我可以用那些文件跟你换照片。”霍蔚然目光流连在手机屏幕中,抬手轻触。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我爱人少年时的模样。”   “一张换一张?”周郁眼睛一动。   “你在开什么玩笑。”霍蔚然冷冷抬眼,“那些渣滓和我爱人能一样吗?”   周郁无辜眨了眨眼,半个小时后,周郁收起地板上所有文件,看霍蔚然对着平板上的三张照片笑。   双方都很满意。   “那你的礼物怎么办。”周郁突然还有点良心发现。   “那些资料我都有备份,对比的活交给你们,我来找可以突破的线索。”霍蔚然看着照片里年乐瘦削的模样,突然记起什么,这才感觉到浓重的饥饿感。   “饿了。”霍蔚然拿着平板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着不太新鲜的食物一皱眉,索性点了外卖。   周郁想了想,留在客厅,准备看着霍蔚然吃完再走,不一会功夫外卖将食物送上门,看着霍蔚然就着平板上的照片吃饭的模样,周郁低头瞅着霍蔚然画出来的画。   简直,不像是人能做出的事。   只是把那些画看了一遍,周郁就有点反胃,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意外发现客厅的灯还挺好看。   很时尚的设计,简单黑白两条弧线,像是为了迎合年乐的喜好。   “你这房间装修的还挺不错。”周郁两手环胸,“我工作这么多年,终于也攒了点首付,准备买房来着,你这小区每平米多少钱?”   只是简单几句话,霍蔚然忽的停下吃饭动作,直直盯着平板里的少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装修。”   “我问的是房价。”周郁摸摸脸,“装修还得再攒攒。”   “装修!”霍蔚然猛地起身,看向周郁。   眼看着霍蔚然差点上演个曹操盖饭,周郁也吓了一跳,坐起身看向他。   “那个俱乐部的装修非常独特,并且五号告诉我,我想要什么风格,可以随时更替。”霍蔚然上前拿起桌上的文件,“这样的装修工程,绝对要一个团队来做,里面用到的一些材料,肯定在市面上很少见。”   周郁闻言立即开始思索,忽的意识到什么,顿时站起身,眼前距离目标,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纸! 第95章   定段赛成年男子组比赛虽然有十轮, 但是时间排的紧,早晨一轮,下午一轮, 十轮只需要五天就能决出高低。   可想要成功定段, 积分就必须挤进前百分之十。   定段赛前一天,年乐去报道, 吸取上一次弈心杯的经验教训, 早早订好酒店,哪怕价格稍微高一点,但有上次夺冠的奖金在手, 当天晚上更是稳稳当当的住进大床房。   躺在酒店床上, 年乐注视天花板缓缓呼出一口气, 清楚明白若是自己能一次定段成功,师父该有多开心。   孟城定段定了六次,孟无忧定了七次, 孟贤德口中的天才用了三次。   年乐抬起手,静静看着指尖,做出仙鹤衔玉的执子手势, 在空中一点。   “啪”   清脆的声响在会场中不断响起,白色棋子落上棋盘,年乐抬头, 看向对面的对手。   二十三岁的业余八段棋手, 相比职业有九段,华国业余最高只有八段, 并且仅仅只有四人, 这四人都是获得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冠军,才能被授予这样的荣誉段位。   年乐目光对上对手的视线, 对面一抬眼,自然也知道这位弈心杯中跑出的黑马。   原本的业余三段,夺得弈心杯大赛冠军后,升为业余六段,自然有了进军职业定段赛的资格。   低眼再看面前的棋盘,虽然只是行至中盘,但白棋的局部相当让人惊艳,对每颗棋子的把控力,更是异常的强。   他能从众多职业业余棋手中杀出重围,夺得那一百万的奖金,不是没有道理。   半个小时后,双方落子结束,裁判在两人的注视中拍照数子,最后宣布结果。   “白棋一百八十子获胜!”   年乐起身,眼含笑意和对方握手。   定段赛每轮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限制,对年乐非常友好,中午不仅能慢吞吞吃饭,还能睡个半小时的午觉,等到下午一战,倒是意外遇到了春晓道场的成年学生。   “年乐棋手你好,我高然师兄跟我提起过你。”春晓道场的学生还有点小害羞。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的卢安三段,我之前在冕海道场学习,就在他手下。”   对于那位让学生下假棋,还豪言在圈里混了很久,让年乐之后一盘棋都下不了的道场老师,年乐自然记得他。   “卢安三段被学生们联合起来告了,他身上背了官司,还被道场解雇。”   学生看年乐的眼中带了些感激,“我们之前和他签的那些协议全部作废,道场给我们赔了一笔钱,我们很多学员都被春晓道场收留,我进了春晓之后才知道,原来下棋不用管那么多市侩的东西,下棋就是下棋。”   年乐手中捏着棋子,有些欣慰的看着眼前学生。   下棋就是下棋,这才对啊。   “我这半年进步很快。”学生脸有些红,“我这次终于通过预赛,可以进入定段赛,能遇到你我很高兴。”   年乐微微一笑,也为这些学生感到开心。   “年乐棋手,这盘棋结束后,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对面学生的脸更红了两分,“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我能不能向你请教一下。”   年乐一顿,对着眼前人认真开口。   “年轻人,好好下棋。”   学生脸瞬间更红,明知道自己被拒绝,但还是想再试试。   “如果我下赢了……”   “你赢不了。”年乐头一次这么坚定明确这局棋的结果,眸色严肃。   “无论输赢,你应该把心思放在棋盘上,有问题可以问你的师兄师姐,道场老师。你进了这么好的道场,你需要把握住当下的资源和机会,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莫须有的事情上。”   学生低着头,似乎是受教了,但还是抬眼看向年乐。   年乐沉默许久,随着总裁判宣布第二轮对弈开始,目色一凌,手中黑子落下。   这一局棋,黑子杀伐气息相当浓重,棋盘上的剑客像是要报什么杀妻之仇,夺子之恨,每一招都相当狠厉。   年乐对面的学生额头上开始渗汗,还没行至中盘,就已经红了眼圈。   对面露怯,剑客却没有分毫怜悯之心,剑剑直指对方短处,是杀伐果断,不留分毫,不仅剿灭对方满门,还桌下床下到处搜寻,哪怕是地上一根草都要拔起来,将所有生机尽数断绝。   还没半个小时,学生的情绪彻底崩溃,投子认输签完字,几乎是哭着跑出场地。   附近几台次的选手看向年乐,年乐面色淡然,对其他投来目光的选手,还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心底暗惊半晌,只能寄希望于之后的棋局千万别遇见他。   第一天下来,两战两胜,年乐回到酒店,时间还充裕得很,随即开始准备明天的比赛。   办公室内,周郁接过特别侦办组组员拿来的文件,认真查看无误之后,将嫌疑人信息那页,按上线索板。   七幅画,对应七位富豪。   这七位都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价不菲,背后靠有家族扶持,自己本人,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头,承包装修那边的人招了。”一组员拿来厚厚一叠文件,脸上带着浓郁的喜悦,“这队人签了保密协议,还仗着这个嘴硬,我通过上游供货商,知道这装修队里的人吃了回扣,并且数额较大,告诉他们这边有权调查他们的各种单据,资金流水,再一说先坦白的人可以依法从轻处罚,那包工头呵斥住所有人,他自己先招了。”   组员一想这事就忍不住的笑,周郁翻看手里的资料,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起。   “怎么了头?”组员好奇周郁的表现,周郁合住资料,思索许久后,打了一个电话,在长达半个小时的汇报后,周郁看向组员。   “叫他过来。”   “几号?”组员一愣。   “二十三号。”周郁语气坚定,看向办公室里堆叠的文件,“到最后了。”   霍蔚然收到消息时,刚把洗出来的照片放进相册。   相册里面放了霍蔚然能收集到的所有照片,仿佛这些碎片拼拼凑凑,就能凑出心上人身上完整的一生。   周郁发来的消息,事关给学长的礼物,霍蔚然赶到楼下就被接走,到达目的地后,却发现这里更像是一个会议室,周郁身穿警服,比平常少了一分浪荡气,更显端正。   会议室里还有几位警员,眼中似乎都按耐着什么激动的情绪。   看到霍蔚然入座,周郁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板,会议室屏幕上投影出最新的进展。   “根据线索,我们已经锁定俱乐部七位会员真实身份。”   随着周郁按下遥控板,七人的照片姓名信息,尽数呈现在幕布上。   霍蔚然一眼略过,目光在五号脸上停留片刻,隐约觉得在哪见过,但并不熟悉。   “他们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律师团更是相当强大,我们能做的,只有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尽可能一网打尽,并且还要抓现行!”   周郁看向霍蔚然。   “据我们这几天观察,这些人周末去往俱乐部的频率最高,虽然不排除有人临时无法过去,但我们要选在人最多的时候。”   周郁顿了顿,“现在我们,将进行一场突击行动,并且需要一位引路人。”   霍蔚然眉头一抬,不用想都知道那引路人是自己。   且不说那张兜里的通行卡,在场去过俱乐部的,也只有自己。   “经过上次探查行动,我们已经基本了解基金会人员房间布局情况。”   周郁一按,平面图显示出基金会的布局和人数,霍蔚然下意识摸了摸袖口,想到程斯度是自己进会议室前给的袖扣,那他在外等待的时间,看来也没白等。   “我们会快速控制住基金会相关人员,并让引路人前往电梯,因为七位会员在进入电梯时,没有面具,所以我们猜测,电梯里并没有监控。”   周郁描述着接下来的部署,霍蔚然沉默听着,突然明白其他人强压激动的眼神。   他们布局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间。   “时间具体定在什么时候?”霍蔚然抬手,问出关键问题。   “我们需要观察,找俱乐部内人最多的时候。”周郁眼神严肃,“不出意外,就在这个周末,但具体时间无法确定。”   霍蔚然算了算时间,周日年乐的定段赛刚好结束,抓捕时间也定在周末,说不准还能凑个好事成双。   学长会不会很惊喜?   “你还有一些前期准备工作。”周郁看向霍蔚然,“因为不确定那些人手里有没有杀伤性武器,所以,你穿过防弹衣吗?”   霍蔚然压下心头的激动,静静看向周郁,冷着眼眸,缓缓伸手,即便右手戴着护具,也努力做出国际通用的友好问候手势。   什么叫身残志坚。   “没事,你不会我教你。”周郁笑着一拍霍蔚然后背,“实在不放心,我再给你加个防弹头盔!”   周郁尽量不看霍蔚然阴沉的目光。   毕竟是弟弟男朋友。   这点福利还是得有的。   霍蔚然参加完会议,被送回小区的路上,手机忽的振动一下,虽然知道年乐比赛期间不可能联网,但霍蔚然还是忍不住快速拿出手机,查看新来的消息。   发件人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是霍火火。   霍蔚然思索片刻,点开消息。   霍火火:[速来寝室!]   送霍蔚然的车在学校门口停下,霍蔚然久违的走进寝室,发现霍火火似乎把刘杰尼已经支走,他一个人在宿舍里焦急的直转圈。   看到霍蔚然赶来,霍火火一把关住宿舍门,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焦急紧张。   “你干什么了霍蔚然!” 第96章   霍蔚然静静盯着霍火火, 心中一动,脸上不露分毫。   霍火火能拿来质问的事情,要么和年乐有关, 要么和霍家有关, 至于周郁他们的行动,这事就在眼前, 在场的也全是内部人员, 断然没什么途径,让霍火火知道一点。   “你说话啊!”霍火火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上前把兄弟的嘴给扒拉开。   “你发什么疯。”霍蔚然冷冷一声, 走过霍火火, 随手拿起桌上一瓶未开封的水, 用喝水动作掩饰,情态不慌不忙。   “什么叫我发疯。”霍火火快步跟过去,神情是又急又愁。   “今天源氏的人和我见面, 我正跟他们说我在学校收敛我的聪明才智,连考试分数都压在及格线上,他们突然对视一笑, 跟我说以后不用装了!”   霍火火看着霍蔚然差点哭出来,“他们说要让我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再掩藏真实能力, 因为他们已经抓到你的把柄!”   霍蔚然拿着水瓶沉默看着霍火火。   不知道是霍火火“掩藏聪明才智”, 还是源氏“抓到自己把柄”,这两个点哪个更值得先深究一下。   “你这什么表情!”霍火火一拍胸膛, 理直气壮, “我能到及格线上是我的本事!就允许你在年乐面前一口一个‘学长这是什么~’,不允许我在外面两幅面孔啊?”   霍蔚然捏着水瓶扭过头, 浅浅喝了口水。   “你别这么淡定啊!”霍火火急得直挠头。   “我试探着问他们,抓住你哪方面的把柄,他们笑着跟我说,是足够你身败名裂的那种!”   “我身败名裂,你稳稳妥妥继承霍家不好吗?”霍蔚然不经意一句,听得霍火火脸瞬间扭曲起来。   “兄弟。”霍火火努力放松表情,语重心长伸出手,虚空搭在霍蔚然肩上。   “我有没有管理能力,你应该能看出来点,现在我只想继承源氏,你不能乱来,让霍家落到我手里啊。”   霍蔚然看向霍火火,眉头微蹙。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在装,哪有上门的上百亿不要的道理,但你想想,按我的能力,源氏那些老家伙不死的时候,我肯定是受他们控制的,你要是不和我竞争,霍家继承人也成了我,那霍家搞不好都得改姓。”   霍火火表情痛苦,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   霍蔚然也听出些端倪,只是不动声色的拧住瓶盖。   “霍蔚然,不怕你嘲笑,我在源氏人面前一直装的很聪明,他们现在让我放光芒,我除了剃个光头,其他真的亮不起来。”   霍火火声音哽咽,恨不得用豆大的泪洒到现场。   “霍蔚然你说实话,你犯啥事了,我们能及时止损的就止,实在不行给人家赔礼道歉,花钱把事情压下来都行。”   “压不下来。”霍蔚然声线一如既往的淡漠,目光注视面前同母异父的兄弟,仿佛发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东西。   “这是犯多大事啊?”霍火火声音都有点抖,完全不敢想象要是霍蔚然身败名裂了,母亲怎么办,霍家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办!   “你刚刚说‘他们’。”霍蔚然坐在书桌前,语气缓和不少,“源氏这次和你见面,来了多少人?”   “三个。”霍火火回忆片刻,“我生父,源氏那边一个表叔,还有表叔的一个合伙人,说是关系很好。”   这种事情霍火火见的倒是不少,源氏那边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眼熟公司合伙人,让霍火火露个面介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霍蔚然略一思索,“和你见面的合伙人手上,手背是不是带有一条疤?”   “你怎么知道?”霍火火瞪大眼睛,警惕的摸摸自己,“你在我身上安了监控?”   不用多说,霍蔚然深深看了霍火火两眼。   “你那位表叔,是不是在源氏旁支里,算是能力较强,爬得比较高的一个?”   “你怎么又知道!”霍火火惊奇瞪大眼睛,抱紧自己。   “你该不会早就想对源氏下手了吧?”   “是别人看上了这块蛋糕。”霍蔚然目光微动,已然想清楚里面的情况。   “这么多年你在源氏顺利混到股份,成为继承人的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是因为有人故意如此,是想要利用你继承源氏。”   “啊?”霍火火一愣,张开嘴巴。   “你继承源氏后,假如我在这期间出了事,你就是霍家唯一的继承人,源氏到时候会利用你把控霍家,两家融合重组后,你要是再出什么‘意外’,那这些好处,最后会落在幕后人手上。”   “啊?!”霍火火瞪圆眼睛,嘴张得更大。   “别‘啊’了。”霍蔚然抬手,手动合上霍火火下巴。   霍蔚然此刻也有些明白。   为什么自己进入俱乐部会这么顺利,那些理事会成员,为何让白嫆不择手段的紧紧把握自己,更是让自己成为基金会的代言人。   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关系。   “那我,那我怎么办?”霍火火脑袋有些烧,已经有点转不过弯来,“照你的推测,那我只是他们利用的一样工具,用完我就危险了!”   “等等!”霍火火又运转过来一个信息,“那让你身败名裂的事,该不会也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霍蔚然点头,眼中隐约带起一点欣慰情绪。   “这可真是。”霍火火皱着眉头,许久想起来一句。   “原来这就叫那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原本以为就我盯上源氏,没想到后面还有人盯上源氏霍家还有我!”   “我就说你那么清高,肯定不会去干乌七八糟的事,我不该怀疑你,可你现在又该怎么办?”霍火火终于想起正事,担忧看向霍蔚然。   “我有自保能力。”霍蔚然也不能多说,“倒是你,有件好事在你面前。”   “我还有好事?”霍火火眼中立即带起警惕神色,再一看霍蔚然,他竟然对自己缓缓扬起一个笑。   霍火火屏住呼吸看着那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腿肚子隐约有点发颤。   ***   年乐抬头,看向记录成年男子组成绩的胜负板。   一共十局,现如今进行到第三天,参赛棋手名字后面带着每局棋的胜负情况,胜利画圈,失败画叉,现在前五位的名字后全是圈,其中之一就有年乐。   按今年成年男子组的人数情况,只能进前五位,现在五人的成绩不分上下,如果一直保持到结束,说不定最后排名还得看小分。   从定段赛会场回到酒店,年乐复盘结束今天的棋局,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摸向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   年乐总感觉好像有大事要发生,手机虽然没有联网,但看通话记录,却也没人打来电话。   年乐注视着黑屏,从上面看到自己略带忧色的脸,打开联系人找到周郁号码,思索许久,还是按下返回,专心比赛。   比赛第四天早晨第七轮,年乐坐在自己的台次,等了许久,直到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也没看到对手。   回忆对方的排名和之前战绩,年乐发现他已经输了三场。   年乐静静看着棋盘,时间一分一秒的渡过。   周郁抬手看了眼表,再看旁边的霍蔚然,两人坐在车里,已经安静等了足足两个小时。   七位会员有五位都有早起的习惯,同事从昨夜开始盯梢,今早八点轮过来,但直到十点,只有一个人进了俱乐部。   网兜里只游进一条鱼,肯定要继续等。   “我们调取了基金会办公楼附近的录像,发现他们有时候是早晨人多,有时候就会在晚上。”周郁压低声音,目光紧紧盯着入口。   “所以要等一天?”霍蔚然耐心十足。   “不止一天,可能要两天。”周郁从兜里翻出瓶眼药水,扒着眼皮往眼睛里滴了两滴。   “有一位会员是夜猫子,最喜欢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到。”   霍蔚然没有说话,静静看向入口。   “要说啊,其实你第一次去的那天,人是最全的时候,他们可能是在迎接新人。”周郁闭眼几秒,“但是眼下也再没新人给他们不是?”   两人在车中坐着,空气有些闷,霍蔚然稍微活动一下身体,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车辆有晃动痕迹,又很快恢复原位。   “盯梢啊,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周郁看了眼时间,从后座提过来袋夹心面包,递给霍蔚然两个。   “有没有水。”霍蔚然拿过面包。   “少喝点,要不然得上厕所。”周郁将一瓶水递给霍蔚然,“我们要盯十个小时,水喝的多了,你就只能在车里解决。”   霍蔚然拧瓶盖的手顿了顿,面色沉默的将水放在一边。   “这面包是我精心挑的,夹心不拉嗓子,不喝水也能咽下去。”周郁动作突然一顿,碰了碰霍蔚然,霍蔚然看向从另一辆车中下来,戴着口罩走进办公楼的精瘦男人,朝周郁点了点头。   “戴着口罩呢,能认清吗?”周郁在本子上记上一笔。   “他体态很明显。”霍蔚然看向周郁手上本子,到现在,陆续来了两个人。   “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周郁放下手中本子,嚼两口夹心面包。   “要说耐心这方面,年乐他比我们要强。”   听到熟悉的名字,霍蔚然几乎是瞬间来了精神。   “看那边啊,看我干什么。”周郁一脸无语。   霍蔚然将目光重新放在入口,心已经按耐不住的开始乱动。   “有些困。”霍蔚然面色冷静。   “我盯着,你再聊聊这个话题。”   周郁竭力让自己不翻白眼。   素养,素养在这里!   “这事吧……”周郁才刚起了个前调,就见霍蔚然眼睛又亮了几分。 第97章   周郁顿了顿, 摸出顶帽子过来让他戴上,试图让霍蔚然稍微收敛一下眼神。   有些人对别人的视线天生敏感,太聚精会神更容易被发现。   “年乐刚从国外回来的那段时间。”周郁一边盯梢, 一边给霍蔚然描述。   “他说话说不顺溜, 他自己拿了面镜子和录音带,学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持人, 对照口型, 不断练习说话。   之后好不容易说顺溜点,他发觉自己声调和语音都有点怪,又找来鹅卵石, 含在嘴里开始练。”   周郁紧盯着入口方向, “他一句话说不好, 就一直练,从早到晚,到睡觉时候, 舌头和牙龈都被鹅卵石磨的出血,他用凉水漱漱口,第二天照样还是从早练到晚。”   霍蔚然不自觉稳住坐姿, 忽然觉得在这坐几个小时,已经是件很轻松的事。   “他用了一个月时间,就能流利的说话, 普通话还特别标准, 我当时在外事局,都听不出一点问题。”周郁随手挠挠脸侧。   “还有吗?”霍蔚然想知道更多。   “我又没在他身上安监视器, 我哪知道那么多。”周郁有些无语的看霍蔚然一眼, “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呗。”   周郁话未说完, 霍蔚然神色忽的一凛,示意周郁看窗外。   一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从院外走进来,戴着顶洗的快发白的帽子,浑身上下一套衣服,打眼看不超过两百块。   如果不仔细看,八成会以为这是来办公楼里上班的保安或是清洁员。   “第三个。”   周郁拿起本子快速画下一笔,手指在方向盘上忍不住的轻敲,眼中的兴奋都快要抑制不住。   霍蔚然注视着中年男人的背影,不得不说,这一身打扮丝毫看不出几十亿的身价,还有那恶劣的嗜好。   “七个来了三个,马上就过半!”周郁努力压着激动情绪,手指不由自主的攥成拳,在腿上锤了两下。   年乐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裁判适时走到年乐面前,低身签下黑方未到的字样,起身看向年乐。   “恭喜你,获得本轮比赛胜利。”   年乐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对这样不战而胜的事情,倒是有点不大习惯。   之前弈心杯,池眠眠即便身体不适,穿着睡衣,也赶在最后几秒一个哧溜滑到年乐面前,坐上位置。   现在对面八成是因为输了三场,觉得定段无望,就索性放弃比赛。   但整场比赛分明还没有结束。   赢了第七轮,下午进行第八轮比赛,年乐做在自己的台次前,沉默看着赛前一分钟,依旧空空如也的对面。   旁边有棋手投来好奇又羡慕的目光,毕竟一枚棋子没落,就能赢两局的人不多,羡慕眼神还没压下去,只见一位棋手急匆匆走向这边。   年乐莫名松了口气,看着对手落座,对面棋手看到年乐容貌,忽的发觉什么,眉头一点点不自觉的皱起来。   似乎是不大确定,对面棋手又看了眼年乐戴着的参赛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年乐”两个字。   随着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对面棋手面色有些难看,眼中情绪更是绝望。   年乐是谁?   以业余三段的段位,打败一众职业棋手,在之后甚至击败号称同段位无敌的职业四段的吴形意,职业七段的安山岳老前辈,还有七段的孟城。   就算是孟城七段有点水分,但吴形意有水分吗?更别提安山岳那样的老前辈!   昨天和他住一宾馆的参赛选手,还说起年乐又下哭一位棋手的事,什么叫“又”下哭,因为他之前在弈心杯上,也干过同样的事!   年乐一枚黑子落下,抬手用力按下棋钟,再一抬头,发现对面棋手脸色,有点……缤纷。   对面棋手开始有些懊悔自己学棋时掺杂的那点水分,又想起眼前人曾经把冕海道场一学生下赢上百目的事。   那可得多丢人!   以后怕是在所有棋手面前,都抬不起头!   自己刚刚迟到,他会不会以为这就是挑衅?   年乐温和注视着对面,只见他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后像是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对年乐一弯身,从棋罐里捏起两枚白子,放在棋盘边缘。   投子认输。   年乐沉默看着那两枚白子,再看对面棋手。   ???   裁判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快步前来,一眼就看到棋盘上孤零零的一枚黑子,还有棋盘边线的两枚白子。   “我没有滥用投子认输的权利,是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对面棋手面对裁判,快速签了成绩认定书,朝年乐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眼看对面棋手逃似的离开,裁判看向年乐,年乐抬头沉默看向裁判,相对无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棋手也算是默默见证。   刚刚还在心里说,定段赛上一子不落赢两盘的人少。   结果现在。   落一子赢两盘的人更少好吗?   年乐也是有些郁闷的回到酒店,今天一盘棋没下,去会场就是等人。   霍蔚然和周郁这边也是难受,等了一天的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坐了十几个小时,也才来了三个人!   为了让引路人保持好的精神状态,周郁让霍蔚然在车后睡了一觉,等天蒙蒙亮,霍蔚然一醒来就看到周郁死盯着门口,两眼因为熬夜显得通红。   “来了多少人?”霍蔚然起身,动作尽量小幅度的回到副驾驶位置。   “两个。”周郁表情努力保持镇定,“其中一个没有在这过夜,回去了。”   霍蔚然没有说话,让周郁休息一会,拿过记录本继续盯着入口。   不仅仅是周郁,参加这次行动人大都是一夜没睡,在车里等待着发动的信号。   周郁有了休息时间,但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即便累,却怎么也没法合眼,索性回到原来的位置,和霍蔚然一起盯点。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穿透车窗,亮的有些晃眼,周郁将遮光板扒拉下来,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再一低头,就发现一老熟人进了办公楼。   “白嫆?”周郁有点疑惑,诧异于白嫆为什么周末也来基金会。   霍蔚然见状拿起手机,发送一条信息过去,不一会得到答案。   “基金会里似乎有点事情,需要白嫆来解决。”霍蔚然收起手机,“以往无论周末还是节假日,她随叫随到,情况算是正常。”   周郁有点奇怪的看了霍蔚然一眼,只是略一思索,就知道了情况。   “你在孟家还安插了个眼线?”   霍蔚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透露点,我和你交换信息。”周郁朝霍蔚然招招手,“都到临门一脚,你瞒着之后也没了价值。”   “孟家的一位司机。”霍蔚然言简意赅,“用他妻子的关系,还有钱收买。”   周郁眯了眯眼,想起之前政法大学门口闹得沸沸扬扬那件事。   “那位白嫆安排给年乐的司机……”   “不是他,孟家不止一位司机。”霍蔚然抬眼看向周郁,“不过我确实是从这条渠道知道,白嫆当时要对我爱人做些不好的事。”   周郁点了点头。   这就合理了。   “该你了。”霍蔚然挺直身体。   “我从那队装修团队的资料里发现,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装修队在做同样的事情,雇佣他们的人,把之前团队做出的效果作为样例,提供给他们。”   周郁话音一落,再看霍蔚然,他眼中是止不住的失望。   “说好的交换信息,你以为我又要给你说年乐的事?”周郁表情有点难言,说这家伙聪明吧,可他脑子里重点关注的都是些什么!   “你继续。”霍蔚然表情恢复冷淡。   “十六年前,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也拥有一个俱乐部,当时俱乐部内只有三个人,这个俱乐部存在的时间,要比拍卖行、基金会都要长。”   周郁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自己的推论。   “我们之前都以为是拍卖行和基金会聚集起这些人,但我们明显错了,这些人才是最早出现的,是他们一手扶持起拍卖行和基金会,好方便他们洗钱。”   霍蔚然沉思片刻,点了下头。   “无论基金会的理事会成员,还是白嫆这些人,充其量只是他们的爪牙。”周郁摸了摸下巴,看向办公楼入口的方向。   “现在有个点很让我疑惑,其他理事会成员,包括之前的拍卖行合伙人,都是他们的子公司负责人之流,可白嫆当时什么都不是,只是手上有了一笔赔偿金,他们当时选谁都行,为什么要主动拉拢白嫆?”   “我觉得可能和孟贤德有点关联。”霍蔚然淡漠开口,周郁摇了摇头,隐约觉得哪里连不上,但又察觉不出来问题所在。   就在这时,周郁和霍蔚然齐齐看到入口处来人,两人对视一眼,都难掩情绪。   这次来的是一男一女,一次来了两!   “这两人是俱乐部的元老,最先的三人里就有他们。”周郁快速记下人数,这下到网四人,已经占了一半!   “再等等。”周郁稳住呼吸,这次行动,一次性能抓到人越多越好,但也不排除会有一两人这周不来,所以只要人数能过半,就已经到了可以动手的界限。   漏网之鱼很难抓,尤其这鱼会引起社会舆论,后面有家族和一整个律师团队,所以等到人越全越好。   就在周郁刚调好呼吸的空挡,又有一人从门外的车中下来,看着对方的那身高档西装,周郁紧握双手,在记录本上重重记下一笔。   五个人。   霍蔚然看向周郁,眼中的意思已经无比明确。   要动手吗? 第98章   要动手吗?   周郁看向高悬的太阳, 炙热的阳光下,仿佛所有阴影都无所遁形。   “还有时间。”周郁将手往下一压,双眼紧紧盯着入口, “再等等!”   霍蔚然了眼表, 听到周郁通过对讲机提前安排,只要等到第六个人, 立即进行收网。   接下来的时间, 两人都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年乐静静注视着棋盘,第九局, 对手是只输了一盘, 排名第七的棋手, 对方迫切需要一场胜利,但年乐同样也需要这场胜利。   四手过后,两人各占两处星位, 年乐执黑子,在对方所占星位处小飞挂角,防止对方守角, 对面捏起白棋,落在中间星位,夹攻的意图倒是异常明显。   轮到黑棋, 对手已经夹起枚白子, 基本能猜测到年乐会落在哪。   无论自己刚刚那一手是夹击还是三间低夹,黑棋最好的路径就是飞压, 如果这盘棋是在和AI对弈, AI的反应也是如此。   不等对手想到后几手,年乐指尖夹起枚黑子, 一个大斜,用力按下棋钟,对面棋手一愣,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下这一手。   在以前,大斜是频繁出现,但自从有了AI,这一手倒是再不怎么常见。   把手中的白棋收回,对面棋手思索许久,在大斜边意图做一个虎口,两人长了几手,年乐执黑棋一个回手,在左边反夹,看的对面棋手愣在原地,再仔细一看,发现对面棋势更显强大而厚。   如果当时只是一个飞压,效果肯定没有现在好。   只是这一手棋,就让对面棋手瞬间肃然起敬。   相比如今背AI棋谱的趋势,眼前人明显是有着相当大的突破和进步。   这一盘棋越下,对面棋手越是忍不住倒吸几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棋手,他似乎有意回避这些年来大家公认的AI流,把以前那些棋式,下出了花。   但再仔细看看,似乎和之前那些棋式,又有些不同。   两人不到一个小时完成一盘棋,不用裁判过来数子,对面棋手已经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劣势。   赢是赢不了,只希望输的不要太难看。   “黑棋188子获胜!”   随着裁判开口,对面棋手松了口气,输了六目半,也不算太多。   年乐起身,与对面棋手友好握手,心底想问问对方如何看这局棋,但作为胜方,又不好开口。   年乐憋着回到酒店,一想下午这盘结束,定段赛就算完成,再拿着棋局去找其他人看,也不是不行。   复盘完棋局,中午有些难以入眠,年乐试着闭眼,但心头总是萦绕着什么,一圈圈绕紧心脏,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种情绪伴随着年乐到最后一轮的赛场,直到在台次前坐定,目光落回棋盘,方才好了一些。   最后一轮对面的棋手和年乐一样,是前五名之一。   比赛还没开始,年乐抬头朝对手礼貌一笑,只见眼前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旁边裁判走过,方才朝年乐冷笑了一下。   年乐顿了顿,回忆这位棋手的姓名背景,没发觉自己有得罪他的地方。   “刘昶棋手,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年乐表情沉稳,这位棋手今年二十四岁,马上就要过了二十五,恐怕这是他最后一次参与定段赛的机会。   “哼。”刘昶表情几乎没有善意可言,看年乐的表情,更是带了几分浓浓的敌意。   比赛即将开始,年乐也不好再细问什么,看现在的情况,从刘昶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随着裁判宣布最后一轮比赛开始,年乐作为白方按下棋钟,刘昶一枚黑子重重拍上棋盘左下星位,力道之大,直接把手中的棋子崩掉了一小块。   黑棋第一子一般是右上星位附近,表示尊敬对手和礼貌,对方这样一来,倒是把敌意赤衤果衤果的展现在棋盘上,火气还不小。   年乐沉默占星位,只是十几手的功夫,年乐抬眼再看刘昶一眼,感觉愈发奇怪。   相比之前九轮遇到的对手,刘昶的水平在这其中可以说的上一句“顶尖”,但这样的水平,到二十四岁还没定段,倒显得有些怪异。   只是一瞬,年乐想到自己。   不也是二十好几,还没定段。   刘昶目光沉沉盯着棋盘,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将攻击意图在棋盘中尽显,年乐极力腾挪下,双方占了到五五开的局面。   像是无穷无尽的烈火,在棋盘上烧的噼里啪啦,剑客不愿引火烧身,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到七十几手,剑客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面对棋盘中腹一个劫,剑尖一挑,与炙热的火焰势不相让。   黑棋白子落下,你来我往,火焰一个抽身,到右下角开始新的劫争,为了这一块,战火瞬间在全盘各处点燃。   剑客毫不退缩,你要战,那便战!   全局战火热烈,剑客反身回荡,回到右下角劫争位置,一剑隔开火势,关门吃子。对面分毫不让,借此将左上角黑棋活出一块,年乐眼眸带出几分锋锐,一子落下,剑指四方!   对方猛地停下,看着如今的棋势,努力按下心惊的感觉,看向年乐。   这一子,竟然形成新的劫争,涉及到了黑白双方,三十多枚子的大劫争!   周郁手中紧紧捏着对讲机,目光盯在一点,额头上隐隐有汗在流下来。   霍蔚然也屏住呼吸,看着办公楼大门前的人。   第六个!   对方一直站在门口,已经站了足足有五六分钟,戴着一副墨镜,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   “我们的行动是不是被发现了。”周郁面色凝重,“他站在那,是要做什么?”   霍蔚然紧盯着对方,一时间也没法下论断。   又是三分钟,阳光不知什么时间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站在门口的男人抬手,转身走进入口,周郁咬紧牙关,一只手拿起对讲机,却迟迟没有说出动手。   “他们应该没有发现。”霍蔚然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刚刚的行为,抬手似乎是为了看表,他应该是在等人。”   周郁微一点头,也想到了这点。   他会等谁?   肯定是另一个也能进入俱乐部的会员!   今天真能等到七个人都在吗?   会不会这么幸运?   周郁努力按耐着,对讲机里已经传出行动组的催促,周郁让再等等,所有风险,他都会承担。   足足又过了半个小时,周郁捏对讲机的手越来越紧,目光不断在入口和大门间徘徊,还是强压着,相信自己的判断。   下一秒,另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门口,似乎是来迟了,急匆匆的走进办公楼。   周郁将本子上最后画上一笔,闭了闭眼,告诉所有人准备。   对讲机沙沙作响。   周郁摸上腰间配枪,鼻尖靠近对讲机,闻到对讲机上,轻微的金属味。   “行动!”   一声令下,几辆车车门瞬间打开,两队全副武装的特警按照计划,快速控制办公楼前大门,以及其他几个出入口,进入办公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办公楼中其他员工。   本来是周末,来这的员工也大多是加班,眼看警察来,竟然是有点高兴的立即撒下手里工作。   霍蔚然已经穿好防弹衣,快速去往电梯所在的办公室,打开办公室大门,用卡刷开电梯。   电梯能运输的人有限,霍蔚然上下了三次,第一批进去的特警已经迅速压制住戴着白色面具的服务人员,等到第二三批进来,将安检门关闭。   大门被迅速破开,眼前的大自然环境中并没有人,依靠装修队提供的图,特警已经熟知这里的位置情况,不一会功夫,伴随着阵阵尖叫,十几人被揪出房间,陆续聚集在自然大厅中。   周郁带着一队人到一号房间,踢开门时还能听到里面放肆的欢笑,知道看到全副武装的特警,两人瞬间笑不出来。   旁边的管家和服务人员都被压出房间,周郁扫了眼大屏幕中慌乱逃窜的身影,压着两人离开房间。   四十几位工作人员双手抱头贴墙,周郁上前,一张一张取下眼前七人的面具,让他们的脸显露在空气中,显露在执法仪面前。   几人明显有闪避举动,还有人想用手遮住脸,周郁没有让他们如愿,怒呵一声“不许动”。   靠近门口,贴墙的工作人员捏紧手中的卡,还想往外跑,扭头还没两步,就被迅速放倒,周郁上前摘下她脸上的白色面具,看着白嫆那张惊恐的脸,眼角还带着泪花,周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周郁,你来看一眼。”霍蔚然从一房间中快步走来,无视众人投来的愤恨的目光。   周郁让行动组的人把人往外押送,跟着霍蔚然到第一个房间中,看到大屏幕上滚滚的浓烟,还有奔逃哭泣的几个孩子。   “这是直播。”霍蔚然眉头蹙起,“看样子是在华国。”   “什么?”周郁一愣,发现这些孩子身上穿着球衣,前胸背后都标有数字,而另一边诺大的台面上,有几个数字上还放着筹码。   “这是在哪?”周郁呼吸都要停止,快速在屏幕中辨别着能看到的物品。   霍蔚然想到什么,在特警押送的队伍里,找到管家模样的人,将他快速带到屏幕前。   “这是哪!”周郁恨不得把枪对准眼前人。   “我,我也不知道。”管家颤巍巍开口,“这不是我干的。”   “那你知道什么?”周郁咬牙。   “能,能给我减刑吗?”管家咽了口唾沫。   “这要看你说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价值。”周郁努力忍着怒意。   管家闻言,快速在吧台附近一阵摸索,打开一个暗柜,从里面找到一箱光碟。   周郁拿出一个光碟,发现上面写着日期和数字,还标了个“废弃医院”。   “这些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收藏的。”管家战战兢兢,“日期是发生时间,数字是最后的胜利者,文字是地点。”   “我只问你这是哪!”周郁捏紧拳头。   “应,应该是孤儿院。”管家话都快说不清,“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第99章   涉及三十多子的劫争,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年乐面色凝沉,刘昶咬紧牙关低头细看如今棋局, 发觉这一手白棋确实强悍, 但对他自身也有损伤。   黑方压力不小,眼看这都要进收官的档口, 突然的变动, 使得风云突起,笼罩住大半边的棋局。   刘昶深吸一口气,一手“立”, 将上方局势支撑, 年乐指尖夹一枚白子, 一步粘,使得对方眉间的“川”字又深了几分。   彼此都是挑最狠最满的位置落子,到一百九十多手, 年乐提子,刘昶此刻更是不能善罢甘休,开始主动找劫。   白棋一挡, 黑棋继续打劫,棋盘上的局面此刻一片混乱,双方找劫都乱里有序, 十分精准, 已经到两百六十多手,黑棋局部又成一劫, 白棋此刻反而跳出在左下吃子, 不再接应,一手“左右开弓”, 一手提完子后,一手快速拍下棋钟。   两手齐上确实不大合适,但相比对方第一子落左下,这还击算是姿态优雅。   到二百八十多手,黑棋之前的燎原之势终于收到胜利的果实,尽数吃掉右下一片,白棋此时也已经没劫,转而断吃黑棋左上,一样的收获颇丰。   官子完毕,裁判和AI一起数子,这种情况下,裁判短时间内很难点清,但是AI已然给出正确答案。   “恭喜白棋,一百七十八子获得胜利!”   成绩确认书给到刘昶那边,年乐微微一笑,看他重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很得意吗?”刘昶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年乐。   “输的不甘心?”年乐眉头轻抬,唇边含笑,“要不要赛后再来一局?”   “你棋力确实很强,你人品可不见得。”刘昶毫不留情,当着场内众多棋手的面直接开口。   比赛已经结束,其他棋手也在陆陆续续签确认书,一听到这起了争执,立即竖起耳朵,目光不住的往声源处瞟。   “你第一手下左下星位,我之后左右开弓,是回敬。”年乐站起身,周身气质温润沉稳,气势分毫不弱。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刘昶脸上怒色更显,裁判看到这边情况快步走来,刘昶忍了忍,转身离开场地。   年乐压着眼中的蹊跷情绪,快步跟上刘昶,刘昶直接进了停车场,走到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边,摸索兜里的钥匙。   年乐目光定在面包车车身上的贴纸,看了许久,直到刘昶抬手要打开车门,从车窗中看到年乐的身影。   “你在锦山孤儿院工作?”年乐目光停留在车身上的爱心贴纸,上面写了“大爱锦山”的字样。   “不然呢?”刘昶转头,满眼不悦的看向年乐。   “你父亲不是个好鸟,你母亲口口声声说要帮助这些孩子,结果就送来两三件衣服,几个破包!我早就该知道,歹竹出不了什么好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年乐站在原地,即便知道那基金会不会给孩子们全部的捐款,但也从来没想过,他们的底线已经低到只有几件衣服,几个包。   刘昶骂骂咧咧的上了车,正要关车门,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拦住。   “你要去孤儿院吗?”年乐从前面能看到车后拉了不少东西,“能不能也带我去。”   刘昶一愣,看着眼前温温和和的男生,皱眉不自觉皱起。   “你脸皮够厚的啊!”   “我想去看看。”年乐再次提出请求,目色认真。   “行啊。”刘昶索性开口,“搭车费一千。”   年乐从兜里摸出手机,刘昶一看这人来真的,直接展示出收款码,年乐要扫码一开网络,各种信息的声音不断弹出,此刻也来不及去看是什么,打开付款软件,扫了刘昶的二维码,点了一千。   “唉,标注搭车费用啊,要不然我怕你之后告我,说我讹你钱!”   年乐手指顿了顿,标注好内容,将钱转了过去。   “上车。”刘昶收到钱也没废话,年乐坐上副驾驶,回头看刘昶拉的东西,有几尿素袋子煤,还有二手的桌椅,两大包半新的棉衣。   刘昶有了钱也是忍不住的高兴,先把面包车开到百货市场,拿出几张揉起来的纸团,按上面稚嫩得笔迹,要了三十几盒二十四色的画笔,几叠A4纸,和老板熟练的搞价,还让老板送了两枝笔。   年乐帮忙抱着纸,看刘昶兴奋的去买孩子们的围巾手套,虽然能把一件讲到极低的价格,但数量一上去,一千块钱基本不见响就没了影。   路过一家文体店,刘昶看着店门口用网兜兜着的足球,看了好几眼。   年乐安静两秒,抱着一大叠的纸,上前买下网兜里的六个足球。   “买这么多干嘛。”刘昶一看倒有些不自在,“你都没好好讲价,每个球至少多花了五块钱!”   “抱歉。”年乐低头看了眼网兜。   年乐上次踢球,还是六岁前的事,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球的好,这里的足球质量似乎没有那么好,感觉好像踢一段时间就会起皮。   眼看面前男生道歉,刘昶愣了愣,也不好说什么,带着年乐重新上了车。   面包车摇摇晃晃,一路上年乐都很安静,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刘昶瞅着副驾驶上的年乐,再看那些围巾手套,还有那几个足球,对身边人的不满,好像也没之前那么严重。   车开上了山,路过一个小卖部,刘昶买了包烟上来,看到年乐在看,有点心虚的把烟藏起来。   “看什么看,这又不是我抽的。”刘昶理直气壮开口,“我给院长带的。”   “哦。”年乐语气平淡。   “她压力最近太大。”刘昶开着车,“她母亲身体这两天不太行,不能来帮忙,整个孤儿院只有三个成年人撑着,她根本忙不过来,冬天马上到了,东西又紧缺……”   “还有院里那个破电路,我修了不知道多少次,有一次差点把我打着。”刘昶不知不觉的打开话匣子,“我们这每个孩子的补助,每月只有570块钱,吃饭基本就用光了,更别提给孩子们买件衣服,买些文具什么。院长一直都在添自己的钱进去,院里的水电费,工作人员的工资,一项项的开支都不少。”   翻过一个山头,年乐认真听着。   “之前也有爱心人士捐来衣服和文具,孩子们开心的不得了,缠着院长教他们画画,一盒彩笔能用两年,水都干了,就沾水画。   有个孩子笔实在用不了,另一孩子就把自己的笔给他,我问那个孩子她怎么办,她很骄傲的说她喜欢踢足球,才不喜欢画画。”   刘昶忍不住一笑,“这些孩子,好像觉得说谎我们大人识别不了一样。”   “不过她沙包踢的确实好。”刘昶再看看车后的足球,笑容更是开心,“她要是看到这球,得高兴得蹦起来!”   年乐回头看着足球,眼神柔和,几乎能想象到刘昶口中那个孩子拿过球的模样。   “我虽然不是这个孤儿院长大的,但我也吃了院长母亲十几年的饭,我学棋有些迟,但好在有个老头他愿意教我,我十七岁才知道有定段赛这么一回事,等报名他们测我骨龄,说我已经成年了。”   刘昶随口说起这些,再想起来也是不悦,“我只能进成年组下棋,那年我差点就定段成功,但是却遇到你爹的学生,我当时明明下赢了,结果他们赛后申诉,愣是从监控里看到我说话,我那明明是在心算,动了动嘴而已。”   年乐沉默看向刘昶。   “我也是服气,那时候遇到你爹,现在遇到你妈。”刘昶冷笑一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乐目色微沉,默默看向窗外。   山风迎面,年乐鼻子动了动,眉头却不由自主的蹙起。   “怎么了?”刘昶发现年乐的表情,一脸不屑,“车里味难闻你有本事跑着去。”   “不是。”年乐打开车窗,再次闻了闻。   “有东西烧着了。”   “这是山里大少爷,你以为这的人用什么取暖?”刘昶继续开着车,再过一个山头,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冒气的白烟。   刘昶一愣,看冒白烟的位置,正是孤儿院的方向!   顾不得山路险,刘昶一脚油门,年乐看向烟雾方向,打开手机,快速拨打火警电话。   “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刘昶车开的越来越快,离的越近,眼神越是绝望。   几个孩子在路上哭着跑着,跌跌撞撞的摔一身土,看到面包车来,孩子们像是看到希望,瞬间围了过来。   “刘老师!”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哭的脸上都是鼻涕,“院长妈妈不动了!”   刘昶努力忍着颤抖的手,停了车,让大孩子看着其他孩子,几乎是拔腿就往孤儿院的方向跑。   年乐跟了上去,看到被孩子们死命拖出院子的院长,脸上被烟熏的发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怎么了?”刘昶呼吸不畅,看着眼前着火的房屋,努力保持镇定。   “院长妈妈把我们抱出来就成这样。”几个孩子哭着开口,杂乱的说话,但大概意思都差不多。   刘昶咬牙将院长抱到空气更流通的地方,摸着院长的脉搏,面色一惊,解开她领口,立即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   年乐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片火海,竭力忽视脸侧滚烫的热浪,将还站在院里几个孩子抱起,离开火源。   “你们离这里远一点。”年乐稳住呼吸,尽量保持镇定,“火场有时候会发生坍塌爆炸,会波及到周边。”   “可是,可是小时和二刘还没出来。”一个孩子怯生生的指向火场。   “小时?”年乐一顿,“二刘?”   “小时腿不能动,眼睛看不到,院长妈妈让力气大的二刘帮助他……”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解释,年乐回头,看到铺天的火焰。   “他们在哪?”年乐低头。   “那个,那个小房间,他们俩住在一起。”孩子们指向同一个地方。   “你们和其他人汇合,要远离火场知道吗?”年乐起身看向不断给院长做心肺复苏的刘昶,迎着一片炙热,冲入院落。 第100章   孤儿院占地算不上大, 三排平房前面的院落就是孩子们日常玩耍的地方,用小砖块画成的格子,鸡毛扎成的毽子, 还有几个沙包, 都散落在一边,被滚滚热浪烤的看不真切。   几条被子和孩子们的衣物晒在晾衣绳上, 年乐一把拿过条被子, 再取几件小衣服,快速揭开院子里收集雨水的蓄水池,将被子和衣服浸湿, 用湿衣服捂住口鼻, 披上被子, 看着眼前不断跳跃的烈火,稳住呼吸。   古代的巫师总是围着篝火舞蹈。   仿佛火焰中有神灵的存在,那么近在咫尺, 又触不可及。   七年前的烟雾带着火星,飘到了今日,这不过这次, 年乐猛地冲入火场,避开烧落的天花板,跑向孩子们手指的方向。   即便有湿衣服蒙着口鼻, 浓烟还是不断的入侵每一次呼吸, 眼睛被熏的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泪,孩子们指到的小房间门紧闭着, 破旧门把上的红漆都快在高温下融化。   年乐后退一步, 抬脚猛地踹开房门。   屏幕上的视角可以调换,周郁看着越来越大的火, 拍着屏幕上的照片,快速发送给专家识别。   孩子们刚开始东奔西跑,无助的哭泣哭喊,好在这里有成年人的存在,女人快速疏散大部分孩子,一趟趟的来回,吸入不少浓烟,就在送出几个孩子后,女人身形摇晃着走出大门,再没有进来。   周郁快速切换火场里的画面,眼看前几个监控下都没有孩子的存在,刚要松口气,下一个画面,却是在一间小屋里,较大的孩子紧紧抱着另一个孩子,两人缩在角落里,轻微的颤抖。   周郁那口气瞬间提起来。   “二刘哥哥。”被护着的小孩小心翼翼抬头,一双大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   “我……有些呼吸不上来,这是怎么了?”   大一点的孩子脸上红皴皴的,扭头看向门缝里冒出的烟,试着用尿湿了枕巾塞住缝隙,但木门板用的时间久了,质量本就一般,不仅底下旁边的缝隙冒烟,就连木门中间也开始有烟进来。   被二刘放下的小孩靠着墙角缩成一团,似乎是感觉到烟味越来越浓,小心试着喊了一声,二刘小跑过来,努力憋着眼泪,重新抱紧小伙伴。   “二刘哥哥,你不要管我了。”小时声音小小的,“你一个人能跑出去。”   “胆小鬼才丢下你一个人。”二刘悄悄擦掉自己的眼泪,故作坚强,“我刚刚看了,就一小点火,只是煤湿了,所以烟大!”   小孩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嘴角扬起来,“我们有煤啦?”   二刘点点头,两个小孩紧紧抱着,忍不住不断的咳嗽,每咳一声,屏幕外的周郁肝就颤一下。   “找到了找到了!”外面跑来人快速开口,“着火的地点是锦山孤儿院!”   是锦山孤儿院?   霍蔚然与周郁目色一沉,同时想到慈善晚宴的资助对象。   “消防车已经在路上,可山路不好走!”来人紧张的直皱眉头,“急救车也已经出发,但需要时间!”   “向总部申请直升机救援。”周郁看向组员,面色严肃,“快!!!”   屏幕中两个孩子的咳嗽声越来越弱,二刘的身体缓缓歪倒,另一个孩子摸索着,试着努力摇醒小伙伴,自己却也一头软软栽了下去。   两个孩子一动不动,看得屏幕前的众人屏住呼吸心急如焚。   “这个浓度的烟雾……”周郁眉头紧皱,“直升机还有多长时间到?”   “因为要去吊水,直升机到达至少还要十几分钟。”组员侧身,几乎不忍心再看那两个孩子的模样。   周郁咬紧牙关。   即便不说,现场的人也能看出来,按现在的火势程度,根本等不了十几分钟,也许下一秒,这两个孩子就会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房间中陷入沉寂,更多人扭过头,没法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周郁两眼发红,抬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拉扯着头皮。   如果能早点赶到。   如果能早点发现。   如果当时不要等最后那个畜牲,就能救下两个孩子!!!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晴空霹雳,震的屏幕中的画面都抖了几抖。   一人抬脚踹开房门,披着湿被子跑进两个孩子所在的房间,几乎一眼看到倒地的孩子。   周郁呆呆看着,有点不敢置信的眨了几下眼,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来人先抱起瘦小的孩子,二刘迷迷糊糊睁眼,在烟雾中,看到一双温润好看的琥珀色眸子。   “爬上来。”年乐取下身上的湿被子,蹲在二刘面前,二刘努力动腿动脚,尽力挂在年乐背上。   年乐将湿衣服递给二刘,让他捂住口鼻,另一件湿衣服盖上小时口鼻,将湿被子快速披上二刘的背,一手抱紧怀里的孩子,迅速冲出小房间。   湿被子取下的瞬间,周郁顿时睁大眼睛,霍蔚然更是怔在原地,夺过屏幕的控制权,放大画面,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几乎忘记要怎么呼吸。   将监控切到走廊,火焰已经吞噬来路,但路只有一条。   年乐抱紧怀里的孩子,七年前那个夜晚里的尖叫与哭泣声,伴随风火呼啸不断灌入耳中。   “救救我们!”   “救命救命!”   “来人开门啊!”   “我想回家,我想见妈妈……”   地下反省室里什么都能听到。   孟秋贴墙试着蹭去脸上的禁食面罩,想用牙咬断束缚衣,像只困兽不断的挣扎,但无论再怎么努力,外面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   高温伴随着焦灼的气味一点点沁了过来。   孟秋一次次冲向墙,试着撞断胳膊摆脱束缚衣,嘶哑的呼喊,再没有人回应。   没有一个人。   一具具焦黑扭曲的躯体,在年乐梦里不断的出现。   他们痛苦的哭泣,带着那股浓郁的焦味,他们想说什么,年乐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几处天花板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房梁,房屋“嘎吱”作响,随时都要将一切埋葬。   被火焰吞噬的道路,里面仿佛站着一个又一个焦黑的身躯,年乐站在原地,呼吸困难。   “小秋帮我扎辫子。”   火焰中的一个黑影渐渐清晰起来,是有着金发的小女孩,她转头一笑,露出一个漂亮的小酒窝。   “小秋你活下来了,真好!”   另一个黑影抬头,圆润的脸蛋胖乎乎的讨喜,一双小眼睛还带着分开心,“小秋,你替我吃糖葫芦了吗,甜不甜?”   “小秋,你现在有家人吗?”低矮的黑影褪去炭色,低头纠结的揪着颜色鲜艳的衣角,“他们对你好不好?”   “小秋!”越来越多的黑影显出颜色,年乐抬头,眼泪从眼角滑过。   原来他们想说这些。   “小秋别哭。”   “小秋别怕。”   越来越多的身影聚集在一起。   “小秋,我们在。”   “怎么办,火势太大了,根本过不去!”一组员着急开口,话音未落,只见屏幕中的青年向前一步,紧接着他面前一排天花板全部掉落,瞬间盖住火焰。   “我的天!”组员震惊张大嘴,只见青年抓住着一瞬的机会,踩着掉落的天花板迅速穿过火焰,身后眨眼间被火焰再次覆盖。   现场众人被震住,直到霍蔚然快速调整视角,看到年乐穿过火海,跑出了孤儿院。   刘昶手下的女人猛地咳嗽一声,睁开眼第一句就是“孩子们都出来没有?”   刘昶一愣,回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孩子们,只听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开口,说有个哥哥刚刚进去救小时和二刘。   院长一把推开刘昶,跌跌撞撞的跑向孤儿院,眼看火焰已经穿过孤儿院房顶,顿时脚下一软。   下一刻,年乐抱着孩子冲出火海,似乎是脱力般的抱着孩子跪在路上,不住的咳嗽。   “小时!”院长快步跑了过去,看着青年怀里的孩子眼泪忍不住的流。   “还有二刘在里面!”刘昶面色焦急看向火海,紧接着却见年乐背上的被子揭开,二刘趴在年乐背上,朝自己“嘿嘿”一笑。   “你个混小子,还不快下来!”刘昶一拍二刘的背,是高兴的又气又笑。   二刘一下来,年乐咳嗽到眼前发黑,等回过神,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地上,一群孩子的脑袋凑过来,紧张的看着自己。   “哥哥,你还好吗?”   “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我来拉你。”   年乐咳嗽着,看着脸上还带烟黑的孩子们,一边笑,眼泪却忍不住流出来。   “你们让开点,这位哥哥需要新鲜空气!”刘昶过来一凶,几个孩子立即站开,没站开的也被二刘拉过去。   刘昶一想起之前说人家不是好东西,现在就更不好意思和年乐对视。   直升飞机到达,吊着成吨的水,很快浇灭孤儿院的火势,孩子们还没见过真实的直升机,看到大铁鸟的瞬间,高兴的跟着直升机跑。   救护车不好上山,医护人员带着担架徒步上来,院长、刘昶连带着年乐,带着一群孩子到山下,分几个批次上了救护车,去医院检查。   屏幕另一头的众人松了口气,见孩子们都顺利出来,有人鼓起掌,霍蔚然紧紧盯着屏幕,脸上不见一点喜色。   周郁过来拍拍霍蔚然肩膀,想让他放松放松,霍蔚然冷冷避过,看着周郁的神色不善。   “你向我承诺过。”霍蔚然目光冰冷,“只要我去做那些事,你就不会再让年乐涉险。”   “你要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做的。”周郁差点就对天起誓,“我看到他的时候,和你一样懵!” 第101章   其他组员在房间取证的功夫, 霍蔚然带周郁到电梯与俱乐部的走廊间,走廊里隐藏着八人的更衣室,衣服上的皮屑, 房间里的指纹, 也是补充证据的一环。   “你的更衣室在哪?”周郁记录着方位,霍蔚然漠然引导周郁到属于自己的更衣室, 周郁研究了半晌挂面具的浮雕, 愣是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歌德《浮士德》中的一幕。”霍蔚然声调冷沉,“浮士德妻子去世后,他坐着妻子衣物变成的浮云, 看到宽广的大海, 浮士德决定要征服这片海, 填海造福人类。”   “哟。”周郁好奇看霍蔚然一眼,“你还懂这些呢?”   霍蔚然对周郁的调侃视若无睹,走向墙边, “这里好像有什么。”   “什么?”周郁好奇走过去,霍蔚然猛地一拍机关,一个暗格瞬间打开, 周郁下意识拔枪后退,“咚”的一声响,后脑勺直直撞上后面的浮雕。   看着暗格里人畜无害的服务人员白色面具, 再看霍蔚然面无表情的模样, 周郁一手捂紧后脑勺,疼得直咧嘴, 蹲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光亮的皮鞋停在眼前, 霍蔚然半蹲下身,目色冰冷, 周郁咬着牙,对上霍蔚然的视线,浅灰色眼眸里,是浮冰般的色泽。   “周警官。”霍蔚然声音不急不缓。   “我希望,这是你拉年乐下水的最后一件案子。”   “你威胁我?”周郁原本也没有再让年乐参与其他的想法,被霍蔚然这么一警告,反倒是激起不少胜负心。   “我怎么可能威胁你。”霍蔚然抬手,缓缓理了理周郁领口,“我只是警告你。”   “这次是玩笑。”   “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周郁一点点瞪大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霍蔚然,两只手在空中没有意义的比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发觉霍蔚然用“你是不是撞傻了”的目光打量自己,周郁一拍大腿。   “行!”周郁起身,不断点头。   “你小子。”   “你等着。”   “你随意,但我时间没那么充裕。”霍蔚然目色扫过周郁,带着几分冷淡。   “我要去找我的爱人,你们慢慢来。”   看着霍蔚然的背影,周郁气得心口直疼。   “你给我等着!”   霍蔚然连身都没转,远远向周郁竖起大拇指。   周郁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两人在某些问题上有分歧,但他还是不否认自己在这方面的工作成绩,临走都要竖个大拇指。   “头,他怎么好像在骂你。”一采证组员看到这一幕,试着提醒周郁。   “在澳洲竖大拇指,是骂人的意思。”   周郁咬紧牙关,感觉后脑勺森森的疼。   因为吸入过多浓烟,年乐被医生要求留院检查,发现呼吸道有些损伤,年乐一边吸氧一边打点滴,一觉睡醒来,手边已经有人趴着,似乎是守了一夜。   年乐试着起身,睡在年乐手边得霍蔚然抬起头,见状快速将床头调整好高度。   “谢……”年乐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学长感觉怎么样?”霍蔚然眼眶泛红,拉着年乐的手,紧紧不松开。   “没事。”相比之下,年乐更想知道院长和那两个孩子的情况。   “哎呦,小伙子你醒了?”隔壁床阿姨拿着保温杯看过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你朋友看了你一夜,帮你叫护士换液体,给你盖被子,可仔细了。”   年乐抬眼,目光略过霍蔚然发红的眼圈。   “阿姨,不是朋友。”霍蔚然礼貌的紧,声音中带着一分不经意的低落。   “是前男友。”   年乐眼睁睁看着阿姨手里的保温杯一晃,进嘴的那口水直直喷了出来。   “学长,你饿不饿,我晾了粥。”霍蔚然起身将两床之间的隔帘拉开,挡住阿姨大开眼界的视线。   不等年乐开口,霍蔚然端起旁边的粥碗,拿起勺先尝了一口冷热,感觉温度差不多,将瓷勺递到年乐唇边。   “谢,我来……”年乐艰难开口,抬手想要拿过粥碗,霍蔚然避开,把小瓷勺抵的离年乐更近了些。   年乐唇紧闭,直直看向霍蔚然。   之前说的应该足够清楚。   两人的关系,彼此现在应该是心知肚明。   “学长是不是嫌弃我用过的餐具?”霍蔚然声线低沉,继而愈发落寞。   “我明白。”   霍蔚然灰眸低垂。   “就像玩具店里的玩具,崭新没拆封的时候最吸引人,但只要买到手玩过一次,学长就没兴趣了,对吗?”   年乐闭了闭眼,不去联想霍蔚然口中的“玩过一次”。   仗着年乐难开口,他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学长,那次……是有哪些地方我做的不好吗?如果有不满意的,你可以教我……”霍蔚然压低声音,谦逊好学,还想继续询问,只见年乐快速低头,把那勺粥利落喝了。   霍蔚然嘴角忍不住扬起,继续舀起一勺。   一碗粥喝的干净,霍蔚然满足的收拾床头桌面,拿着空碗去洗干净。   邻床阿姨小心拉开隔帘,再看年乐,忍不住感慨,“你这前男友,还挺孝顺。”   年乐扭头,静静注视病友。   认真的吗,阿姨?   喝完粥算是有了精神,年乐拿出手机,查看这些天落下的信息,最多的莫过于霍蔚然,鲜红的99+,点开对话栏,手机都卡了一阵。   其次是宿舍群,年乐继续往下翻,看到霍火火和刘杰尼的鼓励消息,再往下看,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就在昨晚打来十几条通话,但年乐一条也没接到。   年乐点开备注“孟无忧”的对话栏,发现后面还有几条语音。   “年乐哥哥!”孟无忧的语音里带着哭腔,“我妈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办年乐哥哥,爸爸联系了几个人,他们说妈妈犯了大事,他们帮不上忙……”   “年乐哥哥,你快回来,他们不让我们见妈妈,说还在审讯中……我们请了律师,律师见了我妈,出来后说妈妈帮别人洗钱,金额还特别大,要判十年以上!”   “他们怎么还说妈妈还犯了刑事案件,关联很多人命,年乐哥哥,死缓是什么,妈妈她会死吗?”   到最后孟无忧已经哭的差点断气,年乐捏着手机,反反复复听着这几条语音。   霍蔚然洗碗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写字板,只是对上年乐沉寂的视线,就知道自己的惊喜礼物被泄了密。   “学长,白嫆和理事会成员,以及那七个会员,都已经被逮捕。”霍蔚然稳稳坐在病床边,将写字板放在年乐面前。   “我们抓了现行,他们会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年乐拿过写字板,快速在上面写字,霍蔚然低头,看到“孟贤德”三个大字,后面还连加两个感叹号。   “这次抓了不少人,只要孟贤德有参与,一定会被查出来。”霍蔚然快速思考,“还有,白嫆为了减刑,很可能会配合说出有关孟贤德的部分。”   年乐注视着霍蔚然,摇了摇头。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年乐十分明白,孟贤德是何等谨慎的一个人。   白嫆被抓了现行,她已经没有离开监牢的希望,但孟无忧还在孟家,白嫆清楚孟贤德的为人,为了儿子,很有可能会对孟贤德的部分守口如瓶。   年乐沉默低眸,霍蔚然低声向年乐描述着收集证据和抓捕的经过。   孟贤德完全不在其中,像一个局外人,但他涉入的部分,甚至要比白嫆深,年乐一直以来都隐隐觉的,有很多地方,是孟贤德在暗处出谋划策。   抓捕行动声势不小,年乐从霍蔚然口中得知的第二天,就在媒体上看到新闻报道,虽然没有明确说明情况,但却点出了几个会员的身份,包括围棋天元的妻子。   年乐在病床上,看了眼递到唇边的果汁,沉默抿了一口,顺手按掉孟贤德打来的电话。   孟贤德反应速度很快,新闻出来的当天下午,孟贤德带着孟无忧召开发布会,一向儒雅威严的中年男人脸色略带憔悴,谈起自己的妻子,眼中的失望和难过表演的恰到好处。   “这件事,有很大的问题在我。”孟贤德神情内疚,“我用了太多的时间下棋,研究棋谱定式,忽视了孩子母亲的动向,更是在她滑向犯罪深渊时,没有分毫察觉。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我绝对会带着她去自首……”   孟无忧站在孟贤德身边,眼泪已经是忍不住的流,孟贤德适时揽住儿子,满眼含泪的带着儿子,在镜头面前鞠躬道歉。   年乐看着直播,霍蔚然一点点挤上病床,侧躺在年乐旁边,脑袋抵着年乐,一起看新闻直播。   [这态度还算可以啊。]   屏幕中突然飘过几条弹幕,霍蔚然抬手想要点掉弹幕,年乐手机微倾,需要看众人对这场表演的评价。   [确实可以,还带着儿子来道歉,至少诚意摆上来了。]   [我呸,要是真有诚意,敢不敢让大家看看孟家的豪宅豪车,孟贤德根本挣不了那么多钱,这是明明就花着赃款,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确实该道歉,我倒是相信孟天元是专心钻研下棋,没有管家里的大小事,我爸就这样,甩手掌柜。]   [孟家好像不止一个儿子吧?其他两个呢?怎么不出来道歉?]   [对啊,孟城七段,还有另一个,好像也在下棋,之前还夺了什么冠。]   [孟城七段,年乐业余三段,学学你们父亲弟弟,别当隐形人,出来道歉!!!]   霍蔚然再次抬手,想要关掉弹幕,但一看身边人的表情,唇边却带着点笑。   “哥哥,笑什么。”霍蔚然在年乐耳边轻声询问,气息撩的年乐侧了侧头。 第102章   还能笑什么。   年乐注视着带孟无忧道歉的孟贤德, 嘴角微勾。   审讯室中,白嫆戴着手铐,将耳边的头发拨过去, 努力维持自己零落的优雅。   “无论说多少次, 我也是被他们骗进来的。”   “我们现在问的不是这个。”白嫆对面的周郁敲了敲桌面,“你的同谋, 还有谁?”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白嫆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你们这是要逼供吗?”   周郁一噎,有些无语看向身边同事,兜里的手机忽然一震, 掏出来发现是霍蔚然转来的直播链接。   总不是要给他点拼夕夕吧?   周郁点开直播, 看到里面主人公的同时, 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话说你老公反应还挺快的。”周郁将手机拿到白嫆面前,放大音量。   白嫆刚开始还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一看屏幕的瞬间, 顿时懂了他话里的讥讽。   孟贤德带着孟无忧鞠躬认错,顺带还撇清了和白嫆以及案子的联系。   白嫆紧紧盯着孟贤德身边哭到眼睛发肿的儿子,不自觉咬住嘴唇。   别人或许不知道。   但白嫆再清楚不过。   这是孟贤德针对自己的威胁和警告。   审讯室门被敲了两下, 周郁过去开门,门外警察对周郁耳语几句。   孟贤德给白嫆请的律师又来了,律师要求和白嫆单独谈话。   白嫆嘴比较硬, 审讯到这算是到了僵局, 周郁索性同意律师请求,和同事进行下一个嫌疑犯的审讯工作。   谈话室里, 白嫆满眼泪光的看着律师,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   “潭律师,我丈夫和儿子有没有托你给我带话?”   “你丈夫确实有。”潭律师从文件包中拿出一叠照片, 然后拿出一份离婚协议。   白嫆怔怔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只觉自己快认不得这几个字。   世界仿佛在旋转,白嫆愣愣坐上椅子,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丈夫说,让你看这个,你就会签这份离婚协议。”律师将照片往前推了推,上面正是之前的直播道歉的场面。   孟贤德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压着孟无忧鞠躬,看似是揽着儿子,手却停留在孟无忧颈后。   白嫆愣愣翻看照片,一张又一张,孟无忧像是一只猎物,甚至都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是人是鬼。   “他妈的!!!”白嫆瞬间崩溃,两只手狠狠砸上眼前的桌面,“孟贤德你个混账!这是你亲儿子!”   “白女士,冷静!”律师快速制止白嫆的举动,生怕引起警察的注意。   白嫆呼吸不畅,看着照片中孟无忧的模样,许久后,抖着手拿过那份离婚协议。   只是简单翻了几页,白嫆咬紧牙关,恨不得将孟贤德活生生咬死。   自己净身出户不说,抚养权也到了孟贤德手中,孟贤德那个混蛋,一分钱都没有给留在自己名下!   好歹共同生活了十八年,最后只剩下两手空空!   白嫆咬牙,看着律师递来的笔,再看照片中的孟无忧,心口被怒火堵着,想哭却哭不出来。   “潭律师,能不能让我见一面我儿子。”白嫆咬着唇,“让我见他一面,我就签这份协议。”   “很抱歉白女士。”律师遗憾开口,“他们已经公开道歉,最近应该和你断开联系,并且孟先生也可以选择诉讼离婚。”   白嫆鼻头酸涩,拿起笔在签名处停留许久。   在十八年前看上孟贤德,这男人毫不留情抛妻弃子时,自己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的原配死在浴缸里,自己要在牢里待一辈子,这种男人,就像吸血鬼,吸尽了妻子的血,然后将她们的残躯扔在一边,再寻找新的猎物。   他还擅长把女人推到事前,在背后筹谋着,将所有风险架在周边人身上,默默享受着利益,直到事情败露,只要将妻子抛出去,再伪装出一副受害者的面容,别人都会去相信他。   笔尖落下,白嫆看着照片上的儿子,用尽全力签下名字,从来没想过,当年自己利用孩子结婚,如今丈夫利用孩子离婚。   都是……报应。   医生开的药很管用,年乐第二天嗓子已经好很多,但还是被叮嘱少说话。   霍蔚然提着东西,接年乐回学校,年乐临走前去看了院长和小时,院长手上带了点烧伤正敷着药,两人也是嗓子哑的厉害,一直挂着水,还得再住几天。   年乐默默将一个红包塞到院长床上,霍蔚然在旁边看到,也是若有所思。   回到学校,霍火火几乎是第一个扑上来,不问比赛成绩,是一句又一句“小年年我想死你了”。   刘杰尼在旁边上上下下看着年乐,像欣慰的老父亲,拍拍年乐胳膊,又拍拍年乐肩膀。   四人难得聚餐,庆祝年乐定段成功,这次挑了家音乐餐吧,进了包厢,刘杰尼选完菜拿着话筒就开始当麦霸,霍火火瞅着年乐和霍蔚然,总觉得年乐身上像是装了磁铁似的,引得霍蔚然身体总是往年乐那边靠。   现在白嫆被抓,背后的势力也入了狱,两人的关系不会危及大事,霍蔚然更是肆无忌惮,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年乐身上。   “你们俩这是干啥啊?”霍火火在对面拿着菜单指指点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是情侣,我们这是情侣聚餐来了。”   似乎是被霍火火的话给激励到,霍蔚然桌下握上年乐的手就想拿上来,年乐目光平静,底下死死压着霍蔚然的手,全身都在用力。   “小年年。”霍火火好奇看向年乐,“你怎么头上在冒汗,包厢里太热了吗?”   “有些。”年乐微笑点头,试着抽手。   基金会的事已经在曝光,霍蔚然过不了多久,也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要是让霍家知道霍蔚然为恋爱干出这种高危的事,年乐已经能想象到他们的眼神,说不准霍夫人会像狗血剧里的那般,拿着一张支票到自己面前,眼里带着被隐瞒欺骗的忿然。   趁着霍火火去开空调,年乐迅速抽手,霍蔚然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半晌后抬头,主动朝远离年乐的方向坐过去。   霍火火开了个空调的功夫,一回来就看到霍蔚然和年乐分开坐,两人中间骑辆自行车都能过去。   “不至于吧。”霍火火一脸懵,“我就那么一说,你们俩为了避嫌也不至于分这么开。”   年乐微微一笑,霍蔚然侧过脸,表情冷沉。   四人点好的菜开始上桌,刚开始几道菜还正常,直到端来一锅鸡,服务员将小半瓶酒直接浇在鸡肉上,打火机点火,火焰顿时高窜,服务员眼疾手快盖上锅盖。   “您点的火焰鸡。”   这锅鸡下面还带有酒精灯保持温度,霍火火想起自己上次吃甜点吃醉的场面,伸向火焰鸡的筷子顿了顿,又缩回来。   “高温应该把酒精都蒸发了吧?”刘杰尼过来夹了一块鸡肉,半晌也没尝出酒味,反而还感觉这鸡肉质挺嫩。   霍火火还在犹豫,只见霍蔚然冷着脸,夹了锅里菜已经开吃。   年乐看着霍蔚然一筷接一筷,还盯着这一锅消耗,最后甚至舀了鸡汤到米饭里,吃的飞快。   霍火火试探着伸出手,学霍蔚然的模样,舀一勺鸡汤进米饭,一尝好吃,又多舀几勺,一碗米饭还没吃完,脸已经埋到了饭碗里。   “有没有搞错。”刘杰尼惊了,连忙把霍火火捞出来。   年乐看向霍蔚然,只见他早已经放下饭碗,一脸冷漠的坐在旁边。   四人已经基本吃饱,只是现在看来要提前回去。   刘杰尼无语的扶着霍火火起身,年乐去结了帐再回包厢,发现霍蔚然还在原处坐着。   霍蔚然吃的比霍火火只多不少,年乐走过去,想要看看霍蔚然情况,霍蔚然突然起身,走向离年乐更远的地方坐下。   年乐安静两秒,再往前几步,霍蔚然再次起身,像是一点点都不想让年乐靠近自己,坐到另一边的位置。   “霍神他该不会……也醉了吧?”刘杰尼试探着开口,年乐眼神有点无奈。   “年哥,要不你来扶着火火,我去扶霍神。”刘杰尼试着把霍火火交给年乐,年乐看了眼霍蔚然的表情,对方冷漠侧脸,像是毫不在意。   年乐接过霍火火,只是一瞬,包间里的温度像是猛地降了几度,霍蔚然依旧侧着脸,目色冰冷,仿佛要把面前的墙壁盯出一个窟窿。   “你先背火火回去。”年乐接过霍火火,帮他调整好位置,靠在刘杰尼背上。   “路上有车,他要是突然醒了乱跑很危险。”   “也行。”刘杰尼背起霍火火,再看另一边的霍蔚然,好像也没啥反对意见。   眼看刘杰尼和霍火火离开,年乐关住包间门,转身看向霍蔚然。   他还维持着刚刚的姿态,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年乐走过去,霍蔚然慢几拍起身,被年乐刚好牵住手。   霍蔚然把持好力度甩了几下,感觉到对方依旧握紧,霍蔚然努力忍着上扬的情绪,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   “我送你回去。”年乐牵着霍蔚然的手,声音微哑,“别乱跑。”   年乐牵着霍蔚然一路走出包间,霍蔚然昂首挺胸接受着周围人目光的洗礼,直到过了一个路口,年乐带着霍蔚然去学校的方向。   霍蔚然站在原地,不愿意挪动步子。   年乐拉了霍蔚然两下不动,瞬间明白过来什么,试探着朝小区方向拉他,果然又开始走动。   带着霍蔚然到小区,年乐按开密码锁,一到卧室,年乐发现卧室床头多了不少东西。   身后的门被关住。   年乐回头,霍蔚然靠着门板,灰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年乐,抬手将卧室房门反锁了两道。 第103章   深蓝色的大衣被随手扔上地板, 年乐缓缓后退,目光停留在霍蔚然努力解开扣子的手指上。   多少涉入了些酒精,霍蔚然眼前的景象带着重影, 低头手指摸了半晌, 才找到一枚纽扣。   年乐静静看着霍蔚然解扣子,解到一半, 霍蔚然停了下来, 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年乐。   和刚刚反锁两道的深沉目光不同。   现在的当事人弱小又无助,眼神还清澈的紧。   年乐沉默良久,回想了一下酒精对神经兴奋性的压制, 对大脑中枢的麻痹, 以及酒后乱X的不合理性, 上前帮忙解开霍蔚然剩下的几枚扣子。   像是大灰狼突然露出本性,年乐下一刻就被紧紧抱住,被霍蔚然步伐带动着, 躺上卧室大床。   霍蔚然还戴着那条蛇形戒指的吊坠,此刻在年乐面前晃来晃去,霍蔚然一手压住年乐的手, 朝年乐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年乐外套的拉链被快速拉开,眼瞅着霍蔚然有点费劲的撩起里面的加绒底衫, 半天没有动作, 低头看了许久。   年乐抬眼,看到霍蔚然有些发红的眼眶。   “哥哥……你瘦了。”   之前都是霍蔚然好不容易喂上去的。   现在才几天, 就打回原形。   “没关系。”年乐声音轻缓, “多吃几顿就能补回来。”   话说完年乐顿了顿。   不对吧。   现在什么状态了,还得安慰他?   霍蔚然低头又认真看了看, 一只手摸了许久,抬头对年乐露出一个笑。   “哥哥,别想着跑了。”   霍蔚然一只手捏上年乐下巴,灰色的眸子里带着迷离的爱意和情欲。   “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梦里都是你。”   “哥哥,你跑不掉的……”   “哥哥,我要把我最好的,最浓烈的爱给你。”霍蔚然身体微晃,脸贴近年乐脸侧。   “让你以后遇到别人显露的爱,都觉得索然无味。”   年乐嗅到霍蔚然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侧脸对上他的视线,会闻的更加清晰。   “哥哥,我要你永远都记得我,深深的,深深的到你心里,我要占据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记忆,让你灵魂上的一部分,都带我的存在。”霍蔚然脸上带着笑。   “他们都说时间,能磨灭所有感觉,但我不一样。”霍蔚然迷醉着轻轻吻上年乐的唇。   “我,霍蔚然,历久弥新。”   年乐胸口有什么东西,隐隐在悸动。   所有一切都在开口。   不要错过他。   他是自己这一生,需要紧紧抓住的一抹蔚蓝。   没有人会像他。   再不会有另一个霍蔚然。   霍蔚然一只手轻缓下滑,在解开心上人腰带的下一秒,酒劲上涌,一头栽到年乐颈侧,彻底没了动静。   年乐被压的呼吸一滞,发觉霍蔚然是彻底醉过去后,努力用手撑着,从霍蔚然身下挪出来。   看着脸埋进被子的霍蔚然,年乐不自觉一笑,拉着他躺好,帮他换上睡衣,盖好被子。   直到一扭头。   看到床头那堆东西。   年乐手指勾起一个毛绒绒的手铐,看向双眼紧闭的霍蔚然。   到底还是保守了。   年乐一样样翻着床头,以及床头柜里藏着的玩具,头一次震惊于现在年轻人的创意和开放。   霍蔚然是半夜醒的。   眼前似乎压着什么,前方一片漆黑,但下面有光隐约透进来。   意识到眼睛上蒙着东西,霍蔚然抬手想取,却发现手已经被铐住。   手腕间毛绒绒的触感,让霍蔚然瞬间冷静下来,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年乐在身边的那段时间,被压抑的欲念折磨着,离奇的买了很多这样的玩意。   都被哥哥发现了。   “醒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慢条斯理的,尾音微微上扬。   霍蔚然心脏仿佛被勾起,身体已然积极的给了热情的反应。   怎么也……压不住。   年乐也是盯着,沉默了几秒。   没有被绸带遮住的地方,霍蔚然耳朵已经红的厉害。   “我发现你这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霍蔚然眼睛被蒙住,能接收的世界里,只剩下年乐的声音。   身上的被子似乎被拉开,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紧接着,是羽毛一般的感触,缓缓掠过霍蔚然胸膛。   黑暗中各种触感都会被无限的放大,霍蔚然脸侧不受控制的升温。   “你买这些东西,是准备和谁玩?”   声音继续在霍蔚然面前响起,又有东西轻抵霍蔚然胸膛,似乎,是皮质的。   “我只有你哥哥。”霍蔚然努力稳住狂跳的心脏,呼吸都因为高涨的情绪紊乱,“我喜欢的,只有哥哥。”   像是回答正确问题,霍蔚然眼前的绸带松开一层,仍有一条挡着,但能够依稀看到外面的场景和光。   “我有些问题。”年乐从床头拿过一个包装盒,拆开后,里面是花朵状的物件。   “这是什么?”年乐将东西放在霍蔚然手边,让他通过触摸判断。   感觉到物件光滑如蜡般的触感,以及空气中淡淡的香味,霍蔚然抿了抿唇,忍着脸上的热度。   “哥哥,是香薰。”   “香薰?”年乐拿过送的火柴,点燃花朵中的花蕊,下一刻,空气中香味更浓,花朵中间红色鎏金的蜡液一点点汇聚。   年乐试着在手背上滴了一滴,是低温的,只有温热的烫度。   “是很香。”年乐拿着香薰在霍蔚然面前轻动,似乎是一个不小心,红色鎏金的独特颜色,落上霍蔚然小腹。   霍蔚然皮肤冷白,倒是和这个香薰的颜色对比鲜明。   “对不起,哥哥。”霍蔚然脸红的像是快要滴血。   “以后买这些东西,一定和哥哥商量。”   “不用商量,你眼光向来不错。”年乐随意拿过样新玩意,在手里拍了拍。   “正巧你睡不着,我明天也没课,玩到你满意,怎么样?”   霍蔚然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略显含蓄的快速点了几下头。   第二天一早,霍火火捂着脑袋从床铺上爬起来,想起昨天竟然被一锅火焰鸡撂倒的经历,悲伤了好一会。   刘杰尼醒的比霍火火早多了,去提了中午饭回来,一看霍火火满眼难过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不能沾一点酒精,你还点火焰鸡啊?”   “不是我点的啊。”霍火火一听更是委屈,“我都不知道这菜,更不知道还要用酒煮。”   “那谁点的?”刘杰尼一愣,“我第一个点菜的,点完我就去唱歌,我也没点这个啊。”   这话一出来,刘杰尼和霍火火脑子一动,看向对面空着的两床。   霍蔚然和年乐天亮才睡下,一直到中午,霍蔚然最先醒来,看看旁边睡着的年乐,胸口除了幸福和愉悦,已经盛不下其他。   但昨天,确实把哥哥折腾的狠了。   年乐和霍蔚然玩着小玩具,考虑到霍蔚然手的情况,拿小钥匙先给他松了一只手,霍蔚然牟足了力气,在下半夜开始前,把另一只手的束缚也挣脱开。   小别胜新婚,霍蔚然上次尝到了甜头,中间又隔了这么长时间,再开始,就不想停下来。   但医生之前说了,还是要保护学长的嗓子,霍蔚然尽量用唇堵住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不知道学长今天醒来后,嗓子怎么样。   霍蔚然轻轻亲吻几下年乐额头脸颊,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一样,流连着不想离开。   眼看学长被自己亲的睫毛微动,像是要被吵醒来,霍蔚然不舍得往后退退,小声关住房门,做些润嗓子的餐食。   年乐浑身像是散了劲,睡的昏天黑地,中间被霍蔚然喂了些吃的继续睡,等再醒来,是手机不停的振动。   年乐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年乐哥哥。”电话对面的孟无忧似乎已经哭过了劲,声音有气无力,“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接我的电话。”   “我已经看到新闻。”年乐坐起身,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比昨天还沙哑。   “年乐哥哥,你怎么了?”孟无忧听到声音,即便气他昨天不接电话,但也忍不住发问。   “锦山孤儿院着火,我正巧在。”年乐眼眸抬起。   “里面有两个孩子,差点活生生呛死。”   孟无忧瞬间安静下来。   即便不问,孟无忧一听“锦山孤儿院”,就知道这事可能和母亲脱不了干系。   “年乐哥哥,你是学法律的,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我妈一面吗?”孟无忧声音里带着迷茫,“爸让我和妈保持距离,可我还是想见她一面,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年乐面色如常,“我可以帮你联系,不过孟天元那边……”   “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爸!”孟无忧立即做出保证,“只要能让我偷偷见我妈一面,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等我消息。”   年乐挂断孟无忧电话,紧接着拨通周郁号码,安排一个孟无忧和白嫆见面的机会,周郁听出年乐的意图,趁年乐还没追究自己带霍蔚然瞒着他干大事,快速应下。   “爸看了新闻,让你这周末回家看看。”周郁岔开话题,语气中带出些久违的轻松。   “爸好像又从网上学了几道菜,准备给你好好露一手。”   “好。”年乐想起养父母,目光温和。   刚结束和周郁的电话,霍蔚然端着一碗雪梨银耳羹过来,年乐接过碗,几口将银耳羹喝完。   “学长,感觉怎么样?”霍蔚然抬手摸摸年乐脖颈,上面还有他昨天留下的红印。   霍蔚然当时还特意亲了个爱心的形状。   年乐点了点头,尽量不开口说话。   “学长,那我们现在……”霍蔚然鼓起勇气,像是向年乐讨个说法。   “这周末有时间吗?”年乐声音微低。   霍蔚然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见我养父母。”年乐抬头看向霍蔚然,目光温润坚定。 第104章   “你看看你, 下的这是什么东西!”   孟贤德一敲棋盘,看着胆怯后缩的孟无忧,眼中是浓浓的失望。   “爸, 我, 我实在集中不了精神。”孟无忧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越是这种时候, 你越要稳住, 段位赛你准备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能下成这个样子!”孟贤德紧皱眉头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因为力道过大, 几枚棋子蹦出棋罐, 声音清脆的摔落地面。   “如果像你这样, 我今天连西部杯都不用去,去了就是丢人现眼。”   孟无忧低着头,心惊胆战的听着声响, 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你自己说,对段位赛有信心吗?”孟贤德忍着怒意,“如果到时候还是这个水平, 你不如不去参赛,待在家里当你的废物!”   孟无忧鼻子一酸,头低的已经快到尘埃里。   母亲在的时候, 总会拦住他, 但现在,已经没人拦在自己前面。   孟贤德扫了眼孟无忧的模样, 深感无力, 到底是没继承多少天赋,如果不是家中一直花费时间精力培养, 他怕是连最开始的定段都闯不过来。   “算了,大不了之后送去你国外进修一段时间。”孟贤德语气一缓,“你那两个哥哥,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孟无忧小心看了孟贤德一眼,胆怯的摇了摇头。   “他们倒是聪明。”孟贤德面色黑沉,“最近你也不适合在公众面前露面,好好在家待着,之后的段位赛,你弃赛吧。”   “爸,我想去……”孟无忧声音极小,弱的宛如蚊呐。   孟贤德只是一眼,孟无忧便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孟无忧正要离开,孟贤德手机一响,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孟贤德脸色是越发的难看。   “孟无忧,你过来看看。”孟贤德将手机放上桌面。   孟无忧小心迈着步子,两手拿起孟贤德的手机,上面是这次定段赛定段成功棋手的名单。   成年组第一名,赫然写着“年乐”。   “年乐哥哥定段成功了?”孟无忧惊讶睁大眼睛,“他才第一次参加定段赛!”   “你要是有他一半的天赋,我也不至于在你身上这么费心!”孟贤德看着孟无忧的表情,他脸上没有一点点奋起直追的动力,竟然还笑!   孟无忧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啪”的迎来一巴掌,孟贤德抬手将棋罐倒扣下来,棋子瞬间散落一地。   “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笑。”孟贤德拿起另一个棋罐,把棋子尽数撒在地上。   “今天晚上你不用睡觉!把棋子都捡起来,要是差一枚,你可以去问问孟城,我以前是怎么教的他!”   孟贤德拿过手机,铁青着脸离开,孟无忧呆呆站在原地,一手捂着脸,看着满地黑白交汇的棋子,低身去捡,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下来。   两罐棋子加上备用的,也就四百多枚,孟无忧脸上泪迹斑斑,跪在沙发边努力的伸手摸,直到天亮,才将所有棋子都找到。   孟贤德已经出发去参加西部杯的比赛,之前的新闻,反倒给他增加不少关注度,直播底下都有人夸赞他风度儒雅,遇事不慌。   孟无忧洗了把脸,呆呆坐在床上,浑身都累,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机忽的响起铃声,是孟无忧以前最喜欢的旋律,此刻却像惊弓之鸟般被吓了一跳,反应许久后,方才接起电话。   “年乐哥哥……”孟无忧忍着哭腔,只是看到来电显示都想哭。   “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却温和如春风,“出什么事了吗?”   孟无忧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年乐跳过这段沉寂,“我争取了一下,你今天可以见你母亲一面。”   孟无忧瞬间站起身,两眼都开始发光,“年乐哥哥,真的吗!”   “嗯。”年乐将时间地点告诉孟无忧,孟无忧快速挂断电话,看着别墅门口守着的佣人,扭头就悄悄从一楼窗户扒出去。   等孟无忧出现在白嫆面前,白嫆只是看儿子第一眼,牙关已然紧咬。   发肿的眼睛,脸上鲜红的巴掌,孟无忧头发乱糟糟,一身带灰的衣服,完全没了之前那般被精细养育的模样。   “谁打你的?”白嫆忍着怒火。   “……爸。”孟无忧低头,只是一碰脸颊,就疼的厉害。   “我就知道那个混账玩意!”白嫆咬牙,“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爸说不让我见你,不让我出现在公众面前,下个月段位赛,也不让我去参加。”孟无忧委屈开口。   “什么?!”白嫆气的瞬间站起身。   “他还说,要送我去国外进修一段时间。”孟无忧难受低头。   白嫆听到这一句,瞬间如坠深窟。   “不过出国,也能散散心什么的……”孟无忧嚅嗫开口,白嫆听的恨不得给儿子一锤。   年乐之前被送出国的经历,白嫆还记得,要是这样的事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孟无忧绝对活不下来!   “不能出国,绝对不能让他把你送出国!”白嫆眼神带出些凶相。   孟无忧无知的看向母亲。   白嫆咬了咬牙,把孟秋当年送出国后发生的事,大概告诉孟无忧,即便经过白嫆的删减,孟无忧听的仍旧忍不住浑身发颤。   不知道想起什么,孟无忧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妈,救救我,我不想成那样!”   看着孟无忧哭,白嫆心如刀绞,让儿子坐近了些。   “我给你一样保命的东西,能牵制住孟贤德,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拿出来。”白嫆压低声音,细细告诉孟无忧,孟无忧脸上沾着泪,仔细记下母亲说的。   “你拿好东西,如果孟贤德送你出国,你就拿它威胁他,不要手软,要一笔能支撑你下半辈子的钱,要他说出保证,记得录像。”白嫆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从上次争吵后就开始准备,直到今天,竟然成了能救儿子一命的东西。   “支撑一辈子,要……多少钱啊。”孟无忧眼神迷茫。   白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要他三千万,我知道他手上的钱应该不止这些。”   孟无忧乖巧的快速点头。   “时间快到了。”看守人员出声提醒。   白嫆深深看儿子一眼,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到他。   当年孟无忧出生后,孟贤德再三要求白嫆不要带偏他,给孟无忧最好的生活环境,最优质的教育。   白嫆曾经真以为是孟贤德爱这个儿子。   现在回想起来,白嫆方才惊觉,这是孟贤德早早埋在自己身边的一步棋。   让孟无忧天真不谙世事,让他不知人间疾苦,不知人情世故。   现在孟贤德就能更好的拿捏他,来要挟自己。   “照顾好自己。”白嫆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妈,你也是。”孟无忧快速摆着手,看母亲一步三回头,最后再也看不见。   西部杯早晨一轮的比赛结束,孟城收到年乐的短信提醒,坐在酒店沙发上,从手机中看着孟无忧鬼鬼祟祟进了白嫆书房。   白嫆的书房之前就被搜过,能找到的文件,包括电脑都被搬去警局,警察走后,孟贤德也在书房里搜了一通,没有发现什么后,放松离开。   但孟无忧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先在柜子里摸出根平平无奇的发卡,钻到书桌下的位置,撬开木制书桌的一小方位置,从里面摸出一个U盘。   孟无忧将书桌复原,捏着U盘起身。   孟城看着孟无忧手中那枚U盘,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当天晚上,孟城难得回到孟家,作为西部杯决赛的对手,孟贤德对他冷哼一声避而不见,孟无忧倒像是找到家人,把这几天的委屈向孟城倾诉。   孟城摸摸孟无忧脑袋,保持那副完美的笑容,接了电话说是公司有些事,要借用一会孟无忧的电脑,孟无忧立即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拿来,对孟城十分放心。   孟城都不用多找,从孟无忧电脑里发现今天复制的文件,虽然只有三个视频,但已然足够。   孟无忧端茶过来,孟城合上电脑,帮他放回原位,看着眼前的孟无忧,余光扫过不远处墙边露出影子,孟城头一次打心底露出笑意。   虽然说,小秋只要求把U盘内容得手,但孟城还记得,自己欠孟无忧一份礼物。   孟贤德在棋室复盘了孟城和对手今天的棋,发觉孟城这一个月棋力竟然有不少提升,心烦意乱间走出棋室,却听到孟城和孟无忧聊天的声响。   “无忧,你今天,是不是去看白嫆了?”孟城开口,仿佛平地一个惊雷,吓的孟无忧上前捂住孟城的嘴。   再往周边看,发觉佣人都离得远,孟无忧方才缓了一口气。   “不用遮掩,我今天比赛完时间还早,也想去看看她,但我没见到白嫆,却看见你从里面出来。”孟城姿态轻松,“她是你母亲,你想见她再正常不过。”   “我,我怎么没看见你。”孟无忧努力回忆着,但自己出来时心神不宁,根本没注意周边有什么人。   “你还说,我离你特别近,但你只顾着低头走路,嘴里还说什么‘书房’。”孟城自然开口,在孟家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他把谎话说的没有分毫破绽。   “我没说书房。”孟无忧连连摇头,极力否认。   模样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早点休息。”孟城余光掠过墙边凸出的那道影子,扬起嘴角,随意拿过衣架上的大衣,走出大门。   孟城走出别墅,但没有立即离开。   在距离别墅不远的地方,孟城双手插兜,从窗户透出的影子,看着孟家别墅的动态。   先是孟家的几位佣人都离开,孟城从兜里摸出盒烟,点了一只,打开手机摄像,静静欣赏。   别墅里只留下两个身影,孟无忧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后退,紧接着两人进了书房,虽然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但能看出孟贤德似乎已经在暴跳如雷的边缘。   孟贤德开始搜什么东西,把孟无忧房间翻的凌乱,紧接着就要搜身,孟无忧不断的后退,终于把那枚小小的U盘拿在了手里。   不知道孟无忧提了什么条件,孟贤德站在原地,只是下一刻,孟贤德猛地扑上去抢夺,两个人影像是互咬的狗,孟城嘴角翘起,直到下一秒,孟贤德猛地一推孟无忧,孟无忧向后仰倒,头磕上了什么东西。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孟贤德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孟城叼着的烟一动,片刻后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直到下半夜,孟贤德才反应过来,低身快速收拾,背起孟无忧,趁着夜色塞入车中。   孟城开着车一路尾随,直到一家精神病院门口。   看到孟无忧衣服上沾着大片的血,歇斯底里的指着孟贤德说他是凶手,转眼却被护工架走,孟城眼底带过一分失落。   再看孟贤德高度紧张的走出精神病院,孟城欣赏了半晌,拍下一张照片,发送出去。   年乐看到信息时,霍蔚然还在挑衣服。   “学长,这件怎么样?”霍蔚然身前比划着一件上一辈见了都说好的毛衣。   年乐闭了闭眼,“你得小心和我爸撞衫。”   “那这件?”霍蔚然又拎起一件印着火红爱心图案的白色卫衣。   “太显眼。”年乐捏捏眉心。   眼看霍蔚然又开始在一堆衣服里翻找,年乐默默叹了口气。 第105章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这里是西部杯总决赛,欢迎你们的到来,不得不说, 此次对弈的阵容真的是非常有意思!”   女解说笑容灿烂, 男解说接过话,指向屏幕中的两人。   “总决赛是由孟贤德九段, 也是本届的围棋天元, 对战孟城七段!”   “相信很多观众朋友们已经发现,两位棋手都姓孟,并且容貌上也有一点相似。”   女主持故作神秘, “不如就让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 来猜猜两人的关系。”   [这还用得着猜吗?]   一条弹幕飘过。   [一看就是父子啊。]   [是啊, 长时间接触过围棋的人都知道,之前孟城七段状态可不好,连个初段都不下不过, 最近可能是通过了瓶颈,成绩一次比一次好。]   “是的,有很多观众朋友应该都猜到了, 可谓上阵父子兵,这父子俩也是在战场相见,并且还是在最激烈的总决赛中狭路相逢!”   男主持时时关注着动态, 随时都可以和观众互动。   “不如大家来猜一猜。”女主持抬手, 饶有兴味开口,“此次西部杯总决赛的冠军, 到底是父亲, 还是青出于蓝的儿子?”   屏幕上弹出一个投票窗口,一边孟贤德, 一边孟城,两边的票数都在不断的增加。   [肯定是孟天元,姜还是老的辣。]   [我倒觉得孟城最近状态也挺好。]   [我投孟天元!之前的道歉视频不知道你们看没看,孟天元带着小儿子道歉,孟城可连面都没露,这人品上,孟城还不如他爹一根脚趾头!]   两边票数上涨的越发快,只是代表孟贤德的红方,已经远超蓝方一大截。   各种弹幕不绝,两位主持人也是尽力调动着观众的积极性,坐在棋盘两边的人,此刻反倒是极其的安静。   孟城注视着眼前的孟贤德,不得不说,在一夜未睡,亲手推搡小儿子受伤,又把儿子送去精神病院后,孟贤德此刻表现出的情绪,真是离奇的专注。   好像昨晚,他只是摘了朵棉花送进野地里。   西部杯的总决赛,需要在同一天内下三盘,三局两胜制,每局两个小时,五次一分钟读秒,超时判负,虽说每局中间有一点休息时间,但这对两人的精神要求极高。   随着分针拨动,裁判宣布第一局对弈开始。   年乐在车上,打开手机看比赛直播,霍蔚然脑袋凑过来,单手拿着手机当手机架。   此时双方已经开局,男女主持人也在旁讲解着。   “孟天元这手黑棋,挂左下角,形成一个漂亮的双飞燕,看看孟城七段怎么应对。”   下一手棋出来,男主持人不由得开口,“好家伙,孟城七段根本就没有理会这边的双飞燕,反而挂右上角,到底是年轻气盛,一点点都不害怕被双挂啊!”   “学长。”霍蔚然抬头,身体紧紧贴着年乐,声音都软和不少。   “你觉得谁会赢?”   “棋盘上,也许是孟城赢,孟贤德也有可能赢。”年乐面色如常,“但等他们走出棋室后,我们会赢。”   霍蔚然点了点头,一只手拿着年乐手机,一只手又滑过自己手机,挑了两款衣服图片过来。   “学长,哪件好看?”   年乐闭了闭眼,目光略过那两件衣服,声线沉稳。   “只要你穿,都好看。”   霍蔚然嘴角又忍不住的扬。   “那我让专人送过来,最迟明天早晨到,应该来得及。”   年乐点头,继续看西部杯,还没下两手棋,霍蔚然的手机再次凑过来。   “学长,如果穿这件衣服,搭配这条裤子合适吗?”   年乐安静两秒,将西部杯静音,专心陪着霍蔚然挑裤子。   半晌下来,正经裤子没挑到,不正经的东西倒是下单好几条。   “学长,这条是排扣的,一扯就开,来一条。”   “学长,这种腿箍你以后穿西装肯定要用到,黑色深蓝色,都来一条好不好?”   “学长,这种袜带,你以后肯定也能用上……”   年乐沉默看着那几条带子的价格,有些不明白它们是怎么上了五位数。   是因为品牌效应吗?   穿在里面的东西,似乎也用不着品牌加持。   眼看霍蔚然又要买一个十几万的领带夹,年乐按住霍蔚然的手,目光示意他冷静。   霍蔚然眨了眨眼,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缓缓摸出自己的钱夹,递到年乐面前。   年乐这次没有拒绝,将他的卡尽数收过,留了两千现金给他。   霍蔚然看着手中薄薄一叠粉红,头一次开始思考这个月剩下的时间,每天能花多少。   年乐重新打开西部杯总决赛的直播,只是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已经到官子收尾阶段,第一局棋已然能看出胜负。   直播旁边的AI也测出两人的胜负概率。   孟贤德占了优势,胜率足足有56%。   “孟城输了?”霍蔚然收好钱再次贴过来。   “差的不多。”年乐注视着棋盘,“孟城有些急切,他太想获得胜利,反而被孟贤德抓住了一丝机会。”   一局官子结束,AI数子,孟城只输了一目。   镜头转到现场两位参赛者面前,孟贤德仍旧保持威严姿态,眼中深藏那一点惊意。   孟城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个水平?   孟城输了棋,倒也表现的淡定,只是低头注视了半晌棋盘,起身和孟贤德握手,去进行场中休息。   第二局很快开始,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孟城这一局稳重不少,就连主持人也明显发觉孟城步伐更慢,也更稳了一点。   第二局用的时间更长一些,年乐中途接了几个电话,安排清楚事情,等再看直播,AI数子都已经结束,孟城扳回一局,脸上带着笑容,与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孟贤德握手。   大比分一比一平,最后一局就显得至关重要,只是第三局出场,看到孟城和孟贤德的状态,年乐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的评判。   比起孟城正值青壮,是精力最好的阶段,孟贤德年纪也在那摆着。   同样是一夜未眠,同样奔波了半宿,但孟城的恢复能力,比孟贤德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前面两局已经把孟贤德消耗了不少,孟城气定神闲的看着对面,注视着自己生理学上的父亲,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孟天元,昨晚是不是睡的晚了?”孟城年轻,即便熬一夜,眼底也没有乌青,但孟贤德眼周的疲惫,是肉眼可见。   比赛还没宣布开始,孟贤德听到问题,心中隐隐浮起几分不妙的预感,但镜头还在不远处,孟贤德压下不安,神态自然。   “赛前正常情况罢了。”   “是吗?”孟城依旧是那副笑容,“话说今天我怎么没看见无忧,孟天元知道他去哪了吗?”   孟贤德脸上依旧镇定,想起被自己亲手毁了的U盘,语气自若几分。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他有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   孟城笑容更甚,看着孟贤德模样,只觉奥斯卡没给他一座小金人都是失误。   时间到,裁判正式宣布第三局对弈开始,两人你来我往的落子,孟贤德思绪却不住的一次次被勾远。   孟城为什么突然那么问,还特意提到孟无忧。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孟贤德本就精力不济,再一分神,一招恶手,看得男女主持一呆,AI胜率更是瞬间测算出孟贤德的胜率猛跌。   [不会吧不会吧,这是演我呢?]弹幕瞬间飞了过来。   [怎么回事,孟贤德怎么下了这么一手!]   [人老喽,赶不上年轻人的精力,第三局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说不定是一招伏手呢,以孟天元的水平,难道还下不过孟城?]   孟贤德看清楚那一手,眼中的绝望已然开始蔓延,但好歹是下了三十多年围棋的老手,孟贤德聚精会神,压榨最后一点精力,竭力挽回这招恶手。   孟贤德的努力颇有成效,只是孟城等这场胜利,已经等了足够久。   最后一子落下,AI几乎是瞬间就给出结果。   孟城以两目的优势,赢下最后一局!   孟贤德怔怔盯着棋盘,这还是头一次,在比赛中输给自己的儿子!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我们恭喜孟城七段,夺得本次西部杯的冠军!”主持人难掩激动,几乎能想象得到,明天的新闻会怎么起一个轰动性的标题。   西部杯自然也有奖牌奖金,比赛结束后就是发布会,孟贤德虽然输了比赛,但作为第二名,还是有奖金可拿。   孟贤德跟随队伍到大厅前,孟城忽的停止步伐,深深看了孟贤德一眼,脸上的笑都快抑制不住。   走进发布会大厅,孟贤德看了眼周边和平常发布会一样的场面,孟贤德稳稳坐下。   “让我们恭喜此次西部杯的冠亚季军得主!”主办方笑容洋溢,在台上亲手将奖杯证书交到眼前人手中。   “非常感谢。”孟城接过奖杯,看到人群中已然准备好的年乐,手中按下控制器。   台上的大屏幕突然变了画面,变成一段老视频。   视频中的男人,对着另一位大家都熟识的老人,表情倨傲。   “林老,我尊重您才叫您一声林老,不尊重您,那什么话都能出口。   孟秋已经被送出国,你来迟了,更何况我才是孟秋的父亲,我让他去哪,他就该去哪!”   “孟贤德!”视频中的林老已经是老泪纵横。   “孟秋是我一手带大,他拜我为师,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他送出去,你告诉我,他在国外哪个学校,我豁出老命也要把他带回来!”   “林老,孟秋是我儿子!”孟贤德起身,林老上前阻拦,孟贤德似是仗着周边无人,直接一把推倒林老。   这一幕出来,现场瞬间一片哗然,媒体手中的镜头,瞬间对准孟贤德。   孟贤德难掩震惊,不知道这一幕是怎么被拍下来。   林老被推倒后,本就情绪激动,此刻更是捂着心口站不起来,孟贤德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甚至后退一步。   “这些都是假的!”孟贤德起身,想要断开视频播放,面色更是凝重。   “我和林老从未有过这样的纠纷,我猜测这视频是AI合成,是有人故意针对。”   现场响起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视频里只有两个人,林老一直卧床,孟贤德说没有,那确实……   “谁说是假的?”   苍老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众人朝后看去,看到来人的瞬间,顿时绷大眼睛,恭敬让出一条路来。   林老扶着拐杖,身后跟有十几位徒弟,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现场所有人都站起身,林老一步步走到孟贤德面前,在一片寂静中抬起手,“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到孟贤德脸上。 第106章   别人的巴掌声都显清脆, 但林老这一巴掌,却打出闷重的声响。   众目睽睽之下,只是一巴掌, 孟贤德脸被抽的歪了过去, 身体更是站立不稳,脚下打滑的想要站住, 孟城扭头, 顺手把他旁边的椅子抽走。   没有扶手的地方,孟贤德被一巴掌打的坐倒在地,半晌都没起身。   现场一片寂静。   颁奖现场的直播更是陷入死寂。   足足过了一分钟, 有人呆呆按下相机, “咔嚓”一声, 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林老?这是林老?!]   弹幕几乎是瞬间拥挤起来。   [绝了!孟贤德上一刻还说AI造假,下一刻林老竟然亲自来颁奖现场,物理打脸!]   [额滴个神呐!孟贤德竟然会干这种事情!]   [孟贤德向来风评不错, 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我觉得未知全貌,还是不予置评的好。]   铺有红色绒布的长桌挡住底下的视线,众人看不到坐倒的孟贤德, 恨不得把头探进屏幕里。   [他怎么还不起来,这是没脸见人了吗?]   [林老都已经八十多岁,之前身体还一直不好, 现在只是扇了他一巴掌, 他该不会就此躺地上碰瓷吧?]   直播弹幕不断,现场也更是热闹。   孟贤德几个徒弟想上来救他, 却被林老的弟子死死挡着。   一只手按上长桌, 孟贤德努力站起身,脑袋里“嗡嗡”作响, 满嘴全是血腥味。   在众人的注视下,孟贤德感觉嘴里好像有异物,吐到手中,竟然是一颗断牙!   现场众人目光中闪过震惊,视线一点点移到林老身上。   开玩笑的吧!   金刚林老!   林老拄着拐杖,看向孟贤德冷笑一声。   “这一巴掌,是还你当年推搡,让我心脏病复发。”   即便如此,孟贤德仍旧保持之前的姿态,拿过桌上水瓶,喝一口漱去嘴里的血水,看向林老刚要说话,大屏幕开始播放下一段视频。   这一段似乎也是偷拍,孟贤德只露出半个身子半张脸,但即便如此,也能看的清楚是谁。   “贤德。”女人声音担忧,“那学校出事了怎么办,我一想到孟秋被活活烧死,我这几天连觉都睡不好。”   视频里的孟贤德正拆着信,镇定抬眼,“妇人之仁!在责任书上签字的人是我,你担心什么?”   “教养院里面的文件都烧毁了,你当然不担心。”女人低声嘀咕,“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给他选的学校,骂名都在我头上。”   “你担心孟秋挡到你儿子的路,我不喜欢他仗着林老撑腰,在外损伤我的名声,送他离开,我们不过各取所需。”孟贤德索性挑明了说,“你多担了骂名,我作为父亲自然也逃不过。”   “林老那边我们怎么交代?”女人语气松了松。   “孟秋是我儿子,跟他交代什么。”孟贤德拿出信封里的信纸,仔细看了一遍后,眼中露出些笑意。   孟贤德把信纸递给女人,女人接过,镜头也一晃,把孟贤德带着笑的脸拍全。   “赔偿金?!”女人惊讶出声,“孟秋死了我们还有赔偿金拿?”   “不止这件好事。”孟贤德笑容更甚,“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位富豪吗?”   女人点头。   “他有个赚钱的项目,会带上我们。”孟贤德注视着女人,“我有公众身份,不好抛头露面,你来试试站在前面,我在背后帮你出谋划策,怎么样?”   女人有些犹豫,似乎是出于对丈夫的信任,还是轻微点了点头。   孟贤德直直看着眼前的视频,难掩震惊。   白嫆她,她竟然……   不等孟贤德反应过来,下一巴掌猛地扇上孟贤德另一侧脸。   这次所有人见证,孟贤德被扇的整个人差点飞出去。   [林老好手劲!]   弹幕中有人开始发鼓掌表情。   [woc,孟贤德他,孟秋是他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   [一看到他说赔偿金露出的笑,我手里泡面恨不得扣他脸上!]   [这还是人吗?]   [等等,他说的什么赚钱项目,该不会就是他妻子涉及的洗钱案吧?那这么说,他才是主谋啊!]   [让妻子站前面,他在背后操纵,之前还带着儿子开发布会道歉,我呸呸呸!]   [怪不得他其他两个儿子没参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句话,林老扇的好!我的手也借给林老!]   弹幕不绝,现场众人更是看着孟贤德指指点点,眼看孟贤德快站不起身,孟城忽的从座位上站起,前去扶起孟贤德。   无视周围惊异的目光,和“到底是父子”的议论,孟城耐心扶起孟贤德,将水递到他手里。   “还有两段,孟贤德。”孟城压低声音,眼底滑过一分笑意。   “站稳点。”   “这一巴掌,是为我的小秋。”林老一提到孟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孟贤德浑身发颤,几乎不敢去看另一边的人群,更不敢看一眼屏幕。   白嫆,朝夕相处十八年的妻子,自己给了她那么多好处,给了她那么多孟城孟秋母亲都得不到的关怀,她竟然如此不念旧情,还在婚姻中处处留证!   毒妇!   大屏幕上画面一转,白嫆打开一个看似普通的牛奶礼盒,里面竟然是成沓的现金,装了满满一礼盒,重的惊人。   “贤德,这怎么?”   孟贤德淡定在旁边喝茶,看都没看那盒钱一眼,“这是为之前的事道谢罢了。”   “道什么谢?”白嫆有些纳闷。   “那孩子定段赛输了一局,我帮他一把,赛后申诉对面棋手说话影响,简简单单几句话。”孟贤德神色悠闲。   “下棋说话就该申诉。”白嫆自然懂得规则,继而又起了疑问,“既然对方说话,不该下棋时候就告诉裁判吗?”   孟贤德抬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没有挑明,白嫆也已经反应过来。   对方根本没出声影响棋局。   “去拿着随便买几件衣服。”孟贤德神态自若,“你最近在拍卖行,也要穿的得体些。”   这段视频一出,孟贤德的弟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台上的师父。   “黑幕!”底下有人已经开始喊。   直播弹幕里更是清一水的[孟贤德滚出棋坛!]   眼看林老的手开始动,孟贤德下意识转身就跑,却见自己的徒弟一个个走开。   林老的弟子很快挡住去路,罗卜阳和温婉更是上前,一脸灿烂笑容,将孟贤德送回师父面前。   “唉,别跑嘛,你不是很喜欢来找我师父狗叫吗?”   林老换了只手,在众人“加油”的注视中,“啪”的一声打上孟贤德已经发红肿胀的脸。   “这是为被你残害华国棋坛的未来!”   [打得好!!!]   坐在山顶接收信号的刘昶抹了把脸上的泪,发出弹幕。   这一巴掌,打的孟贤德趴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   孟城见状,拿过桌上的水,拧开瓶盖浇上孟贤德的脸。   U盘里只有三段视频,现在播放的最后一段视频,是孟城昨晚新拍的。   众人聚精会神的看向屏幕,看着窗户上人影晃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孟贤德拖着用被单裹紧的人形出了房门,一路艰难的将人塞进汽车后备箱。   [我的天!这特么不是凶案现场!]   [我要报警了!]   [我截图放大看了,里面包的是个人!被单上还有血!]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台上坐着的主办方原本在吃瓜,看到这一幕,吓得直接从台上跳下去。   “得塑意外……”孟贤德已经说不清话,现场大门忽的打开,年乐和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高个男生站在门外,推着轮椅上的孟无忧走进会场,孟无忧脑袋上的纱布还在渗血,两人身后,跟着的是鱼贯而入的警察。   “请各位为我作见证。”孟无忧眼泪不住的流,“因为我拿了孟贤德的犯罪证据,争执中,他把我朝桌角的地方推,看我没死,他竟然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孟无忧几乎不敢回想昨晚的恐惧,孟贤德的脸在脑海中都已经变形,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有些严厉的父亲,而是再真实不过的恶魔!   冰冷的手铐铐上孟贤德手腕,孟贤德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   名声,财富,地位在此刻化为乌有。   妻子在婚姻中处处设防,三个儿子与自己更是没有分毫父子情,如今那些徒弟,应该是恨不得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一只鞋突然砸了过来,孟贤德躲闪不及,头上被砸出痕迹。   “别砸!”警察带着孟贤德往外走,人群却没有分开,挤搡中有人砸了孟贤德一拳,有人脱下鞋继续朝孟贤德的方向砸。   孟贤德眼睛青了一块,狼狈的闪躲,年乐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围绕孟贤德混乱涌动的人群,高个男生侧身护着年乐,以防有东西扔到这边。   林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台上下来,站在年乐身边,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孟城也快步走下来,对着年乐轻松一笑。   我们做到了。   罗卜阳和温婉跟随师父走过来,看着眼前的年乐,忍不住上前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小子!”罗卜阳乐呵呵一拍年乐后背,“你和师父瞒我们瞒的好辛苦啊!”   罗卜阳力度稍微有点大,下一刻就看到年乐身侧的高个男生,口罩上方的视线带着浓浓的警告。   “这是谁啊?”罗卜阳抬头,发现这人眼瞳竟然是灰色的!   “是我爱人。”年乐微微一笑。   短短一句话,像是投入一个鱼雷,周边师兄师姐瞬间围了过来,林老瞪大眼睛,孟城目色一僵,连带着孟无忧,都忍着痛抬头看。   眼看媒体已经跟着孟贤德和警察涌了出去,霍蔚然摘下口罩和帽子,恭恭敬敬朝林老鞠躬问好。   “林老先生好,我是年乐的爱人,霍蔚然。”   孟无忧抬头看着,只是一见那张脸,顿时惊的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 第107章   这年轻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林老仔细看着眼前的男生, 这孩子外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看,但林老十分了解,小秋挑伴侣, 不会是只看外貌。   “我也觉得你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罗卜阳摸着下巴,绞尽脑汁的想。   “你是不是……那位中澳混血的赛车手?”温婉注视着霍蔚然戴着护具的手, 忽的一拍手, 想起之前看过的新闻。   天才赛车手,大半年前的事故报道铺天盖地,无数人为他遗憾惋惜, 温婉当时看了新闻, 也觉得可惜, 不知怎么的,还想起同样命途多舛的天才小师弟。   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现在两个人都站在自己面前,还成了恋人!   孟无忧牙齿不自觉的打颤, 手推着轮椅,努力想要远离眼前的男人。   孟城扫了一眼,上前将孟无忧推回原位, 顺势固定住孟无忧的轮椅。   “是我。”霍蔚然十分积极的回应,嘴角还带着笑。   “你伤势恢复的怎么样?”温婉关切询问。   “已经好了很多,谢谢您关心。”霍蔚然现在再提起事故和伤势, 已经十分自然, 侧脸看向年乐,眼中是上涌的爱意。   “也是, 年轻人恢复的快。”温婉一笑, “我之前看新闻,你出事故时才刚成年, 正是新陈代谢快,组织再生能力强的时候。”   “啥?”罗卜阳立即抓住师姐话里的重点,惊讶看向霍蔚然。   “你才成年?”   年乐就是不看罗卜阳,也能察觉出他“你怎么吃嫩草”的调侃眼神。   似乎是警方已经把孟贤德带上警车,媒体快速返回会场,霍蔚然重新戴上口罩帽子,避免自己的出现,分散媒体对这件事的关注。   无数麦克风对向林老,林老坐在主位,算是开了场记者招待会。   不少记者还想采访孟家三个儿子,孟无忧余光里都是那个站在年乐身边黑色的身影,面对媒体,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整话。   眼看不少人要将注意力挪到年乐身上,孟城上前,游刃有余的回答各种提问。   不少家媒体闻风纷纷赶来,现场人是越来越多,孟无忧脑壳后面渗血有些厉害,年乐和孟城告知林老后,去把孟无忧送回医院。   一路上四人十分安静,霍蔚然坐在年乐身边,手轻轻覆在年乐手背上,孟城静静注视,孟无忧在后面一脸苍白,努力掩住眼底的惊惧。   之前母亲在那天晚宴上做了什么。   孟无忧是知道的。   “你在抖什么?”孟城忽的开口,车中几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在孟无忧身上。   灰色的眼眸冰冷看过来,孟无忧呼吸都快要噎止。   “是不是昨天失血有点多?”年乐目色温润,“感觉冷?”   孟无忧慌不迭的点了下头。   “不用担心他。”孟城露出笑容,“我会给无忧请护工,会好好照顾他。”   年乐安静看着孟城,目色微动。   车辆行驶到医院,给孟无忧安排好病床后,年乐叫孟城出去说话。   医院走廊,护士急匆匆走过,阳光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温暖充盈。   年乐站在窗边,看着医院外干枯的树枝,几只鸟落上枝头,抬翅梳理羽毛。   “小秋,你是不是不放心把孟无忧交给我?”孟城眼中带笑,一侧脸就能看到那双琥珀色的双眸。   在阳光下清澈半透,仿佛熠熠生辉。   “对不起。”微哑的声音响起,孟城眉头一抬,感觉自己听错了一般,不解看向年乐。   “我告诉过你,我曾经策划过越狱,最后失败的事。”年乐看着窗外那几只毛绒绒的肥啾,“他们把我关进反省室,那里黑暗狭小,但是在那,我却头一次感觉到一丝解脱。”   孟城静静注视眼前人。   “在那,我看不到他们经受的痛苦,看不到他们绝望的眼神,更听不到他们在被子下向上天一次次祈祷。”   “我不断告诉自己,我已经努力了,可我救不了任何人,之后的火灾更像是印证这一点,把我按在焦土上,眼睁睁看着一切。”   年乐转身看向孟城。   “回国之后,我清楚知道你在怎样的环境里,但我还是一次次告诉自己,我救不了你。”   “所以我没有去找你,更没有联系你,我仿佛还在反省室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孟城一步步靠近眼前的青年,不知怎么的,眼眶有些湿润。   “直到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知道你在谋划一些事。”年乐注视着母亲唯一给自己留下的亲人。   “我在清楚你要做什么后,不断的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在你眼前,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联系你,他们把你逼到了什么地步,让你受了多少伤,你才会想出这样的报复方式。”   孟城抬手,紧紧抱住现在的年乐,过去的小秋,一切美好,仿佛都在自己怀里。   怎么能怪他。   母亲曾经无数的告诉孟城,如果她哪天不在了,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孟城当时很用力的点头,甚至还露出胳膊上几乎看不到的肌肉,逗妈妈笑。   只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孟城发现自己,真的……没用到了极点。   “我做的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让他们伏法。”年乐声音在孟城怀抱里发闷。   “孟城。”年乐抬头看向孟城,眼眸清澈。   “我救到你了吗?”   孟城看着年乐,眼泪却不自觉流了出来。   他明明可以不回头的。   明明可以舍弃从前的一切,朝他的光明未来走过去。   “你救到了。”孟城心脏仿佛被揉碎,又一片片的拼了起来。   “你救到了。”   病房里,霍蔚然看着眼前装睡的孟无忧,抬手一晃病床。   “别装了。”霍蔚然语气冷漠,“如果想继续装死,我可以送你真的。”   孟无忧快速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努力撑出一个扭曲的笑。   “你应该清楚,你父母对我爱人做了什么事。”霍蔚然居高临下,冷冷注视孟无忧。   “我会让人盯着你,如果你一旦想要做什么危害我爱人的事,我会顺理成章的,给你此生难忘的教训。”   孟无忧呼吸有些艰难,顾不得疼,看着霍蔚然连连点头。   “还有,关于我和我爱人的事,管好你的嘴。”霍蔚然并不想解释晚宴当晚的情况,更不想让这些事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孟无忧慌忙点头,紧紧闭嘴。   病房门推开,年乐和孟城走进来,霍蔚然快步迎上去,发现孟城眼睛微红。   这次放心把孟无忧交给孟城,年乐和霍蔚然下楼上车,孟城一路把两人送出医院,车开始走动,孟城还站在原地。   活脱脱像是看孩子离开的老父亲。   第二天一早,霍蔚然凌晨就起来洗澡,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又对着镜子开始练习。   “叔叔阿姨好,我是年乐的爱人,我叫霍蔚然。”   “我之前一直在开赛车,现在在政法大学学习,和年乐是室友,虚岁十九,晃二十,毛二十一了。”   “感谢叔叔阿姨培养出年乐这么优秀的儿子,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聪明,最稳重,最好看的人,今天一看,是继承了叔叔阿姨的优良传统……”   “我有一套全款房,就在学校旁边,但是比较小,我准备在年乐以后的工作地买一个独栋别墅,车国内有四辆,楼下装礼物的那辆是给您和阿姨的见面礼。”   ……   霍蔚然练了一遍,信心满满走出洗漱间,年乐订的闹钟还没响,手机铃声先响起来,年乐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   “年哥!我过了!我过了!”   迎面而来的欢呼嗷叫声,让年乐清醒几分,从床上坐起,一看时间,已经可以查法考主观题的分数。   “年哥,我都没想到我能过!正好一百一十八分!和你估的一点没差!”   刘杰尼在宿舍兴奋的恨不得当场跳起来,霍蔚然听到声音,将笔记本电脑拿回来,快速登上网站。   “年哥你多少分!”刘杰尼开口询问,眼看一边的霍火火也凑过来,刘杰尼打开扩音。   “正在查。”年乐看着霍蔚然快速输入。   年乐的身份证号霍蔚然背的门清,敲完递过去让年乐输密码,还很自觉的背过身。   年乐输入密码,再一点霍蔚然脊背,霍蔚然立即转身,稍微有点紧张的点下“查询”。   两人屏住呼吸,看见页面加载出来。   “查到了。”年乐目光略过分数,看向霍蔚然一笑。   “多少!”霍火火凑上前。   “148。”霍蔚然骄傲开口。   “哇哇哇!”刘杰尼一听这个分数,差点当即跪床上给年乐磕一个。   “我知道你分数高,没想到这么高!”   “小年年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行!”   霍火火激动开口,和刘杰尼牵着在宿舍蹦,只是两秒,两人忽的反应过来什么,愣愣看着对方。   “刚刚那个,说‘148’的声音,好像不是年哥。”刘杰尼小声开口,“你听出来是谁没?”   霍火火傻傻站在原地,抬头看向霍蔚然空空如也的铺位。   打个电话试试?   霍火火按下霍蔚然号码,刘杰尼电话里也传来霍蔚然手机铃声的声音。   霍火火捧着自己手机,眼泪差点掉出来。   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   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兄弟,两个人悄悄在一起了。   “小年年你在哪?”霍火火带着哭腔,还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你和霍蔚然是不是一起去网吧过夜了?”   “不是。”霍蔚然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用冰冷的现实给以他沉痛一击。   “谢谢你牵的红线。”霍蔚然头一次这么认真感谢一个人。   “要不然等我自己碰到学长,可能还要很久。”   一听这话,霍火火“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刘杰尼手忙脚乱的挂了电话,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霍火火想到什么,泪眼朦胧的捏着手机,啜泣着拨通母亲的电话,一听到电话对面的熟悉声音,霍火火更是哭的不能自我。   “妈!霍蔚然他,霍蔚然他……”   “他怎么了?”霍夫人吓的愣在原地。   “他和小年年好上了!”霍火火“呜呜呜”的哭,“那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们俩还一起瞒着我!”   刘杰尼站在旁边,听到电话里传出惊喜的声音。   “真的?太好了!”   电话那头霍夫人开心的笑,霍火火难过的哭,笑声和哭声掺杂在一起,听的刘杰尼忍不住用小拇指掏掏耳朵。   霍火火悲伤欲绝的挂了电话,趴在床上难过了半晌,好不容易缓过来,下床喝口水,刘杰尼已经迫不及待跟他分享之前看到的八卦。   “我就说呢!霍神他有一天还睡年哥床上……”   刘杰尼还没说完,霍火火眼泪瞬间又飙了出来。 第108章   “别紧张。”   年乐轻轻握着霍蔚然的手, 霍蔚然姿态直挺,身上肌肉是肉眼可见的紧绷。   “我不紧张哥哥。”车停在楼栋前,霍蔚然下车, 走到后备箱前提礼物, “我一点点都不紧张。”   后备箱打开,霍蔚然注视着里面满当当的礼品, 开始一件件往胳膊上挂。   霍蔚然之前就搜了华国的习俗, 上门要拿八大件!   年乐站在霍蔚然身边,看他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烟、酒、补品、火腿、糕点、海鲜、果干, 掏到最后, 年乐看到一只用红绸带绑着脚和嘴的活鹅。   一只羽毛洁白到发光, 身姿略显健壮的活鹅。   年乐静静和大鹅对视两秒,双方都表现的很镇定。   霍蔚然一只胳膊挂满东西,年乐接过几样, 看霍蔚然从笼子里一把抓住大鹅脖子,将鹅拎了出来。   “哥哥,我在网上搜过了, 上门要带这些东西。”霍蔚然面色严肃,“还有时间,哥哥你帮我看看, 有没有漏下的?”   年乐沉默许久, 欲言又止。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问句。   “在哪抓的鹅?”   “我特地去找散养鹅的人家。”霍蔚然面色认真。   “人家有没有问你买鹅是干什么?”年乐语气温和。   “我说了。”霍蔚然眉眼间还透着些开心, “养鹅的老大爷说他当女婿上门的时候也提鹅, 大白鹅象征一生的忠诚,这辈子只有一个配偶。”   年乐又看了被拎着脖子的大白鹅一眼, 大鹅圆圆的豆豆眼略显深沉。   “哥哥你别担心,我挑的这只没对象,据说还经常打架,不会有鹅为它的离开伤心。”霍蔚然考虑的非常周全。   年乐看着大白鹅似乎是听了这话,突然动了一下试图反抗,但它被绑得严实,任何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   “上楼吧。”年乐选择在前面带路。   周家住的是有些年代的小区,没有电梯,两人爬上楼梯,年乐安抚般的看了霍蔚然一眼,按响门铃。   门里传出脚步声,霍蔚然不断在心底重复着要说的台词。   房门打开,霍蔚然立即开口,“叔叔阿姨好,我是年乐的……”   一人大大咧咧站在门口,穿着拖鞋,看霍蔚然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霍蔚然怔怔看着眼前人,声音戛然而止。   “看清楚点。”周郁一靠门框,笑眯眯看向霍蔚然。   “我不是叔叔,也不是阿姨。”   霍蔚然表情一点点塌了下来,霍蔚然试着看向年乐,但年乐似乎对眼前人的出现,并不感觉意外。   “周郁!堵着门做什么?”   门里传来声音,周郁懒洋洋的侧身,一面色柔和的中年女性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开心笑容。   “是小霍吧,来就来,怎么还带……”   周母正要接过霍蔚然手上的礼物,一低头,和活生生的大鹅对上了眼。   “年乐回来了?”在厨房忙活的周远听到声音,拿着锅铲小跑过来,一眼就看到妻子正在和男生手里的大鹅大眼瞪小眼。   “小霍你好。”周父上前打破沉寂,一手拎过体格健壮的大鹅,脸上不自觉的带笑。   “叔叔阿姨好。”霍蔚然隐约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事,身体不由得越发紧绷,“我叫年乐,是霍蔚然爱人。”   周父周母一愣,周郁在一边已经毫不客气的开始笑。   “啊不是。”霍蔚然耳朵有些发红,“我叫霍蔚然,是年乐爱人。”   “我听小年说起过你。”周母面带笑容,不动声色的掐了周郁一把,周郁瞬间被噤声。   “快进来。”   周母热情招呼,年乐带着霍蔚然进门,将各种礼物放到一边,霍蔚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接过周母递来的茶,姿态十分乖巧。   “小霍你看起来还小。”周母也有点束手束脚,努力找话题和霍蔚然聊天。   “阿姨,我不小了。”霍蔚然之前有对着镜子背过的,“我今年虚十九,晃二十,毛二十一了。”   周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霍蔚然到底多少岁,只听周郁在旁边沙发上怪里怪气出声。   “人家~今年~刚满~十八岁~”   霍蔚然耳朵越发的红,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努力不去看周郁的方向。   周父放下大鹅后,本来就在厨房里竖起耳朵听客厅情况,忽然听到周郁这么一句,手里的锅铲顿时捏了又捏。   周母抬头瞪了周郁一眼,往霍蔚然面前的杯子里再添茶,“不好意思啊,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精神出了点问题,小霍你别在意。”   “妈,我精神健康得很。”周郁笑吟吟看向霍蔚然,竖起根大拇指。   “就是偶尔有人警告一下我,用小伎俩撞一下我后脑勺,然后给我竖个大拇指罢了。”   霍蔚然两手抓紧裤子上的布料,头是一点都不敢回。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周母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快碎了。   “那小霍你还正年轻。”霍母试着继续找话题,“这个年纪,你应该还在学习吧?”   “是的阿姨。”霍蔚然稍微放松一点,“我也在政法学习,和年乐学长一个寝室。”   “哎呀,那你们可真是有缘分。”周母脸上带起笑容,霍蔚然也是一笑,下意识转头看向年乐,对上年乐温和带有鼓励的眼神。   “有些缘分镶金,得给学校捐栋楼。”周郁粲然一笑,继续向霍蔚然竖大拇指。   周母没理睬周郁,继续和霍蔚然聊天,“小霍以后准备从事什么职业啊?”   “我之前一直在澳洲,是职业赛车手,因为出了事故,所以修养一年。”霍蔚然十分诚恳,“以后和年乐在一起,我会常驻华国,在这边成家立业。”   周母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   如果让年乐去澳洲,周母是一万个不放心。   “别聊啦,吃饭了。”周父适时出声,开始上菜,年乐走进厨房,帮忙盛米饭过去。   众人一坐齐,周父夹一个鸡腿,放在霍蔚然碗里,霍蔚然低头看向米饭上金灿灿的鸡腿,感动了三秒,只觉周郁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   “我之前有没有说‘你给我等着’?”周郁看着霍蔚然冷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还鼓着包的后脑勺。   霍蔚然眼神微避。   下一刻,周郁手起筷落,一眨眼的速度,将霍蔚然碗里的鸡腿夹到自己碗里。   当着霍蔚然的面。   周郁咬了大大一口鸡腿。   霍蔚然怔怔看着。   周母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周郁后脑勺,重新挑了另一个鸡腿,放在霍蔚然碗中。   周郁有些郁闷的摸摸脑袋,再看霍蔚然,竟对自己露出一个笑来。   周父周母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在餐桌上也没什么必须要遵守的规矩,饭后年乐带着霍蔚然进了卧室,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回来,年乐的东西还在原位,周母时常都有打扫,房间里干干净净。   霍蔚然在年乐以前睡过的床上躺了躺,一扭头,墙上大大小小的奖状,都在诉说房间主人的优秀。   霍蔚然和年乐离开时,周母拿出一个红包塞进霍蔚然手里,霍蔚然含蓄推搡,年乐看着霍蔚然不熟练的手法,忍不住一笑。   “这是爸妈的心意,收下吧。”   “谢谢叔叔阿姨。”霍蔚然闻言利落揣上红包。   依依不舍的看着年乐和霍蔚然离开,周父这边松开大鹅的绑,摸摸鹅脑袋,发现这鹅吃菜叶子还挺乖,当宠物养也不是不行。   周母在客厅和周郁交流着,周郁一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听的周父忍不住皱眉,只想给这小子来一巴掌。   似乎是看到周父表情,大鹅快速吃完嘴边的菜叶,扇着翅膀突然从厨房猛地冲出去,歪头一口咬上周郁小腿。   “啊!”   惨叫声冲破楼层,已经快走出小区的年乐回头,遥遥看向离开的地方,眼中带着挂念。   “学长,我们以后常来看叔叔阿姨。”霍蔚然牵着年乐的手,身体紧紧依偎。   “嗯。”年乐轻和应下,感觉到霍蔚然贴过来的重量,努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霍蔚然千挑万选,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衣,搭条休闲裤,米色大衣,浅灰色的头发轻束,每一缕头发都像是被精心打理过。   随着身体倾斜,霍蔚然脖颈间带出一抹银色,蛇形戒指也被带了出来,浅灰色的钻石眼睛,对上年乐的视线。   发觉年乐的视线,霍蔚然眸色一动,强压住激动,牵紧年乐的手。   “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年乐跟随霍蔚然上车,看着窗外的景色变幻,直到新城区的位置。   像是一家新学校,有漂亮的大门,宽大的操场,塑胶跑道,各种体育器材。   霍蔚然牵着年乐参观这里配备的图书馆,食堂,宿舍,甚至还专门有间围棋教室。   年乐打开一个围棋棋罐,手指捏出一枚棋子,是漂亮的色泽。   “哥哥,我想过很多种向你求婚的场面。”霍蔚然取下脖颈里一直戴着的戒圈,单膝跪在心上人面前。   “我想过烟花,无人机,成片的花海,无数的灯光,有我们姓名字母的立柱。”霍蔚然直直看着年乐。   “我想过无数个求婚的地方,卧室、海边、广场、甚至山间、赛场。”   “但我选择这里。”霍蔚然目光诚挚。   “用筹备求婚的预算,建一所学校,给锦山那些孩子一个新家。”   年乐紧紧注视着眼前人,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哥哥。”霍蔚然将戒指从链上取下来,抬眼直直撞入年乐的视线。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过这一生吗?”   年乐伸出手,看那条有灰色眼睛的小蛇,紧紧圈住自己的手指。 第109章   “我愿意。”   霍蔚然戴着耳机, 反反复复听这三个字,越听嘴角越是忍不住的上扬。   年乐还是头一次见求婚现场录音的,像是要留下什么切实的证据, 免得日后反悔一般。   回学校的路上, 年乐低眸活动手指。   向来不佩戴首饰的情况下,手上突然多了一枚戒指, 总有种异物感, 但这条有灰色眼眸的小蛇确实漂亮,细细的鳞片一遍遍蹭着指缝,弄的年乐心底发痒。   “哥哥, 我们回小区还是寝室?”霍蔚然手伸了过来, 和年乐十指相扣, 霍蔚然低头亲亲年乐手上的戒指,眼中是带亮的光泽。   “你看一眼宿舍群。”年乐指腹轻轻点霍蔚然手背,目色轻和。   霍蔚然闻言打开好久没看的宿舍群, 里面是刘杰尼发的几条视频。   点开一看,霍火火的哭嚎声瞬间冲破屏幕,霍蔚然快速按了静音, 手指往下一翻,刘杰尼已经发了好几条类似的视频。   时间跨度异常的广。   寝室里刘杰尼已经忘了是第多少次安慰霍火火,好不容易刚安静一会, 洗漱间里突然又传出霍火火的哭声。   刘杰尼生无可恋的起身, 敲开洗漱间门,只见霍火火仰着头, 对着晾的都落灰的两个裤衩哭。   “怎么了?”刘杰尼感觉自己像条快要找心理咨询的精神抚慰犬, “不就裤衩忘了收吗?”   “这,这裤衩。”霍火火哭的鼻涕泡都冒出一个, “一条霍蔚然送的,一条小年年送的,他们俩同一天送的,送裤衩都这么同步,我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别看了,专心上你的厕所。”刘杰尼一声长叹,帮忙取下晾干的裤衩,扔到霍火火床上。   霍火火蹲的腿麻,哽咽着洗了把脸上床,在两条裤衩里挑了好一阵,准备把这两条都穿上。   刘杰尼刚刚坐定,只觉霍火火的床开始晃,晃了两下,哭声突然爆发出来,刘杰尼两眼无神,实在抵挡不住,起身看向霍火火。   “又怎么了,祖宗?”   霍火火两手捧着自己的旧裤衩,看着那上面明晃晃的一个洞,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刘杰尼也看到霍火火裤衩上的洞,一时间陷入沉默。   这么大一个洞。   也怪不得两人同时给他买。   想起霍蔚然之前给自己的盖被子的举动,霍火火绝望的含泪闭住眼睛。   “你要这样想。”刘杰尼试着安慰,“人这一生其实挺短暂的。”   年乐和霍蔚然提着东西赶到宿舍时,霍火火已经又哭完一场,眼瞅着小年年和霍蔚然都到面前,霍火火扭头,表情坚韧。   “他说他现在是钮祜禄火火。”刘杰尼在旁边适时开口。   霍蔚然扫过霍火火裤边,淡然站在同母异父的兄弟面前。   “换上了?”   “换什么?”霍火火一抬头,注意到霍蔚然视线,快速起身提了提裤子,羞愤交加的重新坐下。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难过的。”霍蔚然语气自若 ,“学长成为我的爱人,对你而言多了一个亲人。”   “我最信任你们,你们还联起手骗我!”霍火火忍不住哽咽开口,“我的心有多痛,你们知道吗!”   “火火,事情稍微有些复杂。”年乐温和注视着霍火火,将手机递给好兄弟,“我们参与进一些事件,不是刻意瞒着你们。”   霍火火看着手机中显示的新闻,涉及什么慈善基金会和洗钱,把新闻再往下翻,其中一个嫌疑人,霍火火前不久还刚见过,就是表叔的那个合伙人!   霍火火下意识看向霍蔚然,霍蔚然微一点头。   霍火火瘪着嘴还想说什么,一根可乐味棒棒糖突然出现在眼前。   “小年年,麻烦你哄的认真点!”霍火火严肃开口,“我现在是钮祜禄火火!”   一包辣条出现在棒棒糖旁边。   霍火火冷哼一声,余光瞄着,只见辣条旁边出现一盒巧克力蛋糕,蛋糕旁边是牛肉干、曲奇饼,水果干、薯片芋头条,最后两瓶冰镇可乐一上桌,霍火火眼睛动了动,摸摸可乐,是最爽的口感温度!   “行吧,正好我今天游戏任务还没做完。”霍火火矜持抱起零食,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刘杰尼静静站在原地,看向年乐。   年乐提出一包零食,郑重递给好室友。   “我耳朵可遭老殃了!”刘杰尼接过零食,霍蔚然拿出张购物卡,放在刘杰尼桌面。   刘杰尼愣了愣,笑容已经浮现在脸上。   “以后有这事,还可以找我啊!”   霍火火刚打开游戏,手机突然响起铃声,霍火火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转头看向霍蔚然,声音悲伤急促,“你说什么?我立即去!”   电话一挂,霍火火嘴角瞬间翘到飞起。   “源氏出了点事。”霍火火直直看着霍蔚然,霍蔚然灰眸微凛,自然会意。   ×××   霍火火早就知道自己那个生父纵情声色,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但着实没想到,他可能都活不过源老爷子。   霍火火赶到私人医院时,源老爷子正在大发雷霆,站在负责保证儿子人身安全的保镖队伍面前,怒目圆瞪。   “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怎么看顾他的!医生说要是再迟点,他可能连命都没了!”   十几位保镖齐刷刷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   “老爷,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管家安抚面前的老主顾,“我去查了监控,也问了现场的人,是少爷不让他们打扰他的好事,一保镖不敢走,被少爷敲了一酒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废物,一个个的废物!”源老爷子有气没处撒,拿过旁边助理手中的文件夹,朝距离最近的保镖砸去,保镖额头被砸出血来,也不敢抬手抹去。   “我儿子要是醒不来,我让你们也绝不会不好过!”   源老爷子还想再撒火,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小跑过来,只是一眼,火气便消了大半。   “火火!”源老爷子快步走过去,看着面前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忍辱负重在霍家演戏的孙儿,声音顿时哽咽。   “爷爷,您没事吧?”霍火火此刻眼中充满担忧,扶着源老爷子给他支撑。   “我没事,你爸他……”源老爷子一提起他,怒气就忍不住的上涌。   “火火,你可千万别学你爸,在酒色上面栽跟头!”   “我不会的爷爷。”霍火火眼神深沉,“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还不如在宿舍喝着阔乐打游戏。   源老爷子闻声欣慰的看着孙儿,霍火火努力做出聪明模样,眼神都睿智不少。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霍火火回头,看到表叔和源家几个旁氏,几人消息倒是灵通。   “姨丈。”霍火火看着表叔脸上也是一脸焦急,“表哥他怎么样了?”   源老爷子一见这群人,面色倒是镇定下来,随意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他这酒肚子,每年都得进几次医院,习惯就好。”   “没事就好。”表叔仿佛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源老爷子旁边的霍火火,露出些笑来。   “火火,最近生活和学业怎么样?”   霍火火像往常一样,学着霍蔚然的范高冷开口,“一般。”   “哟,火火还谦虚呢。”表叔身边一个中年男人上前笑着说话,霍火火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该称呼这个胖子什么。   那就继续高冷。   众人眼中,霍火火冷冷瞄了一眼旁支长辈,连句应承话都懒得说。   “火火,我总觉得,你在霍家装傻已经装得够多了。”表叔笑着看向霍火火。   “之前表哥和我都希望你不用再装,弄出点动静,但是这么长时间了,似乎……也没见到什么。”   源老爷子一抬眉,想想儿子现在的状况,似乎也确实到孙儿展露出一些本事服众的时候了。   眼瞅着源老爷子的目光也看过来,霍火火努力回想起霍蔚然和小年年来之前教的话,挺直腰板。   “表叔,我这段时间确实做了些事,只不过,攘外必先安内。”   霍火火顿了顿,突然有点记不起下面的内容,好在表叔一听这话,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火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源氏内部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有对方这么一引导,霍火火拿出手机,调出小年年之前给自己看过的新闻,找到其中一人的照片,走到源老爷子面前。   “爷爷,我们源氏内部有人联合这人,想要尽早让我继承源氏。”   此话一出,周边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霍火火。   帮你继承还不好?用得着你在这自爆?   源老爷子更是一愣,疑惑的看着孙儿。   “但他目的没有这么单纯,他是要利用我继承源氏后,紧接着接手霍家,再用诱导我父亲一样的方法,把我引上偏路,好让他渔翁得利。”   这话霍蔚然已经给霍火火重复了十几遍,霍火火现在还能记住,但再过几个小时,就不太好说。   “火火。”源老爷子已经听出端倪,“你这是在说谁。”   霍火火没有多说,直接甩上证据,是那天父亲和自己,连带着表叔与他合伙人在餐厅的照片。   源老爷子看着照片,抬头盯住面前人。   “爷爷,表叔的合伙人已经被抓,他在审讯中透露出一些细节,我才知道表叔安的是什么心!”   男人愣住,难掩震惊的看着霍火火。   “你胡说,他只是要帮我……”   “帮你扫清障碍继承源氏是吗?”霍火火此刻仿佛居高临下,手握无数资源,和对方打了个信息战。   “你只是他的棋子罢了,他的胃口不仅仅是源氏!你竟然这么蠢,被他利用到这个地步!”   众人怔怔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表叔更是后退两步,眼中带着惊惧,仿佛从来没见过面前的霍火火。   源老爷子更是一脸震撼欣赏的看着孙儿,扭头再看旁支,目露凶气。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爷爷,爸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表叔脱不了干系。”霍火火在火上浇油,“他还想骗我早早在霍家那边展露锋芒,要不是我私下查了查,恐怕早被他害的失去霍家的继承权。”   源老爷子的怒气成功被顶了上来,抬手让保镖抓住这人,已然做出清理门户的打算。   其他跟来的旁支连忙和他撇清关系,再看霍火火,心中惊的难以复加。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击要害,他之前装傻怎么就装的那么像!   霍火火一直陪源老爷子等到下午,源老爷子如今再看这个孙儿,眼神都变了变。   他似乎真的有能力,撑起源氏,之后要是时机得当,拿下霍家也不是没可能!   “火火。”源老爷子思量许久,看着霍火火开口,“你父亲名下的股份,还是要尽早交到你手中才行。”   “爷爷,爸一定能撑过去的。”霍火火眼神坚定。   “你父亲风流事不少,外面保不准会有几个私生子。”源老爷子心上已然有了衡量,“但只有你,才能带领源氏走向辉煌。”   私生子?   霍火火之前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上源老爷子的视线,霍火火眼神严肃点头 “爷爷您放心,源氏在我手里,绝对会做大做强!”   源老爷子看着孙儿欣慰的笑,霍火火也是露出笑容,看着孙儿一笑就带出的几分憨气,源老爷子笑的更开心。   你看看,都不用怎么装,天生的演员!   霍火火当天回到寝室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本来想给成为情侣的两兄弟汇报,却发现小年年看着一页纸,表情还带点期待,霍蔚然眉头紧蹙,正在仔细研究一个已经打开的粉色信封。   “这是怎么了?”霍火火凑过去,年乐顺手将纸递给霍火火。   霍火火一眼就看到上方三个大字。   [挑战书]   “看到我定段成功,吴形意五段向我发出挑战。”年乐言简意赅,把一整页纸的信息提取出来。   “他一个五段,挑战小年年你一个初段。”霍火火听着就不合理,“他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我在弈心杯上,对他放过狠话,说他只能在山脚仰望我。”   年乐抬手摸摸额头,“他现在研究出了新定式,据说很厉害,要找我一决高下。”   一提“新定式”,霍蔚然的眼神立即跟了过来,一点点靠近年乐。   “我也在研究新定式,只是完成度还不到五分之一。”年乐看向霍蔚然,两人不自觉的牵上手,眼中都是彼此。   “没关系的学长。”霍蔚然语气是霍火火从来没听过的柔和,还隐约有点夹。   “我们可以等研究完成之后,再和他下。”   霍火火听着这声音,原地打了个寒颤。   “但我想试一试。”年乐看着霍火火手中的信纸,“他的进步很惊人,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能感受到一些,对我的新定式说不定能有帮助。” 第110章   年乐自打开始下棋, 还没有接到过挑战书,小时候虽然名气大,但因为年龄小, 其他棋手也不好意思给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棋手下挑战书。   至于那时的同龄人, 大多是被师父带过来切磋一下,也不到下挑战书的程度。   如今定段成功后, 还没进入围棋队, 倒是先接到挑战书,意义确实非凡。   “我陪你一起去。”霍蔚然背过手,一点点捏紧手里的粉色信封。   为什么挑战书要用粉色信封装?   霍蔚然还能从信封上闻到一股甜甜的糖果味!   “我也去!”霍火火迫不及待举手。   “话说我还没见过两职业棋手下棋。”刘杰尼也很新奇, 快速举手, “加我一个!”   年乐微一点头, 将挑战书拍照,发给林老。   作为弟子,迎接别人的挑战, 肯定要告知师父。   林老不经常看手机,年乐出宿舍打电话过去说明情况,电话那头的林老安静片刻, 镇定开口说了句“你尽管去。”   挑战日期定在后天,年乐经过一天准备,第二天提前半个小时达到比赛场地。   和吴形意的对弈约在一私人棋室中, 霍蔚然和霍火火, 连带着刘杰尼都在棋室旁边的一房间里等待,年乐临进棋室时, 霍蔚然握着年乐的手, 半晌不想松开。   “没事的,只是下一盘棋。”年乐轻揽霍蔚然, 温声开口。   霍蔚然低头紧紧贴着年乐,两手抱紧爱人,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快到约定时间,霍蔚然才依依不舍松手。   霍蔚然注视着年乐走进棋室,霍火火过来看一眼,感觉霍蔚然的魂都快跟着飘了进去。   “兄弟?”霍火火小声打断一下,“这边有显示器,能看见棋室里的情况,你看不看?”   霍蔚然抬眼,快步进入房间,只见屏幕中的年乐已经坐定,年乐对面的男人一身修整的西装,姿态严谨。   霍蔚然昨晚搜了吴形意的信息,照片里的吴形意恃才放旷,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宛如鸟窝,和其他棋手对弈前要么嗑瓜子,要么吃花生,一只脚总是搭在椅子上,露出他雄壮的腿毛。   但现在!   霍蔚然紧紧盯着显示器里一身规整西装的男人,嘴唇紧抿。   干净的短侧分发型,下巴上没有半分胡茬,西装穿着得体,霍蔚然合理怀疑,他连腿毛都剔的干干净净。   年乐看到眼前的吴形意,也是眉头轻抬,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形象转变不少。   “我升段了。”吴形意开口,眼中却没有打破自己规则的遗憾,反而有一种洒脱。   “我这段时间,和各个段位的棋手都较量过,成绩三负二十一胜,那三负是前期发生的事,之后我收获了整整十一连胜。”   “恭喜你。”年乐诚心开口。   “别恭喜的这么早。”吴形意盯着年乐,眼中带几分狠意和野心。   “你是我第二十五个对手,这数字是我精心挑选。”   “二十五?”隔壁房里看热闹的刘杰尼和霍火火吃着眼前的零食。   “谁输了谁二百五?”   霍蔚然眉头轻蹙,直直看着显示器中的年乐。   比赛开始前一分钟,有显示器的房间里又进来两三人,似乎是听到两人对战的消息,过来围观。   待到比赛正式开始,年乐和吴形意开始猜先,房间里已经有十来人。   吴形意段位比年乐高,从棋罐里握出一把白子,年乐捏出两枚黑子放上棋盘,猜是偶数,吴形意松手,将白子两两推过,最后剩下一枚。   年乐没有拿到先手,两人交换棋罐,吴形意夹出一枚黑子,落上棋盘。   “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吴形意压着眼底的桀骜。   “最多两个小时,稳赢你!”   年乐抬眼,听着熟悉的台词,唇角微扬。   只是刚开始的布局阶段,年乐已然感觉出眼前人棋力和之前的不同,吴形意这次是施展浑身解数,精神高度集中,仿佛势必要一雪前耻。   年乐落子也是格外重视,指尖白子落下,拿出十二万分的专注,不留余力。   年乐依旧是高华国流起手,比起低华国流守地,高华国流更更适合发展外势,吴形意看出年乐意图,宽处挂角,是标准的破解华国流的招式。   “还用华国流啊?”   没有裁判和赛制限定,吴形意毫不客气开口,“现在业余棋手才常用华国流,但凡高段位的,早已经发现华国流布局有问题。”   年乐目色淡然,白棋一挂,紧接着迅速出头,吴形意一顿,发现对手原来是对华国流进行了一些改良。   吴形意越下越是感觉有意思,许多AI出现后,再不怎么常见的招式,在眼前倒是频频亮出,一个大飞压,竟然还能被年乐玩出新花样来,只能说对面基础极其的扎实,并且脑子转的也够快!   到五十几手,黑棋的先行优势已经被压的不明显,看了眼对面仍旧沉稳的下法,吴形意眼睛一动,一枚黑子落下,以攻为守,棋风一变。   到七十手,年乐抬眼看向吴形意。   不知道为什么,年乐有点摸不清吴形意现在的风格,像是面对不止一个对手,零零碎碎拼凑出一个摸不清的庞然大物。   “感觉到威胁了?”吴形意露出笑容,“我才刚开始!”   霍火火眨眨眼睛,零食已经吃完了,再看眼前的棋局,是纯粹的看热闹。   霍蔚然出门不知道去干什么,霍火火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一位老人,凑过去好奇询问。   “大爷,您会下棋吗?”   林老扫了霍火火一眼,林老身边的池眠眠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会一点。”林老谦虚抬眼,继续看向棋盘。   “那大爷您帮我看看,现在是白棋厉害啊,还是黑棋厉害?”霍火火两眼真诚,刘杰尼闻言也凑过来,想要知道战况如何。   “尚不好说。”林老坐在椅子上,两手扶着拐杖。   “美女。”霍火火坐两人前面,眼看大爷不知道 ,扭头继续问大爷身边的女孩,“你能给我讲讲吗?”   池眠眠看一眼师公,发现师公没表示,于是清清嗓子开口,“黑棋有进攻意图,你看刚刚那一颗黑子,就是打入,白棋声东击西,干扰黑棋,招法特别的巧妙。”   霍火火半懂不懂的老实点头。   “到这里,之前的战斗告一段落。”池眠眠盯着棋盘,“现在局势比较焦灼,黑白双方都强占了大场,现在白棋这一子,是在冲击黑棋的薄弱点,这是挺关键的局部要点……”   下一刻,黑子“啪”的一声落下,池眠眠看着这一子愣住,现场懂棋的人也是不自觉身体一顿。   “怎么了怎么了?”霍火火看那一手黑棋,在看其他人的反应,知道肯定是出了问题,语气也不自觉的紧张。   “出事了。”池眠眠拧着眉头,“这一手黑棋已经潜伏一段时间,它和下边四子照应,同时还扩张上边的黑棋势力,并且限制白棋!”   “要输了?”霍火火震惊开口。   池眠眠没有说话,看向师公,只看师公的表情都带出几分凝重。   棋室内,年乐看着这一子,手迟迟没有摸向棋罐。   “怎么样?”吴形意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的骄傲。   “隆重向你介绍,这就是我‘嘎嘎定式’的大成版,我给它取名‘黑天鹅式’!”   年乐一顿,歪着脑袋看黑棋部分,还真有点像一只昂首挺胸的黑天鹅。   “那你要是拿白棋……”年乐话没说完,吴形意快速抢答,“我早就想好,要是拿白棋,就叫‘白天鹅式’!”   年乐头一次听,定式还能按照棋的颜色改。   “怎么样,被吓到了?”吴形意快要按耐不住自己,得意的在位置上小幅度扭动几下身体。   “投子认输我也是接受的哦。”   “你确实很厉害。”年乐指尖夹起一枚白子,“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定式大成,这是别人十几年未必都能做到的事情。”   “那当然,我用了好几款围棋AI,不断的训练,它们的计算能力是人类的五万倍,帮忙构造出一个新定式,易如反掌。”吴形意昂首挺胸。   年乐抬头怔怔看着吴形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这定式是我训练AI后得到的。”吴形意坦明开口,眼中带些讥诮,“老古董,时代在进步!”   看着眼前的显示器,众人也不自觉沉默,霍火火担忧的看着年乐,林老更是不自觉握住手中的拐杖。   年乐安静许久,继而抬头,“吴形意五段,那黑天鹅定式,是你的定式,还是AI的定式?”   “当然是我的。”吴形意伸出手,“AI只是我的工具。”   “那……”年乐认真注视眼前人。   “你能用这个定式,赢下训练它的AI吗?”   吴形意一愣,之前他确实尝试过。   十战十负。   “谁是谁的工具?”年乐重新夹起一枚白子,落在黑棋上方。   压。   吴形意愣愣看着棋局,那枚白子,仿佛在一瞬间,压在自己心口。   沉甸甸的让人透不过气。   “但是你……否认不了。”吴形意咬着牙关,黑棋落下,“AI的算力远超人,只要你的定式一出现,就会成为训练AI的一部分,AI会比你更快更好的创造出这个新定式,你逃不掉!”   “我明白。”年乐还记得之前的三连星,仿佛瞬间参透什么,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向对面。   “那如果……没有定式呢?”   没有定式。   吴形意愣在原地,场外的人更是陷入沉思。   “不陷入过往定式的阴影,不掉进新定式的浪潮中……”年乐指尖白棋扬起,眼中带着光彩,棋子落上棋盘。   “啪”   清脆一声,棋子周边仿佛卷起千层叠浪,一层层朝周围席卷而去,气动川江。   隔壁房间,池眠眠呆呆盯着棋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老更是握紧拐杖,眼中满是欣慰。   一个小时后,年乐走出棋室,房门一打开,迎面是大捧的花束。   霍蔚然没有问胜负,只是将鲜花送到心上人手中。   年乐一笑,抬手接过花束。   霍火火和刘杰尼从隔壁房间出来,和两人一起离开棋室,在路上霍火火摸着下巴,聊起刚刚的事。   “小年年,我后边有个老爷子,说什么‘无形胜有形’,是什么意思啊?”   年乐思索片刻,嘴角不由得一扬。   吴形意坐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棋盘,输了十几目,但自己竟然再生不出一点不甘心的情绪。   他的路,应该会比自己走的更远。   “吴形意五段!”门外传来声音,吴形意抬头,发现是池眠眠棋手,她手中提着一个桶,把桶里的东西在吴形意面前倒出,里面是上百个信封。   “你可能不知道,年乐是我小师叔,师公的心头肉,你一个五段,给刚定段的小师叔下挑战书,有点不讲武德,所以我那些师叔师兄师姐的,也托我送你一封挑战书。”池眠眠露出灿烂的笑容。   “记得应战哦。”   吴形意呆呆看着眼前的挑战书,随手拿起一封,是位……九段前辈。   池眠眠走出棋室,捂住耳朵,不听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林老站在走廊,出神的看着窗外风景。   池眠眠看到林老忽的一笑,再看窗外,是小师叔牵着他的男朋友走来。   外面阳光正好,两人身影交错。   像是某个故事盛大的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演。   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