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仁君》作者：纣胄

文案：

我万历皇帝，千古第一仁君。
我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作者自定义标签 穿越 腹黑


第一章 冯保死了
    御花园凉亭中。
    十四五岁的少年朱翊钧手捧书籍，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露出一抹傻笑。
    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很匀称。
    “来人啊，不好了！”
    一声喊叫打破了凉亭中的宁静，纷扰迅速扩散在整个御花园中。
    朱翊钧被吓了一跳，直接打了一个哆嗦，有些恼怒的抬起头，“谁啊？大喊大叫的，吓朕一跳！”
    转头看向身边的太监，朱翊钧不悦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陛下。”太监连忙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毒发了。”朱翊钧抬起头喃喃道。
    时间不长，那个太监就跑了回来，脸上全是惊恐，气喘吁吁的对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是冯公公失足落水了！”
    “什么？”朱翊钧一脸震惊的站起身子，不敢置信的走到太监的身边，怒视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
    太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说道：“冯公公落水了。陛下千万不要着急，人已经救上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朱翊钧一脸呆滞的坐回了椅子上，“不可能啊！”
    这个时候，远处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们走到凉亭这里就看到了一脸呆滞的朱翊钧。
    女人连忙走到朱翊钧的面前，柔声问道：“皇儿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吓母后。”
    朱翊钧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李太后，十分伤心的说道：“母后，他们说冯大伴落水了，是不是？”
    “没事，没事，人已经救上来了。”李太后连忙说道：“知道你和冯大伴好，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着急，再把自己的身子急坏了。”
    朱翊钧使劲眨眨眼，甚至还偷偷的用手揉了揉，这眼泪还是下不来，不过还是有效果的，眼圈已经发红。
    抬起头看着李太后，朱翊钧问道：“母后，大伴不会有事吧？”
    “不会，他不会。”李太后连忙说道。
    朱翊钧脑子快速地运转。
    这不对呀，怎么落水了？
    我给冯保定制的是毒药啊！
    三天以前就给冯保喂下去了，按照时间算的话，现在应该毒发身亡了。
    时间对得上，但是方式不对，难道是系统出了问题？
    不行，要去看看，不看看不放心。
    “母后，儿子想去看看冯大伴。”朱翊钧抬起头，眼泪在眼窝中打转，哀求的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点了点头，伸手拉着朱翊钧说道：“好，都听你的，咱们去看看冯大伴。”
    说完，她拉着朱翊钧往凉亭外走了出去。
    一路上，朱翊钧都在忐忑，千万不要出差错！
    作为一个穿越者，必须要有金手指，朱翊钧也不例外。
    这个金手指还非常强，名叫私人定制系统，想要什么，系统都能定制。
    在穿越了四个月之后，朱翊钧给冯保定制了一份毒药。
    第一个要求就是够毒，吃了基本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第二个要求要延时。
    第三个要求是要难以检测。
    前一个要求还好办，第二个有难度，第三个在这个时代问题不大。
    穿越这几个月，朱翊钧不是没给过冯保机会，毕竟很多历史上记载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可是和冯保相处之后，朱翊钧就发现，这个冯保飘了。
    这才是万历五年，以后冯保只会飘得更厉害，飘到敢在清明上河图上提字、飘到敢在公主选驸马的事情上搞鬼、飘到对自己这个皇帝指手画脚。
    甚至在朱翊钧十八岁的时候，冯保还敢鼓动太后废皇帝，还敢去拟罪己诏，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于是朱翊钧就给了冯保毒药。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冯保应该会直接死掉，可今天怎么落水了？
    大明皇宫里面的落水，总感觉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自己是一个仁慈的君王，甚至都能够做到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这么仁慈的帝王，在听到自己亲爱的冯大伴落水之后，怎么可能不去看看？
    朱翊钧都准备给自己打上爱心慈善大使的称号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冯保的居所。
    刚到门口，里面就突然爆出了一阵哭声，撕心裂肺，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李太后有些发愣，难道冯保死了吗？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疯了似的跑出来，见到了朱翊钧和李太后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因为跑得太快、用力太猛，他直接就滑了过来。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那小太监。
    “太后，皇爷，冯公公去了！”小太监仰起头大声哭道。他的脸上全是泪水，看起来很伤心。
    朱翊钧听了这话之后，瞥到陈矩就在身后，一跺脚、一拍胸，“啊！”的大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直接就往他身上晕了过去。
    “皇爷！”陈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把接住了朱翊钧。
    李太后慌了神，大声喊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周围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冯保的死这个时候也没人关注了。
    乾清宫内，御医在给朱翊钧看病。
    领头的御医李长生抬起头，松了一口气，直接来到李太后的面前说道：“太后，陛下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想来应该是突然听到噩耗，伤心欲绝、气血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等陛下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臣回去马上斟酌一副安神静心的方子，等陛下醒来以后好服用。”
    李太后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那臣告退。”李长生说完，躬身退到了一边。
    看着李长生离开，李太后转头看向张宏安排道：“派人去传张先生，哀家要见他。”
    “是，太后。”张宏连忙答应道。
    内阁值班房。
    张居正正在批改题本，结果听到外面一阵闹腾。
    他皱起眉头看向了外边，目光敏锐。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屋子里面的温度似乎骤然就降下去了几度。
    大明最有权势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在这一刻威势尽显。


第二章 张居正进宫
    很快内阁文书就进来报了，“阁老，宫里面的张宏张公公来了，太后宣召。”。
    “让他进来吧。”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来到张居正的面前，微微躬身说道：“张先生，太后传召。”
    “可是出了什么事？”张居正抬起头看到张宏问道。
    “冯公公落水去了，陛下伤心过度昏厥了。”张宏说道。
    听了这话，张居正猛地就站起身子，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作为一个经历了几朝皇帝的老官员，张居正经历的斗争很多，经验也很丰富。当年跟着老师斗严嵩，后来辅佐先帝，到后来斗高拱，这让他的政治眼光很敏锐。
    冯保是张居正的盟友，现在他死了，这要出事！
    最重要的是陛下竟然昏厥了！
    没什么事还好，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恐怕更麻烦。何况陛下年纪轻轻身体就不好，这事更大。
    “张公公先行一步，我交代几句就走。”张居正看着张宏说道。
    张宏点点头，面不改色的说道：“那咱家在外面等着张阁老。”
    “那就劳烦公公了。”张居正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宏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看了一眼身边的文书，张居正说道：“去找一趟刘守有，让他直接进宫，我们在宫门口会合。”
    “是，阁老。”文书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刘守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张居正的人。
    冯保支持张居正是一方面，真正被张居正握在手上的力量就是锦衣卫，让冯保投鼠忌器。在这个时候，张居正很需要锦衣卫方面的情报。
    整理了一下衣冠，张居正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皇宫门口。
    刘守有翻身下了马。
    他脸色胀得通红，神情有些忐忑，大口喘着气。
    锦衣卫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宫里面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冯保死了，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很快，刘守有就看到了张居正，连忙迎了上去，躬身道：“见过阁老。”
    张居正点了点头，盯着刘守有问道：“宫里面的事情你知道了？”
    “回阁老，已经知道了。”刘守有连忙点头说道。
    “冯保落水，具体的情况我还不知道。这些日子，皇宫里面可有什么异动？”张居正盯着刘守有缓缓地问道。
    一直以来，皇宫都是冯保的地盘。张居正很少伸手，但不代表张居正没关系，负责打探宫里面事情的就是锦衣卫。
    冯保落水实在是太蹊跷了，这里面恐怕有什么隐情。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要提前做准备。
    张居正盯着刘守有，希望他能给一点有用的信息。
    刘守有抬起头，看着张居正说道：“那边下官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是皇宫大内。”
    张居正冷哼了一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做什么？”
    刘守有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随后说道：“据说冯保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的水，没有人推他下水，甚至都没有人碰过他。不过下官这里倒有另外一件事情，连冯保在内，这已经是这个月宫里面死的第八个人了。”
    “从这个月开始，宫里面就连续死宫人。宫里都在传，说宫里面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勾魂索命。”
    张居正看了一眼刘守有，怒声道：“这你也信？”
    刘守有脸上很尴尬，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冯保在查，下官也只是有一点消息而已。据说这些人都是众目睽睽之下死的，有的口吐白沫，抽搐倒地，再就没起来；有的干脆就是走走路就摔倒在地上，然后就那么死了；有吃东西噎死的，还有喝水呛死的。冯保那边查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
    听到刘守有这么说，张居正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他倒不是相信刘守有说的什么勾魂索命，这里面明摆着有事。
    “等我见了太后再说。”张居正点了点头，转身往宫里走，同时吩咐道：“你先不要走，在这里等着。说不定等一下要传召你。”
    “是，阁老。”刘守有连忙答应道。
    等到张居正走了之后，刘守有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这一次还是要麻烦了，冯保死了，宫里面出了这么多事情，说不定等一下就会让自己进宫去查。
    刘守有不禁在心里面祈祷：
    阁老，你千万可别举荐我啊！宫里面的破事这么多，又闹出了鬼神之说，很明显就是个火坑。跳下去估计爬都爬不上了，冯保死了，我可不想死！
    与此同时，朱翊钧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看自己的系统页面。
    页面很简单，就一个虚拟的小人，还有一个声望值。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
    声望值可以定制任何东西，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翊钧那叫一个兴奋。
    自己可是皇上，天下谁人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声望？
    估计能换的寿命都能让自己活个几千几万年了。
    结果，现实是残酷的。他的声望值只有462。
    这什么玩意？计算失误吗？
    看了详情才明白，声望指的并不是名声。
    不是说你名气越大声望就越高。比如后世那些黑红的明星，你能说他有声望？
    自己虽然是皇帝，可是打心里知道自己、尊重自己的人有几个？
    所以朱翊钧才决定以仁慈为开端，打造一个重感情的人设，收一波太监宫女的声望。
    果然，声望值开始跳了。
    462，
    473，
    489，
    512！
    看着不断跳动的声望，朱翊钧顿时就兴奋了。
    太好了！
    这个时候就应该庆祝一下，来一瓶肥宅快乐水！
    1点声望，1瓶快乐水。
    朱翊钧尝试过，1点声望就是最低消费，很多东西都是1点声望。
    躺了一会儿，朱翊钧有些百无聊赖。
    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朱翊钧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声尖叫了起来，“有鬼啊！”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离朕远一点！”
    “朕杀了你们！滚！”
    一时之间，寝宫之中乱成了一团，无数的宫人从周边狂奔而来。
    听着朱翊钧的喊声，不少人心里直发寒，跑着跑着就趴在了地上。
    这是被吓的。


第三章 万历皇帝“撞鬼”
    此时大殿之上，张居正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松了一口气道：“既然陛下没有大碍就好。冯公公如此，倒是让臣有些唏嘘了。”
    张居正很无奈。
    他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这几年终于把权力掌握在手里面了，想要大干一番，结果冯保死了。
    “是啊。”李太后又点了点头说：“不过冯保的后事还要抓紧办。现在天气炎热，尸体还是不要留在宫里面了。何况皇帝需要静养，不能再为此心惊。”
    “臣明白。”张居正连忙答应道。
    显然陛下为了冯保晕倒的事情，太后很不满意。冯保的事情得赶快处理，快点翻篇。
    迟疑了片刻，张居正说道：“太后，冯公公去了，这宫里面司礼监总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掌管，不知太后可有人选？”
    张居正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沉吟了片刻说道：“张宏吧！”
    闻言，张居正没有说话，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个人选，没有什么其他合适的人了，张宏资历最高，威望也够。太后和陛下虽然没有像喜欢冯保那样喜欢张宏，但至少不讨厌。
    这是一个很本分的太监。
    本分原本是优点，可是在张居正这里就不一定。他需要皇宫里面有人为自己说话，在太后面前配合自己，不需要这个太监有什么想法。
    张宏却不是这样的人。
    “张先生以为不妥吗？”李太后看着张居正问道。
    “臣觉得甚为妥当。”张居正抬起头笑着说道：“张宏在宫里资深望重，做事也很老成，是个合适的人选。”
    “那就这么办吧！”李太后点点头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张先生了。哀家去看看皇帝，想必皇帝也快醒了。”
    “那臣就告退了。”张居正站起身子躬身道。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纷乱的吵成了一片。
    李太后眉毛一挑。
    她在这里见张先生，外面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闹腾？不要命了吗？
    只见一个太监狂奔而入，正是伺候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
    陈矩进殿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脸上全都是惊恐的神色，猛地说道：“太后，陛下，陛下醒了！不过陛下……”
    张居正站起来看着陈矩，怒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陈矩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醒了，不过说自己见鬼，现在正在四下乱逃，说是有鬼追。陛下还要让人取剑，说是要砍杀了什么东西。”
    “我的儿！”李太后惊呼了一声，站起身就往皇帝寝宫跑。
    张居正没有迟疑，连忙跟上，同时对陈矩说道：“马上让人去宫外面把刘守有找来，传召锦衣卫护驾。”
    “是，阁老。”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寝宫。
    “朕的斩龙剑在哪里？快把朕的斩龙剑拿来！”朱翊钧披散着头发，状如疯魔，拉着一个内侍愤怒的问道。
    可怜这内侍已经被吓傻了，被朱翊钧摇晃了几下，翻了一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周围的宫人跪了一地，谁也不敢上前，吓得瑟瑟发抖。
    “区区妖孽，居然敢在朕面前作祟！”朱翊钧大声呼道，脸色也越发狰狞，仿佛是在咒骂什么东西，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的样子很吓人。
    屋子里面凉风吹来，突然让人有一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李太后这个时候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朱翊钧的疯样，直接就冲了上来，“皇儿！”
    猛地转头看向李太后，朱翊钧大声说道：“母后不要过来，这里有危险！快让人把朕的斩龙剑取来，朕要保护母后！”
    李太后听了这话之后，瞬间眼睛红了，眼泪下了下来。她不管不顾的朝着朱翊钧而去，大喊道：“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后！”朱翊钧惊叫了一声，直接扑向李太后。
    母子二人聚到了一起，朱翊钧转过身一把将李太后护在了身后，面带惊恐的说道：“母后，你快退出去，这里危险！皇儿保护你！”
    陈矩这个时候也迎了上来。
    “大胆妖孽，休伤我母后！”朱翊钧猛地大吼了一声，一拍胸脯一跺脚，“啊”的一声惨叫，一翻白眼，身子直接就向后栽倒了下去。
    站在朱翊钧身后的陈矩一把就扶住了皇帝，直接让皇帝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皇爷！皇爷！”扶住朱翊钧之后，陈矩大声呼唤着牙关紧咬翻白眼的朱翊钧。
    可是没有什么用，无论他怎么叫，朱翊钧似乎都没有了反应。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李太后泪如雨下，早已没了平时里的端庄稳重，一把拉住了朱翊钧的手大声喊道：“传御医！快点传御医！”
    张居正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现场被掀翻的桌子、被踹倒的灯柱子，张居正的脸色黑如锅底。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朱翊钧，张居正脸色大变。
    此时，朱翊钧正大口喘着粗气，翻着白眼，嘴角还吐着沫子。模样看起来十分吓人。说他随时会咽气都没有人不相信。
    这个时候，李长生从外面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御医。
    看到朱翊钧虚弱的样子，几人吓得魂都飞了。
    李长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开始给他号脉。
    李太后紧张的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审视。
    刚刚你说陛下没事，可现在这是什么？
    我儿这样子像是没事？
    李长生摸了一会儿脉之后，脸上的汗滴不断往下流，整个人都有点多哆嗦了，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些。
    李太后怒瞪着他问道：“陛下究竟如何？”
    李长生直接就趴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太后，太后，陛下骤然伤了心神，惊惧过度，需要安神静养。臣马上开几副安心静神的方子。”
    看了一眼李长生，李太后没有说话。
    意思很明显，我不太信你。
    刚刚你就这么说，看看陛下现在。
    翻白眼、吐白沫、全身抽搐，这像是你说的没大碍吗？
    李太后不禁转头看向张居正。
    这个时候，就需要张居正出来做主了。


第四章 请天师
    张居正也是一阵头大，不禁看向李长生，想了想之后说道：“太后，不如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看看吧？”
    这就是会诊。
    李太后想了想，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点头说道：“那就如此好了。”
    她看了一眼儿子，眉眼之间全都是愁绪。
    略微想了想，李太后说道：“张先生，要不请几个天师进来看看吧？”
    李太后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木匠，对神鬼之事可谓是非常相信。现在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她自然也就起了心思。
    朱翊钧躺在床上，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终于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了。这要是没有一个道士进宫，自己可就白忙活了。
    听了李太后的话，张居正一皱眉头。
    他们这些文官可听不了这个东西，一方面是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有嘉靖皇帝的前车之鉴，你还敢干这事？
    张居正可是当年经历过嘉靖皇帝干的那些事。虽然臣子不好说皇帝的过错，可是当年嘉靖皇帝炼丹炼药，每年搜罗来各种珍品就花费了不少银子，耽误多少事？
    还屡次因为炼丹炼药把宫殿烧毁，修起来不都是钱吗？
    现在小皇帝还这么小，你搞这些，这要是再培养出一个嘉靖皇帝，那不完了吗？
    这么干可不行！
    张居正直接摇头否决道：“还是先让太医院的人看看。”
    其实张居正也很头疼，皇帝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招惹了什么东西。他虽然不相信，可是太后这里没办法过关啊！想当年，太后也经历过嘉靖皇帝的事情，怎么现在还相信这些？
    李太后还是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儿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儿子这个模样摆明就是撞鬼了，御医看有什么用？
    这也就是张居正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换一个人早就收拾了。
    沉吟了片刻，李太后还是决定给张居正这个面子。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张先生的安排吧，先让御医们看看。”
    “是。”张居正松了一口气，起身躬身行礼。
    太医院的人很快就来了，开始给朱翊钧会诊。
    可是眼前这种情况能看出什么来啊？
    朱翊钧本身就是装的，身体没问题。
    你敢说皇帝装病？可是皇帝也不像装病啊。
    “啊！不要啊！”朱翊钧突然大喊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万分惊恐的大声叫喊着，双手胡乱挥舞挣扎着，“都离朕远点啊！谁也不要靠近朕！”
    周围的人连忙退后了几步。
    太医院的人更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生怕受到牵连。
    李太后瞬间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儿子身边，一把搂住了儿子，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喊道：“我的儿，我的儿子！”
    听着太后痛彻心扉的哭声，看着皇帝歇斯底里发狂的样子，张居正一阵头大。
    这位被万事万物都没有击倒的阁老，此时真的有一些不知所措。
    皇帝生病，一副撞鬼的模样；太后伤心欲绝，这可怎么办才好？
    隐晦的看了一眼李长生，张居正对着他使了使眼色，然后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李长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一起出去了。
    现在皇帝病重，他们这些太医是最担心的。这要是看不好，搞不好他们都会被陪葬。现在能够救他的估计就只有张阁老了。
    走出去之后，张居正沉着脸问李长生：“究竟是怎么回事？跟我说实话。”
    张居正的表情很严肃，一副“你不说实话，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到了这个时候，李长生也实在是顾不上太多了，毕竟太危险了，而且还指望着张阁老救命，于是连忙说道：“阁老，陛下的身子没什么大碍。”
    说完，李长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居正。见张居正神色丝毫没变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像他刚刚这样的话，是绝对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说的。要是当着太后的面说了，太后非得弄死他不可。
    张居正点点头说道：“就是。”
    “是，阁老。”李长生点头说道：“陛下只是有点虚火上浮，又有一些伤心过度，其实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吃两副药就好了。”
    “可是，阁老你也看到了，我给陛下服了药，可没有什么效果。”说到这里，李长生一脸迟疑地看了一眼张居正，期期艾艾地说道：“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吧？”
    张居正一皱眉头，转头看了李长生一眼，“哼！”
    李长生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张居正。他们这些太医做别的不行，推卸责任都是一把好手。显然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起了这样的心思。陛下这么严重，谁也看不好，那怎么办？总不能承认自己无能吧？
    那就把事情推到鬼神的事情上来，让那些道士来做。道士们能看好，那自然皆大欢喜；要是看不好，那就没得说了，死的自然是他们。妖言惑众，欺君之罪，直接拉出去砍了。
    “阁老，太后请您进去。”陈矩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躬身说道。
    “臣领旨。”张居正连忙躬身说道。
    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长生，张居正就迈步走了进去。
    太后估计是急得不行了，这件事情今天终究要有个决断。
    李长生满脸苦涩，只能叹了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两人走进来之后，发现陛下已经稳定不再叫喊了，不过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模样非常虚弱。
    “张先生，找天师进来看看吧。”李太后沉着脸对张居正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张居正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了。
    太后已经急了，正所谓有病乱投医，何况皇帝的症状如此明显，身为太后，对儿子关切起来，那就没自己这个大臣什么事了。再信任你也不行，躺着的可是亲儿子。
    张居正连忙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是，太后。臣马上让人去宣召。”
    这个时候如果再推辞，估计太后就会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第五章 多事之秋
    看到张居正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李太后也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张宏这个时候走了出来，直接趴在地上说道：“太后，不如奴婢让东厂再去寻一些其他的方士吧？人多终归事情好办一些。”
    李太后看了一眼张宏，点头说道：“好，你也去办吧，都快去！”
    张居正和张宏两人连忙躬身道：“是。”说完，便脚步急切的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宏，心莫名就是一沉。
    冯保死了，张宏上位。多事之秋啊！
    不过眼前也顾不得这些了，希望龙虎山的天师有效果。不然的话让东厂去搞，说不定就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宫了，不定出什么事。
    看着张居正脚步急切的向前走，张宏没敢怠慢。只不过他与张居正的想法不一样，他想尽快找人给陛下的病看好。
    比起冯保，张宏的心思可就要单纯的多了。这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而且很沉稳的老太监，说白了就是本分，现在他做的事情就是按照他的本分去做的。
    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李太后再次坐到朱翊钧的身边，伸手握住儿子的手，轻声道：“皇儿，别怕，母后马上就找人来救你。”
    皇宫里面闹闹腾腾，消息自然已经传到了外面。
    刘守有现在的脸色很难看，见到张居正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道：“阁老，怎么样？”
    “等一下张天师会进宫，我要陪着。你去盯着东厂那边，”张居正看着刘守有说道：“看看东厂会把什么人找来。”
    “这是？”刘守有迟疑着问道：“难道宫里……”
    “太后想要做一场法事，”张居正沉着脸说道：“为陛下驱邪祈福。东厂那边也要去找方士，无论他们找到谁，你都查明白。”
    “回阁老，明白。”刘守有连忙点头说道：“那我这就去了。”
    “去吧！”张居正说道：“盯紧点，不要有什么纰漏。”
    刘守有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他知道张阁老在担心什么。这次东厂上位，不能让他们有所表现，不然会争夺陛下和太后的宠信。
    刘守有说道：“阁老放心，我明白怎么做。”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居正面容深沉的看着刘守有的背影，喃喃道：“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皇宫里面。
    李太后一脸担心的看着儿子，外面一个老太监突然走了进来，来到李太后的身边。
    这个老太监叫陈庆，算是宫里面比较老的太监了，官职倒是不高，一直深得李太后的信任，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算得上是心腹。
    “娘娘，刚刚外面来报，宫里又死了两个太监。”陈庆小心翼翼的说道。
    “又死了？”李太后一皱眉头，转头看着陈庆问道：“死的是什么人？”
    “回太后，是冯公公身边的小太监。”陈庆有些迟疑的说道：“死得有点诡异，原本两人都在哭冯公公，不知怎地就翻身倒地了，再也没起来。”
    李太后眉头一皱，沉声说道：“马上把冯保的尸体送出去，和冯保有关的太监宫女全都打发出宫，不要让他们靠近皇帝。”
    “是，奴婢这就去办。”陈庆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去操办。
    显然，太后怀疑这些人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怕他们招惹给陛下。在这方面，陈庆会安排好。
    朱翊钧听着这些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这都是宫里面的正常操作。
    夜幕降临的时候，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实在是不醒不行，肚子饿得要命。自己只是装病，又不是真的要绝食自杀。这要是不吃的话，这一晚上怎么熬啊？
    反正实在不行的话，就等一会再晕过去。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太后，朱翊钧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愧色。
    虽然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这一天了，她一直在这里照顾着自己，自己这心里面说不感动是假的。何况自己占了人家亲儿子的身体，本来就很是愧疚，现在又欺骗她，朱翊钧心情就更复杂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以后对她好点吧。
    “母后。”朱翊钧沙哑着轻声喊道。
    这倒不是他装的，实在是今天演技在线，装撞鬼的时候，把嗓子喊哑了，现在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听到朱翊钧的声音，李太后连忙看了过去，发现儿子已经醒了，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她一把扑到床边，伸出手握住了儿子的手，眼泪顺着脸庞滑落，颤声道：“皇儿，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外面的太监听到动静，一边向外跑一边大声呼喊，“御医！御医！”
    朱翊钧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母后，朕没事。”
    说着，他伸手去擦李太后眼角的泪珠，轻声道：“让母后担心，是朕不对。”
    “你别说这话，”李太后摇头，温和的说道：“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是，母后。”朱翊钧点头说道：“朕有些饿了。”
    “母后马上让人准备吃的。”李太后连忙转回头对身边的宫女太监说道：“快点去准备吃的。”
    众人呼啦啦的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准备吃的了。
    “儿啊，”李太后看着朱翊钧，一边哭一边笑着说道：“你可吓死为娘了，跟为娘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朕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醒不过来。甚至能够听到母后说的话，可就是睁不开眼睛，想要起来也不可能，总感觉身上有千斤重担在压着。而且在梦中，无数的凶神恶煞在追着朕跑，这些人呼喊着、撕咬的要咬朕，朕就拼命跑。可是无论怎么跑，它们都能追上来。”
    听了这话，李太后脸色大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当着儿子的面，她没能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已经确定了，儿子这就是被鬼压床。
    “没事，没事，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李太后轻声安慰着朱翊钧，“母后已经让人去请天师了。等天师到了之后，就给皇儿做法，把那些凶神恶煞全都赶走。”
    “真的吗？”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欣喜的说道：“孩儿谢母后！”


第六章 龙虎山张天师
    夜幕降临，月光洒在皇宫之中，将皇宫照得透亮。
    不过此时的皇宫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将连日来的恐慌驱散了不少，很是热闹。
    皇宫大内正在举行一场法事，主持这场法事的正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这一代的张天师，是龙虎山第五十代天师，名叫张国祥，年纪不大，才二十几岁，但在京城的名声却不小。
    张天师万历五年进京袭爵，命祈雪以占丰年，果应时雪降。万历皇帝大悦，赐金冠玉带，并赐隆宗门外直房；又修理朝天宫内赐第，御书真人府额，甚至还给赐了婚，娶的是驸马都尉谢公诏之女。
    宫里面出了这样的事，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这位张天师了。
    张居正把张天师请来之后，法事第一时间就在宫里面展开了。这是一场驱邪捉鬼的法事，场面非常热闹。
    朱翊钧脸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眼睛倒是有些突出，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晚饭吃得有点急，可能是压着气了。现在朱翊钧很难受，上面想打嗝，下面想放屁，坐在龙椅上还不能这么干。这要是真这么干了，太坏气氛了。
    李太后坐在一边，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法坛，眼神中颇为担忧。
    张居正也站在旁边，脸色很凝重，还带着浓浓的担心。
    他现在祈祷这次的事情赶紧过去、陛下的病赶快好，不然后面会有更大的麻烦。
    下方的法坛中，龙虎山的年轻张天师带着十几个道士已经摆开了阵势，牌位、供桌、符纸，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
    只见小张天师手里面拿着一个铃铛，手中挥舞着桃木剑，步罡踏斗，摇晃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朱翊钧虽然没有练过剑法，但明白眼前这位天师肯定是练过剑法的。不然这一招一式肯定没有这么好看、这么到位。
    好家伙，这个空翻真漂亮！
    朱翊钧忍不住在心里面赞叹道，
    只见张天师不断的比划，身边的道士也跟着比划。
    桃木剑穿符纸，张天师吐了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符纸就燃烧了起来，场面瞬间就精彩了。
    刚开始，朱翊钧还很感兴趣，可很快就觉得有些乏了。
    这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没弄完，朱翊钧都不得不佩服小张天师的好体力。
    小张天师这么折腾一通，居然只是额头微微见汗。
    似乎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小张天师猛地收剑，耍了一个剑花之后，手中突然扬出什么东西，面前砰的一声就烧起了火！
    随后，小张天师收剑，负手静静地站立着，颇有道家仙风之风范，
    张天师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启禀太后、陛下，法事已经做完了。”
    “好好好！”李太后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天师辛苦了。只是如此就可以了吗？”
    “回太后，还需要连做两天法事。”张天师连忙说道：“不过太后可以放心，今晚我会守在陛下寝宫外，必然不会让邪祟靠近。陛下当可安眠。另外，臣这里还有一些符咒，可以贴于陛下床榻左右，当有效果。”
    “如此甚好。”李太后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张天师。
    这是要学当年李世民的旧事吗？
    不过无所谓了，现在要琢磨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把他这场法事认下来？
    东厂那边也去找人了。比起东厂那边找来的人，眼前这位张天师显然更受张居正等人的信任。
    只不过张天师身份地位有些太高了，自己要利用他做些事恐怕不太好办。
    不过现在冯保刚死，宫中动荡不安，如果再搞出什么莫名其妙的道士来，恐怕会出事。现在安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位张天师名正言顺，是国家认证的。
    先这样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再换人。
    “母后，”朱翊钧打了一个哈欠，“儿臣还真的有些困倦了。”
    “好好好！”李太后顿时面露喜色，连忙站起身子对周边的人说道：“还不快点服侍陛下就寝？”
    众人连忙答应，呼呼啦啦的就把朱翊钧送回寝宫去了。
    “张先生今天也劳累了。”等到朱翊钧走了之后，李太后看着张居正轻柔道：“多亏了张先生，不然予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太后不必如此，都是为臣的本分。”张居正连忙说道：“既然这里没什么事，那臣就告退了。”
    “陈庆，”李太后叫了一声身边的老太监，笑道：“你替我送送张先生。”
    “是，娘娘。”陈庆答应了一声。，笑着走到张居正的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阁老这边请。”
    “有劳陈公公。”张居正也躬身笑着答应了一句，便跟着陈庆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等两人走了以后，李太后也站起了身子。
    今天折腾了一天，她也劳累了，准备去休息。她在儿子寝宫旁准备了一间房子。
    回到寝宫之后，朱翊钧并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自然要好好休息。
    这一晚上，朱翊钧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外间伺候的陈矩顶着一个大黑眼圈走了进来。显然，昨天晚上他没睡。
    “陛下。”陈矩脸上带着喜色，轻声的叫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陈矩问道：“母后可起了？”
    “回陛下，太后已经起了，刚刚还过来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睡得安稳，便回去了。”陈矩躬身说道。
    “那赶紧伺候朕梳洗，朕要去拜见母后。”朱翊钧急忙伸出手说道。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朝外面招了招手。
    早就等在外面的宫女太监急急忙忙地捧着洗漱用具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翊钧在他们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换了一套衣服，随后就出了寝宫，直接向着旁边的偏殿而去。


第七章 嘉靖第二？
    走到宫外的时候，朱翊钧就看到了张天师。
    那群道士还在那里，不过现在不是顾忌他们的时候，等一会再回来找他们。
    走到偏殿，朱翊钧就看到了略显疲惫的李太后。
    虽然昨天晚上休息了一晚上，可李太后还没有缓过来，可见昨天白天实在是闹腾得太厉害了些。
    朱翊钧连忙走了上去，关切的问道：“母后，你没事吧？”
    李太后看到是朱翊钧，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番儿子才说道：“母后没事，皇儿感觉怎么样了？昨夜睡得可好？”
    “回母后，孩儿昨夜睡得很好。”朱翊钧连忙说道：“张天师果然道法精深，昨夜并没有邪祟上门。朕睡得很踏实、很安稳。”
    “这就好，这就好。”李太后连连点头说道，
    这个时候，朱翊钧撩起衣服就跪在了地上，恭敬的说道：“孩儿让母后担心了，是孩儿的罪过。看到母后如此劳心劳力，孩儿深感惭愧。孩儿谢母后。”
    看到朱翊钧的行为，周围的太监和宫女都满脸的感动。
    陛下果真至纯至孝。
    李太后急了，连忙站了起来，将朱翊钧搀扶了起来，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关切问道：“皇儿这是做什么？身子没事就好。”
    朱翊钧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说道：“想到母后守着孩儿劳心劳力，孩儿心里就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李太后拉着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母后这不也没事嘛！皇儿的身体好了就好。饿了吧？母后让人准备早膳。”
    “那孩儿陪着母后一起吃。”朱翊钧连忙说道。
    “好好好！”李太后笑着拉着朱翊钧往里走。
    很快，早膳就端了上来。
    朱翊钧陪着李太后吃了早饭，才告辞离开。
    李太后没有挽留儿子，折腾了这么久，自己也该休息一下了。
    她原本还挺担心，现在儿子已经好了，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放松下心神之后，李太后很快就睡过去了。
    回到宫殿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说道：“你去把张天师找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边等着一边琢磨等一下怎么忽悠张天师。
    想到自己定制的这件东西，忽悠张天师的难度应该不大吧？
    时间不长，张天师就跟着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天师年纪不大，一身道袍穿在身上倒也很合体，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如果真有人修仙的话，应该也就是他这个模样了吧？
    “臣参见陛下。”张天师见到朱翊钧之后，连忙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朱翊钧连忙说道：“来人，赐座。”
    陈矩搬了一个锦墩过来，直接放在张天师的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天师，请。”
    “多谢公公。”张天师笑着对陈矩点了点头，这才坐下。
    朱翊钧没绕弯子，直接说道：“天师昨天晚驱魔降鬼，辛苦了。”
    “不敢说辛苦，这都是为臣子的本分。”张天师连忙说道。
    “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天师也不用太谦虚，有天师在，昨晚朕睡得很安稳，可见天师道法通玄。”
    听了这话之后，张天师松了一口气。
    有效果就好。
    陛下的病好了，自己对张阁老也有一个交代，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了。
    真是一件好事。
    “有关的赏赐，朕会和太后、张先生商量。天师放心，这一次天师算是救了朕，朕绝对不会吝啬赏赐。如果天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尽管告诉朕，朕一定满足。”
    朱翊钧微笑着看着张天师，豪爽的允诺。
    预先取之，必先与之。
    要忽悠张天师，当然要给他点好东西，至少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毕竟自己谋求的是更进一步。
    张天师连忙站起身子躬身道：“臣谢陛下！臣进京以来，承蒙陛下关照，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赏赐颇丰，臣也实在别无所求。何况臣所做之事，本就是为臣子的本分。”
    “这种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朱翊钧一摆手，语气随意的说道：“既然你不说，那回头就让太后和张先生去商量。今天朕找天师过来，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情。”
    张天师抬起头看着朱翊钧，有些紧张的说道：“请陛下吩咐。”
    我是龙虎山第五十代天师，我现在在给陛下看病，有点慌怎么办？
    张天师的心里面很纠结。
    毕竟皇帝的病自己刚看好，要是再折腾点别的什么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还能找个理由可以溜过去。可是事关陛下，这不好办呀！
    “朕想问的是，天师会不会练丹？”朱翊钧激动的看着张天师，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个……”张天师略微有些迟疑。
    张天师龙虎山一脉，历来都得到大明皇室的看重，每一代天师都受大明皇室册封，而且会在京城驻守，统领天下道门，可以说是皇恩隆重。
    原本这也没什么，平日里祈个福、做个法，算得上正常。
    可是谁让大明出了一个嘉靖皇帝，搞了一个乌烟瘴气。而且这还过去没多少年，朝堂上的这些臣子对那件事情是记忆犹新，尤其是张阁老。
    何况嘉靖皇帝不光是炼丹求长生，而且还搞出了什么“二龙不相见”，还用了严嵩。这些东西加起来，使嘉靖皇帝在当下这种情况下名声很不好。
    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可是谁也不想再出一个嘉靖第二。
    龙虎山不参与这些事情，所以一直以来才能保平安。
    当年，父亲张永绪跟着爷爷进京，也没有掺合这些事情。毕竟龙虎山天师门是道门正宗，不需要幸进。
    现在皇帝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是要求长生？
    可是皇帝才这么小啊，练的什么丹？求的什么长生？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岂不是要背一个蛊惑陛下的罪名？
    不要说自己了，搞不好龙虎山张家都要受牵连。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现在有点心虚，皇帝要找我炼丹，我该怎么办？
    张天师一脸懵。


第八章 天师可听说过断续丹？
    朱翊钧见张天师神游天外半天都不说话，不仅有些迟疑。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天师道以符咒为主，做的也多为驱鬼祈福之事，但不代表不会炼丹。当年全真教可没少偷师龙虎山。
    这可是你们家的老本行啊！不能输给全真教啊！
    天下道门很多流派，但占主要的就是两家：一个是龙虎山，也叫天师道；另一个是全真道。
    全真自元以来一直都很兴盛，龙虎山大有不如。
    金元之交，直至南宋覆灭的数十年间，是中国大地铁骑纵横、血火纷飞、生民涂炭的苦难年代，但也是全真道的鼎盛时期。
    鼎盛局面的积极推动者为丘处机，转变的契机则是成吉思汗的召见。
    丘处机不辞年届七十三岁的高龄，甘冒风沙大雪之苦，经历两年多的万里跋涉，终于在1222年到达西域大雪山（今阿富汗境内都库什山）成吉思汗的军营。
    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到来慰勉有加，三次召见并作长谈。
    丘处机对成吉思汗所问为治之方及长生久视之道，皆作了仔细的回答，深得后者的礼敬，尊称其为“丘神仙”。
    当丘处机于1223年请准东归时，成吉思汗令其“掌管天下的出家人”，并敕免全真门下道士的差役赋税。
    一直到元朝，全真教一直很兴盛。
    只不过大明朝建立之初，明太祖朱元璋对全真教协助元顺帝逃跑非常不满，同时对他们的教义也非常不满。
    为了打压全真教，朱元璋不允许他们设立掌教，同时大肆推崇龙虎山一脉，每一代龙虎山一脉的天师都会得到大明朝皇帝的册封，掌管天下道门。
    在教义方面，朱元璋也更推崇龙虎山，比如可以结婚生子，要从事生产等等。
    对全真教像和尚一样的教义，朱元璋非常不满意。什么不生产不纳税、不娶妻不生子，对朱元璋来说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你让谁养活？
    你让百姓养活你吗？
    百姓都已经这么困苦了，还要养活你们？
    如此一来，天师道对大明的影响就非常深，各地藩王寻丹炼药的不在少数，并不是只有嘉靖一人而已。
    皇宫大内自然也很了解，朱翊钧就知道炼丹画符都是张天师家的老本行。
    “天师。”朱翊钧看着张天师，忍不住叫了一声。
    张天师这个时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身说道：“陛下恕罪，臣君前失仪。”
    “天师不必如此。”朱翊钧连忙说道：“天师昨晚为朕驻守了一夜，白天又做了一场法事，劳累也是应该的。”
    “原本应该让天师早些去休息，只不过这个问题憋在朕心里面太久了，朕才如此急迫。天师放心，只要问完这几句，朕就安排天师去休息。”
    “多谢陛下。”张天师连忙说道：“臣会炼丹，只不过一直以来臣并不精擅此道。现下天师道一脉，多以符箓斋醮、降神驱魔为主。这炼丹实在是不是为臣所长！”
    反正这件事情要推出去。
    不管皇帝让谁炼丹、炼什么丹药，这都不是个好活，能推就得往外推。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天师会炼丹，那这事就好办了。”
    听了朱翊钧的话，张天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刚那一段话的重点是自己会炼丹吗？
    难道不是后面那一大段吗？
    是臣没说清楚，还是陛下你没听清楚啊？
    虽然很想问问皇帝，但是张天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等着皇帝说话。
    朱翊钧也没让他失望，眼睛发光的看着张天师说道：“张天师，你可听说过培元丹？”
    “陛下，天下固本培元的丹药很多，多以培元丹为名。不知道陛下所说的是？”张天师略微有些迟疑，不过听到“培元丹”这个名字，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固本培元的丹药基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丹方成熟，用药简单，吃了也不会有问题，吃不好也吃不坏。
    张天师家里也有，是给初入道门的徒弟用来修炼的丹药，可以祛除体内杂质、疏通经络，为弟子的修行打下良好基础。
    “朕指的是一种能够固本培元的丹药，长期服用能够强身健体，同时能够洗去体内的杂质、疏通经络。”朱翊钧笑道：“不知天师听没听说过？”
    “不瞒陛下，”张天师连忙说道：“臣听说过，而且龙虎山也有类似的丹药。”
    “真的？”朱翊钧一脸兴奋的说道：“那真的太好了！天师可否听过断续丹？”
    “陛下，不知这断续丹有何功效？”张天师迟疑着问道。
    “断续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人断肢重生的丹药。只要有了这种丹药，哪怕是断胳膊断腿都没关系，服下一颗就能再长出来。”朱翊钧兴奋的说道：“不知天师会不会练这种丹药？”
    张天师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谁和陛下说的？
    难道有人给陛下讲了神鬼志怪的小说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丹药？
    自己家传承那么多年也没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启禀陛下，臣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说过。”张天师一脸的严肃认真。
    “这样啊……”朱翊钧有点失望，看着张天师又问道：“天师可否听过驻颜丹？”
    “这是？”张天师有些迟疑的说道。
    “就是一种能够稳固容颜的丹药。只要吃下一颗，人就能够定格在吃下丹药时候的容貌，无论年纪如何增长，容貌都不会改变，直到死。”朱翊钧一脸向往的看着张天师，笑着问道：“天师会不会炼制这种丹药？”
    这要是那种乱七八糟会忽悠人的道士，那肯定说自己会。可是张天师不行啊，他是道门正宗，怎么能胡说八道？
    张天师感觉不太好，总觉得有人要忽悠陛下。
    他直接说道：“回陛下，这种丹药别说炼制了，臣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臣斗胆问一句，不知道陛下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丹药？”
    “这个你先别管。”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那天师可否听过养精丹？这种丹药无论你受了多么重的伤势，吃一颗，即便不能马上恢复如初，也能保住性命。”


第九章 《太清金丹》
    张天师脸色很古怪，总觉得陛下越说越离谱了。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回陛下，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丹药，更不知道哪种丹药会有如此功力。”
    朱翊钧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原来如此。既然天师都不知道，看来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听了这话，张天师有点尴尬。
    说实话，虽然他是修道的，祖传也是做，但是陛下说的这些丹药实在有些过于玄幻了。
    那些骗子道士也不敢这么说，即便是当年给嘉靖皇帝炼丹的那些道士也不敢吹这个牛。
    他们最擅长搞的是祥瑞，炼制的丹药也很多，但基本都不是这些。谁敢说能练出陛下所说的这些丹药来？
    “陛下。”张天师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世上恐怕没有这种丹药。”
    朱翊钧顿时就不高兴了，直接说道：“看来天师也不相信。嗯，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知道这些丹药？”
    看着皇帝寂寞如雪的模样，张天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他的心里面感觉很不好。
    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或者是陛下又去询问其他人这些丹药，很可能会让人觉得这是自己这个天师蛊惑的。
    张阁老还在外面等着，这事不好办了。
    “也罢，”朱翊钧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就给你看看吧。”
    话音刚落，朱翊钧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珍而重之的递给身边的陈矩，说道：“拿去，给天师看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双手恭敬的将书册接了过来，迈步走到台阶下，把书册递给张天师。
    张天师连忙恭敬的把书册接了过去。
    书册入手，张天师就感觉到不同了。
    作为张家的传人，他的见识自然是不凡的，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古玩字画更是常见，因为家里面就有很多。
    这本书册入手一摸就知道纸不简单，单是看看泛黄的程度，闻闻味道，张天师就知道这本书册的年头应该不短。
    “《太清金丹》？”
    道教的最高神被称为三清，太清就是其中一位。
    作为天师道的传人，张天师的见识自然是非凡。可是这太清金丹从来都没听说过。
    张天师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伸手轻轻地翻开书册。
    这果然是一本丹方，每一页都记载了一种丹药，映入眼帘的第一种丹药就是培元丹；第二种就是陛下说的驻颜丹。
    越往后面看越邪乎，每种丹药都有通天彻地之能。
    翻到后面，张天师觉得自己可能修的是假仙。
    他印象最深的是这本《太清金丹》中记载着一种丹药，叫做长生丹。
    每一颗长生丹都能增加人三十年寿命，还珍而重之的给出了警告，每个人一生之中只能服用三颗，再多就没有用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
    张天师根本就不相信。虽然他是修道的，但他也不相信这种事。
    这怎么可能呢？
    而且这书册的丹方很多都需要用到药引，上面写的凤血龙血，上哪找这种东西？
    还有龙元。
    这龙元是什么东西？
    听都没听过。
    张天师把书册合上，恭敬的交给陈矩，轻轻地抬起头说道：“启禀陛下，这丹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上面记载的丹方异常神奇，臣斗胆请问陛下，这丹方是从何处得来的？”
    朱翊钧当然不会告诉张天师这丹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因为这是他从系统那里定制来的。
    这丹方能不能练出丹药？
    当然不能。怎么可能呢？
    这个是忽悠人的丹方，好多都是后世玄幻仙侠小说里面的记载。这玩意要是能练出来都有鬼了。
    虽然上面很多草药都有详细的描述，但都是编的。很多东西比如龙元凤血，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里又不是风云。
    留下这册丹方，是为了将来收买人心用的。
    这上面的丹药，朱翊钧准备炼制，主要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给臣子们赐丹。
    这还是朱翊钧从爷爷嘉靖皇帝那里得到的灵感。
    曾经就有很多人好奇过，嘉靖皇帝一生服用丹药，各种重金属可劲的往身体里面弄，为什么他能活那么多年？
    按理说早该死了。
    答案只有一个：他总是找人试丹。
    说白了就是丹药练好了之后，嘉靖皇帝自己先不吃，会先给的手下吃，通常会以赏赐的名义送下去。
    皇帝赏赐的东西当然得吃，通常还都是当着办差的人面吃。
    比如严嵩，就经常在给嘉靖皇帝试丹药的时候，将丹药含在嘴里面，回头再吐出来，不然估计他早死了。
    嘉靖皇帝甚至有的时候让那些炼丹的人直接吃。
    这就导致一个后果，炼丹药的人也怕死，也不太敢往里面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嘉靖皇帝才能够活那么久。
    不然就会像红丸案一样，一颗药下去人都没了。
    在有了这样的灵感之后，朱翊钧结合系统，产生了一个完美的想法——炼丹。
    到时候，把这些丹药赐给臣子，第一个作用是把那些想弄死的弄死，吃吧，吃死得了。
    比如这次杀冯保，如果手里面有丹药还用这么麻烦？
    直接赏给他一粒丹药吃，系统再在里面定制一点东西，他就直接早登极乐了，用不着这么费劲。
    简单方便，不用和大臣们闹翻，也不用受御史的抨击。
    人死了之后，自己再痛哭一番，亲自探视、重赏其后人，学一学刘皇叔，收买人心的同时顺便刷一波声望。
    给他们留一个好名声，自己这样的皇帝简直太仁慈了。
    第二个作用就是给臣子治病，毕竟有的臣子忠心好用、有能力，不能让他死了。那就从系统给他定制一些治病的药，比如后世的抗生素，给他吃了以后，他就好了，证明丹药有效。
    好处有两个：吃死人了也不会让人怀疑丹药有问题，只能说他命不好。你看看，谁谁躺床上都要死了，结果吃下陛下一颗丹药，活了，而且活蹦乱跳的，说不定当晚入洞房都行。


第十章 朕乃真龙天子
    第二个好处，自然是收买人心了。陛下赐的丹药救了你的命，收拢一大波声望，简直完美。
    而且朱翊钧还在丹房里面加入了很多重要的药引，比如龙血、凤血、龙元等等。
    朕乃是天子，就是龙啊，龙血就指的是朕的血。到了一定的时候，自己放血给臣子治病，这是什么？
    这不比刘备摔孩子来得有效果？
    到时候自己就左手毒丹，右手仙丹，学的就是我们曹丞相，投降了，亲释其缚；不投降，挥泪斩之，厚葬。
    正反两方都能收买一波人心，完美。
    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张天师说？自然是要埋在心里面的秘密。
    “朕也是无意中得到的。”朱翊钧看着张天师，感叹着说道：“朕想找个人试试，不求其他的，能练出驻颜丹也是好的。”
    “自从父皇去世以后，母后一直将朕带在身边日夜照看。宫里面这么多事，朝廷上下这么多事，全都要母后操劳。这才短短几年，母后都已经有白发了。”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眼圈就红了，看着眼前的张天师喃喃道：“如果这册子上的丹药能练出来，朕愿意倾尽所有。到时候给母后服用，让母后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张天师看着朱翊钧，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陛下果然至纯至性，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份初心，就让人没有办法说其他的事情。
    “天师，朕想让你试试。”朱翊钧目光中带着乞求的看着张天师说道：“哪怕是炼制出最简单的培元丹也好啊，能给母后固本培元。”
    “这……”张天师一脸的迟疑。
    他心里虽然感动，可也知道这是个破活。
    给皇帝炼丹，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的非议就大了去了。
    这天下的臣子们会怎么议论自己？
    那些文官们会怎么看自己？
    嘉靖朝的事才过去多久？
    可以说是历历在目啊。
    朝堂上很多老大臣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这要是知道陛下走上了嘉靖皇帝的老路，而自己还是帮凶，那自己还有个好？
    给皇帝炼制丹药，炼制成功了还好；炼制失败了，陛下会不会怪自己？
    万一吃出点问题来，自己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整体来说，这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虽然感动于陛下的初心，可是这个事真不敢答应。
    张天师说道：“陛下，并不是臣推诿，而是臣实在不善此道，不敢尝试啊！”
    “陛下的丹方玄奇，臣听都没听过。如果让臣练此丹方的话，很可能事倍功半，交给臣恐怕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天下能人很多，不如陛下寻道教之中精善炼丹之人，这对陛下的炼丹大业也是好的。”
    说完，张天师一脸的忐忑。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心里面冷笑。
    你想跑？
    你都进来了，还想出去？那怎么可能？
    逮住蛤蟆都要攥出尿来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跑？
    眼前的这个张天师是怎么想的，朱翊钧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是猜到归猜到，糊涂还是要装。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一脸沉重的说道：“天师，不是朕想为难你，实在是朕也没有好的办法了。”
    “你应该也知道，世宗皇帝当年受那些人蒙蔽，酷喜炼丹，酷喜修道求长生。为此，我父皇当年也受了不少苦，天下百姓也深受其害。”
    “如今朕要炼丹，这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朕不想如此。”
    “如果培元丹能够炼制成功，咱们再炼制其他的；如果培元丹不行，那就不行。朕只是想找个人试一试，不想惊扰朝堂。朕能相信的人，除了天师之外，再无其他了。”
    闻言，张天师一脸的纠结。
    这不同意都不行了，陛下这可真的是……
    张天师无奈的说道。臣领旨。
    好好好。朱翊钧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如此甚好。
    可是陛下。这丹方上的材料很难收集呀。张天师一脸为难的说道。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培元丹。其他的材料臣这里都有。可是这药引龙血。要到何处去寻。
    说到这里，张天师是一脸的苦笑。
    朱翊钧心里冷笑。
    想让我打退堂鼓是不是？
    你想得美，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正等着你开口。
    现在你来了，还能让你跑？
    培元丹的丹方很正经，主料为熟地、当归、人参、黄芪、牛黄、首乌、七叶灵芝、不死草、太阳花等。
    辅料为藿香、赤苓、清夏、柴胡、苏叶、木瓜、白芷、广皮、甘草等等，全都是能够找到的药材，而且有些也很珍贵。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味药引，就是龙血。
    “爱卿不必担心，龙血虽然无处可寻，可朕乃是真龙天子，想来朕的血应该可以替代，爱卿可以拿去试试。”朱翊钧一脸凝重的说道。
    “陛下，这怎么可以？”张天师闻言大惊失色。
    他是真的害怕了。
    炼丹就算了，还要用皇帝的血炼？
    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自己真得被人骂死，祖宗的名声都被丢尽了，到时候恐怕都没有活路了。
    “爱卿不必如此惊惧，”朱翊钧笑道：“朕只会拿出一点点血，爱卿不必担心，拿去试着炼药就好。如果炼药能成，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炼不成，朕损失的无非就是一点点血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件事情朕不说，爱卿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张天师脸色很不好看，还想开口拒绝。
    毕竟这事太危险了，这里面还牵扯到了一个问题，陛下把自个儿的血都拿出来了，这丹你要是炼制不成，你让陛下怎么看？
    “陛下，臣恐怕无法担此大任！”张天师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里面已经打定主意了，哪怕因此触怒了陛下，这个破活也不能接。
    因为一旦接了，稍有不慎就出大事！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心里冷笑。
    你想退？
    不可能，事后还要借你的名声推广丹药，让你跑了还行？
    官大一级压死人听过没？
    何况我还是皇帝，看我怎么压死你！


第十一章 上了万历的船
    朱翊钧直接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急忙走到张天师的身边，“爱卿，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一边说着，朱翊钧一边还亲手将张天师搀扶了起来。
    “陛下，”张天师站起来之后，连忙说道：“臣惶恐！”
    “见外了，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朱翊钧伸手拉住张天师，笑着说道：“虽然咱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朕对天师可是一见如故。”
    “天师进京没多久吧？”朱翊钧笑着问道。
    第一招：忆往事、叙旧情。
    张天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没多久。”
    “虽然进京没多久，朕也只见过你两次，可无论朕还是太后，对天师都是喜爱有加，也希望天师能够长留京城。”朱翊钧十分亲切的拉住张天师的手。
    张天师心里苦笑。
    太后和陛下的确很好，自打进京之后，他们对他优加礼遇，而且大明历代皇帝对天师这一脉，都是恩遇有加。
    现在皇帝这么说，实在是让张天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看到张天师这个样子，朱翊钧点了点头。可以使用第二招了。
    第二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朕还年轻，可是太后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固本培元的丹药，朕想给太后炼制一些，能让太后身体康健一些也好。”
    “这也是朕的一片孝心。古有卧冰求鲤、戏彩娱亲，朕虽然不敢与古之先贤相比，可是孝敬父母，天下皆同此心。父皇早去，只有母后留在身边，朕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一些。”
    “这些年，太后为国、为朕操劳颇多，朕每每想到……”说到这里，朱翊钧有些哽咽，眼圈发红，似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他转头看着张天师，也不说话。
    张天师毕竟年轻，不是那些脸皮厚的老狐狸，见陛下这么看着自己，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不过咬着牙说道：“陛下孝心感动天地！”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见他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知道这是不答应了。
    是时候使出第三招了：不耻下拜。
    “天师，”朱翊钧抬起头看着张天师，向后撤了一步，直接躬身说道：“朕实在是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了，只能求天师帮忙，还请天师不要拒绝。如果天师不答应，朕就不起来了。”
    张天师哭丧着脸。
    完蛋了，不答应都不行了！
    陛下都这个态度了。自己还不答应，疯了是不是？
    如果这个态度还不答应，那就属于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在皇帝面前敬酒不吃吃罚酒，后果很严重。
    张天师连忙扶住皇帝，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头道：“臣领旨谢恩。”
    “好好好！”朱翊钧顿时就露出了笑容，伸手将张天师搀扶了起来。
    等到张天师站起来，朱翊钧笑着说道：“天师不必如此。只要天师能够答应朕，朕就倍感欣慰了。”
    “臣一定尽心尽力！”张天师一脸的诚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的做吧。推辞不掉，就把事情争取尽量做得漂亮。
    朱翊钧说道：“这里的法事还要做两天，天师离开的时候，朕会把血准备好，让天师带走。虽然丹方上面没有说血液的保存时间，但是朕觉得应该是越早越好。”
    “是，陛下。”张天师答应了一声，恭敬道：“全听陛下吩咐。”
    张天师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躺平，剩下的事情就让皇帝自己做。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任君摆布。
    朱翊钧满意的点头笑道：“如此，朕就让人安排天师休息。劳累了一天一夜，想来天师也困倦了。”
    说完，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去吧，带着天师下去休息。”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了一声，笑着来到张天师的面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天师，这边请。”
    张天师点了点头，恭敬道：“臣告退。”
    说完，他跟着陈矩一起走了。
    等到张天师走了以后，朱翊钧松了一口气。
    不说其他的，这件事情终于办成了。
    张天师已经上了自己的船，不可能想下去了。即便他想下去，自己也不会给他机会。
    上了船，还想跑？
    心情大好的朱翊钧觉得应该给朝廷的大臣们一点福利，安排一次体检，给朝廷上下的大臣们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身为一个好皇帝，一个盛世仁君，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
    自己要做到心里有数，毕竟丹药练好了之后也还需要一个实验对象不是？
    给大臣们检查一波身体，顺便也能刷一波好感不是？
    虽然不一定有多少，可是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啊！就这么办了！
    时间不长，陈矩就转了回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张阁老来了。”
    “张先生来了？”朱翊钧顿时有些兴奋，急忙站起身子说道：“快请张先生进来。”
    在朱翊钧的脑海之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要不就拿张居正来做实验吧？
    威望高、权力重，用他来做实验的话，会不会收获更多的声望？
    不过想想，朱翊钧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冯保刚死，自己装病，朝堂上本就不安稳。如果这个时候张居正再病倒了，那谁来管理朝堂？
    这就得不偿失了，得换个人。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外面迎接张居正了。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帝的情况，张居正已经从外面的人那里弄清楚了。知道皇帝没有事情了，张居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事情都好办，只要皇帝没事就好。
    “臣张居正，参见陛下！”见到皇帝，张居正连忙躬身行礼。
    “来人，赐座。”朱翊钧面带笑容的说道：“朕已经听母后说了，在朕昏迷期间，先生一直在宫里看顾。朕心里面很感动，先生辛苦了！”
    “这都是为臣的本分。”张居正看着朱翊钧，捋着胡子说道：“只要陛下身子大好，臣也就安心了。”


第十二章 你要做好宦官
    “这一次冯大伴突然逝去，朕感触颇深，对苏轼的那句‘人有旦夕祸福‘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可朝堂之上的大臣皆是朝廷肱骨之臣，朝廷缺不得。”
    “朕有一个想法，正好和先生商量一下。”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轻声说道：“想让太医院的御医们给朝廷的臣子们检查一下身体，凡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五十岁以上在京官员，全都查一查。”
    说完，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四品以下、五十岁以下，那就不用想了，自个儿努力去吧。要不就快点升官，要么就多活几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也算是给官员的一个激励。
    想收拢底层官员怎么办？
    不是给他们医疗，而是给房子。
    京城居之大不易！
    朱翊钧都准备回头搞一搞房地产了。
    张居正没想到皇帝竟然提出了这样的想法，不过这是好事，自己的学生终于有了一些实用的想法了。
    张居正点头说道：“陛下有此心，当然最好。”
    张居正并不太在意此事。他生病了想要御医的话，也就是一声招呼的事。
    “如此，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交给张先生来办，倒是有劳张先生了。”
    “这是为臣的本分。”张居正躬身说道。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如果天下的臣子都像张先生这样想就好了。”
    “陛下谬赞。”张居正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了，春闱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不知道主考官的人选定了没有？”朱翊钧缓缓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内阁还在商量人选。”张居正想了想之后说道：“回头定下来就报给陛下。”
    “好。”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有劳先生了。”
    君臣二人谈过了这件事情，又闲聊了一会儿，基本都是张居正说朱翊钧听，就像老师和学生一样，气氛倒也很融洽。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就变了。
    对着不远处的陈矩招了招手，朱翊钧说道：“你去把张宏找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冯保死了，张宏上位，这都在朱翊钧的意料之中。
    皇宫里的太监，除了冯保就属张宏资格最大，他上位也很正常。
    无论是历史上的记载，还是这段时间对张宏的了解，朱翊钧都很喜欢这个太监。
    这是一个有原则的太监，为人本分，不像冯保那么伤心病狂。而且也不贪污，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他非常守规矩，是一个大明太监的完美典范。
    只不过朱翊钧也知道，张宏心里面更倾向于读书人，或者说是张居正。
    在真正的历史上，张宏后来是绝食自杀的，原因就是觉得万历皇帝那么干不对，尤其是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做法。
    张宏无数次劝无用，最后绝食而死。
    像张宏这样的人，想让他来做刀是不可能的了。他不会成为魏忠贤那样的太监，也不会成为皇帝手里面的。
    但是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张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有什么事情朱翊钧也可以吩咐张宏去办，不用担心他去太后那里告状。
    如果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张宏会劝诫，但绝对不会跑到太后那里搬弄是非。这就是张宏和冯保最大的不同。
    很快，陈矩就把张宏从外面带了进来。
    见到皇帝，张宏连忙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恭敬道。：“奴婢张宏，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看着张宏说道：“朕听说你在为朕四处寻找道士？”
    “奴婢已经让人停下来了。”张宏连忙说道：“当时陛下身有邪祟，奴婢心急如焚，这才出此下策……现在天师做法有效，陛下龙体康健，奴婢为陛下欣喜！”
    “四处寻找道士，有损陛下声明，奴婢请陛下治罪！”说到这里，张宏又一次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神情很严肃很认真。
    这是从嘉靖皇帝年前过来的老太监，深知皇帝炼丹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寻找道士会有损陛下的名声，才会有今天这个做派。
    但他是真觉得自己损害了皇帝的名声。
    朱翊钧看着张宏，笑着说道：“起来。”
    等到张宏从地上站起来，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是母后允许的，你做得不错，不必自责。”
    “朕的名声？这种小事还损害不到朕的名声。天子的名声也不在那里，天子的名声在于对天下的百姓好，让他们都能够有衣穿、都能够有饭吃。”
    “只要秉持仁爱之心、宽以待人、严于律己，朕必然能够青史留名。先做一个好皇帝，这样才会有好的名声。如果只盯着名声，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陛下英明！”张宏趴在地上，一脸的激动。
    看着他激动的身子颤抖，双眼通红，甚至要流泪。朱翊钧有点尴尬。
    这个我没说什么啊，就是普通的唱高调而已，你至于吗？
    这要是再唱高一点，你难道能嘎着抽过去？
    有些尴尬的平复了一下情绪，朱翊钧这才说道：“起来吧，不必如此激动。朕虽然想做一个好皇帝，可是这天下事不能总让朕一个人来做。”
    “朕还需要你们的辅助。虽然你们是宦官，可是也要做一个好宦官，要学三保太监，不要学刘瑾、王振之流。明白吗？”
    “奴婢明白，”张宏趴在地上，一脸激动的说道：“奴婢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那好，好！”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很无奈。
    你这样还让我怎么说？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才继续说道：“朕有一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奴婢领旨。”张宏恭敬的跪在地上。
    “是这样的，这些年张先生为国操劳，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可是先生品质高洁，朕实在不知道赏赐一些什么，只能对他的后辈多看顾一些。”
    “朕听说张先生的儿子要参今年的春闱，你查查有没有这事？如果要是有的话，报给朕。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先生知道，不然以先生的品格，恐怕要怪罪朕。”


第十三章 给张居正儿子开后门
    张宏当然知道皇帝要干什么，这是摆明了要给张居正的儿子开后门。
    可是张宏觉得不应该这么干，这么干不行。
    张宏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可是想在科举上看顾阁老的儿子？”
    “你觉得不行吗？”朱翊钧面容严肃的问道。
    “陛下，科举乃是朝廷的伦才大典，即便陛下要加恩，那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甚至可以直接赐进士及第。”
    “但科场之上照顾，弊大于利呀！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难免会影响到阁老的名声。最关键的是会影响科举的信誉，让天下读书人怀疑科举的公平公正，可以说遗祸无穷。还请陛下三思！”
    说着，张宏就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皇帝磕头。
    要知道，万历二年，张居正的儿子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这次还来？
    看了一眼磕头的张宏，朱翊钧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一个有能力的老太监，政治眼光很敏锐。
    可惜，你没有我超过时代的眼光。
    “你想错了。”朱翊钧冷声说道：“难道你以为朕是如此昏聩的皇帝不成？”
    “奴婢不敢。”张宏连忙诚惶诚恐的说道。
    “朕做事难道还要向你解释？”朱翊钧看着张宏冷声道：“这一次看在你忠心的份上就告诉你，先生的儿子如果能到殿试，朕会有看顾。仅此而已，明白吗？”
    “奴婢明白。”张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奴婢这就去办。”
    科举春围，说白了就是考进士。首先会在外面考一场，考出一些人来。
    考中的基本就不会再罢黜了，就是确定你已经能够考上进士了。
    接着会组织这些人在紫禁城里面举行一场殿试，主考官是皇帝。这场考试不罢黜，只是决定排名。
    第一名就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
    状元是成绩最好的，探花是长得最帅的。
    朱翊钧说到殿试上帮忙，就是说想把张居正儿子的名字往前抬一抬，不是帮助他作弊。
    对于这些考生的安排，一甲的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会入翰林院做翰林编修。
    除此之外，会在二甲和三甲当中选取庶吉士，同样入翰林院。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大明已经有了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惯例。在这个时候，排名靠前就很关键了。
    朱翊钧的说辞很明显，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推张居正的儿子一把，不会让他做一个普通的进士。
    这个算不上作弊，顶多算是加恩。
    毕竟要做庶吉士，哪怕是三甲都行，主要就是看你才学，说白了就是看皇上觉得你怎么样，上升不到作弊的高度。
    张宏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屁颠屁颠的去办事了。
    接下来的两天，皇宫里面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张天师把事情办得很好，每一天的法事都很精彩。
    朱翊钧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去看看法事。
    张居正基本每天都会进宫，陪着朱翊钧聊天解闷。
    李太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每天都住在偏殿，亲自看顾朱翊钧的起居，甚至连朱翊钧的弟弟和妹妹们都顾不上了。
    到了第三天，法事终于完成了。
    张天师带着人离开了皇宫，朱翊钧也把血交给他了。
    当然了，用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血。
    割一个口子放血多费劲？
    朱翊钧直接花费了100点声望，找系统定制了一个血包。
    因为人血太贵，朱翊钧果断选择了猪血。如果不是怕太惊世骇俗，朱翊钧都想做点血豆腐和灌点血肠了。
    这天早上，朱翊钧刚起来，李太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儿子，李太后问道：“皇儿感觉如何了？”
    “回母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这就好。”李太后松了一口气。
    昨晚是张天师离开京城的第一天晚上，李太后生怕儿子再复发。
    现在没复发，终于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母后辛苦了。”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给李太后行了礼。
    “好了，好了！”李太后笑着说道：“皇儿好了，母后就放心了。”
    朱翊钧趁着这个机会说道：“母后，这些日子母后看顾着皇儿，让弟弟妹妹们受苦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咱们一家好好热闹热闹？”
    “朕这几天就想他们，可是又不太敢见他们，生怕把邪祟传染给他们。现在没什么事了，正好让他们过来一起，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有些日子没见弟弟妹妹了，朕也很想他们。”
    闻言，李太后顿时就笑得异常灿烂，连连点头说道：“好！好！”
    “那孩儿让他们去准备。”朱翊钧也笑道。
    “去吧去吧。”李太后点了点头。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陈矩，吩咐道：“你和张宏去办这件事。记住，只要简简单单的就好，不要铺张浪费。今天是家宴，明白吗？”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陈矩连忙躬身笑道。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朱翊钧其实还挺想见见弟弟妹妹，准备好好的疼爱一下他们。
    比如说弟弟就藩这件事，朱翊钧就不准备让他去，在京城里面陪着母后不好吗？
    有了弟弟陪着，母后也省得无聊，整日老管着事情。
    多陪陪太后、尽尽孝心，自己也能树立一个好哥哥的形象。
    朱翊钧记得宋朝有一个皇帝，具体是谁已经忘记了，就把自个儿弟弟留在了皇宫里，成年了都不让出去，就是为了让他陪着太后。反倒是最后弟弟急得不行，恳求哥哥，你快放我走吧。
    朱翊钧准备效仿一下先贤，顺便也能利用弟弟做点事。
    在朱翊钧看来，这个弟弟可是非常重要，等到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能帮上自己的大忙。
    还有妹妹，或者说妹妹们，这将来都能帮上自己的忙。
    现在正好对他们好一点，将来做事也有理由不是？
    宫里面很快就忙碌了起来，除了朱翊钧一家以外。
    太监和宫里都很高兴。
    这些日子，宫里也是人心惶惶，冯保之后又死了几个人。
    现在法事做完了，陛下也好了，这让他们皆松了一口气。


第十四章 宠妹狂魔
    夜幕降临，皇宫中灯火通明。
    比起前几天的紧张，现在皇宫里面的气氛好了不少。陛下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让很多人都放松了下来。
    今日皇宫大宴，除了朱翊钧一家吃饱喝足之外，宫女太监也会得到一些赏赐，至少会赏赐一壶酒。
    要知道，在皇宫里面喝酒的机会可不多。
    朱翊钧陪着李太后坐在主位上，母子二人相谈甚欢。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随后就有身影跑了进来。
    朱翊钧看过去，见到弟弟妹妹们来了。
    父皇生的孩子，除了早夭的以外，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朱翊钧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潞王朱毅镠。
    还有四个妹妹，大妹是寿阳公主，今年十二岁；
    二妹是永宁公主，是朱翊钧的亲妹妹，也是李太后的女儿，今年十岁；
    三妹是瑞安公主，今年只有七岁；
    四妹是延庆公主，今年只有三岁。
    他们几个在一群太监宫女的伺候下跑了进来。
    尤其是延庆公主，蹬着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的往前跑，斜斜歪歪的随时都可能摔倒，像极了短腿柯基欢欣雀跃奔跑的样子。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紧紧跟在延庆的身后，丝毫不敢懈怠，生怕公主摔在地上。
    延庆公主咯咯的笑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都笑了，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站起身子走到了延庆公主的身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得不说，这个小妹妹长得真漂亮，像瓷娃娃一样。
    突然被抱了起来，延庆公主还很不适应，顿时就挣扎了起来。小手不断地抓挠，小腿也不断地踢着，撅着嘴很不满意。
    看着她的小模样，朱翊钧顿时就更高兴了。
    李太后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的男人已经没了，如今这些子女之间能够和睦相处，自己纵享天伦之乐，也是件很高兴的事。
    门外一阵环佩叮当，仁圣太后和几位太妃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众人要行礼，朱翊钧直接摆手说道：“今天是家宴，谁也不要客气，这些礼仪就免了。咱们今天就好好的吃，谁想吃什么吃什么，吩咐他们去做。”
    朱翊钧抱着延庆公主来到仁圣太后的面前，笑着说道：“见过太后，见过诸位太妃。”
    “陛下不用如此客气。”仁圣太后笑道。
    仁圣太后比李太后的年纪要稍微大一些，但保养的也还不错，举手投足之间颇显雍容华贵。
    她是隆庆皇帝的继妃，没有孩子，在朱翊钧登基以后，被尊为仁圣太后，住在了慈庆宫。
    当初因为两位太后尊号的事情，还闹腾过一段时间。
    有人要遵着为仁圣太后为太后，原本她是隆庆皇帝的皇后，按照规矩就应该这么办。
    可是皇帝的生母是李太后，如果不尊为太后也说不过去。
    太后有两位，可是慈宁宫的位置只有一个。
    最后是张居正提出来的两宫并立，慈宁宫和慈庆宫都尊为太后。
    正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张居正支持李太后，李太后才觉得张居正人好。比起高拱的还政内阁咄咄逼人，张居正可就要温柔得多了。
    这些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宫里面的气氛还算是融洽。
    今天皇帝身体康复，要在宫里面举行家宴，所以这些人也就都来了。
    两位太后携手往里走，表面上看气氛很融洽。
    其实当初的皇后尊位之争，更多的是外朝，也就是大臣们之间的争斗。他们的党争利用了两位太后而已。
    作为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后，没有什么操作空间。仁圣太后早就已经明白了自个儿的处境，这几年在宫里面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反而因此和不信道、笃信佛教的李太后在吃斋念佛上有了共同话题。
    其他的太妃，就更是与世无争了。先帝已经去了，你也没有孩子，争什么争？
    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延庆公主似乎也适应了被朱翊钧抱着，不再挣扎，还用双手抱着朱翊钧的脖子，不时的露出头来哈哈笑。
    她的小手小脚一刻也不安分，不断地踢打着，有时候还伸手去拿吃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要坐到母后身边的弟弟潞王，一把拉住他说道：“不要到母后身边去了，跟着皇兄一起坐。”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是，皇兄。”潞王笑着答应了一声，任由朱翊钧拉着自个儿来到桌子旁边坐下。
    几个妹妹，也都被朱翊钧安排好坐下了。
    在这个过程中，最让朱翊钧关注的就是永宁公主。不说其他的，这位公主在原本的历史中也太惨了一些。
    历史上，明神宗万历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妹妹非常宠爱。万历十年封胞妹为永宁长公主，并为之选驸马，由司礼监太监冯保负责。
    冯保在收受贿赂后，选择了京城中一位身患痨病的富家子弟梁邦瑞。李太后也被他蒙在鼓里。
    婚礼当日，梁邦瑞竟鼻血不止，沾湿礼服，几乎不能完成仪式。而太监们竟还坚称是挂红吉兆。
    梁邦瑞在结婚后又遭到太监、宫女屡次勒索，且被打骂，不到两个月便告身亡。
    永宁公主也是没过多久，抑郁而终，这一辈子都没有知道什么是男女之事。
    这也是朱翊钧想弄死冯保的一个原因。
    皇帝和太后信任你，可在这样的事情上，你居然都敢糊弄皇帝和太后？
    你收受贿赂不要紧，可是什么钱你都敢拿，这种钱你也敢拿？
    简直就是死不足惜！
    永宁公主温婉闲适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平和的淡笑。这根本就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在朱翊钧看来，永宁就应该像延庆公主一样天真无邪，每日里蹦跳，想要什么就伸手去抓。
    她们可是大明朝的公主，哪怕是要颗星星都不过分，朱翊钧都乐意！
    虽然汉唐公主过于嚣张跋扈了一些，可是宋明的公主待遇也太差了一些。
    这种情况一定要改！
    看着四个可爱小巧的妹妹，朱翊钧的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了决定。
    回头就开始操办，从弟弟开始也行。


第十五章 金刚不坏之肾
    朱翊钧抱着延庆公主，笑着招呼兄弟姐妹们吃饭。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午夜时分才结束。
    趴在朱翊钧的怀里，延庆公主小手搂着哥哥的脖子已经困得不行了。她迷糊着眼睛都睁不开了，不时的猛地点头啄米一般，而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嘟囔了几句又转个方向趴着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么好玩的事情，小延庆撑着眼皮也不睡，眼神里的纯真无邪让朱翊钧心情大好。
    “延庆很高兴。”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笑道。
    “你抱了她一晚上了。”李太后眼带笑意的说道：“别太宠着他们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李太后的笑容非常灿烂。
    这一晚上，朱翊钧充分展现了身为大哥的担当，对兄弟和妹妹都很好。
    尤其是抱着延庆公主一晚上都没松手，任由小丫头怎么折腾，朱翊钧从始至终都没有生过气，耐心十足的逗弄着小丫头。
    朱翊钧对弟弟也是很随意，这就让李太后很满意。
    “行了，我带着他们回去了。”李太后看着朱翊钧，笑着说道：“今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说着，李太后伸手将延庆公主接过去，抱在了怀里。
    “儿臣恭送母后。”朱翊钧躬身道。
    “行了，行了，快去休息吧。”李太后摆了摆手，转身招呼儿女们。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仁圣太后和其他的太妃早就已经走了，这个场合其实有些不太适合她们。
    看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她们心里面总归是不痛快。要知道，这里的孩子基本都是李太后生的，她们一个都没有生，这心里得多大的落差？
    朱翊钧也不得不感叹，有时候能生就是了不起，李太后原本不过就是宫中的一个宫女。
    她的父亲是一个木匠，当年逃荒来到京城，实在是穷困潦倒，这才把女儿送到裕王府做宫女。
    幸亏李太后长得还算不错，被当时还是裕王的父亲宠幸了，然后就怀孕了。
    在当时那个皇位争夺非常激烈的时候，谁有孙子，谁就占据了优势。
    李太后借此就上位了，至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儿子女儿一直生。这也就是便宜爹去的早，不然的话估计她还得生。
    目送着所有人离开，朱翊钧这才迈步转身回到寝殿，在陈炬的伺候下梳洗，换了一套比较舒适的衣服，才坐下来喝茶想事情。
    因为还没有大婚，朱翊钧的身边也都是一些年长的宫女。
    而且李太后有过严令，谁敢勾引朱翊钧，通通杖毙。所以在朱翊钧身边伺候的都是太监。
    朱翊钧倒也不在意，反正自己年纪还小，要注意身体。
    这一方面他还是懂的。要知道，大明朝的皇帝或者说历史上的很多皇帝其实都是栽在这件事情上面，年纪轻轻的就结婚破身然后毫无节制，最近的例子就是便宜老爹。
    当年在府里面当王爷的时候憋坏了，当上皇帝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纵欲过度、长时间服用春药，最后把身体掏空了，仅仅六年，人就没了。
    李太后管不了她丈夫，但是管管儿子还是可以的。
    其实即便李太后不管，朱翊钧也不敢干。
    自己还想多活些年，最惜命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想着想着，朱翊钧的思维就发散了出去，直接把系统弄出来了，点击了一下私人定制，
    定制一个金刚不坏的肾。
    让朱翊钧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够定制。
    百万声望的花费，让朱翊钧彻底就死了心。
    算了吧，自己还是好好保养身体吧，这比什么都重要。有这100万，定制点什么不好？
    自己要定制的54也不过才10万声望。
    这个声望其实也让朱翊钧很头疼。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刨去花费的掉的，剩余的声望才刚刚过千，想定制很多东西都无能为力。
    一把上好钢制的长刀居然也需要3万声望？
    想了想，朱翊钧就直接放弃了。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他大概已经弄清楚了这个系统收费准则。
    地球上已经有的、通过工艺能够制造出来的，兑换价格低一些；科技含量越高，兑换的价格也就越高。
    那些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东西价格最高，比如金刚不坏的肾。
    “陛下，张公公来了。”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声提醒道，生怕打扰到陛下沉思。
    张宏回来了，看来要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朱翊钧看着陈矩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叫人了。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皇帝之后，张宏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
    “陛下圣明。”陈矩连忙说道：“奴婢已经查清楚了，张阁老的二儿子今年的确会参加春闱。不过阁老的长子不会参加。”
    闻言，朱翊钧的眉毛就是一挑。
    大儿子不参加？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张宏走了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迈步向床榻走去，“休息吧。”
    陈矩连忙招呼人过来伺候朱翊钧睡觉。
    等到朱翊钧躺下之后，陈矩将床榻两侧的纱帘放下，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顿时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果然还在生长。
    在陈矩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朱翊钧就去了旁边的偏殿给李太后请安，顺便陪母后一起吃了早饭。
    做完这些，朱翊钧才回到大殿。
    “陛下，张阁老来了。”刚回来，陈矩就迎了上来。
    “是吗？张先生来了？”朱翊钧脸上瞬间就露出了笑容，有些兴奋的说道：“快请进来。”


第十六章 张居正要当春闱主考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请张居正了。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皇帝，张居正躬身说道：“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张先生，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早就说过了，私底下先生不必如此，这些礼仪能免就免了。”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张居正恭敬的说道：“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朱翊钧笑着说道：“现在吃得好，睡得香，晚上也不做噩梦了。太医那边也把过脉，没什么事了。让先生担心了。”
    “这就好。”张居正点点头说道：“既然陛下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那过几天就恢复课业吧。”
    朱翊钧点点头笑着说道：“全听先生安排。”
    朱翊钧即位后，就按照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建议，每天于太阳初出时就驾幸文华殿，听儒臣讲读经书。
    然后稍息片刻，复回讲席，再读史书；至午饭完毕时，始返回宫内。
    只有每月逢三、六、九常朝之日才暂免讲读。除此之外，即使是隆冬盛暑亦从不间断。
    在以前的朱翊钧看来，这就是一种折磨。
    但对于穿越者朱翊钧来说，这算什么事？
    半天课业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上小学的时候都要上到下午四点，到初中直接被班主任塞进各种奥数、科学、语文竞赛班，每天上到晚上9点，一整天都在学习。
    况且在朱翊钧的记忆里面，张居正对他很好，为了增加讲课的趣味性、让年少的皇帝喜欢听，张居正在讲史的时候会亲自做教材，说白了就是会画小人书，看着就像后世的小人书。
    朱翊钧甚至觉得小人书可能就是起源于此。
    只不过即便如此，前身还是对张居正不满。毕竟在面对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三方的压力，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或者说是叛逆期的少年，是很容易出心理问题的。在原本的历史上，万历皇帝也是有名的刻薄寡恩的皇帝。
    见朱翊钧答应得痛快，张居正捋着胡子，满脸的欣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就定在三天后吧。”
    “不用不用。”朱翊钧直接摆手说道：“朕已经觉得身体大好了，明天就开始吧。学习不能拖，朕已经几日没有读书、没有接受先生的教导，现在浑身难受。”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渴知若渴的样子，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既然陛下没有什么事情，臣就放心了。”张居正这个时候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内阁还有一些事情，臣就告退了。”
    “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朕送送张先生。”
    说完，朱翊钧就站了起来，一直把张居正送了出去。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朱翊钧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
    刚刚回到大殿，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说道：“陛下，张宏张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宏手里面捧着一份题本，恭敬的说道：“陛下，这是内阁刚送过来的，说的是今次春闱主考官的事情。请陛下过目。”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没有说什么。
    陈矩把题本拿了上来。
    朱翊钧把题本接过来，翻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份题本是谁的根本就不重要，朱翊钧都没去关注，那就是一个工具人。
    按照大明朝的流程，臣子上了题本，由内阁票拟，最后司礼监批红。
    说白了就是臣子提出问题，内阁给出解决办法，司礼监最后拍板做决定。
    一旦批红通过，这就是正式的圣旨。按照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形成正式的文件，可以通发全国了。
    当然了，司礼监的批红权力是皇帝的。
    如果皇帝觉得你的办法不行，就会把题本打回去，让内阁再重新拟定一个办法。
    如果皇帝不想解决臣子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就会把题本留中不发。
    张居正之所以倾尽全力和冯保合作，就是因为冯保的手里面握着批红的权力。
    张居正出主意，冯保盖章。
    凡是张居正出的主意，冯保都无条件的盖章，那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张居正只要把自己的想法随便让一个人写成题本送进来，他再写上他出的主意，最后送到冯保那里，一系列过程完成之后，这就是圣旨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居正写的文书就是圣旨。
    现在冯保死了，这个后遗症就出来了。
    张宏是一个很本分的太监，所以在他遇到觉得不妥之事时，就来找皇帝了；如果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办，张宏就会去找太后。
    这其实也是张居正最担心的。而他最担心的这种情况，现在恰恰好好就发生了。
    只不过这是朱翊钧最希望发生的。
    刚刚翻开题本看了一眼，朱翊钧就知道为什么张宏会送过来了。
    因为这份题本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张居正能够担任科举的考官。
    谁都知道，当考官可不仅仅是当考官，那是收学生培养心腹的机会。
    这次张居正要自己当主考官了。
    想到上一次他大儿子落榜的事情，再联想到这次他二儿子要参加科举，朱翊钧就琢磨着这里面有事。
    看了一眼张宏，朱翊钧知道这个老太监也嗅出不妥当的地方了。
    毕竟万历二年的科举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年的主考官是吕调阳，而真真正正让那一年科举名声大起的却是海瑞。
    已经在家多年的海瑞给吕调阳写了一封信：
    “今年春，公当会试天下，谅公以公道自持，必不以私徇太岳（张居正号太岳）；想太岳亦以公道自守，必不以私干公道也。惟公亮之！”
    不知这封信起了多大作用，反正张居正的长子敬修落选了。
    还有一件事情非常有趣，万历二年的科举没有馆选，就是没有选庶吉士，断了所有没有进一甲科举考生的内阁之路。
    这件事情张宏也知道，前两天还让他去查了张居正的儿子是不是要参加春闱；而后也已经确定了，张居正的二儿子会参加这一次的春闱。
    现在张居正要当主考，张宏的心里瞬间就没底气了。


第十七章 私人老师就是好
    关于历史上的这次春闱之事，朱翊钧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次科举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张居正的二儿子不但科举考中了，而且还是一甲第二名，也就是榜眼。
    关于张居正的二儿子为什么能中榜眼，历史上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张居正亲自安排的。同时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张居正派堂弟约见参加同场考试的江南才子汤显祖和沈懋学。
    因他们早已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张居正希望他们能与嗣修共同学习，以此抬高儿子，并允诺将汤、沈取在前三名。
    结果汤显祖拒绝，因此名落孙山；沈懋学应允，就当了状元。
    第二种，主持阅卷的张四维为了拍张居正的马屁，把张居正的儿子定在了第四，也就是二甲的第一位。
    张居正早已通过冯保买通了皇帝左右的太监，让太监把送上去的前两名的卷子挪到第四，把原来的第三、第四摆在上面。
    皇帝照太监捧来的卷子顺序一念，便成了定局。
    第三种说法是在第二种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万历皇帝自己将张居正儿子的卷子放在了榜眼的位置上。张居正觉得不妥，万历皇帝还安慰他，“先生大功，朕答不尽，只看顾先生的子孙。”
    在这三种说法中，第三种最不可信。
    第一种和第二种说法，朱翊钧觉得都有可能，而且可能性五五开。
    对于海瑞的做法，朱翊钧是不赞成的。张敬修的确是张居正的人，可也的确是个有才学的。
    你不能因为他爹的关系就觉得他中举是因为他爹，人家也是家学渊源，从小接受父亲的培养，考一个进士很奇怪？
    可能在张居正的眼里，大儿子本应该考中。
    结果呢？
    自己没有干预，你们这些人就把我大儿子弄落榜了，这叫什么？
    我为国尽忠得罪人了？
    我大儿子受了我的牵连，你们这些人就是通过我大儿子报复我，
    所以等到二儿子参加科举的时候，张居正就出手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朱翊钧甚至可以肯定，张居正肯定是出手了。无论是二甲第一，还是一甲第二，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都能够去翰林院、都能够将来入阁拜相。
    以历史上万历皇帝的性格，把张居正的儿子弄到第二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干的。
    因为在几年以后，张居正三儿子科举的时候还给弄成了状元。这种事情除了得罪人之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处。张居正有这么蠢？
    反正是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擅长玩这些阴谋计。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给张居正挖坑了。
    一方面看似在奖赏张居正，让他说不出什么来；另外一方面则是让张居正得罪更多的人：
    这已经不是科举舞弊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代权臣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从后面的事情来看，万历皇帝是一直都想把张居正塑造成一代权臣的。
    相比较起来，万历皇帝的确有帝王心术和帝王权谋，也有帝王的狠心，可惜他没有帝王远见卓识的目光。
    不然即便处置了张居正，那也不能让张居正人亡政息。哪怕张居正的改革有不妥当的地方，你也可以在这个改革上继续深入。
    可惜万历皇帝没有，反而把心思用在了和臣子的争斗上，和他的爷爷很像，只不过没有他爷爷那么厉害的手段，斗不过，结果加剧了大明的党争。
    把这些事情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朱翊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宏，笑着说道：“这份题本有什么问题吗？”
    张宏有些迟疑着抬起了头，见皇帝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说道：“回陛下，没什么问题。只是奴婢觉得事关重大，特来请陛下圣裁。”
    闻言，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满意的对张宏说道：“不错，做得很好，赏。你有这份心思就好了。”
    这话当然是赞赏张宏把事情来告诉自己，让自己做决定。
    要知道，在这之前，自己可从来都没有这个权力。即便真有什么大事，冯保也会去找李太后，而不会到自己这里来。
    张宏跑到自己这里来，对自己朱翊钧来说就是一种认同。
    听了这话，张宏倒也没有多么的惊喜。
    他是宫里面的老太监了，做这些事情为的也不是赏赐。
    “这件事情就按照这份题本说的办。”朱翊钧笑着说道：“司礼监直接批红就好。”
    “奴婢明白。”张宏连忙躬身说道。
    “行了，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张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地眯上了眼睛，随后喃喃自语道：“或许应该让你们更绝望一点才好。”
    题本很快就批复了下去，消息很快也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谁也没想到今年的科举主考官居然是张居正。
    一时之间，京城内外议论纷纷，抨击声四起，主要攻击的方向就是张居正会借此来培植党羽，扩大自个儿的势力。
    现在朝廷上下已经有很多人对张居正不满意了。
    自万历皇帝登基以来，张居正就做了内阁首辅大学士，这一做就是五年，权力日重。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好事。毕竟张居正在那里，他们就动不了。
    这可不光是一个内阁首辅大学士的位置。张居正安排他自己的人手当官，不和他一个党派的人自然就看他不顺眼。而且牵扯到了官场上大大小小的官职，想不恨的都难。
    何况张居正还要革新，触动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的敌人就多了去了。
    朱翊钧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张居正的敌人居然这么多。只不过刚把消息放出去而已，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不过外界纷纷扰扰，基本和朱翊钧没什么关系。他这几天一直过得很安稳，基本都在听张居正他们上课。
    朱翊钧不得不感慨，谁说这些老大臣都是老古板？
    这些老大臣为了给自己上课，用尽了心思，小人书作为课本，讲课的时候声情并茂、旁征博引，生怕自己听睡着了。
    朱翊钧不得不感慨，私人老师就是好！


第十八章 大明最好的CEO
    这天上完课，朱翊钧没有走，而是叫住了张居正，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张先生，有件事情朕想和你商量一下。”
    “陛下请讲。”张居正笑道。
    这几天张居正的心情很好，对皇帝的表现很满意。
    皇帝不但认真听课，学习的速度很快，基本能举一反三；询问的时候有很多问题都能够问到关键，可见是真的听进去了、学进去了。
    更让张居正欣慰的是司礼监那边。
    虽然冯保死了，张宏上位，可是基本还是与以前一样。张宏全力配合自己，自己送过去的那些礼物也全都被张宏退回来了。
    今天听到皇帝有话要说，张居正心里有点好奇。
    皇帝学生要说什么呢？
    “先生，朕想习一点武事，不知先生觉得如何？”朱翊钧看着张居正问道。
    “陛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张居正听了朱翊钧的话一愣，“能不能和臣说一说？”
    闻言，朱翊钧笑了笑。
    自从来到大明朝，朱翊钧明白了一件事，历史上的一些记载是真的不能相信。
    那些记载实在是不靠谱的地方太多，比如他们说张居正异常嚣张、对万历皇帝很不尊重。
    可实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朱翊钧经过这一些日子的相处，明显能够看得出来，张居正不是那种权臣类的人物，他是有自己理想、有自己坚持的人物。
    真要说对儿子如何，张居正甚至不如严嵩。严嵩的儿子严世藩是什么？
    那是小阁老。
    张居正的儿子呢？张居正此时的权势难道不比严嵩大吗？
    在对自己的态度上，张居正很尊重，也很有耐心。
    事实上，外界夸大了张居正的权力。在大明这样的政治架构下，还真就很难出一个能够手握所有权力、统御所有人的人。
    司礼监那边不归张居正，原本的冯保也只是配合他。现在换成了张宏，不听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除了司礼监之外，大明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就是大明的勋贵。这些人别看腐朽不堪，对外战争不行，但对内还是很有办法的。
    经营了这么多年，军中遍布他们的手下、爪牙和党羽。没有军队的支撑，你这个权臣永远都是坐不稳的。
    张居正之所以能有今天，无非就是皇帝给他的权利，与那些刘瑾之类的大太监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皇帝年纪小，用张居正稳固江山，仅此而已。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朱翊钧在和张居正相处的时候，基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就是他的一次试探。
    “上次的事情之后，朕虚弱了好几天，”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可见朕的身子有多孱弱。所以朕想习武健体，把身体练得好好的。”
    “原来如此。”张居正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是好事。”
    张居正担心的是有人鼓动皇帝学武事。
    亲近武臣，这是所有文官都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张居正的地位而改变。
    现在听皇帝说只是要练武强身，那就无所谓了。
    “那就有劳先生为我挑一位习武的先生。”朱翊钧笑道。
    “臣领旨。”张居正连忙点头说道。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接下来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回内阁。”张居正想了想说道。
    “既然如此，先生就先陪朕一起用午膳吧。忙了一上午，先生也该饿了，吃点东西再回去也不晚。”说着，朱翊钧对身边的陈矩吩咐道：“让人把午膳送过来，朕要和先生在这里用膳。”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安排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留自己用膳，自己就留下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总觉得陛下和自己亲近了不少。
    事实上，张居正这并不是错觉，朱翊钧对他的观点改观了不少。
    毕竟不是一个人了。在朱翊钧看来，在眼前大明这个年代，张居正已经是最出色的人了。
    如果说谁最有公心、最为大明好，张居正绝对最排名靠前。
    有人说过，换成高拱，或许他做的会比张居正更好。
    只不过如今的朱翊钧，他一样会选张居正，不会选高拱。
    老皇帝死了以后，新皇帝年纪还小，刚刚登基，高拱就发动了赫赫有名的倒冯保运动。
    其中有一条很要命：收回司礼监的批红之权，交给内阁，提出来的口号就是还政于内阁。
    这是什么屁话？
    把这个权力交出去，皇帝还剩什么？
    当时李太后和朱翊钧算是孤儿寡母，你高拱就这么干？
    即便你没有私心，谁知道权力都给了你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说自己没私心，可是谁看着都是在欺负孤儿寡母。以前皇帝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这么干？
    说张居正贪污腐化？
    朱翊钧就只想笑。
    大明朝现在的官场，找一个不贪污不腐化的官，还真不是没有，但估计就一个海瑞了吧？
    把海瑞捧起来？
    行。
    为什么没有人学海瑞？
    因为大伙儿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反倒是张居正，切切实实的干事，确确实实的得罪了不少人。
    他死了后被抄家，家产加起来林林总总也不过才二十多万两。
    要知道，张居正他们家可不是赤贫，人家本来就有家底。做了这么多年官，这么点家底，还有祖上的老本，这都不能说是贪官了，彻彻底底的就是个清官。
    什么都没有事实来的有说服力。
    总的来说，朱翊钧觉得张居正就是一个心怀天下有抱负的人。
    对大明来说，张居正就是现在最合适最好的CEO，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是他的人品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你要说给他儿子谋福利？
    第一场是张居正没管没出手，结果呢？
    他大儿子名落孙山。
    真的是学问不行？
    朱翊钧是不相信的。以张居正的功劳，别说一个状元，封个爵朱翊钧都觉得不过分。
    原本的万历皇帝刻薄寡恩，所以他处置了张居正之后，朝廷的大臣们都分崩离析了。
    他们反对张居正，可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万历皇帝卖命。


第十九章 皇帝要习武
    一个没有人支持的皇帝，做什么事情都会被掣肘。
    朱翊钧可不想乱来，也不想和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一样。
    如果不惩罚张居正、继续革新，那张居正死后，那些人就天然是自己的皇帝一党。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他们无人可以依靠。
    朱翊钧另一个佩服张居正的地方，就是他没有为新政培养接班人，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万历皇帝的身上，万历皇帝就是他的接班人。
    等到张居正去了之后，皇帝会接手他的一切，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所培植的势力，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皇帝手里面的力量，保证新政会顺利推行下去。
    在张居正看来，历朝历代的新政改革最终以失败告终，皇帝占了很大的原因。皇帝不够坚定、皇帝能力不够，都会导致新政失败。
    张居正觉得可以培养万历皇帝，可事实证明是他失败了。
    他死之后，他这位亲爱的好学生不但收拾了他全家，还把他毕生奋斗的事业灭掉了。
    如果张居正真的泉下有知，会不会直接跳出棺材掐死他这个学生？
    看了一眼眼前的张居正，朱翊钧笑着将一盅燕窝推到他面前说道：“先生，你尝尝这个。这是前些日子刚送到宫里面来的燕窝，很新鲜。先生整日操劳国事，多吃点补一补。”
    “多谢陛下。”张居正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皇帝递过来的燕窝，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说道：“陛下也多吃一些。”
    为了显示亲近，朱翊钧甚至都没有和张居正采用分餐制。
    分餐制这种东西最早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到了宋代，出现了炒菜、出现了圆桌板凳，一家人为显亲近，除了正式场合，大家都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只不过面对皇帝，所有人都要分餐，
    今天朱翊钧却坚持不分餐，摆明了就是拉进自己和张居正的关系。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以后，朱翊钧回到寝宫；张居正则是重新回到了内阁。
    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说道：“给你的那份图纸马上让人去安排，尽快建造出来，明白吗？”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尽快。”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所谓的图纸其实就是朱翊钧为自己建造的一个锻炼场所，配备了一些健身器材，同时还有各种兵器，准备练一练。
    朱翊钧对这些还是很好奇的，作为一个穿越者，对冷兵器哪有不喜欢的？
    刀剑才是英雄梦！
    朝天宫。
    张天师面色凝重的坐在屋子里，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丹炉，大气都不敢喘。
    他的额头上密布汗珠，青筋都有些微微凸起。
    自打从皇宫里面回来，张天师就开始了炼丹大业。
    今天这是第一炉丹药，张天师不知道能不能成。
    “师父，你不用太担心，这药没什么问题。”一个小道士边替张天师擦汗边说道：“肯定能够练成。”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道士，模样很是清秀，说话的时候喜欢挑眉毛，目光却很深沉，看起来颇为少年老成。
    这正是张天师的徒弟清风。
    “希望如你所言吧。”张天师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徒弟这是为了哄他开心。
    “行了，火候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了一会，张天师猛地站起身子，脸色非常凝重的说道：“开炉。”
    清风也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连忙走到一边，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伸手拉住了一边的绳子，用力的向下拉。
    上方顿时就发出了嘎嘎的声音，盖在大丹炉上的盖子瞬间就被绳子拉了起来。
    一股热气从炉子中升腾而起，草药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张天师顾不得热气，连忙朝着炉子里面看了过去。
    炉子下面黑乎乎的丹药已经不冒泡了，而且凝成了膏。
    这让张天师松了一口气。
    成了。
    不说其他的，这丹药至少能够练成，这就是一件好事。
    药效有没有丹方上说的那么好，其实无所谓。只要能练成，就能在陛下那里交差了。
    “清风。”张天师看了一眼清风说道：“趁热，赶快给它搓成丸子。”
    “是，师父。”清风连忙答应了一声。
    见到丹药练好了，他的心里很高兴，也不敢怠慢，连忙走到丹炉的前面，跟着师父一起趁热用工具把药膏搓成大小统一丸子。
    “这一炉出丹九颗，倒是可以。”张天师看着眼前的丹药说道。
    一边的清风也看着盒子里面的丹药。
    这是一个上好的盒子，用的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此时九个格子里面，每一个空格都放了一粒一粒的丹药。
    清风脑子一热，眼神有些炙热的看着张天师，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要不要试试？”
    清风真的很好奇，炼丹这个事只有他们师徒知道。清风也知道这个丹药是给皇帝练的，而且还是皇帝的丹方。
    那份丹方他也看了，没什么奇怪的，除了加了皇帝的血。药效写的却是神乎其技。
    清风非常好奇，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神奇的丹药吗？
    要真是如此神奇的话，可就厉害了。
    张天师瞪了徒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胡说八道！这也是你能试的？收起你的心思，这件事情保密，知道吗？稍有不慎，别说你脑袋没了，你全家的命就没了。”
    “师父放心，徒儿明白。”清风连忙点头说道：“徒儿只不过是想看看此丹方的记载是不是真的，师父恕罪。”
    “以后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张天师说完，就把盒子收了起来，说道：“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这里的事情也不要和任何人说。”
    “徒儿明白。”清风面容严肃的说道：“师父放心。”
    “如此甚好，”张天师点头回答道：“那为师就进宫了。”
    清风一脸担心的对张天师躬身道：“徒儿送师父。”
    “放心吧，无论成败与否，陛下都不会怪罪为师的。”张天师伸手拍了拍清风宽慰道。


第二十章 丹药已成
    虽然嘴上对徒弟这么说道，张天师的心里面却也很忐忑。
    只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了今日今时，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张天师硬着头皮，怀中揣着丹药盒子就出了朝天宫，上了马车。
    马车直接朝着天子居所而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完成了一上午的课业，吃过午饭之后便来到了健身场溜达。
    这里土地已经平整好了，开始挖坑、埋柱子等工程。
    在左侧，是朱翊钧的演武场；右侧则是他亲自设计的游乐场，包括滑梯、旋转木马等等，主要就是给弟弟妹妹玩的。
    旋转木马需要电？
    不不不，人工就行。比如朱翊钧看到的旋转木马，上面是旋转木马，下面是木质的轴承，底下只要有人推木杆，上面的旋转木马就会转起来。
    只不过想要推动那个东西，至少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才行，更像是搬东西用的绞盘，与马车轮子的构造差不多。
    自己要健身，弟弟妹妹也不能落下。几个妹妹身体都不怎么好，有两个很早就死了。这可不行，要好好的锻炼才行。
    何况和他们一起玩，也能拉近大家的关系。
    朱翊钧正看得饶有兴趣，陈矩从一边走了过来，恭敬地来到朱翊钧的身边说道：“陛下，张天师进宫了。”
    “是吗？”闻言，朱翊钧的眼睛一亮。
    难道丹药已经炼制好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朱翊钧抱着期待，催促道：“走，快点去看看。”
    “是，陛下。”陈矩连忙转身在前面带路，不敢有丝毫的迟疑。
    朱翊钧来到前殿的时候，张天师已经等在这里了。
    见到张天师，朱翊钧就想到了冯保。
    果然冯保死了以后，自己就自由多了。自己都可以见张天师，平常也不用担心有人去母后那里打小报告。
    这要是换成平常，冯保早就跑到母后那里去打小报告了。
    不过这也和朱翊钧最近表现出色有关系，张先生对他赞不绝口，不但学东西学得快，而且能够举一反三，态度也非常诚恳。
    这几天，朱翊钧每天中午都会拉着张居正一起吃饭，师徒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在朱翊钧的心里，已经把张居正摆到了诸葛亮的位置上。
    张居正很感动，也很欣慰。
    皇帝长大了，知道自己好了。这让张居正这几天没少在李太后面前说朱翊钧的好话。
    这对李太后来说，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张先生说的对。
    在今时今日，李太后还是非常尊重和看重张先生的。
    “臣参见陛下。”见到皇帝，张天师连忙跪倒在地。
    “天师请起，何必这么正式？”朱翊钧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的说道：“天师今日进宫，可是丹药练好了？”
    “回陛下，的确已经练好了。”张天师连忙将手中的木盒举在面前，恭敬的说道：“陛下洪福齐天，第一炉丹就炼制成功。这一次总共出丹九颗，全都在这木盒之中了。”
    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天师辛苦了。天师有没有试过丹药？”
    “回陛下，臣没有。”张天师急切的说道：“此丹药实在是太过于珍贵，药材什么的倒是其次。其中有陛下的龙血在，臣怎么敢随便给人吃？”
    “很好。”朱翊钧点头说道：“做得不错。”
    说完，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吩咐道：“去把丹药拿过来。”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连忙走下台阶，从张天师的手里面小心翼翼地接过丹药盒子，径直捧到朱翊钧的面前。
    伸手把盒子接过来，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够把丹药练好，还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自己终于有事情做了！
    伸手轻轻地打开木盒的盖子，看到摆在里面的九颗圆润的丹药，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丹药珍珠一般大小，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异之处，就像穿越前见过的丸子药。
    不过丹药的重点可不是大小，更不是颜色。
    伸手将一颗丹药拿了起来，举在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朱翊钧突然问道：“陈矩，要不你来试试？”
    这玩意总要找人试试。张天师不敢找人，朱翊钧肯定敢找人。
    何况这东西如果不给人试试的话，也实在不能拿出去给人吃，毕竟外面的人也不一定相信。
    陈矩倒是没有丝毫的动摇，甚至连一点迟疑都没有，直接跪在了地上，面露欣喜的说道：“谢陛下赐药！”
    看了陈矩一眼，朱翊钧知道他是装的。
    手里的这颗丹药，如果放在后世，就是搞了一个药方、从没经过临床实验、弄出来就要给人吃的半成品，吃死人的机率极高。
    只不过因为自己是皇帝，陈矩不好拒绝。
    “行了，起来。”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你身体这么好，这丹药怎么可能给你吃？给你吃了也是浪费，到时候什么都试不出来。”
    “这宫里面有没有体质比较弱的宫女？最好是那种病得要死的。”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毕竟这丹药是要给母后服食的，用女人来试验最好。如果有这样的人，去找一个；如果没有，就让东厂去外面找。”
    “回陛下，奴婢还真知道一个。”陈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闪过了一抹失望。
    他其实真的很想试试这颗丹药。
    如果丹药真的，那他就立下了大功；如果是假的，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被毒死，那功劳就更大了，陛下就能够看到他这颗赤胆忠心。
    哪怕是大病一场，或者落下点什么病根，都没有关系。可惜呀！陛下不给他吃。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话，有些兴奋的问道：“谁啊？”
    “回陛下，是慈庆宫那边的一个小丫头。”陈矩连忙说道：“平日里就柔柔弱弱，稍微受点风寒就不行，而且也没什么力气，干不动活，干点活就发烧。”
    “奴婢前些日子还听宫里面的公公说，要把她赶出去，好像又生病了。”


第二十一章 韩六娘试药
    “是吗？”朱翊钧顿时就兴奋了，转过头说道：“去把人带来。”
    闻言，陈矩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奴婢有罪！”陈矩的脸被自个儿扇得通红，连连说道：“奴婢有罪！”
    朱翊钧一皱眉头，“你有什么罪？起来说话。”
    “陛下，奴婢听说那韩六娘十分漂亮。把人带到陛下这来，恐怕会惊动太后啊！到时候，到时候……”陈矩一脸的惊慌。
    他是宫里面的太监，知道太后在对陛下和女人这件事情上还是非常看重的。
    朱翊钧眉毛一挑，他还真没想这个。
    自己才十五岁，哪里顾得上这些？
    何况现在这么忙，没有时间。只不过，陈矩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朱翊钧懒得想那么多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他对陈炬说道：“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如果母后真要怪罪的话，朕也认罚。你现在带着人过去，马上把这个韩六娘给朕找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急匆匆的就向外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招呼了几个人就往外跑了。
    朱翊钧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天师笑道：“天师劳苦功高，朕已经让人准备了赏赐，回头就让人给天师送过去。”
    “谢陛下。”张天师连忙说道，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测试丹药之前先说给赏赐，代表无论丹药的药效如何，陛下都承认自己的功劳。
    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陛下的态度才是关键。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人闲聊了一会之后，陈矩就把人带回来了。
    朱翊钧连忙看了过去，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陈矩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也在点子上，这个韩六娘真的很漂亮。
    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因着有病，倒是有些清瘦。皮肤有一些发白，五官精致，虽然还没有长开，却已经有一种绝美的气质了。
    真的很漂亮。
    “你就是韩六娘？”朱翊钧看着韩六娘轻声问道。
    “回陛下，奴婢就是韩六娘。”跪在地上的韩六娘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陈矩已经把事情跟你都说了吧？”
    “是，陛下。”韩六娘点头答应道：“陈公公已经告诉我了。”
    “那你觉得如何？”朱翊钧看着她问道：“你可以放心，这一切全凭你自愿。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有关系，朕不会怪罪。”
    虽然朱翊钧知道这些话没什么用。
    当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绝对优势的时候，这种自愿其实和强迫没什么区别。
    如果韩六娘拒绝了自己，不用自己出手，下面的流言蜚语也能够压垮她。
    更何况害怕被打击报复，也没几个人敢拒绝。
    对贪官污吏、冯保之流，朱翊钧下得去手；对这种人畜无害的无辜之人，朱翊钧不忍心下手。
    如果真的有这种丹药，朱翊钧根本不会让人去试药。本来就是系统的超能力，没什么问题。用动物实验来得太慢，用人才出奇效。
    眼前这个韩六娘的确身上有病，试药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奴婢愿意。”韩六娘跪在地上说道。
    “真的愿意？”朱翊钧再一次确认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没关系，朕不会怪罪你。”
    “陛下，奴婢愿意。”韩六娘点头说道：“宫里面的御医说了，奴婢这是自小出生时落下的毛病，气虚体弱，稍有不慎就会生病；生病之后就会缠绵于病榻，好得特别慢。如果这么下去，奴婢根本就活不了几年。”
    “现今陛下给了奴婢一个健康的机会，奴婢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请陛下放心。”
    “如此，那就吃药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是，陛下。”一边的陈矩答应了一声，从皇帝手里接过丹药盒子，来到韩六娘的面前。
    他让人拿过来一杯水，态度和蔼的笑道：“六娘，服药吧。”
    “多谢陈公公！”韩六娘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矩。
    陈矩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
    他现在心里面明白，无论如何，这个韩六娘已经入了皇帝的眼了。
    如果药没有效果，韩六娘也会得到皇帝的赏赐，甚至是看重。
    她长得太漂亮了，陛下又是这个年纪，少年慕少艾。
    以后的事情没处去说，结个善缘总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是主子了。
    如果药有效果，那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韩六娘接过了丹药，又接过了水，一口就将丹药吞服了下去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想了想。
    这丹药还是有点大，浪费材料，吃起来还有点费劲。回头要改一改，做小一点。
    丹药入腹，韩六娘没什么反应。
    朱翊钧看了一眼韩六娘说道：“陈矩，把她安排到旁边休息，让人照顾着，不要出什么差池。”
    “是，陛下，奴婢明白。”陈矩连忙答应道。
    说完，他走到韩六娘的身边，笑着说道：“六娘，跟着奴婢来吧。”
    “多谢陈公公。”韩六娘笑着答应道。
    等到两人走后，朱翊钧没有放过张天师，而是拉着他聊天，准备应付老妈。
    李太后在皇宫里面就像一只大蜘蛛，触角遍布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自己这边发生任何风吹草动，李太后都没有不知道的。
    自己这边接了一个漂亮的小丫头进宫，消息恐怕已经传过去了。
    因为老爹的关系，李太后对这方面一直管教得很严。
    只不过朱翊钧失望了，左等李太后没来，右等李太后也没来。
    朱翊钧有些迟疑，这是什么情况？这不对啊？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太多，陈矩就急切的跑了过来，“陛下，韩六娘有反应了！”
    “是吗？快去看看！”朱翊钧站起身子兴奋的说道：“天师与朕同行。”
    张天师站在一边躬身道：“是，陛下。”
    说完，张天师连忙跟上脚步匆匆的朱翊钧，一直来到了偏殿的一个房间，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韩六娘。


第二十二章 虎狼之药
    韩六娘躺在床上，整张脸通红，不用伸手摸就知道她的额头有多么滚烫。
    转头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说道：“把御医找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朱翊钧凑到韩六娘的身边轻声问道：“韩六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回陛下，奴婢感觉很好。”韩六娘轻笑着说道：“奴婢感觉身体好温暖，这是奴婢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感受，全身上下也仿佛充满了力气，很舒服。”
    朱翊钧轻轻地点了点头。
    系统给的东西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这颗培元丹的丹方系统就要了500声望，那叫一个狠。
    不过效果也是真的不错，的确有固本培元之效。虽然没有修仙小说中那么管用，但的确有固本培元的超凡之效，增强身体的抵抗力。
    在朱翊钧看来，这培元丹虽然没有修仙小说中的效果，但已经有武侠小说中的效果了。
    御医很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宫里面，每天都会有当值的御医，他们的值班房距离皇宫的正殿不远。
    御医来了之后，躬身行礼道：“臣李长生，参见陛下。”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御医有点脸熟，随后就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
    这不就是上次装病的时候，给自己看病的那个御医吗？
    没想到今天还是他当值，这还真是有些巧了。
    朱翊钧看着李长生笑道：“原来是你啊！”
    李长生连忙说道：“回陛下，正是微臣。”
    “快给六娘看看，看看她是什么情况，”朱翊钧看了一眼李长生，点了点头，“看看她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是，陛下。”李长生点头说道，连忙来到韩六娘床边，伸手搭在了韩六娘的手腕上。
    在这里看到韩六娘，李长生的心里很吃惊。
    韩六娘的干爹韩公公这些年没少在宫里面给她求医问药，李长生也曾经给她看过无数次病。
    李长生知道韩六娘气虚体弱，是刚出生的时候落下的病，也用过一些补气补血的药，只不过都没有什么效果。
    随着韩六娘年纪越大，有了葵水以后，这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如果这么下去的话，她恐怕活不长。
    没有想到她居然到了陛下这里，难道是因为长得漂亮？
    想到这个，李长生有些迟疑。
    如果韩六娘身体没问题，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以现在韩六娘的身体，根本没办法伺候陛下，恐怕真的留在陛下身边，没多久就会死了。
    如果怀上龙种，估计死得更快；别说等到龙中出生了，一尸两命的可能性太大了。
    一边胡思乱想，李长生一边给韩六娘把脉。
    随后他眼神猛地一变，抬起头说道：“脉搏雄劲有力！这怎么可能呢？”
    陈矩看了一眼朱翊钧，又看了一眼李长生，在旁边说道：“李太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是。”李长生连忙答应了一声。
    这话看似是说给陈矩听的，其实是说给皇帝听的。他连忙说道：“臣以前也给韩六娘把过脉，那个时候韩六娘脉搏虚弱、气虚体弱。”
    “可韩六娘此时的脉搏却雄浑有力，这根本不可能啊！以她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有力的脉搏呢？难道吃了什么虎狼之药？”
    “臣没摸出来，韩六娘的脉搏并没有跳得特别快，不是吃虎狼之药的症状。真是奇哉！怪哉！”
    朱翊钧看了一眼李长生，这个时候哪有时间让他在这里研究这些？
    朱翊钧说道：“韩六娘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吧？”
    “回陛下，再好不过了。”李长生说道。
    “那她脸为什么这么红？”朱翊钧问道。
    “臣斗胆请问陛下，韩六娘可是吃了什么药？”李长生抬起头迟疑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朱翊钧笑着反问道。
    “韩六娘的身体状况，臣知道的很清楚。现在她的情况在好转，这肯定是服了某种药。只不过臣医术浅薄，实在想不到世上有什么药有如此奇效。”
    “如果按照当下的情况，再过一两日，韩六娘恐怕就可以如寻常人一般了。这些年臣也琢磨了不少方子、研究了不少医书，可终究是没有什么进展。臣孤陋寡闻，实在是不知道这世上有谁能治好她。”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朱翊钧看着他沉声道。
    “是，陛下。”李长生虽然心里很狐疑，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陛下不想说，那就谁问都没有用。
    “她既然没事，你就先下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是，陛下。”李长生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声说道。
    “是吗？那去见见母后。”朱翊钧笑道。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母后还是来了。
    等到朱翊钧来到前殿的时候，李太后正沉着脸坐在那里。
    她见到朱翊钧，就有些绷不住，站起身子快步走到朱翊钧身边，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母后这是怎么了？”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缓缓的问道。
    “听说你传了御医，可是哪里不舒服？”李太后紧张兮兮的问道：“太医给你看过了吗？不行就多召见一些太医。”
    “回母后，召见太医并不是给儿臣看病。”朱翊钧笑着说道：“母后放心，儿臣的身子没问题，好的很。”
    “这就好，这就好。”李太后松了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随意的问道：“可是给那个韩六娘看？”
    “是。”朱翊钧连忙点头答应道：“儿臣把这个韩六娘找过来，是有些事情让她去做，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母后放心。”
    听了这话，李太后就笑得暧昧不清，神情颇为古怪的看着朱翊钧，说道：“看来真是母后把你管束的太严了。你喜欢她？”
    “谁，韩六娘？没有啊！”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事情不是母后想的那样子，儿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十三章 该选后了
    看着儿子否认三连的样子，李太后心知肚明的笑了，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话里尽是感慨：“皇儿也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李太后目光柔和的看着朱翊钧说道：“我已经和张先生开始商量给你选皇后的事情了，你这里有个人也没什么，喜欢就留下吧。”
    朱翊钧恍然大悟。
    自己今年十五岁，已经开始要选皇后了，身边有个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母后根本就不准备管了，这也是为什么把韩六娘带到了自己的宫里，母后没过来的原因。
    现在母后过来，估计也是因为自己找了个御医，她生怕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朱翊钧心里有些复杂。
    “母后，你误会了。”朱翊钧还是说道：“孩儿找韩六娘过来，是来试药的。”
    “试药？”李太后一愣，不明所以的问道：“试什么药？”
    “是这样的，”朱翊钧笑道：“那一日，朕和张天师聊起了母后的艰辛，身子都熬坏了，儿臣痛心疾首。于是张天师就回去做了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据说效果很好。”
    “这两天，张天师把药做出来了，儿臣就想找个人试试。听陈矩说，这宫里面有一个叫韩六娘的小宫女从小气虚体弱，身子不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没治好。”
    “儿臣就想让韩六娘试试张天师的药。如果这种药对她都有效果的话，那肯定是一种好药，到时候就能够给母后服用了。”
    李太后感动的看了一眼儿子，眼圈微红，伸手拉着他，轻轻地笑道：“皇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好，好好好！”
    朱翊钧一笑，随后有些兴奋的说道：“母后，这丹药很有效。”
    “说来听听。”李太后听说丹药有效果，也立马来了兴趣。
    “刚刚已经给韩六娘吃下去了，她的身子真的好了不少。孩儿找太医过来，就是看看韩六娘。”
    “结果太医说她的脉搏强劲有力、身体康健，如果再吃两粒，很可能再有几天就能和正常人一样。”
    “这丹药这么厉害？”李太后不敢置信地问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儿臣也没有想到，这都是张天师的功劳。原本儿臣想着等到药做出来以后，确定了疗效再向母后禀报。没想到母后担心朕，朕怎么敢隐瞒母后？”
    “原来是这样。”李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皇儿一片孝心，母后知道了。既然这丹药是张天师练出来的，这功劳不能抹杀，要厚厚的赏赐。”
    “是，母后。”朱翊钧答应了一声，“儿臣已经让人准备了赏赐，等确定了药的功效，再另行赏赐。”
    “皇儿如此安排，甚是妥当。”李太后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是，母后。”朱翊钧笑着答应道。
    “既然事情已经知道了，那母后就回去了。”李太后站起身子，轻声说道：“你忙着吧。”
    “孩儿送母后。”朱翊钧站了起来，直接将李太后送了出去。
    等到李太后走了以后，朱翊钧转身对陈矩说道：“再去找几个人来，老弱男女都要找一些，让他们试药。”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的答应道。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过着正常的生活，上午上课，下午回来观察药物试验。
    健身场所那边还没有弄好，他想过去也没办法。
    好消息就是药物实验很成功，比起韩六娘，其他几个人的效果要更好一些。
    虽然反应没有韩六娘那么大，但是每个人吃完之后身体都好了很多。
    甚至有一个有风湿的老太监，原本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吃了培元丹以后居然可以独立行走、健步如飞。
    这个结果一出来，整个皇宫一片哗然。
    毕竟这个老太监大家都认识，原本以为没康复的希望了，结果现在居然能走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这个丹药也太强了！
    李太后看着眼前的面色红润、站姿如松的老太监，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能走了？不疼了？”
    “回太后，真的能走了，不疼了。”老太监连忙说道。
    说着，他就跪在了地上，趴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奴婢谢陛下、太后隆恩！”
    “起来吧。”李太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问道：“那个韩六娘怎么样了？”
    “回母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朱翊钧说道：“这两天又给她服了一次药，太医那边说已经好了大半，再有两天就应该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好，好！”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太后转头看向张天师，目光之中全都是惊喜，笑道：“没想到天师居然能够练出如此宝药，一定要重赏！”
    此时，张天师脸色很纠结。
    对于张天师来说，练药治成功了，还有这么好的效果，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对自己的名声、对龙虎山的名声都是好事情。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这份药的药引是皇帝的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份功劳让张天师有些如坐针毡。如果事情败露的话，麻烦就大了。
    抬头看了一眼李太后，张天师把心一横，咬了咬牙，迈步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太后娘娘，关于这个药，臣有些话要说。请太后摒退左右。”
    李太后没想到张天师居然会这么说，而且还如此的严肃。
    不过张天师的地位摆在那，加上现在还练出了这么好的药，李太后只是轻笑了一声说道：“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屋子里面的人瞬间哗啦啦的就下去了不少。
    站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站在李太后身边的张宏都没有动。
    这两人都是心腹，无论什么事情，他们在都没关系。
    张天师也没说什么，而是撩起衣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李太后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天师，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说着，她转头看向张宏说道：“张宏，快把天师扶起来。”


第二十四章 母子情深
    张宏微微躬身，连忙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张天师的面前伸手去搀扶他。
    张天师却没有动，跪在地上说道：“太后，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站着说。”
    这话一出口，李太后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跪着说吧。”
    朱翊钧忍不住了，在一边说道：“张天师，丹药没什么问题，你不必如此吧？”
    “陛下请恕罪，臣这一次怕是要抗旨。”张天师趴在地上，给朱翊钧磕了一个头，抬起头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练的药没有问题，这是好药。”
    “只不过这药并不是臣研究出来的，而是源自一份丹方。这份丹方是陛下给臣的，是陛下在一份古籍之中发现的。丹方本身并无怪异之处，所用药物虽然珍贵，却并不难寻找。只不过这药物之中需要一味药引，当世难寻。”
    “不要说了。”朱翊钧站起身，沉着脸说道：“张天师，朕敬你尊你，可你不能在太后面前胡说八道。来人，把张天师轰出去！”
    “站住！”一边的李太后沉着脸。
    “母后！”朱翊钧在一边有些急切的说道：“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说的这些话都不可相信。这丹药已经知道怎么练了，他不愿意回头找别人练也就是了。”
    李太后看了一眼儿子，脸沉下来也不说话。
    李太后已经看出了不妥当的地方，儿子的演技实在是太过于浮夸了，戏班子里的伶官都没有这种演技。
    这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而且还和儿子有关系。
    “你不许说话。”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脸色非常阴沉，直接呵斥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如果让予查出来，你等着受罚吧！”
    “天师继续说。”李太后转向张天师，沉着脸说道。
    “是，太后。”张天师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朱翊钧站在一边不说话了，心里颇为感慨。
    看看，这就是张天师，路走宽了啊！好好说，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回太后，在这丹方里面，记载着一份药引，需要用的是真龙之血。可是这天地奇物，要到何处去弄？”
    “臣实在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只是当时陛下说，既然记载的是真龙之血，陛下乃真龙天子，这真龙之血或许可用陛下自己的血液代替。”
    说完，张天师直接就趴在了地上，以头触地。
    李太后的脸色大变，转头看向儿子，身子都颤抖了起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拉着儿子哽咽道：“这丹药是……这丹药是……”
    看着李太后心痛的样子，朱翊钧面露苦笑，随后转头看向了张天师，一脸无奈的说道：“张天师，你可是答应朕了谁都不说的，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
    “陛下，”张天师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说道：“如果这丹药没有练成也就罢了。可现在练成了，臣实在是不敢隐瞒了，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回头看着李太后说道：“母后，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点血而已。儿臣年轻力壮，不在乎的。”
    “胡说八道！”李太后瞪了一眼儿子，怒声道：“年纪轻轻，精血成功，怎么能够用来炼丹呢？你是皇帝！”
    “母后，儿臣也是看母后日夜操劳、身心憔悴，实在是于心不忍。何况父皇去的早，儿臣还想母后多陪儿臣一些年。”
    “如果没有办法就算了，现在有了办法，儿臣怎么能不去做？古有卧冰求鲤，朕为了母后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朱翊钧说到这里，轻轻一笑，伸手拉住李太后的手说道：“儿臣只愿母后身体康健。”
    “皇儿！”李太后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啜泣，半晌没有说话。
    朱翊钧坐在旁边任由李太后拉着手，轻声安慰着。
    母子二人气氛温馨和谐。
    陈矩早就知道，倒也不怎么吃惊。
    反而是站在一边的张宏脸色早就已经变了。
    这份丹药出来的时候他也震惊，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丹药！
    可是现在听说这丹药居然是用皇帝的血炼制的，张宏的心里早已翻天倒海。
    陛下为了太后居然如此？
    当真至纯至性！
    半晌之后，李太后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脸色十分严肃的说道：“以后不允许再练这种丹药了，明白吗？”
    “母后，没什么大碍的。”朱翊钧笑着说道：“儿臣已经询问过太医了，少量出一些血，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即便有一些影响，吃一点补气血的营养也就是了。”
    “母后你也看到了，这丹药效果神奇，有了这个丹药，以后母后的身体肯定能够康健。看看刚刚那个老太监，腿脚都那样了，居然也能治好。如此神奇的丹药，不炼制可惜了。”
    “母后放心，儿臣只少量的炼制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身子。母后放心吧。”
    李太后还是摇头，决然道：“不行。”
    朱翊钧也严肃了起来，直接走到李太后的面前，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撩起龙袍就跪在了地上。
    “母后，父皇走的早，儿臣从小便由母后拉扯长大。寻常百姓之家，孤母抚养孩儿已经够不容易了，何况生在帝王之家？”
    “何况儿臣还有弟弟妹妹，母后为我们操碎了心，身子每况愈下，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现在不过就是流一些血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
    “如果能为母亲延寿，儿臣折几年寿算什么？今天母后答应则罢了；如果母后不答应，那儿臣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说完，朱翊钧就面容沉静的跪着，也不说话了。
    李太后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唤了一声“我的儿！”直接扑向了儿子，抱着儿子就哭了起来。
    她并不是伤心，而是欣慰，是激动。
    儿子终于长大了，终于知道孝顺母亲了！
    自己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了。


第二十五章 坑儿子坑张先生的李太后
    看着抱头痛哭形象全无的母子二人，张天师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张宏和陈矩这两个太监倒是好，在一边跟着抹眼泪，哭得更伤心。
    那模样，张天师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他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这就很尴尬。想要说点什么吧，还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况这个时候上去打扰，有些不太合适。又不能趁机溜走……
    张天师站在着急地原地抓耳挠腮，那叫一个难受。
    半晌之后，朱翊钧抹了一把眼泪，一边抽噎着一边说道：“母后还是要保重身体。儿臣在这，不要再哭了。”
    李太后顿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说完，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稍显稚嫩却又充满了刚毅坚强的脸庞，笑着说道：“皇儿长大了。你父皇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倍感欣慰。”
    “这都是母后教导的功劳。”朱翊钧在旁边不露痕迹的拍了一句马屁。
    李太后的脸上全都是柔情和欣慰，伸手拉着儿子说道：“皇儿快起来！”
    说着，她就拉着朱翊钧重新坐了回去。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话，目光同时转向了张天师。
    张天师顿时一脸的尴尬，抬起头看了看大殿。
    我是谁？我在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
    母子二人对视了一下，李太后咳嗽了一声，显得有些尴尬。
    刚刚的所作所为，与她高冷的太后形象并不相符合。
    她看着张天师，缓缓地说道：“张天师，你可知罪？”
    闻言，张天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说道：“臣知罪！”
    “你为皇帝炼丹也就罢了，居然还用皇帝的血炼丹？你难道不知道皇帝的龙体有多么重要？即便皇帝让你这么做，你也不能这么做呀！你这是有失为臣的本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张天师跪在地上，突然觉得心有点累。
    反正什么话都让你们家人说了，你们怎么说都对。
    我拒绝就是抗旨不尊，我现在不拒绝就是有失为臣本分。反正我怎么做都不对是不是？
    算了吧，累了，毁灭吧！
    李太后却不管张天师在想什么，盯着他说道：“事已至此，你虽然有过，但也有功。毕竟你把丹药炼制出来了，成全了陛下的孝心。”
    “另外你悬崖勒马，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是有所担当，没有隐瞒炼丹的事情。总体来说，你还算得上是有功，所以该给的赏赐还是会给的。”
    “臣谢太后！”张天师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心里面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应该不会处罚自己。
    “不过有件事情你要记住，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透露出去，明白吗？”李太后盯着张天师沉声道：“如果你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别说赏赐了，你罪责难逃！”
    “臣明白，臣明白！”张天师连连说道。
    朱翊钧在旁边看着，略微有些明悟。
    母后这一招为什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先威胁，后恫吓，然后再安抚，最后给点赏赐，到最最后再说出目的。
    不让透露这种丹药的秘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外一方面，朱翊钧反而觉得母后像是不想让今天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实在是太有损她高冷太后的形象了。
    看来为了维持人设，也是要费尽心力啊！为此，可能都要不惜杀人才行。
    朱翊钧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古人的智慧啊！
    “行了，你回去吧。”李太后摆了摆手。
    “是，太后。”张天师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走出门口，张天师松了一口气。
    这事终于过去了。
    随后张天师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因祸得福了。这种丹药如此重要，以后除了自己以外，陛下绝对不会再让其他人炼制，自己就成了御用的丹药师。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龙虎山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大殿之中。
    张天师离开之后，一边的张宏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娘娘、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让东厂看着点？”
    这话一出来，朱翊钧就明白了，张宏摆明了是不相信朝天宫那边。
    “张天师为人忠正耿直，倒是不用担心。可是朝天宫那边的其他人似乎并不是很妥当。”张宏站在一边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有人图谋不轨，怕是会有麻烦。”
    听了这话，李太后连忙说道：“好，那你就派人去吧。”
    “是，娘娘。”张宏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看着张宏的背影，李太后喃喃的说道：“这个张宏还不错，做事稳当，算得上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朱翊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母后啊！
    历史上关于自己这个母亲的记载很多，各种猜测也不少。可是相处下来，朱翊钧发现自己这个母亲的政治天赋和才能属实不怎么样。
    想想历史上的记载也就明白了，她总拿这么说“张先生生气了，你这么做怎么向张先生交代？”
    她总用这样的话去刺激万历皇，所以万历皇帝才会那么恨张居正。
    最关键的是，她还给万历皇帝看《霍光传》，意思很明显：如果你敢不听话，张先生就会做霍光把你换掉。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
    这都是什么招数？
    可以想象这些招数在万历皇帝的心里面留下了多深的烙印、给了这位年轻帝王多么深的刺激。
    所以万历皇帝谁都不相信，一辈子刻薄寡恩。这也为张居正的死埋下了祸根！
    如果要说李太后坑死了张居正，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罪己诏事件。
    到了万历皇帝十八岁的时候，张居正屡次都提出要还政于皇帝。毕竟皇帝已经长大了，该自个儿做主了。
    结果全都被李太后拒绝了。
    到了万历皇帝二十岁时想要亲政，结果李太后说你不用想，三十岁之前你不用想亲政，你所有的正事全都交给张先生来做主就是了，你听着。


第二十六章 陪读差事
    这么一次一次的下来，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态度可想而知。
    果然，张居正一死，立刻就遭受了万历皇帝的疯狂报复。
    在这个时候，还有人给李皇后出主意：你儿子潞王大婚不是没钱吗？抄了张居正的家就有了。
    于是，张居正的家就被抄了。
    这件事情不能断定真假，但是张居正被万历皇帝报复，李太后没有劝解这倒是真的。
    纵观整体，基本可以看清李太后这个人了。
    在她的眼里面，张居正是一个有才华、值得信任的臣子，是保护他们母子天下的最大工具。
    李太后不让万历皇帝亲政，是为了张居正，还是认为万历皇帝实力不足，还是准备熬死张居正，这些都不得而知。
    作为一个木匠的女儿，她的政治眼光虽然被锻炼过了，可实际还是不行。
    她信任冯保，结果冯保欺骗她，敢在她女儿的婚事上动手脚；冯保在皇帝和她之间玩弄起了权术，她也没有发现。可见看人方面，她眼光并不是很敏锐。
    朱翊钧对李太后的评价就是普通王妃。
    如果不是因为丈夫死的早，李太后绝对没有什么权利的欲望。她之所以做这么多，无非是为母则刚。
    对万历皇帝的严要求，甚至是疾声厉色，说白了就是她在害怕，她在着急。
    没了依靠的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这孤儿寡母自从被高拱来了那么一手，把她吓坏了。
    在那个时候，帮助她的张居正和冯保就得到了她的信任，她相信这两人能够保住她的江山、保住她的儿子和她。
    所以，才会有了大明现在的政治局面。
    正是因为捋清了人物关系，朱翊钧才悍然发动了攻击，直接干掉了三角中的一角——冯保。
    没了冯保，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看了眼李太后，朱翊钧问陈矩，“张天师炼制的培元丹还有几颗？”
    “回陛下，还剩三颗。”陈矩连忙在一边说道。
    “都拿上来。”朱翊钧笑道：“既然已经证明了药效，母后就吃一颗吧。”
    李太后看了一眼朱翊钧，神情有些复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时间不长，丹药就被拿了上来了。
    陈矩恭恭敬敬地伺候李太后把药吃了下去，这才退到一旁。
    朱翊钧眼睛发亮的看着李太后问道：“母后，有什么感觉？”
    李太后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其他的感觉倒是没有，只是觉得现在胃中温热，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吧。”
    “对，”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母后说的有道理，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说着，朱翊钧站起身子，恭敬的对着李太后行礼道：“儿臣就先告退了。”
    “好。”李太后轻笑着点头，满意的说道：“去吧。”
    朱翊钧刚走两步，李太后又叫住了他，“那个韩六娘，就留在你那吧。你身边也的确该留个人伺候了。”
    朱翊钧一愣。
    这话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他也明白，这个韩六娘在这里待过，就不能走了，不然无论是韩六娘还是自己，都会有麻烦。
    反正一个宫女留在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朱翊钧说道：“是，母后。儿臣明白。”
    “去吧。”李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朱翊钧走出来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转头对陈矩说道：“健身场那边应该快要建好了吧？”
    “回陛下，可能还要一些日子。”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那就回去看书。”
    说完，他背着手溜达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都在老实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每天早上就去上课，除了上课的先生以外，张宏也会陪着。
    看到张宏的瞬间，朱翊钧就明白了，在母后那里，张宏已经彻底接替了冯保的工作。
    要知道，监督皇帝上课在以前可是冯保才会有的特殊权利。冯保还活着的时候，每逢在文华殿听讲归来，李太后便邀来陈太后，让儿子将听讲的内容复述一遍。
    小皇帝讲完了，李太后就问陪着听讲的冯保：皇帝讲的是否有错漏？
    如果全都讲对，就给予褒奖；如果有错漏，就给予惩处。
    有几次万历皇帝逃课，都是冯保告的密。甚至每一次有什么事情，冯保就会跑去报告，偶尔还会搬弄一些是非。
    当然了，这些事有的不全都怪冯保，万历皇帝自己做的也不对。只不过万历皇帝那个时候还小，根本就不懂这些。
    何况人总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万历皇帝就更是如此。他不觉得自己做的错，朕是皇帝，冯保不过是一个奴才，居然也敢欺辱到朕的头上来？
    冯保死了以后，这个得罪皇帝的差事就没有人敢接了。
    现在李太后把张宏派了过来，接替了冯保的地位，这对朱翊钧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这天上完课，朱翊钧看了一眼等在一边的张宏问道：“母后是不是想让朕过去？”
    “英明无过陛下！”张宏恭敬的点头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跟着张宏一起来到李太后的居所。
    李太后和陈太后两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看到这个架势，朱翊钧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对于朱翊钧来说，背书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这种考试根本就没难度。只是把上课的内容重复一遍，算什么事？
    这只是最普通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吗？
    朱翊钧的目光看向了张宏，想看看这个老太监要怎么做。如果他学冯保，那自己可能要考虑再换一个人。
    “回来了？”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是，母后。”朱翊钧恭敬的答应道。
    李太后点头，转头看向张宏问道：“陛下今日如何？”
    张宏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回太后，陛下今日上课认真，毫不懈怠。”
    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考教一番吧！”


第二十七章 谭纶要死了
    一番考教下来，李太后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所有的问题，朱翊钧都能侃侃而谈。
    很多地方李太后听不懂，她和陈太后商量，陈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没消失。
    朱翊钧也很满意，他满意的是张宏。
    比起冯保来说，张宏的工作实在是太好了，不乱说话，没问题的时候也很有分寸，使得朱翊钧的回答精彩了不少。
    出题人和答题人相互沟通，判卷子的人自然就能看到一份精彩的卷子。
    “好，皇儿终于知道努力了。”李太后一脸的欣慰。
    “孩儿长大了，要成年了。以前是孩儿胡闹不懂事，如今孩儿现在明白了，自然要懂事一些。”朱翊钧笑着说道。
    “好，好！”李太后满意的点头。
    朱翊钧笑着迈步走了过去，一边替李太后捶肩，一边问道：“不知母后身子如何了？”
    考核完成了，气氛就松懈了下来。
    李太后脸色温和的笑着说道：“很不错，这两天感觉舒服了不少。”
    不是李太后安慰儿子，而是真的感觉很好。儿子的培元丹真的有效果，这是让她很欣慰。
    吃下这个丹药之后，真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晚上睡觉的时候再也不会失眠做噩梦了，也不会手脚冰凉，更不会像以前一样头晕目眩。
    李太后走路也有力气了，喘气都松快了不少。这两天黑眼圈退下去了，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不少，头顶上的白发都少了。
    李太后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丹药居然有这样的奇效。如果不是因为这丹药是用儿子的血炼制的，她早就让人多备一些了。
    “那回头儿臣让人再炼制一些。”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笑着说道：“看来这药还是比较有效果的，母后多吃一些。”
    “不行，”李太后直接摇头，坚决拒绝道：“不能再炼制了。”
    一边的陈太后这个时候也说道：“虽然药效很好，但不能再炼制了。这东西伤身，皇帝如此，年纪轻轻，怎么能做这样伤身的事情呢？”
    朱翊钧听到陈太后这句话倒也不意外。
    当初剩下三颗丹药，母后吃了两颗，没把这件事瞒着陈太后，分给陈太后一颗。
    陈太后吃了一颗药，效果非常好。可她也知道这个药的来历，自然不允许朱翊钧再干这样的事。
    “两位母后，”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不必如此，儿臣的身体好着呢。再说了，那些丹药用不了多少，没什么问题。只要两位母后身体健康，孩儿心里就很高兴。”
    “那也不行，”李太后瞪了一眼朱翊钧，态度坚决的说道：“绝对不能如此，不允许炼制，听到没有？”
    说着，李太后转头盯着陈矩说道：“你看着陛下。如果陛下再敢炼制这种丹药的话，你第一时间来告诉予。你要敢隐瞒不报，予就把你发配到南京去做净军。”
    陈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趴在那里不说话了。
    朱翊钧很无奈，只能苦笑着说道：“母后，你何苦磋磨他？孩儿答应就是了，绝对不炼制了，母后放心。”
    听了这话之后，李太后点了点头，方才满意的说道：“这还差不多。”
    陈太后看着母子二人也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事情说定了，就吃饭吧。皇帝学了一上午，应该也饿了。”
    “对对对。”李太后点头说道：“让人把饭食送上。”
    很快，饭菜就送了上来，三人开始吃了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融洽，母子之间其乐融融，温情满满。
    只不过饭刚吃到一半，张宏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此时的张宏脸色非常凝重，跑进来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急切的说道：“启禀太后陛下，谭家刚送来消息，谭大人怕是要不行了。”
    闻言，李太后顿时惊愕，迟疑着说道：“怎么会呢？谭大人的年纪并不大呀！”
    “启禀太后，御医说是早年征战落下的旧伤。谭大人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这次早春感染了风寒，这身子就不行了。”
    李太后摇摇头，心情沉重，没有再说话。
    朱翊钧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个谭大人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谭纶，是明朝抗倭名将，杰出的军事家、戏曲家，与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齐名，又与戚继光并称“谭、戚”。
    谭纶任台州知府时，招募乡勇千人，练兵御倭，于嘉靖三十六年大挫倭寇。
    次年，数万倭寇再扰台州，谭纶亲率死士大战，三战三捷，使军威大振。
    任福建巡抚时，谭纶又剿灭福建倭寇，收复兴化；
    在蓟辽总督任内，自居庸关到山海关，修建防御台三千座，加强东北防务。
    谭纶前后致力兵事三十年，人曾经酣战，刀刃上的血浸染了手腕，多次冲洗才清除。
    现在的大明兵部尚书，这样的人怎么能死呢？
    在朱翊钧的记忆中，虽然谭纶的身体不好，可是这人才五十左右，不说活到八十，哪怕只活到七十多，还要为大明再效力二十年。
    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大臣效力二十年，那大明将是什么风采？
    打个万历三大征，至于费那么大劲吗？
    看看万历三大征，都是什么人打的？
    朱翊钧为自己将来的执政已经制定了几种谋划。无论做什么事情，朱翊钧都明白，最重要的就是人才。
    像谭纶这样的人才，怎么能让他死了？
    朱翊钧站起身，对着李太后和陈太后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母后，儿臣想去谭家看看。”
    “谭爱卿为大明鞠躬尽瘁，早年在东南与倭寇酣战。过了些年要到辽东去整顿兵备，这几年才到京城，每日里在兵部操劳不已，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根本都是奢望的。”
    “谭爱卿前几年也曾上书给朕，希望能够告老归乡、颐养天年。可是孩儿没有准许，朝廷离不开谭爱卿。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朱翊钧脸色悲痛万分，眼圈发红，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第二十八章 探望谭纶
    看到这一幕，两位太后都有点绷不住了。
    她们两个对谭纶自然不陌生，那也是当年经常到家里面来的人物，当时也算得上是意气风发，没想到现在人要不行了。
    皇帝要去看看生重病的大臣，本身也没有什么让人吃惊和意外的。何况谭纶现在是兵部尚书，地位在那里摆着，皇帝去看看也正常。
    李太后点头说道：“如此，你就去看看吧。”
    “多谢母后！”朱翊钧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身边的陈矩，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随后就离开了大殿。
    这还是朱翊钧第一次出宫，阵仗并不是很大，不过也不小。
    锦衣卫护卫在前，东厂番子在两侧，前面也早就净了街。
    那种电视剧里面皇帝车队从街上路过，老百姓在一边看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发生，更没有发生老百姓埋伏在人群里面刺杀皇帝的情况。
    因为皇帝的车队路过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人了。除了护卫之外，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都会被认为图谋不轨被拿下，甚至是当场击杀。
    另一边，得知谭纶病重，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坐不住了。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等人全都到了谭家。
    与此同时，皇帝出宫的消息也传到了谭家，几个大臣就更不能走了，都在这里等着迎接皇帝。
    朱翊钧到谭家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到门口来迎接了。
    从御辇上走下来，朱翊钧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张居正也在，便连忙向他走了过去。
    张居正连忙领着周围的人给皇帝行礼。
    “免礼，都免礼。”朱翊钧招呼所有人站起来，这才转头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谭爱卿真的要不行了吗？”
    摇了摇头，张居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谭纶虽然算不上张居正这一党派的人，但对他的帮助还是不小的。张居正对谭纶也非常欣赏。
    没想到，现在居然走到了这一步。这人才五十多岁，身子居然就不行了？
    想到这些，张居正的神情有一些黯然。
    在张居正的身后，吕调阳等人也是如此，他们的年纪还要大一些。
    气氛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朕先去看看谭爱卿。”
    “是，陛下。”张居正答应了一声，转身跟着皇帝一起往里面走。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屋子里面，朱翊钧也进入了谭纶的房间。
    一进入屋子，朱翊钧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显然，谭纶吃药有一段时间了。
    迈步走到谭纶的床边，朱翊钧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谭纶。
    此时的谭纶脸色有些苍白，但人还算清醒；眼窝深陷，身材清瘦，都快要皮包骨了。
    看这样子，病的时间应该不短。
    看到皇帝出现在自己家里，谭纶脸色一变，苍白的脸上涌现出了一抹潮红，下意识就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可是他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坐起来。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把谭纶按住，轻声说道：“爱卿不必起来，朕只是过来看看。”
    “陛下……”谭纶轻声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握住了谭纶的手。
    此时谭纶的手不但皮包骨，而且已经有些发凉了。
    朱翊钧知道，外面的人没有瞎说，谭纶是真的要不行了。
    握着谭纶的手，朱翊钧说道：“爱卿放心，安心养病，早点好起来，你还要为朕继续效力。朕一定让人准备最好的药，一定要把爱卿治好。”
    “陛下，”谭纶苦笑了一声，“陛下不必安慰臣了。臣的身体状况，臣心里面有准备。这么多年了，生死早就看淡了。”
    “陛下能来，臣心里面已经很高兴了。臣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虽然是一个武官，行了一辈子武事。可是对于臣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朱翊钧看着谭纶，眼圈微红，拉着他的手说道：“爱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只要爱卿说出来，朕一定尽力答应。”
    “没有了。”谭纶摇了摇头说道：“请陛下千万不要在臣身后重赏臣的子孙，他们都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如果陛下赏赐过多，反而会害了他们。这些年臣也算薄有积蓄，足够他们温饱了。”
    “等到臣死后，陛下也不必过多为臣费心，丧葬事宜一切从简。朝廷现在各处都在用钱，实在不适合在臣身上花费过多。”
    朱翊钧听着谭纶的话，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流。
    半晌，朱翊钧轻轻地点头说道：“爱卿放心，爱卿的话朕都记下了。不过爱卿也不要放弃，说不定过两天病就养好了。”
    “好，臣一定不放弃。”谭纶笑着说道。
    “那爱卿好好休息。”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就站起身子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朱翊钧到了外面，周围的臣子都在这里等着。
    朱翊钧看了一眼所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陈矩问道：“御医呢？”
    “回陛下，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陈矩连忙说道。
    “让他进来。”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御医就从外面走了。为首的人正是李长生。
    看来李长生的医术真的不错，不然不能哪里都有他。
    看了一眼李长生，朱翊钧沉着脸问道：“李长生，朕问你，谭爱卿的病究竟还能不能治好？你说实话。”
    “回陛下，已到了药石无灵之境了。”李长生面色凝重的说道：“臣实在是没有办法，谭大人这些年身体亏空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日积月累到了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朱翊钧看着李长生，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问道：“谭爱卿还有多久？”
    “回陛下，撑不过三天。如果用人参吊命，最多也就五天，再多就没有办法了。”李长生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朱翊钧想了想，转头对陈矩说道：“陈矩，你去一趟朝天观，马上让张天师开炉炼丹。朕只给他两天的时间，一定要给朕炼制出一炉培元丹。明白吗？”


第二十九章 太监抗旨造反
    闻言，陈矩脸色大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不能啊！陛下！”
    朱翊钧脸色大变，看着陈矩，沉着脸喝斥道：“刁奴，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不能开炉炼丹！”陈矩抬起头，哭丧着脸说道：“那丹药不能再炼制了呀，陛下！”
    一边说着，陈矩居然真的哭了出来，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有几个人的目光看向了张居正，目光之中全都是探寻。
    你是张阁老，你还是皇帝的老师，每天你都要进宫，这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张居正看了看陈矩，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冯保死了以后，关于宫里面的事情自己知道的数量不但少了不少，质量也下降得非常厉害。
    虽然还有锦衣卫的刘守有，可是宫里面他也伸不进去手。尤其是换了张宏以后，想伸手就更难了。
    眼前的事情，张居正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对于众人询问的目光，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朱翊钧沉着脸，上前踹了一脚陈矩，怒声道：“让你去就快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陛下，不能啊！陛下！”陈矩伤心欲绝的继续嚎哭，一脸的决绝。
    反正我就不去。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脸上涌现出了怒气。
    虽然心里面很想给陈矩点一个赞、称赞一句“干得漂亮！”可是脸上却不能有丝毫的表现。
    他怒气冲冲的上去就给了陈矩一脚，直接把陈矩踹倒在了地上。
    “难道朕做什么事情还要和你商量吗？”朱翊钧大声呵斥道：“快点去！马上去朝天宫告诉张天师，让他为朕开炉炼丹！”
    周围的人脸色瞬间就沉重了起来。
    “开炉炼丹”。
    这四个字对于在场的大臣们来说，可都是一块心病。
    当年的嘉靖皇帝就用这四个字震撼了他们，而且震撼了这么多年。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这四个字，而且还是从这个年轻的陛下嘴里面说出来的。这让他们隐约有一些担心。
    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瞬间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众人再看向趴在地上的陈矩之时，脸色缓和了不少。
    眼前的这位太监看起来是个忠心的，如此大胆的劝诫陛下不要炼丹，这是很难得的。
    看来，宫里面出了一位忠正耿直的好太监。
    朱翊钧却是大怒，指着陈矩说道：“陈矩，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不承？”
    “陛下，不能啊！不能！”陈矩跪在地上继续哭喊，一边哭喊着还一边磕头。
    周围的几个大臣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敢问陛下，这宫里何时炼丹了？”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小人物一个，试探型炮灰，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朱翊钧转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张宏，怒声道：“张宏，把陈矩押入东厂！居然敢抗旨不遵朕，一定严惩不贷！”
    “朝天观那边你去一趟，告诉张天师开炉炼丹，一定要快！”
    张宏这个时候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直接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把帽子摘了下来，虔诚的放在一边，以头触地趴在地上说道：“陛下，奴婢不能去。”
    “张宏，难道你也想抗旨不遵不成？”朱翊钧红着双眼瞪着张宏，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真好！大明朝的太监什么时候敢造反了？”
    “陛下，奴婢不是造反。”张宏趴在地上说道：“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
    “胡说八道！”朱翊钧怒声道：“这么做也是为了朕？那岂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往朕的身上推了？做什么都是为了朕，你们的胆子太大了！”
    “陛下，那丹药不能炼制。”张宏态度坚决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谭爱卿去死吗？”朱翊钧眼圈发红的说道：“谭爱卿为大明兢兢业业了一辈子，东南抗倭、辽东备兵；到了兵部尚书的任上，一直都是兢兢业业。”
    “这两年他身子不好，一直想着告老还乡、含饴弄孙。是朕一再不允许，每次都是被朕留下来的。结果呢？结果就让他这么去了？”
    “如果不能救也就算了；现在能救，朕一定要救！”
    “可是陛下，”张宏抬起头说道：“奴婢知道陛下爱臣子之心，可陛下也不能因此不顾自己的龙体啊！伤了龙体，天下将何以托付？”
    说到这里，张宏砰砰砰的开始磕起了头，额头都磕出血了也不停。
    朱翊钧怒视着张宏，大声道：“你一个太监也敢造反是不是？”
    说着，朱翊钧转头看向众臣子，大声问道：“锦衣卫刘守有何在？”
    刘守有哭丧着脸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叫什么事？
    刚刚闹腾起来，刘守有心里面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会牵连到自己。
    看看，果然来了吧？
    向前走了一步，刘守有说道：“臣在。”
    朱翊钧伸手指了下地上的张宏和陈矩，大声说道：“把他们俩都抓去，全送到锦衣卫的大牢里，朕要好好的治他们的罪。”
    “另外，你派人去朝天宫，告诉张天师，马上开炉炼丹。”
    刘守有躬身道：“是，陛下。”
    说完，他却没动，而是转头看向了张居正。
    阁老，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你不帮他们两个，你也得救救我啊！我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直接把这两人抓起来，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去朝天观，让张天师炼丹，这叫什么差事？
    “咳咳咳。”张居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屋子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这一声咳嗽，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对张居正也是寄予了厚望，足见张居正威望之高。这个时候，也只能是他来做主了。
    张居正先是看了一眼皇帝，见他依旧怒气冲冲的样子，只能说道：“陛下息怒，能不能让臣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脸上的怒气瞬间就消退了，轻声说道：“当然，先生请。”


第三十章 朕愿折寿十年
    “多谢陛下！”张居正心里面对这个学生的表现还算满意，转头盯着张宏和陈矩，脸色就沉了下来，“我问你们，你们有什么说什么，明白吗？”
    张宏还没有说话，陈矩就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你们为什么不遵圣旨？”张居正盯着陈矩问道。
    他的表情很严肃，目光紧紧的盯着陈矩，准备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陈矩还没有说话，一边的张宏就把话抢过去了，“张阁老，不是我和陈公公不遵圣旨，而是太后有话，绝不允许陛下再炼丹。一旦陛下想要炼丹，太后让我们马上禀告。”
    听了这话，周围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太后有旨意，这就好办了。看来太后还是比较懂得当年的情况，皇帝年少无知，什么都不懂啊。
    “原来如此。”张居正脸色缓和了不少，点头说道：“宫里是从何时开始炼丹的？”
    “就是上次张天师进宫做法事以后。”陈矩在一边连忙说道：“起因是宫里面发现了一本丹方，上面记载着一种叫做培元丹的丹药。这种丹药不但能够扶正固本，而且能够延年益寿，甚至能够治疗很多病。”
    “陛下心疼太后和张阁老。自从先帝去了以后，太后和张阁老为大明操劳不休，已然有了白放，陛下心中心疼愧疚。”
    “陛下当时就说如果有了这种丹药，也能让太后和张阁老身体康健。于是陛下就找来了朝天宫的张天师想要试一试。”
    陈矩说到这里，不动声色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
    原本陛下说的是太后，根本就没有提张阁老。可是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提一下张阁老似乎不太合适。于是陈矩自作主张的就说了。
    陈矩生怕陛下怪罪自己，不过他看到的却是陛下阴沉的脸、柔和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陈矩居然看出了陛下的一丝笑意和鼓励。
    陈矩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张天师原本不同意，可是感佩陛下的孝心，便同意开炉炼一炉丹药。
    “这个丹药炼成后，在宫里面做了实验。”一边的张宏接口道：“我们找了宫里面几个身体虚弱的太监宫女，让他们服下了丹药，结果效果拔群。”
    “宫里面有一个宫女叫做韩六娘，气虚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卧床不起。吃了这丹药以后，不但治好了病，身体也变得非常健康，现在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宫里面的老太监陈安，这些年腿疼得不能走路。太医给他开了很多药方，依旧没有效果，结果吃了这种丹药，现在也好了。不但腿治好了，而且身体非常康健。”
    众人一听，顿时都有一些不相信。
    这仿佛是天方夜谭，竟然能有如此神奇的丹药？这怎么可能呢？
    当初嘉靖皇帝也炼丹，可是什么都没炼出来，甚至就连床第之事助兴的东西都没炼出来。
    不光是其他人怀疑，张居正也怀疑，盯着两人直接问道：“既然丹药这么好，为什么太后不允许炼制？”
    “这……”两人跪在地上对视了一眼，迟疑了半晌也没敢说话。
    看到两人这半天都说不出来话，众人就更怀疑了。
    张居正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两人。
    不过张居正也没让人处置他们两个，毕竟这件事情不光牵扯到了他们两个，还牵扯到了陛下和太后，稍有不慎就容易出事。
    自己现在并不掌握事情的真相，不能乱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和陈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迈步向前走了一步。
    “先生，他们不敢说，还是让朕来说吧。”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请陛下示下。”张居正连忙说道。
    周围的人也一起躬身道：“请陛下示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怪不得他们。不是他们不想说，实在是他们不敢说。”
    “培元丹很神奇，根据丹方上的记载，培元丹能治疗很多的疾病，像什么哮喘、咳痰、痛风、风疾等等，甚至还能够固本培元、强肾健体，没有病也可以强身健体。”
    “朕当时看到的时候，也不相信，觉得是瞎写的。”
    “朕当时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不说真的像丹方上面记载的效果那样，哪怕只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母后和张先生为了朕日夜操劳，朝中的臣子又何不是如此？如果能够练出丹药，对所有人都是好的。”
    “于是朕就找到了张天师，让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炼了一些，没想到效果居然那么好。”
    “太后不让炼制，是因为这丹药中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这药引就是龙血。”
    朱翊钧这话说出来之后，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后面面相觑。
    这是真的？
    怎么听着不像是真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断定这不是真的。孔子的思想里面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鬼神要敬而远之。
    不像墨家，墨家讲究要明鬼。
    所以大臣们也并不是不相信鬼神之事。
    炼丹用龙血，怎么都觉得怪异。
    “张天师当时也说了，龙血珍贵异常，又到哪里去寻找？”朱翊钧苦笑着说道：“当时朕就想，朕既然是真龙天子，那朕的血行不行？”
    闻言，周围顿时又一片哗然。
    张居正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迟疑着说道：“陛下……”
    朱翊钧点点头继续说道：“朕让张天师用朕的血炼了丹药，效果真的很好。只不过一炉只能炼制九颗丹药，除了用来检验丹药的成色以外，剩下的三颗给了两位太后，宫里面已经没有此丹药了。”
    “当时母后严令张天师不允许再炼这种丹药，即便是朕下旨也不行。可今日见到谭爱卿如此，朕于心何忍？”
    “既然有办法能救谭爱卿，朕又怎么能不去做呢？”朱翊钧说到这里，脸色胀红着说道：“如果能救谭爱卿，朕愿折寿十年，何况区区一些血？”


第三十一章 朕血即龙血
    朱翊钧的情绪很激动，双眼通红，一副爱护臣子的好皇帝模样。
    周围的人看了之后，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件事情，包括张居正自己。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的冲击有些大，不过每个人想的却都不一样。
    有的人是真感动，能够遇到这样的皇帝，做臣子的还有什么说的？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一时之间，忠义之气生成盛乘而兴。
    当然了，有的人也想到了另外一方面，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万一将来也有这么一天，这药是不是也能够救自己的命啊？
    这要是能够把谭纶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那是不是将来也能用这种药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这是好事啊。
    皇帝的血反而不是他们在意的东西。首先，血这个东西流一点也没什么，伤身体是肯定伤身体的，只不过伤的又不是自己的，说不定这血还能救自己的命，自己怎么可能阻止？
    屋里面安静得有些可怕，气氛更是有些诡异。
    张居正看着皇帝，心里面感动的同时又很自豪。
    自己终于是把这个皇帝学生教上正路了。如此仁义、如此孝顺，难得，太难得了！
    想到这里，张居正转头对刘守有小声说道：“你去一趟朝天宫，把张天师请来。”
    “是，阁老。”刘守有连忙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刘守有的心里面也很震惊，没想到宫里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更震惊的是，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丹药？这还了得？
    等到刘守有走了之后，屋子里面的气氛又沉重了起来。
    朱翊钧看着所有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转身对张居正情真意切的说道：“先生，让我救一救谭爱卿吧。朕实在不忍心，都是因为朕啊！不然谭爱卿早就去享天伦之乐了，何必像如今这样缠绵于病榻、药石无灵？如此对大明有功的臣子，朕不能见死不救！”
    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居正的身上。
    张居正顿感压力骤增。
    皇帝这句话可不光是说给张居正听，同时也是一种压力。如果张居正今日不同意，那以后换成要救其他人，他也不会同意。
    在场的大臣年纪可不小了，谁还没有这一天？
    虽然嘴上都是仁义道德，可是嘴上说的话就不能信。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太多了，没人会把龌龊的想法说出来。甚至做龌龊的事情的时候，他们都要给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于国于人，全是如此。
    日本人侵略的时候，还说是为了大东亚共荣，结果呢？
    在场的人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正人君子，哪有为国为民的想法？
    千里当官只为财！
    千里当官只为权！
    无论为什么，终归是为自己。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如果张居正阻止了大家，那他就是众矢之的。
    朱翊钧相信，今天张居正敢阻止，回头他的反对声浪会更高，背叛他的盟友也会更多。
    所有人都能够看明白的事情，张居正如此聪慧之人，自然也能看明白。
    张居正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够在严嵩和徐杰的斗争当中起来，能够找到高拱，能够平衡冯保，靠的可不是一腔热血和爱国情怀，而是正儿八经的政治手腕。
    想要斗倒别人，你要比别人更聪明、更狡猾才行。
    张居正直接撩起衣服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说道：“陛下之心，感天动地！臣代谭纶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人也不敢怠慢，连忙一起撩衣服跪下，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笑着伸出手将张居正搀扶了起来，说道：“先生不必如此。臣子忠于朝廷、忠于朕，朕自然也要爱护于臣子，这不是先生教导的吗？”
    朱翊钧将张居正夸奖了一番，气氛瞬间就又不一样了。
    君臣和谐、场面亲切，朱翊钧很满意。
    让他更满意的是系统中的声望正在噌噌的往上涨，增长的速度已经从原来的个位跳变成了两位跳。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刘守有带着张天师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张天师连忙躬身道。
    “爱卿免礼。”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召你过来，是向诸位爱卿说一下培元丹的事情。你不必隐瞒，有什么说什么即可。”
    “是，陛下。”张天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周围的大臣。
    “诸位大人，”张天师缓缓的说道：“这培元丹的确是我炼制的，也的确有奇效。只不过这药引太过于特殊，实在是难以炼制。”
    朱翊钧这个时候打断了他的话，“炼制一炉吧。”
    “陛下，这不行啊。”张天师连忙说道：“这培元丹不能再炼制了啊！”
    “哪那么多废话？”朱翊钧沉着脸说道：“让你炼制就炼制。朕要用培元丹救谭爱卿，尽快开炉炼丹。”
    这个时候张居正也接口说道：“张天师，你去吧。”
    见张居正都这么说了，张天师也只能点头说道：“朝天宫有现成的药材，我马上回去炼制。只不过这药引……”
    朱翊钧在旁边说道：“准备一个瓷瓶，朕给你准备一些。”
    “是，陛下。”张天师答应了一声，连忙拿出一个瓷瓶，恭敬地递给皇帝身边的陈炬，然后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朱翊钧来到屏风的后面准备放血。
    当然了，他不可能真的给自己放血，而是兑换了一个血包，往瓷瓶里挤了100cc。
    朱翊钧又拿了沾了血的棉布包在手上，乍看之下看不出是真伤还是假伤。
    等到朱翊钧从屏风后面出来，陈矩已经恭敬的捧着一个小瓷瓶，迈步走到了张天师的面前。
    张天师此时已经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等着接龙血。
    陈矩双手捧着瓷瓶放到张天师的手里面，这个交接仪式才算完成。
    有了龙血，张天师直接就离开了。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回去炼丹，不能再耽误了。


第三十二章 好皇帝的标准
    张天师走了。
    朱翊钧看望的任务完成了，该演的戏也演完了，剩下的就要等丹药炼制出来以后再来一场戏了。
    演戏也挺费心神，声望收割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
    朱翊钧没有在谭家多待就回了皇宫。
    周围的人也就都散了。
    虽然事情结束了，但是关于培元丹的事情依旧在发酵。
    这消息想瞒也瞒不住，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当然了，这个人尽皆知指的是高层，普通的老百姓还是不知道的。
    消息传出去以后，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只不过对朱翊钧的赞颂之声却起来了。
    有的人是真心赞颂，觉得这就是好皇帝。在读书人的心里面，他们对好皇帝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
    朱翊钧的做法就是好皇帝，爱民如子。当然了，这个民指的是士人，是读书人；普通的穷苦老百姓不在此类。
    其实，他们说的很多话都是在指士人，普通的老百姓不算民。如果这么理解的话，他们说的话前后矛盾的地方就能够让人理解了。
    “不与民争利”，就是不与读书人争利，而不是不与所有的老百姓争利。
    “藏富于民”，不是让所有的老百姓都富起来，而是让读书人富起来。
    “不与民争利”这句话究竟是怎么说的？
    这话是当初董仲舒说给汉武帝的，“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的大官僚们“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
    于是，高官之家“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
    所谓“蓄其积委”，即财富的积累日益增加；所谓“务此而亡已”，即贪欲不见底，无止境。
    说的是官员、是豪门大户与民争利。他们抢夺了老百姓的钱粮，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董仲舒认为这是社会动荡不安的根源，遂提出了稳定政局的对策:“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
    食禄者，即吃公家饭的公职人员，不应该兼营私人工商业发横财、同老百姓争利。
    到了大明朝，不与民争利成了什么？
    成了臣子们限制皇帝权力的砝码了。
    皇帝不能与民争利。你怎么能这么干呢？你怎么能如此奢靡呢？
    可这句话原本的意思是什么？
    原本的意思可是限制高门大阀、限制他们这些当官的。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他们就给皇帝画了一个大纲，给了一个标准答案。
    按照大纲做，越接近标准答案，你越是好皇帝。反之，你就是昏聩之君，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在制定大纲的时候，是以什么为标准的？
    当然是以他们自身的利益为标准出发的，只不过冠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罢了。
    朱翊钧现在的做法，正附和他们的大纲，甚至是标准答案。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赞扬。
    药如果有效，自然最后无效也没关系。鼓励皇帝、吹捧皇帝，让皇帝以后继续这么干。
    皇宫大内。
    朱翊钧站在水边，手里面拿着鱼食，不断地撒向水池当中。
    听着系统声望不断跳动增长的声音，朱翊钧神情很是畅快。
    转头看了一眼张宏，朱翊钧问道：“除了赞扬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声音吗？”
    “回陛下，有人也说张天师妖言惑众、蒙蔽圣聪。”张宏连忙躬身说道：“不过人数并不是很多，闹腾不起什么来。”
    朱翊钧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千人千面，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的人觉得这是朱翊钧爱护臣子；有的人想的是以后我也能够弄点药；有的人则是担心皇帝的身体；更有的人担心皇帝沉迷炼丹，学嘉靖皇帝。
    有道理吗？
    都有道理。
    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有的时候看的就是你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之上。很多事情并没有对与错，归根到底都是立场不同罢了。
    随手将所有的鱼食都撒下去，朱翊钧说道：“走吧，去见见太后。”
    “是，陛下。”张宏恭敬的在一边答应道。
    自从朱翊钧要炼制培元丹救谭纶的消息传回宫之后，太后就不见他了。
    朱翊钧没有办法，只能每天早晚准时过去。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过去的时候，李太后居然见他了。
    迈步走进去，朱翊钧就发现张居正也在。
    看来正是张居正劝说了李太后。
    朱翊钧躬身道：“孩儿见过母后。”
    说完，他转身道：“张先生。”
    张居正恭敬的行礼道：“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张先生免礼。”朱翊钧点头说道。
    重新坐下，李太后看了一眼儿子，眼圈有些发红的说道：“长大了是不是？予说的话都不听了。”
    朱翊钧很无奈，只能苦笑着说道：“孩儿知错了，求母后恕罪。”
    李太后哼了一声，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不过态度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坚决，转头去和张居正聊天了。
    朱翊钧也不觉得烦，脸上带着笑容，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两人闲聊，偶尔插一句嘴。
    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张居正就选择一个时间离开了。
    等到张居正离开，朱翊钧来到李太后的身边，轻声说道：“母后不生气了，孩儿这不也是为了救谭纶嘛！”
    “你能救多少？”李太后没好气的说道：“朝中这么多臣子，天下这么多臣民，你能救多少？你救了一个，能救两个？到时候今天他需要培元丹，明天他需要培元丹，你又有多少血能放？”
    李太后越说越生气，伸手点着朱翊钧说道：“到时候你怎么办？”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自然不能谁都给，就像咱们大明的丹书铁卷一样，得有大功劳才行。不然谁也不要想。”
    “你啊！”李太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朱翊钧却不怎么在意。
    丹书铁卷还能免一死，那不珍贵的多了？
    再说了，培元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效，也不是什么人吃都有效。
    有的人吃了能治病、能活蹦乱跳的；可是有的人吃了只能是催命符，原本没什么事，结果吃了培元丹就一命呜呼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不能告诉母后罢了。


第三十三章 大明抱薪者
    李太后没有再说什么，算是认同了儿子的说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李太后叹了一口气，“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母后。儿臣告退。”朱翊钧连忙躬身说道。
    回到寝殿，朱翊钧终于松了一口气，放肆地瘫在床上。
    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笑着说道：“让张宏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外面都是怎么评论这件事情的。”
    “是，陛下。”陈矩连忙点头答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内外都在传这件事情。因为牵扯到了皇帝，还有这种神魔鬼怪的事，大家自然就非常有信心。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有的人不相信，甚至对此嗤之以鼻；有的人相信，甚至大肆宣扬。
    一时之间，纷乱复杂。
    官场上，大家倒没怎么开口。一方面张居正的压力在，不太有人敢出来反抗；另一方面，皇帝这也是为大家好，你又能说什么呢？当臣子的难道还敢胡说八道不成？
    于是朝廷上下倒也算得上安稳。
    不过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丹药出炉，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三天一早，朱翊钧就整理好了衣服，在张宏等人的护卫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
    张天师也带着徒子徒孙跟在后面。
    来到谭纶家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基本有资格过来的臣子们全都来了。
    他们很想看看今天是不是会有奇迹。如果真的有奇迹的话，那事态可就不一样了。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皇帝从御辇上走下来，众人连忙跪倒叩拜，大声地称颂着。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地抬手说道：“诸位爱卿，免礼。”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来，朱翊钧迈步向谭纶家里走了进去。
    这一次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跟进去了，能够陪王伴驾的人可不多。
    来到里间的时候，朱翊钧就见到了谭纶。
    比起两天之前，谭纶显得更加憔悴了，眼窝深陷，抬头纹更加明显。现在昏迷着，喘气也更加费劲。
    如果不想什么办法的话，谭纶恐命不久矣。
    朱翊钧看了一眼旁边的谭纶夫人，轻声说道：“谭李氏，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谭李氏点了点头说道：“回陛下，已经知道了。”
    “这就好。”朱翊钧点头说道：“谭爱卿吃下去以后会不会有效果，朕也不知道。不过朕不想让谭爱卿就此去了，所以朕想试一试。”
    没等朱翊钧往下说，谭李氏跪在地上说道：“这是他的福分，无论成败，谭家永感陛下大恩！”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说道：“把丹药拿过来，朕亲自喂谭爱卿服药。希望老天看在朕的面子上，再给谭爱卿一些时间。”
    原本还有人想劝解，可是听到皇帝这么说，就没人开口了。
    时间不长，陈矩就把丹药和水都拿了过来。
    朱翊钧撬开谭纶的嘴，直接就把丹药放了进去，用水给他冲服而下。
    这也就是固本培元丹好冲服，如果是寻常的丹药，估计谭纶都得噎死。
    丹药入腹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诸位爱卿和朕一起出去等吧！”
    说完，他就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朱翊钧一把就拉住了张居正的手。
    这操作把张居正弄得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要拉我的手？
    朱翊钧不但拉住了张居正的手，还顺势轻轻地拍了拍，“先生一定要保护好身体！”
    朱翊钧一脸担心的说道：“国事虽然操劳，但先生一定不要太过劳累。朕回头让他们派御医到先生府上去，好好的给先生查一番身体，顺便让他们留在先生家里。”
    “臣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躬身。
    此时张居正的心里面很感动。
    陛下这是看到谭纶之后，联想到了自己，自己果然没有白白心疼这个皇帝学生。
    朱翊钧拉着张居正往外走，周围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陛下和张居正太过于亲近一些了吧？
    朱翊钧却不管这些。
    在朱翊钧看来，张居正就是自己的靠山，有这么一个人在这里背黑锅，为什么要拿掉？
    拿掉他，自己上去吸引火力？
    我智商又没问题，看看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死了以后，万历皇帝和大臣们斗得你来我往，有什么用？斗赢了吗？
    反而把国家弄得一团糟，东林党那些人乘势而起，干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张居正在位的时候就看不上那些人，顾宪成他们没少被张居正按在地上摩擦。
    事实证明，张居正一眼就洞穿了顾宪成这些人的本质。
    满嘴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口号喊得震天响，满嘴仁义道德，私底下党同伐异、相互勾结，简直就是大明毒瘤，应该彻底剿灭！
    朱翊钧真的希望张居正能多活一些年，不过眼前这一幕是演戏罢了。
    两人走到客厅坐下，朱翊钧拉着张居正说话。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周围的人也听不见，不过这一幕还是刺激了不少人。
    对于张居正，朱翊钧的评价就是为大明抱薪者。
    为大明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大明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张居正绝对不会落到原来的下场。
    “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是朱翊钧对张居正的看法。
    很多人说张居正的改革不完整，没有触及到根本的利益。可是在朱翊钧看来，他死得太早了，现在的大明经不起折腾，富国强兵才是关键。
    如果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张居正做到了。距离完整的改革其实只差一步，那就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如果张居正活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这么干？
    没人能判断，历史没有如果。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屋子里面终于传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谭大人醒了！”
    朱翊钧松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


第三十四章 救活谭纶
    朱翊钧一脸激动，“砰”的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步履匆匆的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虽然朱翊钧的脚步很快，眼睛却四下观察着。
    自从开始尝试走演技派的路线以后，朱翊钧已经练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随时随地掌握身边的情况，绝对不漏判任何一种情况。
    扫了一眼之后，朱翊钧发现陈矩就在身后，心里面也就有了底气。
    没有丝毫的迟疑，朱翊钧直接双脚坂在一起，猛地就向后栽倒了过去。
    双手在半空中挠腾，口中惊呼，“唉呀！”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陛下居然急成这样，走着走着居然就摔倒了？
    看来这是急到绊着腿了。
    跟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反应最快，连忙冲了上去，一把将皇帝扶住，连连问道：“陛下，没事吧？”
    一边关心着皇帝，陈矩一边对身后疯狂的喊道：“御医，御医！”
    朱翊钧抓着陈矩，沉着脸说道：“不要喊，朕没事，快点扶朕起来。”
    陈矩不敢怠慢，连忙将朱翊钧搀扶了起来。
    可朱翊钧又是一个趔趄，差点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可把周围的人又吓了一跳。
    张居正等人这个时候都涌了上来。
    “陛下没事吧？”张居正一脸关切地看着皇帝说道：“让太医看看吧。”
    “没事没事。”朱翊钧摆了摆手，一脸正气的说道：“谭爱卿最重要，朕要去看谭爱卿。”
    说着，朱翊钧站起身子就向里面走。
    这一走，所有人都看到了，陛下根本就没有了刚才的速度。
    最重要的是，现在陛下走起路来居然一瘸一拐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陛下的脚刚才的确是受伤了，陛下不让太医看就是为了坚持去看谭纶。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动容了。
    陛下现在虽然还很年轻，可是陛下的所行所为很难让人不感动。像这样的皇帝，我们怎么能不效忠呢？
    书里面记载的仁君，也不过如此吧？
    事实上，儒家的人自己弄了一套标准，除了限制皇帝以外也限制他们自己。
    什么样的行为是好皇帝？
    什么样的行为是忠君爱国？
    他们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在攻略皇帝的同时，他们也攻略自己。
    这套道德标准已经刻在骨子里面，甚至到后世依旧影响深远。
    看到此时的皇帝，他们很难不感动。在他们的价值观里，这样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为了臣子愿意自己放血炼丹、为了臣子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弃之不顾，还有什么样的皇帝比这样的皇帝更好？
    朱翊钧迈步走进房间，急忙跑到谭纶的床边。
    脚步太快了，这次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倒在谭纶的身上。
    这一下可把周围的臣子吓了一跳。
    陈矩在皇帝身边都没敢离开，连忙扶了一把。
    此时，谭纶已经醒了，甚至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看起来精神面貌还不错，不再是刚刚吊着一口气的垂死模样了。
    这一幕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连皇帝的伤势都顾不上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
    谁见过？
    刚刚大家都见过谭纶昏迷垂死的模样，哪是这个样子？
    那明明就差一口气了，咽下去之后人就没了。
    可现在呢，他居然坐起来了？
    虽然谭纶依旧是一副大病的样子，可这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啊！
    见到皇帝，谭纶连忙要从床上站起来。
    他脸上满怀感激，激动不已。眼圈发红，眼泪都流下来了，“陛下，臣……臣……”
    朱翊钧直接上去拉住了谭纶的手，伸手把他按到床上，面带笑容的说道：“爱卿不必说了，朕都知道。爱卿现在身体已经见好，回头再吃两粒丹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爱卿好好将养身体，等到身体恢复以后，爱卿还要继续为朕做事。朕离不了爱卿，大明也离不了爱卿。”
    “陛下！”谭纶醒来时早已听夫人说了丹药之事，激动的说道：“臣让陛下伤害了自己，臣有罪啊！”
    一边说着，他眼泪一边哗哗的流。
    朱翊钧伸手拉住谭纶，眼圈也发红着说道：“爱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爱卿为大明立过功、为大明流过血，这些事情大明的百姓不会忘，朕亦不会忘！将来青史更不会忘！”
    “正是因为有了像爱卿这样的大臣，大明才会越来越好、才会千秋百代。不要说只是区区受伤，哪怕是让朕将寿命分给爱卿，朕也愿意。”
    “杜甫曾经有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朕也想庇佑自己的臣子。爱卿为大明奔波劳碌、损体伤身，朕当然希望爱卿能够身体康健、能够颐养天年、纵享天伦之乐。”
    “正如杜甫后两句诗所言，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只要能够救爱卿等人的命，朕不惜此身！”
    “陛下！”谭纶突然挣脱了朱翊钧的手，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扑到地上，跪在了朱翊钧的面前，一边叩头一边说道：“臣此生能得遇陛下这样的明主，臣死而无憾！”
    “爱卿快起来，爱卿快起来！”朱翊钧连忙把谭纶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一脸心疼，“爱卿这是干什么？”
    “爱卿大病初愈，身体刚好，千万不要如此激动。快快坐下。”
    众人感动之余，也看向了谭纶。
    他刚刚扑下来的动作可是很灵活，站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迟滞，这身体，厉害了！
    众人不禁想到了皇帝拿来的那颗固本培元丹。
    事实胜于雄辩，行动永远比言语来的有力量。
    眼前这一幕给了所有人冲击，向所有人证明，固本培元丹绝对不是胡吹大气，更不是皇帝被忽悠了，是真的有效果。
    现在所有人都动心了。大家年纪都大了，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谁能不动心？
    有人开始琢磨通过什么样的办法弄到几颗丹药，哪怕是一颗也好啊。
    可是这种丹药太珍贵了，用陛下的血炼制的，还真不好弄。
    朱翊钧继续安慰谭纶道：“爱卿千万别激动，好好养病。朕等着爱卿。”


第三十五章 张居正的去留问题
    谭纶一脸的感动，不过还是按照朱翊钧的吩咐重新躺回了床上。只不过他激动的情绪怎么都掩藏不住。
    “爱卿身体已然初愈，朕就不过多打扰了。”朱翊钧拉着谭纶的手笑着说道：“咱们君臣来日方长。”
    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谭纶的手，笑着站起身子想向外走去。
    见到谭纶要起来，朱翊钧又连忙说道：“谭爱卿不必起来，好好的养病。”
    说完，朱翊钧就迈步走了出去。
    其他的大臣这个时候也都跟了出来。
    朱翊钧很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这件事情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让时间去慢慢地发酵吧。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朕就先回宫了。这边就劳烦先生费心了，如果有什么事，先生一定要派人到宫里告诉朕一声。”
    “陛下放心，臣明白。”张居正连忙躬身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人呼呼啦啦的回了皇宫。
    刚回到皇宫，朱翊钧就听说太后在等着自己，就赶忙赶了过去，看到两位太后都在。
    李太后和陈太后似乎在饶有兴趣的商谈着什么。
    朱翊钧连忙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孩儿参见母后！”
    “回来啦。”李太后问道：“谭纶那边怎么样了？”
    “回母后，谭纶已经好了。原本他昏迷不醒，吃了药以后就醒过来了，刚刚已经能下床了；再服用两粒固本培元丹，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朱翊钧一脸喜色的说道。
    李太后却没有什么喜色，反而白了一眼儿子，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丹药有如此神效，以后看你怎么办！”
    她反而希望这丹药没有效果，以后会少很多麻烦事，可惜事与愿违。
    陈太后在一边笑着说道：“妹妹不用生气，这也是一件好事。陛下爱惜臣子，臣子忠于朝廷，对陛下、对大明江山来说都是好事。丹药之事以后再商量也就是了。”
    李太后看了一眼陈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我也都知道。可是炼制这种丹药，实在太伤身子了。”
    “那就让御医们用点心好好调养。”陈太后笑着说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李太后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朱翊钧说道：“正好你过来了，这件事情也和你说一声。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选皇后了。”
    要选皇后了吗？
    朱翊钧迟疑了片刻，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事情，只能躬身说道：“全凭母后做主。”
    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头让张宏他们用心办，让张先生也跟着操操心。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大事情，不能出岔子。”
    “是啊，这是大事情，要好好操办。”一边的陈太后也连连点头。
    两位太后聊得很开心，朱翊钧就在一边伺候着。
    在选后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言权，也没什么插嘴的余地，对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关于万历皇帝后宫的纷纷扰扰，朱翊钧就有些头大。
    原本的历史上，自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党派大肆打压以后，朝廷上的事情就有些失控了。
    原本还有张四维来维稳，只不过张四维死得很突然。有的时候就是，时也，运也，命也。
    张四维就是其中之一。
    万历十年，张居正死了。张四维终于到了执掌权柄的时候。清算张居正就是张四维配合着万历皇帝做的，结果到了万历十一年，其父嵋川公亡，张四维将归里服丧，辞朝廷于文华殿。
    张四维带病匍匐奔丧，日夜兼程、废寝忘食，道病几殆。
    刚至家，后母胡夫人亦亡。没过多久，两弟又亡。张四维悲痛交集，带病致哀服丧。
    万历十三年十月十六日，张四维服丧将满，病殁于家。
    他父亲死后回家，一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张四维再也没能回来。
    在张四维死后，张家也就没落了。
    张家当时可是陕西山西最大的盐商，还是草原最大的走私贩子，是后世八大皇上的雏形，也是大明官商勾结的典型代表。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让礼部尽快准备起来吧。”
    李太后的话把朱翊钧拉回了现实，暂时放下了关于对张四维的思考。
    朱翊钧转头笑着说道：“那就让他们传膳吧，正好朕也有些饿了。”
    “好好好。”陈太后在一边笑着点头道。
    陪着两位太后吃了饭，朱翊钧就回到了寝宫，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是时候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了。
    大婚和接下来的科举，朱翊钧都没放在心上。
    值得思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张居正的去留。
    接下来，张居正会闹出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张居正夺情事件。
    再过一段时间，张居正多年未见的老父文明去世，按照祖制，朝廷官员的父母过世，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个月，期满起复为官。
    这个时候，自己的选择就来了，是把张居正给留下来？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回老家？
    对此，朱翊钧其实一直都在迟疑，还没有想好。
    让张居正留下来，自己的时间就更充足，可以安稳的准备；把张居正赶回家，自己能够提前亲政，提前登基做皇帝，真真正正意义上的皇帝。
    现在的自己，其实更像一个傀儡。
    虽然干掉了冯保，松快了一些，但其实政治上还是插不上手。
    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自己过来的时间太短，准备的还不充足，甚至连系统都不能够动用太多，因为声望不够。
    如果再给自己两年的时间，情况或许会好转不少。
    可是张居正的老爹就要死了，自己现在把丹药送过去可能都来不及，毕竟人家不在京城。
    朱翊钧想让张居正离开，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张居正在这里，耽误自己刷声望，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不了。
    朝廷改革和稳定朝堂还需要张居正，自己暂时还离不开他，这就让人很无奈了。
    想了想，朱翊钧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眼睛顿时一亮。
    既不让张居正走，也不让他管太多的事。如果他像谭纶一样，那他还怎么管事？


第三十六章 万历五年的转折点
    皇帝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枯燥，且无聊。
    坐在石凳上，朱翊钧一只胳膊拄着石桌，手撑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的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为什么那片大云彩好像一个屁股？
    这个问题，朱翊钧已经琢磨很久了。
    朱翊钧持续这种状态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救活谭纶之后，朱翊钧就闲下来了。朝廷上的事情由张居正做主，朱翊钧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去上课，下午回来休息。
    皇宫里面都在忙，忙着给朱翊钧选皇后。
    礼部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一次主要选择的就是京城、顺天府以及周边地区，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遴选。这样动静闹小一点，节省开支。
    据说已经晋级到了第二轮，各地总共选送上来五百四十八名秀女，接下来就是要选皇后的轮次了，只不过没有朱翊钧什么事。
    科举那边也正在顺风顺水的进行，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科举同样也没有朱翊钧什么事。
    朱翊钧只能枯燥无聊的待着。
    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陈矩，朱翊钧问道：“什么事？”
    “回陛下，张宏公公来了。”陈矩连忙说道。
    “让他过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皇帝，张宏直接就趴在地上磕头，说道：“奴婢张宏，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
    “谢陛下。”张宏从地上爬了起来。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朱翊钧问道。
    “回陛下，已经查到了。”张宏连忙说道：“找到了沈懋学和汤显祖了，不过没有惊动他们，只是派人盯着。的确发现了张家的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觉得意外。
    事实上，这件事情算得上是历史上的一件公案。张居正的二儿子今年会参加科举，为了抬高一下二儿子的才名，也为了让儿子中举之后少一些非议，所以张居正出手了。
    张居正派人找到了这个时候最负盛名的两个读书人，一个叫沈懋学，一个叫汤显祖，希望他们多和二儿子交流，共同进步；同时也有抬高地位的作用，几个人在一起混着，互相吹捧就把自己的名声都抬起来了。
    大明这套也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招数，你是君子，我是君子，大家见面商业互吹一番就满朝都是君子，众正盈朝。
    这种手段后世也有用，大明这个时候就更是普遍。张居正这种做法也说不上对错，大家都这么干。
    有争议的地方就在于，沈懋学同意了，汤显祖拒绝了。结果沈懋学中了状元，汤显祖落榜了。
    这里边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什么阴谋？是张居正自己安排的，还是有人陷害张居正？
    后世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张居正这个人，朱翊钧是分成两面看的。
    正面：一个天才，生于纷繁复杂之乱世，身负绝学，敢于改革、敢于创新，不惧风险、不怕威胁，是一个伟大的改革家。
    反面：独断专行，待人不善，生活奢侈，表里不一，是个道德并不高尚的人。
    这是按照历史的记载总结的，可真正情况如何，没人知道。那些记载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也没人知道。
    以张居正所做的事情，被泼的脏水不要太多。
    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就要亲自去了解。于是朱翊钧就亲自去了解了一番。
    张家的确是让人去找了沈懋学和汤显祖，要抬一手张居正的儿子，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与他大儿子的落榜有没有关系。
    当年他大儿子的落榜，究竟是因为才学不行，还是被人故意罢黜，已经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判断的出来，那就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了，成为了文官弄权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公平和正义可言了。
    朱翊钧缓缓的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张宏，轻笑着问道：“张宏，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闻言，张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张宏连忙说道：“国家大事，奴婢不可以参与。”
    “起来，像什么样子？”朱翊钧站起身子，轻轻地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转头对陈矩说道：“健身场那边修得怎么样了？还没修好吗？”
    “回陛下，快了，修建已经完成，现在宫里的人在收拾，相信这几天就能建好。”陈矩站在一边躬身说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朱翊钧笑着说道：“如此甚好。有了一个地方去，倒也不必如此无聊了。”
    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宏，朱翊钧笑着说道：“既然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什么都不做，看着吧。”
    “是，陛下。”张宏连忙躬身说道。
    万历五年，真的是一个转折点。
    自张居正上台以后，前五年基本上都是政治改革，说白了就是肃清官场。当然了，不是以反贪腐为目的，而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为目的。
    张居正想要改革，没有自己的人手是不行的。这些人不看品性，只看愿不愿意为自己做事、有没有能做事的才能，仅此而已。
    这就让朱翊钧想起了和绅与纪晓岚的一段话，“只有把这些官喂饱了，他们才肯为我去做事。”
    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朵像大屁股一样的云彩，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也是张居正无奈和悲哀的地方。
    以大明官场现在的风气，没好处，谁给你做事？
    改革那是要得罪人的。好处不够多，我凭什么跟着你改革？
    理想？抱负？
    就现在这种风气，理想、抱负不能当饭吃。
    朱翊钧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话，“大明朝的腐败，已经到了骨子里了。”
    这其中还潜藏了另外一个危机，就是被张居正罢免回家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五年间，张居正罢免了三千多位官员，这些人视张居正如仇寇，回家开始讲学，反对张居正，刷存在感，吹捧自己是君子，然后在各自的家乡就抱起了团。
    大家遭遇一样，仇人一样，利益一样，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从而形成了东林党、宣党、昆党，秦党，齐党，浙党，楚党等等党派，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党争。


第三十七章 殿试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这些事情，朱翊钧的心里面很难没有什么想法。
    不过眼前要做的事情还是隐藏，不能暴露自己。
    接下来的两天，朱翊钧依旧什么都没做。
    外面的事情，自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宫里面也一片祥和安定。
    倒是健身场已经弄好了，让朱翊钧的心情好了不少。每天除了念书以外，又有另一件事可以做了。
    除此之外，朱翊钧还带着弟弟妹妹们在游乐场里玩，快速拉近了自己和弟弟妹妹的关系，气氛异常和谐。
    皇宫外，谭纶的事情还在发酵。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谭纶在吃了丹药半个月以后就能够上朝当值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硬朗，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是一个要死的人。
    这就又引起了轰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历五年的科举终于开始了。
    一切都没有出乎意料，张居正的儿子考中了。随后便是准备殿试，要确定排名。
    这一次，朱翊钧要亲自参与。
    早上起了一个大早，活动了一下筋骨，换了一身隆重的龙袍，朱翊钧就跟着人一起来到了前面的大殿。
    这是今天举行殿试的地方。
    “陛下驾到！”陈矩的喊声在大殿里面响了起来。
    朱翊钧迈步走了出来，面色平静地坐在龙椅上，说道：“诸位爱卿，免礼。”
    等到所有臣子都站起来，朱翊钧沉声说道：“开始吧。”
    接下来的流程，就和朱翊钧没什么关系了。他主要就是在这里看着，当一个牌位。
    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张四维身上。
    这些日子，朱翊钧没少研究明朝的事情。结果发现万历朝除了张居正以外，还有一个人非常有意思，这个人就是张四维。
    从身份上来说，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徐阶培养了张居正，高拱则培养了张四维。
    关键是张四维和高拱的关系还非常好，一直以来张四维都和高拱有通信，高拱没少给他出主意。
    按理说，张四维应该和张居正格格不入才对，毕竟张居正当初搞走了高拱。
    可事实上，张四维和张居正两人的关系非常好，张四维非常支持张居正的改革，在内阁当中把自己当成了张居正的秘书，张居正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如果说张四维也是赞成改革、为了国家好这才跟张居正走上一条路，那后来对张居正的清算又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死了以后，张四维就拿冯保开刀。如果说这是为老师报仇，那么后来聚集一大批旧党人士在身边，这是支持新政？
    朱翊钧琢磨了几天以后，忽然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严嵩当权臣，徐阶也跟他斗。当时的徐阶是怎么做的？
    对严嵩言听计从、委曲求全，甚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妾，这手段熟不熟悉？
    等到严嵩倒了以后，隆庆皇帝上位，高拱也跟着上了位，彻底打倒了徐阶。
    反过来，徐阶的学生张居正扳倒了高拱。高拱的学生就是张四维，看看张思维对待张居正的态度，像不像当年徐阶对待严嵩的态度？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从这里就已经有苗头了。
    后来张居正倒了以后，看看张四维干的事，大概也就明白了，除了这些事情以外，在这次的科举当中也有张四维的影子。
    这场殿试主持阅卷的就是张四维，他把张居正的儿子放到了二甲第一。
    这件事情，朱翊钧敢相信，绝对不是张居正授意张四维这么干的。他绝对不可能告诉张四维“把我的儿子放在二甲第一”。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张四维自己做的主。为什么选在二甲第一这个位置上？
    首先，不入一甲，不是状元榜眼和探花，没那么显眼。
    其次，二甲第一可以选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也就是将来还能入阁做大学士，前程一点不耽误。
    既有里子又有面子，看起来对张居正最好。
    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张居正的儿子被放在这么高位，他的才学是否配得上？
    让儿子选庶吉士入内阁，是不是张居正真实的想法，真的没有人知道。
    如果是，那没话说；如果不是，这就是张思维为了讨好张居正，或者说是为张居正挖坑。
    科举是天下读书人的出头之路，你张居正的儿子上了这么高位，你们家垄断了科举、断了所有人的前程，你张居正要干嘛？
    你就是读书人的公敌啊！
    这就是裹了蜜糖的毒药，吃的时候甜，事后会要命的。
    结果万历皇帝把这件事情做到了更高的一个层次，把张居正的儿子做成了榜眼，而且公开说“先生为国有功，朕赏无可赏，那就照顾一下先生的后人吧。”
    这里面有个问题，恩荫在明朝是有的，封赏后人也是有的。只不过那些封赏都是世袭的武官职位，多为锦衣卫；立大功劳的话可能会封爵，但绝对不会在科举上动手脚。
    因为恩荫一个官职，谁的饭碗都不抢也不砸，只不过是朝廷多付出一点俸禄。在科举上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抢了别人的名次、断了别人的前程，这是要命的仇。
    虽然起因是什么不知道，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万历皇帝和张四维两人把张居正推到了火上，直接让他上了烧烤架。
    几年以后又把张居正三儿子弄成了状元，怎么看都是在复盘这个操作。
    反正在朱翊钧看来，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更不是张居正想给儿子一个前程那么简单。
    严嵩、严世藩父子的例子远吗？
    朱翊钧撑着下巴，眼睛微眯看着张四维。看来争斗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高拱给张四维出的主意让他学徐阶，只不过从结果上来看，张四维的想法和做法是正确的。
    朱翊钧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张居正，心里面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里面太复杂了。
    你伸一把手，我推一把；你拉一把，他拽一把，事情就偏离了主线，而且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第三十八章 张嗣修高中榜眼
    很快，殿试的卷子就答完了。
    接着就是繁忙的阅卷，大殿里安静得只剩下唰唰唰翻卷的声音，时不时会有小声的讨论之声。
    这和朱翊钧没有什么关系，他依旧在等待，等待考官选出十张最优秀的卷子，定好排名送到自己的面前。
    如果自己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基本就会按照这个排名定下这次科举考试的名次。
    这个过程要持续很久，朱翊钧中间还顺道吃了个饭。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卷子也就弄得差不多了。
    果然与预想的一样，张居正的儿子被定在了二甲第一，也就是这次科举考的第四名。
    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位内阁大学士，朱翊钧微微一笑。
    将面前的卷子翻了翻，朱翊钧缓缓的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张居正，笑道：“张先生，朕听说先生的二儿子也参加了这次科举，不知成绩如何？”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
    站在旁边的张四维心中一动，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吕调阳。
    只见吕调阳依旧老神在在的站着，仿佛什么事情跟他都没关系一样。
    张四维转回头不动声色的捋着胡子。
    张居正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臣子嗣修今年参加科举，侥幸得中，臣心中也是喜悦的。”
    “原来如此。先生可以更喜悦一些了。”说着，朱翊钧拿起一份卷子，笑着说道：“这份便是张嗣修的卷子，文采斐然、卓有见识，看来是得了先生的真传。被定在二甲第一名，朕觉得有些委屈了。”
    朱翊钧说完，目光紧紧的盯着张居正。
    朱翊钧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判断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张居正让张四维做的。
    如果是，那自己对张居正是一个态度；如果不是，那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结果却让朱翊钧失望了。
    张居正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这种养气功夫，让朱翊钧很佩服，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这让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向前走了一步，张居正躬身谦道：“陛下，臣子的学问，臣是知道的。这二甲头名，高了。他的名次应该在三甲合适一些。”
    “首辅这话我就不赞成了。”这个时候，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笑着对朱翊钧躬身道：“陛下，科举考试考的是学问。张嗣修的这张卷子，文采斐然、见地不凡。臣也是斟酌了良久，思虑了再三，这才将其定在了二甲第一。”
    “说起来还是有些委屈张嗣修了，臣想着他是首辅的儿子，所以压了压。如果按照真实的成绩，定在一甲第三也是可以的。”
    张居正转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张四维，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臣子的学问实在当不得如此高的排名。”
    两人在争论，朱翊钧却没有看他们，而是看向了吕调阳。
    估计在这个时候，这位就应该想退了吧。
    毕竟当初张居正大儿子考试的时候，就是在他的手下名落孙山的。如果什么都不说，或许这事也就那么过去了。
    可是其中却夹杂着海瑞的一封信，上来就告诉吕调阳：你可不能因为张居正的权势就为他儿子舞弊啊，一定要公正，一定要公平。
    可什么是公正？什么是公平？
    张居正的大儿子落榜了，就是公平吗？
    不一定吧？
    结果张居正的大儿子他就是落榜了。或许是考得不好，或许是学问不成，或许是受人打压。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如果没有这一次，那也没什么。
    这次张居正的二儿子被定了这么高的一个名次，还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吕调阳在朝中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
    如果这个时候不拔一下张嗣修，或许还好办。结果万历皇帝选择了拔一下，给张嗣修更进一步，于是吕调阳就更尴尬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吕调阳也很果断，果断的选择了回家。
    这朝堂上不好混了，赶快跑吧。
    这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虽然站在那里也没什么感觉，面不变色，一副跟我没有关系的样子，但是朱翊钧相信他的心里绝对不会平静。
    上辈子你跑了，这辈子你想跑？
    门都没有！
    “两位爱卿，不要再吵了。”看着张居正和张四维，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朕做主了，张嗣修就定在榜眼上。”
    “陛下，不可啊！”张居正连忙阻止，甚至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面容严肃的说道：“臣的儿子不足以为榜眼，这传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啊！”
    张居正说的言真意切，但是没什么用。即便你是发自真心的，又能怎么样呢？
    让人看到了，还会说你在演戏。
    朱翊钧连忙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张居正的身边，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言真意切的说道：“先生不必如此，张嗣修是真的有学问。张爱卿不都这么说了吗？”
    说着，朱翊钧指了一下张四维，“而且朕看那几份卷子也就是在须臾之间，没什么太大差别。如果不是为了避嫌，朕甚至想点张嗣修为状元，一个榜眼已经是委屈了。”
    “何况他是先生的儿子，先生于大明有功，朕无以为报，也就只能照顾一下先生的后人了。”
    说完，朱翊钧走了回去，看了一眼张四维说道：“张爱卿，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把张嗣修定在榜眼，其他的事情你来操办。”
    “是，陛下。”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张四维笑着来到张居正的面前，拱手说道：“首辅，恭喜恭喜！张嗣修高中榜眼，当为天下读书人楷模！贤父子同殿为臣，也能传为一段佳话啊！”
    看了一眼张四维，张居正笑着说道：“同喜同喜！”
    一边的吕调阳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向张居正道了喜。
    这反而让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第三十九章 潞王萎了
    朱翊钧相信，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会很热闹，外面也会很热闹。等到放榜以后，关于张居正的非议就会多起来。
    或许这也是很多人期待看到的一幕。
    只不过，这种争议不会对张居正造成什么伤害。
    张居正的权势还没有到达顶峰，真正权势到达顶峰，等到他夺情以后。
    现在的张居正和那个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套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现在的张居正还没有认清现实，还对阶级敌人抱有幻想，认为他们能够理解自己，沟通能够解决问题。看在大家都是大明朝臣子的份上，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或者说，张居正这个时候还要一些名声，认为自己能够青史留名。
    但是夺情的时候，张居正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家是阶级敌人，你死我活的那种。无论他怎么做，他们都不会给活路，更不会给好名声。
    敌人针对就算了，很多盟友也会背叛他，甚至连辛苦带大的学生也会背叛他。
    这些人对他的功绩视而不见，对他的想法也视而不见。
    在那个时候，张居正彻底爆发了。在夺情事件以后，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有权力欲望。更加任人为亲，甚至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
    只不过夺情事件以后，对张居正不满的人就会更多起来。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全都会找上来。
    原本的万历皇帝是怎么想的，朱翊钧不知道。
    现在这件事情就是自己推动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外面的舆论也开始闹腾了起来，对张居正的非议不少。
    不过基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朝廷上因为这件事情上奏本弹劾张居正的人都没有，或者有，但被压下去了。
    反正朱翊钧没看到。
    皇家演武场，即朱翊钧亲自设计的健身场。
    “你这样可不行。”朱翊钧看着臭弟弟潞王朱翊镠说道：“来，跟着大哥一起跑。”
    潞王脸色有些苍白，一边跑着一边摆手说道：“不行了，哥！我不行了！”
    朱翊钧低头看了一眼潞王，只见他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一看就是虚得不行。
    朱翊钧沉着脸说道：“你这个年纪，身体怎么这么弱？这可不行，要好好锻炼，明天早起和大哥一起跑步。”
    潞王顿时萎了，只想瘫在地上装死。他哭丧着脸，抬起头说道：“哥，我，起不来！”
    伸手拍了拍潞王的肩膀。朱翊钧笑着说道：“起不来？没关系，大哥会让人叫你的，他们一定不会让你懒床，你放心吧。”
    潞王很无奈，有些畏惧的看着皇帝大哥。
    我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他很想辩驳一番，也不想早上起来和大哥一起跑步。可是他不敢说，大哥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伸手牵住潞王的手，朱翊钧笑着说道：“走吧，母后还在那边等着我们。”
    “好的，大哥。”潞王如获大赦，任由大哥牵着，心里在不断盘算明天怎么逃脱。
    两人一起来到休息的地方。
    两位太后都等在这里，正一脸笑容的谈论着什么。
    不远处，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几位公主正在游玩，滑梯、秋千等等应俱全，海盗船、旋转木马也全都有。
    让朱翊钧敬佩的是旋转木马，雕刻大师居然用整块的木头雕刻了完整的木马，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看起来栩栩如生。
    朱翊钧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手艺，不过也知道这玩意造价不会低就是了。
    看看打磨那个光滑的程度，一根倒刺都没有，非常顺滑。
    看得出来，制作的非常用心，也深受妹妹弟弟的喜欢。
    “母后。”朱翊钧对着李太后和陈太后躬身说道。
    两位太后看了一眼朱翊钧，又看了一眼有些委屈的朱翊镠。
    李太后笑着问道：“怎么了？这一脸委屈的样子。”
    “身子太热了，跑几圈就累得不行了。”朱翊钧在旁边无奈的说道：“你这样容易生病的，回头拿两粒培元丹吃吧。”
    闻言，李太后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朱翊钧看得出来，母后还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从历史上她做的那些事情也能够看得出来，现在这个培元丹就更能看得出来。
    不让自己炼丹，也不舍得自己吃，却舍得给小儿子吃。
    “孩儿和弟弟说了，明天早上让他和孩儿一起起来锻炼。结果他就这副样子了。”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母后，孩儿想让弟弟和一起去前面读书。反正张先生他们都是讲课，不如就让弟弟跟我一起去吧？”
    朱翊钧一脸真诚的看着李太后，笑着说道：“他也到了进学的年纪，的确该好好的读书学习了。”
    闻言，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
    李太后看着朱翊钧没有说话，旁边的陈太后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朱翊钧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是单纯疼爱弟弟的话，还好办；如果不是呢？
    随着潞王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身份也越来越敏感了。虽然他不一定有争皇位的心思，可是他的存在就让人觉得皇帝会在意，觉得自个儿屁股下面会不安稳。
    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罪己诏和霍光传的事情，但这已经快成为一个敏感话题了，宫里面都没有什么人敢提。
    谁也没想到，朱翊钧自己居然主动开口了。
    “这不太合适吧？”一边的陈太后看了一眼李太后，觉得这个时候也就自己适合说这话，“张先生等人教导陛下已经费尽心神了，平日里还要管理朝廷。如果再教导潞王的话，也太过劳累了。”
    李太后听了这话，也回过神来了，感激的看了一眼陈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有道理，皇儿，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略微沉思了片刻，朱翊钧点点头说道：“母后说的有道理，就听母后的。不过还是该给弟弟找个老师了。”
    “早上起来跟孩儿一起锻炼，然后读书；下午回来到这里继续练习。这样能让弟弟长点本事，也能让孩儿有个伴。母后觉得呢？”


第四十章 来自哥哥的关怀
    这次两位太后没有再说什么，一起点了点头。
    李太后笑着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让张先生来办吧，相信张先生一定能为你弟弟挑个好老师。”
    朱翊钧温和恭敬的笑道：“回头我和张先生说一声。”
    陈太后看了一眼李太后，又看了一眼朱翊钧，虽是心中有万般说辞，却没有开口说话。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可又说不上来。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毕竟是人家母子的事情，她也不好再掺和。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潞王，给了他一个十分阳光灿烂、充满关切的微笑。
    可是在潞王的眼中，皇帝大哥这微笑很吓人，目光就更吓人了。他只想远遁，最好永远别碰到这个大哥。
    “还有一件事情要和陛下说。”陈太后这个时候果断地帮忙转移了话题，直接说道：“选秀女的事情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过两天陛下过来一趟吧。”
    “这么快吗？”
    这是朱翊钧没有想到的，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明朝的皇帝选秀，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礼部和东厂会派遣宦官到各地去挑选十三至十六岁之间的少女，各地的官员都要配合。
    这些少女可不是说什么都行的，主要是没有疾病、长得漂亮，最终会选出五千人。
    这五千人会由皇家支付路费，由父母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往京城进行第二轮选拔。
    第二轮选拔时，太监会找一个较大的场地，把少女按照年龄排序，将高矮胖瘦全都筛选一遍，过高、过矮、过胖、过瘦都不行。这一轮大概会淘汰掉两成秀女。
    第二天进行第三轮选拔，仔细检查五官、头发、皮肤、音色、仪态，只要有一项不合格的全部淘汰。在这一轮大概会刷掉一半，剩下两千人左右。
    到了第四轮，主要考察的就是手足的大小、少女的步姿和风韵，最终只会留下一千名。
    这一千名少女会被进到宫里，做进一步的观察。入宫后宫里面会分别将这些秀女引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察其贞洁”，身上不能有一丝疤痕，肌肤必须细腻光泽。这一关过后，也就剩下三百人。
    到了第五关，是由皇帝派遣的宦官详细观察这三百名留宫的美女一个月，依据她们的性情言语，判断是否性格温柔敦厚、具有智慧并且贤惠。
    据此，再筛掉二百五十人，剩下的五十人便自动晋级为嫔妃。
    倒数第二轮是“选三”，就是由皇太后或太妃从这五十位嫔妃中选出三个供皇帝钦定。
    最后，由皇帝钦定一名皇后。
    一般“选三”后陪选的两名美女，都会被封为贵妃，但也有被赐予金银币退回家的。
    朱翊钧这一次又不同，因为他年纪还小，所以这次不会太过于繁琐，也不会选太多的人，基本也就是一个皇后、两个贵妃。
    这一次也没有大动干戈，选择的地区也没有那么宽泛。
    基本上就是京城顺天府以及周边地区，并没有进行全国的海选。选到第三轮也就剩下五百多人。
    不过不要觉得万历皇帝有多委屈，到了万历八年的时候，他还会举行一次选嫔妃，那次是为了定下皇宫里面的九嫔，搞了一次规模非常大的选妃活动。
    也就是在那次，在万历皇帝身边极为得宠的郑贵妃，正式进入了历史舞台。
    朱翊钧的思绪拉了回来，整个选秀女的过程用到自己的地方就是最后一轮的选三——选择自己的皇后。
    没想到日子过得还真快，居然到了这一轮了。
    转头看着李太后，朱翊钧问道：“不知是哪一天？”
    “后天。”李太后笑着说道：“后天一早你就过来，这边准备好了以后就能开始了。到时候你大婚的日子也该定下了。”
    “让母后操心了。”朱翊钧站起身子恭敬地说道。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只不过眼圈有些发红，轻声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没想到皇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这话朱翊钧没法接，只能站在一边不说话。
    正事说完了，接下来就是闲聊了。朱翊钧陪着两位太后闲聊了一会儿，随后就回到了寝宫。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也就是选三的日子，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直接就来到了李太后的寝宫。
    刚到门口，朱翊钧就看到了鼻涕阿嚏不停的潞王，连忙笑着走过去，关切的问道：“弟弟这是怎么了？”
    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朱翊钧，潞王笑着说道：“回大哥，小弟没事。”
    李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翊钧连忙躬身道：“参见母后。”
    “免礼吧。”李太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孩儿看到弟弟好像不是很开心，怎么了这是？”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
    “还能怎么啊，不想去读书呗。”李太后没好气的说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居然和叫起床的太监生了气，还要打人家。我罚他跪了半个时辰。”
    朱翊钧同情的看了一眼潞王。
    我愚蠢的弟弟啊。
    潞王的目光颇为幽怨，看向皇帝大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明明很委屈，明明很想说出来，但我就是不干。
    朱翊钧顿时就笑了。
    小样，你以为这就完了？
    我愚蠢的弟弟！
    朱翊钧转头看着李太后，沉声道：“母后你也别生气了，弟弟年纪还小，还不懂事。没关系，长大了一些就好了。”
    “现在也没读书，有了老师教就好了。不知道张先生那边有没有给他找老师？”
    “找了，”李太后笑着说道：“张先生办事还是很稳妥的，说是先让翰林院的几位编修来教他，回头再给找合适的师傅。”
    “这样也好。”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如让他跟着孩儿吧，反正都是上午跟着先生读书，下午自己读书。让他跟在孩儿的身边，孩儿也能监督着他。有什么不会的，孩儿也可以教教他。”
    我愚蠢的弟弟，体会来自哥哥的慈爱关怀吧！


第四十一章 选三
    李太后微微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近儿子越来越懂事了，对自己也是越来越孝顺，对弟弟妹妹的态度也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个好皇帝、好哥哥了。
    李太后对朱翊钧真的是满意的不得了。
    儿子在学习方面也更加刻苦用功，这些日子没少被先生们夸奖。
    外面的臣子们对他的风评也是越来越好，看来儿子离一个盛世明君不远了。
    其实，是李太后自己没注意，朱翊钧却非常清楚，所有的改变都是在冯保死了以后。
    一方面是自己努力设置人设，另一方面是因为冯保死了没人搬弄是非了。
    现在宫里面已经有流言传出来，冯保之所以暴亡，就是因为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诬陷陛下，跟他一起死的那些人也一样。真龙天子岂是你们能够随意污蔑的？
    除了努力打造自己的人设以外，朱翊钧也利用封建迷信切断一些消息的传播，不让人在自己和母亲面前搬弄是非。
    看了一眼潞王，朱翊钧微微一笑。
    以后把弟弟带在身边，让他在母后面前不断的为自己说好话。这样一来的话，母后对自己的观感就会更好了。
    朱翊钧可知道李太后的力量。
    张居正后来被清算，李太后可是立了大功劳的。她和儿子闹腾，每次都让张居正出来做主，结果万历皇帝就记恨上了张居正。
    后来还让万历皇帝写罪己诏，万历皇帝能不恨吗？
    为了吓唬万历皇帝，张居正给万历皇帝看《霍光传》。大明朝，谁是霍光？
    除了张居正也没谁了，可见万历皇帝当时得吓成什么样？
    朱翊钧不想让李太后乱搞事情。因为李太后的存在，自己可以干很多事情。尤其是在孝顺上做手脚，以后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所以朱翊钧才会这样说，不然还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对李太后做出像冯保一样的事情。
    此时看着母亲和大哥谈笑风生的潞王，下意识就打了一个哆嗦，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接蹿到天灵盖，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
    “是，母后。”朱翊钧答应了一声，直接站起身子，与两位太后一起一起来到了后面。
    这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选三了。
    朱翊钧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着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笑着说道：“开始吧。”
    “是，陛下。”张宏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去准备了。
    时间不长，三个秀女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们缓缓自门口走来，穿过人群，来到了大殿中，最后到了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行礼。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三个秀女，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三人看起来很端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气质不错的感觉。
    可是你说她们漂亮吧，她们也没那么漂亮，看上去也不惊艳，实在算不得美人，顶多算是耐看型。
    你说她们不漂亮吧，其实还算不错，与丑一点也不沾边。
    看了一眼李太后，朱翊钧明白了。母后这是害怕选太漂亮的自己会沉迷于女色。
    用李太后的话说就是：你不能走你爹的老路啊！
    朱翊钧都不知道怎么吐槽好了。
    明朝的选后，通常的流程是选一个皇后两个贵妃。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这三个女人自己不可能都留下，只能留一个。两个贵妃就算了，估计会给钱让她们回家。
    在大明，选秀选不上也没关系，朝廷会让秀女带着钱和礼物送家，也不会禁止秀女再嫁。
    秀女回到家乡之后，身价倍增，求亲的人都络绎不绝。毕竟经过皇宫严苛的选拔，足以证明她的优秀了。
    现在看三人的站位，左右两侧各退一步，中间那个秀女如此的突出，这摆明了就是C位。
    朱翊钧明显就看得出来李太后更加希望自己选哪一个。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虽然看起来一样，细节之处却处处彰显不同。
    朱翊钧无奈地看了一眼李太后。
    你这也真的是用了心了。
    从模样、气质来看，也的确是中间的秀女最好，两侧的人更像是一种陪衬。
    看到这一幕，很难不选中间那一个。
    朱翊钧不禁想到了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
    美不美，看大腿。
    呸，不是，是要对比，
    单独看确实没什么，但是你把秋香放在一群丑女当中，她瞬间就美若天仙了。
    没想到李太后居然也会这一套。
    不过无所谓了，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
    “不知母后中意何人？”朱翊钧来到李太后的身边，一脸真诚的轻声问道。
    李太后看着儿子，拿捏了一番才说道：“皇儿这是什么话？这是为你选皇后，你顺心顺意才行。你看中了谁就是谁。”
    一边的陈太后笑而不语。
    这话也就听听，谁信谁傻子。
    历史上，王喜姐能够稳坐后宫皇后之位四十多年，与李太后的支持不无关系。
    朱翊钧笑着说道：“母后此言差矣！民间百姓家，婚姻大事一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儿虽然身在皇家，可终究青春年少，考虑事情也并不周全。何况婚姻之事，由母后做主也是应当。”
    “母后说吧，母后说选谁，孩儿就选谁。”
    听了这话，李太后沉吟了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你马上就要大婚成年了，该做的事情都要去做，总依靠母后怎么能行呢？”
    “算了，这一次母后就帮你做一回主吧。中间这个女子模样周正，气质清丽，当得母仪天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来一边的玉如意，迈步走下台阶，来到中间的秀女面前，笑着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秀女不敢怠慢，连忙把头抬了起来。
    没成想，她看到朱翊钧的脸之后，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朱翊钧看着她，和煦的笑了笑，问道：“你很害怕朕？”


第四十二章 大明皇后王喜姐
    可能是朱翊钧阳光的笑容让秀女感觉到了温暖，原本颤抖的身子瞬间的平稳了下来。
    秀女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轻轻说道：“回陛下，没有。”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
    显然比起其他人，这个女人心里面已经有数。
    暗箱操作就是这样，朱翊钧也没再废话，直接就把手中的玉如意放到了她的手里面。
    这个秀女从这一刻开始，便是大明的皇后了。
    朱翊钧走了回去，笑着来到李太后的身边问道：“母后。这样是不是就行了？什么时候入洞房啊？”
    听了这话，陈太后和李太后都笑了。
    两人一起揶揄道：“陛下这就着急着入洞房了？还早呢，大婚以后才能入洞房。”
    “哦？这样吗？”朱翊钧一脸的遗憾。
    陈太后和李太后笑得更厉害了。
    “看来陛下对皇后很满意。”陈太后看着李太后赞叹道：“你的眼光没有错。这就好，这就好。”
    李太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李太后，又转头看了一眼陈太后，朱翊钧不得不感叹什么叫时也，运也，命也。
    如果陈太后有儿子，李太后万万不是她的对手。
    眼前这个秀女王喜姐也一样。
    没错，李太后选的这个皇后还是王喜姐。蝴蝶的翅膀没能把她扇动，看来也是个命硬的。
    王喜姐一辈子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这就导致身为皇后的她在皇宫里面地位不稳，加上万历皇帝因为她是太后选出来的、和太后站在一起，所以并不是很喜欢她
    虽然外面都说万历皇帝很孝顺，可是在现在的朱翊钧看来，这不可能。
    万历皇帝年轻的时候，张居正、冯保和李太后给他造成了多么大的阴影？
    李太后给万历皇帝看的《霍光传》、让他罚跪、相信冯保不相信自己儿子，这些东西可不会因为万历皇帝成年就消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孝顺恐怕更多的是礼法的要求，做给外人看的。
    王喜姐王皇后一直没有儿子，这也就导致了另外一个深受万历皇帝宠爱的妃子的崛起——郑贵妃。
    郑贵妃不但深受万历皇帝的宠爱，还生了儿子。
    只不过她儿子不是皇长子，皇长子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生下来的。
    这个人物关系，宫斗剧的元素就已经齐了。这要是放在后世拍摄的话，没有八十集肯定拍不完。
    朱翊钧都觉得自己可以写一个剧本了，女主角就是王喜姐，剧名就叫《大明皇后——王喜姐传》。
    不过，原本的历史上的这些事，朱翊钧绝对不可能让它再发生。
    后宫绝对不能出乱七八糟的事情，因为他不能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里。
    原本的万历皇帝，太多的精力被牵扯在后宫。
    大臣们请立皇长子为太子，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王皇后还有可能再生儿子，如果她生了嫡子，已经立好的太子怎么办？皇后嫡子不是太子，这是个问题。
    万历皇帝宠爱的郑贵妃，外面的人就说万历皇帝冷落了王皇后，要废了皇后，立郑贵妃为皇后；顺便还要立郑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万历皇帝解释了无数次：我没有想那么干，我只是担心现在立了长子为太子，皇后以后生了嫡子怎么办？
    解释了几百次，大臣们就是不信，就批龙鳞、骗廷杖、刷声望，互相吹捧，君子之名一事件全国浩大。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万历皇帝不上朝。
    他不上朝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想上朝，而是他腿有病，不良于行，不能久坐，走路也有问题。
    这不光有史书记载，挖开万历皇帝墓的时候，尸体也的确证明了他的骨骼都畸形了。
    万历皇帝为此疾和大臣解释了无数遍，结果那些君子把耳朵堵上，摇着头，“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懒，你就是不想上朝”，然后疯狂的上奏折。
    在朱翊钧看来，万历皇帝也真是个好脾气，又或者说他基本失去对朝政的控制了。
    就那些人，就应该全都弄死，扯什么蛋？
    都是什么东西？
    对他们太客气了，就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朱翊钧不会犯万历皇帝一样的错误，他要把精力放在朝廷上，所以后宫就要少花费一些精力。如此，对王王喜姐自然就要有不同的态度。
    在陈太后和李太后面前的这样表现，就代表着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朱翊钧抬起头看着陈太后和李太后继续说道：“那她能住到乾清宫去吗？”
    “不能。”李太后笑着说道：“人家要回家，等到大婚了才能够进到宫里面来。皇儿这么心急吗？那也不行。”
    “哦！”朱翊钧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一副失落的模样。
    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视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看了一眼两位太后，朱翊钧直接站起身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来到王喜姐的面前，伸手将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
    “那个玉如意是按规矩送给你的。”朱翊钧说道：“这个是我贴身的玉佩，从小带到大的。当年母后为我选的，取平安如意之义。这么多年，我须臾不曾离身。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说着，朱翊钧拉起了王喜姐的手，把玉佩放在了她的手里面，笑着说道：“拿着，我在宫里等你。”
    王喜姐面露惊喜，抬起头看着朱翊钧，随后就脸红着低下了头。
    两位太后一脸姨母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皇后是她们两人选出来的，皇帝非常喜欢，两人自然高兴。
    况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可不光是喜欢那么简单。
    朱翊钧又转身走了回来，恭敬的说道：“母后，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李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喜姐，对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转身就向后面走了过去，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王喜姐娇羞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转过拐角，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他面容沉重的往前走。
    这些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现在可以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了。
    这是一场大战。


第四十三章 张父之死
    对于大明官员来说，万历五年是顺利的一年，是奋发的一年，是卓有成效的一年，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一年。
    皇帝大婚，代表着皇帝成年了，可以自己住了，太后要搬离乾清宫回到慈宁宫；同时也代表着皇帝可以亲政了。
    朝野内外都在盼望着。
    当皇后人选的消息传出来，朝野内外瞬间喜气洋洋。
    这是京城当中非常平常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有的人为了生计奔波，有的人为了前程奔波，不过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内阁当中。
    张居正低头沉思，手中不断翻看着资料。
    新的改革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只不过这一步不好走啊！
    张居正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不过很快，他就坚定了信心。
    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这一步吗？
    推行了几年的考成法行之有效，现在各地官员已经不敢懈怠了。是时候清理全国土地了。
    这么多年，大明赋税不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点。各地的富户隐秘田地不交税，使得国家国用不足、穷苦百姓赋税严重，各地逃户增多、流民日增，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全国的土地都清理出来，看看大明究竟有多少土地。
    正在张居正琢磨这件事情的时候，内阁的一个文书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直接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躬身说道：“阁老，您家里来人了。”
    闻言，张居正一愣。
    我家里怎么来人了呢？
    他的心一沉，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平常家里人是绝对不会到这里来找自己的，肯定是有大事。
    不过张居正也没太在意，
    大事？
    又能有什么大事呢？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又有多少事能称得上大事？
    张居正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很快，张居正就来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管家游七。
    此时的游七累累如丧家之犬，脸上泪水纵横交错。
    张居正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些。游七是个极为老道的家仆，在张家服侍多年未曾如此失态过。
    游七见到张居正，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大哭道：“老爷，老太爷去了！”
    张居正一愣，瞳孔猛地放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即便稳重如张居正，此时也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敲了一棍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在这一刻也是脸色大变，苍白如雪，似乎喘不上气来了。
    此时，张居正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各种思绪纷繁复杂。
    父亲死了？！
    这个消息对张居正的打击非常大。亲人骤然逝去，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极为伤心的事情。
    同时，这事对张居正的意义又不一样。因为父亲病逝，他就需要回家。
    回家以后，他要守孝。这一守就是三年，最短也要二十七个月。一来一回，三年不在朝。
    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再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张居正心如刀割，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了。
    一方面是父亲逝世的伤痛，一方面是自己即将面临的局面。张居正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居正有些晕，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旁边的游七连忙走上来，将他扶住。
    “回家，回家……”张居正气喘吁吁的艰难吩咐道。
    张居正回家了，这个消息最早是从内阁传出来的。
    内阁中瞬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消息，没用多久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一时之间，整个大明官场的气氛诡异了起来。
    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居正的父亲死了，他马上就要夺情回家了。
    夺情回家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那些被张居正干掉的官员，或者说是张居正的政敌、被他改革所伤到的人，此时此刻突然有了一种欢欣鼓舞的感觉。
    只要张居正走了，他们就能够翻身做主了。
    至于说张居正三年以后会回来，他们没放在心上。三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皇帝三年以后就真正的成人了，到时候还能听张居正的？
    三年又三年，有几个三年？
    除了反对张居正的政敌以外，那些支持张居正的人此时人心慌慌。
    在这样的情况下，消息也传进了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来送消息的张宏，倒也一点都不觉的意外，端起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随后他伸手猛的一推，茶杯也哗啦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茶水没有丝毫意外的就撒在了朱翊钧的龙袍上，直接洒了一身。
    朱翊钧猛地站起身子，一个趔趄，大步走到张宏的面前，满脸不敢置信，一脸吃惊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宏跪在地上，根本就没有看到朱翊钧刚才那一套表演。
    听到皇帝的惊问，张宏连忙趴在地上说道：“陛下，张阁老的父亲刚刚去了。张阁老现在已经回家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身子一晃就向后栽了下去。
    陈矩连忙走上去，稳稳的扶住朱翊钧，让朱翊钧很安稳的坐了下来。
    陈矩已经习惯了，现在抢扶的手法非常专业。
    坐下之后，朱翊钧还是一脸不敢相信的问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说完，朱翊钧猛的站起身子说道：“马上去见母后！”说完，就向外面跑了出去。
    张宏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和陈矩一起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李太后这里的时候，这里的气氛也很凝重。
    李太后的表情阴沉，宫里面没有人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
    朱翊钧连忙走上去躬身道：“孩儿参见母后。”
    李太后摆了摆手说道：“消息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母后，孩儿已经知道了。”朱翊钧点了点头，一脸关切的说道：“孩儿想去看看张先生，现在的张先生一定不好过。”
    “当初父皇去的时候，孩儿就不好过。”说着，朱翊钧的眼泪就下来了。


第四十四章 先生，该吃药了
    看到朱翊钧落泪，李太后的眼圈也有一些发红，“皇儿有心了。”
    想想自己当时多不容易啊！皇帝早死，自己拉着两个儿子，真称得上是孤儿寡母。朝廷之上群臣虎视眈眈，尤其是高拱……
    自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想到自己不容易的时候替自己出头的张居正，李太后轻轻地笑了笑。
    她没有向儿子去解释你父皇的死和张居正父亲的死不是一回事。
    儿子能够有这样的同理心，她还是很高兴的。
    “皇儿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去看看张先生。”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儿臣就去了。”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恭敬的对李太后行了一礼，随后就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出了宫殿，朱翊钧的脸上立马就没什么表情了。
    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说道：“让人去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去张先生的家里。对了，培元丹带上两颗。”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的答应。
    很快，东西就准备好了。
    朱翊钧就上了御辇，朝着张居正家而去。
    张居正家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个地方。毕竟现在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在等着事态的发展。
    张居正的父亲死了，张居正要回家了，京城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是诡异的。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安静下面隐藏着的是惊涛骇浪，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就在这么一个时候，皇帝居然出宫了？
    皇帝出宫，直奔张居正家，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已。
    上一次陛下出宫，是去了谭纶的家里，那个时候谭纶可是要死了。
    现在不一样，这死的不是张居正，而是张居正他爹，陛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张家呢？
    为了张居正他爹，再宠信也不是这个办法吧？
    所有人哗然。
    陛下太依赖张居正了吧？
    同时，朱翊钧的这个行为也刺激了不少人。
    毕竟皇帝如此信任张居正，让那些即将发动进攻的人们心里面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们可是想借这个机会扳倒张居正的，可是眼前这种情况，明显不行啊。
    不管他们怎么思考，朱翊钧已经来到了张居正的家门口。
    张居正也率领着儿子们在门口迎接。
    从御辇上走下来，朱翊钧一眼就看到了张居正。
    此时的张居正已经换上了孝服，见到皇帝之后，连忙带着一家子叩拜，态度十分恭敬。
    朱翊钧赶忙走上去，伸手将张居正搀扶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先生节哀，一定要保重身体。见到先生没什么事情，朕也就放心了。先生千万不要悲伤过度、哀极伤身。先生身系大明社稷，要放宽心。”
    “陛下放心，臣明白。”张居正眼圈发红地看着朱翊钧，轻声说道：“为了臣的家事，劳动了陛下，臣实在是心中有愧！”
    “朕实在是担心。”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这才去请示了母后，想要过来看看先生。”
    “臣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躬身说道。
    君臣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里面走了进去。
    张居正的几个儿子也连忙跟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张家。
    此时，张家一片素缟，灵堂也已经搭上了。
    当然了，张居正老爹的尸体并不在这儿，而是在老家江陵。在这里摆灵堂只能是遥祭，不过该有的一切还是要有的。
    张居正恭敬地将朱翊钧接进了大厅，不相干的人也就退了出去了。
    朱翊钧坐在主座上，其他人都站在一边。
    朱翊钧拉着张居正一同坐下，这才转头看向其他人，也就是张居正的几个儿子。
    老大张敬修，眉眼之间很像张居正，看起来颇为成熟，上一次科举落榜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去世之后，张敬修被捕，狱中受到严刑拷打，愤愤不平中留下绝命书自杀。
    次子张嗣修，在原本的历史上，于张居正去世的第二年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充军，此后情况不明。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了张嗣修身上。之前朱翊钧就见过他，是这一次科举的榜眼，外貌体态不错，有几分英武之气。
    “朕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担心先生。”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轻叹了一声。
    张居正感激的说道：“多谢陛下，臣无碍！”
    “对了，朕给先生带来了培元丹。”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连忙说道：“先生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更加奔波劳累，可别累坏了身子。吃一颗培元丹，先生也会更有精神。”
    说着，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把丹药拿上来，顺便把水送上来，朕要亲自伺候先生服药。”
    这是张居正没有想到的，连忙站起身子，语气急切的说道：“陛下，不妥当！这丹药实在是太过珍贵了，宫里面连太后都舍不得服用，怎么能给臣呢？”
    “况且臣身体康健，没有问题，这丹药还是留着给两位太后服用。”
    “这怎么行？”朱翊钧沉着脸说道：“先生为国操劳，现在又骤然遇到如此伤心之事，这身子怎么受得了？一粒培元丹，换先生身体康健，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陛下，臣的身子没什么事。”张居正继续摇头。
    朱翊钧脸一沉，严肃的说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这是朕的旨意。难道先生想抗旨吗？”
    “臣不敢。”张居正连忙说道。
    这个时候，陈矩也把丹药拿了上来。
    装丹药的是一个用紫檀木打磨的葫芦，看起来非常光滑，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老君像，一看就不是凡品。
    朱翊钧将葫芦盖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颗丹药。
    看到这颗丹药，张居正两个儿子的目光都挪不开了。
    不是他们没有见识，实在是这种丹药真的就是听说过、没见过。
    前些日子谭纶的事谁不知道？
    这丹药早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看到。
    朱翊钧手里拿着丹药，抬起头看着张居正，站起身子轻声说道：“先生，该吃药了。”
    张居正面露感激，直接躬身说道：“臣，遵旨！”


第四十五章 请回乡疏
    张居正稳稳地接过固本培元丹，一把塞入了嘴里，随即灌下一碗水，一点也没洒在外面。
    亲眼看着张居正把药吃了下去，朱翊钧又对陈矩说道：“给张先生留下两粒，以备不时之需。”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臣谢陛下！”
    “先生一定要节哀顺变。”朱翊钧安慰了张居正几句，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皇帝不可能在张家多呆。
    即便是如此，消息传到外面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帝这是对张居正有多好？
    张居正他爹死了，结果皇帝现在就在这里探望。搞什么这是？
    太过宠爱张居正了吧？
    这样可不好！
    朱翊钧回到皇宫，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可以稳坐钓鱼台，该干嘛干嘛了。
    朝廷内外倒也风平浪静，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全是假象。大家都在等，等待有人引爆这个点。
    第二天一早，一份题本就送到了内阁——张居正的《请回乡疏》。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是惯例，大家都觉得应该这么做。
    这个题本通过内阁送到了司礼监，这件事情张宏可不敢做主。
    别说张宏了，即便是冯保活着也不敢做主，甚至都不敢掺杂什么意见。
    题本很快就送到了朱翊钧这里。
    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拿着张居正的《请回乡疏》来到李太后这里。
    看着眼前的题本，李太后也一筹莫展。
    前几天还沉浸在给儿子娶媳妇的喜悦当中，谁想到碰到这么一个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李太后看来，张居正不能走，他是自己母子二人的依靠。
    张居正要是走了，自己母子二人不得让人欺负死？
    冯保已经死了，张居正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陈太后坐在一边，也有些迟疑。
    她不太想掺和这次的事，不过李太后拉着她过来，她也只能陪着。
    自打坐下以后，陈太后就不准备说什么。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点沉闷。
    突然，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张宏。
    张宏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太后、陛下，司礼监又送过来一份题本，与张阁老之事有关。司礼监不敢怠慢，连忙就送了过来。”
    “谁的题本？”朱翊钧沉声问道。
    张宏连忙将题本举过头顶说道：“回陛下，是户部侍郎李幼滋。”
    来的好快啊！
    朱翊钧眼睛微眯。
    后世关于李幼滋的记载很多，都是一些很好的评价，比如不结党、不营私、刚正不阿之类的。
    可这些话听听就算了。
    李幼滋在张居正当朝的时候，对张居正非常支持，或者说对他的理念十分认同。
    毕竟大明一朝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很多还是有一些家国情怀的，并不像后来。
    李幼滋也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人。这个时候的李幼滋还是户部士郎，他首倡张居正夺情，算是开了第一炮，才会引发后来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证明李幼滋的做法的确猜中了张居正的心，让张居正很满意。
    因为在过几个月之后，夺情风波散去，张居正论功行赏，李幼滋由户部侍郎直升工部尚书。
    虽然算不上一步登天，但也差不多了。到了后来，他和张居正还做了儿女亲家，他的女儿嫁给了张居正的儿子。
    在这一次夺情事件中，李幼滋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当上了工部尚书以后，重用了一个人。
    这也是万历皇帝觉得李幼滋还行的地方。因为他重用的这个人叫做潘季驯，两人开始整修黄河。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大明朝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达到了一个巅峰，能人辈出。
    看着张宏手里面的题本，朱翊钧基本能猜出来，这应该就是那份让张居正夺情的题本，也是这份题本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风波。
    “拿上来吧。”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陈矩连忙走了下去，伸手将题本从张宏的手里面接了过来，直接送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呈了过来。
    朱翊钧也没迟疑，伸手就把题本拿了过来。
    翻看了一遍，朱翊钧脸色如常，转头看向李太后，笑道：“母后，看来张先生还是很得人心的。”
    说完，朱翊钧就把题本递给了李太后。
    李太后把题本拿了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脸上露出了喜色，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李幼滋说的对啊！大明暂时离不开张先生。”
    朱翊钧看了一眼李太后，没有说什么。
    “先留中吧。”朱翊钧笑着说道：“等到其他人也上了题本以后，朕就明发圣旨，让张先生夺情。”
    见到朱翊钧这么说，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皇帝把题本留中，其实就代表了他的态度：有的时候是不满意，有的时候是满意。反正满意不满意的，你们自己去琢磨吧。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一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张居正居然要夺情？
    这个消息让很多人惊诧，也让很多人不敢相信。谁也没想到，张居正原来有这样的胆子。
    反对党派简直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
    张居正你个浓眉大眼的，还不赶快滚回家去，把位置让给我们？
    压了我们这么久，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翻身的机会，你居然不给？
    不按套路出牌是不是？信不信我弄死你们？
    那些想要升官的人，对张居正更加不满了。
    同时还有一些支持张居正的人，甚至是他的粉丝，也都对张居正这个决定不满意。
    不断的有消息送进皇宫里面，东厂这边全力发动了起来。
    冯保没了以后，张宏掌管了东厂。
    让张宏做点魏忠贤的勾当，他恐怕不敢，但是传递点消息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反对张居正夺情的人很多，朱翊钧看了一份份送过来的情报，开始按照身份和自己的所知进行分类。
    这对朱翊钧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简单的数据分析而已。
    很快，朱翊钧就把这些东西都弄完了，大概也明白当前是个什么情况了。


第四十六章 学生弹劾老师
    张居正夺情之事，支持的人总共有两种，一种是投机倒把之人，觉得这个时候是拍马屁的好时机，于是一拥而上，狂拍张居正马屁。
    他们说张居正乃国家栋梁、国家柱石，大明百废待兴、皇帝年幼，正是离不开张居正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走呢？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相信张居正的父亲能理解。
    另一种是支持张居正改革的人，说法基本和拍马屁的人差不多，不过他们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张居正应该留下，不能给那些人机会。一旦给了那些人机会，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到了那个时候，新政没了，他们这些人还会遭到清算。所以张居正不能走。
    目的虽然不同，双方用的理由都差不多，把重点都放在了大明需要张居正上。
    一旦张居正离开，大明就危险了。
    看着这些人的说辞，朱翊钧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笑。
    倒是反对派的说辞有点意思，也是朱翊钧比较关心的。
    反对派总共分为了三类人。
    第一类就是觉得张居正新政不妥的人、利益被触及到的人，他们迫切地需要张居正回家，拿回自己的利益。最好趁着张居正回家这段时间，把新政推翻。
    第二类人，是理学的捍卫者，或者说是卫道士，觉得张居正这么干简直就是违背了读书人的原则、枉为读书人，更不是儒门众人。此举大逆不道，简直枉为人子，所以张居正必须回家，夺情绝对不可以。
    最后一类人比较有意思，他们都是张居正的亲信，甚至还有学生，打着的旗号是为了张居正好。
    首先是吏部尚书张瀚，这个人反对自己应该是张居正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时朝廷推举吏部尚书，首推左都御史葛守礼，之后是工部尚书朱衡，然后才是张瀚。
    张居正厌恶葛守礼鲁莽、朱衡骄傲，因此特地提拔张瀚。
    张瀚的资历很浅，因此凡事唯张居正是瞻。这几年凡是牵扯到官吏的改革，张瀚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哪怕是推成考成法得罪了那么多官，张瀚也没有退缩过，一直以来都是张居正的心腹大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张居正夺情。
    朱翊钧让吏部来做这件事情慰留张居正，让他夺情。结果张瀚不干，就当没这回事。
    结果这边还没搞定，其他地方也闹出了幺蛾子。
    张居正有一个学生叫做吴中行，这个时候也上了题本，目的只有一个：弹劾张居正。
    吴中行认为张居正不应该夺情，应该回家。
    现在这份题本就在朱翊钧的手里面。
    看着手中的题本，朱翊钧感触非常深。
    吴中行这份题本写得真的非常不错，开篇就很给力，“居正父子异地分暌，音容不接者十有九年。”
    张居正已经十九年没有见过他爹了。看起来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让人读起来就觉得吴中行在说张居正不孝。
    后面又说，张居正应该立刻赶回去守孝，这才是谨守圣贤义理、祖宗法度。并且还说“事系万古纲常，四方视听，惟今日无过举，然后后世无遗议。”
    之后，吴中行还把题本的副本给了张居正，认为张居正这么干给天下的读书人做了一个很坏的表率。
    你为了权势，居然罔顾孝道，罔顾三纲五常，简直枉为读书人！
    说白了，吴中行觉得张居正背离了读书人应该遵循的道，也就是规则。
    你清查土地、改革、反贪腐，这些都没问题，得罪了人都没关系。但是你背弃读书人的伦常，这我绝对不能够原谅你。
    朱翊钧手指敲打着题本，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意思，真有意思。
    事实上，像吴中行这样的人不但有，而且还很多，甚至有的时候这样的人比政治上的敌人更麻烦。
    那些贪官污吏反对张居正，弄死也就是了，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吴中行这样志同道不同的支持者，处理起来很是棘手。
    在朱翊钧看来，大明朝的改革需要做的就是解放思想。
    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弄，尤其是在思想方面最为重要。
    现在的理学已经腐朽，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存天理、灭人欲”那套就应该摒弃掉。
    作为后世穿越来的人，朱翊钧非常清楚，没有一个好的指导思想，没有一个好的主义，你还想发展？
    路线之争，思想之争，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抬起头对陈矩说道：“走，去一趟母后那。”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见到朱翊钧已经走了，连忙迈步跟上。
    朱翊钧来到李太后这里的时候，李太后正愁眉不展。
    外面的消息闹闹腾腾，也没个准信，让李太后心里面没什么安全感，饭都少吃了一碗。
    “母后。”朱翊钧对着李太后行了礼。
    “免礼吧。”李太后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又有什么事情了吗？”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吏部那边不同意慰留张先生。吏部张瀚还没有什么动作，不过这事应该就快解决了。”
    “之前御史曾士楚、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倡疏奏留，现在名单上的臣子们都已经上了题本，大家都希望张先生留下。看来张先生还是很得人心的。”
    朱翊钧说到这里也没笑，反正是李太后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有一份题本，让孩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请母后帮忙看看。”
    说着，朱翊钧就把题本递了过去。
    李太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题本。
    翻看了一眼，李太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说道：“这个吴中行是什么人？”
    “刚刚听皇儿的意思，满朝都同意，非常和谐。这个时候吴中行跳出来，而且让皇儿觉得不太好办，这是为什么呢？这个吴中行的地位并不高，翰林院的编修而已。”
    “这个人是张先生的学生。”朱翊钧有些尴尬。
    谁能够想到自己的学生站出来反对老师呢？
    而且言论还如此的不客气。
    事关张居正的学生，朱翊钧觉得棘手也就正常了。
    李太后想了想问道：“陛下准备怎么办？”


第四十七章 反对夺情的，全都收拾了
    怎么办？
    对于吴中行这样的，朱翊钧没有什么迟疑，绝对要收拾掉。
    自己只要用张居正，吴中行不能留。
    现在大明的新政已经和张居正绑在一起。只要张居正一倒，旧党肯定反攻倒算。
    不说新党能不能够抵挡得住，倒了这样一个领头的人物，肯定人心惶惶，搞不好就是新党的大溃败。
    到时候，前五年的改革就功亏一篑了。
    这样的事情，朱翊钧怎么可能干？
    朱翊钧有自己的想法，但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朱翊钧说道：“先看看吧。”
    他并不是想看看，只是想找更多的人站出来。
    “不行。”李太后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有些生气的说道：“这种人忘恩负义，不能留。他是张先生的学生，人品有问题。”
    朱翊钧有点尴尬，略为迟疑着说道：“母后，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李太后生气的说道：“这样的人，你还想留着吗？”
    朱翊钧心中一动，表情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站起身子躬身说道：“回母后，是孩儿考虑不周。孩儿就按照母后说的办。”
    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太后说道：“这才好。”
    朱翊钧转头吩咐陈矩道：“让锦衣卫去，把这个吴中行下诏狱。”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这件事情，朱翊钧是不可能让东厂去干的，那是自己留着以后做事的地方。
    干这些事情正合适的就是锦衣卫，反正刘守有和张居正穿一条裤子，这事让他来做正合适，得罪人也让他干。
    吴中刑入狱了。
    这个消息在京城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官场上如海啸一般的舆论。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谁能够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有一部分人看明白了，陛下这是坚定了要张居正夺情，又或者说是张居正坚定了要夺情，谁反对就弄死谁。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人害怕了，但是有的人被激怒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张宏脚步急切的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本题本径直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将题本捧过了头顶。
    “陛下，赵用贤上了题本。”张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这位老太监很紧张。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权力欲望的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太监，是文官最希望的那种，不乱伸手，甚至连钱都不怎么拿。
    但是他不缺乏政治敏感性，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这是真的要出事了。
    “拿来，朕看看。”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赵用贤，又是张居正的学生。
    陈矩连忙走过去，将题本接了过来，又快速走到朱翊钧的面前，快速呈给朱翊钧。
    将题本拿过来扫了一眼，朱翊钧就扔到了一边。
    题本的内容很简单：反对张居正夺情，让他回家守孝。
    主要理由就是已经离家十九年了，张居正不孝。
    题本里同时把朱翊钧也给带上了。
    张居正为朝廷尽忠十九年了，皇帝你为什么不让他回家？
    皇帝你这么做不通情理。
    “按太后的意思办，让刘守友抓人。”朱翊钧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件事情在这里已经不是事了，甚至朱翊钧都不准备禀告李太后。
    之前不是有吴中行的事吗？咱们就直接寻旧例，抓起来得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
    “陛下，还有另外一件事。”张宏跪在地上说道。
    “谁又闹腾了？”朱翊钧眯着眼睛说道。
    “回陛下，从今天早晨开始，京城内外有人在到处做文章，全都是关于张阁老的，都说他不回家守孝是大逆不道。”
    “还有人说荧惑守心，乃不祥之兆。因为张阁老不回家丁忧，导致朝廷将要出现灾难。这是上天在示警，如果阁老还不走，大明就会更加多灾多难。”
    朱翊钧一愣。
    可以啊，这什么招数都上来了。
    贴大字报、发传单，抨击张居正不孝、贪恋权位，这是要把张居正踩到泥里，彻底把他的名声搞臭。
    这后面还干脆宣扬起了封建迷信，以后大明但凡有一点灾难，都会被扣到张居正的头上。
    奸相是怎么来的？
    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朱翊钧算是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人嘴两张皮，咋说都是理。
    如果夸张居正的话，为国为民、赤胆忠心，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国尽忠，不能为家尽孝，七尺之躯已许国。
    这叫什么？
    妥妥的无敌正能量。
    可是到了那些人的嘴里面，成什么了？
    朱翊钧以前只是看资料、听故事，现在真真正正处于这场风暴里面，算是明白了张居正为什么在这次夺情事件以后变化那么大。
    因为张居正彻底看清楚了这些人的嘴脸。
    无论自己为国做了多少事，只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把自己往死里打。
    他们眼瞎吗？
    他们不是。
    他们捍卫他们的利益、捍卫他们的道。不按他们的路走，他们就会把你打到泥里踩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情？
    “让锦衣卫查，抓！”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凡是张贴传扬的人，全都抓起来。告诉刘守有，查！”
    “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做这些事情。如果找不到，让刘守友自己领罪。”
    朱翊钧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淡。
    张宏的身子却是一哆嗦。
    他明白这道圣旨下出去会代表什么。如果把锦衣卫放开了，那就会是一场动乱。
    最关键的是会激发矛盾，让更多的人不满，也会对张居正更不利。
    张居正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
    张宏连忙说道：“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宜疏不易堵啊。”
    “什么时候太监也能参政了？”朱翊钧斜着眼睛缓缓的说道。
    “奴婢不敢！”张宏连忙趴在地上磕头。
    别说太监了，后宫都不得干政。
    虽然很多时候这句话都是摆设，但是抬出来它就有威力。


第四十八章 卫道士不能留
    “还不快去办？”朱翊钧冷着脸说道。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他的心提了起来，这场风波恐怕更大了。
    朱翊钧其实不在意，闹得越大越好。
    有张居正在前面顶缸，自己怕什么？
    一方面，跳出来的人越多，越能够让张居正看清这些人的嘴脸，也能够让张居正认清情况，为接下来更加残酷的斗争做好准备。
    另一方面，可以趁机扫清一批乱七八糟的人。
    张居正的改革目前只是停留在浅层，朱翊钧还想往深水区里面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必须全都拿掉，一个都不能留。
    他们中有的人或许支持张居正的改革，不过是因为张居正的改革还没触发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不然他们肯定会跳脚。
    朱翊钧还想做思想上的改革。
    他们现在因为夺情上串下跳，摆出一副誓死捍卫的架势，这可不是朱翊钧想要的。
    卫道士不能留。
    在这方面，朱翊钧可是深有体会。
    原本的历史上，满清入关的时候，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为了这个，爆发了多少起义？死了多少人？
    当时多少人宁可头断血流也不剃头？
    到了晚清的时候，革命要剪掉辫子，那些人怎么做的？
    宁死也不剪辫子。
    这才多少年？满清才多少年？
    由此可见，思想有多么的重要。
    现在的大明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需要一个符合时代的指导思想，儒家的那一套可以扫进垃圾堆里了。
    儒家那一套是他们用来维护自身利益的，真真正正按照那一套做的人有几个？
    满嘴都是主义，满肚子都是生意。
    趁着这个机会，能扫走的全扫走。
    张居正家里。
    张敬修端着餐盘从外面走了进来，将餐盘放到父亲面前，担心的说道：“父亲，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点点头，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游七走了上来，恭敬地站在一边说道：“今天早上开始，京城中就出现了很多贴在街头上的字报，全是说老爷的事情。”
    “街上也出现了很多的流言，说荧惑守心就是上天的警示。这是上天在试警，如果老爷不回家的话，大明会更加多灾多难，全是老爷不孝所致。”
    “还有人说老爷贪恋权位，因此连孝道都不顾了。”游七说完，恭敬地站在了一边，有些担心的看着老爷。
    张居正没什么反应，继续吃饭。
    张敬修有些担心，迟疑地看着父亲，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比较好。
    张敬修很清楚父亲的想法和报负。
    父亲一辈子都在为大明的兴衰操心。
    用父亲的话来说，大明已经走到了尽头，到了亡国的边缘。如果再不改的话，亡国之日不远矣。
    父亲一生读书，觉得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问游七，“宫里面呢？”
    “宫里面有很多人上了题本，说的也都是这件事情。不过影响比较大的是赵用贤，他也上了题本。”
    张居正手一颤，眼睛一眯。
    前面的消息没有让张居正有任何的动容，但是这个消息让张居正有些迟疑。
    张敬修都能够感觉到父亲真的生气了。
    对于赵用贤、吴中行这些人，父亲一直都很看好。
    他们不但是父亲的学生，而且还在翰林院任职，将来培养一下肯定都能做接班人。就像当年高拱培养了张四维、徐阶培养了父亲一样。
    可是这些人现在背叛了父亲，疯狂地上题本攻击题本。
    游七在一边连忙说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将赵用贤下了锦衣卫大牢。街上传言的事情，陛下让锦衣卫彻查，找到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凡是传播谣言的人，全部抓起来。”
    说完，游七退到了一边。
    他希望这样的消息能让自家老爷高兴一些，毕竟这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张敬修在旁边却有些担心，看着父亲迟疑着说道：“父亲，是不是上疏辩解一番？”
    “不必如此。”张居正摆了摆手说道：“吏部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游七摇了摇头。
    张居正的脸瞬间就黑了。
    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当初他力挺张瀚，让他做了吏部尚书，这几年张瀚做得很好，一直跟在他身后，确确实实的支持了他。
    张居正一直以为张瀚跟自己是同道中人。
    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张瀚跟自己不是同道中人。
    张居正不禁想起了王安石，想来当年的他也应是如此。
    张居正不禁想起了那句话，“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现在的事情变得很尴尬了。吏部如果不留自己的话，这件事情就名不正言不顺。
    张居正望向了皇宫的方向，眼中带着期盼。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皇宫大内。
    朱翊钧没管外头乱七八糟的事，正在演武场里训练，玩得不亦乐乎。
    他面前是一根木柱子，手中把玩着一把戚家刀，正在练拔刀。
    朱翊钧手中握着这把戚家刀可不是普通的产品，而是正儿八经的系统定制。
    这把戚家刀轻轻挥动之间，寒光大盛。
    朱翊钧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柱子，平稳了一下呼吸，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刀，瞬间切在了木柱上。
    刀身直接没入柱子，嵌在了中间，没能将柱子一刀砍断。
    朱翊钧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太差劲了。
    刀是好刀，人不行。
    回手将刀收了起来，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缓缓地问道：“谭纶到了吗？”
    “回陛下，谭大人已经等在外面了。”陈矩笑着接过皇帝的刀。
    韩六娘走到朱翊钧的面前，轻轻地替他擦汗。
    自从病好了以后，韩六娘就留在了朱翊钧的身边，地位瞬间就提升了很多，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大宫女。
    “让谭爱卿进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第四十九章 谭纶推举刘显、俞大猷
    时间不长，谭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一番谭纶，发现他的精神头还不错。看来系统帮他解决了身体问题之后，整个人都健康了不少。
    “臣谭纶，参见陛下。”谭纶恭敬的行礼。
    “免礼。”朱翊钧语气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看爱卿如今的样子，这病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托陛下的洪福，”谭纶连忙说道：“臣已经没有大碍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拉着谭纶走到一边坐下，指着茶水笑着说道：“尝尝，刚刚送来的贡品。”
    “多谢陛下。”谭纶连忙站了起来。
    “坐，坐。”朱翊钧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说道：“爱卿不必如此，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不必如此多礼。”
    “是，陛下。”谭纶答应了一声，这才坐了下来。
    在朱翊钧的示意下，谭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就听到皇帝问道：“谭爱卿，关于张阁老夺情之事，你有何看法？”
    “现在朝野内外纷纷扰扰，很多人赞成，也有很多人反对。说的也都很有道理，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更找不到一个商量的人。朕只能把爱卿找来，想听听爱卿的看法。”
    听到皇帝问这件事，谭纶一阵头大。
    关于此事，谭纶的主要想法就是随大流、不要瞎掺和。
    这么多年，自己经历的政治斗争还少吗？
    这里面的残酷和无理，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就说不清。
    何况谭纶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出身裕王府，与张居正关系很好，两人算是一系；这几年又支持张居正的改革，算得上是新党。
    在这样的情况下，谭纶支持张居正夺情也是应有之意。
    随大流支持，和挑头支持是两码事。
    没想到皇帝把自己找来，居然是问这件事。
    略微迟疑了片刻，谭纶说道：“臣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朝廷现在需要张阁老主持大局，可回家尽孝又是天伦之道，实在是两难。这件事情恐怕还要陛下乾纲独断。”
    朱翊钧看了一眼谭纶，大概也明白这是个怎么回事的官员了。
    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交给他的事情也能做好。他做改革先锋不行，做改革的大帅也不行，但是做个偏将没问题。
    “难啊！”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朕想问问爱卿，爱卿有没有熟悉的老将，经验丰富、比较能打的那种？”
    谭纶想了想之后问道：“不知陛下找此人何用？”
    “朕近日研究了一些兵书，心中颇多不惑，想找人解惑。本来想着爱卿是合适的人选，可是爱卿执掌兵部、事务繁多，身子也刚刚大好，朕实在不忍心劳动。朕想着找一个老将放在身边，随时为朕解惑。”
    谭纶想了想，咬牙道：“陛下这么一说，臣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太好办，给皇帝推荐这么个人很容易搞出事情。
    首先，很容易被文官攻讦，一个邀宠献媚的名头跑不了了。
    其次，这个老将如果做了什么事触怒了陛下，自己也要跟着担责任。
    只是张阁老夺情之事，自己已经缩了一回，这次不能再缩了。
    如果再缩回的话，陛下怎么看自己？
    这个印象不能留。
    “不知是何人？”朱翊钧顿时来了兴趣。
    “回陛下，臣认为有两个人比较合适。一个是广西狼兵总兵刘显，他前些日子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本，说是身体大坏，想要请辞。”
    “另外一位是后将军府佥书俞大猷。”
    前面那位刘显，谭纶推荐起来倒是没有什么迟疑。反倒是后面这一位。让谭纶多多少少有些迟疑，实在是俞大猷的脾气放在那里。
    俞大猷是一个能力不逊于戚继光的名将，可是在做官上就比戚继光差远了，一辈子起起伏伏。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俞大猷脾气直，极易得罪人，而且不会拍马屁，彻彻底底的武人作派。
    即便他战功彪炳，也总是被人打压。
    俞大猷的能力是真的强，把他举荐到陛下的面前，谭纶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不过还是把俞大猷说了出来。
    看了一眼谭纶，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两人都挺有趣。
    刘显的确很有名，也的确非常强。
    他有一个儿子非常著名，叫刘綎，被称为刘大刀，也是一个非常能打的将领。
    至于俞大猷，这个人也很厉害，甚至在练兵方面比戚继光更强。只不过一辈子被人打压，他就是大明武将悲哀的写照。
    这两人选谁？
    那还用选吗？普通人才会做选择，皇帝就全都要。
    朱翊钧抬起头说道：“让他们两个都进京。他们的接任人选，你们兵部做主。让他们尽快起行。”
    “是，陛下。”谭纶连忙说道。
    谭纶他没想到陛下两个人都要，虽然心里面奇怪，不过也都答应了下来。
    毕竟这两人都上了奏本，都说身体不好要请辞。现在把他们弄到京城来，也算是物尽其用。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两个人应该没多长时间好活了，再不弄到京城来，估计很快就死了。
    只有在自己的身边，自己才能够保证他们多活一些年。这样的将领，可不能让他们就那么死了。
    自己需要他们，因为以后要做的事情，没有兵权可不行。
    不但要有兵权，还得是重中之重。
    又谈论了一会儿，朱翊钧就让谭纶离开了。
    这个时候，张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奏本，有些迟疑的走到朱翊钧的面前。
    “这次又是谁？”朱翊钧把玩着戚家刀问道。
    张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陛下神情平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捧着题本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回陛下，是刑部主事艾穆和沈思孝。”
    “这两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朱翊钧缓缓的问道：“两个刑部主事而已，又能闹腾什么？
    “回陛下，此二人皆为湖广人士，乃是张阁老同乡。”张宏低着头说道。


第五十章 张居正何去何从
    “让锦衣卫抓人。”朱翊钧说道。
    “是，陛下。”张宏连忙躬身。
    朱翊钧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刀，又轻声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让内阁拟旨，吏部尚书张瀚年老体衰、不堪任用，回家去吧。”
    这话一出来，张宏就是一哆嗦。
    前面那些人如果说还是小虾米的话，陛下抓也就抓了，收拾了也就收拾了。
    可是现在这个不一样，这可是吏部尚书啊！就这么一句话，就直接给弄下去了？
    张宏都不敢想，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恐怕大明的官场都要沸腾了。
    张宏刚想抬起头劝一下陛下，陛下已经收刀归鞘转身走了。
    张宏无奈，只能转身跑出去传旨了。
    消息传出去以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一片沸腾。
    谁也没有想到，突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吏部尚书就这么下台了？
    舆论一片哗然，又让人措手不及。
    张居正府邸。
    听了游七的汇报，张居正陷入了沉寂，半晌没有说话。
    一边的张敬修反而有些担心，迟疑了片刻说道：“父亲，是不是想点办法？不能再这么闹腾下去了，如果再闹腾的话，恐怕会越闹越大啊！”
    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说道：“现在闹得还不大吗？”
    张敬修瞬间无言。
    是啊，现在闹得已经够大的了。
    朝廷上下在京的官员基本都卷了进来，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有的甚至被抓起来了。现在连吏部尚书都下台了，这也的确闹得够大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杂乱了起来。
    有人跑了进来，躬身说道：“老爷，宫里面来人传旨了！”
    张居正一愣。没想到皇宫里这个时候居然来了圣旨。
    他连忙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带着儿子出去接旨了。
    来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宏。
    张居正跪在地上大声说道：“臣张居正，接旨！”
    张宏展开圣旨就念了起来。
    圣旨内容就是挽留张居正，不要让他回家，让他夺情。
    “朕冲年垂拱仰成，顷刻离卿不得，安能远待三年？”
    “连日不得面卿，朕心如有所失。”
    整份圣旨基本都是这样的话语，从家国大义、个人私情方面留下张居正。看得出来朱翊钧对张居正的一片深情。
    “钦此！”张宏大声说道。
    双手把圣旨接在了手里，张居正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依然严肃，对着张宏说道：“多谢公公。”
    “无妨。”张宏摆了摆手说道：“有些话，咱家本不该说，可咱家今日还是要说了。”
    “阁老，这些日子外面的人都在弹劾你，陛下想把你留下，朝廷上下舆情纷纷，锦衣卫大牢里连官员带民间百姓已经抓了一百多人了；吏部尚书张瀚也被罢免了。奴婢觉得阁老是时候表态了。”
    说完，张宏一躬身，随后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张居正面色不变，对儿子张敬修说道：“替我送公公。”
    “是，父亲。”张敬修连忙跟上，把张宏送了出去。
    张居正将圣旨带回了房间。
    游七在一边陪着，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这……”
    轻轻地摆了摆手，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宏离去的方向，缓缓地说道：“也的确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张宏的话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说到这里，张居正的神情微变。
    虽然话是借着张宏的口说的，却代表着陛下的意思。
    陛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该做的事情朕都做了，该轮到你表态了。
    太后那边也下旨慰留，朕也下旨慰留，为此还处置了很多官员。
    你张居正不能一直在这里写着拜辞的奏本，然后让我们不断的挽留你。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该轮到你表态了。
    皇帝登基的时候，三辞三让；到第四次的时候，那是一定要上去的。
    到你张居正这里也差不多，如果你再写拜辞的折子，那就真的让你回家了。
    如果你不写，那就代表你不愿意走。皇帝会再发一份圣旨，让你留下来。
    圣旨里面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一副小皇帝离不开自己的样子，可是张居正却感觉到了这份圣旨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他还没琢磨出味道来，但就是不同。
    这个时候，张敬修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父亲的面前恭敬的说道：“父亲，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日子，张敬修也没少被骚扰，很多一起读书的同窗或者交好的官员给他写了很多的信，让他劝说父亲回乡，理由给的五花八门。
    有的说是为了孝道，有的说是为了名声。每个人的理由都很充分，可是张敬修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提起过。
    因为那些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可是父亲也有自己的理由。
    酝酿了这么多年的改革，终于打好了基础；考成法推行了这么多年，官场清洗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离开三年？
    官场上的人事纷争本身就最复杂，等到三年后回来的时候，估计早就变了天了，所有的心力全都白费了，想要推行后面的改革也不可能了。
    所以不能走，父亲绝对不能走。
    张敬修理解父亲，从来不在这方面劝诫父亲。
    他只是看着父亲那一张老去数十年、布满疲惫憔悴的脸，略微有一些心疼。
    为大明鞠躬尽瘁的父亲，终将何去何从？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游七和张敬修一起答应了一声，随后两人就一起退了出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手中的奏本放下，随后看了一眼陈矩缓缓地问道：“这份奏本是怎么递进来的？这个叫邹元标的，不过是一个新科进士而已。”
    “回陛下，”陈矩连忙说道：“据送进来的小太监说，当时邹元标把题本递给他的时候，说这是一份请假的奏本。”
    “请假？”朱翊钧冷笑道：“什么时候，一个观政的新科进士请假需要写奏本了？”


第五十一章 全部革官发配
    闻言，陈矩有些尴尬的退到了一边。
    邹元标这话的确有些假，显然是买通了小太监，这才将奏本递了进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外间的官员勾结太监、收买太监的例子，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只不过朱翊钧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如此利欲熏心，这种事都敢干。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无论什么原因，拿了这个太监。”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道：“奴婢马上去办。”
    “传旨刘守有，把邹元标拿了。明天上午，在皇宫午门外，把这些天抓的所有官员都带过来，打庭仗。”
    闻言，陈矩就是一哆嗦。
    他没想到陛下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把所有的官员全都拉过来打板子，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陛下……”陈炬有些迟疑的看着朱翊钧。
    “还不去？”朱翊钧沉声道，目光盯着陈矩，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奴婢这就去。”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如一颗天外飞星落入湖水中般，掀起了层层巨浪。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干。
    把所有人都拉到午门外打屁股，这太严厉残暴一些了吧？
    这可不是皇帝应该干的事！
    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邹元标的那份奏本。
    大家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这么生气。
    不是在开玩笑吗，你在奏本上这么写？
    你遣词造句虽然很客气，但是意思很明显，张居正不回家就是不孝顺；同时还把皇帝也带上了。
    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是话里话外就是在说皇帝离不开张居正。皇帝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依靠张居正？
    这些话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
    一方面是劝诫皇帝，你是时候自己当家作主了；另外一方面就是在使用激将法，你都这么大了，你居然还不能自己做主吗？
    年少之人不知深浅，也很冲动，哪会让人这么说自己？
    你越这么说，我越要证明给你看，这就是叛逆。这样一来，少年皇帝就会赶走张居正。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邹元标都没安好心。
    乾清宫。
    外面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里却安稳如故。
    朱翊钧手里面拿着邹元标的奏本，脸上露出了感慨的笑容，“不愧是邹元标啊！”
    后世的东林党三英之一，不说其他的，这份投机取巧的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看看人家干这个事，一个新科进士一定要在这里面掺合一下，而且还干成了。
    如果邹元标能够把张居正赶回家，他得声名鹊起成什么样？
    为了这份利益，他搏了一把。因为现在是人都应该明白，大明轮不到皇帝做主。
    皇帝还没成年，婚都没结，为人也不稳妥；不可能亲政，现在还不是时候。
    邹元标偏偏要这么说，可见其用心就是想要激怒皇帝，让皇帝赶走张居正。
    这种人真应该收拾！
    朱翊钧也有了一些明悟，什么君子啊、名声啊，为什么这帮人会被吹捧？
    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在万历时代把刷声望这件事玩到了顶峰？
    因为他们是改革的反对者，是既得利益的维护者，代表着他们这个阶层和张居正打了一架。
    打架的时候，张居正把他打受伤了，那他们那个阶层的人自然就会把他们吹捧为英雄，如此方能鼓励后来者。
    这么一想，不就明白了吗？
    将手中的奏本放下，朱翊钧的目光明灭不定，随后转头看向陈矩说道：“让内阁拟旨，邹元标革除功名，永不续用，发配一个远点的地方。让司礼监自己斟酌。”
    “其他的那些官员也一样，全部革除官职发配。顺便再让司礼监拟定一份圣旨，今后如果再有人敢言张阁老夺情之事，一律斩首，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陛下……”陈矩抬头，迟疑地看着朱翊钧。
    此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很想说，陛下，咱不能这么干。
    朱翊钧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说道：“去办吧。”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头答应道，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的目光隐隐带着期盼的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李太后所居住的宫殿。
    “风暴既然已经掀起来了，那就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张居正府邸。
    游七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焦急的径直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躬身说道：“老爷，锦衣卫那边刚送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事？”站在一边的张敬修连忙问道。
    “回老爷，陛下刚刚下了旨意，明天要把所有反对夺情的官员拉到午门外庭仗。而且下了圣旨，这些官员全部罢去官职，永不续用，他们全部被发配了，有的去了辽东，有的去了西南。”
    “怎么会这样？”张敬修脸色一变，转头看向父亲，神情有些不好看。
    他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父亲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这件事情本身就难办，如果再得罪这么多人的话……
    张居正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明白，这是自己那个学生皇帝给的回应。
    他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有决断、有魄力，想要改革就要有这样的皇帝。
    自己没有上拜辞的奏本，所以陛下也有了动作。
    君臣二人配合默契。
    张居正心里面毫无波动，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都下去吧，我想静静。”
    “是，父亲。”张敬修躬身答应道。
    游七也没说什么，跟着张敬修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房间后，张敬修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房间，最后迈步走出了院子。
    只不过他没走两步，迎面就碰上了弟弟张嗣修，
    “你要去见父亲吗？”张敬修缓缓地问道。
    张嗣修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消息你也知道了吗？”
    “知道了。”张敬修点头说道：“父亲那边也已经知道了。刚刚父亲把我赶了出来，你不用过去了，父亲似乎并不在意。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张嗣修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次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叫邹元标的进士。”


第五十二章 牛脾气王锡爵
    “邹元标？”张敬修喃喃的说道：“没听过，此人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手段给陛下递了一份奏本。”张嗣修咬牙切齿道：“此人挑拨父亲与陛下的君臣关系。”
    说完，张嗣修就把奏本的内容背了一遍。
    “正因为他的这份奏本，所以陛下才如此生气，不但把所有人都拉过来打廷杖，还开革了他的功名，永不叙用。”
    闻言，张敬修脸色不但没有什么激动的，反而更凝重了。
    他们兄弟两人都不是蠢人，心里面很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表面上看起来，陛下为父亲出了气，也没有在意邹元标说的那些话；邹元标也的确被处罚了，而且处罚得还很重。
    可是两人知道，有件事不得不面对，那就是皇帝真的大了，皇后都已经选定，马上就要大婚了。大婚就代表着陛下要成年了，父亲要把权力还给陛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来还真的不好说。
    邹元标动了这个心思，难保其他人不会动。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陛下真的听信了这些话，父亲就危险了。
    “你想找父亲说这件事情？”张敬修抬起头看着张嗣修缓缓的问道。
    张嗣修点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这可是大事。”
    “不必说了，”张敬修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有父亲的想法，我想父亲不会不明白。他依旧坚持这么做，外面的人不理解父亲，我们做儿子的不能不理解。父亲为国为民不计得失，我们做儿子的只能支持。”
    说着，张敬修转头看了一眼父亲所在的方向，坚定的说道：“何况这个时候，父亲不想听这些。”
    张嗣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走吧，跟我出去。”张敬修拍了拍张嗣修的肩膀，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张嗣修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打廷杖、发配、罢黜，开革功名、永不续用，这些消息传出来，瞬间就引起了朝堂上下的轩然大波。
    之前罢黜张瀚的事情还没去，现在又来？
    这一次被革的官职虽然没有那么高，情况却非常恶劣。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很明显，朱翊钧这一波骚操作刺激了无数人。
    京城中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他们推出了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人物，准备一起去找张居正，希望张居正能够为被革的那些人求情，放过他们。
    这个被推举出来的人就是王锡爵。
    王锡爵出身名门望族太原王氏。
    王氏先祖在元末“红巾起义”中，为躲避战火，弃官逃到江南。后代其中一支于弘治年间进入太仓，祖父王涌善于经营成为当时太仓巨富。
    嘉靖四十一年会试名列第一（会元），廷试名列第二（榜眼），王锡爵的后代不乏科场得意者，其家族延续到清代成为名符其实的簪缨世家。
    虽然是没落的太原王氏，可依旧知道怎么把自己经营成一个世家。
    此时王锡爵的官职不小，是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主持过会试，做过世宗实录副总裁官。
    他的官职已经走到了顶端，下一步就是入内阁了。王锡爵现在的地位就是内阁大学士的候选人，而且是基本能够确定进入内阁的人选。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去求张居正，别人你都不够资格。
    于是，一群人在王锡爵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张家。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张宏送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安排还没有打乱历史的潮流，他们果然还是去了。
    朱翊钧说道：“你们不用管了，盯着就行，别出事。”
    “是，陛下。”张宏连忙答应道：“要不要奴婢派些人去看看？”
    “大可不必，”朱翊钧摆了摆手，笑道：“随他们去吧。大部分都是读书人，能闹出什么事呢？”
    朱翊钧对着陈矩伸了伸手。笑着说道：“把朕的刀拿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双手将皇帝的刀递了上去。
    伸手把刀抽了出来，朱翊钧挥舞了几下，脸上还不是很满意。
    真的有点想念俞大猷，希望他快点到来，好教导一下自己。
    据说俞大猷的武功很不错，正好可以教教自己。
    还有刘显，据说他们家刀法也很厉害，他的儿子就学到了精髓。不然后来也不会有大刀刘綎的说法了。
    看了看手中的刀，这还真是不行。
    张宏这个时候从不远处大口地喘着出气走了过来，一脸急切地快走到朱翊钧的面前，硬生生收敛了下气息，说道：“陛下，出事了。”
    “怎么，他们打起来了？”朱翊钧随意的问道。
    朱翊钧还挺希望他们打起来的，如果两伙人能够打起来，那还是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回陛下，没有。”张宏连忙说道：“王锡爵等人去了张阁老的家里，希望张阁老能够向陛下求情，放了那些人。一群人群情激奋，争吵不休。”
    果然，他们怎么可能动手？
    朱翊君顿时就笑了，真就道德绑架呗？
    我弹劾你、我骂你不孝、我骂你奸臣、我把你名声搞得臭大街，然后你不但不能怪我，你还得原谅我，甚至你还得帮忙让我免受处罚。
    这个时候，朱翊钧突然想起了某学姐。
    前后跨越了这么多年，何其相似？
    甚至她让自己帮办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不是低三下四的去求，而是趾高气昂的去指使。
    她站在面前，就必须得帮她。如果不帮她，你就是道德低下、人品太次。
    “张阁老如何了？”朱翊钧直接问道。
    这件事情其实是双方正式决裂的导火索，也正是在这件事情之后，朝堂又一次得到了清洗，甚至内阁大学士吕调阳都走了。
    “张阁老拿出了刀，”张宏急切的说道：“他把刀递给王锡爵王大人，直说让他们杀了他。”
    “然后呢？”朱翊钧兴奋的问道。
    虽然这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期待的是后面。
    “还没等王大人有反应，张阁老就晕厥了过去。现在人被抬进去了，张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爆发了冲突。”
    “王锡爵等人被赶了出来，却有人聚集在张家门口不走，呼喊着张居正在装病、在讹人！闹腾得很厉害。”


第五十三章 张居正被气倒了
    朱翊钧顿时一愣，心里再次震惊于系统的力量。
    这时间拿捏得还真的好，简直太厉害了！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还是让人感到震惊。
    不过既然系统已经把事情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该自己来了。
    朱翊钧看向陈矩，一脸郑重的直接说道：“马上去通知刘守有，让锦衣卫马上到场维持秩序。”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张宏，语气严肃的说道：“你马上派东厂的人。现在跟着朕一起到张先生的家里面去。”
    “是，陛下。”张宏也连忙答应道。
    张宏嘴上虽然答应，可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心。略微有些迟疑的看着皇帝，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现在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张家现在很乱，很多人在闹腾。如果惊了圣驾，就不好了。”
    张宏意思是说，那些人现在群情激愤，而且闹腾得非常厉害。他们去张居正的家里面闹，不就是因为陛下要打那些人的屁股，还要剥夺他们的官职和功名。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现在过去不好。如果这些人知道皇帝过去，再闹腾起来，冲击了皇帝的圣驾，那事情就变得更糟糕了。
    说白了，张宏担心朱翊钧过去会激化矛盾。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张宏，朱翊钧沉声说道：“快去办。”
    现在朱翊钧算是明白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为什么看不上这个大太监了。
    说起来，张宏不贪污、做事有原则，可是万历皇帝就是看不上。
    因为什么？
    因为皇帝需要的是家奴。
    太监是皇帝的家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平日里有大臣劝诫我难道还不够吗？
    我的家仆就听话做事不就完了吗？不需要想那么多。
    我要的是个工具人，不是个有思想的工具人。
    张宏见皇帝沉了脸，只能躬身说道：“是，陛下。”
    说完，张宏就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朱翊钧看着张宏的背影，心里面已经动了换人的心思，只不过现在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有一件事情，张宏做得还算好，就是不到李太后那里去告状。不然，这个大太监就换定了。
    时间不长，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朱翊钧就离开了皇宫。
    当朱翊钧来到张居正家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
    显然，消息传出去以后，更多的人把注意力关注到了这里。除了王锡爵以外，其他的内阁大学士也到了。
    大家知道皇帝已经到了的消息，直接跑到门口来迎接了，跪了整整一胡同。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朱翊钧从御辇上走了下来，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说道：“都起来吧。”
    随后，朱翊钧迈步向里面走了进去。
    众人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有几个人跟着朱翊钧一起往里面走了进去。
    其他没资格进去的人继续在外面等着。
    带头跟着的正是张四维和吕调阳，此时两人脸色很平和，什么也看不出来。
    朱翊钧觉得一直有一双黑手在操作这些事情，无论是疯狂的上奏折和反驳，看起来都是有人在带节奏。
    单看历史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这一次亲身经历让朱翊钧的感触更明显。
    朱翊钧最怀疑吕调阳，因为在这一次夺情事件以后，朝堂上很多大臣败退，在这里面离开的最顶级官员就是吕调阳。
    原本朱翊钧还以为吕调阳的离开是因为科举事件，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很可能就是吕调阳鼓动人来攻击张居正、在街上贴大字报到处刷张居正的黑料。
    在夺情事件以后，吕调阳没有在朝堂上继续待下去，而是选择了直接离开，作为政治斗争失败的一方败退了。
    一边往里面走，朱翊钧瞥了眼张四维。
    不知道张四维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落井下石？
    估计他也在观望，看看张居正这一次会怎么样？
    显然张居正这次晕倒，会在朝堂上引起很大的波澜。
    走进内院之后，朱翊钧直接来到张居正的房门口，迈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为张居正诊脉的李长生。
    此时李长生的脸色很严肃，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子紧张。
    见到皇帝，李长生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臣李长生，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沉声问道：“张先生怎么样？”
    “回陛下，情况不是太好。”李长生连忙说道：“张阁老情绪激动，加上伤心过度、日夜操劳，这才昏厥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臣已经开了方子，让人拿去煎服了。”
    “张先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朱翊钧看着李长生缓缓的问道。
    闻言，李长生身子就是一哆嗦。
    “回陛下，这……臣没有把握。”迟疑了片刻，李长生有些紧张的说道：“这要看张阁老自己，如果顺利的话，相信很快就能够醒过来。”
    这个保证，李长生不敢下，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没有去怪李长生，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李长生身后的年轻人，说道：“张敬修，你过来。”
    张敬修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连忙躬身道：“学生张静修，参见陛下。”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张敬修的长相还挺像张居正的。
    朱翊钧伸手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是一颗培元丹，你将其捣碎，用水给张先生服下，相信很快就会有效果。”
    张敬修没有去接，而是恭敬的说道：“陛下，已经给家父服用过了。上一次陛下赐下的三颗培元丹，还有两颗。”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这颗也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朱翊钧把丹药递给张敬修。
    “谢陛下。”张敬修连忙恭敬的双手接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感情，只不过隐藏更深的是担心。
    张敬修的心里也很明白，自己一家全靠父亲撑着，这个时候父亲倒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第五十四章 灵魂拷问
    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人，朱翊钧说道：“好好照顾你父亲。
    他又转头对张四维等人说道：“跟着朕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陛下。”众人连忙躬身答应。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张家的大厅。
    朱翊钧直接就坐在主座上。
    下面站着朝中重要的大臣。
    茶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放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四维，缓缓的问道：“张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先生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在明知故问。这也预示着皇帝不高兴了。
    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回陛下，今日外面有人到了张阁老的家里，想要阁老向陛下求情，放过明日那些会被打庭杖的人。”
    “也许是言辞之间有些激烈，这才闹了起来。张阁老一时激动，就晕了过去。”一边说着，张四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
    张四维在观察皇帝的反应。
    在得知到张居正晕倒的消息时，张四维的心都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很多人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对张居正很恭敬。可是张四维心里却明白，自己也有着取而代之的心思。
    官做到了自己这个份上，没有人不会想再往前一步。那个人人都垂涎的位置，自己也想坐上去。
    张居正的老师是徐阶，自己的老师还是高拱呢！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太后对张居正信任有加，皇帝对张居正也是信任有加，宫里面有冯保作为内应，自己想下手都没有地方。
    虽然偶尔会搞一些小动作，可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效果，太大的动作自己也不敢做。
    自己也足够节制，甚至这次闹闹腾腾的夺情都没掺合。
    可如果这一次张居正身子不行了，那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想到这里，张四维想不激动都难。
    朱翊钧看着张四维，知道他的话说得其实有些避重就轻。
    不过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上，朱翊钧问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是以何人为首？”
    “回陛下，是以臣为首。”王锡爵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
    事情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想要隐瞒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王锡爵直接就认了下来。
    他的心情很复杂，没有从任何方面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朝堂没有人做主了，把张居正给气病，很容易激怒陛下，让陛下对那些人更看不上，尤其是今天来的这些人。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锡爵，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王锡爵是一个坚定的理学派，在做事上还略微偏向于张居正。
    王锡爵觉得张居正的革新有成效，但是做得太过了。
    像张居正这种修修补补的改革都过了，那更激烈的，王锡爵就更接受不了了。
    王锡爵这个人还有一点点中正之心，在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的时候，他曾经上题本劝过万历皇帝，也为张居正辩解，说张居正为相还是有功的，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对于王锡爵这种人，朱翊钧也不太好评价。
    反正革新的时候，这种人肯定用不着。这一个评价就足够了。
    朱翊钧看着王锡爵，缓缓的问道：“王爱卿，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被锦衣卫抓的人求情吗？”
    “你求情应该找朕，为什么到张先生这里来？那些人都是朕下旨抓的，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和朕说。”
    “张先生丧父，那些人抨击之时言语十分不堪，朕惩戒他们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们如此咒骂于张先生，你居然还想让张先生为他们求情？王爱卿，你不觉得你们这么做，有些过分吗？”
    闻言，王锡爵有些迟疑，脸色顿时就灰败了下来。
    他知道这件事情说不清楚了，不过今天也是一个机会。他决定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如果今天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王锡爵撩起衣服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大明以孝治天下。张阁老丧父，回家守孝乃是伦理纲常。大家劝谏张阁老，也是希望他能够回家守孝，以尽孝道。”
    “这是在维护朝廷的法统、维护伦理纲常、维护圣人之道。即使言语激烈一些，也应该予以宽容。”
    “陛下生气，惩戒一番也就是了。如此严惩，臣觉得过于严重了一些。所以臣想着如果张阁老能够开口，陛下必然能够重新发落，所以臣今日才来找张阁老。”
    “谁能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臣愧对陛下！请陛下惩处！”
    “原来是这样。”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那朕来问爱卿，你觉得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更重要，还是伦理纲常更重要？”
    “是不是伦理纲常更重于江山社稷？为了维护伦理纲常，可以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
    这话一出来，大厅里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的喘息声都瞬间就小了下来，甚至连张四维等人都是如此。
    他们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咄咄逼人的皇帝。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皇帝吗？
    王锡爵脸色更白了。
    这话怎么说？
    在读书人的心里，万古纲常自然重要，甚至比江山都重要。毕竟伦理纲常千古永存，那是圣仁知道吗？
    江山呢？
    只是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
    可是不能说，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说出口。
    你做着老朱家的官，端着老朱家的饭碗，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大逆不道！
    “王爱卿，朕在问你。”朱翊钧眯着眼睛，盯着王锡爵。
    王锡爵连忙说道：“回陛下，自然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脸色似乎缓和下来了，随后问道：“朕也这么认为。所以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朕让张阁老夺情。虽然有违伦理纲常，可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
    “既然爱卿说大明的江山社稷重于伦理纲常，那朕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朕也说过了，那些人为什么还置朕的言语于不顾？难道在他们的心里面，伦理纲常要重过大明江山社稷吗？”


第五十五章 朕不要你觉得，朕要朕觉得！
    这话其实争论起来毫无意义，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边，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皇帝算什么？
    今天死了，明天换一个。
    江山又算得了什么？
    今天你家坐，明天他家坐。现在坐江山的是姓朱的，前些年还是元朝坐江山；再往前倒，那还是宋代的赵家呢！
    北方这片还有金、辽，谁又能说得清。
    可是圣人之道，千古永存，当然要比你们家、比皇帝更重要。
    其实，什么读书之道、圣人之道，也就是那么回事。如果真的按读书之道、圣人之道去做事，多少人都应该被拉出去砍头？
    圣人的思想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任由他们打扮，怎么理解都行。
    儒门之内，他们之间斗的还少吗？
    秦朝的儒家思想、汉朝的儒家思想、唐朝的儒家思想，与现在的能一样吗？
    即便到了宋代，儒家占据了主流，彻底统治了思想界，可还是内斗。
    理学、心学不一样，打得不可开交，还有张学、关学等等。
    圣人的思想就是一个小姑娘。任由他们随便涂抹和打扮。怎么有利于自己、怎么有利于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就怎么涂抹、怎么打扮。
    只不过有些事情只能放在私底下想着、做着，绝对不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朱翊钧这个问题等于打到了死角上。
    “臣等不敢！”王锡爵连忙说道：“只是张居正的去留，并无碍于大明的江山社稷。”
    “朝中文臣、武将众多；内阁之中，无论是张四维张阁老，还是吕调阳吕阁老，都能够平衡阴阳、调理天下、辅助陛下稳固大明江山社稷。”
    “即便张阁老回乡守孝，也不会影响大明的江山社稷。何况守孝之期不过三年，弹指之间便过了，到时再起复也不迟。”
    三年又三年，大明有几个三年？
    朱翊钧看着王锡爵，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三年的时间，很多人要的就是这三年的时间。
    张居正上位后用了五年才把朝堂收拾成现在的样子，才将改革的基础彻底打下来。
    这个时候他回家三年，这三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别人不知道，朱翊钧的心里面可是很清楚的。
    张居正死了以后，新政的崩塌速度之快，简直就让人震惊。
    三大征的时候勉强还能够用用老底子，等到三大征以后呢？大明还剩下什么？
    萨尔浒一战，直接就把大明的元气打没了。自那以后，一路下滑，到最后，亡国了。
    张居正为什么不能回去？
    他自己也清楚回去以后的下场。
    三年以后再回来，什么都要重新开始，甚至根本就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三年的时间，太多的变数了。很多人要的就是这三年。
    所以绝对不能给！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大明的江山社稷？”朱翊钧声音平和的冷声道：“张先生影响不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件事情爱卿以为应该是谁觉得？是爱卿觉得，还是应该朕觉得？”
    “如果是爱卿觉得，那其他的事情是不是也应该爱卿觉得？如果这天下的臣子都按照自己的觉得来办事，那目视天下，当今大明是谁家天下？”
    王锡爵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随即连忙跪起，连连叩头，“陛下，陛下！臣万万没有此意啊！请陛下明察！”
    “臣心里面绝无此意！请陛下明察！”
    在场的人心里面都是一沉。
    看来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激怒了陛下。
    刚刚升起了一点小心思的张四维瞬间就把小心思压了下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跳，一旦跳出来，很容易激怒陛下。
    吕调阳缓缓地收回了脚。说实话，他刚刚想上前说两句来着。
    借着王锡爵的话语，自己说上几句，说不定就能够让张居正连养病带守孝直接回家了。
    可是皇帝的态度却出乎预料，这想法也让人出乎意料。
    吕调阳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隐藏在人堆中。这个麻烦不能招惹。
    朱翊钧盯着王锡爵沉声道：“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朕是大明的皇帝。所以要朕觉得，不要你觉得。明白吗？”
    “朕觉得张爱卿能够影响大明的江山社稷，那么张爱卿就要夺情，这是朕的旨意。”
    “朕觉得那些人应该打屁股、应该罢黜，那他们就应该被罢黜。不但是他们，还有今天来到这里的所有人。”
    朱翊钧转头看着张四维说道：“内阁拟旨，今天来张先生家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革职查办！”
    说完，朱翊钧转头看向人群，“刘守有来了没有？”
    “臣在。”刘守有连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容严肃地躬身。
    实在是不严肃不行了，陛下的这套做派，他从没有见过。
    看来，张居正这一晕倒，陛下是真的急了。
    “来了就好。”朱翊钧点头说道：“这些人你去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违法乱纪、贪赃枉法的事情？”
    “如果有，一律严惩不贷；如果没有，让他们回家，该干嘛干嘛去，朕不需要这样的臣子。”
    “是，陛下。”刘守有躬身道：“臣马上去安排。”
    “行了，今天就这样。”朱翊钧说完，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他对陈矩说道：“在这里留个人。张先生醒了，马上来报朕。”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刚刚的陛下让陈矩觉得不认识了，没想到陛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现在心里面也是充满了畏惧。
    朱翊钧迈步走了出去，直接上了御辇，带着人回宫了。
    今天的事情自然是朱翊钧早就计划好的，一方面为自己树立威信，另外一方面为新党撑腰。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做得远远不够。
    张居正的改革要做，而且要做得更深入、更彻底。
    自己需要表明立场，让新党有信心。
    你们放手干吧，朕会为你们撑腰。无论谁出来跳，朕都会把他们打趴下，你们不用担心。
    虽然朱翊钧要收割声望，可是也明白，不是谁的声望都能收割得到的。想要两头讨好，最终谁的好也讨不到。
    扫了一眼系统，看着声望不断往上跳、速度飞快。
    朱翊钧笑了笑。
    成了。


第五十六章 要迎高拱回朝？
    去张家闹事的王锡爵等人被革官之事自然瞒不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惊诧了所有人。
    只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事情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京城居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一方面，皇帝的雷霆手段、恣意作为的确吓到了一些人。原本被革官的那些人不说，连跟着王锡爵去张居正家里面的人都被收拾了，甚至王锡爵都不例外。
    很多人知道，皇帝这一次是真的怒了。尤其在张居正昏迷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这个时候去刺激皇帝，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所以很多人果断的选择了保全实力，为了大明，暂时放过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等一个消息——张居正的死活。
    如果张居正死了，很多争斗就不用发生了。
    内阁里的大学士都约束了自己的人手，让他们短时间内不要乱来。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朱翊钧有了一些线索，这次倒张居正很可能就是吕调阳干的。
    现在张居正倒下去，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不要乱来，不招惹是非。如果张居正死了，自己的计划也就达到了。
    对此，朱翊钧也是认可的。
    张居正昏迷了三天，终于幽幽醒了过来。只不过依旧身体虚弱，根本没办法下床。
    这让很多人大失所望。
    “水……”张居正只觉得喉咙中似是烈火烧过，单是开口都只觉异常艰难。
    “老爷醒了！”一旁伺候的众下人喜极而泣，有人端上一杯温水服侍张居正喝下，有人捧了一小碗粥过来，还有人飞快地跑出房门报信。
    张居正醒来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宫中。
    “父亲，该吃药了。”张敬修端着水、拿着一颗培元丹，从外面走了进来。
    眼下除了培元丹，张居正根本就没有别的药可以吃。
    太医院从始至终也没有看出张居正得的是什么病，只说是气大伤身，是心病，要开平心静气的药。
    可是吃了以后，没什么效果，张居正还是半昏迷半沉睡，甚至连清醒的时间都非常短。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太医院的药是不是没效果。
    反倒是皇帝的培元丹吃下去之后，就很有效果。张居正不但不昏迷了，而且身体在慢慢转好。
    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也让人震惊于培元丹的效果。
    从太医院那边流传出来的说法就是：如果没有培元丹，张居正熬不过这一关。
    一些人震惊于培元丹的效果，也暗自可惜张居正要是死了该多好。可惜了，太可惜了！他浪费了这么多丹药。
    张居正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点了点头说道：“拿过来吧。”
    张居正从儿子的手里面接过丹药，将水端了起来，用水吞服了丹药，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缓缓的问道：“这两天，朝堂上有什么消息吗？”
    看了一眼父亲，张敬修有些迟疑。
    看着儿子的样子，张居正一皱眉头，沉声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天还塌不了。你爹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事情能压垮。”
    张敬修连忙站起身子躬身道：“是，父亲。朝堂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不过有传言说有人上了题本，说父亲既然身子不好，不如回老家静养，顺便守孝。”
    闻言，张居正的脸就沉了下来。
    果然生病还是影响到了这件事情。如果皇帝和太后真的动心了的话，自己恐怕真的要前功尽弃了。
    一个身体不好、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内阁首辅大学士，那就真的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皇帝和太后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张居正有一些懊恼，自己的身体太不争气了，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情，其实张居正的心里面已经有准备了，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中。
    虽然心情沉重，倒也不至于惊诧异常。
    “还有一个消息，”张敬修沉吟了片刻说道：“朝中有人放出了消息，说是要迎高拱回朝。这些天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
    闻言，张居正整个人一震。
    让高拱回朝？
    都疯了吗？
    绝对不行！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李太后，有些无奈的转头看了一眼陈矩，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张宏说道：“谁惹太后生气了？”
    这些日子，李太后的心情还算不错，每天都在忙碌着给自己娶媳妇、大婚的事情，甚至连张居正夺情的事情都没有太多的过问。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自己的做法让她满意的原因。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了冯保在这里面搞事情。
    相处了一段时间，朱翊钧已经发现了李太后的问题。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太后，本身的智慧不够，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教导儿子，难怪会被冯保糊弄。
    在李太后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每天按时读书、得到老师的夸奖，考教的时候能够对答如流，就代表儿子用功用心了。若是儿子礼仪没有什么纰漏、对周围的人和善有爱，就更好了。
    这培养一个普通人没问题，甚至能够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可皇帝不是这么培养的。
    论政治智慧，旁边的陈太后都要比李太后强。
    面对这样的李太后，朱翊钧游刃有余。
    张宏和陈矩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回陛下，奴婢知罪！”
    “行了，”李太后摆了摆手，看着儿子说道：“不关他们两人的事，让他们两个起来吧。”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起来吧！”
    陈矩两人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一边，低着头含着胸，平稳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
    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不关他们两个的事。”李太后说道：“予听说有人想让高拱回朝？”
    李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从朱翊钧的角度看过去，甚至都有几分狰狞。
    朱翊钧没有想到，李太后居然如此恨高拱。
    这不仅让朱翊钧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一丝迟疑。
    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第五十七章 朕有高拱，吓死你们
    略微想了想，朱翊钧大概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当初高拱做的事情，让李太后实在是接受不了了。
    丈夫刚死，他们孤儿寡母正是担惊受怕的时候。
    高拱身为托孤大臣、丈夫的老师，在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是稳定朝局、稳定人心，让皇位平稳的过渡，有什么事情不要急着去做，慢慢来。
    可是高拱却恰恰相反，他非常的急，而且人也飘了，觉得自个儿现在是两代帝师、内阁首辅大学士，皇帝还小，这天下是我高拱做主了。
    高拱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倒冯保运动。在他看来是对付冯保，可实际是要把司礼监的权力拿走给内阁。说白了就是拿到他自己手里面。
    即便李太后再没有政治敏感性，她也不敢真的让高拱做到。
    张居正后来虽然也是权利熏天，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权势并不稳固。
    因为他的权利来自于铁三角的架构：太后授权、冯保保驾，这才有了张居正的权利。
    只要铁三角坍塌掉一个，张居正的权利就不在了。他的权利就是皇权授予他的，皇帝想要拿回去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与那些大太监相比，根本就没什么不同。
    张居正之所以能够被李太后接受，正是因为他退了一步，比高拱退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高拱那么做是不是有私心，但想向前一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让高拱做到了，他就是丞相了。
    虽然有人觉得张居正就是丞相，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张居正甚至说过“吾非相，乃摄也”，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但是朱翊钧根本就不相信。
    因为张居正根本就没到那个程度，他甚至连丞相的权利都没有。
    张居正之所以看起来有那么大的权力，那是因为他在代替皇帝行使权力。
    这也是李太后为什么被高拱吓到，却没有被张居正吓到的原因。
    现在朝堂上有人放风要请高拱回来，李太后一下就受不了了。
    朱翊钧苦笑着说道：“母后，这消息孩儿都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你别管，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李太后盯着儿子问道。
    “母后，孩儿真的不知道。”朱翊钧苦笑着说道：“这几天孩儿一直都在担心张先生的事情，连着放了两天的血，让人拿去给张先生炼丹。”
    “太医给孩儿开了两贴养生的药方，还有一些补气血的药方，其他的都还好，就是吃了之后嗜睡，这两天孩儿一直都在睡，司礼监那边并没呈报有这样的题本。”
    “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有人说，也只是说说而已。”
    李太后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皇儿你要记住，高拱没安好心，一定不能让他回来！”
    “是，母后。”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躬身答应道：“母后也不用太过担心，朝堂上有张先生在，何况如今也不是十年前了，高拱闹不出什么动静来。即便高拱回了朝廷，他又能做什么呢？”
    “那也不行。”李太后沉着脸。面容严肃的说道：“他绝对不能回来。”
    “是，母后。”朱翊钧连忙躬身道。
    见到儿子答应，李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把话题转移到了婚礼上。
    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这才算好了一些。
    从慈宁宫里面出来，朱翊钧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看了一眼陈矩，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张宏，朱翊钧缓缓地停下了脚步，盯着两人问道：“谁在太后的面前嚼舌根子了？”
    高拱要回朝这个消息是自己放出去的，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清楚。而且也只是在朝堂上流传而已，臣子之间知道的都不多，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在李太后面前嚼舌根子，这消息根本就传不过去。
    闻言，陈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绝不是奴婢啊！奴婢怎么敢……”
    张宏顿时如坐针毡，皇帝其实就是问他。
    撩起衣服跪在地上，张宏恭敬的说道：“回陛下，奴婢也不知道。”
    “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拿到太后面前乱说，这要把太后气到了怎么办？”
    “去给朕查，你们两个一起去，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说完，朱翊钧一甩袖子，脸色更阴沉的走了。
    朱翊钧怀疑这件事情有人跟宫外的人勾结。
    自己放出高拱回朝的消息之后，朝堂上就有人坐不住了、有些人害怕了。
    站出来表面上反对是不行的，毕竟高拱的资历摆在那里，顾命大臣，前内阁首辅大学士。
    现在张居正已经倒下，如果高拱真的杀回来，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要知道，高拱更狠，他也是革新派。作为一个连海瑞都敢用的人，可见其手段。
    有人坐不住，自然就要有行动。
    不想明面上，那就从后面下手，找人把消息送到太后的面前就行了，太后自然会把这件事情打下去。
    朱翊钧明白这些人的想法，所以才要查。皇宫大队不能有这样有野心的人存在。
    整个皇宫就像一个破网漏壶一样到处漏风，谁都想插一手，这怎么可以？
    事实上，对于高拱，这次真的就只是放个风。
    在朱翊钧看来，高拱是自己的后手，将来张居正改革有让自己不满的地方，自己就会把高拱换上来。
    毕竟在张居正的身后，没有人能够继续主持改革了，张居正的改革也多流于表面。
    自己不想上前的话，就只能再找一个人，高拱是最合适的人选，脾气不好、性子急、公正无私，最关键的是他对什么人都能下得去手。
    同时也证实一下，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有想法的人，你们不要逼朕；如果你们再闹腾，朕就把高拱弄回来。
    朕有高拱，吓死你们。
    真的要搞改革，搞深入的改革，高拱或许是比张居正更加合适的人选。
    所以要放出点风声，让高拱活着。
    朱翊钧很明白，高拱就要死了。
    说起高拱的死，在朱翊钧看来，和张居正有脱不了的关系。


第五十八章 张四维搞事
    如果按照历史正常的发展，张居正很快就会回老家葬父。毕竟人已经死了，还是要回去给埋了的。
    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搞了一个像房子一样的大轿子，开路的是戚继光的戚家军。一行人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就回家了。
    按理说你老老实实回家不好吗？哪怕是风光一些让人知道你的权势这样也行，虽然有点过分，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知道张居正拐了一个弯，跑到高拱的家里面去了。
    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张居正高拱两人抱头痛哭，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在朱翊钧看来。这段记载就是在放屁，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张居正和高拱是敌人，无论是在徐阶的事情上，还是在其他的事情上，两人的冲突都不小，怎么可能抱头痛哭、感慨万千？
    在朱翊钧看来，张居正就是去找高拱显摆了。
    项羽曾经说过“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自己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情、取得了这么好的成就，怎么能不到政敌面前显摆一下呢？
    让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成绩，再看看你自己。
    可见张居正此时之得意。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高拱就病倒了。高拱本身就是一个年纪不小的人，再加上气性大，这一下子就气倒在了床上。
    在病床上的高拱做了什么？
    他写了一份病榻遗言，一共四卷。
    在这四卷遗言里面，高拱详细地记录了自己被罢相的过程，写明白了张居正和冯保勾结在一起阴谋害了自己的事情。
    高拱为什么要写这个玩意？
    命不久矣，想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让后人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居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朱翊钧看来，这就是张居正去看高拱的时候刺激到他了。
    高拱在气愤之下，怒了、病了，知道自个儿命不久矣，就写了这么一个东西。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的猜测，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一个事情——张居正就是去气高拱的。
    什么相见之时感慨万千、抱头痛哭都是扯淡。高拱当时估计恨不得拎着刀砍死张居正，只不过最后自个儿先死了而已。
    朱翊钧想用高拱，就不能让他死。
    回到住处，朱翊钧的脸色很难看。
    没想到，皇宫大内死了那么多太监，还是让这些人不长记性。
    建立一个忠于自己的势力已经迫在眉睫，东厂和锦衣卫都不行。
    一方面是素质不行，自己想让他们做的事情他们做不到；另外一方面是人员不行，贪污腐败横行、人浮于事。
    不能用，要建立专属于自己的人手。
    这次的事情让朱翊钧更加坚定了这份心思。
    反正他有系统，可以定制各种各样的物资，可以让这些人得到非常好的训练和补给，一定能练出一支让自己满意的队伍来。
    张居正的家里。
    看着走进来的游七，张居正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消息没有？这个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张居正才不想让高拱回来。当初好不容易才把他弄走，现在会让他回来？
    如果让高拱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一旦回家那就完了，等到想要再回来就要等高拱死了。不然想要起复，基本不可能。
    这对张居正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心里面已经发狠：不管是谁搞出来的消息一定搞死。
    “老爷，消息的源头已经查不到了。”游七有些无奈的说道：“不过锦衣卫那边有消息，的确有人在推动这件事情。”
    “张四维的人还是吕调阳的人？”张居正沉声问道。
    “回老爷，是吕调阳的人。”游七躬身道。
    “为了扳倒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张居正冷哼了一声，笑道：“他以为高拱回来，他就能落到好了？”
    张居正只是嘴上这么说，有一件事情他很清楚，那就是高拱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优势：高拱的年纪大了。
    对其他人来说，年纪大了的高拱是个好上司，他能干几年？身体再硬朗又能怎么样？干几年就死了。
    吕调阳如果能够把自己赶走，把高拱弄回来，地位肯定会提升上去的。
    这几年高拱的学生张四维和自己走得太近了，真要是高拱回来的信不信任他这位学生都两说，
    在这些方面，吕调阳似乎有信心，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张四维那边呢？”张居正再一次问道：“他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回老爷，这个没有查出来。”游七迟疑了片刻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消息，今天宫里面有人送出了消息。”
    “太后似乎知道了这件事情，把陛下叫去训诫了一番。陛下从太后那里出来之后心情很不好，已经让宫里面的张宏和陈矩去查，看看是谁在太后的面前嚼舌根子。”
    闻言，张居正顿时就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高拱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年他那么对太后，现在终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想再回来都不可能了。
    高拱当年敬佩的是陈太后，对李太后可就没那么好了。
    高拱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物，李太后是什么出身？
    木匠的女儿、宫女出身，就是身子好能生孩子，不然哪轮得到她当太后？
    高拱自大到谁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高看李太后一眼？
    “这就叫自食其果，”张居正冷笑了一声说道：“张四维做事还是稳妥、顾大局，好啊，很好！”
    在张居正看来，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但这件事情一定是张四维做的。
    虽然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可学生和老师不是一条心的事情也不少。当初自己和老师也不一条心，现在自己的那些学生们也一样。
    张四维不想高拱回来，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如果自己去了，张四维也有可能接任。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老师弄过来压自个儿一头干嘛？有病吗？
    而且这种做事的方法和方式，一看就知道是张四维的手笔。
    有了张四维出手，张居正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张居正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幕后推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第五十九章 你也想做冯保？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湖边，靠着椅子，拿着鱼竿在钓鱼。
    这是他最近喜欢上的一项活动。
    在朱翊钧的旁边，是抓耳挠腮的潞王，他身边也放着桌子和渔具，跟着朱翊钧一起钓鱼。
    在不远处，几位公主在玩闹。
    李太后和陈太后也来了，坐在不远处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聊天。
    气氛安静而和谐，到处是欢乐祥和的景象。
    朱翊钧看了一眼抓耳挠腮的潞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潞王直接就被吓了一个哆嗦，转头看了一眼大哥，见他正盯着自己，连忙正襟危坐。
    我什么都没干，你别说我。
    最近他是越来越害怕这个大哥了。倒不是说大哥对他不好，而是实在太好了，皇宫里面各种上来的新东西、各种上来的贡品，大哥都会分他一份。
    甚至有的时候，妹妹那里没有的，他这里都有。
    除了母后以外，皇宫里面就是潞王的待遇最好。谁都知道皇帝兄友弟恭，对他这位弟弟十分照顾，皇宫内外都是交口称赞。
    只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潞王真心觉得不好过。
    大哥每天都会带着他读书，要求非常的严格，不断地考核他。
    他不乖，大哥就找到母后那里告状，然后母后就会收拾他；有的时候不告状，大哥也会亲自收拾他。
    关键问题是潞王还比不上大哥，同样的学东西，大哥比他记得好、背得快。大哥会，他就不会，这叫什么事？
    这么一比下来，潞王都快传出愚钝的名声了。母后每次见到他都告诉他要努力、要向皇兄学习。
    除此之外，大哥还每天带他锻炼身体，他也跑不过，跳也跳不过。每天都累得臭死，结果还是不行。
    据说大哥已经请了人来当武术老师，到时候也会把他带上。
    想到那一幕，潞王就打了一个哆嗦，抬起头看着天空，觉得皇宫生活暗无天日。
    什么时候成年啊？
    我好想离开京城去封地啊！
    看着弟弟，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子表现很不错，听说这小子想提前就藩，这怎么能答应呢？
    自己可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母后心疼小儿子不想让他走，自己就不让他走。
    好好的在母后身边陪着吧，什么时候母后去世，什么时候再考虑就藩的事情。
    在这之前，他想走，不可能。说到什么大明的祖宗规矩，自己还可以利用一下。
    张宏悄悄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躬身低声说道：“陛下，有臣子上了题本。”
    朱翊钧没有迟疑，伸出了手。
    张宏连忙将题本呈了上去，随后便有些担心的站在了一边。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皇宫里面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外面这些人就又闹事了。
    这是一份很平常的题本，言辞也很温和。但是说到那件事情，让张宏觉得又要出事了。
    题本上的内容很简单，说的就是张居正张阁老夺情的事情：
    既然张阁老已经卧病在床，可见其与思念父亲，想要回去尽孝。
    我们都知道陛下需要张阁老，可是现实不允许，不如陛下把人放回去，让他回去尽孝吧，顺便调养身体，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
    至于朝堂上的大局，可以选择一个有经验、能做事的老臣来担任，相信肯定能够坚持到张阁老守孝回来。
    在这份题本上，对方甚至都没有提这位老臣是谁，这明显就是一个试探，想看一看皇帝的态度。
    看着看着，朱翊钧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只要放出一点风声，立马就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变成现实。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会有人想伸一把手，甚至有可能有人觉得朝堂太平静不好，需要乱一乱。
    这样的人就会伸手推一把，或者搞一些事情出来，让朝堂上乱一乱。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身的利益，他想要从事件中获利，就会想要事件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有的时候借力打力，有的时候就是顺势而为。
    朱翊钧笑着伸手将题本递给张宏，继续看着水面说道：“留中吧。”
    “是，陛下。”张宏双手接过题本，神情有些迟疑。
    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什么。
    这只是一份普通的题本，上疏的也不过是一个御史而已。
    如果和上次一样，这种人就应该让锦衣卫抓起来，不说直接杀了，那也是要论罪的，至少也要罢官、发配。
    可是没有，皇帝只是把题本留中了。
    有的时候没有反应，恰恰就是一种反应。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张宏有些迟疑，事情恐怕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等到题本拿走以后，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陈矩连忙低头说道：“是张宏公公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
    “这个人是张鲸，不过并不是他将消息告知太后，只是把消息漏出去，让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听到了。”
    “都不让人省心。”朱翊钧叹了一口气，随手把吃饵的鱼提溜了上来，摘了鱼钩后就扔到了鱼篓里，说道：“告诉张宏，让他自己看着处理。这皇宫大内，什么都可以管不住，可是这嘴要管住。”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奴婢回头就和张公公去说。”
    “好，”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给张先生那边透消息的人是他吗？”
    “是。”陈矩在一边点头说道：“奴婢盯了几次，都是他派身边的小太监去办的。消息传给了张阁老的管家游七。”
    “人人都想做冯保吗？”朱翊钧看着陈矩，笑着问道：“做冯保真的有那么好吗？你觉得做冯保怎么样？你想不想做冯保？”
    “奴婢不想。”陈矩心神一震，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躬身说道：“奴婢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要能在陛下身边好生的伺候，这就是奴婢的福分。”
    “依奴婢看，张宏公公应是没存这个心思。”说完，陈矩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


第六十章 张居正感到危机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随后笑着说道：“看来这张宏的人缘还真好，连你都要替他说话了。”
    “奴婢不敢，”陈矩连忙说道：“请陛下恕罪！”
    “行了，随便说说。朱”翊钧笑了笑摆手道：“怎么还急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送点消息给张先生吗？以前冯保不也这么干？”
    张宏的确不想成为冯保，他这么干是因为他觉得张居正是大明的未来、是大明的希望。现在朝堂上这些人针对张居正，让张宏有些担心，他想帮帮张居正。
    原因就这么简单，甚至都不是为了钱。
    有关张居正的消息，张宏都会透露出去，希望张居正能够及早做准备。估计今天这个消息也不例外，张居正恐怕要担心了。
    张宏与陈矩不一样。
    陈矩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而张宏这个人，除了老实本分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同情文官，甚至想和文官站在一起，赞成张居正的理想。
    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可没机会和张宏走到上面去。不过这次两人接手之后，配合也就顺顺利利的展开了。
    张宏虽然不像冯保一样没原则，但也希望帮到张居正，两人关系还好。
    陈矩愿意为张宏求情，真的是因为张宏的人缘不错。
    “把这些鱼放了。”朱翊钧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随意的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今天也发发慈悲心。”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去把鱼放生了。
    朱翊钧把鱼竿递给陈矩，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去母后那边，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陈矩连忙将渔具安排好，直接跟了上去。
    朱翊钧在皇宫大内游玩，而且还玩得很开心，消息却已经传到了张居正家里。
    此时的张居正已经能够坐起来了。
    他斜靠在床上，看着面容沉重的游七走了进来。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的话，游七绝对不是这个表情。现在他这样，张居正想不担心都难。
    “老爷，”游七来到张居正的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题本递到张居正的面前说道：“这是宫里面刚送出来的。”
    “今天有人上了这份题本，陛下让留中了。”
    张居正伸手将题本拿了过来，快速翻看了一遍，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
    抬起头看着游七，张居正问道：“这是内阁递上去的？”
    “是啊，老爷！”游七有些急切的说道。
    题本到了内阁以后，内阁拟定一个意见，然后会呈送到宫里面去。
    张居正生病在家，他已经看不到题本了。可他在内阁那边还是有人的，张四维就是他的人。
    有这样的题本，张四维至少也应该送点消息过来。可是没有，这让人不得不猜想。
    最关键的是皇帝的态度。这份题本没有反驳没有批示，直接就被留中了，这不对。
    稍稍想了想，张居正就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真的不行了，那也要有一些后路可以退。
    想到这里，张居正的心情很复杂。
    从帝王权谋来说，这没有什么错，能够有这个判断，证明自己这个学生成熟了。
    可是从私人的感情来讲，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想了想，张居正问道：“张公公说什么了吗？”
    “没有，”游七摇了摇头说道：“张公公只是让人把题本的手抄本送了一份出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把这份题本交给老爷。”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老爷，那我们是不是做点什么？”游七有些迟疑的说道。
    闻言，张居正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能做什么？做了又能够怎么样呢？”
    说着，他叹气道：“听天由命吧！”
    这一次的大病，让张居正有些恍惚。
    差一点就死了，生死是这种大恐怖。
    尤其是他醒过来后，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现在自己的身体这样，出门都出不了。如果自己能去内阁，张居正相信这些东西全都会消失。
    可是走不了。
    现在自己的身体全靠培元丹维持，如果什么时候撑不住了，自己就撒手去了。
    现在做了布置又能怎么样？
    一旦自己撒手人寰，这些事情自己能管得了？
    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如果自己不死，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自己的身体康复了，到内阁去走一趟，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没有人会再敢上这样的题本，谁都会当这份题本不存在。那些想让自己走的人才会走。
    “让人找几个名医过来，”张居正看着游七说道：“顺便把张天师也请过来。”
    游七一愣，随后就明白自家老爷是什么意思了，连连点头说道：“好的，老爷，我这就去办。”
    皇宫大内。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汇报，笑着说道：“到什么时候，这句话都没有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要保养自己啊。”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张居正已经感到危机了，开始四处去寻医问药，甚至把张天师也请过去。
    这是要问鬼神了吗？还是想探听一下，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丹药？
    不过这些都没用，现在可还没有到张居正该登上舞台的时候。
    让他在家里面继续躺着，才符合自己的利益和想法。
    略微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不如让张居正再晕一次，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不过也有可能弄巧成拙。
    想了想，朱翊钧就放弃了，顺其自然吧。
    只不过让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干的事，外面有人干了。
    第二天，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
    张居正的病情加重了。
    他们的传言是有证据的：张家到处在请名医，连太医院都不顾了，甚至还把朝天宫的张天师请了过去。
    这消息传得有声有色、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张居正命不久矣，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十天半个月了。
    这样的传言一出来，朱翊钧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们居然比我都懂吗？


第六十一章 万历出宫
    在传言传开以后，朝廷的局势果然就有了变化。
    有的人办事比较稳妥，经验比较丰富，觉得可以稳一手。
    有的人不一样，他们也知道应该稳妥，可是不行。今天稳妥，明天稳妥，后天就没有出头之日了。所以很多人觉得应该搏一把，搏一搏官职变首辅。
    加上皇帝把题本留中，一时之间，声音就起来了。
    京城。
    朱翊钧出了皇宫，走在大街上，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长衫，手中拿着折扇。
    在他身边，则是一身管家打扮的陈矩和张宏。
    左右两侧有十几个穿着便衣的东厂番子护卫着。
    一行人在街上闲逛着。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皇宫。
    自从穿越以后，他就想逛一逛大明的京城，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
    冯保活着的时候，自己动都不能动。现在冯保已经死了，自己终于能够动弹一下了。
    加上李太后最近忙着婚事，也没空盯着自己，偷偷溜出宫也就成为了可能。
    有张宏和陈矩的配合，自然就更加顺利了。
    张宏虽然反对，不过却被自己镇压了，还直接把他带在了身边。
    走在大街上，朱翊钧的心情很不错。
    街道两侧到处都是商户，还有很多摆摊卖东西的。
    街上的人也不少，叫卖声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让朱翊钧感到很亲切。
    “这附近有什么读书人喜欢聚集的地方吗？”朱翊钧看着张宏问道。
    “回公子，前面不远处就是会试馆。”张宏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里平常有很多学子和读书人聚集，如果陛下想和他们探讨学问，那里正合适。”
    “会试馆？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些学子和读书人相互筹措资金购买房产建立的地方，平日里供来京的举子和其他来京谋事的或旅居者住宿之用。”张宏在一边说道
    会馆？
    朱翊钧的脑海之中闪过了这两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会试馆是什么地方。
    朱翊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宏。
    每年考试之间，成百上千的各地举子纷纷来到京城。他们大多家境一般，有的还很贫寒。又加路途遥远、人地生疏、乡音难改，在租住客店和一些日常生活小事上常受一些店家的欺凌，举子们迫切希望这些问题能有人帮助解决。
    随着这些问题出现得越来越多，得到了先期来京做官和做生意的一些当地人的重视。出于同乡友情，他们相互邀请、筹措资金购置房产，供来京的举子和其他来京谋事的或旅居者住宿之用。
    会馆由此而生。
    当然了，这是最早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馆就开始有了变化。
    前辈的官员会在这里招收家乡的学生结为同党。乡党就是这么来的，同乡为党，
    高官作为依靠，士绅富户甚至是商股出钱。大明的官员和商人，将当年门阀那一套玩得非常溜。
    你家穷，想读书？
    没关系，我们可以资助你，甚至可以赞助你到我开的书院来读书，不但减免你的学费，还给你各种各样的好处，甚至送钱、送房子、送地、送丫鬟，只要你能考上。
    出门在外也没关系，我们都会把你家里的事情料理好。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会馆给你帮忙。
    出门在外，你还有一个依靠，不会被人欺负。
    在官场上，我们也会帮忙活动，把你推上去。
    至于回报，那就简单了，当初我们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后来者也就是了。
    “这里的会馆是什么人建立的？”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回陛下，这是江浙会馆。”张宏躬身说道。
    闻言，朱翊钧瞥了眼张宏，没有说话。
    江浙会馆。
    张居正就是浙江人，巧合吗？
    或许吧。
    “走，去看看。”唰的一声将折扇合上，朱翊钧迈步就向前走了过去。
    陈矩看了一眼张宏，露出了一种莫名的笑容，随后伸出手对张宏说道：“张公公，请。”
    虽然陈矩是一个小太监，可是因为贴身伺候朱翊钧的关系，地位可是不低。
    张宏见陈矩如此客气，觉得有些古怪，不过还是迈步向前走了上去。
    看着张宏的背影，陈矩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这世上又有几个真的聪明人？”
    随后，他也迈步跟了上去。
    朱翊钧很快就来到了江浙会馆门前。
    偌大的牌匾挂在墙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江浙会馆。
    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朱翊钧没有迟疑，迈步就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迎面就走上来一个小二，“客……”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宏他们拦住了。
    朱翊钧也没去管，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还挺宽敞。
    一楼面积不小，除了柜台之外，摆放了二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有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闲聊。
    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读书人打扮，气氛似乎也很融洽。
    朱翊钧迈步走了过去，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我觉得高阁老很合适。”一边桌子旁，一个人的声音不小。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此时年轻人脸上带着笑，一脸桀骜的说道：“当年高阁老辅佐先帝，那也是有功劳的。只不过被阴险之人所害，所以才归家而去。”
    “严嵩、徐阶，那可都是高阁老铲除的。当年如果不是有奸佞小人陷害高阁老，高阁老在朝秉政，朝堂上绝不是像现在一样乌烟瘴气、奸佞横行。”
    “万古纲常都不顾了！这些人简直枉为读书人！”
    “李兄你说的对！”旁边另外一个年轻人站起身子说道：“这些年，官场上乌烟瘴气，多少忠正之人都被逼着回了家？”
    “不说其他的，各地方衙门每年的判案居然要有定数。如果数量不够，当地的地方官员就要受惩处。这就是害人的恶法！”
    “我辈读书人为官，当以宣扬教化为主，怎么能以刑法害人？如果教化宣扬的好，本地百姓民风淳朴、并无案件，难道还要强找几个案件出来才行吗？”
    “这就是乱命！”


第六十二章 墙倒众人推
    听着他们义正严辞的高谈阔论，朱翊钧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计较。
    这些人正在狠狠地、丝毫不留情面的攻击张居正啊，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这里可是湖广会馆，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他们还真是肆无忌惮。
    这些读书人攻击的考核，就是考成法。
    或许他们说的是有道理。但是朱翊钧却知道，考核和绩效指标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没有的，不然的话就会有懒政。
    大明朝的这些官员早就已经懒到了一定的份上，靠着宣扬教化治理地方？
    简直就是在闹着玩一样。当然了，光一味的考核也不行。
    不过他们用这个攻击张居正，显然就是片面的。不过这也是一些人的常用做法，朱翊钧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上辈子，那些公知就有这样的风采，说话说一半把真相藏起来，颠倒黑白、避重就轻、片面报道，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年轻人眼前这样的说法就是片面报道、避重就轻，同时颠倒黑白。一套组合拳下来，白的也能给你说成黑的。
    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宏，朱翊钧没有说话。
    那边的争论还在继续，虽然看起来是争论，其实就是在抨击证据证。
    中间还有人为张居正说了几句话，认为他还是有功劳的。当年赶走高拱的不是张居正，而是冯保。
    这个名字一出，局势瞬间就变了，所有人都开始转向攻击冯保，骂声四起，有人激动得还摔了茶杯。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继续坐着，却如坐针毡。
    等了一会，朱翊钧站起身子转头看了一眼张宏，说道：“回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等张宏说话，旁边的陈矩已经答应了，“是，公子。”
    张宏这一次自作主张，让朱翊钧对他的观感下降了很多。
    湖广会馆在抨击张居正，从现场情况来看，这种情况持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有人对这几个读书人说的话都不是很吃惊和诧异，看来他们天天在说。
    墙倒众人推啊。
    张宏让皇帝看到这一幕，是想激起皇帝心里面的逆反心理，还有对张居正的同情之心，以便停下眼前做的事。
    毕竟在张宏看来，皇帝这是要重用高拱。
    高拱与张居正的矛盾，张宏很清楚。当年他在宫里面虽然不是什么大太监，但是也不小，自然明白一些事情。
    如果高拱回来，恐怕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就都没了。即便是张四维上位，那也算是继承了张居正的一波。比起高拱来说，恐怕要好得多。
    只不过这一招对普通的皇帝或许有效，对朱翊钧却没有效果，对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估计更没有效果。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如果看到这一幕，恐怕会非常高兴，回去还会让人摆酒席好好的庆祝一下。
    回到皇宫，朱翊钧看着张宏说道：“去把司礼监的题本调过来。”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带着人去调题本了。
    看着张宏离开时带着笑容的脸，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陈矩直接摇头。
    张公公，好自为之，恐怕以后你再想这么笑就不太容易了。
    很快，题本就拿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翻看了起来，大概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随后再拿起一本看，一直看了十几本才停下来。
    朱翊钧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张居正病重要死的消息传出去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这些题本里就有足够的体现。
    自己留中了那份题本之后，第二天又来了几份，语气依旧很温和，但是节奏已经不对，开始往高拱的身上带了。
    当然了，并不是带高拱一个人，还列出了其他几位已经回家的大臣。
    只不过那些人无论是资历、名望都不行，能力就更不行了。明人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陪衬。
    同时也有人开始上题本，风闻奏事，弹劾朝中有人鼓动歪风邪气为高拱造势，顺便把当年高拱干的事情翻了一遍。
    等到第三天，节奏又不一样了，题本语气没有那么柔和了，开始变得严肃和锋利了起来，讨论的还是张居正养病回家的事情。
    他们希望皇帝能够体谅张居正的孝心，体谅他的身体，不要让他再夺情了。如果皇帝担心朝廷上下没有人能够主政的话，可以尝试召回其他的辅政大臣，就差点高拱的名、报他的身份证号了。
    将几天的题本简要的看了一遍，朱翊钧心里边有数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又看了一眼陈矩，眼睛微眯着说道：“让内阁拟一道圣旨，派吏部的人去一趟高拱的老家看看，准备点赏赐，顺便把朕的文房四宝送过去一套。”
    闻言，张宏的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
    一边的陈矩看着张宏，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明亮。
    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张宏自以为自个儿聪明，可是很多时候聪明都会反被聪明误。
    见张宏没有答应，陈矩在一边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办。”
    这个时候，你自己不中用，那就怪不得我了。
    朱翊钧对着陈矩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把事情办好。”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张宏站在一边，低着头。
    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朱翊钧看了张宏一眼，活动了一下身子说道：“走吧，去太后那边看看。”
    “是，陛下。”张宏身子一颤，连忙答应了一声。
    刚刚在他的心里面，还真想到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后，让太后来阻止陛下。
    这种想法刚升起来，陛下就说要去太后那里，真的把张宏吓了一跳。
    朱翊钧找李太后的确是去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早晚要弄破，不如自己过去主动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
    如果让别人告诉李太后的话，自己就被动了。尤其告诉的人再添油加醋一番，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第六十三章 站在李太后这边
    听到儿子来了的消息，李太后很高兴，连忙将朱翊钧拉到身边，笑着说道：“快过来，你的大婚流程已经准备好了，你来看看！”
    “好啊！”朱翊钧感兴趣的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他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皇帝的婚姻什么时候能够轮到自己做主了？
    再说了，即便能做主又能怎么样？
    不过这是李太后精心准备的，自己要表现得非常喜欢才行。
    “这里好，”朱翊钧笑着说道：“孩儿非常喜欢。还有这里，母后能和孩儿详细说说吗？”
    李太后见儿子这么有兴趣，自然很高兴。这些都是她准备的，尤其儿子问的几个地方都是她最得意的地方，自然觉得自己眼光好，详细地向儿子解释了起来。
    一时之间，母子之间气氛融洽，笑声传出去很远。
    对怎么哄母亲开心，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有数了，所以母子二人聊得非常开心，整个流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最后，朱翊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李太后磕了一个头。
    “这是干什么？”李太后吓了一跳，没有让旁边的人伸手，自己连忙站起来，走到儿子身边，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有些担心的说道：“皇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朱翊钧眼圈已经红了，满脸感激和愧疚的看着李太后，“自从父皇去了以后，母后一直照顾孩儿，还要照顾弟弟和妹妹们；不但要关心我们的吃穿，还要督促我们学做人、学读书，让孩儿学着做皇帝……”
    朱翊钧说到这里，泪水落了下来。
    看着儿子的样子，李太后也满脸的感动，笑了笑说道：“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孩儿以前不懂事，总是让母后生气。现在想想，孩儿真的是不孝。现在孩儿大婚，母后没日没夜的为孩儿准备……母后憔悴了。”朱翊钧拉着李太后的手喃喃的说道：“母后一片慈爱之心，孩儿可怎么报答啊？”
    闻言，李太后拉着朱翊钧的手，笑着说道：“傻孩子，谁家的父母希望子女报答？你好好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好好的，就是对母后最大的报答了。你马上就要成家了，也要成人了，好好做好皇帝。这样一来，将来母后下去见你父皇的时候，也不会愧对他、不会愧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母后放心，孩儿一定努力。”朱翊钧连忙躬身道。
    “好，好，我知道。”李太后拉着朱翊钧说道：“母子之间就不用如此客气了，皇儿这段时间做的很好，我都知道，不过还是要戒骄戒躁。”
    “是，母后。”朱翊钧笑着拉着李太后又坐了下来。
    母子情深，画面感人。
    站在一边的陈矩看了一眼张宏，嘴角微微挑了挑。
    现在太后和陛下的关系这么好，谁还敢在太后和陛下面前胡说八道？
    挑拨太后和陛下的关系，这个罪名可没几个人扛得住。当初冯保能够做到，那是因为冯保是宫里面地位最高的太监，曾经是陛下的大伴，深得太后的信任，其他的人你可没有这个能耐；加上当时陛下年纪还小，太后觉得陛下不懂事。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陛下还不懂事吗？
    对母亲孝顺、对弟弟妹妹疼爱、对朝中臣子友善、学习也刻苦用功，这就是一个完美皇帝的样子。
    别人不知道，陈矩可是很清楚，这半个月以来，太后已经没有问过陛下的学问了，这代表着太后对陛下的信任。等到陛下大婚以后，这种管控会更松。
    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才是做主的人。等到太后退到慈宁宫以后，前面的消息就送不到后面去了，甚至连奏本都不会送过去。谁敢私自把奏本给太后，谁就是在作死。
    历史上的事情也正是这么发展的，只不过冯保不甘心而已。
    万历皇帝十八岁时曾经醉酒调戏宫女，冯保向李太后告状。太后愤怒之余，差点废掉神宗帝位。
    太后命张居正上疏切谏，并替皇帝起草“罪己诏”，又罚他在慈宁宫罚跪三个时辰。那次事针对万历皇帝的威信打击很大。
    前提是那里面有一个冯保去告状，万历皇帝也的确做错事了。即便如此，告的也是万历皇帝的私生活，而不是朝廷的事情。
    李太后如果对前朝的事情干涉过多，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反对。这方面朱翊钧不担心，更何况到了那个时候，谁做主都不一定了。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情况特殊一些而已。自己还没有大婚，太后还没有撤走，张居正又要回家葬父，所以才要小声谨慎一些。
    母子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一起吃了晚饭。
    之后，残羹冷炙撤下，茶水被端了上来。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朱翊钧有些迟疑的说道：“母后，今天有件事情，孩儿想和母后说一下。”
    “怎么了？”李太后看着朱翊钧笑着问道。
    “儿臣今日做了一件事情，觉得有失忠厚。”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外面的臣子们闹腾得厉害，说张先生病重，要把高拱请回来主持大局。”
    闻言，李太后脸色一沉。
    对于李太后来说，她是非常不希望高拱回来的。不过李太后也明白，张居正现在活着还好；这要是死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朝堂上下的确没有一个能够镇住场面的人，儿子年岁还小，尚且不能够真正的做主，这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说道：“你让他回来了？”
    “没有。”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孩儿怎么可能让他回来？当初他是怎么欺负咱们母子的？现在他想回来，不可能。”
    李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还是儿子贴心。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当你想要和别人说一件事情的时候，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上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你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上，他会更好接受你说的话。
    如果你站出来反对，而且旗帜鲜明、疾言厉色，那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即便你说的有道理，对方也不一定会接受。到了那个时候，你说的什么不重要了，事情本身也不重要了，反对你最重要。
    这就叫为了反对而反对。


第六十四章 派陈矩去高拱老家
    朱翊钧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放到了李太后的立场上。
    母子没有离心，而是母子同心，对付高拱老贼。
    “张先生现在不能理事，而且也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商量。”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孩儿就自己琢磨了一下，想着能不能找母后商量一下。要不孩儿说给母后听听？”
    “好。”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儿子的态度让她很满意，无论是处事的态度，还是对自己的态度，都让李太后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孩儿是这样想的，”朱翊钧往前凑了凑，有些兴奋的说道：“现在张先生不能理事，朝堂上要以稳妥为主，绝对不能够出现乱子。”
    “现在很多人想要高拱回来，也有很多人不想让高拱回来。在这个时候，孩儿也觉得高拱回来不但没有好处，反而全都是坏处，说不定会给朝堂上带来什么样的乱子，所以他不能回来。”
    “可是如果孩儿直接拒绝，会引起朝堂上一大批臣子的不满，说不定就会引起什么风波。所以孩儿觉得，这个态度孩儿不能表。”
    “于是，孩儿就想了一个办法：让人带着赏赐去高拱家看看。一方面，表现一下孩儿对高拱的关心和关爱，可以堵一堵那些人的嘴。等到看望高拱的人回来，只说高拱身子不好、年纪大了，已经不能理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高拱自然不可能回来主持朝政。”
    “这样一来，孩儿两边都不得罪，高拱也没回来。不知道母后觉得孩儿这个想法怎么样？”
    “只不过，这么做似乎有失忠厚仁义，孩儿有一些拿不准。”说到这里，朱翊钧还一脸的惭愧，有些无奈的说道：“孩儿也知道这是帝王心术，张先生也教导过孩儿。”
    “不过张先生也说了，能不用则不用，能少用则少用。现在孩儿也没有办法了，还望母后拿一个主意？”
    李太后还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张宏已经不能口呆了。
    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为什么陛下说的事情，和刚刚和我们说的事情完全不是一回事？
    望太后做主？
    好像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吧？
    可这个时候，张宏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如果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那挑拨皇帝和太后关系的人就变成他了。
    陈矩又看了一眼张宏，嘴角冷笑。
    人就不能自作聪明。
    李太后欣慰的看着朱翊钧，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满意的说道：“皇儿真的是长大了。你这个想法很好，很好！”
    “母后觉得不错？”朱翊钧面露欣喜，一副得到大人夸奖的孩童模样。
    “不错，不错。”李太后给予了肯定，“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那孩儿等一下吩咐他们去办。”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母后还是早点休息，孩儿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
    给李太后行了礼，朱翊钧转身就走了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李太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说起来，现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儿子真的长大了。肩宽背阔，真有几分精神了，看起来像成人了。
    回到寝宫，朱翊钧把人打发走了，只留下陈矩。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缓缓的问道：“朕能相信你吗？”
    闻言，陈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朕交代你一件事情，你给朕办了。”朱翊钧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很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并不是很大的事情。
    “陛下吩咐。”陈矩激动的说道。
    虽然陛下这么说，但这一次的事情肯定不简单。如果自己把事情办好，自己就真的是陛下的心腹了。
    外面很多人都说自己深受陛下的信任，能够在陛下身边伺候，将来肯定飞黄腾达。
    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陈矩心里面很明白，陛下可没有外面说的那么信任自己。自己也不是什么陛下的心腹，只是在陛下的身边伺候而已。
    陈矩也想做陛下的心腹，可是没机会呀！
    看来这次不一样了，陛下让自己办的这事，只要办成了、办漂亮了，自己自然就会成为陛下的心腹。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矩怎么可能不激动？
    “去一趟高拱的老家，”朱翊钧缓缓地说道：“明面就是去探望，跟着吏部一起走；私底下，你们这样这样……然后再……明白了吗？”
    陈矩抬起头，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怎么了？没有听明白？还是办不了？”
    “回陛下，奴婢听明白了，奴婢一定办好！”陈矩连忙趴在地上说道：“只不过奴婢走了以后，陛下身边没个人伺候，奴婢心有不舍。”
    “没关系，让张诚来。”朱翊钧笑道。
    闻言，陈矩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一方面是高兴，自己终于要为陛下办一件心腹的事情，也有希望成为陛下的心腹了。
    可是自己走了以后，张诚接任自己的位置，这就可能会导致自己多出一个竞争对手。这心里面又有一些忐忑。
    不过事已至此，除了听陛下的圣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去准备一下。”朱翊钧笑着说道：“明天不用过来了，让张诚过来伺候。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
    “奴婢明白。”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招呼了一下韩六娘，让她伺候更衣。
    自从有了韩六娘，朱翊钧的私生活方面就是她照顾了。
    穿衣服，脱衣服，甚至是洗澡，全都是韩娘伺候。
    这算是抢了陈矩的一些活，可是陈矩也不在意，对着韩六娘笑了笑，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有韩六娘在陛下身边，自己多少也能有个底。毕竟韩六娘还是很感激自己，自己不但救了她的命，还把她送到了陛下的身边。
    只是陛下没有宠幸韩六娘，让陈矩有点遗憾。


第六十五章 赐张居正新药
    接下来几天，朝堂上如春季的河流般并不是很平静，但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来。
    私底下，暗流湍急人心遄测，大家都在煎熬的等着。
    想让高拱回来的人在等，不想让高拱回来的人也在等。
    大家都在等张居正的事情尘埃落定。
    现在传出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张居正药石无灵，时日无多，靠着陛下钦赐的培元丹勉强续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想着用这件事情去刺激皇帝。
    对于支持高拱的一派来说，有一件事情让他们欣喜，皇帝居然派人到高拱老家去了。虽然没有说要启用高拱，只是派人去看看，送去一些礼物。
    这种事情在大明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给宠信的退休老臣送温暖，基本每个皇帝都会做。
    一方面是为了收拢人心，另一方面也的确是表达感谢。当然了，也有试探起用的作用。
    这一次就是如此，很多人觉得这是皇帝要用高拱的前兆。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纷纷乱乱，无数人欢欣鼓舞，无数人黯然神伤。
    大家磨刀霍霍，一场争斗随时准备展开，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退去。
    京城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宫大内，一切平和如旧。
    朱翊钧翻看着手中的题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一边伺候朱翊钧的是韩六娘。
    刚刚调过来的太监张诚站在远处。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张诚会取代陈矩，只是没想到他的待遇比陈矩可是差远了。
    陛下现在用韩六娘伺候着，张诚只能在外面听吩咐。
    这就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一件事情：在陛下心里面，陈公公的地位无可取代；张诚想要取代陈公公根本就不可能。
    朱翊钧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寸功未立，你就想上位？
    陈矩在自己身边能上位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会做事、对自己忠心？
    他几次跟自己打配合都打得非常好，而且不多嘴不多舌，这样的人当然要提拔一下。
    张诚想要到这一步，还要好好表现。
    这次把张诚调来，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看他能不能把握得住。
    放下手中的题本，朱翊钧缓缓地抬起头。
    一边的韩六娘快速把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上去，轻声问道：“要不奴婢给陛下捏捏？”
    “好啊。”朱翊钧点了点头，斜着向韩六娘怀里靠了过去。
    这是韩六娘新学来的一门本事。
    自从来到自己的身边，韩六娘就在不断学习进步。
    这里面当然也有陈矩的帮忙。陈矩帮她找了师傅，帮她在宫里面买了脚跟。
    把头靠在韩六娘的怀里，枕住了柔软处，朱翊钧忍不住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韩六娘脸一红，不过还是将皇帝的头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揉捏着，轻声说道：“陛下，要不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摆了摆手，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算了，朕这又不是病，也不头疼，只是心烦而已。”
    朱翊钧真的是心烦。
    因为有些事情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
    原本朱翊钧想着让张居正多虚弱一段时间，然后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多一些。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现实已经不允许。也不知道是谁想把朝廷上的那个水搅浑，最近一段时间各种流言都多了起来，尤其是关于张居正要死的流言一日三变，搞得人心惊胆战。
    这里面肯定有幕后推手，是谁暂时还不得而知。
    保守派现在疯狂地反对调高拱回来，与张四维隐约有合流的趋势。作为高拱的学生，张四维居然不希望自己的老师回来。
    反而是当初鼓动张居正夺情回乡的人，现在开始希望高拱回来。改革派也有人希望高拱回来主持大局，张居正和高拱的斗争虽然很惨烈，但毕竟大家都是革新派，算的上是内部斗争。如果张居正真的倒了，高拱回来主持大局也是好的。
    再加上想要升官的、到处逢迎巴结的，朝堂上已经有乱起来的趋势了。
    这可不是朱翊钧想看到的。
    朱翊钧要的是做事，不是真的要张居正死，更不要朝堂乱。
    “是时候让他回来了。”朱翊钧躺在韩六娘的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反正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完了，如果下次再需要做什么事，就让张居正再躺一次。
    频繁多次的躺，不能一次躺太久。
    朱翊钧已经明白了。
    “六娘，把张诚叫过来。”朱翊钧轻声道。
    “是，陛下。”韩六娘答应了一声，对着不远处的张诚招了招手。
    张诚不敢怠慢，连忙从远处跑了过来。
    朱翊钧根本就没去看他，躺在韩六娘的怀里轻声说道：“朝天宫刚刚送来了新的培元丹，你给张先生送去。”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朱翊钧继续靠着韩六娘，轻声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公公吗？”韩六娘想了想问道。
    点了点头，朱翊钧语气平和的说道：“嗯。”
    “不知道，”韩六娘直接摇头，“奴婢与张公公接触不多，不知道他怎么样。不过只要他能够像陈公公那样为陛下做事，奴婢就觉得他不错。”
    朱翊钧轻轻一笑，没有说话，靠在韩六娘的怀里缓缓地闭上眼睛。
    张居正的府邸。
    这段时间，外面舆情纷纷，张居正的家里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张居正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搞得大家不知道他的病情是轻是重。
    请了不少名医来看，也没有什么效果。除了皇帝的培元丹以外，其他的药都没什么用。
    不过很多人都觉得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张家也有一些人心惶惶。
    与原本的门庭若市不同，此时张家居然稍显没落。
    张敬修沉着脸坐在屋子里。
    “少爷，老爷醒了。那个消息是不是要告诉他？”游七看着张敬修，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
    闻言，张敬修的脸上露出了怒色，随后又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悲愤和不满，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第六十六章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对于现在外面的情况，张敬修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些人本就是那样，当你的敌人捅了你一刀，你会有多生气？
    他是你的敌人，本来就应该捅你一刀、你应该弄死他。结局已经注定，你反而不会有多么生气。
    反倒是你的朋友、你的心腹、你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会让你接受不了。
    张敬修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父亲被背叛了。无论是父亲的那些学生，还是同乡，全都是如此。
    只不过让张敬修欣慰的是，父亲没有被皇帝背叛，父亲的付出是值得的，皇帝是护着父亲的。
    那些人全都被皇帝收拾了，这让张敬修的心里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感谢。
    可是谁能够想到，在很短的时间内情况就急转直下，父亲的病没有好，外面也开始传言父亲要死了。
    结果皇帝呢？
    皇帝居然派人去看高拱。
    这是什么？
    打算父亲死了以后，让高拱接班吗？
    这对得起父亲的付出吗？
    当年高拱做出那样的事情，是谁帮了你们？现在都忘了吗？
    张敬修的心里面委屈愤怒，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看了一眼游七，张敬修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不要说了。现在父亲的情况不好，能不能起来他也不知道。”
    父亲一生要强，如果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被皇帝学生背叛，他的心里面会更难过，能不说就不说吧。
    游七想了想之后说道：“是，大公子，我明白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下人进来汇报，“少爷、管家，宫里面送药的人来了！”
    “陈公公来了吗？跟我去迎接。”张敬修站起身子说道。
    下人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迟疑了片刻说道：“回公子，来的不是陈公公，而是一个姓张的公公。”
    张敬修的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说道：“走吧，去看看。”
    此时他的心里面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矩的身份地位，谁都知道，皇帝的宠信太监，皇宫里面和父亲的联络一直以来都是用他。
    现在居然换人了？这代表着什么？
    “这位想必就是张阁老的公子吧！”张诚看着张敬修，笑着拱手说道：“奴婢见过张公子。”
    “张公公客气了。”张敬修连忙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有劳张公公了。只是以前送药的都是陈公公，怎么这次……”
    “哦，陈公公去看高拱了。”张诚语气平和，很随意的说道：“陛下让陈公公跟着吏部的人去一趟高拱的老家，代表陛下去看看高阁老，好像已经走了吧。”
    “现在陛下的身边是奴婢在伺候，这送药的差事自然也就要奴婢来了。”
    张敬修脸一沉。
    果然，自己的预想没有错，风向变了。
    夺情的时候，皇帝还很支持父亲。可是父亲病倒了以后，皇帝就变了风向，现在居然让陈矩去看高拱，弄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太监来给父亲送药。
    伸手把药接了过来，张敬修躬身道：“有劳张公公。”
    说着，他对身边的游七说道：“替我送送张公公。”
    听着自家公子咬得有些重的话，游七也就明白了。
    “公子放心。”游七恭敬地答应了一声，直接来到张诚的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公，这边请。”
    张诚笑了点了点头，跟着游七向外面走了出去。
    只不过在走的时候，张诚深深地看了一眼张静修。
    今天这个坑，自己算是挖在这里了。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效果，那就要拭目以待了。
    张诚自然嫉妒陈矩，原本以为自己能接他的班，可是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张诚也不担心，觉得自己早晚能够接替陈矩。
    只是自己年纪比陈矩大，熬不起，索性就换个方法。
    人人都说张居正要死了，可是在张诚看来，这事可说不准。前些日子大家还都说谭伦要死，结果现在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如果张居正死了，那也就算了。
    如果张居正没死呢？
    高拱回来？他回来个屁。
    陈矩去看高拱，这件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要看在什么时候。
    在这个时候，如果张居正知道，那必然会生气，世态炎凉啊。人们都想要的是雪中送炭，没人想要人走茶凉。
    如果张居正的病好了，那这次的事情就有意思了。到时候陈矩肯定会被张居正厌恶。陈矩倒了，自己是不是就能上位了？
    反正随口挖这么一个坑。也没什么损失。
    目送着张诚离开，张敬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看了一眼培元丹，真想把用力掷出去。
    可是不行啊，父亲还指望了这丹药续命。
    张敬修平复了下情绪，直接向后面走了过去。
    父亲那里已经没有药了，如果今天再不送过来，就没得吃了。
    他要赶快去伺候父亲吃药。
    像往常一样把丹药研磨成粉，给父亲冲服下去。
    看着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张敬修眼圈发红。
    那些父亲清醒之时不敢说的话，现在他都能说了。
    “父亲，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张敬修喃喃的说道。
    “因为他们觉得你父亲要死了。”张居正忽然睁开了眼睛，缓缓说道：“人走茶凉，人死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父亲，你醒了？”张敬修连忙站起身，语气激动的说道：“感觉怎么样？我去找太医！”
    “不用了。”张居正虚弱地摆了摆手说道：“我的身体我知道。”
    闻言，张敬修脸色一变，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以为父亲要交代遗言了。
    无奈的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缓缓地坐起身子，“老大，你中正有余，可惜……”
    说到这里，张居正没往下说。
    意思就很明显了。
    张敬修看了一眼父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说道：“父亲，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事情要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张居正活动了一下身子，缓缓的说道：“这身子啊，舒服了好多。”
    张静修脸色有些难看。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第六十七章 张居正辞官
    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摇了摇头说道：“去把游七叫进来。”
    “是，父亲。”张敬修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见到游七，张敬修说道：“父亲已经醒了，看样子还不错。不过我的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你进去的时候注意一下。”
    “公子放心。”游七躬身说道。
    张敬修点了点头，目送着游七走了进去。
    来到屋子里，游七躬身说道：“老爷。”
    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张居正缓缓地说道：“把外面的情况和我说一说。”
    “是，老爷。”游七点了点头，不敢怠慢，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张居正说了一遍。
    尤其是在高拱的事情上，他着重描述了一番。
    “陛下让人去了高拱的老家？”张居正看着游七缓缓问道。
    “回老爷，正是如此。”
    张居正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转头说道：“宫里面的消息传出来了吗？”
    “老爷，最近宫里面……”游七的神情有些迟疑。
    游七现在已经搞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家，老爷是天。如果老爷有一天真倒了的话，自己家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日子老爷病重，自己办事就感到费劲了。
    那些人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对自己像以往一样客气，但是办事的时候却远没有以往来的干净利落，不是笑着推脱，就是一脸为难的推脱。反正就是一句话，我不给你办。
    以前那些自己一出去就巴结自己的人，现在也是笑着打招呼，但怎么都透着一股虚假。
    甚至连皇宫里都一样，原本随便赏点东西、打个招呼就能问出来的消息，现在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宫里面的那些太监好像嘴巴上了锁一样，一个个突然都变成了正人君子，比外边当官的都正人君子，连给出去的银子都不收了。
    张居正笑了笑，似乎也不在意。
    他突然抬起腿，在游七一脸的惊诧中，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虽然有一些虚弱，不过真的就站在了那里。
    “弄点吃的吧。”张居正看着游七说道：“躺了这么多天，饿了。”
    “是，老爷！”游七满脸的惊喜，转身就跑了出去，招呼人把饭菜赶紧送上来。
    一些清粥小菜很快被送了上来，刚刚病好的人不能吃大鱼大肉。
    张敬修陪着父亲吃饭，脸上带着笑容，心里面却十分担心。
    父亲现在这个样子和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实在是太像了。张敬修真的担心父亲什么时候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看了一眼有点食不下咽的儿子，张居正无奈的说道：“这不是好了吗？”
    “孩儿只是高兴。”张敬修抹了抹眼睛。
    吃过饭之后，张居正站起身子对游七说道：“准备衣服，我要进宫谢恩。这些日子，宫里面的培元丹就没有断了。如果没有这个药，估计我早就不行了。现在身子好了，这宫里面说什么都要去一趟。”
    “是，老爷。”游七连忙笑着答应道。
    虽然他的心里面也很担心，可是现在没办法阻止老爷，只能让人马上去安排。
    游七也知道老爷这次出去意义非同寻常。
    只要老爷的身体好了，到外面转一圈，所有的消息全都会灰飞烟灭。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一瞬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原来还要好。
    因为他们心虚，他们会过来赔罪。
    张居正出门了。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引爆了大明的官场。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一时之间，京城上下全都闭了嘴。
    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这个消息，大街上跑腿的脚力都快了不少。
    一套大明官服，身上毫无装饰，腰间还系了一条孝带，张居正就这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随后迈步进了皇宫。
    看这模样，张居正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
    别人都得到了消息，朱翊钧自然也不例外。
    看了一眼进来报信的张宏，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来了？快随朕出去迎接。”
    说完，他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宏也连忙跟了上去。
    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眼瞅着大明就要乱起来，朝堂上的纷争也要起来，没有人看得起陛下，谁会把陛下放在心上？
    可是偏偏这么个时候，张居正好了。这叫什么？
    这叫大明如日中天、陛下洪福齐天，大明的历代先帝保佑！
    张宏心情很激动，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朱翊钧刚刚走出大殿门口，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虽然说是去接张先生，但是皇帝不能真的接出去，磨蹭那是一定要磨蹭的。
    接到宫门口就已经很过分了，不能再出去了。为了显得不尴尬，你走到这里，我正好出去，两人碰上，合适。
    “先生！”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激动不已，直接扑向了张居正，伸手握住他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激动的叫道：“先生！”
    张居正看到朱翊钧，脸上露出笑容，撩起衣服就准备跪下去。
    “先生，先生。”朱翊钧连忙扶住了张居正，一脸激动的说道：“不必了，快不必了！先生快里面讲。”
    说着，他拉着张居正的手就往里面走。
    走进大殿，朱翊钧连忙吩咐人准备座位茶水。
    坐下以后，茶水也送了上来，朱翊钧一脸关切的看着张居正问道：“先生的身体无恙否？太医是否看过了？”
    “看过了，已经大好了。”张居正点头说道：“多亏了陛下的培元丹，臣这一次进宫是来谢恩的，同时也是来拜辞的。”
    说完，张居正直接就站起了身子，撩起衣服跪在地上道：“家父新丧，臣身体又这样，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能再继续伺候陛下。臣想回乡了。”
    “这是臣的辞官奏本，还请陛下准许。”说着，张居正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份奏本，双手举过了头。
    “拿过来。”朱翊钧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诚。
    此时，朱翊钧的脸阴沉得可怕，语气也很低沉。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真的生气了。


第六十八章 再流放一批，边疆需要他们
    朱翊钧从张诚的手里面把奏本接了过来，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了旁边的火盆里。
    随后，他站起来走到张居正的面前，伸手把张居正搀扶起来。
    “先生，你生病这些日子，朝堂上下乱成了什么样？”朱翊钧目光严肃的说道：“现在你的病已经好了，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怎么，先生到这里来辞官？难道先生要置朕、置大明于不顾吗？难道先生忘了当年先帝的托孤之事吗？”
    “朕不许！先生不许走！无论是夺情还是辞官，都不行！”
    “先生是在生朕的气？觉得朕没有维护先生？”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误会朕了，朕只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想要祸乱朝堂。”
    “朕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朱翊钧直接说道：“把名单拿来。”
    一边的韩六娘连忙将一份名单送到朱翊钧的面前，随后就退到了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翊钧晃了晃手中的名单说道：“这上面牵扯的京城官员总共有四十六位，官职最高的是两侍郎，最低的也是给事中御史。朕已经准备把名单给锦衣卫抓人了。”
    “天下谁都可以不相信朕，唯独先生不行。”
    说完，朱翊钧直接走到张诚的身边，伸手啪的一声把名单拍在了张诚的身上，怒声道：“送到锦衣卫去，让锦衣卫刘守有抓人；所有官员全部扒了官服，打廷仗发配！”
    张诚连忙接过名单，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悄悄地看了一眼张居正。
    大殿里的气氛如此古怪，张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见张诚没走，朱翊钧直接瞥向他，沉声道：“怎么，朕说的话不管用吗？你一个做奴婢的也敢违抗朕的旨意？”
    “奴婢不敢！”张诚连忙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后，拿起名单就向外跑。
    张居正看到这一幕，连忙说道：“陛下，且慢。”
    这个时候，他也不跪着了，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把张诚叫住，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何至于如此？”
    “至于，”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些都是轻的。”
    “现在先生是醒了。如果先生没有醒的话，朕就会让这些人给先生陪葬！”朱翊钧脸色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
    “先生为大明，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纵览古今名臣，能与先生匹敌者，寥寥数人而已。朕能得先生、大明能得先生、天下能得先生，实在是朕幸甚、大明幸甚、天下幸甚！”
    “可是那些人在做什么？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领着朝廷的俸禄，当着大明的官，干的却是男盗女娼、贪污腐败之事。”
    “上一次抓的那一批，查了之后屁股底下没几个干净的。现在又冒出来一批，朕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如果不做事也就罢了，偏偏不做事的人拦着要做事的人，这种人怎么能留？”
    “先生你不必为他们求情，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不懂先生的苦心，朕懂；他们不懂先生的大义，朕懂！”
    朱翊钧越说越激动，拉着张居正说道：“那些人想害先生，朕绝对不会允许！如果先生没醒，朕就让他们给先生陪葬！”
    “现在先生醒了，朕就放过他们，但是该有的惩罚绝对不能少。”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又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的名单，嘴唇颤抖，脸色通红，眼圈也有一些发红。
    他随即跪在地上，叩头道：“臣谢陛下！臣能够得遇明主，实在是臣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连忙把张居正搀扶起来，“先生何必如此？咱们师徒同心，绝对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那些跳梁小丑，根本上不得台面。”
    那些人全都是老鼠屎，朱翊钧自然不可能留着，
    想要做改革，必须要有一支言听计从、服从命令的队伍。
    这个时候跳出来乱倒事的人，全都应该干掉，一个不留。
    只不过在张居正昏迷的时候，自己干这个事，时机不成熟。
    毕竟如果那个时候干了的话，帽子很容易扣到自己身上来，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个锅，还是让张居正背着比较好。
    现在张居正进宫了，皇帝把人抓了。说是张居正授意的也好、是皇帝也好，无论怎么样都是张居正做的主。
    在这件事情上，朱翊钧想得非常清楚。
    这些人拿掉之后，张居正还会再清洗一批。
    在这方面，朱翊钧觉得张居正不够狠，即便是不杀那些人，也不能让他们回家去。
    你看看那帮货回家都干什么了？
    跟当地的商人勾结在一起、办书院讲学、培养后备人才；结社、结党营私，全都是他们干的。
    大明朝后来的各个地方党派，基本都是在这个时期发展起来的。这些人回家之后不甘心，总想着抨击张居正，在当地团结了一大批人。加上商人捧臭脚，直接来了一个官商合流。
    朱翊钧准备从源头上掐死他们。
    你们想回家？
    想都别想，全都给我去边疆，建设大辽东、建设大云南、建设大新疆、建设大广西、建设大西北全都靠你们了，全都去吧，回头再发一批。
    谁闹腾就发谁，边疆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张居正久违的心里面也涌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自己能有这样的学生，当真是让人畅快的一件事。
    只不过自己这位皇帝学生说的话，张居正可没真的信。
    血冷了以后，计谋就上来了。
    在张居正看来，这很可能是皇帝学生为自己演的戏。谁知道这个名单是惩罚名单还是提拔名单？
    自己醒了，就是提惩罚名单；要是没醒，就变提拔名单，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还有一个高拱的事情没解释清楚，这都是心里面的一根刺。
    不过在这个时候，张居正自然不可能表现出来。皇恩浩荡、感恩戴德，这是他唯一需要有的情绪。
    师徒二人一片和谐，相谈甚欢。
    朱翊钧还把张居正留下，陪他吃了下午饭，这才把他放走。
    张居正走的时候，朱翊钧也是亲自送出东门口，同时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让他带回去。
    目送张居正离开，朱翊钧才转回寝宫。


第六十九章 君臣本分
    “张阁老，等一等。”
    张居正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停下脚步，转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司礼监的张宏。
    “张公公。”张居正笑着抱了抱拳。
    “阁老。”张宏也连忙躬身回礼道：“听说阁老生病了，陛下这些日子也是提心吊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担惊受怕。现在阁老身体康健，陛下高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高兴。”
    “倒是让公公担心了。”张居正笑着说道：“公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公公但说无妨。”
    “是关于陈公公的事情。”张宏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张居正，无奈的说道：“陈公公虽然去了高拱的老家，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张阁老不要怪他。”
    张宏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面已经开始琢磨，张居正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张居正之前并没有这么直来直去，待人总是笑呵呵的，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话。
    虽然现在也是笑呵呵的，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似乎尖锐了不少。
    听到张宏的话。张居正眼睛微微一挑。
    陈矩去高拱的老家，这件事情自己当然知道。张宏和自己说这件事情，张居正也明白这说的不是陈矩。
    陈矩能去的原因是什么？
    那是陛下让他去的。
    张宏说这些话，与其说是替陈矩说话，不如说是替皇帝说话。
    张居正心里面不得不琢磨，这话是皇帝吩咐的，还是张宏自作主张。
    这两种情况导致的结果可完全不一样。不过这种事情又不能当着张宏的面问，问了他也不能说。
    张居正没有说话，等着张宏继续往下说。
    他想通过张宏的话，来判断是皇帝的吩咐，还是张宏自作主张。
    “朝廷上下舆情纷纷，阁老当时在家里面不知道，外面已经闹腾得不行了。陈公公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去高拱的老家看看，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稳定朝局；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高拱那么大年纪了，不是他们想让来就能来的。有些事情，还要从实际的情况出发。”
    张宏看着张居正，缓缓的说道：“陈公公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后也在？”
    张宏对着张居正拱了拱手说道：“现在阁老身体康健，一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相信陈公公也会很高兴。”
    张居正明白张宏说的是皇帝，而不是陈矩。
    虽然张宏说的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甚至还有点绕，但是张居正听明白了，皇帝让陈矩去看高拱，就是为了安抚人心。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高拱不能来了，年纪大了。这样一来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也可以不和他们正面冲突。
    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张宏拱了拱手说道：“陈公公公忠体国，真是难得。”
    “阁老明白就好。”张宏笑着说道：“我送阁老。”
    张居正点了点头，跟着张宏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明面上有说有笑，心里面想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张居正很明白，这些都是说辞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陈矩的这番说辞很可能就会变成请高拱出来主持大局。
    现在张居正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张宏在自作主张。
    陛下的安排，不会向自己解释。
    刚刚在里面，陛下没提那件事情，那就是不想提。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面对，有一件事情终究已经来了：
    陛下成年了。
    再过几天，陛下就大婚了。或许陛下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他成年了。
    自己之前与他的相处方式，在这个时候，或者从今往后，已经不合适了。
    想到这些，张居正的心里面有些复杂，一方面是欣慰，自己的学生终于要出师了，心里面空落落的同时也很满意。
    另外一方面则是担忧，自己的学生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学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难。如果自己这位学生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事情会变得很难办。
    没了冯保帮衬，还真是很难受。
    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宏，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是一个好太监，做人做事都很有规矩，也不排斥自己。
    可是比起冯保，张居正更喜欢冯保，因为没有底线的冯保反而能为自己做很多事。
    眼前这个张宏，有原则、讲底线，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你一个太监，讲什么原则？有什么底线？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不能说的。
    皇宫大内。
    朱翊钧斜靠在卧榻上，头枕着韩六娘的大腿，任由韩六娘揉捏着额头，轻声道：“说说吧。”
    “是，陛下。”一个小太监在旁边说道：“张公公亲自去送张阁老了。”
    “说了什么？”朱翊钧眼睛微眯。
    “说了陈公公去高阁老家的事情。”小太监低着头，声音平和。
    闻言，朱翊钧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陛下很高兴？”韩六娘轻抚着朱翊钧的额头问道。
    “倒是没有很高兴。”朱翊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过我知道现在我的那位老师恐怕很难受。”
    说到这里，朱翊钧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看着朱翊钧的样子，韩六娘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看得出来，陛下这可不是高兴，而是很高兴。
    至于陛下刚刚说的话，忽略掉吧，当他没说过，他就是很开心。
    朱翊钧的做法，其实就是在提醒张居正。
    君臣本分。
    这四个字虽然听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自己愿意支持张居正，但不能让他像前世那样。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把张宏放在这个位置上，朱翊钧自己也不喜欢。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张宏能维持平衡，让张居正很难受。
    如果换上和冯保类似的人，反而很麻烦。
    冯保的死，成了破局的关键。
    现在宫里宫外的联系被切断了，张宏又是一个做事死板、讲规矩的人。他虽然同情读书人，但是有底线。
    这种人说起来好，但其实最难搞。


第七十章 我背上的锅，你帮忙分担点
    张居正以后再做事情，不可能再直接通过张宏影响到太后进而直接下决定。
    朱翊钧通过张宏拿回一部分权力，等到成年以后，李太后就会搬出乾清宫。此后，很多事情，朱翊钧就更能做主了。
    这对朱翊钧来说很重要。
    历史上的罪己诏事件，朱翊钧其实都已经开始怀疑了。
    事情本身的起因是万历皇帝喝多了耍酒疯，让宫女儿唱曲，不唱曲就杀了她；最后没杀，只是割了宫女的一缕头发。
    这件事情被冯保捅到了李太后那里。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帝喝多了耍酒疯。
    万历皇帝为什么喝多了？
    因为他心中憋闷。
    为什么憋闷？
    因为他已经十八岁，不但活得不像一个皇帝，反而像一个囚徒，只能借酒消愁。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却被三个人联手做成了一个大案，还要皇帝写罪己诏。
    冯保跑去太后告状，然后吹风把事情搞大；
    张居正劝谏；
    李太后发火。
    最后，万历皇帝被罚了跪，也写了罪己诏。
    与此同时李太后还要吓唬万历皇帝，说是要废了他，把皇位传给他弟弟潞王。
    在朱翊钧看来，罪己诏事件看起来简单，实际就是一次权力的争夺。
    因为那个时候，万历皇帝十八岁了，他要亲政，要拿回自己的权力。有些人不愿意松手，所以才有了那次事件。
    这就是借题发挥。
    在罪己诏事件当中，张居正扮演了什么角色，朱翊钧不知道。
    但是冯保的角色很清晰，告密、挑事、打压，一气呵成，
    甚至冯保有没有想要换掉皇帝的心，朱翊钧都不敢保证。
    如果废掉万历皇帝，让潞王上位，冯保就是拥立之功。而且当时的潞王还小，冯保还可以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
    面对这样诱惑，冯保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失败了也能够把万历皇帝压下去，让万历生出来的野心缩回去，有什么不做的理由？
    从阴谋论的角度分析，罪己诏事件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谋。万历皇帝被打下去，权利还在冯保和张居正手里。
    只不过两人都没有想到，张居正死了。
    一年半以后，张居正人就没了。他一死，冯保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冯保死了，铁三角没了。张宏在那个位置上，宫里宫外的联络被切断了。
    自己要让张居正做更多的事，会给他更大的权力。不过这之前，要让张居正明白，有些事情和原来不一样了。
    等到计划全部完成，自己能活动的空间和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张居正家。
    张居正家门口，整条街上车流如织，甚至造成了交通拥堵。
    从张居正家门口的那条街开始，远远排出去三条街。到处都是人、马车，都是来送礼的。
    张居正病好了，而且还进宫了，消息传出去以后一瞬间就引爆了京城的官场。
    无数人狂奔而来，理由当然是探病。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有人心虚了。
    当初张居正要死的消息传出来，上蹿下跳的人太多了。这其中有的为公，有的为私，有的既为公也为私。
    现在张居正活了，有的人就害怕了。
    张居正的马车走到街口，所有人都连忙向两边让去。
    当车轮碾过街道，张居正没挑开窗帘，只是坐在马车上透过窗帘向外看。
    有陌生的面孔，也有熟悉的面孔。
    张居正全当没看见。
    走到家门口，马车帘挑开，游七和张敬修接了出来。
    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张居正甚至都没有向四周看一眼，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一群人一起走进了大堂。各自坐下以后，茶水也被送上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张敬修，缓缓说道：“外面那些人，等一下你去接待，该打发走就打发走，该留下的留下。不要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对外就是说我大病初愈，还需要休养。”
    “是，父亲。”张敬修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
    “对了，宫里送了不少东西来，你收一下。”说着，张居正转头看向游七，笑着问道：“刘守有来了吗？来了的话，让他进来一趟。”
    “来了。”游七笑着说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刘大人就过来了。现在他就在偏厅里候着，我这就去叫。”
    张居正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游七连忙转身向偏厅走了过去，很快就见到了刘守有。
    游七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着刘守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大人，我家老爷已经回来了。他请您过去一趟。”
    游七对刘守有的感官非常不错，是一个真正和自家老爷站在一起的人。
    自从老爷生病以后，刘守有每天都会过来，问一问家里面有什么需要、有什么比较需要帮忙的地方。
    哪怕是后来外面都在传老爷要死了，刘守有每天也都过来，从无间断。
    对于这样的人，你很难生出厌恶的感觉。
    游七表现的很客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客气的多。
    刘守有笑着站起身子说道：“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
    张敬修这个时候已经走了。
    张居正看到了刘守有，笑着招呼他坐下。
    刘守有给张居正行礼以后，这才坐到了下面，
    张居正缓缓地说道：“宫里面会给你送一份名单，让你照单抓人。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虽然张居正有猜想，如果自己醒不过来，这份就是提拔名单。只不过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纠结这个了。
    即便陛下有这样的想法，现在这些人也要被抓起来了。只不过这个锅要扣到自己身上，这让张居正有些纠结。
    高兴的是这些人被一扫而空，难受的是自己要背这个锅。张居正希望刘守有能为自己分担一些。
    “不知道上面都是什么人？”刘守有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现在也很担心，前些日子抓了那么多人、处置了这么多人，大家虽然都在针对张居正，可是针对自己的人也不少。
    如果再来一次，刘守有还真没什么底气。


第七十一章 吕调阳拜辞
    张居正看了一眼刘守有，这一眼饱含了深意和审视。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全部是这一次闹事的人，陛下想像上次一样处理。”
    闻言，刘守有就是一个哆嗦，
    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过刘守有心里面也有了一点猜测，这件事情不一定是陛下的意思，很可能是眼前这位张阁老的意思。
    刘守有很想开口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那些人做的事情的确应该被惩罚，可是如果和上次一样再来一次，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搞不好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这让刘守有有一些害怕。
    张居正又看了一眼刘守有。
    两人相处了好几年，他对刘守有很了解，也很想告诉刘守有，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这是陛下要做的。
    不过张居正最终没有解释。
    一来，解释了也没有用，没有人会相信。即便是刘守有相信了，又怎么样？外面的人依旧不会相信。
    二来，自己做事，何须向别人解释？即便是刘守有也不行，自己不会解释。
    “等你回去以后，圣旨就应该到了。”张居正说道：“到时候你也不用过来了，就按照圣旨吩咐的办吧。”
    “是，阁老。”刘守有满嘴苦涩的答应了一声。
    这一次，怎么着我恐怕要背黑锅了。
    两人同一时刻都这么想，只不过深层次想法是不一样的。
    张居正通过这件事情意识到，皇帝长大了。
    刘守有通过这件事情意识到，阁老变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刘守有很快就离开了张居正的家。
    圣旨也很快就到了锦衣卫，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刘守有也没有意外。
    锦衣卫接到圣旨，便开始雷厉风行四处抓人。
    刚刚前不久干过一次，这次自然轻车熟路。
    一时之间，京城内外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锦衣卫居然又抓人了，比上次又凶狠了不少。
    一时之间，舆情纷纷，骂声一片。
    只不过这骂声基本都是冲着刘守有和张居正去的。
    没有人解释。即便解释了，也没有人相信。
    张居正一醒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别人怎么相信？
    何况张居正醒了以后就进了皇宫，随后皇宫里面就传出了圣旨。
    一时之间，外面人心惶惶，所有人对张居正的畏惧又上了一个层次。
    很多人都觉得他要变成曹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皇宫大内。
    朱翊钧吃着橘子，表情有些精彩。
    这橘子真的很酸。
    吃了一半，朱翊钧就把剩下的放进了韩六娘的手里。
    给她吃吧。
    “陛下，太后那边来人了，请陛下过去一趟。”张诚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躬身说道。
    坐起身子，朱翊钧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太后找自己，估计还是大婚的事情。
    毕竟什么都能停，大婚不能停。
    来到隔壁，朱翊钧就见到了李太后。
    陈太后也在。
    两人在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几位公主也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年纪比较小的看到朱翊钧走进来，还吐了吐舌头。
    最近宫里面的气氛很放松，关系很和谐。
    朱翊钧本身就不是那种板着脸的人，脸上常带着笑容，弟弟妹妹也很宠溺。
    演武场还没修好，就已经先把他们的游乐场修好了。人力和马拉的旋转木马是他们很喜欢的项目。
    对于朱翊钧的这种行为，李太后根本就不管。当哥哥的宠一下弟弟妹妹没什么，她很乐意看到现在这种情况。
    见到朱翊钧要行礼，李太后伸手招呼了一声，“行了，没有外人，过来。下面的人把吉服送过来了，让你试试。”
    “是吗？”朱翊钧笑着径直走了过来。
    李太后笑了笑，对身后的老宫女们点了点头。
    她们端着盘子走了上来，伺候朱翊钧换衣服。
    朱翊钧这套吉服准备的时间可不短，从量尺寸、定布料，到定样式，最后定绣工，经过了很多程序。
    皇帝大婚，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大意。
    对这种东西，朱翊钧其实不太懂，甚至连这个时代用的布料都分不清。
    不过衣服穿在身上，朱翊钧感觉非常舒服，无论是尺寸，还是样式，都很合适舒服。
    这就足够了。
    李太后看着换好衣服的儿子，脸上带着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看着很不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我觉得挺好。”朱翊钧笑着说道：“就这样吧。”
    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都知道朱翊钧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她们满意就行了。
    从大婚准备开始，朱翊钧就没有插手。选妃那边也没关系，做衣服就更不可能关心了。
    这也表示了皇帝对她们的充分信任，同时也表示皇帝真的懂事了。
    两位太后很高兴。
    衣服重新换下来，朱翊钧也坐下来。
    “张先生的身子没事了吧？”李太后依旧有几分担心的问道：“这些日子，朝堂上下这么混乱，张先生好了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事了。”朱翊钧点了点头，有些唏嘘的说道：“是啊，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这次张先生出事，还真的挺吓人。”
    李太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张居正好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母子三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朱翊钧陪着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最后告辞回到了寝宫。
    刚回来，朱翊钧就看到了捧着厚厚一摞题本的张宏。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有这么多？”
    “回陛下，都是弹劾锦衣卫的。”张宏躬身说道。
    “没了？”朱翊钧有些诧异的问道。
    “没了。”张宏点了点头说道：“就只有弹劾锦衣卫的。”
    他知道陛下想问什么，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迟疑片刻，张宏又说道：“还有一份奏本比较特殊，是内阁大学士吕调阳上的，是一份拜辞奏本。”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张居正的威力还是不同反响，经过自己这一次的加强，以后这威力就更不同凡响了。
    百官居然只敢弹劾刘守有？
    看来是张居正出手了。


第七十二章 张居正实力又上了一层
    朱翊钧的心里面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张居正的实力又精进了一步，而他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张居正在改革，做的事情对大明有好处。
    可是朱翊钧想的却不是这些。张居正的实力提升的确有利于改革，可是如果有一天张居正和自己出现了大的分歧，这些实力就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不过眼前顾不得这些，朱翊钧继续说道：“其他的题本都拿回去吧，朕懒得看。”
    没有人弹劾张居正，也没有人弹劾自己，这些题本也没什么意思了。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
    “关于吕调阳的奏本，内阁那边怎么说？”朱翊钧语气平和的问道。
    虽然他是在问内阁的意思，其实是在问张居正的意思。
    一位内阁大学士辞职，正常情况下内阁首辅是要有态度的。不但内阁首辅要有态度，皇帝也要有态度，通常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准、挽留。
    如果大学士真的想辞职，就会再继续上奏本，通常的次数是三次。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这上奏本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了。因为次数越多，越显得被看重。
    六次七次的上奏本请辞，皇帝不准，这种情况也有。不过到这时皇帝心里面已经明白了，你是真的想走。你上八次到九次的时候，皇帝基本就会同意了。
    这也是君臣双方的默契、臣子离开之前该给的荣耀。有的时候不想给这份荣耀，皇帝就不会挽留，直接准了。
    现在朱翊钧这么问，就是想看看张居正怎么对吕调阳。
    上辈子吕调阳离开的时候，可没有这些事情，也没有自己搞事情。所以吕调阳走的时候很安稳，是正常的退休；甚至也不是现在走的，而是等张居正回家葬父以后才走。
    从结果上来看，应该是双方达成了共识，或是某种利益交换。吕调阳风光退休、把位置让出来，张居正不追究责任，他们不闹事。
    而这一次，朱翊钧可不想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去。如果这么平平安安过去的话，自己就白做那么多事情了。
    朱翊钧想让张居正看得更清楚一些、做得更毒一些。
    “回陛下，这份奏疏是吕阁老亲自递上来的。”张宏手里捧着吕调阳的奏本。
    亲自递上来的，就是没有经过张居正。
    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有给皇帝上书的权利，这些奏本可以不经内阁，直达御前。
    朱翊钧点了点头，并不甚在意的说道：“给张先生送去，让张先生拟定一个意见出来。”
    “是，陛下。”张宏有些狐疑的答应道。
    他有些不太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让张阁老去做？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也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只能按照陛下吩咐的去做。
    朱翊钧看着张宏离开的背影，喃喃的说道：“张先生，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日落时分，张居正家中。
    翻看着手里面的奏本，张居正脸色很严肃。
    这是吕调阳上的奏本，一份请辞的奏本。皇帝直接把这份奏本送过来了，这对张居正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吕调阳为官多年，民生旧故遍天下；做了内阁大学士，这些年更是没少提拔人手，朝野内外都有他的人。按理说，应该给吕调阳一个风光的回乡。毕竟他已经退了一步，自己请辞回家了，在官场上这已经算是比较到位的退步。
    现在的党争还没有发展到后来那种程度，现在大家还能和和气气的散场，而不是斗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张居正的心里面，是愿意让吕调阳这么回去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是皇帝似乎并不这么想。
    张居正隐约咂摸出一些味道来了：皇帝在逼自己。
    从皇宫里面回来之后，张居正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只是他不知道皇帝学生要逼自己做什么。
    无论是之前抓的那些人，还是现在的吕调阳，皇帝都是让自己在得罪人。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一些寂寥。
    皇帝大了，不好管了。
    他也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的提防。这是让自己不断地得罪人，从而限制自己的权利。
    看起来皇帝是在重用自己，可实际上是让自己自绝于朝廷、自绝于一些人。
    什么时候，这个皇帝学生有这样的能力和见识了？
    手中敲打着奏本，张居正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么多年了，自己得罪的人还少吗？
    这一次的事情更让张居正看清楚了，如果失去了权力，自己下场肯定会非常惨。
    自己会手下留情，那些人可不见得会。这一次自己昏迷，看看那些人都做了什么？
    他们要迎回高拱。
    这是支持改革的那些人做的事情。他们难道不知道高拱和自己的关系吗？
    反对改革的那些人，恨不得逼死自己。
    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张居正稍稍想了一会儿，便有了决定。
    他站起身子，把奏本放在桌子上。
    他要去吃饭了。
    他这两天身子好了以后，饭量变得很不错，吃的也多一些，身上有力气。
    这倒让张居正心情大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说的或许有道理。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
    京城街道依旧繁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叫卖声。
    张居正坐着马车来到了内阁。
    今天内阁的气氛格外古怪，所有人都在偷眼往外瞧，手里面却正儿八经的忙着事情。每个人脸色都很严肃，瞧向外面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张居正这两天凶名赫赫，无数人觉得他该死，暗里咒骂他。可是真见到的时候，他们心里面还是发颤。
    张居正醒了，进宫一趟，结果就那么多人被抓了，全都进了锦衣卫大牢。
    现在谁还敢提高拱？
    都当没这么个人。
    内阁之中唯一能够坐得住的，也就是内阁大学士了。
    只不过内阁大学士之间的气氛也有点古怪。
    张四维和吕调阳相对而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面色都很凝重。


第七十三章 和卿你有什么不满？
    张居正昏迷的这段时间，张四维和吕调阳两人之间就一直不对付，争斗也很厉害。一方开始支持高拱，一方看似反对高拱，其实就是两个人在争。
    他们自身就想上位，背后的人也在推他们上位，两人已经做好了很多部署，准备来一场决战，就等张居正咽气，双方就真刀真枪的干了。
    可是谁能想到，事情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怎料想，张居正不仅没死，反而还活蹦乱跳的跳起来了。
    原本大家都觉得张居正即便不死，也没有能力再重新回来执掌朝堂了。毕竟连培元丹都救不回来，还有什么可以救的？
    现在张居正活了，这就让大家有些尴尬了。
    张四维还好一些，虽然搞了一些小动作，但是明面上团结在张居正身边。唯一一件做错的事情，就是他这些日子没怎么到张家去。
    要知道，张四维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表现有些失分了。不过张四维觉得张居正应该能够理解自己，毕竟自己在忙着稳固大局，他应该不会怪自己。
    此时此刻，张四维只能在心里面如此安慰自己了。
    吕调阳这一次估计在劫难逃，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已经上了辞职的奏疏，现在所求的就是一个体面的归去。
    两人之间到底少了几分剑拔弩张。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瞬间严肃了起来。
    张四维和吕调阳都知道，张居正来了。
    两人没有丝毫的迟疑，同时站起身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似乎都觉得有些尴尬，又同时把目光转开。
    张居正面带笑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围的人也全都看向了张居正。
    张居正笑着对所有人点头示意，脸容也越发柔和了起来。他走进屋子里，对着张四维两人拱了拱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劳烦二位了，这些日子让二位担心了。”
    此时的张居正虽然穿着官服，但身上还戴着孝带。
    这是皇帝允许的，毕竟他现在属于夺情期间，还要戴孝办公。在历史上，这也是他为人诟病的一点。
    另外一点，就是这个时间点赶得太那啥了。因为万历皇帝大婚，原本应该由张居正主婚。但是因为办丧事，张居正主婚就不合适了。
    不过张居正还是参加了万历皇帝的婚礼，身穿红袍站在最前面。
    这让很多人攻击他没有孝心。
    你夺情就算了，你爹死了这么久了，你还不回家去奔丧？还不回去给你爹下葬？
    结果张居正就是没走，参加了万历皇帝的婚礼。婚礼结束之后，还在内阁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理明白了，这才转身回家给他父亲奔丧下葬。
    回家的路上，张居正也没有太着急，而是一路耀武扬威，坐了一个几十人抬着的大轿子，由戚继光派来的火枪队开道。一路浩浩荡荡，把自己的为实展示了个十成十。他顺路还去了一趟高拱的老家，把高拱气死了，这才回家。
    从这点上也看得出来，张居正对他父亲的死并没有多太在意。
    有些人说的对，张居正十九年没回家了。套用一句后世的话，父子感情很淡。
    张居正的父亲非常不省心，虽然没有徐阶家里面的人做的那么过分，但是在地方上也是耀武扬威，为此也闹腾出了不少事。
    张居正还特意写信给地方官，告诉他不用特意照顾家里，要依法办事。
    可领导这么说，地方官真能这么办？
    除了海瑞，恐怕也没有人有胆子这么办。
    张四维两人看着一脸笑容的张居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原本张居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这种笑容很少出现在脸上。何况他家里面还有丧事，他更不应该这么笑。
    可是他就这么笑了，而且笑得格外渗人。
    张四维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各自扭开了头。
    “子维，这些日子辛苦了。”张居正看着张四维笑道。
    张四维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叹了一口气说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如果阁老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阁老归来，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阁老的身子怎么样？有没有找太医看过？”
    “子维有心了。”张居正笑着拉着张四维的手拍了拍，说道：“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让子维费心了。”
    “阁老身系大明社稷，一定要保重身体。大明万千黎庶，还都指望着阁老。”
    “不行了，老了。”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陛下不允许，我都想告老还乡了。实在是心中有愧，以后还要子维多多出力啊。”
    “阁老客气了，这些日子我深切地认识到，没有阁老，这大明的千金重担真的是没人能挑得起来。”张四维一脸的真诚。
    吕调阳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我就看你们俩演。
    “子维，你先出去忙吧。”似乎觉得差不多了，张居正拍了拍张四维，笑着说道：“我有些话要和和卿说。”
    “好好好。”张四维脸色丝毫不变，笑着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居正看了一眼吕调阳，伸手将奏书掏了出来，一脸疑惑的问道：“和卿，你这是做什么啊？”
    说着，他把奏书推向吕调阳，“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和子维做的很好，朝野上下一片赞誉。怎么突然就上了奏疏要辞官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咱们相处多年，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有什么话藏着掖着。有什么话说出来，辞官就不必了吧？”
    “这份奏疏是我从宫里拿回来的。你拿回去，咱们就当没有这事。”
    吕调阳看了一眼张居正推过来的奏本，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亲自递上去的奏本，现在出现在了张居正的手里面，这里面的意义已经不用说了。
    张居正能够随时随地从皇宫里面把它拿出来，这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你路走绝了啊
    从程序上来说，这根本就不符合程序。
    虽然不符合程序，可这代表着权力。司礼监那边已经被买通了，这份奏本可能陛下都没有看过，直接就被送到了张居正这里。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冯保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吕调阳也见识过，根本不意外。
    无论什么样的奏本，到了内阁之后，张居正拟定的意见只要递上去，冯保就会盖印，就会形成正儿八经的圣旨。
    张居正写的那个条子，堪比圣旨。
    如果你不接，张居正就可以拟定一份圣旨，送到宫里面去；冯保加盖皇帝的玉玺，这就会成为一份真正的圣旨。
    原本以为，冯保死了，情况会有所改变，毕竟张宏不是冯保。
    可谁能想到，情况居然一点改变都没有，甚至还加剧了？
    昨天张居正刚醒过来，进一趟皇宫，结果锦衣卫直接抓了那么多人进了大牢。
    今天张居正又把这份奏本拿了回来，吕调阳已经不想去看了。
    昨天被抓的那些人，很多都是跟着吕调阳的，甚至里面还有两个他的学生。吕调阳之所以要辞官，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你不能带着一群人干了一件事，下面的人都被抓了，你什么都不做。
    如果你真的这么干的话，你的名声会臭大街，简直就是人人喊打。
    大家为你卖命、冲锋陷阵，你不但坐享其成，还落井下石；大家完蛋的时候你也没什么表示，以后谁还跟你干？
    吕调阳选择辞官，一方面是真的不想干了；另一方面，他心里面也不是没抱希望，他希望皇帝能够召见自己、听自己说。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想多了，皇帝什么都做不了主。
    心里面做好了准备，脸上自然就表现了出来，肩膀下垂，身子都松了。吕调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实在是身子撑不住了，这与阁老没关系。这些日子阁老不在，整日里在那忙碌，这身子都出问题了。不说其他的，就这，这腰都坐不住了，再坐下去恐怕腰都要断了。”
    “虽然我也想和阁老继续为大明做点事，可这身子实在是不允许。阁老也不用多想，我这纯属是个人原因。”
    张居正看着吕调阳，一脸的无奈，随后关切的问道：“这么严重？有没有找太医看过？培元丹或许有用，我那里还有两颗，可以给你送过来。要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到陛下那里给你请几颗。我是真舍不得你走。”
    你给我？
    吕调阳心里冷哼了一声，你给我的，我还真不敢吃。
    如果是皇帝亲自赐下的丹药，即便是要回家，吕调阳也愿意带上两颗。不说其他的那个东西，关键的时候能救命，那可是宝贝。
    可是张居正的药，吕调阳真的不敢要，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说到皇帝那里去为自己请几颗，吕调阳更不敢让张居正去。张居正给的都不敢要，还让他去请？
    现在外面都盯着自己，如果自己收了张居正的药，外面会怎么说？
    自己不但把那些人推进了火坑，不帮他们说话、什么都没做，还和张居正勾搭在一起？
    为了吃那几颗药而已，自己什么名都没了。
    吕调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阁老不必费心了，这药我也不能吃，实在是不忍心。何况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哪有那么容易治好？阁老不必多说，我也明白阁老的心，可是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满脸可惜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份奏本，我马上送到司礼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闻言，吕调阳不但没松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有些凝固了。
    张居正前面说的那些话，吕调阳的确不相信。但他也不相信张居正会把事情做绝。
    可是现在听张居正这么说，吕调阳知道，张居正是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了。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上奏书挽留，再上再挽留，连续几次之后才会放自己走，该给的待遇也全都会有。
    可是现在张居正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上奏我就会放你走，该有的待遇我也不会给你；我已经和你谈过了，事情都说明白了，还走那个流程做什么？
    吕调阳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恢复了，看着张居正笑道：“那就多谢阁老了。”
    这样也好。
    吕调阳在心里面感慨，消息传出去以后，外面那些人至少不会怨恨自己。毕竟自己也付出了，而且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反而张居正这么干，会拉很多的仇恨。
    不过吕调阳也有一些疑惑，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做？
    张居正不是那种没有心胸的人，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这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过想想他经历的这些事，他想要报仇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想到这里，吕调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在吕调阳看来，张居正的下场不会太好，说不定还会比自己更惨。
    自古权臣都没有好下场，他张居正能跑得了？
    “如此，就多谢阁老了。”吕调阳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容躬身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收拾收拾。”
    “好，”张居正也站起身子，笑着伸手道：“我送你。”
    将吕调阳一直送出内阁的门口，张居正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消失不见了。
    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本，张居正迈步转身走了回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问道：“吕调阳回去了？”
    “回陛下，回去了。”张诚连忙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吕调阳，在意的只有张居正。
    从始至终，都只有张居正一个人。
    甚至在高拱那边做的安排，一方面是后手，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给张居正施压。
    如果张居正能够把事情做完、做好，朱翊钧一定不会给高拱上台的机会。
    不过除了张居正之外，朱翊钧还想要一个人：
    海瑞。
    对于朱翊钧来说，海瑞有大用。


第七十五章 计划结束，目的达成
    张居正看不上海瑞，这个事情朱翊钧早就知道。
    后世很多人觉得海瑞是道德模范，做官做的却不怎么想。
    可实际并不是这么回事。海瑞当初做巡抚的时候，改革搞得可是非常好，清查田地查得那叫一个狠，下手也足够黑。
    不管你们家的地是怎么来的，只要地多，就要清退，只给你们家里留两千亩，剩下的全都要还回来。
    大明的天下哪有什么你家的地？
    全是大明的地。
    你们家的地都是祖上积攒下来的？
    还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结果那些人就把徐阶抬出来了。
    海瑞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在高拱的支持下，把他们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连徐阶的面子都不给，张居正的面子也没给。
    正是因为那一次，张居正和高拱爆发了非常严重的冲突。
    高拱认为张居正收了徐阶三万两银子，认为张居正可是改革的人，徐阶虽然是他的老师，但和严嵩一丘之貉；认为张居正应该大义灭亲，而不是在这里求情，这不是你张居正应该干的事。
    等到皇帝死了以后，高拱就想要倒冯，觉得冯保会坏事。
    事实证明，冯保确实坏事，这个人就不中用。
    在高拱倒了以后，海瑞也就倒了。
    朱翊钧想要做一些事情，光有张居正一个人不行。
    张居正的改革方案，朱翊钧肯定要改，这里面就隐藏着一个危机：
    张居正是否会同意自己这个皇帝的改革方案？
    如果不同意的话，双方是不是会爆发矛盾和冲突？这个时候怎么办？
    高拱就是朱翊钧的一个后手，如果张居正不干，那就换高拱来干。高拱门生故旧遍天下，威望也足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如果张居正同意，就需要有人来提出更加苛刻和激进的改革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恶人谁来做？
    一般人没这个胆子，根本不敢干，甚至也不敢想。
    海瑞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就没什么怕的，甚至敢上书朝廷请求皇帝恢复明太祖时候的明大诰：贪污四十贯，一律剥皮充草。
    这个政策当然没通过，因为一旦通过，大明官场就没人了。
    但是改革上，朱翊钧就需要这么一个点火放炮的人，没有人比海瑞更合适。过些日子，等张居正回家葬父，自己就把海瑞接回来。
    “陛下，内阁的奏疏递了上来。”张诚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吕阁老的拜辞奏疏，司礼监那边刚送过来，上面有内阁的票拟。”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道：“拿过来。”
    张诚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捧着奏本走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放到皇帝手里，就连忙退了下去。
    伸手将奏本拿过来，朱翊钧翻看了起来。
    这份奏本，他已经看过了，就没有再看前面的内容，直接翻到了后面内阁的票拟。
    很快，朱翊钧就看到了熟悉的笔记，一个大大的“准”字。
    张居正的字很好看，当世书法应该也排得上名号。尤其是台阁体，写得真的好，这个准字也是极具美感。
    只不过上看下看，朱翊钧看到的都是狰狞之意。
    朱翊钧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字，代表张居正退了一步。
    事实上，从始至终，朱翊钧的心里都没有底气。张居正要是不想退的话，搞不好自己就要退一步。
    不过既然张居正退了，这件事情就皆大欢喜。
    朱翊钧把奏本递给韩六娘，直接说道：“让司礼监盖印。”
    “是，陛下。”张诚在一边恭敬的从韩六娘的手里面把奏本接了过去。
    在奏本落入手中那一刻，张诚似乎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了一下，腰都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这份奏本可不一般，代表着一位内阁大学士的离开。大明朝的每一位内阁大学士，在大明朝的地位都举足轻重。
    现在有一位大学士离开，朝堂上还不一定会引发什么样的风波。
    张诚虽然小心谨慎，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该想的，可这心里面还是一沉。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松了一口气，对着韩六娘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让朕躺一会。”
    韩六娘连忙走了过去，脸还有一些微红。
    虽然伺候陛下有一段时间了，亲密的动作也有不少。可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最近皇帝总喜欢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这可还是白天。
    朱翊钧不在意，他就是想躺着。
    “没了冯保真好。”朱翊钧躺在韩六娘的腿上感慨道。
    这一次他真的是松了下来。
    整个计划从开始到现在，终于彻彻底底地结束了，同时还埋下了下一次的伏笔。
    计划从制定之初，就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打击朝堂上的一些顽固派。
    上一次虽然因为夺情的事情弄倒了一批，可是还有很多在后面继续装傻充愣。在原本的历史上，夺情事件以后，这些人都跑了。他们辞官归故里，全都回去闹事了。
    这辈子，朱翊钧不可能让他们跑，所以才有了这个计划。
    果然，张居正倒下以后，这些牛鬼蛇神全都跳出来了。虽然没有一网打尽，但也干掉了一大部分。这一网捞下去，捞出了这么多人。朱翊钧也不让他们回家，直接就把他们送到边疆去了；吕调阳也回家了。第一个目的，达成。
    第二个目的，就是朱翊钧和张居正之间关系。
    自己马上就要大婚，以后要更多插手朝政上的事，尤其是张居正改革。要让张居正明白和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长大了。
    而通过这次吕调阳的事情，张居正的确意识到了也明白了。
    至于附带的一个小目的，就是埋一些伏笔。比如高拱那边、将来的海瑞，这是两个大目的以外的小目的。
    如今，三个目的都达成了，自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大婚，准备好当新郎。
    不过想想自己的年纪，朱翊钧还是有些迟疑。
    这么小就破身，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第七十六章 定海神针
    吕阁老辞官了！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北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无数人哗然，谁都没有想到吕调阳居然辞官了？
    官方给出来的理由是，吕阁老身体不行了。
    只不过这理由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尤其在各地方会馆聚集的读书人就更不相信了。
    这简直就是把大家当傻子在戏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朝廷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吕阁老走！
    吕阁老只是上了一次奏疏，朝廷就批准了，这根本不是给一个退休老臣应有的待遇，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被你撵走了！
    而且你还没给什么加封，这简直是很大的羞辱！
    按照朝廷的规矩，老臣回家基本都会有加封，这是对老臣功劳的肯定，也是彰显皇帝仁厚的行为。
    对于老臣来说，这是对他付出的肯定，也是好处。有了这样的加封，依然可以领朝廷给的俸禄，还能够给皇帝写奏疏。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有了加封，大家才觉得你值得畏惧；没了加封，你不能上达天听，这力度就差很多了。
    以吕调阳的资历，当然应该有这些待遇。可是却没有。
    不但上了一次奏疏就被准许，而且什么封赏都没有就被打发走了。
    加上之前被抓、被发配的那些人，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舆论哗然。
    这些事情可都是在张居正醒了以后发生的。
    一时之间，张居正风头无两。
    一方面是他权势日增，如此明目张胆的排除异己，风评骤降。
    不过其实也没多少人在意，张居正的名声本来就已经被他们踩到地上了，再踩又能踩到哪里去？
    另外一方面则是畏惧，对张居正权力的畏惧。
    这一次大家不但没有扳倒张居正，还让他更上一层楼；也让很多人见识到了皇帝和太后对张居正的看重，这信任简直就是毫无底线。
    一些人心里有几个打算，跟着吕调阳上了辞官奏疏。
    一些人则觉得大明没希望了，闹出了一副“张居正就是王莽”的架势。
    纷纷扰扰、吵吵闹闹，让很多人不胜其烦。
    但此时，张居正的同党们兴高采烈。对于他们来说，张居正的权力就是他们的权利。
    有一些地位高的人，这些日子总往张居正的家里面跑。
    因为吕调阳走了，内阁有位置了。
    现在张居正能做主，自己可是他的人，这机会不就来了吗？不跑一跑步走一走怎么能行呢？
    各自背后的人也开始了博弈。那些被赶走的失败者，他们爱叫就叫呗，谁在乎他们？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张居正，语气随意的笑道：“这件事情先生做主就好，朕要准备大婚。廷推就免了。”
    所谓廷推，其实就是选内阁大学士。
    内阁已经拟定了名单，大家会在皇帝面前陈述这些人的功劳。你要觉得不满意，也可以攻击他，找他的缺点。
    最后由皇帝做主，选出入内阁的人选。
    张居正没想到朱翊钧会这么说，不禁有些迟疑。
    皇帝这是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来做？
    就在前几天，皇帝学生可是搞出了不少事情。张居正可不会单纯的认为那些都是巧合。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朝堂争斗如果都以巧合来论的话，就没什么风险了。
    这也让张居正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这位弟子真的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呼来喝去的人了。
    没了冯保之后，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了，所以这份名单也是一个试探。
    在这里面，张居正安排的基本都是自己人，想看一看皇帝的反应。
    如果皇帝反对，这就证明皇帝有了其他的想法；如果皇帝没有反对，那证明局势还可控。
    如果皇帝想让自己离开，张居正甚至都做好了辞官的准备。皇帝逼你做的事，你想拒绝怕是不太容易。
    只是张居正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彻底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皇帝热情地把自己接了进来，语气也与以前一样非常恭敬。
    这份自己用尽心力拟定的这个名单，皇帝甚至都没看。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笑着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这件事情先生做主就好，选几个人。选择谁，先生看着办。”
    “朕这几日准备大婚，劳累得很，实在是顾不上。”
    “是，陛下。”张居正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连忙躬身说道：“臣回去就办。”
    “先生还有其他的事吗？”朱翊钧继续问道：“如果没有，朕要去太后那边了。太后还等着朕学礼仪。”
    “如果先生没事，陪着朕一起去可好？”
    “是，陛下。臣倒是没什么事。”张居正笑着说道。
    “这就好。”朱翊钧笑着走了下来，直接来到张居正的身边，伸手拉住他，笑着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皇帝，张居正都觉得有些恍惚。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两人出了寝宫，直接来到了李太后的寝宫。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包括朱翊钧的弟弟妹妹们全都在。
    见到皇帝来了，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皇帝大哥要大婚，他们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好。大哥让人给他们量了身材，给每个人都做了一套新衣服。
    这衣服可不一样，用的都是朱翊钧大婚的采买，无论是质量还是样式，都是最好的。
    加上这两天大哥没拉着他们锻炼，他们都要玩疯了。心情自然好。见到大哥，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朱翊钧走进去之后，伸手拉住瑞安公主的小手，牵着她往里走。
    看看这个，揉揉那个，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
    看到这一幕的张居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在这方面还真是没让人失望，简直可以为天下的表率。
    李太后见到张居正来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在她看来，这是朝堂上的定海神针。
    有张居正在，自己母子二人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大明的天下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第七十七章 大婚之日
    皇帝大婚的仪式，已不是繁琐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即便朱翊钧不全部参加，那也足够劳累。加上大婚之前的演练，这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张居正在这里陪了一会儿之后，就告辞了。
    尽了责任和义务就可以了，剩下就是皇家的事。他还要去为选内阁大学士的事情操心。
    廷推取消了，选择几个内阁大学士，选择谁？
    所有的事情全都由张居正来做主，皇帝把这件事情交给他了。
    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撼了朝堂上的所有人。
    这次的事情，终于让大家对张居正的权势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
    一时之间，张居正，这三个字在大明朝都快成禁忌了。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听着张诚的汇报。
    比起陈矩，张诚要勇敢的多，为了巴结上位，比陈矩做的也要出位的多，一直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对于这件事情，朱翊钧的态度不置可否。
    只不过在张诚打探消息的时候，朱翊钧表现出了感兴趣。
    随后张诚越来越肆无忌惮，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送过来，有时候甚至连市井外面的传言都会当笑话，讲给皇帝听。
    朱翊钧也不惩罚他，好笑就觉得好笑，好奇就当个故事听听，反正不表态。
    这让张诚觉得自己和皇帝亲近了不少。
    看着张诚，朱翊钧问道：“你是说，他们把张先生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是啊，是啊！”张诚夸张的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张阁老主持选内阁大学士。这些人自然要去巴结，听说送礼物的车都排出了两条街。”
    朱翊钧看了张诚一眼，笑着说道：“朕还是真没想到。不过先生为国操劳这么多年，希望他们送点好东西，让先生也好好保养一下。”
    闻言，张诚都有些无语了。
    陛下，往轻的说，这可是收受贿赂啊！往重了说，这就是卖官啊！
    您听了，居然是这个反应？
    让他们多花点钱，这是什么道理？
    张诚这话也只能在心里面想一想，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陛下对张阁老的信任已经超出了张诚的想象，仿佛张阁老做什么事情，陛下都不管。陛下不但不管，还很支持。这谁受得了？
    张诚在心里面暗自下决定，回头有关张阁老的事情，一定要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皇帝大婚，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日程之内。
    张居正那边都是忙着选内阁大学士，很多事情也都在私底下进行。朱翊钧说让张居正做主，也就真的那没再去关心这事。
    在万众期盼当中，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朱翊钧这一天很早就起来了，换上新郎的衣服，等待着接新娘。
    事实上，皇帝的大婚根本就不是这一天。
    从几天之前开始，整个礼仪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今天是去接新娘子。
    代表朱翊钧去的人是张四维，因为实在没人了。除了张四维，内阁就只剩一个张居正。张居正现在丧父，身上有丧事，去接皇后自然不合适。
    张四维捧着册封皇后的圣旨，直接来到皇后的家里面宣读圣旨。圣旨宣读了以后，还要进行一系列繁琐的仪式。
    等到所有事情完成，皇后才会坐上专门为她制作的御辇，被抬着从京城大道直接进入紫禁城，穿过正门，直接抬入坤宁宫。这也是其他妃子永远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皇后进宫之后，自然还有一番仪式，皇宫大宴也是有的。
    等到所有的仪式完成，洞房里面还有一大堆仪式，合卺酒应该算是最后一步。
    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以后，朱翊钧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怯怯的看着自己的皇后，苦笑道：“这可真是一个累人的差事。”
    说完，他站起身子，走到王皇后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王皇后的身子一哆嗦，抬头看着朱翊钧，脸色有些担心，似乎还有些害怕，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这笑容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个笑，在家里练了多久？”
    “啊？”闻言，王皇后就愣了，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必如此，”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说道：“朕不用想也知道，你进宫之前，他们肯定教了你不少东西。除了礼仪之外，还有怎么固宠。你这个笑是不是他们教的？”
    “但是朕要告诉你，你有点太紧张了，没笑好。要不你再给朕笑一个？”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她很想说话很想笑，但就是很紧张。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笑了，直接说道：“不笑啊？没事，那朕给你笑一个。”
    说着，朱翊钧就凑到了她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看到没？朕也练过，笑的时候，露八颗牙齿。其实朕也挺紧张的，就想着，你要是见了朕，不喜欢朕怎么办？”
    “悄悄告诉你，朕之前看了不少话本。”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听着他的温言软语，身子也慢慢松懈了下来，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说道：“妾身也看过，只是不敢让母亲他们知道。”
    “以后朕陪你看。”朱翊钧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的说道：“不用太紧张，咱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想想，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吃饭睡觉，要是总紧张怎么办？”
    “你想想，你父母在家里是怎么相处的？咱们可以学一学。”朱翊钧看着王皇后的眼睛，目光异常柔和的继续说道：“朕的父皇去得早，朕也没见过他和母后是怎么相处的。”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神情有些哀伤。
    王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轻轻地靠了过去，慢慢靠在陛下的怀里，轻声说道：“那妾身陪着陛下，相处一辈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皇后咬着嘴唇，脸上都快红出血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房间里面安静，根本都听不到。
    “陛下？”朱翊钧哼了一声说道：“那是臣子叫皇帝的，不是妻子叫丈夫的。妻子应该怎么叫丈夫？”


第七十八章 春宵一刻
    闻言，王皇后的脸色瞬间就红了，低着头，偷偷看着陛下的鞋尖，身子都有一些颤抖，双手都绞在了一起。
    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轻声道：“郎君。”
    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这就对了。时间不早了，娘子，咱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好。”王皇后乖巧的点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宫里面和家里面都已经派人教了她。今天晚上的整个流程，她也都熟记在心了。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点紧张。
    朱翊钧自然也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导，还收获了一本春宫图。
    不过在朱翊钧看来，这个图太简陋了。比起前世看的那些老师们可是差远了，画得也不好看，一点也不逼真，
    看着眼前的王皇后，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把王皇后压在了床上。
    虽然自己的年纪还不够。
    可是朱翊钧的心里边明白，今天晚上必须。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王皇后来说，都要做。
    如果今天晚上自己什么都不干，王皇后的后半辈子恐怕都不好过。
    王皇后整个身子有些僵硬，还有点微微的发抖。
    朱翊钧没有那么急，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我给你讲个话本《白蛇传》……”
    话本讲完了，朱翊钧笑着问道：“娘子可知那青蛇是怎么长大的？”
    王皇后巴眨着眼睛，“不知道……”
    “为夫表演给娘子看看。”
    这夜莺歌婉转，细水流长……
    第二天，日上三竿。
    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酣的王皇后，轻轻露出了一抹笑容。
    此时的王皇后脸上还带着一抹痛楚，眉头微微蹙着咬着嘴唇。
    朱翊钧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这模样实在是太能勾起人的宠爱了。
    这一亲，使得王皇后也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皇帝，脸上露出一些迷茫的神情。
    显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之后，她终于回过神了，先是痛呼了一声，随后有一些不好意思。
    “虽然朕不想让你这么早起来，可是媳妇茶还是要敬的。”朱翊钧笑着说道：“两位太后可还等着呢！”
    在这方面，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
    别看王皇后年纪小，实际上她也是个人精，即便面对万历皇帝宠爱的郑贵妃也丝毫的不逊色。
    如果不是王皇后没儿子，郑贵妃算什么？
    王皇后一辈子都没有被废皇后，甚至将万历皇帝也拿捏得很好。外面对她的评价非常高，群臣都为她打抱不平。
    王皇后在皇宫里面抱着李太后的大腿，甚至连万历招她过去侍寝，她都不去。搞得外面的大臣说万历皇帝冷落她，为此上了一大堆题本。
    万历皇帝没有办法，只能去找李太后。李太后这才把人打发过来。
    自那以后，万历皇帝每个月都要和皇后在一起几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游玩，彰显恩爱。
    这不但稳固了王皇后的皇后之位，也稳固了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
    郑贵妃上蹿下跳想要做皇后，想让自个儿儿子做太子，到最终也没做成。
    谁要是真的单纯觉得王皇后简单，那就太单纯了。
    王皇后听说太后还在等着，顿时羞恼了。
    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惭愧的说道：“陛下，臣妾应该早点起来的，应该交代外面叫醒的。”
    “行了，行了，”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笑道：“是朕让他们不要叫的。”
    王皇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朱翊钧。
    “春宵一刻值千金，朕和皇后的第一晚，当然要好好享受。朕可不想留下遗憾。”说着，朱翊钧揽住王皇后，轻抚着她光溜溜的背说道：“晚起一会又有什么？两位太后难道还会怪罪朕不成？”
    见到王皇后委屈的表情，朱翊钧又连忙笑着补充道：“放心吧，也不会怪罪你。朕之前已经和两位太后说过了，今天不会过去太早。”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有些迟疑，也有些古怪，而后轻声道：“陛下与臣妾想象中的不一样。”
    “要叫郎君。”朱翊钧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郎君。”王皇后的脸红得娇羞欲滴。
    朱翊钧可没管这些，一把扯掉了王皇后用来遮挡的被子。
    “啊！”王皇后脸更红了，在皇帝的注视下慢腾腾的站起身。
    朱翊钧将王皇后揽在怀里，附耳道：“娘子滋味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王皇后这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想将自己裹紧被子。
    朱翊钧看着自家娘子娇羞的模样，心情大好，“哈哈哈哈！”
    两人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衣服，一起去了慈宁宫。
    今天，他们要去请安。
    两人到慈宁宫的时候，陈太后也已经过来了。
    两位太后正笑着谈论什么，看来心情很不错。
    见到皇帝二人从外面走进来，她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心情也更好了。
    朱翊钧和王皇后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恭恭敬敬地上茶。
    经历了一番繁琐的仪式，朱翊钧和王皇后才站起来。
    看着搀扶王皇后坐下的朱翊钧，两位太后对视了一眼，随后都笑了。
    陈太后看着朱翊钧笑着说道：“陛下还真是心疼媳妇。”
    王皇后听了这番调笑，脸色通红。
    李太后在一边看了一眼两人，也笑了。
    倒是没有什么吃醋的想法，这个媳妇可是她亲自替儿子挑的，那是哪哪都满意。
    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朕的媳妇朕当然要心疼了，不然还能指望别人心疼？”
    两位太后看着他的模样，同时指着他笑了起来。
    “你呀你！”李太后指着朱翊钧说道：“怎么有了媳妇之后，反倒顽皮起来了？”
    “那是因为在两位母后面前，朕永远是孩子。”朱翊钧缓缓地收敛了笑容，轻声道：“这些年多亏两位母后，孩儿才有今日。”
    说着，朱翊钧撩起了衣服，对着两位太后磕起了头。
    一边磕着，他一边沉声说道：“谢母后养育之恩！”
    “这是做什么？”李太后眼圈发红的说道：“快把陛下搀扶起来！”
    王皇后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跟着朱翊钧一起磕了头，然后才把朱翊钧搀扶了起来，一副与丈夫共进退的模样。
    两位太后看到两人如此，顿时又笑了。


第七十九章 如何封赏皇后娘家
    领了一大堆的赏赐，陪着两位太后吃了饭，朱翊钧这才把王皇后领回了乾清宫。
    扶着她坐下，朱翊钧关心的问道：“身子没问题吧？”
    昨天晚上，两人才有了第一次。这都还没恢复过来，早起就这么一顿折腾，朱翊钧还真的有些担心。
    王皇后摇了摇头，温温柔柔的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大事情了，郎君不要担心。”
    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朱翊钧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皇后都要在皇帝这里住，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才会搬出乾清宫，转而到坤宁宫去。
    当然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规矩，实际怎么做还看自己。
    大明朝唯一只有一位女人的皇帝是弘治皇帝，每天就和张皇后在皇宫里面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一起吃饭睡觉，很多规矩都不遵守。
    外面的人弹劾了很多次，但是没有用。这两位依旧是我行我素。弹劾不弹劾的，我都不在乎。
    朱翊钧没准备这么干，再难攻的城，也抗不了七进七出。
    到了第三天，他没有把王皇后送回去，依旧让她留在乾清宫。
    两人每天同吃同住，蜜里调油一般。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最后，两宫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让人把王皇后送回了坤宁宫。
    “人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颇为感叹的说道：“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朕就已经习惯皇后在身边了。”
    说起来，王皇后还真的挺会来事的，经过半个月的水乳交融，拍拍她，她就知道换个姿势。
    看了一眼伺候在身边的韩六娘，朱翊钧笑着说道：“让司礼监把这些日子的题本送过来，让朕看看。”
    “是，陛下。”韩六娘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大婚的这些天，朝廷上下的官员虽然事情不太往上汇报，但是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司礼监那边的事情也不少，张宏没少向朱翊钧汇报。只不过基本是听个汇报，做一个答复。
    今天朱翊钧要把这些日子的东西好好梳理一下，做到心里有数。
    很快，司礼监就把题本都送了过来。
    当然了，这些都已经经过筛选。如果一股脑的全送过来，累死皇帝也干不过来。即便是如此，也还剩不少，够朱翊钧看几天的了。
    首先就是官员的调动。朝堂上的官员调动可不少，这次的事情干掉了很多人，空出了很多位置。关键的位置除了内阁大学士，还有吏部尚书，这些都是张居正安排的。
    吏部尚书，张居正选择了王国光。
    王国光这个人算是老人，跟张居正关系密切，支持张居正的改革。他曾经编撰过一本书，叫做《万历会计录》，是大明财政的百科全书。
    张居正的赋税改革就是以此为基础进行的。
    这一次，皇帝让张居正安排，张居正也准备干一把大的，自然要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人手，王国光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王国光以外，其他的职位他也都安排了自己人。内阁大学士那边，张居正只安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马自强，另外一个是申时行。
    这两人选倒没有出乎朱翊钧的意料。马自强，礼部尚书，威望很高。这个人一看就是摆明了堵别人嘴的。
    马自强这个人老成持重，当然了，这是夸奖的话。如果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无所作为。
    这么一个人放进内阁，有与没有没什么太大关系。关键是这个人年纪不小了，身子又不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
    他现在做礼部尚书每个月都要请假。进了内阁以后，真的忙起来估计命都没了。摆明了就是牌位作用更大，实际作用基本没有。
    至于申时行，那就好办的多了，他是张居正的心腹啊。跟张居正理念一致，对张居正很敬佩，不说唯张居正之命是从，那也差不多了。
    朱翊钧看了一遍，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就放到了一边。
    伸手又拿起了一份题本，朱翊钧脸色顿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份题本不是别人上的，而是张居正上的，内容有关王皇后家里的封赏。在这里面，张居正建议对王皇后的父亲加封锦衣卫指挥使，然后就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赏赐已经不能用平常来形容，只能用刻薄来形容。正常情况下，皇后的父亲至少也要封伯。甚至弘治年间，张皇后的家人还封了侯。
    在这份题本里面，张居正详细地论述为什么要这么干。
    在他看来，大明朝的勋戚已经够多了；皇帝的老婆也很多，除了皇后，还有贵妃。每一个皇帝都要加封一大堆人，朝廷已经不堪重负，所以以后就应该把他们的功劳削掉一些。
    在张居正看来，应该一切从简，甚至从万历皇帝开始树立这个规矩。改革，改革，不能光改百姓，皇帝也得改，皇家的规矩也要改。
    看了这个，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张居正的想法是好的，可实际操作起来，谁又能够理解？
    别说下面的人了，恐怕连万历皇帝都不理解。他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又刻薄寡恩，也不是雄才大略的皇帝，怎么有这样的胸襟？
    这份题本在万历皇帝眼里，估计又是张居正的罪名之一。
    张居正这么做，不但不会让万历皇帝感激，反而会让万历皇帝恨他。你这就是在针对朕，朕就封赏一个皇后的爹怎么了？
    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又拿起了一份题本。
    扫了一眼，朱翊钧脸色更精彩了。
    这份题本是张四维上的，在这里面他也提出了对皇后家里的封赏，只不过与张居正的说法截然相反。
    张四维认为皇后贤良淑德，皇后家里面功劳很大，要重重的封赏。除了皇后娘娘的爹要封伯以外，家里面的其他兄弟也都有恩赏。
    将两份题本摆在一起，朱翊钧看看左边的这份，这是张居正的；转头又看看右边那份，那是张四维的。
    朱翊钧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张四维在挖坑啊！


第八十章 张四维挖坑
    与此同时，朱翊钧想起了后世不知道是谁对张居正的评价：
    精于谋国，拙于谋身。
    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自己的学生太自信了，张居正就没有提防过这些东西吗？就没有从这些题本中看出问题来吗？
    或许在张居正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大明朝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应该团结一心、共谋复兴。
    尤其是大明朝的皇帝，你一定要带头，毕竟这是你们家的江山。所以你要出来做表率，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封赏方面；自己的生活要厉行节俭，对于皇亲国戚也要严格要求。只有这样，才能够正己正人，为天下人之表率。
    可是张居正就没有看出来，他这个皇帝学生不但没有这个远见卓识、而且为人还极度自私。
    或许这是张居正不能理解的地方。不是同类人，自然没有同理心。
    反而是张四维，他非常有同理心，或许他一早就发现了万历皇帝的性格。从这份题本上来看，这就是在给张居正挖坑。
    依现在张居正的权势，张居正说的话就是圣旨，即便是朱翊钧也没有办法反驳。
    如何封赏皇后的娘家，张居正做了决定，其他人自然就没有办法改变。
    这件事情不但张四维知道，天下的人都知道。
    明知道事不可为，还会得罪张居正，为什么张四维要上这样一份题本？
    虽然这世界上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但绝对不包括封赏皇后的娘家。
    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但是有人会记得，皇后的娘家会记得，皇后也会记得。
    这看似一步闲棋，关键时候又会要了命。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张四维指不定给张居正挖了多少坑。
    张居正活着的时候，很多人想破头都没有办法干掉他；结果张居正死后瞬间就被干掉了，可见这些闲棋准备得很充足。
    随手将两份题本叠放在一起，扔到了一边。
    这两份题本已经批改完了，盖着皇帝大印的是张居正那份。
    张居正胜利了，张四维再一次败北。
    不过恐怕张四维自己都不在意是不是败北，更不会在意皇后的娘家人得到什么封赏。那些赏赐又不会给他。
    只不过这么早就开始在皇后的身边布局，不得不说张四维是个有心人。
    朱翊钧没太在意，继续拿起剩下的题本翻了起来，时而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河南新郑。
    高拱僵坐在屋子里，脸色非常阴沉，也非常难看。
    京城的信刚刚送到：
    张居正醒了，不但醒了，还他娘的权威大涨。
    坐在不远处的陈矩端着茶水抿了一口，神情淡淡的，偶尔还会露出一抹笑容。
    看着略微有些清瘦的高拱，陈矩有些好奇。
    关于这位高大人的事情听的多了，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还是第一次。
    放在以前，陈矩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可是这次不一样，这个清瘦的老头怎么看也不像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不过高老头生气的样子倒是如传闻中一样，脸色胀红，身子都颤抖了。
    这气还真的大。
    陈矩看了一眼高拱，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高老，还是平心静气一些的好，身子气坏了可就不好了。这天下很多事情是别人的，身子却是自己的。”
    高拱转头看了一眼陈矩，脸上闪过了一抹烦躁，直接说道：“陈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陈矩微微一愣，随后就笑了。
    怪不得你当初那么狼狈的被张居正打了回来，这性格还真是不讨喜。
    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你居然还如此高高在上？
    我可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你竟敢如此对待我？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命运握在我手里吗？
    如果不是陛下交代，这次一定给你个好看。
    不过陈矩也知道，自己现在没这个胆子。
    看了一眼高拱，陈矩笑着说道：“那咱家就直说了。”
    “朝堂上很多人都想让高老回去，想必这件事情高老也已经知道。毕竟想要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的人，一直都大有人在。”
    高拱倒没有反驳。
    张居正倒了以后，无数的信件都朝着他来了。尤其是在朝堂上有人提出想让他出山的时候，那信件更是如山如海一般送过来，每天都会收到一大堆，套近乎的、拉关系的，非常多。
    陈矩见高拱神情似乎有所缓和，这才继续说道：“可是你也知道，当初冯保在太后面前进了谗言，让太后以为高阁老有篡权之心。”
    闻言，高拱眼睛都红了。
    他与冯保的矛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先皇还没登基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开始较力，后来皇帝登基以后更是如此。
    一个内廷大太监，一个内阁首辅大学士，两人争得很厉害。而且高拱看不上冯保，总觉得冯保心术不正。
    在先皇驾崩以后，遗诏上有四位顾命大臣，其中就有一位是冯保的。
    高拱甚至都觉得这份遗诏是假的，三位顾命大臣是真的，冯保那个是他自个儿弄出来的。
    太后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皇帝才十岁。这个时候把冯保放在他们身边实在不是好选择，祸害太大。
    让冯保影响太后和皇帝，谁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
    说不定冯保就是下一个王震、下一个刘瑾。
    高拱当时就想趁势干掉冯保，毕竟那个时候他的权威已经到了顶峰：先帝的老师、内阁首辅大学士，一大堆人支持他。
    但是高拱忘了另外一件事：太后的态度，最重要的是张居正。
    高拱以为大家都是文官，张居正应该会支持自己。
    高拱虽然和徐阶有矛盾，那时候和张居正还是不错的，也很欣赏张居正。两人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也不短，正是同心戮力、中兴大明的时候。
    谁知道关键时候背后被捅了一刀，现在听到这件事情，高拱依旧十分生气，简直是意难平！
    高拱紧紧地盯着陈矩，想看看这位小太监要说什么。


第八十一章 咱家能让高老回京
    “现在朝堂上，即便大家想迎高老回去，恐怕也做不到。”陈矩看着高拱缓缓地说道：“毕竟在宫中，可没有人替高老说话。”
    “你想说什么？”高拱盯着陈矩说道。
    高拱心里很气愤，很想站起来臭骂陈矩一顿，然后把他赶走。
    可是不行。
    如果放在以前，高拱早就这么干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都是什么东西？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高拱已经不是当年的高阁老了，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当年的情况了。
    他心中的憋屈与不满，又有人能够知道呢？
    “虽然咱家是一个奴婢，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陈矩笑着说道：“张居正在病中的时候，京城里面很多人想让您回去，可也有很多人不想让您回去。”
    “现在张居正醒了，更没有人想让您回去了。恐怕那些想让你回去的人，现在也在后悔不迭。”
    高拱沉着脸，盯着陈矩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事实上我知道的很清楚，您是回不去。”陈矩眯着眼睛说道：“朝廷派人过来，是希望您自己出面拒绝。”
    “如果您自己不出面拒绝，他们也会说您身子不行了，无法再担重任。派人过来就是为了给朝中那些人一个交代。”
    “现在张居正醒了，他们更不需要给什么人交代了，所以您更回不去了。”
    高拱的脸色很难看。
    这句话是真的。那些人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对自己虽然很热情，态度上也很恭敬，可是对于自己去京城这件事情，那些人不怎么提起。
    即便是自己提起，那些人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往正事上说。
    那个时候，高拱就明白了，那些人来看自己就是做做样子，他们不想让自己回去。
    不过高拱心里面还是没死心，张居正的生死还没定呢！
    张居正活着，自己回不去；可若是张居正死了，那就不一定了。
    若是冯保活着，张居正死了，自己依旧回不去；可是现在冯保死了，张居正也死了的话，自己就没有什么顾虑的了。
    只不过没多久消息很快又传了过来，张居正好了，不但好了，而且活蹦乱跳的在朝堂上开始收拾人。
    张居正刚一好就进宫了，然后锦衣卫就抓了一大堆人，全都发配边疆。吏部尚书张翰、内阁大学士吕调阳两人也都辞官了。
    一时之间，张居正风头无二，在朝堂上也没有人敢忤逆他。
    高拱能深切的感受得到，当张居正病好的消息传来之后，那些官员们连应付的态度都没了，对自己没那么恭敬了，甚至也没有那么亲近了。
    显然，这是不想让人抓住把柄。这两天，他们已经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
    赏赐已经送到了，该办的事情也已经弄完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至于说高拱回京的事情，有这件事情吗？你们谁听说过？
    这样的态度一出来，高拱心里那叫一个憋闷，实在是气得不行，就差指天画地咒骂张居正了。
    你怎么又活了？
    你怎么不去死？
    可是高拱又没办法，骂张居正又骂不死。
    在这个时候，陈矩登门了，说了这么一堆屁话。
    高拱说道：“公公难道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事情吗？这可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不止如此，”陈矩笑着说道：“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咱家也不必来找高老了。不知高老是否还记得孟冲孟公公？”
    闻言，高拱眼睛一眯，转头盯向了陈矩。
    孟冲这个名字，高拱当然不陌生。这个人可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最后坐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只不过自己倒了以后，他被冯保取代了。自己与冯保的斗争，实际上是两股势力的斗争。
    高拱缓缓地眯着眼睛问道：“你想做孟冲？”
    “很奇怪吗？”陈矩笑着说道：“当官的寒窗苦读，都说一天为了圣贤书，可最终还不是想做官求富贵？真要是为了读圣贤书，何苦进官场？”
    “像咱们这些没卵子的，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为了一口吃的做了奴婢，这辈子不能传宗接代，上对不起父母祖宗，下对不起子孙后辈。活着一辈子，总归是要求点什么。高老，您说呢？”
    “你能做到？”高拱缓缓的问道。
    “当然。”陈矩笑着说道：“当今朝堂上，冯保虽然是死了，可是张宏上位以后依旧与张居正交好，两人很是契合，与之前无异。”
    “宫里面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张宏倒了也轮不到咱家。张宏倒了，还有张鲸；张鲸倒了，还有张诚。等到咱家的时候……”
    说到这里，陈矩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咱家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咱家不能等，也等不起。高阁老，您说呢？”
    这话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高拱听的。
    你还能等多久？
    你的年纪可比张居正要大，再等下去，他没死，你先死了。
    真到了那个地步，谈什么报仇雪恨？谈什么直抒胸臆？
    高拱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陈矩说的有道理，京城里面的情况他也知道，只是陈矩真的能行？
    “我倒是愿意帮陈公公，可是有心无力啊。”高拱声音有些低沉。
    “咱家会让高公公有心又有力。”陈矩笑着说道：“现在当然不行，所以高老您要回京城。在新郑这个地方，高老能做的事情可不多。”
    “回京城？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高拱冷笑了一声说道：“难道你还能让陛下下旨召我回京？除非张居正死了。”
    在高拱的心里面其实还有一个说辞，除非李太后也死了。
    对于李太后，高拱非常非常不满。
    在高拱看来，李太后就是一个愚蠢的女人，目光短视，什么也不懂。
    只不过这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来罢了。
    “让陛下下旨，咱家做不到。可是让高老回京，我还是能做到的。”陈矩胸有成竹的说道：“高老觉得怎么样？”
    “直接说你的办法。”高拱眯着眼睛，沉声道：“不要再绕来绕去的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摊开来说吧。”


第八十二章 名声臭的高拱才是好高拱
    “高老果然快人快语！”陈矩拍拍手说道：“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瞒着了。”
    “高老想要回京，办法很多，但是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合适的机会。高老想要起复回京做内阁首辅，那是不可能了。”
    高拱闻言，脸色就变了，瞪着陈矩怒声道：“你是在调戏我玩吗？”
    如果不能回去做内阁首辅大学士，回去做什么？
    高拱的心里面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放在这里，如果回去只做一个普通的内阁大学士，到张居正的手下做事，绝对不可能！
    一方面，有损威望和名声；另一方面，没有这么干的。哪有退休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去给现任内阁首辅大学士打下手的？
    何况还是自己和张居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高拱怒视陈矩，等着他给一个说法。
    “高老，稍安勿躁！”陈矩笑着说道：“咱家自然知道高老要么不出山，出山必然要重为内阁首辅，朝中没有其他的官位给高老。”
    “只不过在咱家看来，高老可以进京，但不必做官。张居正如果在位，高老想要翻身是不可能了。可是在咱家看来，坐在新郑等待，不如到京城谋求。”
    “只要高老在京城，大家都会记得高老；只要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会想起高老。何况高老在京城的门生故旧也不少，内阁次辅张四维不就是您的学生吗？只要您到了京城，和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闻言，高拱脸色一变，缓缓地坐了下来，目光依旧有些阴沉，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说话，等着陈矩继续说。
    “一旦张居正那边出了什么事，高老肯定是众望所归。即便他没有什么事，也可以找点事啊。”陈矩的脸上带着笑容说道：“高老觉得咱家说的有没有道理？何况人无完人，我就不信他张居正不会犯错？”
    “说的容易！”高拱冷哼了一声，“朝廷有规矩，所有的制式大臣全都要回乡养老。你见过有谁还能留在京城的？何况我已经回到家了，难道要放下面子再去京城吗？”
    “高老您这就想错了，您已不是朝廷官员，自然无官一身轻。您只是大明的普通百姓而已，大明这么大，大明的百姓想去哪里不行？何况是大明的京城，百姓为何去不得？”
    “你说这些没有用。”高拱语气之中带着不满的说道：“朝堂上下从来就没有这个规矩，我也不敢开这个先河。”
    “所以咱家给您想了一个办法，”陈矩笑着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张居正就要回老家发丧，这就是我们要利用的时间。”
    “高老还记得咱家说过的话吗？要有一个合适的时间，也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张居正离开京城之时，就是我们的机会。到了那时，只要高老上一份病重的奏疏，其他的事情就全都可以交给咱家来办。”
    高拱狐疑的问道：“你想怎么办？”
    “只要高老上了这份奏疏，咱家就会让高老进京看病。到时候，高老借养病之名进京，到了京城，自然是鱼游入海。”
    高拱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并没有因为陈矩的说辞而高兴。
    因为这一件事情会让他丢脸，而且不是一般的丢脸。
    大明朝的官员回家之时，都会摆出一副并不贪恋权位的姿态。
    高拱虽然是被人赶回来的，但也不能上赶着凑回去。
    读书人的风骨和风评上，贪恋权位那都是极低的评价。
    如果他敢这么回去，那他的风评肯定会下降好几个档次。
    到了那个时候，名声肯定臭了。
    为了官位往京城跑？
    还没听说过哪一个内阁大学士这么不顾风骨。
    即便是那些奸佞之臣，通常也是假装生病不走、拖拖拉拉。没听说过谁走了以后还上赶着凑回京城去的。
    高拱要这么干，真的就拉低了文官的层次，尤其是朝廷顶部大员的层次。
    陈矩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因为这里才是关键，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也是陛下交代的关键。
    高拱想要回京城，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大张旗鼓的以救世主的姿态回去，必须要打掉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臭毛病，而且要让他一身灰两脚泥，不扔进泥塘里打两个滚，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张居正的名声都臭了，你高拱的名声怎么能好？
    朱翊钧就是要让高拱这么回去。
    想回去？
    行，低头，不要把你们文人的那一套带过来，当官就是当官。
    只有名声臭的高拱，才是好高拱。
    朱翊钧要的是高拱接张居正的改革班，可不是让他去和张居正打擂台，更不是让那些人拥护高拱和张居正打擂台。
    沉吟了片刻，高拱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
    如果真的这么干，不要说士林的名声臭了，在官场上也一样。到时候自己那些门生故旧认不认自己都两说。
    张居正因为不回家守孝，得罪了多少人？
    他的学生骂他，他的同乡也骂他，天下人都在骂他，骂他不孝。
    如果自己这么干，自己的名声估计比张居正也好不到哪去。
    这个阶很难下。
    自己虽然心里面一直憋着一口气不出，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干，很可能搭上一生的名声。
    究竟是出息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对于高拱来说，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决断。
    “如果高老做不了决断，也没有关系。”陈矩笑着说道：“时间还有一些，虽然咱家过几天会和他们一起回去，但是咱家会留一个人在这儿。”
    “如果高老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就可以让他通知咱家。不过高老还是不要考虑太久，毕竟张居正回乡葬父所用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如果时间上来不及，这件事情就办不了了。”
    说完，陈矩直接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对高拱行了一礼，说道：“高老，咱家告辞了。”
    说完，陈矩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第八十三章 钧，乃圣王制驭天下
    看着陈矩离开的背影，高拱没有说话，而是坐在那里静思。
    他脸上的怒气缓缓地消散了，整个人都换了一个状态。
    当年，他在最巅峰、最猖狂的时候被打落谷底。这么多年了，他在家里面反复权衡思考，心里虽然憋闷，可有些事情还是想得明白的。
    静思之后，有些东西能够收敛。只不过外在表现的和以前一样，不容易让人猜忌，更重要的是有利于掩饰他现在的想法。
    陈矩这个小太监看起来不同寻常，可是高拱心里面却没有那么在意。
    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脸厚心黑的了。这位陈矩年纪虽然不大，但这魄力却不小，且脸厚心也黑。
    高拱担心的不是这个小太监，而是这件事情的背后。
    一个小太监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吗？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是张居正在搞事情，还是其他的人在搞事情？又或者是宫里面的什么人？
    这样的猜测，让高拱一时之间有些举棋不定。
    答应？
    不答应？
    高拱还没有想好。
    如果答应下来的话，那么自己就会再一次被卷入眼前的风波当中。对于自己来说，未见得是一件好事情。现有的平静生活会被打破，将来比现在好或者是比现在坏，谁也不知道。
    如果不答应，自己就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可是自己也想更好。
    这就是问题了。
    走出高拱的家，陈矩回头看了一眼门房，轻笑了一声，迈步便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一个小太监已经在等着陈矩了。
    见陈矩走上来，小太监连忙恭敬的行礼问道：“公公，高拱答应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陈矩笑着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小太监，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好好隐藏在这里，不要露出马脚。”
    “事情如果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赐，将来你也会飞黄腾达；如果办砸了，宫里面洗马桶的差事恐怕都没有你的份。所以呀，别让咱家失望。”
    小太监连忙说道：“公公放心，小的一定不让公公失望。”
    陈矩忍不住再一次嘱道：“你是冯公公的门下，在这宫里面，他们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我看你是个人才，才栽培你。这次的事情办好了，我送你入内书堂读书，你可千万不要让咱家失望啊！”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非得离开这里的话，陈矩根本就不想走。他想先把这里的事情办完。
    可是他的身份特殊，留在这里不行。
    “王安明白。”小太监王安连忙说道：“多谢公公栽培。”
    “行了。”陈矩摆了摆手说道：“事情成了什么都好说；如果事情不成，你也别怪我。走吧。”
    说完，陈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王安没有去打扰陈矩，乖乖地坐在了一边，心里面发誓要把事情做好。
    现在宫里面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冯保死了以后，跟随冯保的那些小太监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有的跟着冯保一起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宫里面已经有传言，说是冯公公在下面寂寞。开始找人去陪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皇宫大内人心惶惶。
    接连死了十几个太监，还有好几个宫女，说不是都没人相信。
    宫里面为此调走了不少人，跟随冯保的太监和宫女大部分都被发配了，只有一小部分能够留存下来。
    王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能够留下来是因为之前和陈矩稍稍有一点交情，而且为人机灵懂事。
    陈矩看重王安，就把他留了下来。
    这一次出宫，陈矩就把王安带上了。而且还把一件大事交给了他。
    王安心里很清楚，这是陈公公更看重自己。同时也明白，事情要办不好就真的完了。
    探望高拱的一行人并没有停留太久，两天以后便离开了新郑，赶回京城。
    新郑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停留和留恋的了。
    张居正醒了，高拱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他们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留在新郑反而会让人觉得有问题，与高拱走得太近可不好。
    大家跑得都很快。
    原本一行人想着赶回京城过年，可是一路上耽搁了，终究还是没能赶回去。
    等到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京城的年已经过完了，马上就要过十五了。
    皇宫大内。
    朱翊钧披着大氅，牵着王皇后的手，两人在宫里面漫步。
    万籁俱静，唯有两行脚步伴随着踏雪声，似是踏在银粟上。
    朝野上下的纷扰和嘈杂都沉淀进了土里，朱红色的墙在白雪里显得分外好看，隐隐透出的琉璃瓦古色古香。
    柿子树上，雪满枝头。瑞雪兆丰年，雪乃祥瑞之叶。
    这是过完年以来的难得好天气，虽然地面上还有很厚的雪，但是阳光很好，也没什么风。
    出来走走，呼吸一下冰冷的空气，让人觉得清醒了不少。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曾经，王皇后也以为宫里面的日子会很难熬，毕竟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入宫？
    可事实却远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皇帝对她很好，非常好，好的让人嫉妒。
    各种各样的赏赐从来就没停过；有什么新鲜的东西，皇帝都会想着她。
    每天也会抽出很多时间来陪她；每天都至少有一顿饭是陪着她一起吃的。
    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在她的宫里面转；有的时候在练武，也会让她过去陪着。
    虽然她什么都不做，就在那里看着，那也让她看着。
    李太后和陈太后是高兴了，知道自己选的皇后得皇帝喜欢，很有成就感。
    朱翊钧有些奇怪的看着王皇后，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这么看着为夫，为夫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说着，朱翊钧还摸了摸帽子，凑到王皇后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为夫的帽子歪了吗？”
    王皇后噗呲一声就笑了，拉着朱翊钧说道：“钧郎不要闹。”
    “为夫知道了，一定是为夫太好看了，让娘子移不开眼睛。”朱翊钧又一脸得瑟的说道。
    “钧郎！”王皇后撒娇般的叫了一声。
    朱翊钧的名字里，寄托着先帝的厚望。嘉靖帝在赐名时曾说，“赐你名字，名为钧，是说圣王制驭天下，犹如制器之转钧也。含义非常重大，你当念念不忘。”
    这一声钧郎，也独是王皇后一人方能唤的。


第八十四章 张居正离京前夕
    朱翊钧蓦地一哆嗦。
    这声音太甜了，含糖量太高。
    跟在皇帝和皇后身边的太监宫里一大堆，此时都低着头含着胸跟在不远处，如聋子和瞎子一般似乎对这里的情况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幕他们已经见了很多次了，皇帝和皇后的感情这么好，让他们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帝后不和，他们就会吃大亏。
    朱翊钧和王皇后溜达了一圈，有人送来了一个消息。
    韩六娘凑到朱翊钧的身边，轻声道：“陛下，陈矩回来了。”
    闻言，朱翊钧面露喜色。
    一边的王皇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韩六娘。
    这个女人的存在，王皇后知道，也知道为什么存在。钧郎曾说过缘由，并且还说没有收了这个宫女。
    这是当初钧郎用来试药的人，在乾清宫里待了几天，就没再送出去。太后那边也知道此事。
    韩六娘做事很有分寸，钧郎就留她在身边伺候了。
    这么个人，王皇后还不至于吃醋。
    毕竟谁家大少的身边还没有一个暖床丫头，同房的丫头都好几个。钧郎身为皇帝，居然一个暖床的都没有，王皇后已经很高兴了。
    韩六娘的存在根本威胁不到王皇后。
    “娘子，你先去太后那边。”朱翊钧笑道：“为夫要到前面去看看。等为夫忙完了，再过去找你。”
    “是，钧郎。”王皇后轻轻的福了福身子。
    目送王皇后离开，朱翊钧看了看韩六娘，点点头说道：“好了，走吧。”
    说完，朱翊钧当先迈步向前走了出去。
    乾清宫当中。
    陈矩站在原地。
    张诚就站在不远处。
    两人刚刚已经打过招呼了，只不过这个招呼打得烟火味十足。
    此时两人都笑着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目视着对方。
    如果可以加特效的话，两人的目光之中早已是电闪雷鸣。
    朱翊钧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
    陈矩张诚两人连忙跪地行礼。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爬起来，随后迈步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走向龙椅。
    坐下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说道：“你先出去。”
    张诚先是一愣，连忙躬身道：“是，陛下。”
    说完，他弓着身子就退了出去。
    路过陈矩身边之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陈矩脸上带着十分真诚的笑容，轻轻地对着张诚点了点头。
    张诚也回了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
    等到张诚走出去以后，朱翊钧直接说道：“说说吧。”
    “是，陛下。”陈矩连忙说道：“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没出什么问题，高拱高老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他似乎有些迟疑，在奴婢归来之前，他还在犹豫。不过奴婢按照陛下的吩咐，已经留下了可靠的人手。”
    “这就可以了。”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你办得不错。就这样吧，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担心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
    陈矩心里明白，自己的任务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不是自己操心的了，更不能参与，甚至连消息都不能打听。
    “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当值。”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给你的赏赐已经送到你那里了，自己回去看看。”
    “奴婢谢陛下。”陈矩连忙趴在地上说道。
    等到陈矩离开，朱翊钧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凝重。
    他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事情。
    有些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张居正回家这段时间是一个空档期，自己要利用起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虽然回家了，可是权力却没有被收回。
    京城的大事小情都是张居正在做主。小事张四维做出决断，大事要快马送到张居正的老家去。虽然京城里面就坐了一个皇帝，可还是要张居正做主。
    如今，朱翊钧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当然了，该送过去的还是要送过去，而且要多送，让他们都忙起来。
    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关注自己这方面的事情了。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朝着后宫走了过去。
    王皇后还在李太后那里，朱翊钧今天也要过去陪着。
    张居正很快就要离来京城了。在朱翊钧看来，李太后也应该生病了。
    这人啊，上了岁数，身体总是不好，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生病，实在是不容易。
    自己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孝顺的皇帝、天下的表率，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好好的尽尽孝心。
    陈矩一行人回来了，在京城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所有人都当他们不存在。
    回来的就回来了，因为大家都明白，现在张居正权势如日中天，谁也不想因为高拱的事情去触怒张居正。
    当年张居正和高拱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即便没有当年的事情，大家找人来接替张居正，这对张居正来说也很难接受。
    所以还是别用这件事情去刺激张居正了，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张居正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过他没太在意，根本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活着，他好了，高拱也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他现在很忙，马上要回家了。在回家之前，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阁老。”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张居正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兵部的谭纶谭尚书来了。”
    张居正一听说是谭纶来了，抬起头说道：“请谭尚书进来。”
    时间不长，谭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张居正之后，谭纶连忙拱手道：“阁老。”
    “子理，何必如此客气？”张居正笑着走到谭纶的面前，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一边向里面走。
    两人的关系其实不错，当初谭纶也是先皇府邸里面的人，与张居正一直都走得很近。
    当年胡宗宪在东南平定倭寇的时候，谭纶就曾代表先帝一系去了东南，这里面就有张居正出的力。
    张居正非常赞赏谭纶的才华，也喜欢他明事理。在整个朝廷当中，谭纶是张居正为数不多能够相信的高层。


第八十五章 皇帝好武
    各自坐下以后，张居正看着谭纶笑着说道：“看你的身子，应该是大好了，这很好啊！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两人相交多年，私底下关系不错，张居正说话的时候也就随意了很多。
    谭纶倒是没有怎么放松，依旧很严肃，点了点头说道：“今天见阁老的确是有点事情。俞大猷已经进京，我想问问阁老，该怎么安排他？”
    俞大猷？
    张居正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随后就想到这人是谁了。
    好像是在东南抗倭时候的一员将领，可能打屡立战功。别的就没什么印象了。
    在张居正的眼里面，只有戚继光，俞大猷压根排不上号。
    大明朝这么多文臣武将，有几个能在张居正这里挂号？
    俞大猷这种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想起这个人来，张居正就想起来是什么事了？
    皇帝要调人进京。
    这件事情，之前内阁这边批复过，这段时间自己的事情多也没顾过来。可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啊，俞大猷进京了又能怎么样？
    抬起头看了一眼谭纶，张正有些迟疑。
    他对谭纶很了解。如果这只是一件小事情的话，谭纶不会找上自己。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张居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那边的意思，是让俞大猷随侍。”谭纶说道：“这官位怕是不好安排。”
    随侍？
    这两个字可不轻啊！不过这件事情，张居正也知道，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在大明，谁能挑衅自己的权威？何况是武将？
    看了一眼谭纶，张居正笑着问道：“子理，你在担心什么？”
    听到张居正这话，谭纶顿时苦笑连连。
    当初自己大病初愈，陛下用丹药救了自己，对自己吩咐了这么一件事情，自己觉得事情不大也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看了一眼张居正，谭纶想了想说道：“阁老不担心吗？”
    张居正刚想开口，随后就沉寂了下来。
    如果换成以前，他当然不担心；如果放到他生病之前，他也会说不担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次的事情已经让张居正很清楚的感觉到，陛下不是当初的陛下了，陛下长大了，有了主意，有了想法，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拿捏和揉搓的孩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不得不担心。
    一个好武的皇帝，对文官来说可不是好皇帝。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大明需要的是稳定的政治局面，这样才能够进行改革。如果皇帝好武，恐怕不是好事情。
    看着迟疑的张居正，谭纶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他对自己的猜测，已经可以确定得八九不离十了。
    外面的人都说张居正权势如日中天，谭纶却从这里面琢磨出了一点滋味。
    他对张先生很了解，两人也算得上是共事多年。
    张居正权力欲望有，为天下之心也有。但是这次并不像张居正的行事方法，他应该不会这么做事情。
    如果非要给一个评价的话，那就是太激烈了。
    张居正不是这么激烈的人，即便他想要做事情，也不会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那么就是有什么事情，让张居正不得不这么做。
    普天之下，能够让张居正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尤其是在张居正醒了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罢免了四十多位官员；把这些人全部充军发配；吕调阳的辞官结果异常刻薄。
    在谭纶看来，这都不像是张居正的手段。
    这让谭纶有了一些担心。
    毕竟皇帝成年了，大婚这件事情，是谁都绕不过去的一个坎。朝堂上下已经开始有这方面的方向和动静了。
    主张皇帝亲政，这是这些人在夺情事件之后的另一股反扑。
    夺情？
    行，我们说不过你。但是皇帝亲政呢？
    皇帝成年了，如果还不亲政，还是你张居正独揽大权，你想干什么？
    这顶帽子可不好戴啊！
    这次的事情除了想让张居正拿个主意以外，也是谭纶的一个试探。
    谭纶想看看结果是怎么样的。现在张居正的表现已经让谭纶琢磨出味道来了。
    张居正没打保票，这表明他对皇宫里面的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
    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太后和冯保虽然在宫里面掌握着权力，可最终说了算的是张居正。这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得明白的事情。
    现在看来，冯保的死对这件事情影响很大。张居正已经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对皇宫里面的控制了。
    那么，这里就有问题了。皇帝安排俞大猷随侍。要知道俞大猷可不是去进宫，这个人的性格，谭纶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张居正这个时候问道：“俞大猷这个人如何？”
    谭纶叹了一口气。
    不愧是张居正，一下子就抓到了事情的本质。俞大猷这个人如何，直接影响到了后续的事情。
    想想俞大猷的为人，谭纶就有点尴尬。
    曾经一起共过事，谭纶太知道俞大猷的为人了。正因为太知道了，才特别尴尬。
    “子理，但讲无妨。”张居正见谭纶一脸的尴尬，笑着说道：“事已至此，咱们之间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谭纶叹了一口气说道：“俞大猷这个人很有能力，无论是海战和陆战都非常精善，作战也很勇猛。这些年累的功劳很多，其能力不在戚继光之下。”
    闻言，张居正眉毛就皱了起来。
    能力不在戚继光之下，官职却和戚继光差了那么多，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不会做人。
    官场上，你光会办事不行，你还得会做人。戚继光就是典型的例子。
    戚继光本身有能力、能打仗；其次是会做人、会拍马屁。这样的官员不飞黄腾达，谁飞黄腾达？
    俞大猷没上来，那就只能是反例子了。
    谭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继续说道：“他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而且做事直来直去，性子也有些急躁，所以这些年沉浮了几次。”
    张居正看了一眼谭纶。
    哪怕谭纶不说，自己都能想到这些。


第八十六章 天生的演员
    什么叫脾气暴、性子急？
    说白了就是不服管。这可不是什么好性格。
    在大明文官眼里，什么样的武将是好武将？
    排在第一位的武将不是你能打胜仗，而是要听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排在第二位的才是能打仗。
    排在第三位的是能打胜仗。
    能打仗和能打胜仗可不是一回事，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有些时候就是要能打败仗才行，能打胜都不打胜。
    第一条，俞大猷就不合规矩。所谓的脾气暴、性子直，就说明这个人顶撞过上官，他的上官也就是文官。俞大猷这样的人自然会被打压，会被列入不听话的行列里面。
    当时倭寇屡屡作乱，俞大猷上书给提刑按察使司。
    按察使恼怒地说：“小军校怎配上书言事？”于是将俞大猷一顿乱杖，并剥夺了他千户的武职。
    这就是文武之间的门户之见。在文官看来，我负责制定策略，你负责打仗就是了。
    如果仗打得不好，我的策略肯定没问题，是你们执行不到位，所以都是你们的过错；如果打胜了，当然是我谋划的功劳，你们又没出什么力。
    像俞大猷这种想要真正做事的人，在这个时代吃不开。早期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得到重用，东征西讨打了很多仗，功劳很多，可是人家就不给你报。
    东南剿灭倭寇的时候，俞大猷的功劳也被归给了赵文华和胡宗宪。很多次不但有功劳、没有得到奖赏，反而得到了罪过、被降职了。
    事情就是这么魔幻，因为俞大猷的背后没有人撑腰。
    戚继光是谭纶、张居正一系的人，背后是当时的先帝；胡宗宪、赵文华等人背后有严嵩撑腰。而俞大猷呢？
    俞大猷背后什么人都没有，就只能吃亏。
    张居正看了一眼谭纶，问道：“等人到了再说吧。”
    在这件事情上，张居正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人已经到了。
    在人到之前可以想办法；人到了你再想动，就难了。皇帝现在正看着，你想怎么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等以后再看看了。如果有问题的话，再想办法，毕竟宫里面还有一个太后。张居正觉得太后那边应该能想想办法。
    自己现在要回家葬父，这件事情很重要。
    只不过张居正不知道，他寄希望的李太后马上就要跟他一样生病了，上了年纪、身子不好，实在是让人担心。
    谭纶脸色更尴尬了。
    他知道，这次自己搞出了事情。
    “子理不必如此。”张居正看着谭纶的样子，笑着说道：“陛下了解一些武事，也未见得就是坏事，我们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闻言，谭纶也只能点点头应下。
    虽然他很想说点别的，可是没办法说。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谭纶站起身子对着张居正行礼道：“那我就去安排了。”
    “先让他在五军都督府挂个职吧。”张居正想了想说道：“不必太高，给个佥事就行了。其他的先不用管，静观其变。”
    “是，阁老。”谭纶再一次躬身答应道。
    目送着谭纶离开，张居正神情有些凝重。
    陛下年龄越来越大，成婚成年了，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先看看吧。
    谭纶走出了内阁值班房，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今天他这趟过来，除了俞大猷的事情，更多的是试探张居正。结果正如他所料，皇宫里面出了变故。
    皇宫里面除了冯保死了以外，没有其他的大事情发生。那么能让张居正如此的也就剩一件事了，或者说一个人——陛下。
    陛下成年了，这是绕不过去的坎。
    原本谭纶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做什么打算，不过这次要找俞大猷谈一谈了，希望这个老家伙上了年纪之后好说话一些。如果俞大猷不行的话，就要找刘显了。
    比起俞大猷，刘显还是好说话一些的。
    谭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
    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事？
    紫禁城，西苑演武场。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刀，任由王皇后给自己擦脸。
    朱翊钧微笑着一把揽过王皇后的腰。
    “钧郎！”王皇后娇嗔道：“他们都看着呢！”
    “谁？”朱翊钧装傻充愣般地摇摇头，四下看了看说道：“这有人吗？谁看着呢？”
    周围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低着头，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谁也不傻，这个时候当木头比当人好。
    “你看，没人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王皇后白了一眼朱翊钧，娇嗔着拍了他一下，随后说道：“钧郎真是的，吓唬他们做什么呀？”
    朱翊钧顿时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朱翊钧拉着王皇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润的茶水，这才说道：“昨天你的父兄进宫了，怎么样？没和你抱怨什么吧？”
    “他们怎么敢？”王皇后笑着说道：“现在他们是皇亲国戚了，妾身告诉他们不要乱说话，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钧郎赏了那么多东西、钱财，足够他们安稳富裕的生活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皇后，见她面带满意的笑容不似作伪，心里面有些无奈。
    天生的演员。
    自己也看不出来她是演的，还真的就这样想的。
    不过，朱翊钧觉得应该是演的。
    皇后的爹只封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连个爵位都没有，放谁心里面都会有点想法。换成自己也一样。
    没有同等的待遇，只能让人觉得皇帝对皇后不重视。皇后家的人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能理解。
    不过朱翊钧可不打算做点什么，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正好利用一下。只不过不是现在。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钧没答话。
    既然皇后这么说，那自己就当成是真的好了。
    反正这是一个伏笔，现在还不到揭晓的时候，不能捅破了。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老神在在的样子，想张嘴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只能轻哼了一声，闭上嘴不说话了。


第八十七章 俞大猷进宫
    “陛下，兵部尚书谭纶和俞大猷一起进宫了。”
    陈矩虽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朱翊钧，这是属于皇帝和皇后的快乐时光。不过，来的人实在是太特殊了，他不敢怠慢。
    谭纶也就算了。俞大猷这个人，陛下可是期盼很久了。
    “是吗？”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站起来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皇后说道：“为夫先过去了，晚一点再过来陪娘子。”
    王皇后笑着站起身子，点点头说道：“妾身送钧郎。”
    她当然不会耽误皇帝的正事。
    对着王皇后点了点头，朱翊钧就往前走了过去。
    来到前面，朱翊钧就看到了谭纶。
    俞大猷这个时候应该在外面候着。
    “臣谭纶，参见陛下。”谭纶恭敬的行礼。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爱卿免礼。”
    朱翊钧坐到龙椅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谭纶，这才继续说道：“爱卿看起来精神不错，看来身子已乍好。”
    “这都是托了陛下的福。”谭纶连忙说道：“多亏了陛下的培元丹。”
    “这个就不用说了。”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打断了谭纶，“爱卿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回陛下，俞大猷进京了。”谭纶连忙说道。
    “是吗？”朱翊钧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站起身子说道：“人在哪里？你有没有带过来？”
    皇帝如此急切的表现，是谭纶没有想到的。
    皇帝怎么会这么激动？
    这让谭纶心里面又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了，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人就在外面。”
    “快让他进来！”朱翊钧兴奋的说道。
    对于大明这个时代的著名武将，朱翊钧的心里面带着期盼。比起那些官僚文官，朱翊钧更喜欢武将他们，这才是悍不畏死的人。
    东南抗倭，想想都热血沸腾。杀倭寇、保家国！
    “是，陛下。”谭纶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谭纶就带着另外一个人走了进来。
    两人一起走进了大殿。
    朱翊钧看了过去，结果有些失神。
    原本以为俞大猷会是一个十分精壮的汉子，身材高大威猛。可是看到进来的这个人，朱翊钧实在没有想到俞大猷长这个样子。
    这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头发和胡子都有些白了。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不但不精神，还很是虚弱。
    他喘息之间，胸部起伏很高，呼吸有些费力。
    朱翊钧眼神一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俞大猷不够英武，而是自己现在看到的俞大猷不够英武。
    俞大猷已经不是当年的俞大猷了，他年纪大了，身上的旧伤越多，年轻时练武积累下的暗伤也很多。到了这个岁数，整个人已经开始急速的衰退了。
    这从俞大猷这几年总是上拜辞奏疏就能够看得出来，俞大猷身体真是撑不住了。
    事实上，俞大猷也没两年可活了。这次到京城来，对俞大猷来说，难度都挺大的。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俞大猷。
    俞大猷正欲跪下行礼。
    进来之前，谭纶已经和俞大猷说过了，这次皇帝让他进京，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但是其中有一条，就是随侍。
    武将在皇帝身边随侍，这是一个问题。
    俞大猷心里面很不想干，他年纪已经大了，身子也不行了，说不定哪天就去了。在这个时候了，还做什么随侍啊？
    俞大猷现在就想回家，好好地养老。
    朱翊钧见到俞大猷要跪下，没有迟疑，迈步就走了下来，直接来到俞大猷的身边一把就把他扶了起来。
    与戚继光不同，俞大猷的待遇可没有戚继光好。这与俞大猷不会做人有关系，也与大明的朝廷有关系。
    朱翊钧甚至觉得戚继光的会做人是一种悲哀，是大明的悲哀，是大明帝王的悲哀，
    俞大猷一愣，他没想到陛下会把自己扶住。
    他抬起老头，就看到了一张年少的脸，甚至还有一些稚嫩，下巴上有一撮绒毛，看起来就不怎么硬。如果要骂人的话，那就是胎毛未脱、乳臭未干。
    可是谁都知道，这个人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物——大明朝的皇帝。
    “陛下？”俞大猷连忙叫道。
    “爱卿不必如此。”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些年，爱卿为了大明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功劳，也受了很多委屈，朕都知道。来人，赐坐！”
    说完，朱翊钧就坐回龙椅上。
    陈矩也从旁边搬来了一个椅子，放到俞大猷的身旁。
    至于谭纶，陛下没说给他赐座，那他就只能在旁边站着陪着。
    俞大猷有些迟疑，心里也有一些不明白。
    陛下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看了一眼站着的谭纶，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椅子，俞大猷更迟疑了。
    自己坐下去合适吗？
    谭纶瞪了俞大猷一眼，示意他赶快坐下。
    这是陛下赐坐，你不坐这是想干什么？难道想抗旨吗？
    再说了，这里是御前，难道座位还要排排坐分果果吗？
    皇帝赐座，那也只是赐给一个人的。赐给谁、不赐给谁，都是皇帝的想法，可不是谁在场就给谁的，更不是谁官职高就给谁的。不然也不叫赐坐了。
    俞大猷坐了下来，不过有一些如坐针毡。
    朱翊钧看了一眼谭纶，沉声道：“谭爱卿，兵部是不是很忙啊？”
    “是是是。”谭纶一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兵部那边还有事情，如果陛下没有什么吩咐的话，臣就先告退了。”
    “爱卿且去忙。”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
    显然，陛下这是有话要和俞大猷说，而且不想让自己听。
    谭纶心里面的滋味很复杂，怎么有一种新郎入洞房、媒人扔过墙的感觉？
    心情很复杂的谭纶离开了，留下了同样心情很复杂的俞大猷。
    朱翊钧看了一眼俞大猷，伸手拿起身边的一本册子，缓缓的说道：“俞大猷，字志辅，小字逊尧，号虚江，泉州晋江人。早年习易经，世袭百户。嘉靖十四年，中武举，授千户、金门守御。”
    “时倭寇乱，俞大猷上书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怒曰‘小军校怎配上书言事？’杖之，夺千户。”


第八十八章 大明这是怎么了？
    “时兵部尚书毛伯温出征安南，上书陈作战方略，请求从军出战，未允。
    “嘉靖二十一年，蒙古略山西，帝下诏选天下勇士。自荐于御史，兵部尚书送于宣大总督翟鹏那里。翟鹏与之讨论军事，每每被俞大猷折服。
    “翟鹏内疚地说：‘我不该以对待武卒的态度接待你。’并离开自己的座位上前施礼致意。此举使全军震惊，然而翟鹏终究也未重用俞大猷，俞大猷告辞而归。”
    俞大猷坐在椅子上，吃惊地看着朱翊钧，更看着朱翊钧手里面的那本卷子。
    这是自己的生平。
    很多事情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年深日久谁还有空记这些东西？
    当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是随着皇帝的念诵，那些场景又一幕一幕的浮现在了俞大猷的脑海里。
    “讨平范子仪叛乱后，严嵩却将俞大猷的战功压下来不上报朝廷，只给了俞大猷五十两银子。”
    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俞大猷问道：“爱卿，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听到皇帝的问话，俞大猷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身子说道：“回陛下，这件事情的确是真的，当时臣的确只得了五十两银子。”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此事不公。”
    俞大猷没说话。
    这件事情的确不公，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朝廷上下谁敢忤逆严嵩？
    严嵩是什么权势和地位？当时朝廷里面是什么样一个环境？谁敢乱跳？
    陛下沉迷于炼丹，是道宗皇帝。
    朝堂上下斗得不可开交，逢迎拍马成为了风气，送礼求官是正途。
    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
    朱翊钧一笑，继续念道：“嘉靖三十一年，倭寇进浙东，俞大猷为宁波、台州诸府参将。时倭寇破宁波昌国卫，俞大猷率兵击退。倭寇又陷绍兴临山卫，转攻至松阳。知县罗拱辰奋力抗倭，俞大猷海上阻倭寇，伏杀者众，被朝廷以失事停俸。”
    念到这里，朱翊钧又放下了手中的卷轴，问道：“爱卿，这件事情也是真的吗？”
    “是。”俞大猷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破事实在是太多了，他已经都不愿意去回想了。只是没想到皇帝这里居然都有记载，这是要做什么？
    “算了，不念了。”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卷轴，缓缓地说道：“爱卿功劳颇多，这些年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苦。按照道理来说，爱卿的官职至少应该和戚继光差不多。”
    “让朕看看戚继光的官职，太子少保，右都督，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地。”
    朱翊钧说到这里，抬起了头，看着俞大猷说道：“爱卿与戚继光所差之何？”
    “为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屡立战功、为人称颂，一个屡立战功、却身遭不公？”
    俞大猷脸都红了。
    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何况说这话的还是皇帝？
    怎么回事，你们家不清楚吗？
    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家卖命，看看你们家干的破事，你还好意思问？
    当然了，这话在心里想都不能想。俞大猷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年纪这么大了，经历这么多，什么破事没见过？
    生死都多少次了，早就无所谓了。
    俞大猷躬身说道：“回陛下，臣南征北战，只为保境安民，使百姓不受兵灾战祸之苦！官职大小，臣并不是很在意，无非保境安民而已。”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看着俞大猷说道：“有人和朕说你不会说话、不会做人，看来还真是不假。合着你南征北战，不是为朕尽忠，也不是为朝廷尽忠，只为天下百姓是不是？”
    “马屁都不会拍，怪不得你升官升不上来。这要是换成戚继光，你觉得他会怎么说？”
    “他会和朕说，只要能为陛下尽忠作事，官职大小都无所谓。只要能为陛下尽忠，他在什么位置上都会尽心尽力。”
    俞大猷听了这话，满嘴的苦涩。他心中已经开始有些厌烦了。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都想回家了，你把我找来，说的是什么话？这都什么玩意？
    “爱卿，你觉得武将什么最重要？”朱翊钧的声音忽然低沉了。
    俞大猷很想告诉皇帝，武将最重要的是能打胜仗，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想到皇帝刚刚说的那些话，俞大猷这话就堵在了嗓子里，几次想要开口，但几次都没有说出来。
    看着俞大猷的样子，朱翊钧笑着说道：“武将能打胜仗最重要，多么简单却又朴素的道理，但却又那么难说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却说不出口？”
    “因为有人歪曲了道理，让最简单的道理成不了道理。爱卿和戚继光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说白了就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做官。戚继光会说话、会办事、会阿谀奉承，朝廷的人愿意提拔他，所以他能够飞黄腾达。反观爱卿你，说话直、不会做人，才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
    “陛下，”俞大猷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说道：“戚继光为国立功颇多，他的功劳配得上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的官职，并不是只靠阿谀奉承得来的，请陛下明察！”
    闻言，朱翊钧歪着头看了一眼俞大猷，随即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把俞大猷笑愣了。
    有那么好笑吗？
    从刚刚开始，陛下就对戚继光的行为很不满，说起戚继光的时候也颇多不屑。
    俞大猷原本以为自己为戚继光求情，陛下应该会生气。这怎么还笑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以为朕厌烦戚继光的所作所为？觉得他德不配位？”
    俞大猷没说话。
    他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能说而已。
    朱翊钧缓缓地说道：“朕不但不觉得戚继光的地位高了，反而低了。”
    “朕只是觉得悲凉，戚继光为国立下如此功劳、南征北战、刀尖上打滚、生死搏杀，可最后依靠的是阿谀拍马升官，而不是战功。”
    “爱卿同样的战功，处处被针对、处处被打压，大明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九章 赐药给俞大猷
    看了朱翊钧略微有些稚嫩的脸，俞大猷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么多年沉沉浮浮，人和事都见得多了，各种话也听得多了，好听的、不好听的，俞大猷都听了一个遍，心里平静得很，根本不会起什么波澜。
    这些年画大饼的人少吗？
    不少，而且还很多。结果呢？
    俞大猷早已经过了轻易相信别人的那个年纪了，即便眼前这个人是皇帝也一样。
    皇帝说的话就一定靠得住吗？皇帝就一定金口玉言？
    十八岁以后，俞大猷就不相信这样的话了。
    何况眼前这个皇帝有多少权力？
    当今天下，谁做主？
    那是张居正。
    张居正是什么人？
    俞大猷一清二楚，张居正现在的权力和比严嵩大多了。
    一个年轻的帝王，没有亲政。很多事都不懂。
    朱翊钧看了一眼俞大猷，见他神色平淡，倒也不意外。
    这样的老人哪有那么容易说得动？
    虽然自己是主角，可是嘴炮光环根本没有打开。
    不过无所谓，说不通就做，早晚有一天能够让俞大猷明白。
    “朕这一次找爱卿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朱翊钧缓缓地说道：“朕想了解一下大明的将军，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闻言，俞大猷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臣恐怕难以当此重任。”
    “这几年臣的身子每况愈下，早年的旧伤也都复发了，已经向朝廷上了好几份拜辞的奏疏，只是朝廷没有批准。”
    “臣也想为陛下效力，可是身子实在是不允许。臣请陛下准许臣回乡，了此残生。”
    朱翊钧看了眼俞大猷。
    就知道说服这个老家伙没那么容易，这个老家伙沉浮了这么多年，肯定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话想说。
    即便俞大猷不为自身考虑，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他也有一肚子话要说。
    可是要说和说是两码事。
    大明朝的问题多吗？
    很多，甚至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能解决吗？
    俞大猷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反正现在张居正当家，皇帝都没有亲政，俞大猷不可能寄希望于眼前的这位小皇帝，心里的话也不可能说出来。
    不说，还能回去安度晚年；说了，安度晚年的机会都没了。
    自己为大明打了一辈子的仗，全身上下全都是伤，现在身子也垮了，没几年好活了，没必要再招惹这个祸患。
    自己是要死了，不怕。可是还有儿子、有孙子。不能到了这个时候，老了老了还给子孙后代招祸。
    自己刚硬了一辈子，家里的人也跟着吃苦了一辈子，这一次俞大猷想为家人考虑一次。
    朱翊钧看着俞大猷，没有说话。
    俞大猷的想法，朱翊钧虽然猜不到全部，但是也能够猜到一些。这番谈话无非就是试探而已。
    看俞大猷的样子，朱翊钧就明白了，大明军方一潭死水。
    传统的勋贵那些人，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他们已经废了，不想斗，也不敢斗。
    反正荣华富贵世代相传，多弄一些地、多弄一些矿、多弄一些门户、多弄一些钱，不好吗？为什么要争来斗去的？守着家里面挺好的。
    嘉靖年间和隆庆年间募兵的底子，也就剩下戚继光的部队还能用。其他的卫所早就已经荒废了，不然也不会让倭寇横行于东南。
    嘉靖时候，蒙古甚至打到了北京城下，可见九边的边军也不可靠了。如果不是戚家军，大明真的没有拿得出手的军队了。
    看俞大猷的态度就知道，这些老将对朝廷恐怕已经死心了。
    他们只能尽一份心力而已，指望他们去改革不现实。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把爱卿叫到京城来，总不能这么就让爱卿回去吧？爱卿先留下来，在京城里调养一下身体。”
    “京城里面别的没有，好大夫多的是。朕让人给你安排一个住处，回头把御医派过去了，好好给你调养一下身体。爱卿去留的问题，暂时先不急。”
    “陛下……”俞大猷抬起头，还想再说点什么。
    “行了，朕也累了，爱卿退下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见皇帝这个态度，俞大猷知道自己没法再说什么了，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给朱翊钧磕了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俞大猷走了以后，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当然了，朱翊钧也不会去怪俞大猷。即便俞大猷现在回家，自己也没法说什么。
    俞大猷为大明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这一辈子都扑在了大明的战场上，九死一生。
    俞大猷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不过朱翊钧就是不甘心，还是要想想办法。
    “陈矩，你过来。”朱翊钧对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陈矩连忙跑了过来，恭敬道：“陛下。”
    “你亲自去给俞大猷安排一个住处，离皇宫不要太远，让御医去给他查一下身体，顺便把这个培元丹给他。”
    朱翊钧说着，从怀里边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扔给陈矩。
    这是朱翊钧刚刚定制的培元丹，或者说是系统的特效药，只不过做成了培元丹的样子。
    能够把俞大猷治好的药，价格可不低，整整5，000声望。
    足够朱翊钧心疼一会儿了。
    如果换成别人，朱翊钧可能真的还要想一想。可是俞大猷用药，那就没什么好思考的，这个人值这个价。
    “对了，你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明白吗？”朱翊钧再一次叮嘱道。
    这些从嘉靖朝过来的老人对丹药不是一般的抗拒，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派人盯着，这些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吃。
    这颗药不吃可不行，不吃他的身体怎么好？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陈矩离开的背影，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前路长远，自己只能慢慢走。
    不过也不着急，自己还年轻。
    看了一眼天色，是该去看看母后了，毕竟她马上就要生病了。


第九十章 朕赐你大轿子和大汉将军
    俞大猷到京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刚开始时大家还很关注，逐渐地就没那么关注了，毕竟没什么事发生。
    俞大猷到了京城以后，就被安排住下来了，官职的事都没提。
    据说他身子不好，陛下安排了宅子、派了御医给他调养身体，他能不能做事还不一定。
    何况不过是一个寻常武将，更没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上了。
    现在大家关心的是张居正。
    张居正马上就要回家了，他走了以后，大家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这个很关键。
    朱翊钧看着手里面的拜辞奏疏，点点头说道：“送下去吧。”
    闻言，张宏恭敬地点头，伸手将奏疏接了过去，脚步飞快地就向外走了出去。
    这是张居正请求回家的奏疏，不能再拖了。距离张居正他父亲死已经过去半年多了，还在停灵，老家的人都等着张居正回去好给他父亲下葬。
    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估计就该出事了。
    朱翊钧也就没有做什么挽留的样子，这件事情没法做挽留。不过他还是加了码，把事情搞大了。
    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满意地向后面走了过去。
    内阁当中。
    大家都在办公，声音很低，气氛有些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张居正要走了，这个时候即便没有什么事，大家心里边也很忐忑。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过去。
    在这个时候，敢发出这么大声音的人足以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众人看过去，才发现来的人是张宏，他手里面捧着一份奏疏。
    所有人都明白，张居正回家的奏疏批下来了。
    “张公公。”张居正也看到了张宏，笑着站了起来。
    两人最近一段时间相处的还不错。虽然张宏不是冯保，有些事情没法做，但有些还是很愿意配合的。
    至少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冲突，相处还算愉快。
    张宏见到张居正之后，连忙躬身，脸色十分严肃，将手中的奏疏捧给了张居正说道：“阁老，您的拜辞奏疏，陛下已经批了。陛下还有几句话让我交代给阁老。”
    闻言，张居正就要跪下。
    张宏连忙伸出手搀扶了他，说道：“阁老不必如此。陛下特意交代过，阁老听着就是。”
    “是。”张居正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躬身站着听着。
    “陛下说，先生回乡葬父，朕不敢劝先生早归，只能为先生出行做些事情。朕已经命人为先生打造了一架轿子，可供先生赶路之用。”
    当然了，并不是传说中的三十二人抬的轿子，而是一个普通的八人抬轿子。
    不过，规制不一般，是亲王的规制，只是去掉了一些违规违制的装饰，算得上是朱翊钧亲自给张居正的。
    历史上那顶大轿子，朱翊钧觉得那就是杜撰的。
    关于大轿子的记载，最早见于同时代史学家王世贞的《嘉靖以来首辅传》，王世贞和张居正虽是同科进士，却有嫌隙，《嘉靖以来首辅传》又是在张居正死后被清算的大背景下撰写的。
    《首辅传》对张居正持否定态度，行间字里酸辣兼备，尤爱从私生活方面下手抹黑居正，轿车即是其中之一。
    书末对张居正的评价除了有才干外乏善可陈，大加鞭挞他的人品修养，说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乃咎由自取。
    这玩意可信度不高，只不过到了清代，纪昀等人在将《嘉靖以来首辅传》收入《四库全书》时评价其“大抵近实，可与正史相参证”。
    这个评价在朱翊钧看来，可信度更不高。
    在《明神宗实录》、《明史》等正史中并无记载张居正的轿子，况且张居正于万历六年回乡葬父时，他在途中曾给万历皇帝上过《请宽限疏》，其中报告：
    “臣于三月十三日，蒙恩准假辞行，至间月初四日抵家。”
    也就是说张居正一共走了二十二天。
    北京与江陵之间单程就将近三千里，则平均每天要行进超过六十五公里。途中张居正还要处理政务、接见官员、拜会藩王、参加宴会，行色匆匆。
    如果他用一个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这时间绝对对不上。
    何况王世贞记载的是“凡用卒三十二人”，这句话也可以解释为给张居正抬轿子的人一共有三十二个，可没有说是这三十二人同时抬的轿子。
    如果坐轿子赶路，走这么远，轮换着抬，那的确是要多备一些轿夫。
    只不过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张居正有一顶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
    皇帝的轿子也才十六个人，张居正敢坐着三十二个人抬着轿子回家？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
    不过朱翊钧还是受了启发，给张居正弄了一个八人轿。
    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宏，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皇帝的关心，自己感觉到了。可是这玩意太招摇了吧？也太惹眼了吧？
    只不过让张居正惊诧的还在后面。
    “朕担心，先生一路身体康健，特遣两名御医陪同先生一起，照顾先生周全；又觉先生一路车马劳顿、缺少护卫，调遣一百大汉将军随行。”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神情都不一样了。
    他们转头看向张居正，脸色有些凝重，羡慕之中还带着几分畏惧。
    皇帝赐马车或者轿子，这不算什么大事情，给老臣子的福利罢了。张居正的规制高一点而已，大家能理解。
    派两名御医，这是皇帝的关心。虽然大家心里面发酸，但也能接受。
    只是派大汉将军护卫，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大汉将军，并不是真的什么将军，而是锦衣卫，在锦衣卫里面也十分特殊，基本是守卫皇城做仪仗用，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仪仗队。
    当然了，打廷仗的时候也是大汉将军他们执行。让他们跟随出行的，也仅仅是皇帝。
    谁能想到皇帝居然把大汉将军派给了张居正？
    这是什么待遇？
    大家心里面除了羡慕以外，也有一些嫉妒，更有一些担心。
    张居正心里苦笑。
    事情不好办了。


第九十一章 拍马屁的真谛
    张宏可不管张居正怎么想，更不会管周围的人怎么想，笑着说道：“阁老，东西带过来了，您接一下吧？”
    虽然没有圣旨，可是该有的东西和大汉将军全都有。
    张居正无奈，只能全都接了下来，送走了张宏。
    等张宏走了之后，张居正连忙让人带着赏赐和人送到家里面去。至于之后怎么安排，还要再仔细考量。
    反正在张居正看来，御医也就算了，跟在自己身边还可以，并不是很招人嫉恨。可是另一些人不能要，该送走送走，尤其是那些大汉将军，太招人嫉恨了。
    张宏还没有回到皇宫，消息就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张居正的声威再一次深入人心。
    一时之间，所有人对张居正都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反对张居正的一些人失望至极，转身准备回家。朝政到了这种地步，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不如回家著述、去立说，把我的思想传诸于后世，让后世的人明白我是多么伟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张居正是多么的卑鄙龌龊。
    支持张居正的人欢喜异常。张居正的权力越大、皇帝越信任他，就代表着他们这些人能获得的好处也越多。
    也有人有隐忧，开始担心皇帝如此信任张居正，张居正现在堪比权臣。
    这权臣的下场是什么？
    所有人心里面都有个小算盘。
    虽然历史上有诸葛亮，可大明不是蜀汉啊！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走回来的张宏，语气随意的问道：“都送过去了？”
    “回陛下，都送过去了。”张宏连忙躬身道。
    “那就这样吧。”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此时的朱翊钧手里面握着一把直刀，有模有样的劈砍了几下之后，转身笑着问俞大猷，“爱卿觉得朕这几招怎么样？”
    俞大猷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实话实说？
    皇帝这几招不怎么样，根本就没什么章法，连军中厮杀的士卒都比不过。
    只不过看着陛下一脸得意的样子，实在是没法说。
    可是不说吧……又不太好……
    俞大猷想不迟疑都难。
    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了，朕把爱卿找来，不就是为了让爱卿直言？”
    说着，朱翊钧用刀指了一圈周围的人说道：“他们的阿谀奉承之词，朕已经听腻了。在他们的嘴里，朕都快比吕奉先能打了。”
    闻言，俞大猷的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不是刚进京见陛下的时候，心态和之前都不一样。那个时候，他没有什么太多的顾忌，一心求去，根本不想再当官。
    身子不行了、要死了，还闹什么啊？
    赶紧找个理由回家才是正经。
    可是几天以后，俞大猷的心里面就不是这种状态了。皇帝给他送来了丹药——培元丹。
    根据兵部尚书谭纶所说，这培元丹很厉害，当初他都快不行了，马上就要死了，吃了培元丹之后好了，活蹦乱跳的。
    只不过这培元丹珍贵异常，实在很难得，朝堂之上根本就没多少人吃过，太后那里供应都不足。
    没想到陛下如此看重你，居然给你送来了这样的丹药。
    俞大猷还能回想起谭纶说话时的那种羡慕溢于言表。
    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俞大猷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直接就把丹药吃了。
    当时陈矩也在场，有公公盯着，不吃不合适。
    谁知道这药吃下去以后，才短短几天的时间，这身子就好受多了，身上的旧伤都好了不少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甚至都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恢复，仿佛变年轻了。
    太神奇了！
    身体上的改变，带来的自然就是精神上的改变。
    俞大猷现在不再一心求去，他身体好了就想干事。皇帝招他进宫来陪练剑，他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现在看到皇帝练剑，俞大猷觉得自己要好好表现，说话不能太直。
    俞大猷面容严肃的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躬身说道：“陛下的招式和力量虽然尚显生疏，但已颇具火候。如果在军中，可为总旗。”
    现场一片安静。
    陈矩张着大嘴，瞪着眼睛看着俞大猷。
    张宏也是如此。
    周围的其他人更是如此，甚至有的人都呆愣在原地了，显然都没想到俞大猷居然会这么说话。
    朱翊钧也没想到，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俞大猷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周围。
    自己已经努力吹了，真的是尽了全力了。
    陛下这个水平，做兵卒尚且不足，何况是为将？
    别说做一个总旗，就是做一个小旗也是坑害人命。
    自己已经尽力地说总旗的水平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这一辈子没拍过马屁的老家伙，朱翊钧无语了。
    这种病症叫做拍马屁不适合症？
    一看就没弄清楚拍马屁的真谛，拍马屁可从来都不是在事实的基础上拍的。
    看着俞大猷懵圈的样子，朱翊钧笑了，笑得很开心。
    “爱卿啊！”朱翊钧一边笑着，一边对旁边的陈矩说道：“把护甲和足具拿来，朕要和爱卿过几招。”
    这护甲和足具就是仿照后世造的，用竹子做的盔甲和面具，武器也是竹子的。
    这是朱翊钧特意命人制作的，寻常的时候也会和宫里面的人一起练一练。
    练着练着，朱翊钧就成了武林高手，剑气可以在十米之外把人打飞。只要一碰到朱翊钧的剑，那些人就像遭受了巨大力量的重击，直接倒飞而出。
    看这种打斗场面就像武侠小说一样。
    朱翊钧都感叹，你们这些人去做特技演员好不好？
    这演技、这么浮夸的动作场面，你们居然演得和真的一样？
    现在遇到了俞大猷，当然要比划比划。
    据说俞大猷可是非常能打的，从小学的功夫，拳脚和剑法都非常厉害。
    朱翊钧还想让他教教自己。
    枪械虽然很强，可是没有强壮的身体，依旧发挥不出威力。


第九十二章 年轻人拔刀速度就是快
    俞大猷有些不明白皇帝要干什么，稀里糊涂的就被人换上了装备。
    待换装完毕，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刀，俞大猷似乎有些明悟。
    换完装备的朱翊钧也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来，爱卿，咱们比划比划。”
    说着，他甩动了一下手中的竹刀，笑着戴上了面具。
    “臣怎么敢跟陛下动手？”俞大猷连忙推辞。
    “你看你，”见状，朱翊钧有些无奈，“朕刚刚想夸你两句，现在又把这套拿出来了？快起来，只是切磋而已，点到即止。朕也想看看朕的功夫。”
    俞大猷的嘴角有些抽搐。
    额，陛下的功夫，这怎么形容呢？
    算了吧，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实在是推辞不过，俞大猷只能从地上站了起来。
    反正皇帝的武功也就那样，自己就当陪他玩了。等一下打的时候让着他点，不让他受伤、不让他丢脸也就是了。
    刚刚自己的马屁不就拍的挺成功？
    两人站定之后，朱翊钧没有丝毫的迟疑，握着竹刀就朝着俞大猷快速冲了过去。
    他一边冲一边劈砍着手中的竹刀，嘴里面不停的喊喝着：“嘿！”
    “哈！”
    “嘿！”
    气势十足。
    俞大猷握着竹刀不断架招。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那叫一个热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俞大猷感触很深，这打的很累啊！
    陛下的招数完全没有章法，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瞎鸡巴砍。
    出刀的速度倒是很快，看得出来是专门练过，但是并没有练得太深入。
    只是仗着年轻、反应快，挥刀才会这么快。
    发力的方法也不对，切入的角度也不对，总之就是毫无章法。
    面对这样的情况，自己还要架招、还要打得精彩，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俞大猷心里面苦啊！
    打了一会，俞大猷看陛下已经开始喘了，毕竟年纪还小、力气也不够。
    俞大猷明白，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
    他猛地起身，手中的竹刀磕到了朱翊钧的竹刀上，向右侧一带，身子猛地向前。
    朱翊钧身子瞬间站不稳了，直接向着右侧倒了下去。
    俞大猷欺身而上，一把将朱翊钧搀扶住，随后便后退一步，直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武功卓绝、练武天赋之高，从来都没有见过！臣实在是敬佩！”
    看着俞大猷一副“我很认真”的表情，朱翊钧差点没笑出来，憋得太痛苦了。
    自己怎么回事，自己当然明白。朱翊钧要练武，宫里面的确有很多陪练。
    可是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操练自己？
    练武那是要受伤的、要吃辛苦的，谁敢让自己吃苦受伤？
    这要是磕到、碰到哪儿，搞不好都是杀头的罪名。所以大家就当是陪自己玩儿了，谁会真的教？
    他们怎么想的，朱翊钧当然清楚，也没逼他们。平日里除了强身健体以外，也就是把这里当成玩乐的场所。
    就自己这个水平，怎么可能和俞大猷打成这样？
    自己就是瞎砍的。
    显然是俞大猷装的，还有刚刚拍的马屁。要知道，平时宫人们拍马屁都是说自己能做上将军了，已经直追三国吕奉先，上了战场肯定是没人能够抵挡得住自己。
    可朱翊钧却知道，就自己这水平上战场，估计一分钟都活不过去。
    自己现在连一个合格的士兵都不是，俞大猷还说什么总旗，摆明了就是拍马屁，而且这马屁拍的一点都不到位。
    别人都说自己能领兵作战了；到了俞大猷这里，只给了一个总旗？
    伸手把俞大猷搀扶起来，朱翊钧将竹刀递给陈矩，笑着说道：“爱卿，累不累？”
    “回陛下，臣不累。”俞大猷连忙说道。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
    旁边的陈矩也看了俞大猷一眼，神情更古怪，端着茶水走到他身边说道：“俞大人，看你累的，这都喘了，看看这汗。咱家准备了温凉的茶水，快喝一口吧。”
    你可别说了，赶紧喝水吧！
    还不累？合着你不累就把皇帝打赢了呗？
    朝廷里面还有这么奇葩的官吗？这么多年了，他是怎么过来的？
    俞大猷也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陈矩，颇为感激，连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大口喘着粗气。
    嗯，老俞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朱翊钧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的笑了起来。
    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钧看着俞大猷说道：“朕可不是问爱卿比我累不累，朕是问爱卿演戏累不累？”
    “陛下，这……”俞大猷愣了下，面色迟疑，有些尴尬的说道：“臣不知道。”
    “行了，”朱翊钧摆了摆手打断他，“宫里面到处都有人拍朕马屁，到处都有人陪朕演戏，不缺你这一个。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还让朕去做总旗？就朕这个水平，选士卒人家都不要。你还跟朕打这么久，只要是在战场上，你杀朕估计也就一刀的事。”
    “不过能演这么久，看来这身子恢复的倒真的是不错。”
    “陛下，臣……”俞大猷满脸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没你想的那么昏聩，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爱玩闹。再说了，朕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名将来陪着朕玩呢？”
    “如果只是玩闹的话，有他们这些人也就够了。”说着，朱翊钧指了指陈矩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什么是轻重缓急？朕分得清楚。”
    “坐。”拉着俞大猷走到旁边，朱翊钧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俞大猷战战兢兢地排着朱翊钧坐了下来。
    自己果然不适合拍马屁，没有一个拍到点子上。
    他心里也感叹，陛下年纪不大，这心倒是很透亮。
    “爱卿觉得大明之军如何？”朱翊钧笑着问道。
    俞大猷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陛下的态度看似很随意，可是这就从来不是一个随意的问题，更没法随意的回答。


第九十三章 大明之军如何？
    这应该算是一次正儿八经的奏对了，很难说啊！
    实话实说？
    大明的军队拉胯，基本已经处于一个残废的地步，各地方军备荒废，吃空饷的事情常有发生。
    各地军用物资和军饷被贪污严重，底层军户生不如死，形如奴隶。
    各地官员疯狂喝兵血、层层盘剥，逃户日益增多、逃民日益增多。
    各边镇也已经没落到了崩溃的边缘。
    朝廷已经没有能打仗的军队了。无论是在西南，还是在西北，又或只在辽东，全都是如此。
    东南半壁江山，居然让倭寇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北方，让人家直接打到了北京城下。
    大明的军队还叫军队吗？
    如果不是出了一个戚继光，如果不是有自己，如果不是有刘显，大明还有什么？
    可是这话怎么说？
    没法说啊！
    别说没法说，也没人敢说。谁都知道朝廷的军户制度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改，迟早拖着大明一起死。
    改革的办法有吗？
    有啊！募兵制啊！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就要考虑旧的官僚体系怎么安置？
    趴在军户身上吸血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世袭的勋贵！世袭的军官！
    别说其他人，戚继光、自己也全都是世袭军官出身，想要废掉军户制，就把自己这些人废掉。
    千万军户、衣食所系，皇帝你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吧？
    这是什么难度？
    嘉靖的时候弄得了吗？
    弄不了啊！
    只能想一个别的办法，单独拿一笔钱出来招募士兵，这就是戚家军的来历。
    可是想要长期维持，另外一个问题就来了，钱呢？
    一方面，养着一群什么都不干、整日欺压军户贪污军饷的军官；另一方面，又要拿一大笔钱去募兵，这叫什么事？
    即便是朝廷愿意，钱从哪儿来？
    没钱，玩什么？
    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别说现在的张居正他们了，严嵩和徐阶都知道，下面的人也都知道，可是能说什么？
    千万军户，衣食所系，能做什么？
    皇帝问这个问题，俞大猷很难回答。他有什么办法？
    有些事情，张居正都搬不动，比如贪污军饷。
    张居正支持戚继光，戚继光拍他马屁，结果是什么？
    戚家军的军饷能够全额支付。
    为什么？
    是因为没被贪污？
    怎么可能？
    就因为你张居正、因为你戚继光，我们就不贪污了？
    你想太多了！
    人家有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戚继光手下有五万人的编制，但是实际编制只有三万人。三万人的饷银足额发放，剩下两万人的饷银分润掉。
    当年因为饷银的事情，自己可没少闹腾、没少被收拾。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饷银从户部出来到出京城，直接会没了三成，只会有七成被划拨下去。
    足额到七成，那已经是好事了。拨付到了地方之后，巡抚、按察使、提刑使，大家都得分润一点。
    文官分完了，钱到了武将手里，各级统兵的武将、勋贵、都指挥使、指挥使、千户、百户，每层都要分润一点。
    最后到了当兵的手里面，能有三成，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底层的将官怎么办？
    吃空饷呗！
    明明只有五百人，我要报五千人，这样才能够我养活手下的兄弟；
    打仗的时候，实际出战五百人，名义出战五千人，打了一场仗，战损三千五人。
    死战不退，太惨了，打败也不怪我们。我们都已经这么努力拼杀了，我还要为朝廷继续作战、为兄弟们报仇。
    批点装备、批点钱，抚恤金你总得给吧？
    发财的机会又来了。
    当年在东南的时候，俞大猷就是亲眼看见他们这么干的。文武勾结，大家发大财，这是打仗吗？
    做生意都没他们这么赚。
    看着朱翊钧，俞大猷很想把这些破事都说出来，最后只能在心里面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没有办法。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给皇帝添堵，又能做什么呢？
    陛下如此年轻，即便有雄心大志，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强如张居正，又如何？
    官场上的规矩他都要守，该给人家的钱都要给人家。
    张居正敢断了人家的财路吗？
    他不敢。他要敢断了人家的财路，就不会有人支持他，什么新政啊，根本不可能推行下去。
    事情就是这么可悲。
    除了军饷的钱，还有军械，还有各地方的赈灾粮款，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敢伸手的？
    边军为什么不敢用火铳，明明应该很强？
    还不是因为兵部那些造兵器的人偷工减料，造出来的火铳十支里面有五支炸膛，没等打仗，先把自己炸死了。长久以来谁敢用？
    索性你们糊弄着做，我糊弄着收，然后大家一起分钱。
    这些事怎么和皇帝说？怎么敢说？
    很多事情，天下人都明白，都在瞒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皇帝。
    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云淡风轻的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回陛下，”俞大猷小心翼翼的说道：“大明军队前些年的确还有一些涣散，这才让北地夷狄猖獗万分、东南倭寇横行霸道。可是这些年朝廷富国强兵，已然卓有成效。”
    “无论是北疆的戚继光，还是西南的刘显，大明的军威已然强盛起来了。”
    朱翊钧看着俞大猷，笑着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说，朕要是像成祖皇帝一样带着这些精锐北征，能不能也取得当年的战果？”
    一边说着，朱翊钧一边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转头看着俞大猷，满脸的期待。
    那意思仿佛再说，只要你觉得行，那咱们就干，而且干的时候指定带上你，让你有露脸的机会。
    俞大猷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这事真要是传出一些消息去，自己就得死无葬身。大明朝的所有人都想弄死自己，无论文官还是武将。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一家人都没活路了。
    麻了！这还真是半君如半虎！稍有不慎就容易丢掉性命！


第九十四章 朕要培养心腹手下
    别说其他的，单单是一个鼓动皇帝的罪名，自己就根本承担不起。
    还北伐打仗？
    大明的军队，打个屁啊打！
    当初为了安抚北疆，张居正、王崇古花费了多大的心力？
    现在如果传出去自己鼓动皇帝北伐，那些人不得活吞了自己？
    到了那时候，日子怎么过？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啊！
    何况大明打得赢吗？
    怎么可能打赢！大明的军队，没戏！
    俞大猷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胡说八道什么？
    把陛下这个心思勾起来，这可怎么办！
    朱翊钧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绿的俞大猷，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有些难为俞大猷了，有些事情自己都没办法，何况是他俞大猷？
    不过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之前身关自己之事的时候，哪有人还能说实话？
    虽然有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嫌疑，可是俞大猷却这么做了。后面这个问题，俞大猷是真的不敢乱说话，挑动皇帝是最重的罪名。
    “行了，朕就是随口一说。”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不会真的以为朕想去北边打仗吧？就朕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算了吧。”
    闻言，俞大猷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擦了擦额头上的密汗，还有些微喘。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严重了，稍有不慎就把自己弄没了。
    不过他还有些心有余悸，也不知道皇帝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翊钧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没必要再吓唬这个老将了。他也不容易，指望他去做自己想要的事情，不可能。
    “朕今天把爱卿找过来，除了让爱卿陪朕练练刀划以外，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和爱卿商量一下。”
    这其实是朱翊钧早就有的一个打算。
    在张居正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自己有几件事情要办，已经拉好了单子。
    现在这个，就是第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俞大猷连忙说道。
    他刚刚被吓了一个够呛，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只要皇帝不再说去北边打仗的事情、不提什么御驾亲征，自己就什么事情都能为陛下办。
    当年的土木堡，这是大明多少官员和将领心中的痛啊！用梦魇来形容都不为过。
    谁都不想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情，现在大明可没那个底子。
    “朕想找一些人手来陪朕练武。”朱翊钧说道：“宫里面的这些人没什么意思，朕想让爱卿从宫外找一些。”
    “这个容易。”俞大猷松了一口气。
    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太有难度的事，消息要放出去的话，肯定有一群人上赶着来。
    尤其是朝中那些勋贵勋戚子弟，在亲近皇帝方面，他们很积极，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
    如果是士卒的话，也有亲军和锦衣卫，人肯定是不愁。
    俞大猷觉得这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他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他没和朱翊钧一起做过事情，不了解皇帝。
    如果他要去问张天师的话，张天师肯定告诉他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若问谁对朱翊钧的套路领教最深，自然就是朝天宫的张天师。
    “既然爱卿这么有信心，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面不禁有些感慨。
    不愧是老臣子，虽然说话直来直去、做人也很顽固，但是你看看人家这个态度，比起那些溜奸耍滑之辈实在是好太多了！这种臣子才靠得住！
    “朕有几个条件，爱卿你记一下。”朱翊钧看着俞大猷说道：“最好是战死的将士后人，戚家军也好，什么也好，都算。男女不限，但是年龄有限制，十岁以下最好。”
    “除此之外，要找一些孤苦伶仃的孤儿。朕听说京城里面有很多倒卖人口的人伢子，这些人穷凶极恶，把人当牲口卖，很多孩子都是他们抓来的。”
    “朕觉得这件事情不行，回头朕会让人解救一批人出来，这些人也可以。”
    俞大猷听得目瞪口呆。
    陛下，你这是要干嘛啊？
    前面那一条还好，说出去应该会有人支持。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当年也有一个皇帝这么干来着。那个皇帝是谁？
    大名鼎鼎的汉武帝。
    您现在这么干，很难不被人联想。尤其是我在这里，我很难不被人联想。这么一搞，我很容易成众矢之的啊！
    后面那一条，抓人伢子、捣毁人贩窝。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想干这样买卖的，后面都有人撑腰。
    这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何况京城这么多大户人家、世家门阀，每年他们买多少人？
    皇帝你这么一搞，这些人家怎么想？
    这可不是小动静，而且你打算让谁来弄？不会是让臣来吧？
    那臣可就真要把人得罪一个遍了。
    你说我进京来干嘛？路上装病来不了不好吗？
    虽然俞大猷心里很为难，可是他也知道这没法推辞。
    陛下把自己找回来，还给这么好的丹药让自己治病，可绝对不是为了让自己养老的。这就应该是陛下让自己干的事情啊。
    不过无所谓，得罪人就得罪人吧，自己这辈子得罪的人还少吗？他们能把自己怎么样？
    大不了罢官回家。
    反正自己就是把刀子，有事你找皇帝。
    不管结果如何，自己就硬顶着。你们就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俞大猷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臣领旨。”
    “这件事也不能太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朱翊钧看着俞大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等什么时候时机合适，朕会告诉爱卿。”
    “是，陛下。”俞大猷再一次点头，连连说道：“臣明白。”
    这些人是朱翊钧准备培养的心腹手下，对外的名义是练兵。
    皇帝为什么要练兵？
    因为皇帝最近学了兵法，觉得自己行了，要得瑟一下。为此还特意找来了俞大猷这样的人。
    孩子心性，你们不用在意。
    表面上是这样，至于是不是真不在意，那就不在朱翊钧的想法当中了。
    如果你在意的话，那朕也在意。
    这件事情还没开始，自己也只是先给俞大猷打个招呼。


第九十五章 李太后昏倒了！
    这件事情谈完了以后，君臣二人没有再说什么。
    朱翊钧向俞大猷请教了一些刀法的事情，就把他打发走了。
    练武是长久的事情，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进步。
    不过朱翊钧相信，自己以后的进步会越来越大。有了俞大猷的指导，自己也会变得很强。
    只不过现在君臣关系还没那么好，还要继续缓和。
    比起朱由校，俞大猷紧张的不行了，出了皇宫之后，琢磨了一下，就让人给谭纶递了一份拜帖，准备去拜访一下他。
    毕竟是谭纶把自己带到京城来的，自己出事了他不能不管。
    现在京城是个什么情况，自己也不清楚，真要管了一些事情，惹出问题来就完了。
    有谭纶在这里，让他给自己想想办法。
    俞大猷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以自己这个能力在京城里面混，基本没可能。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能找个人帮忙了。
    朝堂上下没有人关注俞大猷，所有人都在关注一件事情——张居正离京。
    随着张居正离京时间越来越近，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
    除了皇宫大内，其他的地方可不怎么安稳。
    皇帝给张居正的待遇让人眼馋。也让人担心和愤怒。
    闹腾了几天之后，张居正也上了推辞的奏疏。他也不想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
    不过没有用，皇帝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干，上的奏疏全都被留中了。
    朱翊钧甚至还亲自写了一封信向张居正解释，这么一搞就更没办法推辞了。
    终于在这一天，张居正告别了京城的官场，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带着自己的马车、带着皇帝的赏赐，领着大汉将军和御医出发了。
    张居正走的时间不会太长，大家都知道他很快回来。
    可是张居正走了以后，京城的里面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似乎走了张居正座大山以后，大家的心都轻松了下来。
    皇宫大内。
    “来人啊！不好了！太后晕倒了！”
    一声喊声突然响彻了皇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朱翊钧得到消息以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带着王皇后一起赶到了慈宁宫。
    他们到的时候，太医也已经赶到了。
    朱翊钧来到慈宁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陈太后。
    “母后。”朱翊钧来到陈太后的面前，躬身行礼道：“不知怎么样了，怎么就晕过去了？”
    “御医已经进去了，”陈太后连忙说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心。刚刚予已经询问过，据说毫无征兆就晕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朱翊钧一脸的急切，充满了担心。
    看着朱翊钧担忧的样子，陈太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劝说。
    皇帝亲生母亲生这样的病，事发又很突然，皇帝现在恐怕什么也听不进去。
    时间不长，李长生走了出来。
    见到朱翊钧之后，李长生连忙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臣李长生，参见陛下！”
    “行了，”朱翊钧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要说这些了。太后的身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太后的身子并无大碍。”李长生连忙说道：“臣刚刚已经为太后把过脉了，脉搏虽然有些微弱，但是身子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臣判断没错的话，太后应该是惊吓所致。臣回去开两副安神的方子，太后吃了以后，很快就会好的。”
    李长生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
    旁边的人听着神情有些古怪，陈太后都是一皱眉头。
    皇宫里这才安稳几天，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上一次冯保死的时候闹腾过一次，死了不少人。这次还折腾？这皇宫里是怎么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尽力救治。”
    “是，陛下！”李长生答应了一声，松了一口气，便带着人赶忙退了出去，不敢在这里过多耽搁。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说道：“你去请张天师进宫。”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速度飞快。
    陈太后听到了朱翊钧的话，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看一看还是好的，而且这个时候自己不说话最合适。自己不是皇帝的生母，真闹出什么事情来，自己不好收拾。
    虽然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不错，皇帝平日里对自己也的确是很孝顺，可是无论怎么说人家才是亲骨肉。
    朱翊钧这个时候也不关心这些，看了一眼陈太后，躬身说道：“母后，孩儿想进去看看。”
    “去吧。”陈太后点了点头，温和的说道：“不要太激动，国事为重，皇帝还是要保重龙体，不要伤了身子。”
    “谢母后，孩儿明白。”朱翊钧答应了一声，迈步向里面走了进去。
    宫女和太监都站在两侧，见到皇帝走进来，一起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连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侍母至孝，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害怕。
    万一皇帝迁怒于他们，可就不是打一顿板子这么简单，搞不好命都丢了。
    现在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惹怒了皇帝。
    朱翊钧根本就没去看他们，直接走到了床边。
    李太后此时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整个人闭着眼睛，如果不是说昏倒了，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朱翊钧看着李太后，面露悲戚，不过还是一副强忍着的样子，缓缓地坐到了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母后，孩儿来了。”
    说完，朱翊钧就再也没有开口。
    屋子里面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此时的心情不好，或者说过于悲伤。
    有人担心，可是也不敢上前。
    良久，陈太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痴愣愣的坐在床前的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陛下，保重龙体呀！太后醒了也不想看到陛下如此。”
    朱翊钧转回了头，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他站起身子看着陈太后道：“孩儿明白，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倒是让母后担心了，是孩儿的罪过。”


第九十六章 又让张天师背锅
    太后晕倒了，皇宫里面的气压瞬间就降了下来。人们走起路来的都不敢弄出大动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招惹到皇帝。
    皇帝在太后床前伺候，已经有人上疏说陛下至纯至孝。
    张居正走了，太后晕倒了，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的气氛都变了。
    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刚刚沉下来的气氛，现在又提了起来。
    在这样的气氛下，刘守有被叫进了皇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刘守有的心情还是很紧张。现在张阁老走了，他的心里边一点底气都没有。
    “陈公公。”刘守有看到老熟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凑到陈矩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公公，不知这次事……”
    “刘大人，”陈矩脸上的笑容很古怪，玩味的说道：“有些事情，还是不问的好。请吧，刘大人。”
    刘守有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也知道陈矩的地位，这位是在皇帝面前最受宠的太监，年纪虽然不大，地位可是不低。
    不过他也不觉得陈矩看不起自己。
    通常情况下，能说的，太监都会选择卖一个人情；
    不说，那就说明这件事是不能说。看来事情变得麻烦了。
    整理了一下仪表，刘守有面容严肃的迈步走了进去。
    刚走进大殿，刘守有就看到了张天师。
    最近这段时间，张天师在大明的地位水涨船高，皇帝给的赏赐就不说了，关于他的种种神奇传出去很多，其中就包括给皇帝炼丹。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见到了张天师。
    目光在张天师身上一扫而过，刘守有连忙趴在地上，冲着龙椅上的皇帝磕头，“臣刘守有，参见陛下！”
    “起来。”朱翊钧点了点头。
    刘守有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朱翊钧，脸色就是一变。
    皇帝现在的状态可不好，黑眼圈那么大，眼睛也红了，似乎也消瘦了一些，满脸的疲倦。
    “陛下，龙体要紧啊！”刘守有连忙语带关切的说道：“如果陛下把自己身体伤了，太后醒来恐怕也不愿意见到啊！”
    朱翊钧摆了摆手，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说道：“就不用说这些了，为人子女，有些事情又怎么能不去做呢？”
    闻言，刘守有没有再继续开口。
    虽然他没亲眼所见，可是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
    皇帝对太后的孝心感天动地，无数人都在传颂。
    不过也有人借此生事，一边抬高皇帝，一边贬低张居正。
    你看看皇帝对母亲有多孝顺，再看看你张居正，你也配有做皇帝的老师？
    这种事情甚至都已经搞出了传言，刘守有这几天都在查这个事，只不过没什么进展。即便是锦衣卫，想要调查谣言这种东西也难度很大。
    只是不知道皇帝今天找自己进宫来，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刘爱卿，朕今日把你找来，是有件事情想交代给你去办。”朱翊钧缓缓说着，语气有些低沉，透着一抹不容置疑。
    “请陛下吩咐。”刘守有连忙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关于母后的病，太医院那边已经看了，可是母后还没有醒过来。张天师说，朕做点善事，或许能够感动老天，母后说不定就醒过来了。”
    朱翊钧看着刘守有，缓缓的说道：“朕原本想着大赦天下，或者是开仓放粮，张天师说效果有限。既然是母子亲情，那就从母子亲情处着手比较好。”
    站在一边的张天师面无表情，他现在不想说话。
    张天师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昨天被陛下叫进宫里面的情景。
    陛下询问太后的情况，自己也实话实说，然后事情就成了这个样子。
    就像上次炼丹一样，陛下自说自话。
    自己只说出一句话，陛下就能延伸出去，而且最后还说得很有道理，搞得全都是自己说的一样。
    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张天师什么都不想说了，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一个牌位。
    刘守有看了一眼张天师，神情有些古怪。
    这位张天师搞什么啊？
    这个时候京城里面安稳最重要，别搞事情，折腾什么啊？
    不过刘守有也知道，陛下肯定听张天师的，不会听自己的。
    虽然刘守有很想说点什么，不过这事他也不敢说，不然的话容易连陛下和张天师一起得罪了。
    那就完蛋了，张阁老不在，没人给自己撑腰。
    刘守有不得不感叹，做个中正的臣子太难了！
    “请陛下吩咐。”刘守有向前走了一步，面容认真的说道：“只要能够对太后的病情有所帮助，臣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惜。只要是臣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要了臣的命，臣也一定会去做！”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呗。
    在这方面，刘守有想得很开，做起事情来也没有丝毫的良心不安。
    忠君报国，有什么错？
    反正张天师出的主意，皇帝下的旨，我就是个奉命办事的。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听说京城之中有很多被贩卖而来的孩子，还有很多被掳掠的孩子。这些人从小跟父母分离，小小年纪便为奴为婢，甚至有的会被卖到到妓院去。”
    “骨肉分离之痛，朕感同身受。既然要做善事，不如就从他们下手。朕想让锦衣卫去查一查，救出一些被拐带的儿童，抓一些胡作非为的人贩子，清查一下青楼赌场这些地方，看看有没有强买强卖。”
    “如果有的话，一律严惩不贷，要把那些孩子救回来！”
    朱翊钧站起身子，缓缓地走到刘守有的身边，轻声说道：“救助的孩子越多越好，朕想着让他们骨肉团圆去。上天看在朕如此诚心的份上，也一定会让母后的病好起来。”
    刘守有看着张天师，满脑袋问号。
    这就是你给陛下出的主意？
    这是什么破主意？
    你这是要把整个京城翻过来吗？你要干吗？
    不过这事也不算太难办，大的不碰，抓小的；有背景的不动，没有背景的抓，对锦衣卫来说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刘守有连忙说道：“陛下对太后的孝心感天动地，臣相信上天一定会体恤陛下的孝心！”


第九十七章 联手解救被拐孩童
    张天师看了一眼刘守有，听着他的话，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
    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自己好像又被坑了。
    皇帝说的那句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自己，自己也从来没有听皇帝和自己说过这些事情。
    皇帝和刘守有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让自己站在这里陪着，不用说，不用做，站在这里就好。
    可就算站在这里，这也是个大麻烦。相信消息传出去以后，肯定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是自己给陛下出的主意。
    张天师一阵头大。
    看着刘守有，张天师希望他别把事情搞太大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天师，又看了一眼刘守有，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这件事情很重要，你好好办。如果不是朕不能离开，朕其实想亲自去。”
    “不敢劳动陛下。”刘守有连忙说道。
    “这样吧，”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又看了一眼张诚，说道：“你们两个去给刘大人帮帮忙，替朕去尽点心。明白吗？”
    “是，陛下，奴婢明白。”两人连忙点头。
    刘守有在一边叫苦。
    这叫什么事？把他们两个派给自己干嘛？
    要知道，自从冯保死了以后，自己和宫里面的关系可就没有多好了。
    尤其是陈矩和张诚，这两人有问题。
    陈矩就不用说了，当今陛下的心腹，在大明朝谁的面都不给，张宏都拿他没有办法，能压他一头的也就是张阁老。可是现在张阁老不在。
    张诚，是张宏的干儿子，地位本身就高，现在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这地位就更高了。
    自己是真想拒绝这两个人，可是刘守有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他只能对着两人笑着点头，一副“我欢迎你们”的样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朱翊钧看着刘守有三人，满意的点头说道：“你们三个都努力点。张诚，东厂那边也出点力，你叫点人帮帮忙。”
    “是，陛下。”张诚连忙面露欣喜的答应道。
    他的心里刚刚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去找干爹，让干爹给自己弄一批东厂的人手。这次的事情，自己一定要露脸。
    这次陈矩回来，据说事情办得很好，回来就得宠了。
    自己这边刚有点受宠，他就把自己挤回去了，这是张诚不能接受的。
    在张诚看来，将来干爹倒了，自己是要上位的。
    现在陈矩已经成了拦路虎，如果不把他弄了，将来干爹没了，自己想上位就更不容易了。
    挑拨离间是很低等的手段，陛下很信任陈矩，搞不好自己就容易引火烧身。
    最好的办法就是露脸表现，让陛下看到自己比陈矩强。
    张诚觉得这是个机会，自己还有东厂的支持，有优势。这个事只要查起来，就没个不成。
    陈矩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诚，心里却有点慌。
    他看了一眼刘守有，心里叹气，希望刘守有给力一点吧。
    刘守有此时叫苦不迭。
    如果只是两个太监跟着，还好办一点。可是现在陛下还让东厂出人……
    虽然陛下不说，东厂也会出来帮忙，毕竟张诚是张宏的干儿子。
    陛下说了，就等于给了执法权东厂能光明正大的闹腾；没说，东厂只能私底下折腾。
    这事可不好办……
    不过刘守有是锦衣卫，可不敢质疑陛下的决定。他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臣等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好！好！”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有了你们的努力，上天一定会感动的。等到太后病好了以后，朕为你们庆功！”
    刘守有心中又是一沉，哭的心都有了。
    原本这件事情就不好办，陛下还弄来了两个人跟自己竞争，也可以说是监视。陛下还让东厂那边的人插手，这就已经让人够头疼的了。
    现在还加码，太后病好了就是我们的功劳。
    可问题是太后的病要是不好呢？那是不是就是我们的过失？
    办法没问题，是我们执行不到位。这个锅扣下来，背不动啊。
    刘守有心里面暗自想着张阁老。
    张阁老走的第三天，想他。
    “行了。各自去办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是，陛下。”几个人躬身答应了一声，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张诚看了一眼刘守有两人，躬身说道：“刘大人、陈公公，我那边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先告辞了。”
    说完，张诚便笑着走了。
    陈矩和刘守有的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没想到，张诚这才刚出来，就不打算和他们合作了。
    虽然没有翻脸的意思，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各干各的。
    这是彻彻底底的不和两人一起玩了。
    刘守有叹了一口气，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他不禁转头看向陈矩，希望这位皇帝身边的人能给自己一些建议，或者帮自己撑腰。
    陈矩也不傻，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刘大人，您掌管着锦衣卫，想来这不是什么难事。刘大人尽管放心，咱家绝对不会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这一次咱家就是跟着，绝不插嘴。”
    你大爷！
    刘守有在心里面破口大骂。
    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陈矩要干嘛。
    这是要退了。
    陈矩也有自个儿的考量：张诚要动用东厂的人，自己怎么办？自己又没人，索性自己就不办了。
    不做不错，做多错多。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做，谁也挑不出错。立功不着急，暂时不犯错就最重要，何况还有刘守有，自己怕什么？
    我就不信了，他刘守有心甘情愿让张诚压一头？他要心甘情愿的被张诚压一头，自己被张诚压一次又怎么样？
    刘守有无奈了，宫里面的太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了？
    他心里面暗骂，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的厌烦，向前走了一步，笑着说道：“公公，您看看，这就见外了不是？”
    “陛下让咱们一起，那咱们就商量着来。公公有什么，但说无妨。只要公公说了，我一定照办。不管公公说抓谁，我都没有二话。公公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您办了。”


第九十八章 张居正看高拱
    陈矩看了一眼刘守有，眼睛一眯，心里冷笑。
    真当我是二傻子？
    先不说功劳的事，谁下令谁负责，这令是乱下的？
    “刘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陈矩一脸真诚的说道：“陛下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大人，那是对大人的信任。咱家怎么可以越俎代庖？那可是违抗圣命，咱家可就一颗脑袋。”
    刘守有的脸都快滴出水来了。
    陈矩的话很明白：他不管，责任不担，而且还会盯着自己，让自己把事情干好，不能违抗圣命。
    他意思就是责任他不担，功劳他还要。
    “那我回去准备一下，然后派人来通知陈公公。”刘守有见陈矩油盐不进，也没有心思再和他废话，说完拱了拱手就走了。
    陈矩看着刘守有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消失了。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长时间，他已经琢磨出一点滋味来了。
    这一次陛下要看的是张诚，要看的是东厂和锦衣卫，可不是自己。
    自己刚从南边回来，差事办好了，现在要做的是不出风头。
    笑眯眯的摇动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陈矩转身往回走。
    前些日子得了一点好蜂蜜，宫里面进了一批好梅子，正好蘸着吃。
    听说六姑娘最喜欢甜东西，正好给她送点去。
    六姑娘就是韩六娘，最近的地位水涨船高，宫里面已经没有人呼其为韩六娘了，统一称呼为六姑娘。
    与其跟他们争斗，还不如去巴结巴结六姑娘。
    此时六姑娘已经送走了张天师，从外面转了回来，直接来到了朱翊钧的面前俯身道：“陛下，天师已经回去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语气随意的说道：“让御膳房做一桌素斋送过去。”
    “是，陛下。”六姑娘连忙答应，知道这是给天师的赏赐。
    赏赐虽然不贵重，重要的是心意。陛下这番心思，想必天师也是非常欢喜的。
    朱翊钧却知道，张天师不会欣喜。本来这件事情就是一口黑锅，背身上就很重了，但是因为消息没有明确的传出去，也就没那么肯定是张天师出的主意。
    这个时候皇帝给了赏赐，意味着什么？
    无功不赏。你的功劳哪来的？
    那就是给皇帝出主意了。
    这等于从侧面坐实了这件事情，张天师能高兴都有鬼了。
    朱翊钧也不在意，张天师的定位本来就是工具人。
    朱翊钧站起身子径直来到大殿的门口，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的天气不错，很晴朗，蓝天很蓝。
    在不远处，有一块云彩很大，看起来像一只兔子。
    站在原地看着那朵兔子形状的云彩，朱翊钧有一些失神。
    他想到了张居正，不知道自己这位张先生现在到哪里了。
    先生，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河南，新郑。
    王安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筷子，不断挑动着眼前的面条，唏哩呼噜的往嘴里面送了进去。
    半晌之后，他满足的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在新郑这些日子里，吃面是王安最满足的时候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王安问道：“消息确定了吗？”
    “回公公，已经确定了。”手下连忙献媚的说道：“张阁老明天就会到新郑。”
    “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王安喃喃的说道。
    手下在一边一脸唏嘘的附和，“可说是了，谁能想到？”
    王安上去给了装模作样的手下一脚，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胡说八道，咱们盯着就行了。高老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也没联系咱们。”手下有些狐疑的说道：“您说他会不会不敢了？”
    王安目光明灭不定，心里面也有一些迟疑。
    这段时间，张阁老的消息可是在不断地传过来。
    回家这一路上，张阁老可是威风凛凛；各地官员全都出来迎接，那简直就是人山人海。
    为他开路的除了京城之中来的大汉将军，还有戚继光的戚家军，清一色的火枪队开路；还有骑兵护卫，看着都吓人。
    这是在对天下人宣告他的权势。
    新郑这里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尤其是张居正要到这里来的消息传过来之后，城里面的气氛都开始古怪了起来。
    张居正打出来的旗号是要来拜访高拱，对外说高老是自己老前辈，对自己照顾颇多，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对高老表示尊重。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说张居正恭敬有礼了。
    这里面有多少是张居正自己买的水军，有多少是为了拍张居正的马屁，王安不得而知。
    但是他知道，也有人说张居正在演戏、惺惺作态。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王安关注的，他要关注的就是高拱而已。
    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张居正不来，自己很快就可以回京城了。
    不过这次张居正一来，肯定会出变化。看看高拱和张居正谈得如何吧。
    如果高拱害怕张居正，不再去京城，那自己任务也就完成了；如果反过来，那自己就有的帮忙了。
    事实上，关注着这一场会面的，不光是王安。周围的大小官员，甚至是京城里面的官员、读书人、大儒，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一场会面，想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毕竟前段时间高拱回京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个时候张居正昏迷不醒。
    现在张居正来看高拱，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此，大家都很关心，除了八卦之外，这个事情恐怕也会影响今后的朝局。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陈矩送上来的密报，眼睛微眯，心里面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虽然历史上是有走向的，但是还真不敢保证自己的小翅膀有没有把这件事情给扇没了。
    如果张居正不去新郑看高拱，事情可能就不会按照自己的预想走了。
    如今事实证明，张居正还是去了。
    去了就好，去了就好。
    朱翊钧也有一些遗憾，这次会面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历史性的会面，自己不能够亲自经历、在场见证，还真是遗憾。
    不过这次见面以后，事情应该就会变得更有趣了。


第九十九章 东厂和锦衣卫的较量
    京城的日子还算平静，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张居正走了以后还算安稳，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少部分人知道，京城又要掀起一场风暴了。
    东厂。
    “你打算怎么做？”张宏看着张诚问道。
    张诚有些小心翼翼。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离不开干爹的支持。一旦离开了干爹，自己什么都不是。说白了，实力还不够。
    相处了这么多年，张诚对干爹也足够了解，明白干爹是什么脾气。他说道：“我想调一些东厂的人手来做这件事情。”
    “陛下说了，会给你一些人。”张宏点了点头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张宏不会打折扣。
    张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孩儿的意思，是想多要一些人。”
    看了一眼张诚，张宏摇摇头，想了想道：“这件事情以锦衣卫为主，咱们还是不要过多的掺合比较好。现在朝廷上的关系比较稳定，我们不能惹事。”
    张诚看了一眼干爹，心里无奈的叹气。
    干爹什么地方都好，可是有些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古板了。
    如果陛下真的想让锦衣卫做主，那还让自己去做什么？
    既然让自己调遣东厂的人，那就说明陛下不信刘守有，至少也不是全部相信，或者想看东厂和锦衣卫掐一把。
    陛下想看自己手下的人斗，那就要斗给他看。就像很多人喜欢看斗鸡一样，有什么目的吗？
    或许没有，就是想看你们斗，就是觉得好玩，你就要去斗，
    干爹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敏感性。关键是自己还不能直说，说了他也不信，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想了想，张诚笑着说道：“干爹，孩儿又不是想去找事情的。这个是陛下第一次交代差事给孩儿，孩儿想着办得漂亮点，不然没法在陛下那里交差。”
    “况且这也是好事情，京城可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那些人敢在京城做这些违法的勾当，实在是没把大明的律法放在眼里。”
    “那些来自各地的孩子也是够可怜的，孩儿当年要不是活不下去，也不会被卖到皇宫里来。既然陛下想让他们过好一点，孩儿也想尽一份心力。锦衣卫那边怎么做，咱们不管。咱们总要帮帮忙的。”
    听着张诚的话，张宏陷入了沉思。
    他其实不太相信张诚的话，可是又觉得张诚说的有道理。
    张宏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就做自己的事，千万别和锦衣卫那边起冲突。”
    “孩儿明白。”张诚笑着说道：“孩儿就是想做点事而已。”
    “那行，”张宏点点头说道：“多给你点人手。”
    “多谢干爹！”张诚脸上感激涕零，心里面却非常不以为然。
    不就是布和锦衣卫起冲突吗？那有什么？
    自己要做的事，东厂要立威，也不一定非要和锦衣卫起冲突。
    干爹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奉旨提督东厂，这两个差事放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诚心里面已经有这些想法了。
    在皇帝面前争不过陈矩，那就要另辟蹊径。这次就是一个机会，如果东厂在自己手上有了非一般的表现，没准自己就能够得到重用了。
    如果自己能够提督东厂……
    想到那场面，张诚都忍不住想要笑了。
    虽然这次有赌的成分，可是张诚却知道，不是谁都有上这个牌桌的资格。
    机会摆在面前，那就一定要赌一把。
    张宏不知道干儿子在想什么，想来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
    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
    刘守有看着手下的人，缓缓的说道：“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说说各自的想法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矩。
    此时陈矩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也不开口。
    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来听听。
    可是谁敢真的拿他当没关系？
    这位是代表着陛下来的，身份非一般。
    “诸位尽可畅所欲言。”陈矩笑着说道：“咱家只带了耳朵，没有带嘴。无论你们想怎么办，咱家都不会插嘴。”
    “是是是。”众人连忙陪笑着点头。
    有的人还露出了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脸上虽然是这个表现，可是心里面却不是。
    你带着耳朵来更可怕，我说什么，你回去告密，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没什么好讨论的吧？”一个人向前走了一步，面容严肃、语气正义的说道：“马上就查，遇到一个抓一个。”
    陈矩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对着他笑了笑。
    这人顿时面露尴尬，不过还是对陈矩笑了笑。
    陈矩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刘守有笑了笑。
    笑你大爷！
    刘守有在心里面骂了一句。
    你这笑实在是太虚假了！
    不过刘守有只能忍着，瞪了一眼说话的手下，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胡说八道，谁让你讨论圣旨了？本官让你们讨论事怎么办！”
    “圣旨也是你们能讨论的？本官让你们拿出一个办法来，怎么才能够又快又准、又多又好的把事情查清楚！把皇上交代的差事办好！这才是你们该想的。”
    众人都颇为尴尬，一个个讪讪的不说话了。
    这个破事对他们来说难度比较高啊！
    京城里面的很多事情，他们都清楚，基本都属于地头蛇，贩卖人口这种买卖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真查，太容易得罪人了。
    即便是皇帝的圣旨又怎么样？
    我们听上峰的号令还行，出头的事不能干。
    事实上，自从陆柄死了以后，锦衣卫就已经没落了。嘉靖时期不行，到了隆庆时期更不行。
    那时候高拱一家独大，东厂都不行。张居正上台以后，东厂归了冯保。
    冯保和张居正合作，老家伙也没什么野心，整天在皇宫里面搞事情，要么就是贪污，一点正经事不干。
    东厂都不行了，何况他们这些锦衣卫？
    张居正除了用他们打探消息以外，根本就不用他们干什么。平时就搂钱，一个比一个在行。真动手，没人能行。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顿时就把刘守有气得够呛。


第一零零章 东厂回来了！
    东厂、锦衣卫，实际上都是已经腐朽和堕落的地方，根本就不堪用了。
    纵观大明的历史就知道，很多时候皇帝看不上他们，都会建立新的衙门，比如当年汪直的西厂、刘瑾的内行厂。
    东厂还好一些，锦衣卫已经和地方纠缠的太深了，很多地方被渗透的太严重，不中用了。
    世袭的锦衣卫更是如此，基本和腐朽的军户制度一样，到了完蛋的时候。
    要想等到锦衣卫下次再有用，就要到魏忠贤时期。何况魏忠贤依靠的也不是他们，而是被东林党打败的齐浙楚党等地方党派。
    看似是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其实骨子里还是地方党派的党争。只不过那些分散的党派被魏忠贤给统一成了阉党。
    这里面，天启皇帝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实在是不太好说。
    现在骤然让刘守有用锦衣卫做事，他们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也不愿意得罪人。
    与此同时，东厂。
    东厂的人也都被张诚叫到了面前，掌刑千户、提刑百户、九个当头，所有人都到了。
    张诚此时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下面的人。
    见这些人都面容严肃的站在那里，张诚嘴角挂起来冷笑。
    “咱家知道，你们很多都是冯公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不过你们要明白，冯公公已经死了，逝者已矣，人要往前看，死人不能挡了活人的道。”
    几个人抬起头看向张诚，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不善。
    要知道，冯保为了收服这些人，那可是下了大心力。
    这几人对冯保很是忠心，人死了他们没办法，不过听到张诚这么说还是觉得不舒服。
    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张诚拍了拍手。
    一队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一组抬着一个小箱子，全都摆到了众人的面前，一箱一箱的摆放了十几箱子。
    “打开。”张诚笑了笑，随意的拍了拍手。
    小太监们连忙将箱子打开，退到了一边。
    众人看过去，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十几个箱子里面全都是黄金，五两一个的小金锭子码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异常耀眼。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得人挪不开眼睛。
    “咱家这个人信奉的只有两件事，升官、发财。”说着，张诚缓缓地站起身子，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笑道：“你们可以不为咱家做事，但是犯不着和金银过不去吧？”
    “顶着东厂的骂名，干着断子绝孙的事，为什么？咱家干爹也不管东厂，也轮不到咱家管，只是这一次咱家要借你们做些事情。没得说，只要事情办好了，这些全都是你们的。”
    “放心，这只是定金。咱们就像做生意，只要把这次的事情办好，后续还会有更多。多了咱家不敢说，你们这些人在京城买一套院子，顺便讨两个娘们绝对足够。如果谁不够，咱家给他补上。”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不想干的人可以走了，想干的人留下。一句话，跟着咱家干，吃香的喝辣的，赚金子玩女人。”
    “不过丑话咱家可说在前面，谁要是拿了咱家的钱，办事的时候不出力，别怪咱家不客气。你们也别担心，这次咱们是奉了圣旨，不是咱家的私活。”
    底下的十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一个人走。
    一个人一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拳对着张诚行礼，大声道：“卑职愿为公公赴汤蹈火！”
    闻言，张诚顿时就笑了起来，满意的走到此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公，卑职董大宝。”壮汉连忙说道。
    “董大宝，你很不错。”张诚笑着说道：“家住何方，是何出身？”
    “回公公，卑职就是京城人士，行伍出身，以前在京城地面上讨生活。”董大宝没有丝毫的隐瞒。
    所谓在地面上讨生活，其实是一句行话，也是黑话。如果真的细究起来，就是街头上的混子，或者说是在街头上讨生活的二流子。
    毕竟东厂招人手也不是这么好招，真正有想法的人也不会来东厂上班。
    东厂从锦衣卫那边调遣过来的人，有些事情也不好办，通常也会自己招收和培养。
    招收和培养来的基本都是土流氓出身，甚至有的干脆就是罪犯，杀人越货的事都干过。
    这群人做事基本没什么底线，董大宝显然就是这群人出身。
    张诚却不在意，看向董大宝越发的满意。
    张诚拍了拍董大宝的肩膀，笑着走了回去，伸手在箱子里抓了一把金子，直接扔给他，大笑着说道：“拿着花，咱家赏的。”
    “多谢公公！”董大宝连忙接过金锭子。
    张诚收回了目光，看向其他的人直接说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所有人都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行礼道：“卑职等愿意为公公赴汤蹈火！”
    “很好，”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都愿意，那这次咱家就带着你们干一把。”
    “说说这一次的差事，咱家要把京城翻过来，彻查京城所有的妓院、赌场、人伢行，查的就是人口买卖。”
    “一句话，动静要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东厂在查。口号要喊得出去，专门找那些倒人口的人，街上的孩子乞丐也要问清楚，看看背后有没有人伢子在作乱。如果有的话一律抓出来，全部严惩不贷。”
    “各家赌场、妓院全部清查，凡是未成年的，询问是否有强迫买卖的情况。如果有，一律严惩不贷。”
    “询问各家赌场、妓院，是否有拐来的孩子？如果有，一律严惩不贷。”
    “公公，这动静是不是大了一些？”掌刑千户马驰向前走了一步，有些担心的问道。
    瞥了他一眼，张诚没好气的说道：“咱家之前就说过了，就是要动静大，要让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东厂在做事！要让他们明白，东厂回来了！”
    闻言，有的人畏惧，有的人迟疑，有的人只是兴奋。
    其中有个人尤其兴奋，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董大宝。


第一零一章 张高会面
    加入东厂的目的是什么？
    很多人就是为了求一口饱饭。
    人在困境的时候，通常都会丧失掉良性。
    可到了董大宝他们这个份上，已经不是求存了。过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就要向上一步。更大的权势、更多的财富，才是他们想要的。
    只不过原本大家没有这个机会，现在张诚给了大家这样一个机会。
    “回去之后，各自找消息。一句话，这次谁的功劳大，谁的奖赏就最丰富。”
    “是，公公！”众人连忙一起抱拳躬身。
    等到所有人退出去之后，张诚连忙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笑着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镇住他们？”
    “公公威势无双，当然没问题。”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拍马屁。
    张诚笑了笑，连忙对着小太监们说道：“把这些金子都装回去，箱子抬回去，缺的那些等一下咱家补上，千万别弄丢了！”
    “这可是库房的东西，拿出来让他们看看还行。这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就完蛋了。”
    旁边的小太监嘴角一抽抽。
    刚刚公公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意气风发的指着这些箱子，告诉他们谁把事情办好了，谁都有重赏，这些黄金都给他们分了。
    你这种行为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
    张诚看了一眼小太监，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回公公，奴婢可没有意见。”小太监连忙说道：“只是等到这些人把事情办成了，怎么办呢？公公可是答应了给他们这些黄金……”
    “你知道个屁！”张诚没好气的说道：“等到事情办成了，我还差这点黄金？”
    “京城这么大，这次牵扯的人这么多，事情就这么严重。我要是不能赚个盆满钵满的，那就直接去刷夜壶好了。”
    “只要他们用心做事，这一次钱一定少不了。”说到这里。张诚的眼睛都亮了，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他已经有了详细的想法和计划，相信能够成功。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躺在六姑娘的大腿上，任由六姑娘揉着头、不时的往嘴里面放一颗果子。
    两人相处的非常好。
    吃了一瓣橘子，朱翊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轻声问道：“锦衣卫那边怎么样？”
    “他们没有当着奴婢的面说，不过奴婢看得出来，他们这些人恐怕会避重就轻。”陈矩站在一边轻声说道。
    “早就在预料之中了。”朱翊钧轻笑了一声。
    锦衣卫是暴力衙门，刘守有本身就不合适。如果不是张居正给他撑腰，这个位子他是坐不稳的。
    管控下面的人，那就不用想了。那些人对刘守有足够尊重，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张居正。
    如果是为张阁老做事，那些人肯定会尽心尽力。可是这一次这样得罪人的事情，他们不会愿意干。
    那些人身后都有人，文官勋贵的夹杂不一，这人物关系复杂了，利益牵扯也就多了，做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下得去手。
    “东厂那边有消息吗？”朱翊钧没把锦衣卫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转移到了东厂。
    这一次，他就想要看看东厂能不能用，或者说是张诚能不能用？
    如果不能用的话，马上换人。
    “回陛下，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东厂那边的事情可不是奴婢能打听的。”陈矩连忙躬身，一脸的严肃认真，还带着一些畏惧。
    朱翊钧转过头瞥了陈矩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陈矩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朱翊钧也没再去看陈矩，枕着六姑娘的大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享受般的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一边的陈矩看向了六姑娘，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六姑娘对着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陈矩连忙退到了一边，站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河南，新郑。
    这两天新郑非常热闹，因为张居正来了。
    作为高拱的老家，对张居长可没有什么欢迎的气氛。
    本地出了一个高官，对当地的老百姓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但对读书人来说肯定是好事。在舆论上，通常都会更倾向于本地的高官。
    高拱府邸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
    “进去了吗？”王安面容严肃的看着身边的手下问道。
    手下露出了献媚的笑容，连连点头说道：“公公，咱们的人刚回来报，已经进去了。”
    “里面的情况，我们能知道吗？”王安想了想沉声问道。
    手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根本不可能，咱们的人根本就没办法靠近，周围全都是戚家军，还有锦衣卫的人。我们没办法靠近。前几天想要在高拱家里安排人手，可惜都失败了。”
    王安看了一眼手下，没有说话。
    想在高拱的家里面安排人手，那不是扯淡吗？
    这个敏感时期，高拱怎么可能让陌生人进家。
    不过手下做了尝试，即便失败了，王安也没说什么。
    站起身子走到窗口，眺望着隔壁街，王安脸色有些迟疑，随即就变得很凝重。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要有结果了。
    只不过有些遗憾，他想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
    不过现在没办法靠近，也没办法打探消息，想要知道实在太难了。
    王安多少有些迟疑，或许京城想知道这些消息，如果自己没办法提供，恐怕还会有麻烦。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王安也有些无奈。
    张诚可不是冯保，这位张公公可没有那么好伺候。稍有不慎，那就要出事。
    转头看着手下，王安吩咐道：“让周围的人都紧盯着点，别出什么事。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过来汇报。”
    “是，公公。”手下连忙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王安转回目光，再一次看向了高拱的府邸，喃喃的说道3“不知道这一次的会面要持续多久？千万不要时间太长啊！”
    事实上，这场会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张居正甚至连饭都没有在这里吃，看望了张高拱之后就上路了，夜也没有过，总共在高拱的家里也就待了两个时辰。
    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光用时间来衡量。


第一零二章 高拱气吐血了
    高拱的府邸。
    此时，高拱的脸色非常难看，脸上很苍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老爷，”老管家站在旁边，一脸担心的看着高拱，试探着说道：“哎呀，您没事吧？要不叫郎中看看？”
    高拱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看着管家。
    管家刚想再问问。
    高拱一口腥血就喷了出来，染红了衣襟。
    看到这一幕，管家吓得够呛，一把上去扶住自家老爷，焦急的对着门口大声呼喊，“来人！来人，快来人！快叫郎中！”
    外面一下子就涌进来一群人，众人一看老爷吐血了，着急的七手八脚地将高拱抬回房间，房间里一阵乱哄哄的。
    此时高拱已经快要昏过去了，趁着还有一丝清醒，对老管家艰难的说道：“去找王安，让他过来……”
    说完，高拱一歪头，就晕了过去。
    老管家看着晕过去的老爷，赶紧里外忙活，通知少爷还有夫人，还派人去找王安了。
    虽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找王安，可是老管家没敢耽误。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王安这里。
    在得知消息之后，王安脸色很精彩。
    高拱居然吐血了，人也昏迷了？
    传言都说高拱气性大，没想到是真的。
    也不知道张阁老和他说什么了，怎么就把人气成了这样？
    不过王安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耽搁，带着人拿着药直接就跑去了高拱的家，心里面对陈矩异常佩服。
    看来这是早有准备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高拱的家里。
    老管家一听王安来了，连忙带着人出来迎接。
    走进去之后，王安就看到了郎中正在说着什么。
    “高老这是怒急攻心，火气上浮。”郎中看了一眼高拱，缓缓的说道：“我回去就开一些去火的药送过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不过夫人，有句话我要先说在前面。”
    “高老这个病，重在心，一定要戒怒戒躁、平心静气。只有这样，这病才能好。如果易怒易燥，即便是再吃药，这病也不容易好。千万切记，切记！”
    高夫人点点头说道：“多谢郎中。”
    说完，她转头看着老管家说道：“管家，你带着大夫去开方子。”
    “是，夫人。”管家答应了一声。
    郎中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跟着管家出去了。
    等到两人离开，高夫人这才看向了王安。
    在刚刚，王安已经打量过这位高夫人了。
    高夫人年纪不小，体态倒是很丰腴，坐在那里倒也没有惊惶失措的神色。
    显然，这位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王安的心里面对这位高夫人的资料很了解。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高拱家的资料基本都在他的脑子里，这位高夫人是高拱的糟糠之妻，高拱也没有什么妾室，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夫人。
    平日里高家的事情，这位高夫人能做一半的主。现在来看，这位果然是名不虚传，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如此的稳重。
    看了一眼王安，高夫人说道：“王公公，你的事情我不知道，老爷也没和我说。让你过来是老爷昏倒之前吩咐的，如果您方便就在这里等着，毕竟老爷醒来之后要见你。”
    “如果不方便，您可以回去。等到老爷醒了，我再派人送信过去。无论如何，劳烦王公公了。”
    “夫人客气了。”王安连忙躬身道：“高老召见，是咱家的荣幸，咱家就在这里等着。另外还有一样东西，想要敬献给夫人。”
    “这可不敢当。”高夫人立马严肃起来，摇头拒绝。
    王安也不意外，太监的东西可没有那么好受的。
    通常都是人给太监送礼，谁要是能收到太监的礼物，那可是见了回头钱的。只不过是回头钱没那么好拿。
    王安从怀里面拿出来一个瓶子，轻轻地放到桌子上，说道：“夫人，这是我们家陈公公临走之前留下的丹药——培元丹。想必夫人也应该听过吧？高老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这丹药想必能帮上忙。”
    高夫人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再也端不住了，转头看着王安问道：“公公，这话可是当真？”
    “咱家怎么敢在这件事情上骗夫人？”王安连忙说道。
    高夫人真的激动了起来。
    培元丹的大名，她早就听过。京城里早就已经传遍了，现在其他的地方也都得到了消息。
    谁都知道京城里面出了一种很厉害的丹药，可以起死回生。
    高夫人没想到自己面前居然就摆着一瓶，连忙伸手拿起来，拔开瓶塞。
    一颗丹药正在瓶子里面静静的躺着。
    “这药可以直接吞服，也可以用水化开冲服。”王安在一边解释道：“以高老现在的情况，咱家觉得冲服比较合适。”
    高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公公稍等，我这就去安排人。”
    “夫人请便。”王安站起身子笑道。
    高夫人也不敢怠慢，拿了药就准备给高拱冲服。
    她也不担心王安害高拱，她知道王安的身份，这是宫里面的太监。
    如果这人给的丹药是假的，那事就大了。
    谁都知道培元丹是陛下的，冒充陛下的名义给假丹药，太监们还没这个胆子。
    如果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太监给的，高夫人或许不敢相信。可是这个王安的身后是陈矩，能找到正主就没什么不能信的。
    很快，丹药就被水化开了，高夫人很果断，直接给高拱灌了下去。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系统界面，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有人服用了培元丹。
    朱翊钧最近出产的所有培元丹，全都经过系统加持，具有基础保健功能和急救功能。
    有人服用之后，系统这边都会有显示。毕竟是系统用品，谁使用了都会报告。
    只是如果想要治好病，单靠培元丹是不行的。培元丹就相当于一个启动器，效果如何还要看最终的系统定制。
    在培元丹进入高拱肚子的时候，朱翊钧这边的系统就有了反应。


第一零三章 高拱要回京
    看着系统给出来的判断，朱翊钧脸色很精彩。
    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这有些超乎想象了。
    自己猜到了张居正会去找高拱，也猜到了张居正会把高拱气够呛，甚至会气得高拱生病，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高拱被气得这么严重，自己这是真没想到。
    在系统的页面里面，系统给出来的判定是缠绵病榻。
    这段时间给不少人吃过培元丹，对于系统给出来的评价，朱翊钧大概都已经摸清楚了。
    比如没什么病的，评价就是健康；身体处于亚健康的，就会评成早衰；生病的会有轻微疾病；中度疾病、重度疾病，后面会详细的说是什么病。
    在重度疾病的后面，还有病重垂死。这个评价，朱翊钧只在谭纶的身上看到过。
    谁能想到，这一次高拱的评价居然也是缠绵病榻？
    大概系统不出手的话，高拱的病是好不了了。这是多大的气性？多大的脾气？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高拱的权力欲望。
    从他以往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的权力欲望是真的大，想当年也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在朝堂之上，那真是说一不二。
    只不过，高拱只当了七天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就被人打回家了，想想这心面也是憋了一口怒气。这一次又被气了一下，命估计都要没了。
    看了一下治好高拱的花费，朱翊钧有些迟疑。
    要不，让这个老家伙还是去死吧？
    4000声望，这个花费好像有点高了。
    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朱翊钧无奈，还是咬牙把这4000声望支付了。
    看着系统里面的40000多声望，朱翊钧觉得应该加快搞事情的步伐。
    最近这一段时间，声望涨得太慢了。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那边开始搞事情之后，自己的声望会不会提升一些？
    看来宣传工作还是要好好搞啊！
    朱翊钧这边花了钱，高拱那边就有了反应。
    高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些狐疑的四下看了看，一时之间脑袋还有些迷糊，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半晌之后，高拱才回过神来。
    现在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是被张居正给气病了。
    其实两人的谈话并没有什么针锋相对的地方，也没有吵架，甚至在外人看起来都很普通。
    只是回忆了一下往昔，谈论了一下现在，又畅想了一下将来。
    张居正先是非常遗憾的表示高拱可惜了、为奸人所害，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继承你的遗志。
    啊，不对，是志向，完成你未完成的抱负。你看看这些年我做的这些成绩。
    张居正语气很谦虚，向老领导汇报一下工作业绩。
    本来是对老领导的尊重，可是在高拱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态度再低也没有用，氛围在那里。
    到了最后，张居正又诅咒发愿地表决心，在老领导面前下了保证：
    老领导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绝对不让您失望，我一定会把事情干好、做得漂亮。
    您当初的那些设想，我一定会帮您完成，而且会做得更好、更漂亮！
    就差送高拱一句：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这要是接班人在老领导面前说这样的话，老领导要多高兴？
    可事实却不是这么个情况，张居正根本就不是高拱的接班人。
    两人是敌人啊！
    你的敌人把你要干的事都干了、把好处全捞走了，原本你觉得你的设想自己干更好，结果没机会了；你谈了一个恋爱，入洞房是别人入的？
    当时高拱强压怒火，没有破口大骂，保持了风度。
    可是张居正走了以后，自己就真的受不了了，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老爷，你醒了？”一边的高夫人顿时惊叫了起来，脸上全都是喜色，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
    虽然在外人面前，高夫人表现得成熟稳重，可这心里面还是很慌的。
    现在高拱醒了，她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看了一眼高夫人，高拱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夫人的手，缓缓的坐了起来说道：“王安来了没有？”
    闻言，高夫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来了，人就在外面等着。你这次能醒过来也多亏了人家，那位陈公公留了一个培元丹，你是吃了以后才好的。”
    高拱点点头，轻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点了点头，高夫人转身就走了出去。
    看着外面等着的王安，高夫人说道：“王公公，我们家老爷让您进去。”
    “多谢夫人。”王安点了点头，迈步就向里面走了进去。
    伸手推开门，王安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高拱，心里面也震惊于培元丹的效果。
    要知道，这丹药他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虽然拿着药，但是也没见人吃过。
    这次高拱都气成那个样子了，吃下去一颗居然就好了？
    这药当真是厉害！
    向前走了一步，王安躬身道：“见过高阁老。”
    “哪有什么阁老，”高拱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
    闻言，王安就是一愣，抬起头看着高拱，有一些迟疑。
    在新郑这段时间，王安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高拱，高拱的脾气秉性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这可不像是高拱说出来的话。这个神态、这个笑容，更不像高拱了，
    事实上，高拱的确从容了很多，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人有的时候在没有作出决定之前，情绪才会焦躁，才会患得患失；一旦做了决定，反而就放松下来了。
    “跟我到书房来吧。”高拱站起身子说道。
    “是，高老。”王安答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高拱的书房。
    很快，高拱就写好了一份奏疏，放到王安的面前笑着说道：“送给你们陈公公吧。”
    “是。”王安连忙小心翼翼的把奏疏接了过来。
    这份奏疏是他看着高拱写的，内容也不复杂：高拱阐述了自己的境况，说病得很严重，希望皇帝看在老臣的份上能够准许他进京看病。


第一零四章 董大宝塑料兄弟情
    这份奏疏是陈矩早就已经和高拱说过的，只不过在这之前高拱很是犹豫，似乎在想着要不要答应这件事情。
    张居正来看过他以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这一次他受了这么多的窝囊气，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现在身子好了，他就想着去京城和张居正一较高下。
    王安手里面拿着奏疏，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无论这件事情最后结果如何，与自己的关系已经不大了，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同时，王安心里面也有些忐忑。高拱回京以后，京城恐怕就不太平了。
    “高老放心，咱家回去马上就把这份奏疏送出去，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王安笑着保证道。
    “如此，再好不过。”高拱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件事情。
    “如果阁老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那我就先告辞了。”王安询问道。
    “我让人送王公公。”高拱也笑着站起了身子，做出了请的手势。
    没有耽搁太久，王安就离开了高拱的家。
    出了门口，王安所有的手下面带期盼的迎了上来。大家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重要。
    王安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就迈步向前走了出去。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有人还兴奋的挥了挥拳。
    他们在这里的压力都很大，现在事情好了，自然能够放松一下。
    京城，柳条胡同。
    这是一座不大的院子，一看就不是什么高官居住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居所，甚至有些破烂，不如普通老百姓的宅子。
    门口有一棵大柳树，春暖花开的时节已经露出了绿叶。
    几个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来到大柳树的下面，回头四下看了看，这才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进门之后，为首的人就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很狰狞。他的身材很壮硕，身上穿着一套绿色的长袍，腰里面别着短棍，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坐在院子里面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身边也跟着几个人，见到来人皆是一愣。
    中年人长挂脸，脸上留着八字胡，见到来人之后，面色一沉，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容说道：“周老二，没想到你也来了。”
    被称为周老二的汉子冷哼了一声，“张三，不用你在这里挑拨离间。今天是大哥召见，我自然要过来。”
    两人各自冷哼了一声，看对方很不顺眼。
    这时，一个人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两人互瞪着，笑着说道：“好了，人到齐了。屋子里面说。”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招呼两人进去。
    两人连忙对走过来的人抱了抱拳道：“大哥。”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来人笑着招呼两人。
    三人一起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三人各自坐下，董大宝拿起桌子上的酒坛子各倒了一碗酒。
    看了一眼两人，董大宝说道：“今日把你们两个叫过来，一来是叙一叙兄弟情谊；二来是有事情和你们商量。咱们边吃边聊。”
    周老二和张三连忙笑着说道：“还商量什么？大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咱们兄弟肯定赴汤蹈火。”
    说着，各自端起酒杯就和董大宝喝了起来。
    “咱们兄弟三人，也有两年没在一起喝酒了。”董大宝看着两人，放下手中的酒碗，有些感慨的说道：“真怀念当初一起打拼的日子。”
    “是啊，是啊。”两人同时附和着点头。
    其实两人的心里面十分不屑，谁会怀念当初那种破日子？
    在街上吃不饱、穿不暖，靠着一股狠劲给人当打手，三天两头就和人打架，一个月身上都没有几天是好的。
    那破日子谁想过谁过，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只不过现在都附和着董大宝而已，谁让人家是名义上的大哥呢？
    再说了，现在董大宝可是东厂的人，得罪不起，
    “知道你们两个过得好，大哥也就放心了。”董大宝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副好大哥的模样说道：“周老二，你有四家赌场、两家青楼，身后站着西宁侯。大哥替你高兴，来，咱们兄弟喝一杯！”
    闻言，周老二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甚至有些尴尬。
    他镑上西宁侯府，是因为把妹妹送给了西宁侯府的管事做小妾。
    把妹妹送出去，还不是什么好名头，说出去折面子。
    再说打理的生意虽然看起来很多，可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这里面都是有股的，西宁侯府府要占一份，管事的要占一份，真到自己手里面可就没多少了。
    这事可是秘密，不能对外乱说，就连周老二自己都不会说自己是西宁侯府的人。
    这事要传出去，容易出事。何况这话还是从董大宝的嘴里说出来，就更让人怀疑了。
    董大宝可是东厂的人。那是什么地方？跟自己这边可不一样。
    董大宝跟着周老二喝了一碗酒，就转头看向了张三，笑着说道：“三弟这些年过得也不错，虽然没有自己的买卖，可是在京城谁不知道张三爷？这南来北往，想在京城卖点货，不走张三爷的门路可吃不了饭。”
    张三的门路是巡防衙门、顺天府，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京城官员。京城官员如果想做买卖，也都会走他的路子。
    现在他也被董大宝点了出来，这心里面就迟疑了。
    “大哥，有什么事您直说。”张三放下手中的酒碗，伸手拍了拍胸膛，义薄云天的说道：“咱们兄弟三人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了，绝对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你但讲无妨。”
    “咱们兄弟绝对会出力帮忙，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对不会亏了兄长。”
    董大宝看着两人，满意的点点了点头，大笑着说道：“好兄弟，就知道你们会帮忙！来，大哥敬你们一杯！”
    两人也大笑着端起了酒碗，只不过三人的目光之中都带着平静和阴冷。


第一零五章 法外狂徒张三
    三兄弟面和心不和，之所以还没有翻脸，一方面是能够互相利用，另一方面是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大哥，你说吧，什么事？”周老二放下酒碗，大笑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大哥你说，我们就一定给你办了。”
    一边的张三笑着点头说道：“就是就是。”
    “好兄弟！”董大宝满意的点头，“这次东厂那边有一个差事，只要你们帮我把这个差事办了，好处少不了你们。”
    周老二和张三有些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这些年，他们没少给董大宝办事。
    毕竟董大宝在东厂，他们两个时常也会借助一些，虽然每次办事都要给一大笔钱。给钱不可怕，就怕你没地方给钱。
    钱交到董大宝的手里，事也都办成了。
    怎么这次董大宝是这个态度？
    “大哥，什么事你得先告诉我们。”周老二没有丝毫的迟疑，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豪爽了起来。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董大宝笑容满面的说道：“就是我想知道最近京城有没有人在做孩子的买卖？我想要找一个人。”
    “就这事？”张三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大哥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周老二笑着点头，“咱们兄弟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找个人还不是简单的事？”
    “不知兄长要找谁？我们马上安排人。”张三在一边接口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董大宝苦笑着摇头，“我只知道他在京城里做孩子的买卖，你们告诉我谁在做这个买卖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查。毕竟你们还要在京城混，不能得罪太多的人。”
    周老二和张三对视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大哥对我们好、思虑周全。”
    “大哥放心，我们回去就查。”
    “好好好，多谢两位弟弟！”董大宝一脸笑容。
    三兄弟互相对视了一下，一起喝起了酒。酒足饭饱之后，这才各自散去。
    出了门口，周老二看了一眼张三，眯着眼睛问道：“老三，你觉得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只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张三冷哼了一声，“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事情简单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和咱们说话。”
    周老二沉默了下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见周老二不说话，张三冷声道：“你不会真以为他这次真的是想找个人吧？我看这里边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那我们怎么办？”周老二想了想问道。
    “当然是尽力帮忙啊！”张三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道：“他毕竟是咱们大哥，大哥不说，可能是遇到了难处。咱们这些做兄弟的，自然要帮忙。”
    周老二看了一眼张三，附和道：“老三你说的对啊！我们现在就回去准备人手。”
    “那小弟就告辞了。”张三抱抱拳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张三走了以后，周老二面带不屑狠狠地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癞蛤蟆上桌，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张三的鬼话，周老二一个字都不信。
    拐过墙角，张三的神情也变了，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嘴角带着冷笑。
    想坑我？都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院子当中。
    董大宝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面露满意之色。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问道：“人手都准备好了吗？”
    “回当头，已经准备好了。”身后的手下说道。
    “这就好。”董大宝笑着说道：“让人盯着他们，找到机会就动手。”
    “当头放心，咱们兄弟就是做这个出身，绝对不会出差错。”身后人一脸胸有成竹的说道。
    董大宝转回头看了一眼，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十分普通，身上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些清瘦。
    董大宝却知道这人的厉害，他的名字叫做李奇，从小在街面上晃荡，后来被人家掳去，被人训练做了杀手。
    前两年自己端掉杀手老窝的时候，收留了他和他的几个兄弟，这几年一直在东厂跟着自己干。
    原本就觉得这几个人什么时候应该会有用，现在这不就用上了？
    “去准备吧。”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
    “是，大人。”李奇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这是京城里面非常平静的一个夜晚，就与往常一样。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听着身体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还在长身体，真是个好消息。
    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王皇后，朱翊钧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早就说了，朕要忙一会儿，娘子何必在这里等着？”朱翊钧语气温柔，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心疼。
    王皇后被朱翊钧拉着，脸上露着笑容，语气平和的说道：“妾身就是要这里盯着钧郎。如果妾身不过来，钧郎怕是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唉……”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王皇后的手问道：“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听御医那边说，只要安心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妾身已经吩咐过了，以后宫里面的事情都不允许打扰太后。谁要敢耽误了太后养病，一律严惩不贷。”
    说着，王皇后抬起头笑了笑，有些邀功一般的说道：“钧郎，你说妾身这么做对不对？”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做的对，简直就是正道的光。”
    “正道的光？”王皇后狐疑的歪着头问道。
    “走，跟朕来，朕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正道的光。”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直接就往后面走过去了。
    为了控制自己、调养身体，朱翊钧已经有三天没和王皇后一起睡了。
    今天看她过来，春风绕身格外诱人，再加上她刚刚说的话，朱翊钧心情大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翊钧自然就有了心思，正好给她展示一下什么叫正道的光。
    普及后世的先进文化观念，是每一个穿越者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今天晚上用什么姿势普及比较好呢？


第一零六章 京城命案
    “死人了！来人啊！”
    午夜时分，一声尖叫划破了整条胡同。
    随后，更大的尖叫声以及嘈杂的叫闹声响起。
    一时之间，整条胡同都乱了起来。
    随后在隔壁两条街，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董大宝的家里，书房里面的油灯有些昏暗。
    董大宝坐在阴影里，没有去挑亮油灯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是他的眼睛依旧很亮。整个人坐在书桌的后面，蜷缩在大椅子当中。
    他脸上的神情时而阴冷，时而兴奋，面前摆放着一把刀，已经出鞘了，就那么放在桌子上。
    半晌之后，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李奇来到门口，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门，随后缓缓地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董大宝，他连忙迈步走到董大宝的身边，躬身道：“大人，成了。”
    闻言，董大宝的眼睛就更亮了，抬起头看着李奇问道：“都死了？”
    李奇连忙点头说道：“回大人，都死了。”
    “不错，办得很好。”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们的赏赐已经准备好了，拿着离开一段时间，好好的享受一番，别让人找到你们。”
    “大人放心，我们明白。”李奇点了点头对着董大宝一抱拳，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李奇离开的背影，董大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伸手握住了桌子上的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顺天府。
    顺天府位于天子脚下，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到府尹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而且这个位置可一直都是高配，一般的事情也打扰不到府尹大人。
    京城那么大，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大事。
    被杀的又不是什么勋贵大官，普通的街头混子混得再好也就是个混子。所以案子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宛平县。
    大半夜的弄出了案子，宛平知县陈峰是一个头两个大。
    京城这种地方，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而且勾连太多。
    今天你是他们家的亲戚，明天他是他们家的亲戚，搞得乱七八糟，稍有不慎就不知道把谁得罪了。
    虽然这个地方也是高配，可是没有在外任当县令舒服。
    陈峰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赶快熬过这个任期，然后外派，搞一个上上州知府当一当。
    大半夜的被从床上叫起来，陈峰的这种想法更加那么强烈了。
    这种破地方真的是不想待了，再这么熬下去，早晚命都没了。
    看了眼面前的师爷和王捕头，陈峰语气不耐烦的说道：“大半夜的，什么事？”
    “回县尊，城里刚发生了两起命案。”王捕头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
    王捕头姓王，名朝生，在京城这个地方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捕头。
    能在这里做捕头，而且一做就这么多年，足以说明这人的能力，可见其本事。
    听到死人了，陈峰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京城这个破地方，稍微有点事情那就是大事，何况还是死人这种事？
    随便扔出一块石头都不知道砸到一个几品官，谁知道死的是谁？
    “什么人死了？”陈峰连忙问道。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周老二和张三。”王捕头想了想的说道。
    陈峰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着王捕头，又看了一眼师爷邵关，问道：“周老二？张三？”
    “没错，就是这两个人。”王捕头面容严肃的点头道。
    “听着名字就不像什么正经人。”陈峰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人呢？”
    “回老爷，他们都是街头泼皮出身。”王捕头连忙向前走了一步道：“本身就是京城人士，从小便在街头厮混。”
    “什么烂人！”陈峰没好气的说道：“说吧，又牵扯到谁了？”
    这种烂人根本到不到他眼前，即便是死了也一样，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死了能怎么样？
    现在这命案能够递到自己面前来，让捕头和师爷如此重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不知道又牵扯到谁了。
    周老二据说是在西宁侯府那边有关系，门下有几间赌场和青楼。
    张三这个人在京城比较有排面，跟五城兵马司还有巡防衙门走得很近。
    王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家大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陈峰自然也听明白了，即便刚到京城的时候还有些不了解情况，可是现在他完全一点就透。
    周老二，西宁侯府的人，为西宁侯府进行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这事在京城根本就不算事，各家基本都有这样的人。你去查又查不到什么关系？
    可是你动他的时候，他身后的人就一定会保下来。无论是勋贵勋戚，还是文武百官，干这种事情的人实在太多了。
    那个张老三，不知是谁家的，还跟跟衙门牵扯上关系。那除了金钱巴结以外，肯定还有更多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两人都很麻烦。
    陈峰忍不住一皱眉头。
    这两个人还有一个结拜大哥，名叫董大宝，现在是东厂的七当头。
    外面传言三兄弟一条命，这次的事情怕是麻烦了。
    王捕头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东厂那边恐怕会伸手。”
    陈峰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原本这两家就不好搞，现在又来一个东厂的当头？
    这两个人死了都不让人消停。
    陈峰在心里面骂了一句，抬起头问道：“怎么死的？”
    “他们两人是被人杀死在了家里。”旁边的刑名师爷邵关有些无奈的说道：“两人都是身中数刀，每一刀都是要害，当场毙命。动手的人一看就是老手。”
    “卑职已经让人把他们的尸体拉回来了，仵作正在检验。除了这两人以外，同时被杀的还有两个女人，也是一样被杀死在床上。”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凶手也已经不知所踪。窗户上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就是从窗户翻进去的，其他的暂时还没有线索。
    “有人说过，他们两个人昨天晚上应了董大宝的邀去见过董大宝。”刑名师爷说着，抬起头，目光莫名。


第一零七章 三方认尸
    闻言，陈峰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沉吟了片刻，伸手敲打着扶手，陈峰秒懂，随即说道：“那就先这样吧，本官回去休息了，明天的事肯定不少。”
    说完，陈峰站起身子就往房间里走了过去。
    房间里还有人等着自己，谁有心思陪着两个男人琢磨两个死人？
    往回走了几步，陈峰看了一眼邢名师爷邵关说道：“明天你去一趟吧。”
    “老爷放心，属下明白。”邵关连忙说道。
    等到陈峰走了以后，邵关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王捕头缓缓的说道：“这件案子你慢慢查，不要急。”
    “死了两个人，还是在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这都是大案要案。这样的案子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所以你要好好的查、仔细的查，不能有一点疏漏。明白吗？”
    王铺头一愣，随后点头说道：“明白。”
    他也不傻啊，干了这么多年捕头，还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什么事没见过？
    这就是让自己拖延时间，别着急。
    显然这些案子背后有事情牵连，不能乱来。甚至有可能这个案子都轮不到他来查。
    刚刚大人和师爷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这摆明了就是要往外推，不希望在这期间弄出事情来。
    “你明白就好。”邵关点了点头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半夜的被人叫起来了，也忙成这样了。明天还要继续忙，去睡吧。”
    “是，多谢师爷。”王捕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
    现在事情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他明白怎么回事了，这里就没必要再多呆，该干嘛干嘛去。
    看着王捕头的背影，邵关摇了摇头。
    多事之秋啊。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
    昨天晚上虽然死了两个人，也闹腾了一段时间，可是除了那两条街的百姓之外，其他的人根本就不太在意。
    京城这么大，死两个人算什么？
    不过就是一场杀了两个人的凶杀案，除了有牵扯的人，没人会太在意，甚至很多人根本都没听过。
    有的人却不一样，他们很关心。
    清晨衙门刚开，两群人就站在了衙门口。
    刑名师爷看着面前的两伙人，丝毫不奇怪，笑着走上去，抱拳道：“在下邵关，衙门的师爷。不知几位是？”
    左侧为首之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听到邵关的话，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周老二是我的舅兄，家里人说尸体已经被拉到衙门来了，所以我来看看。”
    舅兄？
    你真好意思。
    邵关在心里面骂了一句。
    就你这个年纪，你给周老二当爹都够了。这还真是老牛吃嫩草，吃到了极致。
    邵关也秒懂，这人是西宁侯府的人，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也悲伤了起来，一脸感同身受的说道：“节哀顺变。你里边请，我安排人带你们去看看。”
    说着，他招呼人带着老者去看尸体了。
    老者抱了抱拳道：“多谢，在下宋河。等看了尸体之后，我再找师爷。”
    说完，宋河带着人就走了进去。
    邵关把头转向了另外一方，轻声问道：“诸位是？”
    这边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看模样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身材壮硕、面目凶恶，不苟言笑。
    “我是齐胜。张三是我弟弟，我们也是来看看的。”男子声音低沉。
    “没问题，马上带你去看。”邵关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根本什么都没问。
    他相信这些人看过尸体之后，立刻会回来找自己，
    两伙人都进去了。
    邵关站在门口等。
    还会再来一伙人。
    果然，时间不长，街头呼呼啦啦的就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人身穿东厂当头的服色，身后跟着十六个东厂的番子，身上都带着刀，走起路来稀里哗啦响。
    这群人一出现，整条街上的人都没影子了。单从效果来看，堪比净街狗。
    邵关却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去，对着来人抱拳道：“可是东厂七当头？”
    “正是。”董大宝沉着脸眼圈有些发红的点头，随后问道：“我的两个兄弟呢？”
    “都在后面，我带您去。”邵关点了点头连忙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县衙衙门，直接赶奔停尸房。
    原本尸体应该送到义庄去，只不过这次案子特殊，这才放在了衙门。
    三方人马很快汇聚在了一处。
    董大宝迈步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两伙人。
    一伙人围着周老二的尸体，一伙人围着张三的尸体。
    沉着脸看了一眼，董大宝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什么人？”
    邵关连忙说道：“当头息怒，这些人都是亲眷，是来认尸的。”
    外面这么一闹腾，屋子里面的两伙人自然也发现了，转头看过来，脸色都是一变。
    谁都认识这是东厂的人。
    宋河和齐胜倒也没太意外，他们都知道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结拜哥哥——东厂的七当头董大宝。
    看董大宝的样子，外面的传言似乎不虚。三兄弟从小一起在街头打拼，后来董大宝去了东厂，两个兄弟在街面上混，三兄弟一条心。
    甚至有人传三兄弟一条命。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三兄弟从来没翻过脸。
    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些？
    兄弟们拜把子一条命？
    别闹了，什么时候了？
    可是这次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啊。
    邵关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准备好好的看看，好好的听着。
    这件事情，他们县衙太小压不下来，索性甩出去吧。
    “两位能否让我看看我两位弟弟的尸身？”董大宝看着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虽然是询问的话，可是带着不容拒绝。
    “当然。”宋河和齐胜点了点头同时说道：“这是应该的。”
    说完，两人就带着自己的人退到一边去了。
    他们的人已经看过尸体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凶手下手十分狠辣，捅了七八刀，刀刀全中要害，甚至还割开了喉咙。
    尸体死相极为凄惨。
    这也说明一件事：凶手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第一零八章 陛下兼听则明真是好事啊！
    几人现在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后面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江湖厮杀，倒也还好有一些。
    如果有什么阴谋，那就麻烦了。
    董大宝红了眼，走到两具尸体前面，看了一眼之后，轻轻地拍了拍周老二和张三的肩膀说道：“兄弟，不要走太快。为兄一定把凶手找出来，让他们陪两位兄弟一起上路。”
    说完，董大宝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两位兄弟，你们放心，你们的妻儿老小我一定会照顾好，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所损伤。”
    半晌，董大宝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似乎并没有多么伤心。
    他来到宋河和齐胜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抱拳道：“让两位见笑了。”
    宋河和齐胜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一起还礼道：“当头节哀。”
    两人可不觉得董大宝这是放下了兄弟的仇恨，这样的表现是把仇恨刻在了骨子里。
    比起那些嗷嗷叫着要报仇的人，董大宝这样的人更可怕。他们心更狠，也更冷静，下起手来决不留情。
    “两位，找个地方谈一谈如何？”董大宝看着宋河两人说道：“我想，这次的事情可以好好的商量一下。”
    宋河两人一起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们有合适的地方。”
    三拨人很快就一起离开了县衙。
    邵关把他们送到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看了一眼身边的王捕头，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不要闹大吧。”
    王捕头的神情也很严肃，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也看得出来，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这三人是找地方去商量条件去了，等到他们把条件达成，就是风波起的时候。
    只不过究竟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没人知道。
    只是无论闹起多大的动静，接下来恐怕都不会太平了。
    邵关想了想说道：“让你的人盯着点，别闹出什么大乱子。他们搞不搞事情我不管，但绝不能牵连到我们。”
    “师爷放心，我会的。”王捕头点头说道：“我会交代兄弟们这些日子多留意一些，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师爷。”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问道：“锦衣卫那边怎么样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回陛下，刘大人还在调集人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问道：“调集人手？这还真是让朕没想到，大明的锦衣卫在京城做事，居然还要调集人手？”
    朱翊钧的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个话没法接，陈矩就站在一边，也不开口。
    因为他明白，刘守有不是在调集什么人手，也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在等张阁老的回信。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是光靠猜也能猜得到。这次的事情这么麻烦，刘守有绝对会第一时间汇报给张居正，然后自己拖延时间等张居正的回复。
    锦衣卫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看看东厂那边，不知道张诚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朱翊钧还真的有些好奇，这次也算是一个试探，如果张诚这一次不出头，以后也没他什么事了。
    不是不给你机会，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你盯着他们就行了。”朱翊钧笑着说道：“刘守有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要参与，随着去吧。”
    “是，陛下，奴婢明白。”陈矩连忙答应道。
    正在这个时候，张宏脸色凝重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面捧着一份奏疏，径直来到朱翊钧的面前。
    看来这份奏疏不简单。
    “陛下，高拱高阁老上了一份奏疏。”张宏语气急切的说道。
    朱翊钧伸手把奏疏拿了过来，翻看了一遍，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这就是高拱的那一封请求进京的奏疏，理由自然就是进京看病，姿态很是恳切。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面色有些凝重，伸手敲打着桌面，随后说道：“陈矩，你去了新郑，高爱卿的身体怎么样？”
    “回陛下，高阁老的身体并不是很好。”陈矩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高阁老身体一直有恙，只是时好时坏。上一次礼部也是这么给的奏疏，高阁老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起复为官已经是不可能了。”
    朱翊钧听了这话之后，缓缓的点头，叹了一口气，把奏疏放下说道：“那看来，这份奏疏里面说的是真的了。”
    “虽然高阁老当年有擅权之举，可他毕竟是先帝的老师，辅佐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到这里，朱翊钧还露出了一副唏嘘的表情。
    陈矩在一边点头附和道：“陛下仁慈。”
    张宏站在下面，脸色没变，心里面却是翻江倒海。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心里清楚高拱生病这个结论是假的。
    当初皇帝跟太后说得清楚，只要派人过去看一番，不管高拱身体如何，回来都说他有病，他已经不堪大用了。
    难道说，高拱真的有病了？
    不应该啊！这应该是个假结论。怎么现在又突然有病了，而且还要进京？
    这里面有阴谋！
    现在张阁老不在京城，太后病重，张宏不禁有些迟疑，想找个人商量都没有。
    “陛下是想让高阁老进京？”张宏跪在地上说道。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可不想和张宏说什么。
    一个老太监，跟他犯不着费口舌。何况这个老家伙顽固的很，跟他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自己可是盛世仁君，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独断专行呢？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朕也没有想好。从情谊和对老臣的恩遇来说，他只是想进京看病，朕应该恩准。”
    “可是京城风波不断，张先生又不在，朕一时也没了分寸。”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这样吧，让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来一趟，朕和他们商量商量，听听他们怎么说。”
    听到朱翊钧这么说，张宏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陛下能够兼听则明，真的让人松一口气。
    他现在真怕陛下一心软就让高拱回来，那事情麻烦就大了。


第一零九章 打草惊蛇
    陈矩站在一边看着张宏，眼睛微眯，心里面十分不屑。
    在陈矩看来，张宏根本就没有资格坐现在的位置。
    张宏除了年纪大一点，什么都不是。没有脑子，尸位素餐，什么事情都看不明白。
    这种人太蠢了，比起他的干儿子张诚和张鲸，真的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明天让他们进宫，好好的商量商量这件事。”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连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张宏走了以后，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摆了摆手说道：“你也去吧，盯好刘守有，适当的时候催一催他。”
    “奴婢明白。”陈矩点头说道。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站起来跟着向后面走了出去。
    大幕终于拉开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还挺期待的。
    京城，德运楼。
    三人从酒楼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全都带着笑容，互相抱了抱拳，亲热异常的客气了一番。
    “两位，我就告辞了。”董大宝看着宋河两人，笑着抱了抱拳说道：“两位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绝对不会让两位失望。”
    “好好好，好！”宋河两人也一脸笑容的点头，一副“信得着你”的样子。
    董大宝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人哗啦啦的走了。
    齐胜看了一眼宋河，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问道：“你觉得他能够把这件事情办好吗？别闹出乱子来。”
    “不会的。”宋河笑着说道：“此人虽然一心一意为兄弟报仇，却不是乱来的主。”
    “这倒也是。”齐胜想了想，点头说道：“只是没想到当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兄弟，真是难得。这位董大宝也算是好汉了。”
    看了他一眼，宋河笑着说道：“三人从小一起在街边摸爬滚打，相互扶持着长大；一路走过来，相互救过多少命可能都数不清了。这样的情感，岂是寻常可比？有这样的做派也不奇怪。”
    齐胜点点头说道：“可是我总觉得这里边还有其他的事情。”
    “你的感觉没错。”宋河笑着说道：“我的人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两个人在死之前的那天下午见过董大宝，似乎还密谈过什么事情。这两人的死很可能和那天下午说的事情有关系。”
    齐胜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急切。我们这么看着好吗？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不会。”宋河胸有成竹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事，但肯定见不得光，他不敢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董大宝会接手他两个兄弟的地盘和人手。”
    “咱们的生意他也会派人接手，比在他两个兄弟的手上，每年的收益咱们多分半成，他已经很有诚意了，求的就是咱们不插手。静观其变吧。”
    齐胜点点头说道：“好吧，那咱们就静观其变。”
    “如果这次的事情办得好，他的确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物。兄弟死后为兄弟报仇，还会赡养一家老小，颇为难得。”宋河赞赏道。
    齐胜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他没说什么，点点头说道：“那咱们就静观其变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齐胜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宋河摇摇头，冷哼了一声，“乱七八糟的人，真古怪。”
    他们双方虽然各自用了周老二和张三，平日里却没有什么交集。
    大家做的生意不一样，也不是一路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一次如果不是双方各死了一个人，两人也不会见面。
    东厂。
    董大宝一边沉着脸往里面走，一边对手下的人说道：“人派过去了吗？那些人都控制住了吗？”
    “大人，您放心，全都暗中监视住了。周老二和张三的妻儿老小，我们也接到了您安排的宅院里面去，绝对万无一失。”
    “他们两个人手下的主要人物，咱们都派人盯着。那些人的家眷老小也全都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只要大人一句话，这些人就会为大人所用，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满意的看了一眼手下，董大宝笑着说道：“事情做得好。”
    手下连忙陪着笑躬身道：“都是大人英明，咱们这些人只是跑跑腿做一些粗活。没有大人的智计无双，咱们怎么可能成事？”
    “行了，别拍马屁了。”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让兄弟们准备好，接下来才要唱大戏。”
    “是，大人。”手下顿时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东厂。
    手下停在门口。
    董大宝径直走进了左小厅，进去之后连忙撩起衣服跪倒在地，大声道：“卑职董大宝，参见公公。”
    坐在岳飞画像下面的张诚看了一眼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董大宝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腰却没直着，依旧躬着身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张诚说话。
    “听说家里出事了？”张诚缓缓的问道。
    “是，公公。”董大宝连忙陪笑道：“些许小事，怎么敢劳烦公公过问？”
    “都死人了，还是小事？”张诚瞥了一眼董大宝，语气温和的说道：“咱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天咱家就和你把话说清楚，想给咱家做事，就要说实话。”
    “不敢欺瞒公公。”董大宝连忙面容严肃的说道：“卑职两位义弟死了。当初我们三拜九叩，结为异姓兄弟。今日他们却为我而死，请公公做主。”
    说完，董大宝直接就趴在了地上。
    “说说吧，怎么死的？”张诚无所谓的说道。
    死两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天下哪天不死人？
    冤死的、被杀死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下每天冤死多少人？
    “公公交代了差事以后，卑职不敢怠慢，立刻去见了他们二人，让他们帮卑职去打听一下街上有人没有人在做孩子的买卖。”
    “他们昨天让人传了消息，说是有大发现。卑职还想着拿到消息以后，再来找公公汇报。”
    “可谁想到，昨天晚上人就没了。公公恕罪，卑职可能打草惊蛇了。”
    “卑职兄弟的命不要紧，可是坏了公公的差事，卑职有罪！”


第一一零章 董大宝接手案件
    张诚看了一眼董大宝，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找消息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董大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张诚，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只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应该还不至于被人杀人灭口。”
    “卑职以为，他们应该打探消息的时候撞破了什么人的秘密，让人不得不杀人灭口。”
    张诚缓缓地点了点头，觉得董大宝说的有道理。
    他眯着眼睛问道：“你想怎么办？”
    “卑职和这两位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街上求生，彼此之间换了几次命。当初结拜的时候也说过，三兄弟一条命。”
    “卑职恳请公公，让卑职查明真相，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董大宝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从袖子里面拽出了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张诚瞥了一眼，是一张地契。
    京城里面的一座宅子，不大，只是一个小院子。地段还好，卖出去的话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你这是做什么？”张诚沉着脸怒声道：“咱家是这样的人？”
    “公公，卑职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公公肯定会担着干系。这宫里面上上下下的人这么多，公公也要担待着不是？”
    “公公也要疏通关系，卑职总不能让公公破费。公公愿意为卑职担着干系，卑职已经感激涕零了。”
    “你们既然为咱家做事，咱家自然就应该为你们担着关系。”张诚一脸严肃认真，“下不为例啊。”
    “是，公公。”董大宝连忙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献媚。
    “既然是你的两个弟弟死了，这件事情的确应该查。你去一趟顺天府那边，把这个案子接过来，对外就说死的是咱们东厂的人，不要让顺天府那边插手。咱们自己查。”
    “多谢公公！”董大宝直接趴在了地上，满脸的感激，“公公大义，卑职万死不足以报万一！以后公公有什么事情，卑职上刀山下火海，一定为公公完成！”
    “行了。”张诚摆了摆手面带笑容的说道：“只要用心做事就行了，咱家不会亏待跟咱家办事的人。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记住，正事不能忘。”
    “公公放心，卑职一定不忘！”董大宝一脸严肃，躬身说道：“绝不会让公公失望。”
    “很好，去吧。”张诚点了点头。
    董大宝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眼中凶光闪烁。
    只不过刚走两步，他脸上就再一次露出了献媚的笑容。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董当头吗？”一个嚣张的声音响了起来，其中还带着浓浓的嘲讽。
    来的正是掌刑千户马驰。
    看到马驰，董大宝连忙躬身道：“见过千户大人。”
    迈步走到董大宝的身边，马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说道：“你这两个兄弟死了，不是三个兄弟一条命吗？你怎么还活着？”
    董大宝看了一眼马驰，站在原地没说话。
    他知道这是打压自己来了。
    上一次自己在张公公面前的表现已经让很多人不满意了，觉得自己要出风头、要往上爬。
    没错，他们想的对，自己就是要出风头、就是要往上爬。
    你们这群废物，尸位素餐，整日里趴在我的头上，算什么玩意？
    以前我只是没机会，现在有了机会，还想让我跟在你们屁股后边？
    想都不要想！这一次我就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究竟有多废物！
    董大宝在心里面发了狠，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献媚和灿烂了。
    马驰伸手拍了拍董大宝肩膀，围着他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做人最重要的是知深浅、懂进退，要学会和光同尘。总想着出风头可不好。老话不是说了吗？出头的椽子先烂。”
    “多谢大人教诲，卑职明白。”董大宝笑着说道。
    “明白就好。”马驰冷哼了一声，“这东厂是谁做主，你心里还是要有点数。不然的话，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说完，马驰转身就走了。
    董大宝躬身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脸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住了一样。
    周围瞬间就传来了一片哄笑声，显然十分不屑。
    良久之后，董大宝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消失了，弯着的腰也缓缓地站直了。
    他伸手压住了腰间的刀，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嘴角随即又露出了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与刚刚的献媚完全不同，而是变得非常灿烂。
    屋子里面。
    张诚正在喝茶
    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张诚的身边，在耳边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随后便退到了一边。
    看了一眼小太监，张诚顿时就笑了，站起身子说道：“这些人不知所谓。就是因为这种蠢人太多了，东厂才越来越废物。早晚把这些人全都弄死！”
    张诚的声音越来越冷。
    “走了，回宫去。”张诚尖声尖气的说道：“最近得盯紧一点，别让那个姓陈的给咱家阴了。你说死一些讨厌的人，怎么他不去死呢？”
    小太监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代表着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
    整个大明的京城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从沉寂之中变得喧嚣了起来。
    紫禁城，坤宁宫。
    朱翊钧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轻轻捏了捏王皇后的鼻子。
    王皇后有些迷糊的睁开了眼睛，随后看了一眼朱翊钧，娇嗔道：“钧郎！”
    声音拉的很长，甚至还有颤音，酥麻酥麻的。
    朱翊钧脸上顿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样。
    弄得王皇后有些不明所以。
    这大早上刚醒来，发什么疯？
    事实上，朱翊钧的确想起了有意思的事情。
    原本历史上的王喜姐可不是这样的，以严肃古板出名。
    可眼前这个王皇后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可见不同的后宫环境，会塑造出不同性格的皇后。
    毕竟王喜姐入宫的时候，仅仅十三周岁，年纪太小了一些，性格还没养成。在皇宫这么一个地方，没有人呵护，想不长变态都难。


第一一一章 文华殿议事
    和王皇后一起起了床，吃了早饭，朱翊钧就离开了坤宁宫。
    他今天还有大事要做召集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议事。
    今天能商量出什么来，朱翊钧还真是很好奇。
    这一次的议事，朱翊钧选在了文华殿。
    因为这里是大明皇帝和太子读书的地方，朱翊钧想要表达的就是商量和请教，甚至请教更多一些。
    在京的三位内阁大学士，只来了两个人，张四维和申时行。
    马自强来不了，前些天上了拜辞的奏疏，现在正进行到挽留的阶段。再有一两次的话，他就回家了。
    他年纪实在是太大，身体也不好，如果再干下去很可能就会死在任上。
    这可不是朱翊钧想要的。
    朝堂上下也都知道马自强就快走了，当初让他上来的时候大家就知道占个位置、给老臣一个名誉，仅此而已。
    六部尚书倒是都来了。
    吏部尚书王国光，是张居正走之前做的安排。张翰走了以后，张居正不放心别人，就安排了一个自己派系的官员。
    王国光坐在这个位置上，时间虽然不长，但效果还不错。
    户部尚书则是方逢时，也是张居正的人，与王崇古曾经在三边共过事。王崇古走了以后，接任三边总督的也是方逢时。
    当初推举方逢时做上三边总督位置的人就是张居正，方逢时算得上是老牌的张居正一党了。
    礼部尚书是马自强，不过他一直不做事，正在谋求回家。礼部现在正由侍郎主持。
    兵部尚书谭纶，年前快要死了，现在反倒精神了。
    刑部上书严清，这个人倒不是跟随张居正的，不过刑部这种地方，能够在朝中参与的事情实在是有限。
    工部尚书李幼滋，张居正的老乡。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幼滋和张居正的关系非常好，还把女儿嫁给张居正的儿子。
    张居正死后被抄家时，张静修年仅十五岁。李幼滋将其送到应城避难。后来，张静修与李家小姐完婚，生了个儿子名叫张士彦。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这个人更是彻彻底底的张居正一党，为人老成持重，十分低调。
    如果放在其他的衙门，这是优点。可是放在都察院，老成持重、低调，这是都察院需要的吗？
    在这一次夺情的事情当中，张居正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被一群乱七八糟的人骂的太惨。
    这群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张着一张嘴骂。
    张居正瞬间就意识到了舆论的重要性，言官和清流一定要管住。
    他把陈炌派到都察院，就是让他去管这件事情的。让别人不要乱说话、少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经过这次的大清洗，张居正已经把朝廷握在了手里面，六部里面基本都是他的人。
    除了上述以外，还有侍郎不是张居正的人，这一次基本都被排挤出去了，除了被抓的，也有自己辞职的。
    到这个时候，张居正的权力正式达到了巅峰。整个天下里面的事情，有一半他都能够说的算了，甚至是一大半。
    朱翊钧从后面走进来的时候，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诸位爱卿，免礼。”朱翊钧笑着看着众人，直接坐到了龙椅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下面的人表情却没那么好看。
    陛下召集大家议事，这本来就是应有之义。可是现在他们心里面都很担心，生怕接下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张阁老不在京城，太后身体有恙，京城没人管得了陛下。
    以前陛下想做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大家也不在意。
    可是现在不行，陛下年纪到了、要成年了，有些事情就要变一变了。
    趁着这个时候，陛下召见大家，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陛下年轻，年轻两个字代表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在他们这些老大臣这里，年轻两个字代表的基本都是负面的评价。
    众人站起了身子，面容严肃的等着朱翊钧说话。
    “朕今天把诸位爱卿叫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诸位爱卿商量一下。”朱翊钧严肃认真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所有人。
    众人的心神再一次提了起来。
    千万别是什么大事啊！
    “朕刚刚接到一份奏疏，”朱翊钧从张诚的手里面把奏疏拿了过来，在众人的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高拱上的奏疏。”
    这一下，众人都惊了。
    高拱上的奏疏？高拱那个老家伙要干嘛？
    在场的人对高拱可没什么好感，谁也不希望这样的老家伙出来蹦哒。
    甚至身为高拱学生的张四维，都不希望他出来蹦达。一旦他出来蹦跶，自己必然陷入两难的局面。
    “把这份奏疏拿给爱卿们看一看。”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看过之后，商议一下拿出个决策。”
    “是，陛下。”众人连忙躬身答应道。
    奏疏先送到了张四维的手里面。
    张四维看了一眼，脸就是一沉。
    怎么会这样呢？高拱已经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吗？
    看过之后，张四维奏疏将转给了申时行，就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开始琢磨这份奏疏的意思。
    高拱要进京养病，这事还真的不好办，太棘手了。
    哪一个回家的官员会上疏说这种事？
    你还要不要点脸了？你可是大员，你这不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你要回京城吗？
    可是这个理由又不好反驳，毕竟人家对朝廷有功，是老臣、旧臣。
    要尊重老前辈，人家只是想看个病，你为什么要反对？
    可是傻子都知道高拱回来绝对不是看病这么简单，他要是想看病，在哪不能看？干嘛非跑到京城来？
    这个时候，其他几个人也都看过了奏疏，脸色也都变得挺难看。
    当奏疏再一次放回到朱翊钧的面前，朱翊钧不露声色，将奏疏放到了一边道：“商量一下，高阁老的这份奏疏，准还是不准？”
    众人心里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立马提了起来。
    皇帝要讨论的不是亲证的事情，也不是要展现自己，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可是高拱这个破事，让他们刚松下的气又提了起来。


第一一二章 大明官场三大套路
    不能让高拱回京！
    几乎在一瞬间，在场的大臣们就在心里面默默地达成了协定。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商议，大家的意见都一样。
    这个时候让高拱回京有什么好处？
    一点好处都没有，坏处倒是一大堆。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呢？
    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缓缓地说道：“事情陛下已经吩咐下来了，那咱们就商议一下吧。大家有什么话，都可以畅所欲言。”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四维，一只手撑着下巴，面带笑容，并不说话。
    闻言，下面那几个人低着头，一时之间似乎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张四维一皱眉头。
    张居正不在，御前会议就应该由他主持，现在没人说话就有点尴尬了。
    “臣觉得，此事怕是不妥。”
    这个时候，终于有个人开口了。
    朱翊钧转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站出来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
    这是一个让朱翊钧没想到的人。原本以为会是别人，没想到出头却是他。
    见到陈炌站了出来，张四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在这件事情上，他实在是不方便说话，毕竟高拱是他的老师。
    如果他反对，很容易落人话柄。可是赞成的话，更容易让张居正一派的人厌恶他。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朝中众臣回乡以后，除起复以外，没有回京的先例。”陈炌面容严肃的说道：“如果开了这个先例，恐怕会有人趁机也叫嚷着回京。到时候人心浮动，说不定就会生出什么乱子。”
    陈炌的这个角度一点都不新奇，也是大明官场上非常喜欢拿出来的套路。
    没有先例可援、没有先例可遵循，那就不能干。
    稳重慎重，这是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治国方略。但凡容易出事的事情，那就不做，宁可不做也不要做错。
    士林对这种行为方式也是有很高的评价，通常是“老成持重”四个字。
    同时，陈炌还隐晦的点出了另外一个事：不能开这个先例。
    朝廷回家的老人有多少？这些人有的是自己愿意回去的，有的是被逼着回去的。如果高拱的例子开了，那就会有人效仿。
    自己愿意回去的就算了；那些被逼着回去的人肯定会想办法回到京城闹事。
    这可不是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想看到的。
    “臣也觉得不妥当。”户部尚书方逢时也站了出来。
    他是张居正的人，跟高拱本身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张居正现在不在京城，他们这些人把高拱弄回来算什么事？
    “高阁老既然身体有恙，那就更不应该到京城来。这一路山高水远，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怕是不好办。”方逢时一脸关切的说道。
    “陛下仁慈，体恤老臣，这是为臣子的福分。臣觉得派一些御医，带上好药更合适。高阁老想到京城来看病，无非就是想要更好的郎中、更好的药。直接派人过去，比他一路舟车劳顿要好得多。”
    朱翊钧看着方逢时，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两种方略。虽然目的一致，但是办事的方法不一样。
    方逢时看似关心高拱、是为了高拱好，可是这个说法要比陈炌更要命。
    大明官场第二套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事情。
    向外扩充一下就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反正我们没有私心。
    通俗一点说就是口号拉满，高调一定要唱起来。不管目的多么龌龊，但理由一定高大上。
    “臣觉得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刑部尚书严清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面容严肃的说道：“前段时间，张阁老身体偶感微恙，朝堂之上人心浮躁，民间议论纷纷。”
    “现在张阁老身体已经大好，如果让高拱进京恐怕会重蹈覆辙，于朝堂安稳不利、于大明在江山社稷不利。臣觉得方大人说的有道理，派好的太医和药过去，也就是了。”
    三人说完，没有人再开口了，都静静地等待着。显然态度表明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陛下裁决吧。
    朱翊钧看了一眼严清，没说话。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严清非常得万历皇帝的看重。因为他为官清廉，也不拉帮结派；曾经负责主持修建北京外城和皇陵，工程结束后，属下没有丝毫侵贪工程款的行为。
    张居正死后，大太监冯保被抄家，抄出大臣们馈赠礼物的簿本，上面唯独没有严清的名字。
    也正是因为如此，严清成了历史上万历皇帝非常看重的一位大臣。
    只不过年纪大了，张居正死后，严清也没活几年。
    转过头看向张四维，朱翊钧笑着问道：“张阁老以为，此事该如何？”
    众人的目光也都转到了张四维的身上。
    在方逢时看来，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就应该拒绝。
    可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两个人私交不错，甚至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个时候张四维要是不同意，这名声不太好；要是同意的话，那就真得罪人了。
    张四维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不过他也是老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难得住他？
    略微沉吟了片刻，张四维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慎重。高阁老身体有恙，什么情况朝中也不知道。如果贸然同意的话，恐怕会好心办坏事。”
    “高阁老的老家距离京城不近，一路舟车劳顿，恐怕会加重病情。臣以为，应该派太医和朝廷官吏前去探望，看看高阁老的病情是否能够到京城来。”
    “如果高阁老的确需要到京城来，就让他们带着高阁老一起进京；如果不行，那也可以让他们就地诊治，对高阁老也好。”
    大明文官第三个套路：拖！
    乍听起来，张四维和朱翊钧所采用的办法一样，去的人回来报告不用，也就没什么问题了。高拱想回来根本不可能。
    实际上，张四维采用的却是拖延的办法。从京城派人过去，一路上还有御医，走走停停什么时候能到高拱的老家？
    加上有些人故意拖延，那速度就更慢了。如果真有病，恐怕等他们到新郑，高拱都凉了。


第一一三章 大明要出奸臣了！
    即便这些御医和丹药到了高拱的老家，即便高拱还活着，也要先治疗看看。
    治病这种事情用多长时间，谁说的准？
    拖个两三个月也很正常，等到那个时候，张居正都该回京了。
    张四维相信只要把高拱要回京的消息送到张居正那里，张居正肯定会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赶回来。
    等到张居正进京，高拱还能来吗？
    这件事情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是张居正做的主，与他张四维就没什么关系了，好坏都套不到自己身上。
    高拱就别想进京城了，张居正怎么可能让他进来？
    张居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高拱回来？
    根据下面传回来的消息，张居正回家的时候顺便拐到新郑去看望了一趟高拱。张四维的猜想，张居正要是能有什么好话，就有鬼了；即便张居正什么都不说，光是去炫耀一番也够高拱受的。
    高拱那个爆脾气，受得了这个窝囊气？
    估计这个时候正在谋划着回京城，才会有这样一份奏疏。等到高拱真回来，自己就真的夹在他和张正之间了。
    自己需要学的是徐阶，可不是跟着高拱去和张居正斗。那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张四维心里面打定了主意，不让高拱回来。
    朱翊钧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带着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了，在场的人没有人想让高拱回来。那我在这有什么用？除了给大家添堵能做什么？
    朱翊钧愿意相信张居正，愿意相信他的一心为国。
    历史上对张居正泼的脏水太多。
    透过现象看本质，张居正的确是这个时代伟大的政治家，不过也有这个时代文官的缺点，权力欲望也很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需要有人出来和张居正唱对台戏。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很难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出头，要有人来背锅。
    朱翊钧看着张四维，点了点头说道：“诸位爱卿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好了，朕也乏了，算了吧。”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就走了。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正常情况下，皇帝应该直接就把这件事情推出去。
    让他们议事本身就有问题，味道已经不对了。
    何况商量完了以后陛下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让他们走，这味道更不对了。
    “臣等恭送陛下。”众人连忙躬身行礼，送朱翊钧离开。
    等到朱翊钧离开之后，众人站直了身子。
    严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迈步向外走了出去，显然没有和几个人一起走的意思。
    其他人也没有跟着他，双方不是一路人。
    现在严清的地位很特殊，算是朝中中立臣子的表率，轻易不要得罪他，不然很容易得罪他身后的一批人。
    等到严清走了以后，其他几个人也一起向外走，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似乎在议论什么。
    方逢时找上了谭纶，两人虽然是文官，但都是行伍出身，算得上有共同话题。
    “今天这件事情似乎透着古怪。”方逢时迟疑着说道。
    看了一眼方逢时，谭纶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恐怕事情还没完。”
    方逢时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了，看着谭纶问道：“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大家都知道，谭纶最近很得陛下的宠爱，没事就会被召见入宫。
    尤其还有一个俞大猷，更是在陛下身边陪着练武。这个人也是谭纶举荐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消息的话，谭纶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谭纶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方逢时，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什么消息，即便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也不可能告诉方逢时。
    背后非议帝王，本身就不是臣子所为。如果再加上窥探皇宫中的私隐，那就是大罪名了。谭纶怎么可能会犯这个错误？
    想了想，谭纶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大婚了啊！”
    说完，谭纶脚步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方逢时脸色一变。
    谭纶的话把他吓了一跳，虽然很想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也知道谭纶不会说。
    这件事情只能靠自己去猜，只能靠自己去打探。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他们一直不愿意面对却一定要面对的事情：陛下成年了，而且已经大婚了，是时候该还政给陛下了。
    这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绝对会是一个大麻烦。
    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谭纶，方逢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知道他在担心。
    张阁老现在不在，陛下搞这个事情，恐怕针对的还是张阁老。
    方逢时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在后面捣乱。
    即便陛下有了亲政的想法，应该也不会拿高拱来做文章。
    只是，是谁在搞鬼？
    方逢时暂时没头绪。无论是谁，这件事情都麻烦了。
    想到这里，方逢时快速走了出去。
    要尽快回去给张阁老写信，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其他的人也都神色各异的迈步往外走。
    张四维走下台阶，回头看了一眼文华殿，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意味有一些莫名。
    申时行这个时候也走了上来，问道：“阁老在担心什么？”
    比起张四维，申时行的资历要浅很多。
    人家现在是内阁次辅，张居正不在就是人家主持政务。
    申时行说话的时候很客气。况且申时行本来就是个老好人，这么做也符合他的性格。
    看了一眼申时行，张四维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恐怕要出奸臣，恐怕朝堂又要乱起来了。咱们要同心同力啊！”
    申时行笑着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我入内阁时间尚短，很多事情不懂，首辅又不在，很多事情还是要阁老拿主意。”
    张四维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两个老家伙，一个想拉对方下水跟自己一起扛雷；另外一个果断地闪了。
    申时行才不会和张四维一起去扛雷，张四维又不是张居正。
    两人脸上笑嘻嘻，心里不能说。


第一一四章 张诚背锅
    一边往后面走，朱翊钧一边吹着口哨，手里面摇晃着玉佩。
    这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皇帝。
    陈矩低头跟在后面，脸上带着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陈矩知道陛下的心情非常好。只有在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如此状态，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
    转头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问道：“锦衣卫那边怎么样了？”
    “回陛下，还在探查阶段。”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是探查，实际上就是拖延时间。
    刘守有还是选择了一条极为保守的道路，这条路更稳妥，更不容易出事。
    先探查，拖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再查，最后弄出一些人来顶包。
    等到所有事情都完成，至少三个月。在这三个月时间里，朝堂上下还不一定发生什么变化。
    就拿太后的病来说，没准三个月之内就好了呢？
    如果要好不了，那就死了呢？
    无论是好了还是死了，这件事情都没有人顾得上，所以也拖着，拖到张居正回来也是好的。
    刘守有把文官的办事套路用的很是成熟。
    朱翊钧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就由他去吧。”
    向前走了不远，朱翊钧就看到了站在回廊之下等着的张诚。
    走到他身边，朱翊钧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张诚问道：“东厂那边怎么样了？”
    “回陛下，东厂积极探查，这两天就会动手。”张诚连忙躬身道。
    在这件事情上，张诚真还没说谎，只不过最终事情会办得如何，他的心里面也没什么底气，回头找董大宝问问。
    虽然张诚到东厂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收了一个心腹——董大宝。
    他能从董大宝的眼中看到野心，他自己也有野心，两人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只要董大宝能够帮他做事，其他的都不算事。
    虽然心里没底，张诚还是要硬着头皮说。他不能向刘守有学，有些是刘守有能说，他不能做。
    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轮值吧。”
    说完，朱翊钧迈着步就向前，走了出去，手里面依旧晃动着玉佩。
    “谢陛下！”张诚顿时面露惊喜，连忙趴在了地上。
    轮值，对于皇帝的贴身太监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职位，没有什么正经的品级，甚至还要多干活，但是代表的身份完全不一样。
    所谓轮值就是在皇帝那里排班，每天都会有一个时段是属于你的。
    毕竟一个人不可能二十四个小时伺候皇帝，皇帝却二十四小时都需要人伺候。
    那大家就轮班，但凡有资格参与轮班的，都是皇帝的心腹。
    朱翊钧这里，只有陈矩有这个待遇。
    陈矩轮值，其余的时间都是六娘在伺候。
    张诚是第二个，这也是在对外宣告张诚真得宠了，了不得的事情。
    回到乾清宫，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想了想说道：“拟一份中旨，准许高拱回京，让张诚安排人去接。”想了想之后又说道：“过两天再告诉他。”
    “是，陛下。”陈矩答应道，
    想到张诚刚刚高兴的样子，陈矩已经在心里替他默哀了。
    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要是过不了，别说轮值，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
    陛下升了张诚的官，给了赏赐，现在又让他去接高公进京，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这个锅就是让张诚来背。
    朝廷上下的人都反对，结果皇帝一意孤行，那肯定是张诚暗中使的坏。
    何况皇帝这一次要发中旨，这可不是小事情。
    在大明朝，地位最高的是诏书，通过内阁和司礼监的那种。整个国家的意志，层级最高。
    在诏书之下就是皇帝的圣旨，也就是中旨，基本代表皇帝的个人意志。
    武将勋贵这边没得说，皇帝的中旨也必须要遵守。
    文官就不一定了。文官非常擅长做的一件事情——自己搞特权。
    皇帝的中旨，他们可以不接，最早开先例的时候是皇帝给大臣升官的时候。
    大，他们会假装客气一下，不接旨，多让皇帝来几次。
    这让先帝皇帝礼贤下士，大臣谦虚解释。
    可是凡事就怕开口子，这个口子开了以后，文官们就会把它不断扩大，最后变成了他们可以不接皇帝的中旨。
    当然了，也分时候看皇帝，看皇帝好不好欺负。朱元璋和朱棣的中旨，谁敢不接？弄死你丫的！
    万历皇帝的中旨可就没那么好用了，不过也分时候。这次高拱肯定会接。
    在文官里面，接中旨做事情也是为众人所唾弃的。
    他们非常擅长舆论和道德绑架的，比起后世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甚至用家国大义绑架你。
    高拱脸都已经丢了，不在乎再丢更多一点。
    只不过，张诚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想到这里，陈矩还挺感谢张诚。
    这要是没他，恐怕这个帽子就是自己的了。
    想到那个情况，陈矩都有一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高兴。
    有些兴奋的出了皇宫，张诚直奔东厂。
    陛下给了自己这么好的待遇，自己也不能辜负陛下，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好、办得漂亮！
    这一次要再立新功，压陈矩一头！
    京城，董大宝大宅。
    这座宅子是董大宝新买下来的，花了不少钱，正是用这座宅子董大宝把周老二和张三的家眷全都接了过来，两人的丧事也是在这里举办的。
    此时此刻大宅里面聚集了很多人。
    董大宝从不远处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压着腰间的刀。
    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董大宝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大人，都到齐了。”手下连忙说道：“全都在里面等着大人。”
    董大宝点了点头，迈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的人连忙站起来，见到了董大宝，连忙躬身说道：“见过大哥。”
    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董大宝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伸手向下一按说道：“诸位兄弟都坐。”
    众人闻言，呼呼啦啦的都坐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没离开董大宝，等着他开口。


第一一五章 谁抓到凶手，谁就是老大
    董大宝也没客气，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以后，这才说道：“今天把诸位兄弟叫过来，主要是为了我两位兄弟的身后事。”
    说到这里，董大宝眼圈一红，似乎都有一些哽咽。
    “对不住大家，失态了。”董大宝抬起头看着众人，有些惭愧的说道：“我们三兄弟起于微末，在街头打滚。这么多年下来，刚刚过上好日子。”
    “我二弟三天前才娶了第七房的小妾，我三弟才娶了四个，好日子都没来得及享受，人就没了。当哥哥的我心里难受。说好了大家一起富贵荣华，可是你们却这么走了……”董大宝拍了拍胸口，微微喘不上气。
    大家的神情很复杂，心里面早就开骂了。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什么叫没享受？
    你看看你这两个兄弟干的事，这样没享受吗？他们这叫没享受，我们是什么？
    大家心里骂了，表面上却必须要做该做的事，连忙安慰道：“大哥节哀顺变，要保重身体啊。两位老大要是看到您这个样子，这心里边肯定也不好受。”
    半晌，董大宝才恢复过来，脸色平和了下来，点头说道：“多谢诸位兄弟，说正事吧。”
    董大宝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兄弟的身后事我已经料理了，这个房子以后就留给他们的后人和家眷，让他们好好的在这里生活；一应吃穿用度，我会负责到底的。”
    董大宝一脸严肃，态度十分认真，语气更是坚定无比，任谁看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大哥，值得托妻献子的那种。
    “大哥仁义无双！”众人连忙大声赞叹。
    董大宝伸手压了压，摇摇头说道：“为我的两位兄弟尽尽心力而已。那么咱们说第二件事，关于两位兄弟手上的生意……”
    听到董大宝这么说，众人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这次算得上是戏肉了。
    大家平日里出来混，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吃香喝辣的，说到底就是为了钱。
    现在两位老大倒了，这生意自然就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少人心里面都产生了想法，如果老大不做的话，这生意是不是我们可以接手？
    尤其是老二老三手底下的几个心腹都是这么想的。
    “第一，我已经和老二老三背后的东家谈好了，以后的生意照旧，但是他们的分润加一成。”
    “第二，我在东厂当差，实在是没有时间照顾这些生意。所以我想从你们当中选人来照顾这些生意。”
    “第三，你们做这些生意赚来的钱，我一枚铜板都不要。但是你们每年需要拿出一成的收益来给我两位兄弟的家眷。”
    “就这三个条件，现在谁想接手这些生意，可以说话。”
    “回大爷，”这个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站了出来，脸色恭敬凝重的说道：“我想接受二爷手下的生意。请大爷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二爷丢脸！”
    周天，老二的本家兄弟。虽然血缘关系不近，但一直都是老二的心腹。他要站出来接手，也是应有之义。
    “周天，你那点本事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旁边一个人站起身子，满是不屑的说道。
    赵全成，老二手下的老牌人物，跟周天的年纪差不多。留着一抹八字胡，和周天的精壮身材相比简直差远了，很是消瘦，看起来阴森森的。
    赵全成早年就跟着老二一起混，算是最早跟他的一批人。后来周天上来之后，跟他的冲突一直都不小。
    这次他站出来和周天争，倒也不意外。
    “赵全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周天怒视赵全成，大声怒喝道。
    “行了，”董大宝直接打断两人的争吵。
    他才懒得听两个人争。
    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董大宝说道：“还有人要出来争吗？”
    没人答话。
    董大宝点点头说道：“那老二这边就是赵全成和周天了，你们两个先站在一边，等一下再说怎么争。”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都退到了一边。
    “老三这边呢？”董大宝把目光转向了张老三的手下们，缓缓地问道：“谁想出来争？全都站出来。”
    董天宝没有想到，老三这边居然站出来了三个人。
    虽然没有像老二那边那样剑拔弩张，但也差不多了。
    显然他们这些人心里面也有数，面对机会都不放弃。
    “你们五个留下，其他人出去吧。”董天宝看着五人缓缓说道。
    周围的人也连忙站起来，向外走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只不过向外走的时候，大家的神情都有了变化。
    接下来就要争了，每个人都有各自跟着的人，和谐和团结恐怕不复存在。
    虽然现在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份上，但估计也不会太久。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以后，董大宝看着眼前的五个人说道：“想要坐上这个位置？没问题，只要帮我把事情办了，这个位置就归你们了。”
    “从今往后我会做你们的后台，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到东厂来找我。在京城这个地面上，我能办的事情很多，相信你们也能明白。”
    “是，大哥。”五个人连忙躬身说道。
    东厂的地位他们当然明白，眼前这位他们也能明白，没人敢小看他。
    当初他可是三兄弟里面的老大，如果不是去了东厂，他的实力才是最强悍的。
    “做兄弟，一辈子。”董大宝咬牙道：“我的两个兄弟死了，不管是谁干的，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替我的兄弟报仇雪恨！”
    “你们跟了老二和老三，就都是他们的兄弟。老大死了，你们就要为他们报仇。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去查，一定要查到是谁害了老二和老三！”
    “记住一句话，谁能抓到杀老二和老三的凶手，谁就是新的老大，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方人连忙躬身，喊得非常大声，眼睛都红了。
    不知道是被仇恨激励的，还是为眼前的利益激励。不过无所谓，董大宝不管他们被什么激励，只要办事就好。


第一一六章 青楼赌馆的名单
    “很好，”董大宝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根据我收到的消息，老二和老三应该是死在了人贩子的手里。”
    “你们去给我查，搞清楚京城里面最大的人贩子是谁，我要知道他们的资料。无论是卖给赌场的、卖给妓院的，还是卖给各豪门大户的，只要是做这个生意的，全都给我找出来。不用你们做什么，报到我这里就行，剩下的事情我会去查。”
    “我会在他们当中找到杀老二和老三的凶手。凶手在谁报上来的名单当中，功劳就归谁。还有一点，你们要记住，那就是先来后到。先报上来的人有功劳，后报上来的人没有功劳。”
    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董大宝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的老大是死在了人贩子的手里。
    不过这不重要，不就是去调查这件事情吗？
    没问题。对于他们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太难的事。在京城地面上混，彼此之间都有勾连，本身干的买卖就不怎么见得光，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已。
    平日里不勾连，那就什么都不知道；有心去勾连，肯定能找到中间人。
    虽然京城这么大，但是他们这个圈子可不大，真的查起来没什么难度。
    “老大放心，我们一定赶紧去查。”五个人面容严肃的说道。
    “很好，那就去吧。”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
    五个人各自对视了一眼，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到了外面招呼了自己的人手，呼呼啦啦的就离开了。
    等到人走了以后，一个人来到了董大宝的身后，躬身问道：“大人，这些人行不行？他们看起来不太可靠。”
    “只是让他们查消息，无所谓的。”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他们这些人可比我们查得清楚。你让人盯着他们，谁要是有不轨的举动，直接拿下。”
    “告诉兄弟们，这次跟着我做一把大的。成了，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你们也不用叫我董当头了；如果输了，罪责我一个人带，大牢我一个人进，绝对不会连累大家。”
    手下的人看着董大宝，连忙躬身道：“跟随大哥，升官发财！”
    “去吧！”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京城没有什么变化，大家每天按时过自己的日子。
    朝堂之上的臣子们倒是心惊胆战，高拱要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闹闹腾腾。
    在这样的舆情下，京城突然就乱了起来。
    锦衣卫突然四下出击，开始查起了京城的各大伢行，下手稳、准、狠，尤其是查贩卖孩童的伢行。
    声势闹得很大，弄得很多人莫名其妙。这是搞什么？
    不过消息并没有隐瞒太久，很快就传了出来：太后生病了，皇帝想要做善事为太后祈福。张天师给出了主意，陛下下的圣旨，要彻查非法人口买卖，解救被拐卖的孩童，同时彻查人口贩卖。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莫名其妙。不过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下心思，尤其是那些当官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高拱回京的事情才是大事。底层的一些人，随他们去吧。
    东厂之中。
    张诚坐在椅子上，脸色黑得可怕，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缓缓的说道：“这么多天了，你们都查出什么来了？锦衣卫那边都动手了，你们难道还要咱家等着吗？”
    闻言，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说实话，他们跟着冯保太久了，更像是做官的，而不像是东厂。
    得罪人的事情他们没胆子，发财的事情他们胆子倒是很大。
    这件事情摆明了没什么好处，光得罪人了，所以他们这些天也就是应付差事，私底下查一查小人贩子。
    倒是抓了一些人，但是效果不太大。甚至听到了消息以后，这些人伢直接就跑了。
    不要小看那些人贩子，他们可都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敢做这样的买卖，没有后台怎么行？
    东厂的消息又不隐秘，早就被人传出去了。
    张诚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这些人不中用了。自己拿出了那么多黄金、说了那么多话，结果这些人就是不办事。
    张诚心里明白，他们这些人看不上自己。自己不是东厂提督太监，只是东厂提督太监的干儿子。
    “公公，卑职有收获。”这个时候，董大宝从下面站了出来，手里面捧着一张纸，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是卑职这些天探查的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都锋利地看向了董大宝，仿佛像刀子想要将他活剐。
    在大家都不出头的时候，没有人希望你出头，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你要是想出头的话，他们不但不会跟随，反而会想把你摁下去。
    董大宝对这些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们都是废物，不想升官发财，不想搏一个前程。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自己这次就要搏一次，成了自己就是董大人，败了无非就变成案犯董大宝。
    “拿上来，咱家看看。”张诚眯起了眼睛。
    他现在已经认定董大宝就是个干事的人，如果这份名单能够让自己满意的话，那这次就拉上董大宝一起大干一把。
    在张诚看来，这次就是自己的机会。
    上次自己在陛下面前汇报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自己就是轮值太监了。
    事情干好了肯定能再进一步，如果干不好估计自己也完蛋了。
    话都放出去了，结果事办砸了，这种太监陛下是绝对不会用的。
    张诚已经把董大宝当成救命稻草了。
    “是，公公。”董大宝连忙走了上去，把手中的纸呈给张诚。
    张诚拿过来看了一眼，面露疑惑之色。
    这上面标了很多名字，但只有一小部分是人名，剩下的都是青楼、赌馆的名字。
    “你们都出去，”张诚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直接说道：“在外面等着。”
    “是。”众人虽然心中不满，可到底是答应了一声。
    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看向董大宝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董大宝躬着身子站在张诚面前，根本懒得去看他们。
    他心里面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结果如何，拼一把！


第一一七章 压锦衣卫一头
    如果成了，那些人就是土鸡瓦狗；如果不成，自己也轮不到他们收拾，所以根本不用去管他们。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以后，张诚沉着脸看向董大宝，晃了晃手中的名单说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回公公，卑职想查这些地方。”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说道。
    “咱家知道。这些地方有什么不寻常的吗？”张诚问道：“你也知道这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不光是你，咱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公公放心，卑职明白。”董大宝连忙保证。
    “那你就说说吧，为什么要查这些家？”张诚点点头问道。
    “锦衣卫那边去查伢行，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董大宝语气带着不屑，“他们就是在应付差事，伢行那边他们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张诚玩味的问道。
    “各大伢行虽然看起来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地方，可是他们背后都有人，而且根子很深。有人背书，查起来本来就很难。何况贩卖人口也是允许的，能查出什么来？即便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他们也可以让它变得和规矩。”
    “锦衣卫如此兴师动众，什么用都不会有。何况锦衣卫的刘大人，也不是那种下狠心得罪人的人。只不过陛下让他查，他自己想要搞大一些而已，说白了就是应付差事。”
    听到这里，张诚就笑了，神情古怪的看着董大宝，笑着问道：“你觉得锦衣卫的刘大人是在应付差事？”
    “是，卑职就是这么觉得。”董大宝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也有可能是刘大人本身能力就这样。”
    闻言，张诚就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这份名单，你有信心能够压锦衣卫一头？”张诚面容严肃的问道，甚至目光都有一些阴狠了起来。
    “能，”董大宝直接点头道：“卑职用命担保！”
    “很好！”张诚满意的坐直了身子，“那你就说说吧，你要怎么用这份名单压锦衣卫一头？如果能行，咱家就陪你赌一把。”
    张诚也明白，自己这份差事一定要办得漂亮。一方面是给陛下一个交代；另一方面就是要压锦衣卫一头。
    现在朝廷里面所有人都在传，陛下要亲政，毕竟陛下已经大婚成年了。
    在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能够引起轩然大波，一点一滴的小事都会透露着不寻常。
    锦衣卫的刘守有是张阁老的人，这件事情谁都知道。可是如果陛下亲政，刘守有就很尴尬。
    继续跟着张阁老？还是转向陛下？
    陛下亲政以后，锦衣卫那边不敢信，那就只能选择东厂。
    东厂这个时候想要冒头，就一定要证明自己比锦衣卫强。
    干爹不行，自己就要行。
    董大宝向前走了两步，面容严肃的说道：“公公，在这份名单上，卑职列举的都是京城当中的一些大赌坊和大青楼。这些人，才是私底下贩卖人口的大户。”
    “仔细说说。”张诚笑着问道。
    “想要查清楚人口买卖，光从卖家入口是不行的。那些人狡猾如狐，平日里甚至连个固定的居所都没有。狡兔三窟，何况是他们？想抓他们，难度太大。”
    “现在锦衣卫闹腾起来了，想抓他们就更不可能了。想要掏了这个窝子，就只能从买家下手。”
    “京城里面的大青楼就不用说了，他们的姑娘还不都是买来的？只要查他们，就有办法。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让他们服气，他们就会把人交出来。”
    “何况这次还有陛下的旨意，想要他们服软很简单。只要把他们压服，就能够从他们那里掏出一些东西来。卑职保证一定会有收获！”
    “至于这大赌场，他们本身就是卖人口的地方。那些赌输了钱的、借了高利贷的、还不起债的，就会拿自己的女人或孩子抵债，通常都是孩子。他们就会干起人贩子的买卖。”
    “只要咱们从这些大赌场下手，肯定会有收获。何况这些人平日里干的也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抓他们也没什么不妥当的。拿下他们，这次的差事根本就不愁。”
    张诚听着董大宝的话，静静地思考了起来，觉得董大宝说的有道理。
    抬起头看着董大宝，张诚缓缓的说道：“可是这么干，恐怕会得罪不少人。在京城这个地面上，敢开青楼和赌场的，哪一个后面没有人？”
    “站出来哪位侯爵，甚至是国公爷，咱家都不意外。文官那边要是能够蹦出来一些侍郎、尚书，咱家也不觉得意外。如果干不好，咱家和你可就都完了。”
    “这就要靠公公了。”董大宝直言道。
    虽然话很短，但意思很明显，事情我敢跟你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跟你干。但能不能保证后路、能不能担得起责任，就是你的事了。
    张诚非常纠结，现在他两难了。
    想了想，张诚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表情，咬了咬牙直接说道：“干了！你去把外面的人叫上来。”
    “是，公公！”董大宝顿时面露喜色，连忙答应道，
    时间不长，外面的人又走了回来。
    张诚扫了一眼所有人说道：“董大宝那边的事情已经定了，咱家同意按照他的这份名单来做。从现在开始，东厂上下所有人马都归他调遣。你们配合好他，有胆敢抗命不遵、阳奉阴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是，公公！”众人连忙大声答应道。
    只不过嘴上答应了，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过从他们的态度上来看，他们绝对不会乖乖地配合董大宝。不但不会配合，还会在后面下绊子。
    如果让董大宝爬起来了，他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起把董大宝摁下去才是王道。
    何况张诚可不是张宏，大家对他的畏惧并不多。
    “行了，去办吧。”张诚沉声说道。
    底下的斗争他管不了，只能看董大宝了。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进宫去见陛下，别让人在陛下那里捅了自己的后门。


第一一八章 昌盛赌坊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张诚，伸手放下手中的名单，随后问道：“你确定这一些地方能查出些什么来？”
    “回陛下，自然能。”张诚咬了咬牙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允许他退缩了。
    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你让人去做就是了。”
    说完，朱翊钧躺在六姑娘的大腿上，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不知道是不担心，还是不在乎。
    “是，陛下。”张诚连忙趴在地上磕头道：“只是这些买卖后面怕是有些牵扯。”
    闻言，朱翊钧似乎有些兴奋，睁开眼睛看着张诚，笑着说道：“那就好好查。朕倒是对这些牵扯很好奇，你就真能查出点什么，那也不错。”
    “是，陛下。”张诚再一次答应，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自己是要搏一把没错，可也要看在什么人手下做事。
    陛下如果允许自己搏一把，事后愿意护住自己，这才能搏一把；否则的话，就是送命了。
    “去做事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刚走两步，他就听到头顶上又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从你手下调个人，去高阁老那里传旨。”
    声音很飘忽，很远，也很随意。
    “是，陛下。”张诚再次答应了一声。
    见到皇帝没有其他吩咐，他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屏风的后面。
    朱翊钧躺在六姑娘的大腿上，轻声问道：“你说，他能做成吗？”
    朱翊钧不怕张诚把事情闹大，也不怕张诚让自己给他担些责任，而是怕他做不好事情。
    只要张诚把事情做好了，自己护他一下又能怎么样？
    朱翊钧最佩服的皇帝，其实是成化皇帝。
    在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风雨飘摇，英宗皇帝与臣子们离心离德。
    在这个时候，成化皇帝登场了，创建西厂，重用汪植，在辽东和西北各处开战。
    关键是都打赢了，而且国家的经济方面复苏也很快。
    正是在成化皇帝的手上，大明才恢复了元气。那是一个心里很有数的皇帝。
    到了最后，汪植被他贬到了南京，一辈子平平安安，只不过被黑得比较惨。
    听了问题，六姑娘轻轻地给朱翊钧按着头，轻声笑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张公公的样子，应当是很有信心。”
    朱翊钧笑了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说话。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传了中旨，准许高拱回京！
    无数人心惊胆战，无数人痛苦哀嚎，又有无数人沉默。
    一时之间，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有人能做主。
    张四维这个时候沉默闭嘴，话都不能说。
    申时行老好人一般，闭着嘴不说话，整天笑眯眯的。
    其他的六部尚书也没有开口。
    自从上次的御前会议之后，他们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等到皇帝真的下了旨，他们除了心情沉重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意外的地方。
    只是准许高拱进京看病，没有给他册封官职，也没有起复。这件事情还真就很难办。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高拱不接中旨，可是这太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东厂那边也行动了。
    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走进了一家赌场。
    昌盛赌坊，名字倒是很大气。
    董大宝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骰子把玩着，看着眼前的人说道：“鄙人东厂七当头董大宝。你是这家赌场的管事？”
    在董大宝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此时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的神色。
    即便是听到董大宝报了名号，脸色也没有变化，他只是淡笑着说道：“回董大人，正是。小的李如意。”
    “倒是个好名字。”董大宝点点头说道：“东厂奉旨彻查京城中的孩童倒卖案子，听说你们家这生意做的挺大啊！”
    “污蔑，”李如意一脸平静的说道：“这就是污蔑。咱们家是赌坊，怎么会贩卖人口呢？不知是谁告诉大人的？小人愿意与这人对峙，看看是谁敢污蔑我们昌盛赌坊。”
    闻言，董大宝就笑了。
    要让你见到人，你不得弄死人家？
    在东厂面前有如此底气，可见身份不一般。
    只不过在来之前，董大宝就知道这家昌盛赌场在京城里面事情干的最多，也做得最绝。
    昌盛赌坊只不过是他们表面上的生意。除了赌坊以外，他们还干很多事，比如放高利贷。
    有的时候，赌场会放高利贷给赌狗，这很正常。可是昌盛赌坊的高利贷生意不光是给赌狗。
    除此之外，人口贩卖也是昌盛赌坊的主营业务。他们有的时候去买人，买不来就诱惑家里的大人来赌场。
    同时还和旁边街一家青楼有合营业务，专门给青楼弄漂亮的小姑娘。
    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在街上一打听就知道了。
    昌盛赌坊生意干了很多年了，不但没有被惩罚，而且越干越大，越干兼营的越多，下手也很牵扯，案子也多。
    这证明他背景深厚了得。
    看看周围围着的几十号打手，这也说明了这一点。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犹豫，伸出手啪的一巴掌就抽在了李如意的脸上。
    这直接打了李如意一个趔趄，猛地就在旁边栽了下去。
    这一下不但把李如意打懵了，把周围的人也打懵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董大宝。
    那些护卫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就要向前冲。
    “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谁再动就以谋反罪论处，就地格杀！”董大宝直接把腰间的刀抽了出来，阴沉着脸大声说道。
    其他的东厂番子也猛地把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双方瞬间剑拔弩张。
    “噗呲！”是刀入肉体的声音。
    “啊！”一声惨叫响起。
    众人连忙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东厂的壮汉手里面握着刀，刀上满是鲜血。
    倒在地上的一个人被他捅了个透心凉。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人，又转头看向了董大宝。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第一一九章 他动了，我就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董大宝的话基本就是吓人用的，让对方不乱动。
    对方也明白，所以他们不会乱动。
    既然是吓人，那自然不可能真的杀人。
    可偏偏有人动手了……
    董大宝眼皮微挑，嘴角一抽抽，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赶忙大声喊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喊完，他有些激动地走向杀了人的东厂番子。
    董大宝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这人，沉声问道：“为什么杀人？”
    杀人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此时似乎也回过神来了。
    他听到董大宝的问题，有些迟疑的说道：“不是大人说的吗？谁要动的话，格杀勿论。他动了啊……”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这是在装傻。
    董大宝说的动是反抗，而不是真的活动身体就杀了。
    这完全是两个意思，可是眼前这个人就真的这么干了，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眼睛微眯的盯着这个人，董大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干得好！”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董大宝的时候，神情都变了。
    这家伙是个疯子，这个时候居然说他干得好？
    这可是乱杀无辜啊，而且是在激化矛盾。
    不管这家昌盛赌坊背后的人是谁，肯定是个大人物。如果只是打了人也就罢了，大家背靠东厂，矛盾激化的还不是很厉害。
    现在倒好，直接动刀子杀了人！这是把对方脸放在地上踩。
    在场也不是没有聪明人，这一次董大宝指挥东厂的人手本身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跟着张诚干，前程也不一定怎么样。
    东厂里面已经有流言了，其他的大人也看不顺眼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个人很可能是其他大人安排的，就是要为董大宝找事。
    在这个时候，董大宝居然还敢这么说？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跟我来，”董大宝笑着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这人嘴角一抽抽，脸上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拎着刀跟在了董大宝的身后。
    两人一起来到了李如意的面前。
    董大宝看着杀人的汉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卑职李大牛。”李大牛躬身说道。
    “很好。”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将李大牛的刀拿了过来，用他的手握住刀柄，直接就放到了李如意的肩膀上。
    “等一下我问话，他要是不乖乖的回答，你就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说着，董大宝拍了拍李大牛的肩膀。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疯了吧？
    李如意再也维持不住刚刚的平稳表情，嘴角一抽抽，脸色阴沉的看着董大宝，咬着牙说道：“这位大人，事情还是不要做这么绝的好吧？”
    冷哼了一声，董大宝语气不屑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说完，董大宝一巴掌又抽了上去，啪的一声直接打在了李如意的脸上，直接把李如意打的又一个趔趄。
    这一次，李如意嘴角都渗出了血。
    李如意看着董天宝，没有再开口。
    董天宝转头看向李大牛，微微一笑道：“他敢这么和我说话，这次你怎么没动手？一刀砍了他啊！”
    李大牛嘴角一抽抽，握着刀柄的手都不稳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董大宝居然如此狠辣，难道董大宝真的没有调查过眼前这个人是什么人吗？
    这还真是个疯子！
    李大牛咽了咽唾沫说道：“卑职……卑职这不是担心杀了他，大人无处问话吗？”
    “你倒是挺为本官考虑。”董大宝不屑的说道：“原本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看来也都是些没用的废物。真让人失望！”
    “原本本官以为你们是废物了一些，胆子也没有的。但是在背后阴人的时候，胆子应该有，而且应该很大。可本官想错了，你们背后阴人的时候胆子都这么小。”
    说完，董大宝猛的踹了一脚李大牛，怒喝道：“滚！”
    李大牛嘴角一抽抽，连忙拎着刀退到了一边。
    他现在可不敢和董大宝对上，这人他妈就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自己的确是奉命给他捣乱的，最好加剧冲突、把事情闹大，最后让他收不了场。
    自己第一时间就听他的话，杀了一个人。原本以为这事已经够大的了，可是看起来董大宝根本就不太在意，似乎还想让冲突更剧烈一些。
    杀一个打手可以，但是杀管事，李大牛真的不敢。
    “你觉得我敢不敢杀了你？”李大牛走了以后，董大宝看着眼前的李如意，轻笑着伸手把刀架站在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的董大宝脸上带着笑，语气很温柔。
    在场的人表情都很怪异，不过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谁也不敢再怠慢，眼睛似乎都放起了光芒。
    刚刚董大宝的一番操作，把他们吓坏了。大家都觉得董大宝疯了，而且这种疯子肯定不会长久，很快就会被人干掉。
    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没人愿意得罪这种疯子。这要是被他牵连，或者是被他收拾了，真的犯不上。
    一时之间，大厅里面的气氛异常凝重。
    听了董大宝的话，李如意一笑，抬起头眼睛微眯着说道：“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这家买卖是谁的？但是有些话我要告诉你。”
    “你想杀我可以，但是你想从我这问出点什么来，想都不要想。”
    董大宝轻轻一笑，语气之中带着不屑的说道：“说这种话的人多了，真能做到的却不多。走吧，东厂走一趟，让我看看你有多硬。”
    一边说着，董大宝一边将刀插回了刀鞘，对着周围的人说道：“把这里封了，所有的账册全部搬回去。库房查封，里面的银子也全都搬回去。”
    “对了，不要拿。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些钱烫手。虽然钱财动人心，可是这些钱拿回去啊，本官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好自为之吧！”
    说完，董天宝压着刀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第一二零章 太后娘家被欺负了
    这不过是一个提醒，董大宝也知道这种提醒通常都是没有什么作用。
    钱动人心，多少人死在这个上面？
    这些人不会听自己的，看到钱就什么都抛在了脑后。
    走出门口，董大宝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拍了拍李大牛的脸，说道：“不管你是谁的人，回去告诉他，换个胆子大一点的人来。”
    “刚刚你要是一刀捅死了李如意，你还算是条好汉。现在，滚！”董大宝凶狠的瞪着眼睛，手里面压着刀，语气中满是不屑。
    李大牛脸色一变，转身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现在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自己敢杀人没错，却不敢和疯子呆在一起。
    这个董大宝摆明了就是个疯子。
    “大人，”这个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面容严肃的看着董大宝，恭敬的说道：“人都已经押回去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董大宝转头看了一眼手下。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清瘦，脸色苍白。与其他的人不同，他配备的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根短棍，看起来十分古怪。
    董大宝却知道，他这根短棍非同寻常，棍子的一头可以拧下来，会露出一根尖。
    这其实是一把短枪，只是伪装成了棍子而已。
    年轻人名叫陈超，算得上是董大宝的心腹。
    “陈超，跟我干这种事情怕不怕？”董大宝似笑非笑的问道。
    “大人，卑职不怕。”陈超面色淡淡的说道：“无非就是一条命而已。”
    他说的很轻，丝毫不在意，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命一样。
    董大宝笑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错，咱们兄弟才活该发财。那些废物胆小鬼，让他们去死吧！”
    说完，他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伴随着董大宝的大笑，一群人哗啦啦跟了出去。
    出了昌盛赌坊，董大宝直接转去和昌盛赌坊合营的青楼，不顾门子阻拦，带着人直接就冲了进去。
    抓人、查抄，一气呵成。
    不远处的一座楼上。
    刘守有阴沉着脸，看着这一幕。
    在刘守有的身边，跟着几个锦衣卫。
    此时大家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明白。
    陈矩脸上带着淡笑，站在刘守有的身边。
    刘守有脸色比较难看。说实话，他也有一些想不明白，东厂的人是疯了吗？
    张诚是疯了吗？怎么能让他们这么干？命都不要了？
    “刘大人，你说这赌坊和青楼的背后是什么人？”陈矩转头看着刘守有，笑着问道。
    此时，刘守有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东厂敢这么干，锦衣卫不敢，让他心里面很不舒服；另外一方面则是幸灾乐祸，觉得东厂这么干恐怕撑不了多久。
    听到陈矩的问题，刘守有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锦衣卫这边也没有人报消息回来。”
    “这样啊。”陈矩依旧笑着，似乎相信了刘守有的说法。
    其实陈矩根本就不相信，锦衣卫不可能不知道，京城地面就这么大，有什么事情想瞒住他们？
    根本就不可能。
    何况这种半明面上的事情，如果他们不知道，就不会是这个表情。
    刘守有知道，所以他很震惊，震惊东厂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这么干。难道真的就是疯了不成？
    从青楼里面走出来之后，董大宝伸了一个懒腰。
    东厂的人正从里面搬东西、拿人。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径直朝着这边过来了。
    马车并不是很大，也没什么华丽的装饰。从样式上来看，不像是什么有钱大户人家的。
    只不过这个时候赶到这里来，而且还是奔着自己来的，马车上的人的身份自然不同寻常。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猜想。
    “让他们过来。”董大宝对着陈超摆了摆手。
    马车很快来到了董大宝的身边。
    车帘被挑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的怒气十足的脸，正愤怒地盯着董大宝。
    “你好大的胆子！你们东厂是疯了吗？”年轻人盯着董大宝怒喝道。
    看到这个年轻人，董大宝也有些没想到。
    原本他以为来的就是个管事什么的，没想到本主居然直接露面了。
    还真是胆子够大、够肆无忌惮。
    “见过少伯爷。”董大宝躬身说道。
    此时的董大宝礼仪非常周全，态度非常客气。他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问道：“不知少伯爷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少来这套！”年轻人怒声道：“你为什么要抄我们家的生意？”
    “少伯爷这话可就冤枉卑职了，”董大宝有些疑惑的问道：“卑职只是抄了一些不法的赌场和青楼。难道说这里面有伯爷家的产业？”
    “好，好的很！”年轻人怒视着董大宝，伸手点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年轻人对着马夫吩咐道：“走，走，进宫！”
    车轮很快就滚动了起来，年轻的少伯爷就这么离开了。
    陈超来到董大宝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是不是派个人给宫里面送个信？让张公公那边有点准备？”
    “不用，”董大宝摆摆手说道：“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宫里的事情不用咱们操心，公公那边自有分寸。”
    这也是董大宝做的一个试探。
    如果张诚能够兜住这次的事情，那么接下来自己就继续；如果兜不住，那自己就及时收手。
    自己赌一把是为了搏富贵，可不是为了真的送命。
    陈超看了一眼董大宝。
    他虽然不怕死，可是也不想稀里糊涂的死。
    “收拾一下吧，咱们回去等消息。”董大宝笑着拍了拍陈超的肩膀，转身向外走的出去。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接下来等着就行了。
    锦衣卫所在的酒楼。
    陈矩笑道：“看来，咱家知道这是谁家的买卖了。”
    一边的刘守有脸色很黑，点头说道：“陈公公难道不想回宫看看吗？”
    “这次的事情怕是要闹大了。太后身子还没有康健，娘家人却被欺负了，宫里说不定有用得上公公的地方。”


第一二一章 在陛下面前不能说谎
    刘守有这句话看似关心，实际却是在挑拨离间。
    他希望陈矩回去收拾张诚，至少两个人在御前干上一架。
    现在东厂干的事情已经让刘守有觉得有危险了。如果张诚真的把事情干得漂亮了、让皇帝满意了，锦衣卫这边恐怕会受到些影响。
    反正两个太监不合，让他们闹去呗。
    看了一眼刘守有，陈矩轻笑着说道：“咱家从来都只认一句话：干好自己的事。陛下让咱家做什么，咱家就做什么。”
    斜着看了眼刘守有，陈矩冷笑着说道：“守好自己的本分，这是做奴婢最重要的事情。”
    这摆明了就是在嘲讽刘守有，不过刘守有也只能忍着。
    他的目光跳过了人群，穿过了街道，直接望向了紫禁城，喃喃道：“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东厂干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毕竟锦衣卫之前已经开始干了。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东厂下手这么黑，真的是拿出了一副不怕死的架势，直奔着武清伯家去了。
    武清伯那是什么人？
    真正的皇亲国戚，在大明朝绝对是很多人惹不起的存在。
    武清伯李伟，当今太后的父亲，一贯都是吃拿抢要、蛮横不讲理。
    他本身就是木匠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突然就有了身份和地位了，整个人都飘了。平日里出入特别摆谱，做起事情来也非常肆无忌惮。
    李太后拿这老爹也很头疼，不过平日里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让着他、由着他。如此一来，搞得武清伯府上下都十分骄横，与当年弘治皇帝时期的外戚张家有一拼。
    谁也没想到东厂虽然敢挑他们的盘子，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在得知武清伯府家的二公子李文贵入宫之后，京城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皇宫。
    文臣那边也一样，大家想看看年轻的皇帝要怎么处置这件事。
    被东厂抄家的那些人也停下了，全都偃旗息鼓，想看看宫里面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毕竟现在太后还在昏迷当中，稍有不慎，那可就会背上不好的名声。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张宏和张诚，脸色有些难看。
    他扫了一眼张宏说道：“张宏，你给朕站起来。”
    “是，陛下。”张宏连忙答应道。
    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轻笑着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张诚，当初这件事情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回陛下，奴婢没忘。”张诚连忙磕头。
    “那就说说吧，怎么回事？”朱翊钧语气有些发飙。
    “回陛下，是奴婢有罪。奴婢没有调查清楚，不知道这是武清伯府家的产业，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臣愿意去给武清伯赔罪，认打认罚。”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站起身子径直来到张诚的身边问道：“朕最后问一次，真的不知道吗？”
    闻言，张诚就是一哆嗦。
    他下意识的想说真的不知道，可是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就停下来了。
    自己知道吗？
    自己不知道，因为没有让人去查。
    当时董大宝也说了，只有挑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才行，不然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反而会让很多人非议，非常容易出事情。
    自己咬了咬牙就同意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查了一个最大的赌坊，当时就想到背后的人物很大。只是没想到是武清伯家的生意。
    可，是武清伯家的又能怎么样？
    武清伯家就能够开赌场、开青楼、放高利贷、贩卖人口吗？
    即便我查了又怎么样？
    你们敢承认吗？
    可武清伯家比自己想的更不要脸、更没有底线。
    他竟然敢承认，还敢跑到宫里来找麻烦，简直就是不要脸，还不要命！
    遇上这样的二愣子，能怎么办呢？
    张诚心里面也很无奈，武清伯家就是这么猖狂、这么肆无忌惮。
    到了这个时候，难点就摆在这里了。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说不知道，可以把这件事情解释成一个误会。到时候有人出面斡旋，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有另外一个问题，陛下是怎么想的？
    张诚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趴在地上磕头道：“回陛下，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没去查，因为奴婢觉得没必要知道，无论背后是谁都没有关系。”
    在陛下面前不能说谎。
    张诚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是宫里面做奴婢留下来的铁律，当年是哪位公公说的，张诚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突然间就想起了这句话。
    无论做的是好事、坏事，只要对陛下忠心，哪怕犯了错，也一定要实话实说，不能有任何的隐瞒。
    隐瞒才是最大的不忠心。
    朱翊钧拍了拍张诚的肩膀说道：“说说，为什么这么干？”
    “陛下让奴婢去查，奴婢就去查。奴隶查出来了，他们在京城里面贩卖人口、放高利贷，做的不但多，而且影响非常恶劣。奴婢就让人去抄了。奴婢不管背后是谁，只要陛下让奴婢做，奴婢就做。”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站起来。既然人已经找上来了，那你就出去把人接进来。朕看看他怎么说。”
    “是，陛下。”张诚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刚走出门口，他就能够感觉到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冷风一吹直接打了一个冷战。
    刚刚那一刻，真的是吓得全身是汗，心都快跳出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宫殿，又看了一眼外面等着的李文贵，张诚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到张诚的一瞬间，李文贵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李大人，”张诚对着李文贵拱了拱手，笑着说道：“陛下叫你进去，跟着咱家来吧。”
    说完，张诚转身就向里面走了进去。
    李文贵咬了咬牙，直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宫殿。
    张诚侧着身子站到了平时站的位置上。
    李文贵趴在地上磕头，大声说道：“臣参见陛下。陛下要为臣家做主啊！”
    一边说着，李文贵一边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噼里啪啦的往下流。


第一二二章 国舅被坑
    “舅舅，这是怎么了？”朱翊钧看着李文贵，脸色满是震惊。
    他连忙站了起来，不敢有丝毫迟疑地跑到李文贵的身边，伸手将李文贵搀扶了起来。
    李文贵颤抖着身子说道：“陛下，你要为臣做主！”
    “舅舅，不慌，不慌。”朱翊钧笑着安抚道：“到了皇宫里面，什么事情都好办了。来人，赐座，上茶。”
    一边的张诚连忙吩咐人搬椅子、上茶水。
    折腾了半天，终于坐了下来，只不过李文贵刚才哭哭啼啼的气氛瞬间都没有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笑着说道：“舅舅，有什么事说吧。”
    “陛下，您是不知道，东厂的人借您的圣旨在外面胡作非为啊！”李文贵一脸认真的说道：“他们封店抓人、敲诈勒索，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朱翊钧一愣，似乎有些疑惑，转头看了眼张诚，又看了看李文贵，这才继续问道：“舅舅，这话从何说起啊？”
    “东厂那些人抓了不少人、封了不少店，金银财宝都拿回去不少，简直无法无天！”李文贵怒声道。
    朱翊钧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盯着张诚问道：“张诚，可有此事？”
    “回陛下，实无此事啊！”张诚也趴在了地上哭嚎，神情那叫一个悲惨。
    他比李文贵哭得惨多了。如果李文贵是死了爹的哭法，那张诚就是死全家的哭法。
    “行了，”朱翊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有事说事，哭什么哭？挺大个人了，能不能有点正事？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就不能有事说事吗？有事说事就这么难吗？天下的道理就那么多，什么事不能按道理说、按道理办？哭鼻子算怎么回事？没一点出息，给朕丢人！”
    说着，朱翊钧转头看向李文贵安慰道：“舅舅千万不要介意，这些当奴婢的没有成色，当着舅舅的面哭哭啼啼，让舅舅见笑了。”
    李文贵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敬的说道：“臣不敢。”
    为什么皇帝骂张诚，我的心里面这么难受？
    李文贵一脸懵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是，陛下。”张诚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笑开了花。
    他又不傻，看起来陛下是在骂自己，其实就是在指桑骂槐，骂的就是国舅爷。
    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国舅爷此时万般无奈的样子，张诚还挺开心。
    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张诚说道：“陛下，绝无此事！东厂一向都是按规矩办事，勤勤恳恳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从来都不会有逾越规矩之举。请陛下明察呀！”
    朱翊钧无语的看着张诚。
    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演戏的？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吧。唉，你太难了。
    “大胆奴婢，胡说八道！”朱翊钧指着他愤怒地说道：“如果你没做，国舅能冤枉你吗？国舅是那种冤枉人的人吗？你当国舅是什么人了？”
    “肯定是你们惹国舅了，不然国舅能这样吗？太后还生着病，你们就不能消停消停、少找点事？这要是让太后知道了，得气成什么样？”朱翊钧指着张诚破口大骂。
    李文贵坐在旁边，如坐针毡。屁股底下仿佛有刺了一样，来回晃动那叫一个不舒服，左摇右摆似乎坐不住了一样。
    “国舅爷啊，您可得实话实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诚直接跑到李文贵的身边，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声说道：“这真要是奴婢做错了，您拿奴婢怎么着都成，要打要杀全都任您。”
    “可是您得把事情说清楚啊！咱们做奴婢的，这条命本来就是主家的。国舅爷一句话让奴婢去死都行，但是你们不能冤枉奴婢呀！”
    李文贵的嘴角直抽抽，看着跪在地上扒拉着自己裤子的张诚，心里那叫一个烦。
    让奴婢去死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谁家的奴婢谁说了算。太监是皇帝的奴婢，谁敢让皇帝的奴婢去死？
    李文贵怒指着张诚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装傻！你手下的人查了我的店、抓了我的人，难道还不够吗？”
    “太后生着病，你就欺负我们家，断了我们家的财路。你是想让我们上街要饭吗？”
    李文贵也怒了。
    你个死太监，你还装？你疯了吧你。
    真以为我不敢说出来是不是？我说出来你能怎么样？
    朱翊钧看着李文贵，倒也不意外。
    不是说所有的勋贵和勋戚都没脑子，更多的时候他们不是没脑子，而是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
    我就这么干了，能怎么样呢？皇帝能把我们怎么样？
    他们早就已经飘得不落地了。
    “有这事？”朱翊钧看着张诚怒声问道。
    “回陛下，东厂这边的确是查了一些店铺，可是奴婢也不知道那些是国舅的呀！奴婢尽心尽力办差，没想到波及到了国舅。”
    “奴婢错了！”张诚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来手抽自己的耳光。
    啪啪的响声在大殿里面十分清脆。
    朱翊钧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张诚抽耳光。
    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不悲不喜。
    李文贵站在原地，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觉得自己又让张诚摆了一道。
    虽然张诚在不断地抽自个儿嘴巴，可李文贵感觉每一巴掌都抽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朱翊钧就站在那里冷眼旁观，没有让张诚停下来的意思。
    李文贵终于坐不住了，连忙向前一步道：“陛下，臣觉得这事可能是个误会，解开就行了。”
    “这怎么能是误会？”朱翊钧怒视着张诚说道：“行了，别装了！打几巴掌能行吗？把事说清楚！”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文贵道：“舅舅，你说，哪一家店铺是你的？你告诉朕。”
    “今天这件事情，朕一定会为舅舅做主，绝对不会让舅舅吃亏。这天下还是咱们家的天下，不能让一个奴婢做了主。”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李文贵站在原地，直接打了一个哆嗦，有些回过神来了。
    他是猖狂，他不是傻。他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自己似乎被坑了。


第一二三章 除了谋反无大罪
    看了一眼张诚，李文贵脸色很古怪。
    完了，自己小看这个太监了，似乎被摆了一道！
    李文贵冷哼了一声。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没这两下子，勋贵勋戚谁敢做买卖？
    李文贵说道：“回陛下，具体是什么买卖，臣也不知道。都是家里面的管事在管，臣平日里也不过问这些，只是开销的时候才拿些银子。今天管家把事报到臣这里，臣才知道。”
    做生意第一条：会甩锅。不会甩锅的生意人，不是好生意人。
    自己家的生意见不得光，李文贵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无论是青楼还是赌场，那都不是官员能够经营的。
    何况自己家那些地方，那黑的东西多了去了，放高利贷，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这些破事手下人都敢干，李文贵不用查都知道。
    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时候倒是不能装傻。
    不过问题也不大，把管事的人报上去就行了，回头皇帝要处罚的时候求求情，看看能不能从轻发落。
    只要不死就成，人不死就有办法给他弄回来；若是实在没办法，非要死人，那就去死好了。
    自己会告诉他：你去死吧，你们家人不用担心。你的妻子、孩子，我会给你好好养着。
    这种事不要太正常，愿意干这种事情的人也很多。李文贵太熟悉这个操作了。
    在嗅出事情不对以后，瞬间就把管事扔了出来，简直就是完美应对方案。
    朱翊钧看着李文贵，又转头看向张诚问道：“你说。”
    “回陛下，奴婢是真不知道那些店铺是国舅家的。不然给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张诚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奴婢查封的可全都是赌场和妓院呀！”
    “你说什么？”李文贵大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瞪着张诚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查封的都是赌场和妓院？”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怎么敢这么干？”李文贵一咬牙一跺脚，怒其不争，气愤得不行。
    随后，他撩起衣服直接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说道：“陛下，臣有罪啊！臣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敢背着臣做这样的事情！”
    “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敢到臣的面前喊冤，当真是罪大恶极！陛下，臣有罪！”李文贵说着，直接趴在地上磕头道：“臣被小人蒙蔽、不辨是非，请陛下治罪！”
    朱翊钧看着磕头的李文贵，目光明灭不定。
    一个李文贵都已经滑不溜手至此，何况其他人？何况朝堂上的那些老臣子？
    朱翊钧此时的心情大坏。
    “原来是这样。”朱翊钧缓缓的说道：“舅舅快起来，你也不用过于自责，毕竟手下人做事情没规矩，也不能全怪你。”
    “多谢陛下！”李文贵从地上爬了起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又对李文贵说道：“舅舅你也不要怪他，他也是奉了朕的圣旨。”
    “母后这些日子生病，朕的心里面心急如焚。张天师那边说，朕要行善积德，解救京城一些被拐卖的孩子，以慰藉慈母之心。”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才让东厂去做这些事。”
    “不怪不怪，都是臣的那些下人不会做事。”李文贵一咬牙说道：“怪不得张公公。”
    说完，李文贵说道：“这件事情单凭张公公处置，臣都没有异议。而且臣冤枉了张公公，是臣的错，臣一定会给张公公赔礼道歉。臣回去以后就寻找名医，为张公公疗伤。”
    “好，好，这就好！”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李文贵说道：“那就去吧。”
    “谢陛下。”李文贵点了点头，躬身向外退了出去。
    走出门口，李文贵松了一口气，随后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大步走了。
    大殿里面。
    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诚。
    张诚的脸已经红肿了。显然刚刚那几巴掌虽然是他自个儿打的，但还是用了力气的。脸上的巴掌印看起来十分清晰。
    朱翊钧问道：“觉得怎么样？”
    “回陛下，可能国舅真的不知道吧。”张诚说得有些违心。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只不过笑声中满是嘲讽，“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这次张诚没有答话，因为他自己也不信。
    可是人家就说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
    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收拾府上的一个管事，朱翊钧还没有这么不要脸。一个李文贵滑溜至此，何况其他人？
    朱翊钧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历史上那些搞大案皇帝的心情了。
    通过一个造反的案子，扫清朝堂上的一批人。
    可能你没参与造反，一样把你牵连进去了。什么案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弄进去。
    比如科举大案、结党营私的大案、贪污的大案等等，看起来明明就是假的、是被冤枉的，皇帝就是视而不见，原因就在这儿。
    你犯了别的事了，用别的事收拾不了你，那就找个罪名收拾你。
    想到这些，朱翊钧就想到了当年的太祖皇帝朱元璋。
    造反的名头简直是太好用了，不管想收拾谁，全都按这个罪名。
    蓝玉案也好，李善长案也好，胡惟庸案也好，过了几十年了还翻腾。看谁不顺眼，你就是他的余党。办法自然是很好的办法，罪名都不找了。
    可是在朱翊钧看来，过于简单粗暴了，也就朱元璋敢干。
    这也使得朱元璋骂名一大堆，为他在后来的历史上惹来了很多非议。
    朱翊钧却知道一件事情，按照明朝的领军规矩，将军必须驻扎在城外，不允许进城。
    大将军蓝玉呢？
    城里的官员不放他进城，他就用大炮轰塌了城门。你当皇帝的还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杀老兄弟。
    可是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办？
    干脆给他个谋反的罪名，让他去死吧。你都要造反了，就不能怪我无情无义了。
    对于那些人来说，除了谋反无大罪啊！
    不过朱翊钧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朱元璋可能不太在乎，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骂怎么骂。
    朕本淮西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第一二四章 继续抄家拿钱
    想着朱元璋做的那些事情，朱翊钧只有眼红羡慕的份。
    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出了脑袋，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诚说道：“起来吧。”
    “是，陛下。”张诚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张诚的脸很疼，红肿得厉害，看起来像是一个猪头。
    可是他心里面却非常非常高兴，甚至兴奋得都要跳出来了。
    他没猜错，也没赌错。
    “去吧，找太医看看，上点药。”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个样子来看起来可不太好。”
    说完，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直接往后面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朕要吃肉。”朱翊钧对跟在身边的六姑娘说道：“你让他们准备一下。”
    “是，陛下。”六姑娘连忙答应道。
    出了宫门口，张诚再也压抑不住，笑得很是忘形。只不过扯到了伤口，瞬间又疼得呲牙咧嘴。
    伸手招呼过来一个小太监，张诚说道：“你去一趟东厂，告诉董大宝继续。把动静闹起来，声势要大，不能让咱家的这顿打白挨了。”
    “奴婢明白。”小太监笑着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东厂跑去。
    看着狂奔而去的小太监，张诚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错，不错，是个人才。东厂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东厂衙门。
    董大宝这个时候有些焦头烂额，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
    旁边东厂的其他当头冷笑着看着董大宝，有的人大声说话，语气之中也带着嘲讽；甚至有的人更是指桑骂槐，说董大宝自不量力。
    除了几个资格比较老的人坐在角落里不出声以外，大家都针对上了董大宝，似乎董大宝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他们很不满意。
    董大宝懒得去反驳，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在没有出来结果之前，说什么都是没有太大意义。
    一些老油条冷眼旁观，根本不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小太监的身上，有的人脸上露着冷笑，等待着董大宝被收拾。
    所有人都知道，董大宝这一次搞错了。他选谁不好，居然选武清伯府？
    那是什么人？
    那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太后现在生着病，陛下怎么能让太后的娘家受人欺辱？
    也幸亏太后生病，不然董大宝得让太后活活扒了皮。
    “谁是董大宝？”小太监走进来以后，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快速扫过。
    他不是不认识董大宝，但有的时候就要装作不认识。
    董大宝连忙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恭敬的行礼说道：“卑职董大宝，见过公公。”
    “你就是董大宝？”上下打量了一番董大宝，小太监娇笑着说道：“张公公有话给你，你站好了听着。”
    “是，公公。”董大宝连忙躬身说道。
    “公公让我告诉你，差事办得不错，继续办，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害怕动静闹大，也不要害怕声势闹多大；就怕动静不大、声势不大。”
    小太监笑着说道：“董大人，去办吧。”
    “是，公公。”董大宝面露喜色，松一口气，连忙站起身子。
    自己赌对了！
    小太监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只不过脚步有点慢。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连忙追了上去，一边对着小太监拱手，一边将一张纸塞进了小太监的袖子里说道：“公公，卑职有些事情想问公公。”
    “哟，瞧你这话说的，咱家知道什么呀？”小太监娇笑着说道：“宫里面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都能说的，咱家可不想惹麻烦。”
    “看公公您说的，咱们都是为了张公公办事，卑职怎么会让公公惹麻烦呢？”董大宝笑着说道：“卑职就是想问问，武清伯府那边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刚刚小太监的话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张公公居然还让董天宝继续干？这世道怎么了？
    “这个呀，咱家倒是能说。”小太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笑着说道：“国舅爷已经回去了，说是一场误会，国舅爷爷不知道自己手下做的是什么买卖。”
    “你想想是不是，青楼、赌场、放高利贷、贩卖人口，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生意。国舅爷怎么会做这样的生意呢？肯定是下面的人瞒着国舅爷做的。”
    “现在真相大白了，国舅爷也知道错了，这不就一片乌云散了？”
    小太监说完，摇晃着身子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虽然他说的很好听，可是大家都明白，武清伯府这一次栽了一个大跟头。陛下没有护着他，反而护住了张诚。
    护住了张诚，自然就是护住了董大宝。
    董大宝冷哼了一声，目光从周围的人脸上扫过。
    众人有的不敢对视，连忙低头；有的不以为然，继续挑衅的看着董大宝。
    你赌对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把国舅爷得罪了？
    现在乐得越高，将来死的越惨。
    张诚只是暂时在东厂，也只是管这一件事情。一旦这件事情过去，张宏公公重新回来，没人护着你，你还不是一个死？
    现在得瑟也没用，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董大宝根本就不去看他们，直接站起身子迈步向外走了出去，大声说道：“兄弟们，来活了！跟着你家大人去发财了！”
    说完，他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人听到这话，顿时兴奋的欢呼了起来，跟着就向外跑了出去。
    屋子里面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片死气沉沉，虽然心里面不以为然，但该酸还是会酸，只能冷哼一声说道：“小人得志，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皇宫里面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陛下没有去管，武清伯府没有阻止得了，东厂依旧四下出击。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激烈，东厂到处封店抓人、抄家拿钱。
    一时之间，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二五章 四大金刚，两文两武
    看着面前堆积的题本，朱翊钧揉了揉脑袋。
    看着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张宏，朱翊钧问道：“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回陛下，司礼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张宏说道：“这些题本全都是弹劾东厂、张诚的。”
    最近东厂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抄家抓人搞的事情也特别多，公开械斗就搞出好几次，人也死了好几个。大臣们自然看不过眼了。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外面已经有消息，高拱回京就是张诚进的谗言。
    如果不是他，根本就没这个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诽谤朝廷臣子，意图将高拱弄回京城祸乱朝纲，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现在有了东厂的把柄，自然被人们盯上了。
    “这样啊。”朱翊钧直接靠在椅子上说道：“把这些东西全都用箱子装上，快马送到张先生处。”
    朱翊钧才懒得看这些东西，让张居正处理吧。
    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累到吐血。这辈子应该不会了，反正这些玩意送到张居正那里，估计他也不会看。
    谁有心思看这些东西？
    “是，陛下。”张宏连忙答应了一声。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朱翊钧百无聊赖的问道。
    “回陛下，刘显进京了。”张宏躬身道：“不过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一路舟车劳顿，人已经病倒了。奴婢已经派了御医过去，暂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来了？”朱翊钧兴奋的问道。
    刘显的到来让他很高兴，从广西山高水远的走过来，没想到他病倒了。
    不过没关系，人到了就好。病了能治好，不算问题。
    “你带一颗培元丹过去。”朱翊钧说道：“让御医好好的治疗。”
    “是，陛下。”张宏见朱翊钧摆了摆手，直接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准备去刘显那里看看。
    朱翊钧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散。
    两员大将终于到位了！
    虽然是两个老家伙，但是在朱翊钧看来，这两个老家伙可比很多人都管用。
    还差一个海瑞，自己的四大金刚就凑齐了。
    四大金刚，两文两武。
    两文是高拱和海瑞，两武就是俞大猷和刘显。
    到了那个时候，张居正也该回来了，正是八方风雨会京师的时候。
    想到这里，朱翊钧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那必然会是一番精彩的大戏，这场大戏的总导演就是自己。而现在，大幕已经徐徐拉开。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下还算太平。
    朱翊钧把消息通报出去了，题本送到张居正那里去了，等着张先生的批复。
    这一来一回要跑好几天，你们等着吧。
    刘显那边，他身子已经在逐渐康复，相信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够正常下地。
    除此之外，东厂那边也停下了封店抓人的事情。这一次行动中，东厂总共查封了赌场三十六家、青楼十八家；抓获各种人等三百二十六人，解救儿童一百二十六人；罚没白银七十四万两、黄金八万多两，还有一些房产，现在也全都归了东厂。
    这一仗下来，京城很多人损失惨重，大部分都是勋贵和勋戚，还有一些文官的产业。
    攻击张诚的题本堆成了山，不过没什么用，什么消息都没有。弹劾的题本就如石沉大海一般。
    在所有人还在上题本的时候，太后醒了。
    朱翊钧从乾清宫一路狂奔向慈宁宫，鞋都跑丢了。
    他冲进慈宁宫以后，直接扑向了李太后的床边。
    看到坐在床上略显憔悴的李太后，朱翊钧直接就哭了出来。
    “母后！”朱翊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伸手拉住李太后的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鼻涕都下来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感动。
    在一边看着的陈太后也抹着眼泪，脸上带着浓浓的羡慕。
    皇帝侍奉母亲，至纯至孝，虽然早就为众人所知，可是现在看到还是很震撼。
    李太后也是满脸微笑，面露感动的神色。
    伸手轻抚着朱翊钧的头，李太后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哭呢？”
    “母后，你吓死孩儿了！”朱翊钧大哭。
    李太后看着儿子，轻声道：“没事啦，没事啦，皇儿不怕。”
    看着如同哄小孩一般的李太后，陈太后在一边噗嗤一声就笑了，随后对皇帝说道：“皇帝，不要这样，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
    “是，对对，是大喜的日子！”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今天所有人都有赏赐！皇宫里面赏酒、赏肉，开宴！”
    “是，陛下！”周围的人全都大声的答应，同时跪倒在地说道：“谢太后，谢陛下！”
    一时之间，呼喊之声响彻了整个紫禁城。
    酒宴过后，朱翊钧酒酣耳热，指着跪在地上的张诚说道：“张诚，你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好。太后已经醒了，你的功劳有了。从今天开始，东厂都交给你了。好好干，别让朕失望！”
    “奴婢谢陛下！”张诚趴在地上喜极而泣，眼泪鼻涕哗啦啦的往下流，猛地在地上砰砰砰的给朱翊钧磕起了头。
    原本就肿胀的脸，这么一撞，就更加肿胀了。整个人看起来脑袋大了两圈，像个红红的大头娃娃。
    虽然很疼，张诚却兴奋的把疼都忘了，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朱翊钧这个时候已经走向了坤宁宫，听到身后兴奋的呼喊声，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随后喃喃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消息就传出去了，舆论轩然大波。
    太后醒了，这对很多臣子来说都是好消息。
    这些日子，太后不在，阁老不在，大家的心里真的没有底。
    现在阁老没回来，但是太后醒了，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个消息，让所有人沉默的消息。
    陛下觉得这次太后能醒过来是张天师和张诚的功劳，所以给了赏赐。
    赏些东西倒没什么，关键是张诚得到了提拔，奉旨提督东厂。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一二六章 大明出权阉了！
    大明出权阉了！
    这是在张诚被提拔以后，所有朝臣的第一反应。
    第二个反应就是，陛下要亲政了！他想要安排自己的人了！
    想到朝廷才刚安稳下来，又出了这么一个事，所有的人心情都不太好。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刘显，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没有死，这就很好。
    “臣刘显，参见陛下。”见到皇帝，刘显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陛下。
    朱翊钧看着胡子都有一些发白的刘显，很明显的能看出他身子还没有恢复。
    朱翊钧连忙迈步走了上去，伸手将刘显扶了起来，笑着说道：“爱卿远路而来，一路辛苦。”
    君臣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聊很多，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建立起来，谁也不可能说太过重的话。
    简单的见一面，朱翊钧就让刘显回去养病了。
    虽然朱翊钧也想搞一些年轻的将领，不过暂时还用不着。
    现在大明的年轻将领都在四方做事情，收拢到身边来会耽误事。接下来张居正还要搞改革，自己总不能把戚继光调回来吧？
    刘显的儿子现在在广西那边，也不能把他抽调到身边来。
    目前有两个老将足够了。
    送走刘显之后，朱翊钧的目光又落到了张诚的身上，笑着问道：“东厂那边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吧？”
    “回陛下，没有。一切安稳。”张诚笑着说道。
    现在的他心满意足。
    东厂拿到手了，他的地位自然就上来了，直接就把陈矩压过去了，怎么可能不高兴？
    “好好的调教，回头真要用的时候要能用。”朱翊钧笑着嘱咐道。
    “陛下放心，一定不让陛下失望。”张诚连忙说道。
    “对了，有个差事交给你去办。”朱翊钧伸手将一个名单递给张诚说道：“以你的名义送到司礼监拟旨，让东厂去接人。”
    张诚伸手将名单接了过来，躬身说道：“是，陛下。”
    虽然不知道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可是张诚明白，陛下交代的事情就一定要办，第一个差事不能出篓子。
    这份名单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些老臣的名单。名义上就是皇恩浩荡，允许他们进行荣养。
    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就算回来了也只能是荣养，甚至有的人根本就来不了。
    如果文官们看到这份名单，就会发现一个十分刺眼的名字海瑞。
    “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京城并没有闹腾起来，整体上还算平静。
    张居正不在，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这就让京城显得格外平静。
    不过私下里并没有那么平静，无数的信件匆匆离开了京城，全都冲向了张居正的老家，目的只有一个：催张阁老回京。
    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张阁老再不回来，就不可收拾了！
    在所有人看来，皇帝这一次出手肯定不会轻易收手。毕竟已经做出姿态来了，不可能再收回来。
    很多人都开始担心了起来。只不过他们根本不知道，朱翊钧不会再出手。
    到了眼前这种情况，朱翊钧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要等张居正回来才能开始。
    而现在，要开始做自己另外的事情了。
    西苑，演武场。
    朱翊钧看了看刘显，又看了看俞大猷，笑着说道：“两位爱卿从来没有带过这样的兵吧？”
    刘显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露苦笑。
    眼前这能叫兵吗？
    一群半大的孩子站在朱翊钧的面前，男孩女孩都有，每个人都是怯怯的，拘谨又害怕。
    “分成两队，男孩在左边，女孩在右边。”朱翊钧笑着说道。
    这些孩子就是东厂和锦衣卫收获的成果。
    东厂那边比较多，从查抄再划拉，总共送来了两百多人。
    锦衣卫那边也是发了狠，送了一百三十多个人过来。
    原本他们没这么跳脱，可是张诚这么一手直接就把锦衣卫压了下去，刘守有被逼得受不了，后面也下了一些狠手。
    这些孩子要么是孤儿，要么就是被家里卖的。
    朱翊钧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起了明朝一个机构，或许自己下一步可以从这个上面搞点事情。
    孩子们虽然害怕，可还是按照朱翊钧的吩咐分成了两堆。
    有的胆子小的甚至都吓哭了，哇哇的叫。只不过被人盯着又害怕，连忙捂住了嘴。
    朱翊钧也很无奈，有些头大，突然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培养孩子这玩意，自己还真没什么经验。
    “两位爱卿，接下来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们调教了。”朱翊钧看着刘显和俞大猷直接说道。
    刘显和俞大猷一样很无奈，对视了一眼也只能躬身说道：“是，陛下。”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麻爪。
    带兵行，训练孩子……实在是有些不明所以。
    何况他们不知道陛下想干什么，这就更不好办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是营养不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为这些孩子恢复身体素质。
    “这样，两位爱卿，你们带着这些孩子开垦田地吧。”朱翊钧笑着说道：“在西苑里开垦出二十亩地。”
    开垦土地？
    刘显和俞大猷对视了一眼，更有些迷糊了。
    这西苑虽然不是皇宫的正中位置，可也是皇城。在这里开垦土地算怎么回事？在这里种什么呀？
    在后世，一个名字很多人都听过中南海。
    中南海是中海和南海的总称，加上北海公园。就是现在大明朝的西苑。
    中南海在后世总面积是一千五百亩左右，水面面积七百亩。
    现在大明朝时期环境好一些，面积也要大一些，水面有八百亩左右，土地面积有一千亩左右。
    在这个地方开垦出二十亩地了，自然是九牛一毛。只不过在皇家园林里面开垦出一片田地，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刘显和俞大猷自然只能听话，躬身道：“是，陛下，臣领旨。”


第一二七章 粮食是国家基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朱翊钧的主要生活都是在西苑，平日里皇后也都陪在身边。
    回到皇宫那边时也会去陪一陪李太后。
    弟弟妹妹们偶尔也到西苑，玩。
    皇宫里面的气氛倒是非常和谐。
    随着陈矩和张诚地位的提升，朱翊钧对皇宫的控制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李太后那边基本已经脱离了对皇宫的掌控。在没有了冯保和张居正的配合之后，李太后的权力丧失速度非常快。
    虽然还有一个司礼监的张宏配合，只不过这个人现在被朱翊钧严格限制。没有张居正在京城、没有外朝的配合，张宏翻不起什么浪花。
    何况张宏这个人本来就固执。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不是他干的事。
    关于高拱回京一事，李太后倒是挺生儿子的气。
    原本朱翊钧还想瞒一段时间，结果有人把消息捅到了李太后那里。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些文官干的。谁干的暂时还不得而知，估计短时间内也查不出来。
    圣旨已经下了，李太后也不能让人把圣旨收回来，只能是跟儿子的赌气。
    朱翊钧总过去劝说，但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
    显然，李太后对于朱翊钧的这种行为很不满意。
    然后，李太后就病了。
    “陛下，”张诚跟在朱翊钧的身后，脚步急切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劝解道：“陛下不必太过心急，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朱翊钧看了张诚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等朱翊钧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朱翊钧沉声说道：“张诚，你去查，看看是谁把高拱要回京的消息告诉太后。”
    “朕就不信了，宫外的消息能这么容易的就传进来？朕早就说过，太后养病期间，谁也不允许在太后面前胡说八道。”
    “看来就是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你去给朕查清楚，不管是谁说的，撕了他的嘴！”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说道：“奴隶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张诚脸色严肃，不过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这件事情肯定要从皇宫里面查，自己的地位肯定会有新一轮的提升。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太后，躬身道：“母后。”
    “进去吧。”陈太后点了点头，拉着朱翊钧说道：“不要太过着急，也不要太过难过。妹妹不会有事的。”
    “是，母后。”朱翊钧点头说道：“孩儿这就进去看看。”
    朱翊钧走进去后，发现李太后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整个人昏迷不醒。
    跪在床边拉着李太后的手，朱翊钧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无论谁来劝说，朱翊钧也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比起上一次的嚎啕大哭，这一次更能让人感觉到陛下的悲伤。
    一时之间，皇宫里面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度。
    朝堂外面，官员们都变得小心翼翼。前两天还乱跳，现在压根不敢跳了。
    甚至连高拱回京的事情都没有人再提，仿佛没有这事一样。
    太后病了，被你们气病了。这个责任没人敢担。
    你总不能说是皇帝让高拱回京的责任吧？你疯了吧？
    即便是事实如此，你们也不能这么说啊，憋着忍着。
    上一次为了给太后看病，皇帝在京城干了那么多事。东厂和锦衣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多少勋贵和勋戚吃了闷亏？
    但是他们连话都不敢说，不能说那些生意是他们的。要是敢承认，皇帝都敢夺了你的爵位！
    这一次李太后又病得昏迷不醒，谁知道皇帝还要干嘛？
    如果目标指向文官，没有人不害怕。当初张居正要死的时候，当今陛下抓人发配，一套流程走得干净利落。
    虽然当初那个事很可能是张居正干的，可是你不担心陛下有样学样吗？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当中，一个消息传来，终于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张居正回来了！
    张居正比原本的历史上记载的时间提前半个月回来了。
    实在是不回来不行了，再不回来心都慌了。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蜂拥而出，去迎接张阁老。
    张居正还在的时候，大家没什么感觉；张居正走了，这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没有张居正压着，情况急转直下。
    东厂太监崛起，在皇帝面前极尽献媚之能事，在皇宫里面搬弄是非，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此时，正是张阁老澄清宇内之时。
    大明的京城和朝堂，从来都没有这么期盼过张居正，很多人都将张居正视为救世主，颇有几分“阁老不出，天下奈何”的意思。
    在得到张居正回来的消息以后，京城欢呼声四起。
    无数的士子先去迎接张居正，一扫张居正走时候的霉气。
    皇宫大内，西苑，试验田。
    试验田，朱翊钧准备用来种地。
    种的是什么？
    种子。
    朱翊钧通过系统定制了一批种子，其中包括土豆、番薯、玉米等等高产农作物。
    当然了，还有杂交水稻。
    大明现在也种水稻，可大明水稻的产量是真的低，精耕细作之下也不行。
    换成后世袁老的杂交水稻，朱翊钧相信大明的粮食肯定能够丰产。
    粮食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础，朱翊钧永远相信这一点。
    任何改革都要建立在让百姓吃饱饭的基础之上。
    张居正想要去改革，让他去。自己要做的事情是让老百姓吃饱饭。
    在朱翊钧设想的道路当中，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国有农场。
    国有农场的土地，不是有各地藩王吗？他们在各地兼并了那么多土地，不用他们的土地来做农场，实在是有些可惜。
    藩王反对？
    没有什么用，反对无效。回头想办法把他们手里的地拿过来，做大明的国有农场，分布在全国各地。
    直接可以在当地农场旁边建一个长平仓，省时省力。
    国家手里有了粮食，才能更好调控粮价，才能更好配合张居正的改革。
    在改革这件事情上，朱翊钧没想自己冲锋陷阵，主角就是张居正。自己的主要作用是在旁边做辅助和修正。


第一二八章 西苑的试验农庄
    高拱和海瑞的作用，其实更简单，就是来当反对派的。
    要知道，一场没有反对派的改革，是不完整的改革。
    张正的改革派也不是上下一心，在触动到他们自己利益的时候，也会和张居正翻脸。
    在这次夺情事件里面，这种行为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让朱翊钧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需要一个敌人。
    一个外部的强大敌人，让他们能够紧密团结在张居正的身边，让他们有危机感。在这种危机感下，他们才会愿意割让一些利益。
    张居正回家的这段时间，自己这段操作就是一种试探，张诚的崛起也是一种试探，高拱的回京也是一种试探。
    事实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张居正回京了，无数人都跑去迎接，一扫之前的阴霾，似乎之前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些人又坚定不移地团结到了张先生的身边，甚至被他们营造出了“先生不出，苍生奈何”的气势。
    朱翊钧站在田地中间，手里面拄着一只铁锨，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在他的周围，一群孩子正在干活。
    这群孩子脸色已经好了不少，这些日子皇宫里面给他们的伙食非常好，一日三餐能吃饱。
    早上粥、馒头、咸菜、鸡蛋；
    到了中午，统一的三菜一饭，一荤两素；
    晚上吃大饼，有的时候卷肉，有的时候卷菜。
    当然了，这只是开始。
    在朱翊钧的设想里面，西苑的这个田地就是一个试验农庄，为以后的国有农庄进行试点。
    他要在今年年底之前让这里的孩子能够自给自足。除了自给自足以外，最好还能够有产出。
    除了种田以外，这些孩子这几天也开始接触简单的训练了。最基础的军事知识、跑步、强身健体，也开始识字了。
    在军事训练方面，朱翊钧和俞大猷、刘显一起研究。
    通常都是朱翊钧听着，毕竟在排兵布阵方面他什么都不懂。
    他唯一能提意见的就是强身健体这方面，比如怎么练协调，怎么练强大，拿出来的也是军训那一套。
    两个老头研究得不亦乐乎，玩得也开心。
    看着那边两个老头正在和孩子们一起刨地，朱翊钧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虽然日子有点辛苦，但是这种感觉真的挺好。
    “陛下，皇后来送饭了。”张诚来到了朱翊钧身边。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转回头看过去，发现王皇后真的走过来了。
    这段时间，王皇后似乎过得也挺开心，领着一帮宫女给这群孩子们做饭。
    原本朱翊钧不同意，这种事不用皇后来操持。
    但是王皇后坚持，用她的话说，皇帝种地、皇后做饭，正合适。
    朱翊钧也只能同意她来操持。
    每天到饭点时，王皇后就会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来送饭。饭菜装在特制的大木桶里面，木头下面是热水，保证饭菜不凉。
    “招呼大家吃饭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那边铜锣一响，所有孩子们都欢呼着跑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们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个人过得都很开心。
    跑过来之后，他们先给皇帝行礼，然后给皇后行礼，最后再给两位老将军行礼。
    礼仪过了之后就是洗漱，洗脸、洗手，再去旁边领餐盘，然后到桌子那里打饭，找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吃饭。
    朱翊钧的位置是在左侧的一个小凉亭当中。
    在这里，他是唯一一个有特殊待遇的人。
    两位老将都没什么特殊待遇，端着餐盘跟那帮孩子们一起吃。用他们的话说，要与士兵同吃同宿，不能搞特殊。
    朱翊钧原本也想这么干，结果两人拼命反对，用他们的话来说，我们这么干是为了领兵，皇帝你这么干有失为君的体统。
    最后朱翊钧只能无奈放弃，给自己搞了一个特殊。
    从一副农妇打扮的皇后手中接过餐盘，朱翊钧笑着说道：“娘子今天这身打扮，倒是很吸引为夫。”
    “钧郎！”王皇后嗔怪了一声。
    王皇后这几天过得真的很开心，每天陪着皇帝一起忙碌，两人就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一样。
    “天下间如娘子这般俏丽的村妇怕是没有。”朱翊钧继续笑着说道。
    “妾身也只是做做样子，”王皇后撅着嘴道：“钧郎不喜欢，妾身明天就换回来，何苦如此挖苦妾身？”
    “娘子，你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朱翊钧笑着说道：“为夫很是喜欢。为夫想到了那些纨绔子弟强抢民妇的事情，为夫等一下就把娘子抢回去。”
    王皇后哼了一声，没再搭理朱翊钧，开始伺候他吃饭。
    伸手端起面前的蛋花汤喝了一口，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在这么多菜里面，只有这个蛋花汤是皇后亲自做的。
    那边那些孩子喝的蛋花汤也是皇后做的，每人一碗，是所有的菜里面最受欢迎的菜。
    倒也不单纯是为了拍王皇后的马屁，味道确实不错。
    放下手中的碗，朱翊钧转身对张诚说道：“那些人都出去了？”
    “是啊，陛下，都去了。”张诚笑着说道：“朝堂上下六七成的官员都跑去了，京城中很多士子也都去了，都在夹道欢迎张阁老。”
    “天没亮他们就出城了，据说要迎接出十里。京城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张诚的话说的没什么毛病，就是在叙述事实。
    可朱翊钧还是听出来了，这是在给张居正挖坑，说张居正多么得人心。
    听出来了也假装没听出来，朱翊钧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压力要有，但是不能太大。
    转头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说道：“你也去一趟，代朕去接张先生。”
    张诚嘴角一抽抽，面容有些僵硬，不过还是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看了看王皇后笑着问道：“你说张先生会不会抽他一顿？”
    “应该不会吧？”王皇后有些呆萌的说道：“张先生可是读书人，怎么会打人呢？”


第一二九章 张居正回京
    看到王皇后可爱的样子，听着她呆萌的话，朱翊钧哈哈大笑，笑得非常开心。
    实在没想到，皇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朱翊钧说的抽张诚，自然不会是真的打。
    事实上，朱翊钧现在让张诚过去，就是为了落张诚的面子、让张居正长面子。
    去做给所有人看，张居正能压张诚一头。除了张居正以外，你们其他人谁都不行。
    如果没有这个过程，前面的铺垫不就白费了？
    朱翊钧很想去看看热闹，看看张居正会不会对张诚做点什么。
    如果张居正真的做点什么，那君臣之间还真的算是有默契。
    京城外。
    人群一阵纷乱，所有人听到了一个消息：张诚来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张诚居然会来，也没有想到张诚居然敢来。
    大家谁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想对付张诚？
    张阁老回来，说不定就不会放过张诚。
    从马车上走下来，张诚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手里面拿着一根拂尘，迈步走进了人群。
    张诚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人的脸，最终落到了张四维和申时行的脸上。
    “奴婢见过两位阁老，见过诸位大人。”张诚笑着对周围的人拱了拱手。
    张四维和申时行也对着张诚拱了拱手，同样笑着说道：“公公也来了。”
    他们脸上一点也没有尴尬或是其他的表情，让人如沐春风。
    这就是老人的能力了，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至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这样的小场面根本不是事。
    张诚心中暗骂，老狐狸。
    不过他脸上依旧笑着，说道：“是啊，陛下让咱家过来，替陛下迎接张阁老。”
    “那就一起等着吧。”张四维笑着说道。
    张诚也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头看向了一边，显然互相看不顺眼。
    时间不长，前面就出现了报信的兵丁，随后就是声势浩大的大队人马。
    两旁护卫着张居正的士卒先跑过来，骑兵、步卒都走了过来护卫着一辆巨大的马车。
    当车停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面带期盼、目光热切的看着马车。
    车帘挑开了。
    张居正缓缓地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官服，只是随意的穿了一身布衣，见到众人之后拱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张四维和申时行向前走了一步，同时对张居正拱手道：“见过阁老。”
    “见过阁老。”周围的人也连忙一同行礼，大声喊了起来。
    一时之间，声势浩大，所有人都拜向了站在前方的张居正。
    无论什么人看到这一幕，都足够震撼人心。
    张诚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都快凝固了。
    他不是震撼的，而是吓的。
    想到京城里面的传言，以及自己做的事，张诚的心里就有些发虚。
    这张阁老要是收拾自己的话，自己恐怕就完蛋了吧？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护住自己？
    这是张诚的心里面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可见这个场面给他心中带来的震撼。
    文官们一方面高兴，张阁老回来了；另一方面是希望，有了张阁老这样的人，还怕阉党不灭？还愁不能还朝纲以清正？
    极少数人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取而代之，生而为人，当如张居正。
    张居正看到这一幕也有一些动容，心中微微一动。
    当初自己离开京城之时，何其狼狈？
    现在回到京城之时，何其荣耀？
    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想到这里，张居正一时之间也是感慨颇多。
    张居正对着周围拱了拱手，笑着拉住张四维和申时行说道：“何至于此？我只是归来而已，不用搞这么大的动静。这实在是太过惊扰了！我实在是当不起，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
    “阁老可千万别这么说，”张四维拉住张居正笑着说道：“阁老国之重臣，众望所归。今日时景象便是人心所向，阁老于大明无异于泰山柱石，怎么能说过呢？”
    一边的申时行这个时候也说道：“就是就是。”
    “再说了，这些人也并不是我们组织来的，而是自发的。阁老你看，除了朝廷的大小官员以外，那边还有很多读书人的士子。”
    “再看那边，国子监的人都过来了。可见阁老何其得民心！”张四维笑着说道。
    张居正顺着张四维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群读书人。
    他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初骂自己骂得最凶的就是他们，现在又是他们。
    张居正其实很想问一句，怎么老是你们？
    张四维见张居正看过去了，又说道：“阁老，你再看这一边，朝中的勋贵也来了不少。他们都在期盼着阁老回归啊！”
    转头看过去，张居正果然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
    朝堂之上的勋贵勋戚真的来了不少，甚至还看到了武清伯府的李文贵。
    自己这才回家一趟，就已经成了众望所归。世间之事，当真玄妙。
    张诚站在一边，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总觉得周围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是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张诚的脸更黑了，心里面也有一些发怵。
    他还想调头就跑回皇宫、回到陛下的身边去。只有在那里，他才会获得一些安全感。
    不过这个时候，张诚真的没法跑，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来。
    “奴婢见过阁老。”来到张居正的身边，张诚躬身说道：“奴婢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来接阁老。”
    闻言，张居正瞬间就严肃了起来，整了整衣帽，对张诚说道：“可有旨意？”
    张诚连忙摇头说道：“陛下并无旨意，只是让奴婢来替陛下迎接张阁老。”
    “陛下说了，阁老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可暂不入宫拜见，回家好好休息。明日进宫，陛下为阁老接风洗尘。”
    “臣领旨，谢恩！”张居正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后站直了身子说道：“诸位，今日迎接之事，谢过了。但是我们不能总堵在这里，各位散了吧。”
    周围传来了哄笑声。也不管张居正说的好不好笑。大家都陪着笑。


第一三零章 八方风雨会京师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之后，张居正拉着张四维和申时行上了自己的马车。
    在场的人里面，也就他们两个有资格跟着张居正上马车了。
    坐上马车之后，三人的脸色也都严肃了起来。
    张居正看着张四维和申时行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京城我离开不久，怎么所有的事情都变样了？”
    “虽然我也收到了一些书信，可是其中并未言明。两位，现在离进京还有一段路程，有什么话直说。”
    “本来也是想和阁老说说的。”张四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最近京城的情况不太好，大家也是担心，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何事让你们担心至此？”张居正疑惑的问道。
    他心里有一些猜测，但并不明朗。毕竟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在京城了，而这段时间京城的局势可以用风云变幻来形容。
    他想听听张四维怎么说，担心自己把握不住。
    张四维也没有隐瞒，将京城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阁老，陛下毕竟已经大婚了。张宏公公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光靠他一个人怕是镇不住宫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如果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大明之祸就不远了。”
    闻言，张居正脸色也严肃了。
    事情的发展显然超乎了他的预料，而且他意识到了另外一个事情：朝廷之中有臣子似乎要和张诚他们勾结在一起。
    现在他们从谁下手？
    从高拱等人下手。他们把高拱弄回京城，这样一来就能够从高拱的学生或者他的门生故旧下手。
    谁也不知道高拱有多少心腹大臣，一旦他们两股势力合流，麻烦就大了。
    在外有高拱，在内有张诚，他们加在一起的话，足以压倒一切。
    自己如果有冯保在，根本就不用担心。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两次。
    现在的问题是冯保不在了，张宏不中用啊！
    张四维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很明显了，在这一次的竞争当中，刘守有那边大溃败，根本就不争气。
    锦衣卫也不行啊！
    显然在皇帝成年的这个端口上，有人要搞事情。
    太后身体不好，总是有病，现在根本没有人敢去打扰太后。
    上一次陛下已经发了脾气，如果谁再敢去打扰太后，后果可想而知。不但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还会适得其反。
    皇帝成年了，皇帝身边的那些太监先忍不住了，冯保死了以后他们就想上位。
    以张诚为首的年轻太监想要上位，张宏就压不住，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叹了一口气，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没想到我只是离开这么短的时间，京城的局面就已经败坏成这样了。”
    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有些尴尬，但都没说话。
    虽然张居正没有说他们什么，但意思还是有些明显：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就把事情干成了这样？
    事实上，申时行刚进来，很多事情做不了。
    张四维能做，但是他不想出这个头。无论是和他一样硬刚，还是去得罪皇帝，这都不是张四维想要的。
    如果张居正要倒的话，张四维甚至都考虑过和张诚联手。当年高拱和孟冲联手、张居正和冯保联手，没道理自己不能和张诚联手。
    至于张居正的那些理想，自己可没有。这一次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更多的就是想看热闹。
    如果张居正和张诚打了一个热闹，那么自己或许可以伸把手。就像当年张居正赶走了自己的老师高拱一样，没道理自己不能把他赶走。
    只不过这些想法在现在这个时候只能埋在心里，一丝一毫都不能透露出去。
    “等我明天进宫见过陛下之后，再商议吧。”沉吟了片刻，张居正看着两人说道：“总要看看陛下是怎么想的。”
    两人一起点头，都没有再说什么。
    已经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了，张四维和申时行对这件事情的前程都不太看好。
    陛下毕竟已经成年了，他真的想亲政了。如果没有这个想法的话，陛下就不会做这些事情，那些太监也没有办法鼓动陛下。
    何况作为皇帝，谁真的想做傀儡呢？
    想到这些，他们都觉得张居正前途堪忧。不过这个时候不靠他，能靠谁呢？
    外面的那些人不也一样吗？把张居正捧得高高的，天塌了不是有高个子顶着吗？
    没有高个子那就捧出一个高个子，
    如果摔下来的话，那也是张居正先摔。
    这些事情，张居正当然心里面也很清楚。这些小心思想让他上当，基本不可能。
    只不过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
    马车很快回到了张居正的家里，所有人也各自散去了。
    紫禁城，西苑。
    朱翊钧看着回来的张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没有什么伤害。
    看来张居正没有抽他。
    朱翊钧心里不禁有一丝失望。
    这位老师怎么就不能冲动一下呢？你干一点冲动的事，我好有个把柄啊！
    看着张诚，朱翊钧笑着问道：“情况如何？”
    “回陛下，情况热闹极了。”张诚连忙笑着回答道：“那当然是人山人海，京城里面的人都像过节了一样，到处都是人。大臣和学子全都汇集了起来，一群人都在迎接张阁老。”
    “奴婢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当时众人一起参拜张阁老，那声势真的是太浩大了！”张诚一脸震惊的说道，似乎还没有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朱翊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演技还行，比流量小生强一点。
    话里面的意思，朱翊钧已经听出来了，摆明了就是在给张居正上眼药。
    不过朱翊钧也不太在意，这事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明天张居正进宫，这场戏可以好好的唱一下。
    师徒二人这么久没见了，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想到这些，朱翊钧还真的有些期待，站起身子，心情大好，直接说道：“娘子，走了。为夫去钓鱼，今天晚上要吃鱼。”


第一三一章 轮到陛下做主
    张居正进宫了。
    这是京城无数人都在关注的事情。
    当张居正走进皇宫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等待着张居正进宫的结果。
    再一次走进这座皇城，张居正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可是再一次回来，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刚开始，张居正以为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自己还是自己，心境还是那个心境，是皇城里面不一样了。
    整个皇城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与自己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每个人走过时露出来的精气，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一样。
    张居正很快就明白了，皇城里面起了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是因何而起？
    是因为做主的人而起。
    以前这里做主的是太后，是冯保；现在这里做主的是陛下，是皇后，整个气质都不一样了。
    “张阁老。”张宏来到张居正的面前笑着躬身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语气随意的问道：“张公公不必如此客气。这宫里好像多了很多生面孔？”
    张宏瞳孔一缩，暗自感叹张居正的敏锐。
    是，宫里不是多了很多生面孔，而是少了很多熟面孔。
    这也是为什么张居正感觉宫里气氛不一样的原因，这些生面孔的做事和行为方式与原来可完全不一样。
    “张阁老，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张宏有些迟疑的说道。
    事关宫里的机密，张宏实在没有想好要不要和张居正说。可是他就觉得这些事情应该告诉张居正，所以有些纠结。
    张居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张宏，也不说话。
    他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个时候逼迫张宏可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是这样的，阁老，前些日子太后生病。宫里面有人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把太后气得病严重了，陛下便罚了一些人。”张宏语气很轻的说道。
    张居正眉毛一挑，心里大概明白了。
    张宏虽然只是说了一件事，而且是谁都能够打听到的事情。
    这本身这就不是什么秘密，张居正昨天就听说了。可是他却明白，张宏在告诉自己，皇宫里起这样变化的原因陛下故意为之。
    真的是因为太后，还是假的因为太后，张宏不知道，也不敢说。他只能告诉张居正，陛下是故意这么做的。
    当然了，这话不能说出来，只能隐喻。
    说了一件都知道的事情，看似平常，也足够隐晦，能不能领悟就只能看听的人了。
    显然张居正是绝对的聪明人，一瞬间就领悟了。
    “多谢公公解惑。”张居正笑着对着张宏抱了抱拳。
    “阁老客气了。”张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闲聊结束，该去见陛下了。
    西苑。
    张居正从没有想过西苑会是眼前这一副模样。
    这里还是皇家的西苑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景色倒是没变，可是怎么看着都不对劲。
    一群孩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好似在播种着什么。
    周围有不少成人也在帮忙，争吵声和欢声笑语不时都会传过来。
    “张阁老，”张诚这个时候也迎了上来，笑着躬身道：“陛下在凉亭等着阁老。”
    这一幕让张居正的瞳孔一缩。
    张宏居然没有直接把自己带过去，可见陛下已经对张宏不喜了。
    这个张诚还真是有两下子！
    “多谢张公公！”张居正笑着说道。
    在张诚的引领下，张居正继续往前走。
    这短短的时间，张呈居然让陛下对他宠信至此。当真了不得！
    到了张居正这个地步，当然不会有什么鄙视的心态。为臣也好、太监也好，能够在陛下面前固宠，也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本事。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张诚？
    看来还是有能人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凉亭。
    朱翊钧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张居正，直接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张居正说道：“张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朕可想死你了！”
    张居正连忙道：“臣也甚是想念陛下。”
    见张居正要行礼，朱翊钧一把拉住他的手，笑着把他带向凉亭，一边走一边说道：“朕听闻先生能够提早回来，心里边欢喜得紧。”
    “只是一日没见到先生，朕心里就一直放心不下。今日见到先生，朕很高兴。”
    张居正看着十分兴奋的皇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不论皇帝这样的做派是发自真心还是装的，张居正都很高兴。
    两人来到凉亭以后，朱翊钧拉着张居正坐下，笑着说道：“自从先生离开以后，朕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这边。”
    “宫里和京城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母后那边让朕有些担心。”
    听着朱翊钧的话，张居正十分认真，每一句话都不敢错过，甚至皇帝的每一个表情都没有错过。
    他想看出一些什么来。
    可是他失望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陛下的语气很随意，看起来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说起京城的事情来也是一副不在意的语气，似乎真的是不太在意。
    “陛下，太后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日便会痊愈。”张居正轻声说道。
    虽然他很想说点别的什么，但是不行，一定要先关心太后。这是重点，也是轻重规矩。
    聊了一会儿之后，两人这才把话题转到朝堂上来。
    张居正说道：“陛下，臣昨日回京，便有不少人到臣这里告状，说是东厂横行霸道，在京城里到处查封店铺抄家，民怨沸腾。”
    这事根本就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外面那些人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宫里面怎么可能不知道？
    与其猜测，还不如直接说。如果自己不说，反而给了这些太监搬弄是非的机会。
    “先生信吗？”朱翊钧笑着问道。
    “臣自然不信。”张居正也笑着说道：“臣也听说了，陛下为太后祈福才会做这些事情。陛下孝心感动天地，相信上天一定会让太后痊愈。”
    “先生信得过朕，朕很高兴。”朱翊钧一脸的笑容。


第一三二章 我大明子民究竟生活在何等苦难中？
    从始至终，两人谈话，张诚都在一边听着。
    刚开始他还有笑容，随后脸色越来越严肃，腰也越来越弯。
    此时此刻，张诚终于见识到了张居正的本事。
    单单从张居正和陛下的聊天当中就能够看得出来，陛下对张阁老很尊重，张阁老也的确很有心，什么事情都站在陛下的角度上考虑。
    这就很要命了。
    不怕你反对，就怕你赞成。
    “其实也不光如此，”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京城里面，有些人做的太不像话了！”
    朱翊钧沉着脸说道：“皇亲国戚、勋贵们整日里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不做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那些赌场青楼是他们开的，这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不干也有别人干。”
    “可是他们下手也太阴狠了一些，跟人贩子相互勾结、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开了一个赌场，不是放高利贷就是逼人卖儿卖女。”
    “别说是皇亲国戚了，就是寻常的商人，恐怕也没有这么狠的心！”朱翊钧越说越气，愤怒的一拍桌子说道：“堂堂国舅，居然还好意思到朕这里来哭求？”
    “要是让人知道国舅哭求的居然是为这些事情，朕该怎么和天下交代？怎么和臣民百姓交代？一群蛀虫！”
    闻言，张居正一笑。
    少年义气，倒也没什么说的。
    那些皇亲国戚的损失，张居正本来就不在意。他们的损失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本身就是一群酒囊饭袋，整日里屁事不干到处吸血。这样的人被收拾一番也是应该的，懒得搭理他们。
    张居正也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东厂这次的行动应该也弄了不少文官的产业，怪不得大家齐心协力。
    显然这是挡了财路，而且谁的面子都不给。他们怼张诚也是应该的。
    这些破事，张居正没有兴趣，进宫也不是为这些人出头的。张居正有自己的想法。
    见聊得差不多了，张居正直接站起身子，撩起衣服就跪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连忙站站起了身子，没有丝毫的迟疑，连忙走了上去，伸手将张居正搀扶了起来，颇为疑惑的问道：“先生，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话，先生但讲无妨，何必如此？”
    “陛下，臣在回京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到了京城，见到陛下之后，臣的心里面终于下定了决心。”说着，张居正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份奏疏。
    “先生，这是……”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是臣请求还政的奏疏。”张居正将奏疏递给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先帝大行到今日已经六年了。”
    “六年以来，臣每日都是胆战心惊，唯恐有负先帝重托。幸亏陛下天资聪明，让臣心中稍安。”
    “六年时间过去了，陛下也已经成年，甚至已经大婚了。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该亲政了。”说到这里，张居正一脸感慨，又一脸的殷切期盼。
    朱翊钧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伸手拿起奏疏，看都没看又递给了张居正，直接说道：“先生这是做什么？难道有人在先生面前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张居正连忙说道。
    “朕虽然成年了，可是从来都没有单独处理过政事，对国家上下的事情也不甚了解。而且朕很年轻，性格也不沉稳，怎么能亲政呢？”
    “先生做得很好，好好的干，朕相信先生！”
    见张居正还要说话，朱翊钧抬起手阻止了他，直接说道：“先生不必如此，走吧，跟着朕过来看看。朕和先生说，朕这些日子可没有闲着，做了好多事。”
    说完，朱翊钧就拉着张居正走了。
    出了凉亭之后，两人直接就来到了不远处的农田。
    看着开垦出来的农田，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你看，这是朕开垦出来的二十亩地。”
    看着一脸得意的朱翊钧，张居正陪笑，但是没说话。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实在是没法说。
    皇帝在西苑弄出了二十亩地，的确是好事。可是这该怎么赞颂？
    陛下英明？
    可西苑这是种地的地方吗？
    要怎么反对？
    又不知道从何反对起。陛下喜欢农事、爱种地，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坏事。总比到处弄女人、到处搜刮钱来的好。
    张居正只能站在一边不说话。
    “朕和先生说……”朱翊钧兴奋的拉着张居正介绍自己的成就。
    “这边这些地，朕准备种蔬菜和瓜果。等到将来种出来了，给先生送过去一些。”
    “还有这一边，先生你看，这边正准备种一些新的粮食。”
    朱翊钧笑着对张居正说道：“朕已经让人去搜罗了高产的良种，到时候在这里种。”
    张居正跟着朱翊钧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看，脸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刚开始，他以为陛下就是在玩闹，可是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西苑里头土地不错、很肥沃，他是知道的。
    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陛下对这里的规划，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其实井井有条。哪个地方做什么，都已经有了想法，甚至也详细了解过该怎么种。
    哪个地方该怎么翻土、怎么布局、怎么浇水，全都做好了详细的规划。
    “这些孩子，都是张诚他们救回来的。”朱翊钧指着眼前的孩子们说道：“其中有一部分是孤儿，还有一部分是家里人赌钱，把他们卖了。”
    “朕没想到把他们送回去，就留在这里，朕养着他们。这片地，朕就是给他们弄的，做事的同时也能够让他们自给自足。”
    朱翊钧神情很严肃，根本看不到嬉戏的色彩。
    张居正在一边，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躬身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翊钧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还差得远，这不过是京城一座城市，甚至连顺天府都没有顾得过来。大明两京十三省，这样事情有多少？”
    说到这里，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我大明子民究竟生活在何等的苦楚当中？朕身为天子，实在是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


第一三三章 高拱不要脸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颇为老怀大慰。陛下心怀百姓，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情，只要心怀百姓就不是坏事。
    不过看到眼前这些孩童，张居正却有些不以为然。
    在张居正看来，陛下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眼界还是窄了一些。这些孩童救回来又能怎么样？天下这样的人何止千千万？
    不从根子上下手，那是没用的。根子是什么？
    是改革。
    张居正笑着说道：“陛下仁厚，心怀天下，当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也是大明的福气。臣为天下贺、为大明贺！”
    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说道：“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怎么能当得先生如此夸奖。朕为大明天子，心怀百姓也是应该的。”
    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融洽了起来。
    朱翊钧也没有让张居正离开，而是留他吃了一顿安安稳稳的饭，这才让人把他送了回去。
    和张居正一起送回去的，还有一大堆的赏赐，各种绫罗绸缎、金银财宝。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坐到湖边，躺在刚刚让人做出来的摇椅上，整个人有些疲倦。
    不得不说，这种假笑一样的社交生活，还真的挺累。
    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白云，朱翊钧喃喃的说道：“张居正已经回来了，高拱想必也快了吧？”
    河南新郑。
    高拱看着眼前的圣旨，脸色很是纠结。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王安，问道：“你们家公公可曾来信？”
    “回高老，来信了。”王安点了点头。
    “怎么说？”高拱闭着眼睛，沉着脸。
    说实话，这份圣旨他很不满意。当初自己上疏到京城，就已经让高拱觉得有一些不妥当了。因为如果真的这么干的话，是丢人的事情。
    不过被张居正气了一顿以后，高拱实在是忍不住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面子算什么？
    实惠和好处才是真的。
    于是他就上了一本奏疏，请求回京城。
    当初陈矩可是说好的，只要自己这么做了，就能让自己回京。他也做到了，陛下的确下了圣旨让自己回去。
    可是这圣旨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是朝廷的诏书，而不是陛下的中旨。
    如果自己现在奉陛下的中旨回京，名声会更差。原本就是自己自动请求回京的，现在连这个脸也不要的话，那就真的没有脸了。
    高拱的脸色有些难看。
    王安倒是气静神闲，公公在信里面交代的清楚。
    想了想公公的交代，王安抬起头看着高拱说道：“高老，不是我家公公不想帮忙，实在是你在京里面树敌实在太多了，而且也没人支持你。不要说其他人，连张四维都没有表态。”
    “当时我家公公也没有想到，本想着这件事情出了以后肯定会有人支持，到时候我家公公再劝说陛下顺势下一份诏书。可谁想到啊……”说到这里，王安就不说了，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虽然话没说完，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不是我家公公不帮忙，而是朝堂上的阻力太大；朝堂上的主力大是因为你自己。
    高拱脸色通红，很想反驳，可是又没法开口。
    他离开京城多年，那些元老故旧早就已经顾不上他了。官场上人走茶凉都算是轻的，很多时候人没走茶就凉了，何况他这种离开这么长时间的人？
    这已经不是人走茶凉的事了。
    见到高拱张红着脸不说话，王安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继续说道：“高老，这是我家公公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了。不过我家公公还有几句话，让咱家和高老说。”
    “什么话？”高拱沉声问道。
    “我家公公说了，高老想要重起，那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古有韩信胯下之辱，相比起来，高老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些许流言蜚语，高老不用放在心上。这些人全都是一些趋炎附势之徒，等到高老重新上位之后，这些人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会尽力吹捧高老。现在他们如何看低高老，将来就会如何自打耳光。”
    高拱看着王安，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其实早就已经心动了，王安说不说这些话他都会去京城。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脸算什么？
    如果没有当年自己被赶回来的事情、没有这几年在家里面的郁闷、没有张居正来给自己的窝囊气，自己或许还能够忍。
    可是现在自己忍不了了。相比起那些，回京面对的这些事又算什么？
    “你家公公说的有道理。”高拱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宫里面居然出了你们家公公这样一位大才，后生可畏啊！”
    说完，高拱站起身子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样子。
    王安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高拱拱手说道：“那咱家就回去准备了。高老定个时间，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高拱想了想，说道：“就后天吧。”
    既然已经准备做了，那就要雷厉风行一些，不要在这个时候再继续推诿迟疑了。装，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如此甚好。”王安点头说道：“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高老。我家公公说了，如果高老答应的话，让咱家再告诉高老一件事。回京之后的情况，高老不用太担心，我家公公已经在谋划了。”
    “哦？是吗？”高拱眯着眼睛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
    “与高老一样，也是一些老臣回京。这里面肯定会有高老喜欢的臣子，也会有一些阁老曾经用过的人，相信必不让高老失望。”王安笑眯眯的说道：“至于有什么人，咱家就不知道了。到了京城以后，阁老应该会见到这些人。”
    闻言，高拱眼睛一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拱手道：“如此，多谢你家公公了。”
    想到自己曾经的手下，再想到自己回京之后有陈矩配合，高拱的心中就火热了起来。
    这一次自己要大展身手。


第一三四章 亲政事件
    随着张居正回京，朝廷的局势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开始关注到另一件事情上：皇帝亲政。
    张居正回京四天以后，就上了一份奏疏，内容并不复杂，却是一件大事：
    他要还政给陛下，让陛下亲政。
    这份奏疏一出，瞬间就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只不过大波是在水面下，表面风浪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敢冒头。
    每一次权力交接，伴随的都是腥风血雨。
    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表态的。
    不过就在张居正的奏疏上去以后，朝堂上突然多出了无数的题本，民间也出现了无数的声音，基本态度都一样：鼓吹张居正。
    臣子们的题本对着张居正一顿吹捧；民间的读书人也一样，吹捧的方向只有一个，张居正就是古今贤臣。将张居正比作那些有名的大臣，尤其是还政于君的大臣。
    一时之间，声势浩大。
    之前大家骂张居正是权臣，现在大家都说他是贤臣。方向调转之快，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
    西苑。
    朱翊钧翻看着手中的题本，脸色十分精彩，时而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旁边陪着的王皇后神情古怪，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露出这样的表情。
    要知道，和皇帝成婚这么久以来，王皇后一直觉得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皇帝，生活很有情趣，为人也很仁厚，从来不对宫里的人发脾气，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
    宫里面的人有事情，皇帝也都是以帮助为主，基本不怎么责罚宫里面的人。他在宫里面的风评非常好，为人端正。
    而像今天这样的笑容，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如果朱翊钧知道王皇后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收起你的错觉。我不干坏事，是因为有人干，我只要在后面端着就行了。”
    什么都自己做，养张诚他们干什么？
    眼前的这些题本，朱翊钧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绝对不会笑，我受过专业训练，除非忍不住。
    这些题本写得实在是太逗了，这写的是张居正吗？
    还有一些是东厂送来的密奏，都是民间收起来的一些言语，有时间、有地点，后面还标注了说这些话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说的，都写得很清楚。
    吹捧张居正吹捧得很厉害，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臣子。
    再看旁边的题本，这都是原本骂张居正的。东厂那边的密奏上也写得很清楚，很多人都觉得张居正是霍光、王莽之类的人物。
    两相对比之下，更添加了喜剧色彩。
    伸手将题本放下，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拉住了王皇后的手，笑着带着她开始压马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农田边上。
    田里，很多孩子们都在忙着种土豆。
    朱翊钧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心神也恢复了不少。
    这些土豆都是他从系统定制出来的种子，花费颇多，非常心疼。不过想到这些种子的作用，这心里面还算好受。
    这个数量也不算太贵，毕竟距离大明拥有土豆、番薯、玉米这种东西，时间也不会太长。
    原本的历史上也有，只不过推广力度不够。没有官方推广与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和传播速度，传播起来可真的是慢，真真正正普及还要等到满清。
    朱翊钧可等不了，他需要粮食。有了粮食以后，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王皇后陪着朱翊钧，脸色平静而和谐。
    夫妻二人走在田间，气氛也逐渐平和了下来。
    朝堂上的事情，朱翊钧很放心交给张居正。
    那些吹捧张居正的人，朱翊钧也知道，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他们想让张居正还政给自己，其实还是在针对张居正。
    这种事没办法反对，才显得吹捧的人比较多。如果放开了讨论，反对的人恐怕会更多。
    只不过他们没办法站出来，甚至连一份题本都不能上。你不想还政给皇帝，你想做什么？
    溜达了一圈回来，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说道：“你去一趟内阁，让内阁拟旨。关于亲政事情，暂时先不要讨论。”
    “朕虽然成婚了，尚且年轻，还要静心学习。国政暂时交给张阁老打理，朕很放心。三年以内，朕没有亲政的想法。”
    闻言，张诚有些没想到。
    如果说谁真的期盼皇帝亲政，非张诚莫属。他真的想让皇帝亲政，只有皇帝亲政，他们的地位才能够水涨船高。
    可是看皇帝态度坚决，张诚也没办法。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张诚答应了一声，连忙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张诚离开，朱翊钧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也缓缓严肃得起来。
    这件事情解决了以后，张居正才能够安心的改革。不然时不时的有人跳出来，根本没办法。
    自己不亲政，让张居正放手去干，无论是张居正还是他手下的人都会放心一些。
    至于三年的时间限制，那就是留着一个后手了。如果张居正干得好，那就是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反正三年无穷无尽。
    如果干的不好，那就是三年之期已到。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希望咱们都能干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朱翊钧的旨意很快就传了出去，京城瞬间为之噤声。
    很多人大失所望；很多人欢呼雀跃，尤其是张居正这一派系的人。
    事实证明，张阁老还是得人心，在陛下那里有着有不可取代的地位。谁来了都没用，一切宵小只不过是魑魅魍魉，在阁老这里毫无作用。
    亲政事件过去，朝堂上又平静了一段日子。
    张居正这段时间在忙着梳理朝廷，毕竟他已经离开了几个月，虽然一直都有题本奏疏送过去，但没有自己亲自了解来的有效率。
    在这一番了解之后，张居正就要开始干大事了。
    背了那么多骂名、搞了那么多事情，如果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不成，张居正会遗憾终身。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第一三五章 改革开始了
    旭日东升，整个京城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车辚辚马萧萧，无数人开始从城门进城。
    其中，有个车队并不是很显眼，也就三五辆马车，装饰并不是很华丽。
    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每天车来人往的，各种达官显贵非常多，这种车队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奇雅的车队。
    王安坐在一辆马车当中，松了一口气。
    终于回到京城了！差事办好了！
    想到接下来的前途，王安的心里很兴奋。
    坐在后面马车中的高拱此时挑起了车帘。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京城城门，高拱的心中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又是高兴又是愤怒，还有一些唏嘘，最后全部化作了一声叹息。
    在这一声叹息之后，高拱的眼神就严肃了起来。
    这一路上，他早就听说了张居正入城时候的盛况，当真是天下无出其右者。整个大明一朝，恐怕没有能与张居正比肩的了。
    这让高拱心里面更不是滋味了。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那么享受这个待遇的应该是自己。
    想到这里，高拱心里面什么想法都有了，回来干一把大的！
    马车随着人流逐渐的向前，最后进了京城，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西苑。
    朱翊钧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锄，不时在地上挠几下。
    看着面前长出来的土豆，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没断过。
    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后，躬身说道：“陛下，高拱进京了。”
    朱翊钧的手停了下来，想了想问道：“人回来了？”
    “回陛下，回来了。”陈矩躬身说道。
    朱翊钧站起身子，把手中的小锄头交给了陈矩，随后说道：“那就两天以后。两天以后朕要见高拱，让他进宫一趟。”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道。
    高拱进京，大幕可以拉开了。
    高拱进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接下来，又传来了皇帝要在两天之后召见高拱。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舆情哗然。
    一时之间，京城中所有人都担心了起来。
    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面也早就有了预料，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大家的心里面还是有一些震惊和接受不了。
    在回过神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居正的宅邸。
    所有人都知道，高拱回京，最着急的应该就是张居正。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大家都在等着这两人斗法。
    陛下两天以后召见高拱，结果在第二天，张居正就进宫了。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张居正，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似乎对高拱进京之事根本没什么担心。
    他一副“我不在意，我没听说过”的样子，显然是把高拱无视了。
    不管这是心里面的想法，还是做给外人看的，如果高拱知道了的话，估计又会被气得够呛。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觉得自己这位先生很有意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么干就能把高拱气死。
    想到这里，朱翊钧忍不住想笑。
    这就是先生啊！走得了堂皇正道，也使得了歪门邪道。
    “先生，今日先生进宫，不知有何事？”朱翊钧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故意沉声问道。
    “陛下，是关于清查田地之事。”张居正面容严肃的说道：“早年，臣就和陛下说过，大明现在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这是‘国匮民穷’的根源。”
    朱翊钧点头说道：“先生以前是说过。当时先生还说，如果想要解决这种事情，那就要改革。”
    “当时朕就问过先生，那就改；先生说时机尚不成熟。难道说，现在时机成熟了吗？”朱翊钧有些疑惑的看着张居正。
    “回陛下，的确已经成熟了。”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臣这一次回家，一路上沿途所见，都证明时机已经成熟。”
    朱翊钧的心里面，对这种说辞根本就不相信。
    什么叫一路上沿途所见，觉得时机成熟了？
    你是一路上耀武扬威，觉得自己的权力可以干这个事了，所以时机成熟了。
    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开始跟你干了，所以时机成熟了。
    不过这种事情，朱翊钧喜闻乐见，点头说道：“先生准备怎么干？先和朕说一说。”
    “臣准备先清理田地。”张居正这一次的神情更加严肃，语气也有些低沉，说话的语速都很慢。
    他缓缓的说道：“赋税减少，土地是根本。自大明立国以来，百姓日增，人口越来越多，可田地却越来越少。”
    “民间投献隐匿成风，朝廷怎么可能收缴的上来赋税？臣想清理全国的土地，清理出来这些土地就能够让大明增加许多赋税。”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缓缓地点点头。
    这件事情，朱翊钧早就已经知道了。
    张居正改革其实是分几步走的，第一步是吏治，设立考成法，给官员戴帽子。这是他被官员反对的主要原因之一。
    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吃喝玩乐，再贪污一点银子，干几年之后落一个好的评价就升官了。
    无非就是给上官送点礼，那能叫送礼吗？
    君子有梳财之意，交际应酬而已。
    张居正你这样可好，让我们大家当官脑袋上还套个紧箍咒，这就是背叛！
    在这个过程当中，张居正罢免了三千多位官员。那些庸碌的、不听话的全都换下去了，从上到下都换成了自己人。
    即便不是自己人，也是党派众人的门生故旧。
    正是因为这种安排，让张居正对全国各地的衙门如臂使指，传下去的话就有人去办。
    这样一来，张居正才敢开始进行改革的第二步，清查全国的土地。
    我家有十亩地，我报八亩，我交八亩的税，这叫做隐匿土地。
    我们家有一个举人，他不交税，还能免税。我把土地放到他的名下，我也不交税，每年再把地从他手里租回来，只是付出少量的地租，这叫投献，是举人具有的特权。
    都说秀才是穷秀才，可没听说过举人是穷举人。


第一三六章 清查土地从顺天府开始
    总结起来就是特权阶级，包括勋贵、勋戚和读书人，利用自身的特权想办法巧取豪夺土地，还不给国家交税。
    张居正的这一步改革，最主要的就是想要查清楚大明究竟有多少土地。想法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很多事情落到下面就不行了。
    这也是为什么海瑞等人觉得张居正这么干是下策的原因。海瑞觉得这样只会让穷苦的老百姓日子更难过。
    张居正所用的那些官员，海瑞压根看不上。
    在海瑞看来，张居正和徐阶一样，彻彻底底的是政治官僚，根本不是心怀百姓；他的改革也只是为了朝廷创收，并不是真正的为了百姓过得好。
    目的不同，执行的策略不同，达到的结果也就不一样。召集任务的那些官员有能力，但是也真贪污，用他们改革往往会适得其反。
    结果也证明了海瑞他们的猜想是正确的。
    在这次土地清查当中，很多地方的确好好地清查了土地，但是也暴露了很多的问题土地清查时候的贪污和转移。
    有钱的大户会让官府把自己的地量小一些，明明这一块地是二十亩，量出来只有十一亩，纳税的时候按照十一亩来纳税。
    对普通老百姓的土地，一亩地给量出一亩半。
    官员们为了拍张居正的马屁，都要多弄出一些土地来。有的人为了立功，甚至把一些荒滩、盐碱地全都算了进去。这也就造成了更多的问题，普通百姓生活更困难了。
    这些问题，朱翊钧也思考过。
    张居正的改革目的是富国强兵，而他也做到了，从目的上来说他达成了。
    可是朱翊钧却知道，张居正的这场改革注定只能是一场绚烂的烟火，它是国家和特权阶级对底层百姓的一次大规模压榨和盘剥。
    而且究竟谁拿了大头还不好说，不但没有解决矛盾，而且还激化了矛盾。
    “先生，朕有一问。”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笑着问道。
    “陛下请说。”张居正一愣，随即躬身。
    “就拿朕眼前这块地来说，”朱翊钧问道：“如果朕是本地乡绅，有功名在身，与官府衙门的胥吏关系很好，还与知县的关系也不错，朕手下的管家找到了衙门的胥吏，贿赂他一点银子，二十亩地在量的时候量成十五亩，或者是十二亩，先生觉得有没有问题？”
    “上田变成中田或者下田，有没有问题？至于缺损的一部分，可以从别的地方找。反正那些百姓上告无门，把他们中田变上田、下田变中田，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亩地量成一亩半，两亩地就量成两亩半。这样，一县土地能多量出三成，对朝廷有个交代，算是叙功。从乡绅富户手里面收取的贿赂，能让县令大发一笔。”
    “对于富户来说，无非就是出一些贿赂的钱罢了。等到来年交税之时，这些穷苦百姓自然交不起。那么我身为士绅，可以把他们的地买下来，他们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朱翊钧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和，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
    说完，他转头看向张居正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张居正沉默了。
    这些问题他知不知道？
    他知道。
    海瑞他们都能够想到的事情，张居正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的才华又不比他们差，甚至要好很多。只不过在张居正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局部的贪污而放弃了全国的改革。
    世界上的事情就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只能是取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
    就像当初制定考成法的时候，很多人反对考成法，理由不可谓不正当。可是不能因为他们的反对就不执行。
    张居正的考成法其实更像是绩效考核，朱翊钧详细研究过，大部分都需要官员快速完成、按时完成工作；怎么完成没有说，全都一股脑的压在了下边。
    这的确是消弭了一些官场人浮于事的风气，可是也让很多官员在考成法的压力下对百姓大加压迫。
    “先生怎么不说话了？”朱翊钧笑着问道。
    “此事，臣也想过。”张居正说道：“大明吏治的确有很多问题，可是臣整治了这么多年，不敢说海清河晏，但一心一意为国的官员还是大多数。臣相信这些官员忠心为国，一定会把事情做好。”
    朱翊钧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按理说，这个问题解决办法不是没有，而且很简单，就是派人去监察。
    张居正想不到吗？
    他想得到，只是不敢说。
    想要下面的人干活，必然就要有点好处。只要把土地清出来，他们拿一点没什么；如果不让拿，清查土地就搞不了。
    派人去监察，那就更不可能了。派谁去？
    自己人？
    很可能沆瀣一气。
    派别人去？
    肯定不行，太容易搞出事情来了。到时候改革岂不功亏一篑？
    所以张居正明知道有问题，这个监察也不能派。
    何况一旦派出监察，让下面那些人怎么想？您这是不相信我们吗？
    伤了人心不说，也会让人生出逆反的心理。既然你不相信我们，我们还干什么？
    朱翊钧眼睛微眯，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先生就去办吧。不知道先生想从何地开始？”
    “回陛下，臣想从闽地开始。”张居正躬着身说道。
    “为什么要在福建开始？”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回陛下，福建人少地少，高门大户也比较少，清查起来难度较小。万一有了事情，也不至于让朝廷伤筋动骨，影响微弱。所以臣觉得福建正合适。”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张居正。
    自己不想从福建开始。张居正想要的那些东西，恰恰是自己不想要的。
    转头看着张居正，朱翊钧说道：“朕觉得福建不太合适，太远了。如果有了什么事情，通报京城太不及时。不如找一个离京城近一点的地方，先生觉得顺天府怎么样？”
    说完，朱翊钧一脸笑容的看着张居正。


第一三七章 造反，革自己的命？
    张居正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心中开始疑惑了起来，究竟是谁在后面给陛下出主意、进谗言？
    难道这些都是陛下的想法？
    不像啊。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陛下就不是这么干事的人。这后面肯定有人在搞事情。难道是高拱？
    高拱不是还没有见陛下吗？
    张居正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太监张诚。
    这个张诚虽然年轻，可是小小年纪就爬到了东厂厂公的位置上，高拱回京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要说他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件事情是他搞出来的，也不让人奇怪。
    背后是谁？
    自然就是高拱。这两人联合在一起倒是有些麻烦。
    张居正眼睛微眯，脸色略微有一些迟疑。
    放在顺天府？
    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方向。顺天府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京畿之地。在这么一个位置上搞土地清查改革，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也不是说不搞，而是不能现在搞。自己要的是一个成功的试点，进而推广到全国去。一旦试点成功，事情就好办的多。
    大势已成，到时候京城这些人也没有办法抵抗大势的洪流。滚滚大势之下，他们也只能乖乖地听话。这才符合自己的计划。
    可是直接从京城开端，这些人怎么可能同意？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肯定站出来反对。这些勋贵和勋戚，他们的庄田才有多少？
    如果真查出来谁家地那么多，就容易出事情。
    这些人肯定会非常害怕，他们会反对，大力的反对。加上反对的文官再搞事情，那就更难搞了。
    尤其是高拱回京以后，他肯定不会自甘寂寞，这种事情他不会不出手。
    张居正迟疑了，还是想把地方放在福建。
    “陛下，顺天府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如果骤然在这里清查田地，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不合适啊！”
    张居正向前走了一步，连忙躬身劝诫道：“一旦出了事，恐怕难以收拾。”
    “臣觉得还是福建比较合适。”张居正抬起头再一次说道：“福建虽然远了一些，可是朝廷有急报，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朱翊钧没有说话。
    不可能让张居正把试点放到福建去。
    一来的确太远了，二来福建根本就没有什么代表意义。在那里完成清查田地也没有借鉴意义。没什么难度，暴露的问题少，哪有什么借鉴意义？
    后世史书上关于这次试点也只有五个字的评价：闽人以为便。
    朱翊钧虽然没有处理过这些事情，但是两辈子生活的经验告诉他，福建人应该是被代表了。至于说被谁代表了，那就不好说了。
    只有放在一个改革难度比较大的地方，才能够看出问题来，才能够针对问题提出解决的方案，在以后的改革当中避免。
    这是试点的根本原因和必要性，否则还搞什么？
    随便找个容易的地方搞一搞，这不就是面子工程吗？
    朱翊钧绝对不可能把试点放到福建去，不过现在也不是做决定的时候。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这件事，朕考虑考虑。”
    “是，陛下。”张居正面容严肃的躬身答应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臣先告退了。”
    “朕送先生。”朱翊钧笑着说道。
    君臣二人各怀鬼胎，却一起笑着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张居正离开，朱翊钧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自己之所以让高拱和海瑞他们回京，就是为了给张居正一些压力，不能让张居正按照原来的历史进度进行。
    如果还继续按照历史进度来做的话，历史很难有所改变。
    张居正改革的失败，除了万历皇帝本身的原因以外，也有改革本身的问题。
    张居正的改革是为了富国强兵，剖析到本质上就是两个字：敛财。
    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从百姓那里把财富聚敛上来，结果演变成了特权阶级的一场狂欢。
    除了清查土地的时候可以搞混，后面的一条鞭法更是如此。除了朝廷需要的棉桑丝绸以外，所有的赋税都不用银子来收取，结果导致地方的士绅和官员一起盘剥老百姓。
    到了收税的时候，他们不出钱收粮，把粮价可劲的往下压，压到只有平日的四成，甚至是更多。
    如果粮食可以交税，那就无所谓。粮价低了，我们不卖就是了。
    可是现在不行，上面有考成法压着，官员玩命的催逼赋税，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得交税。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
    老百姓宁可赔钱，硬着头皮也得卖粮食。
    可是以这么低的价格把粮食卖出去，交了税了以后，家中的存粮就不够吃了。能怎么办？
    只能借贷。
    富户在这个时候把贷款放出去，还得起，我赚利息；还不起，我拿你的土地，甚至是拿你们家的人。
    佃户是怎么来的？卖儿卖女是怎么来的？
    还不起钱，女儿到我家来抵债，典型的不就是杨白劳、黄世仁和喜儿的故事？
    士绅地主阶级是这个国家的根基，他们支撑起了封建帝王王朝，因为皇帝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地主。
    改革土地制度，就是在革士绅地主阶级的命，也是在革皇帝的命。
    可是不改革土地制度，百姓就吃不起饭，活不下去就会造反。
    纵观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本质就是土地的集中与再分配。
    建国初年，刚打完仗，地多人少，大家领了地都能有好的生活。加上建国之初吏治清明，百姓的日子都好过。
    可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人越来越多，地就不够用了，特权阶级开始腐化堕落、玩命土地兼并、积攒生产资料，这就是土地集中。
    当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再一次揭竿而起、造反成功，重新分配土地，也就是重新分配生产资料。
    朱翊钧站在凉亭中，眺望着眼前的滔滔湖水，大脑飞快旋转。
    如果只盯着土地，主要生产资料不转变，国家的问题永远没有办法解决。
    除非来一场土地革命。
    实现土地革命的办法只有一个：造反。
    自己身为皇帝，革了自己的命。


第一三八章 山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回到寝宫，朱翊钧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伸手从床底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是紫檀木做的，简易的推拉结构。
    朱翊钧从盒子里拿出一副地图，缓缓地在桌子上展开。
    这幅地图从系统那兑换来的，是后世画的大明地图，很多位置都标注得非常清晰。
    目光扫了一眼，朱翊钧就扫到了一个位置，他思虑良久盯上的一个位置。
    只不过想要在这个位置开始，恐怕不容易。只要自己说出去，恐怕就会遭受反对。除了其他人之外，当地人恐怕都不会同意。
    朱翊钧盯上的这个地方，就是山东。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山东距离京城足够近，靠近运河，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物资运送，都非常便利。
    从政治角度上来说，山东的地位也远比福建重要。
    从政治生态上来讲，山东是大明极为复杂的政治生态。首先，这里有藩王，鲁王一系全都在这里。改革土地不动藩王怎么能行呢？
    在正德宗室的时候，大明宗室总共有五千多人。
    到了嘉靖年间，这人数已经激增到两万多人。
    到现在，数量更多了，已经快要破三万人了，每年耗费禄米八百五十多万担，占国家财政的三四成收入。
    这消耗在以后还会更大规模的激增，增加到五成甚至六成。皇室数量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之间会急速膨胀，到崇祯年间会膨胀到十几万人。
    毕竟基数越大，增速越快，甚至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宗室人口的快速增长，带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国家负担。加上这些宗室人口对地方的掠夺，更会让国家财政雪上加霜。
    不说其他人，单单是弟弟潞王，将来会被封到河南。他大婚之时，宫廷用了各色金三千八百六十九两、青红宝石八千七百余颗、银十万两、珊瑚珍珠两万四千余颗。
    万历帝在李太后这座大山的重压之下，根本无法言明，只能置之不理。光边备军费就挪用了九十多万两，甚至把整个京城的珠宝都买空了：“京师虽百货所萃，此等珍奇与日用粟帛不同，即召商凑买，难以时刻取盈。”
    大婚之后，潞王就藩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就藩需要盖房子。
    潞王府工程之浩大，很快让当地官府受不了了。
    万历十三年，河南巡抚臧惟一不得不奏疏皇帝求助：“建造潞王府的预算为六十七万七千八百两白银，所采石料皆采之于湖广、四川的深山老林，所用人工众多，故建议河北道参戴光启改驻卫辉。”
    历经四年，至万历十六年五月，潞王府竣工。整个王府建筑群规模宏大、雄伟壮丽，坐落于汲县城的东半部。
    到后世千禧年，卫辉潞王府的遗迹依稀可见昔日气势。
    潞王出京之时，除了各种赏赐之外，还给了他三十万两的安家费。
    潞王离京就藩，动用了五百多艘船只装运财宝家私，沿途顺天、河南二省，各府县官员均举行盛大的迎送仪式。
    光光是安排一个亲王，朝廷花费的钱粮无以计数。朝廷有多少亲王？
    除此之外，还有潞王的庄田，良田足足万顷。
    这还没完，潞王到了封地之后，大肆敛财、侵吞土地，整整侵吞了河南六七成的土地。
    整个河南的土地，有一大半都是属于潞王他们家的。
    想到这些，朱翊钧顿时就不寒而栗。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他更加不寒而栗，那就是自己死的时候。
    原本的历史上记载，万历皇帝死的时候，修坟总计花费白银七百万两。
    各地藩王所修建陵寝又花费有多少？
    从天子到藩王，整个姓朱的一家人，花了这个国家多少钱？侵占了这个国家多少利益？
    每每想到这一些，朱翊钧都是一阵头皮发麻。
    给潞王大婚，挪用边军饷银九十多万两，这让朱翊钧想起了一件事——慈禧过寿。
    再加上勋贵、勋戚、士绅、读书人，这天下老百姓靠什么活？
    几无立锥之地，绝对的朱门酒肉、路有冻死骨。
    虽然沉迷于皇帝权力带来的感觉，可自己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己对普通百姓有同感、有同理心。
    这种事情，要改，一定要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朱翊钧选择的地方是山东。山东的土地分两家，一家归鲁王；一家归孔家，这是山东两座大山的另外一座。
    一句话，山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改革的试点放在这里才有意义，放在其他的地方毫无意义。
    朱翊钧就是想让张居正把试点放在这里，才反对福建；放在顺天府，只是一个托词。
    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做成。
    朱翊钧眼睛微眯，沉吟了片刻，伸手将地图卷了起来放回盒子里，又将盒子收了起来。
    张居正进宫的消息，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
    他进宫和皇帝说了什么，自然就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
    从张居正那边打听不出来，但宫里面还是能够打听得到的。皇宫大内的消息一直都不怎么严密，这不，消息又传出了出来。
    张居正和陛下说了要清查土地的事情，要试点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那些支持张居正的人。
    这个时候还搞什么清查土地？这个时候应该搞高拱，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清查土地往后放一放，现在搞什么呀？
    高拱不倒，正事就不能做。一旦你做了，就很容易被他找到把柄，老家伙会趁机把你绊倒。张居正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又传出了一条消息，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陛下和张居正发生了分歧，张居正要把清查土地的试点放到福建；陛下觉得太远了，不方便，想在顺天府试试。
    这个消息震撼的可不光是官场上的大小官员，还有那些在顺天府拥有大量土地的勋贵和勋戚。这让他们颇有一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感觉。


第一三九章 高拱进宫请罪
    张居正要改革也就算了，跟我们关系不大。可是怎么就闹腾着要从顺天府开始？这是要拿我们开刀吗？
    勋贵和勋戚们心里拔凉拔凉的。
    上次的事情还没完，陛下只是抄了青楼、抄了赌场。大家虽然有一些损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回头继续再搞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陛下还要针对我们，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想不懂、看不明白，难道是陛下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了？还是有人在里面搞事情？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流言四起。仅仅一天时间，就衍生出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版本。
    客栈中。
    高拱坐在椅子上，听着手下人不断送来的消息，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开始思考自己应该从哪个角度尝试着切入进去。
    明天要进宫见陛下，自己要说点什么呢？
    要露脸，就得干点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不能悄无声息。
    做那些小事有什么用？本身就没人关注，做好做坏又能怎么样？
    要想出风头，那就要搞大事情。大明朝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去弹劾皇帝、弹劾首辅、弹劾内阁大学士。
    弹劾普通的官员有个屁用？
    想要扬名，得搞大事啊！
    这一套，高拱再熟悉不过。当初他上任了就想搞一个大场面，干掉冯保，只不过事情失败，冯保没有被干掉，自己先被干掉了。
    在家憋了这几年，高拱可稳重太多了。
    当初自己是皇帝的老师，五年来在朝堂上没有人敢和自己硬碰硬，声威一时无两。宫里面的太监也没有人敢逆自己的意思，都必须要听自己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猖狂至极，天下大事，舍我其谁？
    等到皇帝死了以后，小皇帝继位年岁还不大，自己是首辅大学士，还是顾命大臣，就更狂得没边、谁都不放在眼里。
    结果下场很惨，回家了。
    这一下，对高汞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在家憋了这几年，早就把他身上那股气打磨没有了。
    所以即便要搞事情，高拱也要谋定而后动。
    京城里面的局势太复杂了，贸然开口不合适。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是韬光养晦。
    京城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这些，高拱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说话的人瞬间就闭上了嘴，恭敬的问道：“老爷，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高拱想了想说道：“有人过来送拜帖吗？”
    “回老爷，有人送。”下人躬身说道。
    高拱也不意外。
    这世界上虽然大家都喜欢趋吉避凶，可是也有人喜欢赌一把。雪中送炭的事情还是有人喜欢做的，只不过是没有办法锦上添花的人而已。
    “全部都送回去，告诉外面的人，我进京只是来看病的，为官的我一个也不接受拜会。另外，你找个小院子，咱们找时间搬过去。”高拱说道。
    “是，老爷。”手下连忙躬身答应道，
    “你退下吧。”高拱摆了摆手说道。
    心里面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什么都不做，等着看。
    现在张居正要做的事情才刚开始，不着急，自己不着急。
    听说海瑞要进京了，有人要着急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皇宫。
    高拱进皇宫去见陛下了，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都在关注着。
    谁也不认为高拱这一次回来会老老实实的，他一定会搞些事情。
    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高拱，神情有些古怪。
    此时，高拱趴在地上，口中恭恭敬敬说道：“臣高拱，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圈发红，要掉眼泪。
    朱翊钧的神情越发古怪了。
    都说高拱这个人性格直爽、做事猖狂，可是这也太直爽一些了吧？
    你这都多大年纪了，当着我的面来这套？
    要说你是演戏，还不像。说不是演戏，可是也太过一点了。
    “爱卿免礼平身。”朱翊钧对着旁边的陈矩使了一个眼色。
    陈矩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走向高拱，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阁老，快起来吧。这地上可凉。”
    高拱顺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颤颤巍巍的。
    “赐坐。”朱翊钧连忙对陈矩吩咐道。
    很快，凳子就被搬了过来，高拱也坐了上去。
    等他坐上去之后，朱翊钧这才问道：“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这身子骨可吃得消？”
    “回陛下，”高拱连忙说道：“这一路上多亏了陛下派的御医照料，不然，臣恐怕走不到京城了。陛下待臣之恩，臣感激涕零！”
    朱翊钧的神情更古怪了。
    这不像你啊。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怎么还这个套路？
    状态不对啊，有阴谋！
    结果整场谈话下来，朱翊钧也没发现高拱有什么阴谋。
    老家伙从头到尾只是关心了一下朱翊钧的身体，甚至还关心了一下太后的身体。
    朝政上的事情一次都没有提，简直难以想象。
    在表达了对皇帝的感谢和关心之后，高拱神情有些黯然的说道：“臣其实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回到京城来。”
    朱翊钧看着高拱，心中顿时一紧。
    正事来了。
    除了紧张，还有一些兴奋。朱翊钧很想知道高拱要从什么地方切入进来。
    朱翊钧也曾想过，但一直没有确定。
    “原本到了臣这个年岁，实在是不想再来京城一趟了。”高拱有些唏嘘的说道：“能活到臣这个岁数，已经是天假年岁，就算死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臣行事桀骜不驯，可心中无愧疚。这一生唯一让臣愧疚的一件事，便是先帝大行之时，臣的所作所为。现在回想起来，臣那个时候真是有愧于先帝所托。”
    “臣这一次进京，看病不看病的倒是其次，主要是想向陛下和太后请罪。原本臣是想上一份奏疏，后来想了，如果能够亲自到京城来请罪，臣心中也无憾了。”
    “如果陛下和太后允许，那自然最好；不允许，臣再写奏疏。”


第一四零章 破局
    “臣实在是没有想到，奏疏刚刚送到京城，陛下就准了臣进京的事情。陛下仁厚，实乃大明之福、百姓之福！”高拱一脸的感慨和唏嘘。
    朱翊钧看着高拱，神情渐渐平稳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高拱居然从这个角度切了进来。
    这人一旦放下了自尊心之后，很多事情干起来真的是非常得心应手。
    要不是朕知道你是怎么来到京城的，你说话朕还真就相信了。
    不过朱翊钧也知道，高拱这是在解决一个麻烦——当年冯保给他穿小鞋的麻烦。
    如果那个麻烦不解决，高拱和自己之间就没有信任，太后更不会相信他。
    没有自己和太后的信任，高拱做什么都白搭。有些事情必须要扭转过来，不然事情没法做。
    人都到了，向皇帝认个罪还有难度吗？心里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太后病重，臣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高拱脸色灰败的说道。
    朱翊钧也是神情悲伤。
    君臣二人不免唏嘘了一番。
    高拱尤其唏嘘，满脸满身的都是愧疚。
    “爱卿，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母后那边，朕会援佑一些。等到母后醒了之后，爱卿亲自去请罪即可。”
    “是，陛下。”高拱有些激动的说道。
    他听出了陛下语气之中的维护，心里面也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是一个英明之主。
    在高拱的印象当中，冯保就是个坏人，奸佞无过于他。
    如果让这个冯保做大，那朝廷里面就会又出一个刘瑾，甚至比刘瑾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当年那种情况，李太后没有家教，只是一个木匠之女，在王府里面做的也不过就是个宫女。
    没有才能，就没有大局观。皇帝还小，他们相信冯保，一旦冯保掌握了大权，那将会是什么情况？
    所以高拱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干掉冯保，只不过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很简单，除了张居正以外，还有一个人很关键，这个人就是李太后。
    在高拱看来，李太后就是一个蠢女人。
    原本高拱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出山，只是没想到张居正很有水平。
    冯保一直想把手伸到外朝，但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张居正把冯保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在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上贪污点钱。
    自从回家以后，高拱也做了很多回顾。
    在高拱看来，张居正完完全全和他的老师徐阶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比他的老师徐阶强一点，也更霸道一些。
    现在冯保死了，当初的事情正好办了。
    现在听到陛下的说辞，以及陛下让自己回宫的事情，高拱推断出陛下已经不满了，对李太后和张居正不满。
    权臣当道、把持朝政；后宫太后掌握大权，有后宫干政之嫌，他们把自己弄走，很可能正是因为如此。
    现在天子长大成人了，想要拿回朝政就需要人帮忙。
    这个时候，少年天子就想起了自己这个老臣，曾经忠心耿耿的人物。
    历史上，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次了，比如汉武帝与他奶奶、他母亲的斗争。
    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情也会出在大明。
    不过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自己能够帮皇帝拿回权力、匡扶大明的正统，自己就会成为一代名臣。
    想到这里，高拱都有些激动。
    朱翊钧见高拱神情有些亢奋，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这是？
    如果知道高拱现在的想法，朱翊钧肯定告诉他，年纪这么大了，不要总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明朝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而是阶级的问题。
    代表着皇室地位的宗室阶级、勋贵勋戚阶级，代表着读书人利益的士绅阶级，代表着商人利益的各地大商人，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每一个阶级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自己的诉求，都培养自己的代言人。争斗起来自然就是你死我活、乱七八糟。
    受苦的只是普通百姓。
    这不是惩罚一个人或者处置一个人能够解决的。
    高拱弄清楚皇帝想让自己干什么以后，顿时心中激情澎湃。
    自己很快就可以成为匡扶江山的社稷之臣，到时候自己受的这些委屈全都能找回来。
    你们都等着吧，全都等着！
    虽然嘴上陪着朱翊钧聊天，说的都是一些寻常的话语，可是高拱的心里面早就已经跳过了这个阶段，直接进入了帮皇上夺回政权的阶段。
    心里面想法很多，思绪万千，不过归结起来就是一条，要回去琢磨琢磨。
    事情太大了，自己要回去好好的研究一下，绝对不能够有任何的差错。否则就会让太后和张居正有所反应，那是不行的。
    自己一定要想办法，一击致命、雷霆扫穴。
    二人各怀心思，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朱翊钧留下高拱吃了一顿饭，才把他放了回去。
    看着高拱离开的背影，朱翊钧有些疑惑。
    这叫什么事啊？
    高拱的确是破局了，直接找的认罪的方式缓和太后的关系，
    可是这关系恐怕没有这么好缓和。
    因为当初高拱支持过孟冲，孟冲是宫里面的太监，这个太监和李太后十分不对付。
    孟冲喜欢巴结隆庆皇帝，给他送了不少的女人，最后导致隆庆皇帝英年早逝。
    说起来这位也有点憋屈，嘉靖皇帝整日修仙修道，二龙不相见，当王爷当得都战战兢兢。他登上了皇位以后，这一放纵就有些刹不住。
    比他还有名的就是那位泰昌皇帝，登基一个月就魂归西天。
    因为孟冲总给皇帝送女人，还给皇帝送各种玩乐的玩具和药品，李太后对他这种行为十分看不上，因此对高拱也没什么好感。
    比起高拱的火爆和猖狂，李太后更喜欢张居正这样温文尔雅的，长得也很儒雅。
    张居正比起高拱来说就强很多，不得不说，有时候人长得好看的确好办事。
    高拱想要在太后那里化解矛盾，怕是不太容易。


第一四一章 请廷议
    不过无所谓了，这也不是朱翊钧关注的重点。
    朱翊钧现在关注的就是张居正试点，这个位置究竟选在哪里？
    事情也没有出乎朱翊钧的预料，朝堂上一致坚持把试点放在福建。
    通过这件事情，朱翊钧能够看出张居正对朝堂上的掌控力正在增强。
    随着张诚和高拱的出现，张居正的名声可好了不少，威望也高了不少。更关键的是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们更加的寄希望于张居正，这一点很重要。
    皇帝不同意把试点放在福建，一时之间反而让很多人兴奋和激动了起来，觉得这是一次压服小皇帝的机会。
    这些人觉得小皇帝不同意是因为背后在阉党安排。
    有了对手，这些人自然斗志昂扬。
    但其实这些人是在和空气战斗，朱翊钧不会告诉他们。
    现在这个态势就是朱翊钧会亲自上场战斗。但没有人觉得是小皇帝亲自上场战斗。
    所有人都会觉得小皇帝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年少、年轻，什么都不懂，被人家安排了；所作所为基本都是别人的意见，而不是皇帝自己的意见。
    臣子们反皇帝也不是在反皇帝，而是在反皇帝身后的那些奸臣。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朱翊钧处在中间，可操作的事情就多了，事情也变得好玩了。
    果然，在高拱进宫的第二天，内阁就上了一份题本：请廷议。
    紫禁城，西苑。
    朱翊钧脸色古怪的看着手中的这份题本，说道：“这办法还真的是简单粗暴啊，不知道是不是先生的手笔？”
    廷议，大明最高决策机构，参加者是大明整个权力层，包括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皇帝肯定与会。
    廷议商量出来的事情，基本没有可能被推翻。
    打蛇打七寸，这摆明了就是欺负高拱他们没有人。
    不过朱翊钧不在意，因为司礼监的人会参加，也就是说张诚会参加。
    朱翊钧相信内阁那边恐怕已经联系过张宏了。
    最近一段时间，张诚的地位急剧上升，张宏与张诚的关系也急剧恶化，虽然还没到翻脸的地步，不过已经开始勾心斗角了。
    如果不是因为张宏，内阁早就和张诚应该打得头破血流了。
    这也是朱翊钧把张宏放在这里的原因，不能让文官和太监的关系彻底破裂，这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因为那就真成了党争。
    张宏一定要在最上面，要给人希望；下面只要用张诚、张鲸等人，陈矩在后面兜底。
    一旦事情不可收拾，那就把他们都干掉，换陈矩上去。
    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问道：“张鲸和张诚走得很近？”
    “回陛下，的确很近。”陈矩站在一边躬着身子说道：“近七天，两人见了六次面。前天两人见了两次。”
    “说了什么？”朱翊钧语气随意的问道。
    “张鲸想坐上御马监的位置。”陈矩在一边缓缓的说道。
    皇宫里面的太监一共有三个大位置，排在第一位的是掌印太监；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厂公；排在第三位的就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
    御马监，顾名思义是给皇帝养马的地方，二十四衙门之一。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御马监已经不再是给皇帝养马的地方了，而是皇帝唯一一支私人武装力量。
    文官和皇权的斗争一直都在拉扯兵权。
    土木堡之变以后，勋贵勋戚完蛋了。即便是后来英宗复辟，他们崛起，但是方向却变了，变成了到处发财弄好东西，而不再执着于军事上。
    皇帝原来赖以生存的亲军十二卫和京营，这个时候彻底完蛋了。朝廷的军权彻底被文官握在手里面。
    唯一想要收回军权的皇帝就是正德，用了一种几乎耍无赖的方式，还搞了一个刘瑾出来改革。
    只不过嘉靖皇帝上位以后，正德皇帝的这些东西全都嘉靖废掉了。
    嘉靖也不关注这些，而是关注炼丹求长生以及权术。
    在朱翊钧看来，正德皇帝应该是大明历史上被黑得最惨的一个皇帝。
    因为嘉靖皇帝自己就开黑，到了后来大家一起开黑，再到建奴掌权时那是黑得不能再黑。
    本来很精明的正德皇帝，最终成了历史上记载的那个样子。
    在这样的大历史背景下，皇帝没什么安全感。
    文官觉得：皇帝你怎么能没安全感呢？我们这么忠君爱国、这么忠心耿耿，军队放在我们手里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觉得：我放心你大爷！鬼知道你们其中会不会有人要造反？即便你们不造反，你们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就算不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不想做权臣吗？
    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我需要一支只听命于我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
    这个时候，御马监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它统帅着腾骧四卫和勇士营，虽然人数不多，但京城如果出乱子的话，皇帝手里面有一支可以自己调动的武装力量。
    这一点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很重要。
    但是文臣们看不过。你这叫什么啊？我们手里面已经有兵了，我们这么忠于皇上，你还练兵？你这就是浪费国家的钱粮！
    谁都想把皇帝这支人马砍了。
    张居正上位之后，在万历二年缩减国家用度的时候，就缩减了御马监将的编制，拿掉了两名将领，等于砍了三四成、接近一半的人员。
    你说张居正完全是为了给朝廷省钱？
    这恐怕也不见得。
    有些事不能光看怎么说，还得看怎么做和现实意义。很多矛盾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朱翊钧对御马监这个地方，还真的没那么看重。张鲸想要这个地方，无非是想借这个地方上位而已。
    现在大明暂时还用不上这支军队，有戚继光在，问题不大。
    朱翊钧沉思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在有共同敌人的时候就会团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句话用在这里是不是有点讽刺？
    不过好像也挺合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张宏的存在，果然不可或缺。
    好人啊！


第一四二章 皇帝就是传话筒？
    朝廷要召开廷议了。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了出去，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这甚至让一些臣子有点恍惚：这里面没有鬼吧？
    文官们围绕在张阁老的身边，想要强势通过清查土地的议题。
    一旦通过了这个议题，很多事情就具备了可操作性；也可以通过这次的廷议，打压那些太监，让他们老实一点不要乱来。
    原本文官们以为请廷议会遭到反对，没想到这么快就通过了。
    这有问题。
    带着这样的狐疑，大臣们进宫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
    张居正在下面斜着摆了一个椅子，那是他的专属座位。
    至于其他人，没这个待遇，就站着吧。
    等到所有人都按位置站好之后，张宏说道：“那就开始吧。今天把诸位找过来，就是为了商议一下清查土地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内阁上了题本，司礼监这边还没有批红。司礼监的意思是再询问一下诸位大人，这并不是什么小事，是牵扯到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众多官员，甚至是天下百姓的大事情，自然要慎重一些。”
    “诸位大人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这是一件好事。”户部尚书方逢时第一个站了出来。
    方逢时面容严肃的说道：“这几年朝廷越来越入不敷出，收入日减，支出却在增多，是到了该想想办法的时候。再不想办法，朝廷都要撑不住了。”
    “臣也觉得这是好事情。”兵部尚书谭纶也站了出来，直接说道：“兵部这边也缺银子，军需粮草哪一样都要花钱。”
    “现在钱不够，这钱不够，兵部能做的事情就少了。一旦出了什么事，朝廷的兵没有钱可是不行啊，所以臣觉得的确是该想想办法了。”
    “下面那些人也的确是太过分了一些。这些年土地兼并严重，各地隐匿土地成风。”申时行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清查一番，做到心里有数，这也是好事情。”
    “有没有哪位大人不同意的？”张宏问道。
    他没有让这些人再说下去。
    你们既然都赞成，就不要说了，道理大家都懂。无非就是朝廷缺钱，想办法弄些钱出来。
    清查土地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首先，从法理上说的通，毕竟隐匿土地违法。
    其次，执行上难度小，只要重新丈量土地就可以了。
    最后，增加的收入确实多，因为土地真的被那些人藏起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清查土地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
    张宏话音落了以后，也没有人站出来。
    显然大家都赞成，这也是张居正想要的结果。他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没说话。
    这个时候要有人反对才怪了。
    在张居正回家之前，朝堂上的人就已经被他换了个遍，尤其是六部尚书。
    现在除了严清保持中立以外，其他人都支持张居正。
    即便是严清，也是保持中立的同时支持新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早就被张居正赶回家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张居正在用人上不具一格。
    首先要有能力，其次要支持新政。
    海瑞那样的，跟张居正完全就是理念上的不同。
    在张居正看来，做官要和光同尘，要允许人家小贪污、小腐败。因为只有这样，人家才会给你做事。重要的不是他贪不贪污，而是他做不做事。
    在海瑞看来，贪污的人就做不了好事。一旦开始贪污收钱，人就会变得没有底线。今天可以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收小钱，明天就可以在稍微有一点问题的事情上收中等的钱，后天就可以在大事情上收大钱。收了钱就会坏事，因为这钱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张居正反正不喜欢海瑞，除了徐阶的事情以外，用了海瑞，自己手下去办事怎么办，让他们来回掐架吗？
    自己要改革，要同心协力，不能用这条鱼坏了一锅粥。
    对于眼前的这种态势，张居正还是很满意的。文人改革，要的是富国强兵，要的是聚敛财富。
    这就是一个开始。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
    “好了，那这件事情司礼监就可以批红了。”张宏看到这一幕之后连忙说道。
    快速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张宏可不想等一下陛下因为厌烦就不做这事了，不然就麻烦了。
    “那咱们来说第二件事，”张宏把题本批了红之后，再一次说道：“张阁老上了题本，清查土地是大事，要找一个地方先试试。”
    “张阁老给出的意思是在福建试点，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看。”
    “臣觉得合适。”方逢时站了出来，把理由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福建人少地少，操作起来简单。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朱翊钧也没太在意听。
    其他人也都一样，说了大致都是这个样子。
    于是问题就转移到朱翊钧这里来了，大家都想看看皇帝怎么说。
    张诚是不可能开口的，太监不能干政。
    虽然这句话已经要成笑话了，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这个时候太监就不能说话，不能直接插手朝堂。而是要从侧面想办法，在皇帝面前说话，或者是拉拢一批朝臣。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的太监会被皇帝一句话就废掉的原因，看起来权力很大，但其实全部权力都来自于皇帝。
    “福建是不是远了一些？”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语气有些温和的问道：“消息来回传输怕是不方便吧？”
    众人眼睛一亮。
    来了，终于来了.
    他们可不认为这些话是皇帝说的，这是有人在后面教皇帝。
    所有人眼睛都一亮，都想看看这人究竟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双方博弈，皇帝就是一个传声筒。
    “陛下，福建虽然远，但我大明有驿站六百里加急。从福建到京师不过也就是十天的功夫，并不用担心消息传递的事情。”户部尚书方逢时说道。
    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时间还是太长了，战场上讲就是战机稍纵即逝，办事情应该也是这样。十天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行，不行。”


第一四三章 名扬天下的机会来了
    听到皇帝这么说，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转头目光愤怒的看向不远处的张诚，心中大恨。
    大胆狗太监！
    皇帝的说法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在朝廷上无论什么事情，有一种情况是最让人无奈，就是你认为的，不是我认为的。
    眼前就是彻彻底底的这种情况。
    我觉得十天传递消息够用、很快，不是很远。但是你觉得不够快，十天时间很长、距离很远。
    这就会演变成一个你觉得还是我觉得的问题，最后就会变成谁拳头大谁有理。
    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谁，都是很主观的事情。如果是臣子之间的争论，甚至有可能大打出手，最后去找皇帝来做主。
    如果是两个党派之间出现这种情况，那完了，你死我活斗一场，谁先死谁算输。
    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情一出来，结果就是消灭对方的肉体，让对方的精神不存在，也就不存在“你觉得”了。
    人都没了，你觉得个屁。
    现在皇帝居然用出了这一招，这就很闹心了。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如果商议不通，接下来就到了比拳头的时候。
    皇帝的拳头，和臣子的拳头，还能是一个分量吗？
    张居正坐在那里，眼睛微咪，瞥向了张诚。
    张诚站在那里一哆嗦。
    看我干嘛？看我干嘛？你们都看我干嘛？
    都别看我！
    还看是不是？
    还看？你还看？
    哼，你看我，我不看你！
    张诚把头一低。
    唉，我不抬头了，爱看你们就看吧，看看又死不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出来，咳嗽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朱翊钧说道：“朕觉得京城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顺天府管辖的地方并不小，但比其他的省份小一些，地不会很多，做起来就不会太困难。”
    “这是有好处的事情。何况顺天府就是京城治下，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及时报到朝廷，朝廷也可以及时处理。为什么非要去福建呢？顺天府不是更合适吗？”
    朱翊钧一只手撑着下巴，语气随意且带着些许兴奋。
    这个事情，他们早就已经听说了。上一次张居正见皇帝的时候，皇帝就是这么说的，现在又搬出来了？
    众人再一次愤怒地看向张诚。
    这个阴损的主意摆明了就是张诚出的！
    刚刚皇帝的态度变成“我觉得”的时候，臣子们就知道这件事情怕是要黄。
    在这件事情上和皇帝争论是很愚蠢的，而且一旦争论起来，事情还做不做了？
    这些太监太坏了，阻止大明改革，简直罪大恶极！
    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简直就是国之蛀虫！
    有了反对党站出来，这些大臣们反而被激起了斗志。
    我们是为了大明、是为了天下！我们改革是为了读书人心中一口正气。
    干掉阉党，这是扬名天下名留青史的机会。
    很多当官的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他们意识到名扬天下的机会来了。
    和皇帝战斗很可能会被收拾，名声也不一定太好。机会找得好的话还没什么问题，机会找不好的话问题很大。
    何况当今陛下还这么小，张居正是内阁首辅大学士，找皇帝的麻烦不太好。
    甚至皇帝还没亲政，你怎么找他的麻烦？
    需要一个对象。
    张居正不是一个好对象，之前有人试过，他们下场都不怎么好。
    这就让很多大臣郁闷了，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现在张诚的突然出现，瞬间吸引了这些人的活力。
    阉党好，阉党妙，阉党出现的呱呱叫。
    跟太监干起来，天生就是正义的。不论什么事，自己绝对站在正义的一方。哪怕因为触动了皇帝，被贬斥了也是名扬天下。
    在场的这些大臣们可都是朝廷的重臣，他们虽然没有被打鸡血，但想法都差不多。
    他们更有想法，更有干劲。
    名留青史的机会来了！
    “陛下，臣觉得顺天府不妥当。”方逢时向前走了一步，躬着身子大声说道：“顺天府乃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实在是不妥当。”
    “在顺天府清查土地，一旦闹出什么乱子来，会危及京城的安危、危及陛下的安危，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何况京城乃天子之下，民风和顺、百姓安泰，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在京城之地清查土地，他们肯定会乐于配合。这并不是试点的初衷。”
    “朝廷的初衷是想看看清查土地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才会选择一个地方试点。在京城清查根本没有办法暴露出问题，这样不符合清查的初衷。”
    方逢时站在原地，滔滔不绝的说着。嘴唇微微冒沫，脸色发红。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着方逢时。
    虽然这是自己安排的，但为什么看着他们这么巴巴哇哇哇的说，自己就这么不爽呢？
    人就是这么复杂。
    叹了一口气，撑着下巴，朱翊钧静静地听着。
    方逢时说完了，其他的人也站出来了，说法基本大同小异。
    就一个字，反对！
    京城不行，顺天府不行！陛下，你还是收回成命吧！
    大殿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了。
    现在局面僵持在了这里，皇帝不同意福建，大臣们不同意京城，这就是一个问题。
    该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居正的身上。
    是时候该你说话了吧？
    “陛下，奴婢觉得既然大臣们不同意顺天府，福建又不合适，不如另择一地吧？”这个时候，一个人向前走了一步，神态恭敬。
    众人一愣，转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是张宏。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张宏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稀泥。
    朱翊钧都有些诧异，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张诚低着头，朱翊钧看不出他的表情。
    不过朱翊钧知道，现在张诚的心里边肯定非常非常不是滋味，甚至恨起了张宏。因为这个活是他来干才对的。


第一四四章 河南不合适
    原本这个时候该张诚出面，这是朱翊钧安排好的。
    当然了，他可不是为了让张诚真的和稀泥，而是为了吸引火力。
    没想到，这个活被张宏抢了。这下，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朱翊钧看着张宏，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张宏就是在缓和张诚和大臣们的对立情绪，觉得这么办对大明对朝廷没有好处。
    这种事他干得出来，朱翊钧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是真的觉得这件事情不妥当、不能再相互对立下去，要好好的协商。他是站出来和稀泥的，
    或者是这两种想法都有，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时候，张居正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张宏，缓缓地问道：“张公公，你觉得哪里比较合适？”
    这话一出来，大殿里面的气氛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张居正这话可不是随便问的，更不是随便能回答的。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难道张居正在怀疑张宏，觉得他才是幕后黑手？还是他和张诚已经串通好了？
    张宏连忙俯身道：“奴婢可不知道。这是朝廷大事，哪里是咱一个做奴婢的能够掺合的？奴婢只是提议，毕竟大明这么大，两京十三省总能选一个合适的地方。”
    张居正收回了目光，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
    朱翊钧也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大殿的气氛瞬间又一次松懈了下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时候，张诚抬起了头，扫了一眼之后又低下了。
    “陛下，臣觉得福建不合适的话，可以放在河南。”这个时候，一个人躬身站了出来。
    户部尚书方逢时。
    这件事情的确和户部牵扯的比较多，方逢时说这话倒也是合适。
    可是河南……
    朱翊钧没想到他会选择河南，看来这些人也不是白搭的，这些家伙回去就已经制定了B计划。
    一旦自己强烈反对福建，他们就换一个地方，而且把地方定在了河南。
    河南是什么地方？
    高拱的老家啊！这摆明了是要搞高拱。
    当年高拱是怎么对付徐阶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忘记过，包括朱翊钧都还记得。
    他们就是打着清查田地的口号下去的，派去的人是谁？
    是海瑞啊！
    隆庆三年夏，海瑞升调右佥都御史(正四品)，外放应天巡抚。
    辖区包括应天、苏州、常州、镇江、松江、徽州、天平、宁国、安庆、池州十府及广德州，多为江南富庶的鱼米之乡
    属吏害怕海瑞的威严，贪官污吏很多自动辞职。
    有显赫的权贵家门漆是红色的，听说海瑞来了，都改漆成黑色；宦官在江南监督织造，见海瑞来了，就减少车马随从。
    海瑞兴利除害，请求整修吴淞江、白茆河，通流入海，百姓得到了兴修水利的好处。
    海瑞早就憎恨大户兼并土地，全力摧毁豪强势力，推行“一条鞭法”，安抚穷困百姓。贫苦百姓的土地有被富豪兼并的，大多夺回来交还原主。
    海瑞追究徐家也不给予优待，推行政令气势猛烈。所属官吏恐惧奉行不敢有误；豪强甚至有的跑到其他地方去躲避。
    现在高拱在京城，海瑞也要进京了。
    这个时候把清查田地的目标选在了河南，选择了高拱的老家，这里面要没有鬼，朱翊钧都不相信。
    如果这个地方定下来，搞不好张居正会派海瑞去查高拱他老家。
    当初你高拱是怎么祸害徐阶的，现在我就怎么祸害你。你想进朝廷，想官复原职？
    你想都不要想！
    我们查土地，直接先查你们家。我们把海瑞派过去，把你名声弄臭，弄得跟徐阶一样，你还能进朝堂？
    给你脸了，看我怎么把你的脸撕下来！
    想到这些，朱翊钧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招“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有了海瑞在河南的行动，可以震慑天下豪强。
    谁再敢反对清查田地，我就把海瑞派过去。高拱都已经被搞倒了，我还怕你其他人？
    张居正这是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不对，不对，他不会这么干！
    朱翊钧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会这么干，但是不会派海瑞去干。
    派海瑞过去，很可能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些官员手脚也不干净，让海瑞过去先查，谁都不一定，搞不好自己这边的官员就先被海瑞干掉一批，得不偿失啊！
    事可以这么干，但是不可以用这个人。
    反正自己党派这么多人，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行了。有党派在后面支持，刷一个清官的名声还不简单？
    到时候就把高拱收拾了。
    好手段！
    如果这事就这么过了，朱翊钧都能想象高拱那个时候的表情。
    悄无声息地、阴狠毒辣，这个事就难办了呀。
    “河南不合适。”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
    说完，朱翊钧就不说话了。
    所有臣子都是一愣，都有些迟疑。
    前面说不用福建的时候，皇帝可是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的理由，而且都是言之有物。
    怎么到了河南，就光剩一个“我不同意”了呢？
    这说明这里面有事。
    反对福建是有人教的皇帝，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提出河南。
    该怎么反对河南，没有人教，皇帝就单单“不同意”了，说不出理由来。
    所有人都肯定了这一点，同时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这背后之人应该还有一个备选的地方。
    如果顺天府不行，应该会提出下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应该和顺天府一样，是一个非常难搞的地方。
    阉党实在是太阴险、太卑鄙了！就想着让我们这些人得罪人！
    “陛下觉得什么地方比较合适？”申时行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问道。
    “朕觉得山东比较合适。”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就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
    这一下，众人更肯定了，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顺天府不行，就山东。
    这些阉党是想让自己这些人把人得罪死。
    顺天府不好搞，山东就好搞了？


第一四五章 清查土地，从山东开始
    顺天府需要面对的是勋贵和勋戚，说白了就是皇亲国戚。
    这个地方非常难搞，毕竟这些皇亲国戚撒泼耍无赖是出了名的。人家祖上还有功劳，除了他们自己造反，你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些人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属滚刀肉的，根本就不怕你。
    顺天府最不好搞，很容易弄出麻烦。
    山东就好搞了？
    山东有两位王爷——鲁王和德王。难道王爷就好搞吗？
    一样不好搞，人家没犯什么事，你能把人家怎么样？杀了？
    现在可不是成祖年间了。
    除此之外，山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一家。那家传承了千年，盘踞在这大地上，扎根在这大地下，高门大户，屹立不倒，徒孙众多，你怎么对付他们？
    稍有不慎就把自个儿埋了，所以山东那个地方根本就不能碰。
    何况自古以来，山东民风彪悍，明初的时候就有过白莲教的唐赛儿造反。
    到那里去搞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搞里去了，那是一个比京城还要麻烦的地方。
    张居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所有人。
    大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太监那边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缓缓站起身子，张居正躬身说道：“陛下，山东怕是不合适。”
    说顺天府的时候，张居正没着急；皇帝反对河南的时候，他也没着急。
    河南虽然是针对高拱的，可是成不成也就那么回事，不能为了收拾高拱耽误自己的正事。
    现在的张居正根本就不把高拱放在眼里。
    当初高拱是内阁首辅，不一样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现在高拱什么都不是，来到京城有什么用？
    自己现在是内阁首辅，还用得着畏惧高拱？
    张居正就没把高拱放在心上。
    可是在皇帝说山东的时候，张居正就有些着急了。
    如果真的把清查土地这事落到山东，就真的麻烦了。
    山东那个地方可不好办，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巨大的反弹。无论是皇家宗室，还是孔家，现在都不是碰他们的时候。
    如果没有高拱等人也就罢了，他们不搞事情的话，那里也就顺着过去了。毕竟真的去查的话，也没有人敢查的太彻底。
    可是现在有高拱他们在，如果那边放水的话，很容易被他们攻诘。
    这就会演变成一场非常麻烦的事情，甚至会演变成党争。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自己当初为什么让高拱回来？
    就是因为这个。
    自己不想张居正的改革流于表面，就想要深入；可是张居正并没有想那么深入。
    这里面就有问题了。双方的思想观念不一致，很容易碰撞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张居正不想大动干戈，修修补补的改革；即便是大动干戈也不是现在，要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
    可是自己不这么想，自己就是要从一开始就大动干戈。动静不怕大，就怕小。
    朝廷集中力量，以雷霆之势拿下最难啃的两块骨头——宗室和士绅，山东就是最好的例子。
    打倒孔家，士绅就不敢闹腾。孔家都被做掉了，你算什么东西？
    打倒德王和鲁王，宗室就不敢闹腾。德王和鲁王都被做掉了，你们算什么？
    不服吗？
    不服也只能憋着。
    山东这一仗至关重要，要从刚开始就打。不但要打，要打彻底，不能滑过去。
    一旦滑过去，那么其他的地方也会滑过去，改革就只能流于表面。等到改革进入深水区再去动他们，那就难了。
    在浅水区就先把这两道大山挖了，然后再往深水区里面去，这样就简单的多了。
    只不过眼前要说服张居正。
    原本以为张居正不会站出来硬顶，没想到他还是站出来了。
    “先生也觉得河南合适吗？”朱翊钧面带微笑，语气轻柔的说道：“或者山东和河南都不选，不如从南直隶开始吧？”
    朱翊钧的笑很轻，语气也很轻，可是话却不轻。
    在场的官员脸色都是一变，谁也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张居正，眼中全都是担心。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
    南直隶这个地方，有一个很特殊的点——松江府华亭县。
    这个地方是徐阶的老家，提起这个地方，就是在点张居正了。
    当年海瑞干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查的徐阶。当初支持海瑞这么干的，就是高拱。
    现在你也要在河南这么来一次吗？
    话没说透，但是事已经点明白了。
    张居正心一沉。
    好你个高拱，看来你这是真的把这些都和皇帝说了。你个老匹夫，一点脸都不要了！
    张居正开始有些担心，高拱那个老匹夫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陛下点到了徐阶，显然高拱提了当年的事。
    想到自己的老师，张居正心里面这叫一个不是滋味。
    老师对自己有提拔之恩，自己曾经也很崇敬他。可是那些事情爆出来以后，张居正心里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看看你们家干的都叫什么事，你管一管好不好？
    结果被高拱掏了老家。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高拱又把徐阶搬出来了。
    徐阶干的那些事情就很不着调，结果现在清查土地，徐阶的事情就成了自己的污点。
    在场的大臣都是聪明人，瞬间就领悟了。
    很多人脸都黑了，咬牙切齿。
    高拱这个家伙怎么变成了大奸臣了？简直就是大叛徒！
    搞什么改革？
    先弄死这家伙才是最主要的！
    不弄死高拱，什么都搞不了。有他捣乱，还弄什么呀？
    大殿里面的气氛有一些凝重，也有一些僵持。
    沉默了半晌，张居正抬起头说道：“陛下觉得山东合适？”
    朱翊钧点头笑道：“朕觉得山东合适。”
    “既然如此，那就山东。”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恭敬的说道：“臣遵旨。”
    朱翊钧微微一愣神，随即眼睛一眯，马上笑着说道：“既然先生赞同，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清查土地，从山东开始。”


第一四六章 改革功劳不能被抢
    廷议散了，余波却没有结束，波澜刚刚被掀起，所有的事情也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了斗争的严重性。
    张居正家里。
    下了衙，很多人都来到了这里。比起御前会议，这里的会议规格也不低。
    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工部尚书都来了，内阁两位大学士也都到了。
    除了刑部尚书严清，这里基本就是御前会议的那些人。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张居正笑着说道：“诸位尝尝，这是昨天刚送来的新茶，味道很不错。”
    众人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面带笑容，眼中带着赞赏。
    比起在皇帝面前议事，他们私底下见面谈论事情要轻松很多。
    等到所有人把茶水都放下，气氛这才凝重起来。大家也都知道，到了说正事的时候。
    今天的御前会议开得可是有很多的不爽。大家也都明白，这次算不上一次成功的预前会议。
    方逢时沉着脸，最先说道：“这次的事情出乎了预料，看来人家是早有谋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谋划？”
    闻言，大家有些迟疑，都看向了张居正。
    现在大家基本有一个共识，就是宫里面的谋划是高拱干的。单单凭借张诚，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和智慧。责任全都在高拱的身上。
    在场最了解高拱的，非张居正莫属。
    “你们都很疑惑？”张居正笑着说道：“就像当时你们也很疑惑为什么我要提清查土地的事情。毕竟现在朝堂上局势复杂，并不是清查土地的好时机，恐怕你们到现在也还疑惑吧？”
    “如果你们能够想明白这件事情，那么今日之事，你们也就不疑惑了。”
    方逢时适时的说道：“还请阁老赐教。”
    “当年高拱做内阁首辅的时候，任命海瑞为应天巡抚。海瑞在今天干了什么？”张居正看着在场的众人，缓缓说道：“想必你们应该都记得吧？即便是不记得了，应该也都听说过吧？”
    在场的人神情瞬间就肃然了起来。
    当年海瑞干什么了？
    海瑞去搞改革了。
    他在应天清查了土地。应天巡抚辖区包括应天、苏州、常州、镇江、松江、徽州、太平、宁国、安庆、池州十府及广德州，多为江南富庶的鱼米之乡。
    这些地方除了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以外，也是官宦之乡。
    高拱当初一刀就砍向了这里，而且用的还是海瑞，可见其决心之大。
    高拱没有拿藩王宗室立威，也没有拿军队勋戚立威，直接就干上了士绅和读书人。
    高拱用来立威的人就是刚刚退下去的徐阶。
    在高拱看来，徐阶就是个伪君子，除了争权夺利，没比严嵩好哪去，一样的贪污腐败。看看徐阶他们家贪污的钱粮就知道了。
    徐阶还排挤自己，简直就是不当人子；还一味的在内阁里面提拔张居正，想要等自己走了以后让张居正做主。
    只不过徐阶没想到先帝和高拱的感情太深了，先帝也不是嘉靖皇帝，导致他计划失败了。
    高拱上位之后想改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阶，他这种货就应该被改了。
    高拱派了海瑞去做应天巡抚。在应天这个地方，高拱干了很多事，比如清查土地、实行一条鞭法，反正该干的都干了。
    徐阶四处活动，怎么可能不找他的学生张居正？
    反正在高拱的叙述当中，张居正为了帮自个儿老师，那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徐阶还给张居正送了三万两白银的贿赂，这事当时闹得也是沸沸扬扬。只是随着高拱回乡以后，这件事情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现在张居正这么一说，大家的记忆自然就被翻腾了出来。
    谭纶的眼睛一亮，看着张居正说道：“难道高拱他们也要……”
    闻言，众人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虽然谭纶没把话说明白，但是大家也都理解了，心里暗骂，果然足够阴险毒辣。
    “你们不要忘了，高拱虽然没有官职，但是张诚有啊。”张居正幽幽的说道：“我们改革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万民福祉、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如果让人挪用了这样的功劳，那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当年刘瑾也是借改革之名大兴冤狱，多少忠正的臣子被冤枉？他借改革之名又敛了多少财？大明不能再出一个刘瑾了。”
    “他高拱怎么敢这么做？”王国光怒声说道。
    这位的资格最老，所以他说的话，众人也没敢反驳。大家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因为张四维在场，气氛就有点尴尬。
    张四维坐着有点不自在，心里面难免有想法。
    当然了，这个想法不是针对王国光，而是针对这件事情本身。
    现在张四维的地位变得非常微妙和尴尬。
    高拱不能复出的话，那么他们会不会拉拢张四维？
    只要把张居正干掉，张四维趁机上位；宫里面有张诚，外面有张四维，背后有高拱，一个新的权利团体就诞生了。
    这才让张四维显得有些尴尬。
    张居正却无所谓，笑着说道：“无论他人怎么样，我们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清查土地势在必行，这件事情必须要我们来做。”
    “如果让那些人来做，横亘暴敛，天下必乱。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在山东进行清查土地的原因。”
    “阁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方逢时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他们反对了福建，又反对了河南；先提了顺天府，又提了山东，一方面是为我们捣乱，另外一方面是希望我们不答应。”
    “我们越是不答应，他们越是有话说。如果我们就因为这件事情和陛下闹起来，他们恐怕会非常高兴。”
    “到了那个时候，既然会离间我们和陛下的关系。真到了那种地步，就得不偿失了。”
    “真是阴损毒辣！”谭纶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刚刚成年，第一次想要做事，兴致很高。如果被咱们硬压下去，恐怕陛下心里面也会有芥蒂。”


第一四七章 不能让海瑞去山东啊！
    “高拱还是了不起啊！”一边的王国光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他们从头谋算到尾，如果不是阁老先开口，而是让高拱先开了口，那就更麻烦了。”
    “现在虽然阁老先开了口，我们负责清查田地。可是高拱顺势而为，再一次将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恐怕还没完，他们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张居正笑了笑说道：“其实能猜到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现在地点已经确定了山东，他们唯一能够插手的地方应该就是人了。诸位觉得眼前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派谁出来？”
    “海瑞！”方逢时脸色大变。
    听到海瑞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都严肃了起来，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实在是这个人现在已经到了没法弄的地步，太过于清廉，完全就是用大明的俸禄过活。
    用海瑞的话来说，大明官员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是活着够了。
    比起普通百姓种地生活，官员不知道要好多少，我还能买得起肉、吃得起鸡，老百姓可能连饱饭都吃不上。
    后世有很多人说，朱元璋把明朝官员的俸禄定得太低了，那也要怎么看。
    在明初的时候、物资就是那么匮乏，大明官员的俸禄不低。通货没有膨胀，那些钱够他们活得很好了。
    可是后来通货膨胀、物价飞涨、钱粮贬值，才造成了底层官员活不起的样子，似乎官员的俸禄很低。
    可实际俸禄还是不低，绝对抵得上一个小康之家。
    只不过身为大明朝的官员，出入如果没有轿夫前呼后拥，你还算是读书人、算是官员？
    家里面没有两三个小妾，你对得起你官员的身份？
    不生个七八个孩子，你对得起你官员的身份？
    这种花销那当然不够了，人心就是个无底洞。
    大宅子、大院子，再多的俸禄也不行，除非像中东国家。
    可大明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们。
    大明官场没有人不贪污。
    有人做到了，这个人就是海瑞。
    无欲则刚。
    我不贪污，你们贪污，咱们比一比碰一碰，撞死你。
    海瑞在官场上无往而不利，螃蟹一样横冲直撞，谁也不敢惹他。
    除此之外，这家伙还很有能力。
    虽然后世很多人说断案什么的，给海瑞泼脏水，拿他的女儿说事。可是那些很多时候都并不准确，有穷苦百姓耍无赖讹富户，也有富户耍无赖侵占穷苦百姓。
    说海瑞宁可委屈富户也要偏袒穷人，导致很多穷人耍无赖、占了很多夫妇的便宜，像不像改革时候那些既得利益者说的话？
    海瑞做应天巡抚的时候，还写了两本书，其中就有关于官员招待费用的问题。
    海瑞认为大明官员招待费用太高、过于奢侈，所以规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如果超标了，衙门一律不报销。
    对付其他的官员，或许还能从家属下手。可是现在海瑞身边没人，他本身就没儿子，母亲也死了，老婆也死了，孩子也没了，孤家寡人，光棍一条。
    加上海瑞的声望太高了，走到哪里都是海青天。
    在读书人当中，当年海瑞骂皇帝那也是声势震天，就这种人就没弱点，简直就是头上顶了无敌两个大字到处乱晃。
    在场的人可都知道海瑞的威力，让他去山东主持清查，田地没查，估计山东官场都得被查个底儿掉。
    这么多年，山东官场什么样，谁不知道？
    那些王府是怎么搜刮土地的？那些当官的是怎么配合孔家搜刮土地的？
    这要是让海瑞去了，那不得全都掀了？
    这是众人所不能承受之重，绝对不能让海瑞把这个盘子掀了。
    方逢时连忙说道：“阁老，这事不成啊！”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绝对不能够让海瑞去山东，这个事要是让海瑞去的话，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天非被他捅破了不可。
    老家伙就没什么怕的，年轻时候都不怕，何况现在？
    皇帝也敢骂，徐阶也敢骂，现在他更敢了，光棍一条，无所畏惧，甩开膀子干。谁受得了？
    谁也受不了。
    张居正眯着眼睛问道：“海瑞的身体怎么样？”
    “老当益壮。”一边的谭纶语气有些飘忽。
    不老当益壮又能怎么样？
    当初你张居正差点死了，我躺在床上也差点死了，陛下都给救过来了，何况海瑞？
    人家的身体可比咱们要好，你比得了？
    “可不能让他们把陛下说动心了。”一边的王国光声音有些飘忽的说道：“要是让他们说动了陛下，那就麻烦了。”
    实在是不担心不成，海瑞这个人太有说服力了。
    人家不贪污、不腐败，在衙门里面养鸡、种地、种菜，甘于清贫。你对付这样的人怎么办？
    拿他去和皇帝说，皇帝选谁？
    有皇帝不喜欢这样的官员吗？
    没有啊。
    皇帝现在还年轻，天真的很，这要是有人跟他说了海瑞的事情，他能不动心？
    想象海瑞连徐阶都敢干，那清查土地正好让他去。
    “要不我们先干起来？”方逢时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说道。
    “怎么说？”谭论忍不住问道。
    “其实也简单。”方逢时笑着说道：“反正海瑞还没进京，我们先让山东那边干起来。等到海瑞来了，咱们都查完了。”
    “让内阁直接走文书？”申时行摇头说道：“不行，这件事情不通过陛下私自去做，会很麻烦。相信高拱早就盯上了。如果咱们这么做，他肯定会去陛下面前告咱们一状。”
    方逢时不说话了。
    众人也沉默了，再一次看向了张居正。
    这件事情还是得阁老做主，大家一时之间没什么好办法了。
    党争对子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你想要争一个位子，对方提出一个人选，你也要拿出一个人选。最后资历比他重、名声比他大、能力比较强，才能够打得赢。
    党争党争，争的是人才，大家对后辈的培养都很重视。
    如果高拱真的打出了海瑞这张牌，自己这边还真就没有人能跟他争。
    以前海瑞起不来，那是张居正夹着的原因。
    现在给了机会，果然麻烦了。


第一四八章 朱翊钧灵光一闪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张阁老，希望他能够说服皇帝，不让皇帝选择海瑞，而选择自己这一方的人。
    这一点很重要。
    “山东巡抚赵贤可堪大用？”张居正缓缓地抬起了头，轻声问道。
    这个人能不能行？
    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王国光，不光因为他是吏部尚书，也因为他是朝廷中的老臣，对官员都很了解。
    王国光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即说道：“汝阳人，祖籍山东济南府历城东乡。曾祖赵三公，携家口逃水灾至汝阳，在董会定居。”
    “嘉靖三十四年，河南乡试举人第二；翌年进士及第，授户部郎中。”
    “精善算术，先后派往山东临清、辽东，两次差使皆司钱谷，风清弊绝，可质鬼神。”
    “为荆州知府，到任时，正逢洪灾，稻谷淹没，房舍倒塌；加之瘟疫流行，死亡无数。”
    “赵贤席不暇暖，就率属吏案行乡村查勘灾情、计口赈济、操舟渡溺，爱民之心，犹如慈母。以工代赈、组织灾民筑堤障水，疏渠灌田，杜害兴利，福泽后世。”
    “隆庆六年，诏复湖广参政，四月升浙江按察使，七月升佥都御史。巡扶湖广，拟楚湘便宜条上十事，又疏救荒四事，皆被朝廷采纳实施。”
    “万历三年召回京师，协理都察院事，历官副都御史、云南布政使；现为山东巡抚。”
    所有人都听着，看向王国光的目光也有了浓浓的震惊。
    这位老大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本事真不一般。
    不说其他的，这么大年纪了，这个记忆力就是寻常人不能比的。
    张居正听了王国光的话，嘴角露出了笑容，似乎轻快了不少，“是个实心用事的官员。”
    这样的官员就可以用，可以大用。贪不贪污的无所谓，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就行。
    在这方面，张居正从来都是如此。
    从赵贤的履历来看，这就是个实干的官。
    张居正心里也有数，只不过没有这么详细的记着罢了。
    “就这个人吧。”看着众人，张居正说道：“我明天会进宫一趟，面见陛下，争取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这件事情不能以内阁的名义发条子。你们要记住，陛下没有圣旨，什么都不能做。”
    众人一起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
    其实想想也就能明白了，当下这个情况，做好事情不是关键，不要做错事才是关键；最好就是在不做错事的情况下把事情做好。
    谈论完了正事，众人也没说什么闲话，就各自散去了，没什么心情。
    紫禁城，西苑。
    此时，朱翊钧坐在院子里面，王皇后靠在他怀里。
    两人躺在一个巨大的躺椅上，正眺望着天空中的月亮。
    难得春夏之交没有蚊虫，空气清新，躺一会儿真的挺好。
    “钧郎，夜深露重，还是回屋吧。”王皇后趴在朱翊钧怀里面，仰头看着他。
    声音糯糯的，听得人心里直发酥。
    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拉住王皇后的手，笑着说道：“好。”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里面，朱翊钧拉着王皇后坐下，自己斜着靠在她腿上，开始静静地想事情。
    王皇后也不打扰朱翊钧，伸手轻轻地给他按着头。
    王皇后脸色淡和，嘴角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段时间，皇宫里面的生活很是幸福美满，皇帝对她非常好，后宫也没有人争宠。
    唯一让她闹心的事情是自己的肚子，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就没什么反应呢？
    这些天已经有很多人在她耳边唠叨这件事情了，皇后没孩子就是一件大事情。
    要是能生个儿子就好了……
    朱翊钧可不知道王皇后已经在想着生儿子了，他不可能让王皇后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孩子，太伤身了。
    有系统都不行，这太乱来。
    朱翊钧现在琢磨的是张居正今天为什么答应的那么痛快？
    张居正没觉得山东是一个好地方。福建不行，他选择了河南。
    朱翊钧已经做好闹掰的准备了，没想到张居正居然同意了，而且那么轻松的就同意了。
    朱翊钧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呢？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虽然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事，可是朱翊钧不敢掉以轻心。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全都是精明十足的人物，没一个简单的。
    半晌之后，朱翊钧猛地抬头，脸色充满了浓浓的震惊。
    王皇后下意识捂住了胸口，轻轻地揉了揉。
    被撞得有点疼。
    她蹙眉看着朱翊钧。
    朱翊钧顿时露出了讪笑，伸手说道：“为夫给娘子揉揉。”
    王皇后白了他一眼，没有让他伸手。
    朱翊钧也不在意，直接躺到了王皇后的身边。
    他脑袋里刚刚闪过了一丝灵光，似乎有些想明白了。
    张居正不想和自己硬顶，除了因为君臣关系和师生关系以外，恐怕也是不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想和自己闹掰了让高拱趁虚而入。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方面呢？
    看来还是有一些疏忽了。
    既然想到了，那以后可以尝试一下。
    暂时先不用，不能这么干。
    留着，留着。
    压着心中的激动，朱翊钧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太过于高兴了。太高兴了，准没好事。
    刚刚就是太高兴了，撞了皇后的胸。
    这可是未来孩子的饭，怎么能出这种事呢？
    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的手，翻身已把她压住，笑着说道：“来，让为夫看看有没有撞坏了。这可不得了，要是撞坏了，以后儿子吃什么？”
    王皇后羞得不行，被朱翊钧压着却不能动，伸手推他嗔怪道：“不行，妾身这还疼着呢。”
    “那为夫正好给你揉揉。”朱翊钧笑着说道：“不松手是不是？那你就是逼着为夫用强了。告诉你，你跑不了了！”
    王皇后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瞪着朱翊钧说道：“钧郎还想强抢民女不成？”
    “你是为夫娶回来的，跟强抢美女有什么关系？别乱动，让为夫好好看看。这可是看病，你不能讳疾忌医。”朱翊钧笑道。


第一四九章 张居正vs虚拟党派
    给王皇后看了病的朱翊钧第二天早上起来很晚，毕竟看病这种事情也是劳心劳力，昨天晚上累得够呛。
    朱翊钧揉着腰，晃着身子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伸了一个懒腰，心情大好。
    这里的空气真的不错，好舒服。
    晃荡了一圈以后，朱翊钧走了回来。
    王皇后这个时候也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陪着王皇后一起吃了早饭，朱翊钧朝着大殿走了过去。
    张居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今天上午要上课。
    朱翊钧也是早上得到的消息，张居正调了课。
    本来今天不是张居正上课，但他今天特地过来了，这让朱翊钧有些古怪。
    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期待万分的体育课被语数老师调走了。
    明明应该是身体最好的体育老师，却是全学校老师当中请病假最频繁的老师，就连音乐老师、美术老师的身体也不怎么好。
    朱翊钧原本还担心过他们，后来发现他们虽然身体不怎么好总请假，但也没什么大问题，一直健健康康的。
    现在可好，这又来了一个调课的。
    朱翊钧来到这里的时候，张居正已经等了一小会儿。
    见到朱翊钧，张居正连忙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朱翊钧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先生，说了多少次了，不用如此客气。这些礼仪该免就免了吧，这里只有咱们君臣二人，何必如此？”
    张居正连忙说道：“礼不可废。”
    原本张居正在这方面做的就一丝不苟，现在更加一丝不苟了。
    毕竟现在是一个情况非常特殊的时候，不能乱搞啊。谁知道小皇帝是不是表面笑嘻嘻，心里冷呵呵？
    朱翊钧神情没有变化，摇着头无奈地坐了下来，随后说道：“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啊，太古板了！”
    张居正就把这话当成是对自己的夸奖了。
    今天的这堂课，张居正讲得很认真，朱翊钧听得也很认真。
    师徒二人一如往常，甚至连对话也都一样，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课上完了，朱翊钧也跟以往一样，让人上了茶水和午饭。
    每次课上完，朱翊钧都会和张居正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今天也一样。
    只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王皇后过来送饭了。
    张居正看着王皇后，连忙俯身道：“参见皇后。”
    “先生别客气。”王皇后连忙说道：“陛下一直在我耳边提起先生，说先生是国之栋梁，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今日一见，先生果然大才。”
    “当不得皇后如此夸奖。”张居正连忙说道。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王皇后。
    皇帝大婚的时候，张居正虽然在京城，可是他那个时候也顾不上这些。最关键的是皇后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把饭菜摆好，王皇后这才退了出去。
    张居正暗自点头。
    果然是贤惠的皇后，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饭菜摆好之后，师徒二人就开始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默默吃过了饭之后，饭菜被撤下，换上了茶水。这，就是谈话的时候了。
    张居正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清查土地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臣觉得应该尽快实行。至少要传旨山东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
    闻言，朱翊钧沉默了。
    这种事情不应该闹腾这么大，应该一步一步来。至少不应该让山东那边有太多的准备时间，这样一来的话才会好办很多。
    可事实就是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朝堂上有各种各样的党派、来自各个地方的人，在有了这样的消息之后，通常都会第一时间传回老家去，想隐瞒都隐瞒不住。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迟疑着问道：“先生，山东巡抚是谁来着？”
    “回陛下，山东巡抚是刘贤。”张居正捋着胡子，微笑着说道：“这是一个人才，这么多年从底层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立了很多的功劳啊。”
    “无论是修堤、赈灾，或者是算术，刘贤都非常擅长。陛下选择山东，倒是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臣相信刘贤肯定能把事情办好，可见陛下识人之明。”
    朱翊钧听明白了，张居正这是要把在山东清查土地的主政官员敲定下来。
    怎么这么着急？
    朱翊钧眉毛一动，这不对劲啊？
    如此急切，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有人要抢。
    可朝堂上都是张居正的人，谁敢和他抢？
    现在自己不开口，朝廷就是张居正的一言堂，没人和他抢。他在提防谁？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即便是再离谱，也只能剩下一种选择。
    张居正在提防自己，是什么给了他错觉要提防自己？
    朱翊钧瞬间反应了过来，是那个张诚和高拱联合的虚拟党派。
    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看来他们这些人对张诚和高拱的联合很畏惧，才要迫不及待的把山东的事情敲定下来。
    不对，不对，如果只是普通人手的话，他们不会这么激烈。即便竞争，张居正也不惧任何人。他的手里面有很多的人，各种各样的能人都有，根本没必要纠结于迟一步早一步。
    他们在畏惧这个人。
    高拱能打出来的牌是谁？
    朱翊钧的脑海之中闪过了两个字海瑞。
    如果高拱打出这张牌，让海瑞去山东清查土地，这事能不能成？
    肯定成。海瑞是大明朝巡抚当最具经验的，人家本来就干过这个事。他脾气耿直、毫不畏惧，估计去了山东，不说把山东的天掀了，至少也要捅破一半。
    想到这些，朱翊钧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了，也明白了张居正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翊钧还真心动了。
    要不让海瑞去山东吧？肯定能行。
    朱翊钧最后还是把这种想法压了下去。现在可不是捧高拱和海瑞的时候，自己要捧的是张居正，不能朝令夕改，更不能本末倒置。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觉得合适，朕就觉得合适，就让他来做吧。”


第一五零章 海瑞进京
    听到朱翊钧这么说，张居正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把这件事情敲下来，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师徒二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过饭之后，朱翊钧就把张居正送走了，然后便回到西苑去了。那里才是他呆着最舒服的地方。
    孩子们已经开始简单的跑步、站军姿等军事训练。他们的年纪还小，不可能把他们真的当军人来训练，但该有的素质还是要有。
    除此之外，他们学的就是伺候庄稼，每天参与劳动，读书写字也要学，甚至连算术也要学。
    算术是朱翊钧搞出来的，他兑换了一本幼儿园算数，让这些孩子们读。
    朱翊钧每天都会去看他们，心情会好很多。
    张居正出宫以后，消息自然就传了出去。
    朝堂上下的官员们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没想到高拱回京之后给他们的压力这么大。
    事情一件一件的办，中央做了决定，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然后就是筹备，最后到下面去付出实施。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朱翊钧操心，全都有张居正。
    这让朱翊钧心情大好，事情能办得好，还不用自己操心，简直就是完美的皇帝。
    朱翊钧派人给张居正送了一堆好东西，让他补补身子。
    在朱翊钧看来，张居正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事情一件一件的办，朱翊钧根本就不用操心，每天悠哉悠哉的在西苑过自己的小日子，看孩子们训练种地，陪王皇后玩游戏。
    朝堂上的事情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朱翊钧只需要随时关注一下就好了。
    他偶尔把高拱叫进宫里来，陪着自己聊聊天、说说话。
    当然了，也仅限于聊聊天、说说话，高拱提什么政治想法，朱翊钧也听着，仅仅是听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外面反而有些急切了。
    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时候，京城门口来了一队人。
    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咕噜噜的进了城。
    马车虽然并不是很华丽，也不是很富贵，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非同凡响的队伍。这些护卫骑着高头大马，腰侧都挂着一把大刀。
    原本一切都正常，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可是马车一侧却跟着一头小毛驴。
    毛驴都老了，毛都掉了，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像斑秃一样。虽然洗刷的很干净，可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毛驴。
    这一瞬间就把车队的档次拉低了两档，搞得所有人纷纷侧目。
    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一个太监，此时他生无可恋，只盼着赶紧交接……
    车夫摇晃着鞭子，对周围探究的、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马车上的人从车里面向外看，似乎对周围的目光也不是很在意。
    他面容严肃，胡子梳理得很整齐，身上穿着布衣，有的地方还打着补丁。
    虽然年纪不小了，不过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透着车窗看向外面，整个人都十分精神。
    此时他坐在那里，有一种天然的气压。
    来的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海瑞。
    “我们这是去哪？”
    马车进了京以后，穿街过巷。
    海瑞看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有些迟疑地撩起马车的帘子，对着坐在车辕上的太监问道。
    马车上坐的太监叫做李四，还没有被赐大名。
    这一次从宫里面去接海瑞，就是他捞的一个差事。
    原本以为这个差事办成了以后，回到京城必然飞黄腾达。接一个人除了路上劳累点，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可是接上海瑞之后，这一路走来，李四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不说其他的，车上这位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到了那里，让他进京倒是没犹豫，很快就答应了。
    结果人家要处理一下家当。
    就没有见过这么穷的官，要把自个儿养的鸡鸭卖了，地还要交代别人照顾好；走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头老毛驴带上。
    用这位的话说，我去的时候可以坐你们的车去，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肯定不会送我回来。
    到时候我可能还要骑着自己的驴回来。我要不带着驴去，到时候怎么回来？
    走着回来吗？这么大年纪了，我走不回来了，到时候要买一匹马，或者买一头新的驴？
    太费了，没钱。
    一路上走来，速度有多快取决于这头驴！
    李四一阵阵头大，原本早就应该到京城了的，结果走了这么久。
    想到这个差事，李四就想哭。
    这位非常毒舌，驿站的那些官员想要巴结自己，送点好吃的。这位不但不吃还把他骂了一顿，还威胁自己，到了皇宫以后要找皇帝告状。
    虽然李四只是宫里面的一个小太监，见过的官很多，但这样的官真的这辈子第一次见。
    李四就从来没想过，有官是这样的。
    一路上走过来，李四算是服气了。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听到这位的问话，李四一个哆嗦，随即说道：“大人，咱们马上就要进皇城了。您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跟着来吧。”
    “谁安排的？”海瑞盯着李四问道。
    “陛下亲自安排的。”李四直言道。
    你还能有什么说的，陛下安排的，你还能怎么样？
    海瑞不知道怎么样，他不说话了，退回车厢坐了下来，眼睛微眯。
    谁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看着他像打坐一样的姿势，李四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随后就抛到脑后去了。
    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人和自己没关系了。
    海瑞闭着眼睛，眼睛微眯，整个人仿佛在打坐。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皇城，不过没有带他进宫，而是转了一个圈直接去了西苑。
    当把车停下之后，李四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站在面前的陈矩，李四连忙跑了过去，趴在地上磕头哽咽道：“陈公公。”
    实在是委屈的不行了，眼泪都下来了。
    陈矩看了一眼李四，上去踹了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哭什么哭，这是你哭的地方？还不快滚？作死呢，不想活了是不是？”


第一五一章 海瑞进西苑，大开眼界
    李四连忙把哭声憋了回去，乖乖退到了一边。
    他也意识到了不妥当，这里是皇宫大内，在皇帝这里哭丧实在是不合适。如果吵到了宫里面的贵人，很可能命都没了。
    陈矩没搭理他，快步走到了海瑞的面前，躬身行礼道：“海大人，里面请吧。陛下还在等着您。”
    看了一眼陈矩，海瑞点了点头道：“公公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西苑，很快就来到了凉亭的位置。
    海瑞看到了前面有一群忙碌的孩子们，他们正在给地里的作物浇水。
    大孩子两个人抬一桶水，小孩子负责浇水，他们有说有笑，干得热火朝天。
    海瑞看到这一幕，眼睛微眯，转头问陈矩，“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陈矩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身体有恙，陛下想为太后祈福，就询问了朝天观的张天师。张天师说与其祈福，不如做点实事。”
    “后来陛下就让东厂和锦衣卫清扫了京中贩卖儿童的团伙，收拢了一些孤儿。这些孩子全被陛下接到了这里，这些土地也是他们自己开垦出来的。”
    “陛下让他们在这里种地，学会自给自足；同时教他们习文练武，将来能自谋生路。”陈矩在一边笑着解释道。
    海瑞脸色缓和了不少，稍稍诧异之后，若有所思。
    “开饭啦，开饭啦！”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喊声。
    孩子们快速把手中的东西放好，一窝蜂的跑去洗脸、洗手，然后跑到另外一侧的饭堂去吃饭了。
    海瑞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随即转头看向陈矩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海大人请。”陈矩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就在前面带路，将海瑞请到了饭堂。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饭堂。
    看到眼前正在给孩子们打饭的人，海瑞蓦然一愣。
    “海大人，这是皇后娘娘。”陈矩将海瑞带到王皇后的面前，弯着腰对着海瑞介绍道。
    “臣，参见皇后。”海瑞连忙跪地行礼，十分意外的说道。
    这是他真没有想到的。
    “海大人起来吧。”王皇后笑着一边继续给孩子们打菜，一边说道：“陛下说了，海大人一定会到这里来，让我转告海大人，陛下那边有点事，等一会儿就过来。”
    “如果海大人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先吃饭。平常陛下也是在这里吃饭的。”
    闻言，海瑞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再一次变得柔和了不少，恭敬的点头道：“臣多谢皇后。”
    在陈矩的指挥下，海瑞拿了一个餐盘。
    王皇后亲自给他打了一盘菜。
    两个馒头，一碗饭，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看着盘子里面的饭菜，海瑞在饭堂里面扫了一眼，最后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大人，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便端着饭菜走了过去。
    “你是？”两个坐在那里吃饭的大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海瑞。
    其中一个人狐疑地想了想，随后猛地站起身子抱拳道：“可是海瑞海刚峰？”
    海瑞点点头道：“你认识我？”
    “看来我这些年的变化还真的是大，你居然都认不出我来了。”说话的人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是俞大猷啊！”
    “俞大猷将军！”海瑞顿时面露喜色，大笑道：“真的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啊！”俞大猷笑着说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刘显。想必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海瑞连连点头说道。
    “这位的大名，想必就不用我过多介绍了吧？”俞大猷指着海瑞对刘显说道。
    “当然，”刘显整理了一下衣服，面容严肃地站到了海瑞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刘显见过海大人。”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海瑞连忙将刘显扶住说道：“不必如此客气，快坐下，快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三人坐下之后，便一起吃饭，聊了起来。
    海瑞夹了一口菜，神情一变，笑着说道：“这饭菜滋味十足，掌勺的看来也是花了心思。”
    “那是，宫里面的御厨。”俞大猷笑着说道：“虽然只是些家常菜，可用料都是最好的。当了一辈子兵，从来没想过能吃到这样的伙食。”
    一边的刘显也笑着说道：“陛下的恩德啊！”
    海瑞喝了一口汤，笑着说道：“这汤的滋味最好。”
    “那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一边的俞大猷笑着说道。
    “真的？”海瑞满脸的不敢置信，随后问道：“你们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我问了那位陈公公，他只是简单的说了说。”
    说着，海瑞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相信他说的话，这宫里面的人端的是狡猾，极为擅长拍马屁，他们的话不能全信。”
    闻言，俞大猷和刘显就笑了起来。
    “海大人，这个我得说说你了，要改一改。”俞大猷在一边说道：“当今陛下虽然年少，可是英明睿智，此乃大明中兴之主。陛下身边的人，没有海大人说的这样的。”
    海瑞狐疑地看着俞大猷。
    两人虽然没有太多共事，但是也算得上相熟。这位是什么脾气，他心里面可是一清二楚。
    刚硬了一辈子，被欺负了一辈子，不可能到老了糊涂了。只有可能他说的是真的，或者是被蒙蔽了。
    海瑞顿时就好奇了起来，连忙说道：“快和我说说，我是太想知道了！”
    俞大猷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和你说说。”
    “这里原本就是陛下发善心收拢孩子的地方，可是后来陛下觉得如此太浪费了，就想让这些孩子干点什么，先学会自食其力。”
    俞大猷解释道：“陛下就让我们两个带着这些孩子在这里开了二十亩地，同时让人教他们识字、教他们练武。”
    “陛下空闲的时候也会过来，跟着孩子们一起种地、一起练武。陛下让人找了不少的新种子过来，全都种在了这里。”
    “陛下说唐朝时期所种的粮食种子，肯定没有现在所种的粮食种子产量高。”
    “什么样的种子产量高？能不能再提高一些产量？反正都是种地，陛下就让他们种了一些新式的种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高产的粮食。”


第一五二章 第一位对农事感兴趣的皇帝
    闻言，海瑞脸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如果说前面的事情让他觉得震惊之余还算理所当然，觉得这是一个好皇帝；现在却不一样了。
    皇帝关心农事，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付出实践了，这是不一般了。
    通常皇帝不会想这些事情，大明朝的皇帝都有什么德性，海瑞太清楚了。到现今为止，这是他经历的第三位皇帝了。
    他伺候的第一位皇帝是嘉靖皇帝，喜欢炼丹、迷恋长生，一心一意的想要长生不老；整天修道，钱财花得如流水；整天说自己节省，可是一副药就要几十、上百两银子的花费，每天都要吃。
    而且还有各种符纸炼丹的花费，那是一大笔钱；还烧毁了很多的皇宫，烧毁了需要重修，大兴土木又花了多少钱？
    第二位皇帝是隆庆皇帝，原本以为有了他爹的教训会是一位好皇帝。可结果并不是这样，这位以前憋得狠了，在王府里面的时候还好，真当了皇上立马就放开了自己，整日里纵情声色，根本就不管朝政。
    原本以为的中兴之主，却把朝政权力都交给了高拱做主。这也罢了，高拱干得还行。
    如果这皇帝活着，高拱张居正他们也闹腾不起来，朝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谁成想，这位皇帝没玩几年，就把自个儿玩死了。
    细数历代大明的皇帝，有对农事感兴趣的吗？
    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爱好，但是就没有对农事感兴趣的。
    如今的陛下恐怕是大明第一位对农事感兴趣的皇帝吧！
    “成效如何？”海瑞问道。
    “这哪能看得出来啊！”俞大猷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两个就是大老粗，只会领兵打仗，这种地根本就不是我们所长。我们连种的什么都不知道。”
    俞大猷这么说，刘显在旁边有点惭愧，摊了摊手说道：“这些事情全是陛下一手操持的，什么时候种？怎么种？浇多少水？全都是陛下教给那些孩子们的。”
    “我们两个，只能在旁边带着孩子们看着。”
    这下，海瑞是真的震惊了。
    陛下这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明白。自从进京以来，这位年轻的天子就一再颠覆自己的认知。
    “陛下说了，以后要把大明的养济院用起来，全都按照这里的模式来弄。给孩子们一些土地，让他们能够种粮食、自给自足。皇宫提供土地、提供种子，聘请老师教他们读书写字、练武。”
    “只是陛下说了，现在没钱，国库空虚，内库也没钱，要慢慢的积攒，加点慢慢的来。这里就是陛下积攒加点的地方了。”
    说这话的时候，俞大猷面容严肃，神情有些悲伤。
    海瑞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不过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
    在海瑞看来，这可不是皇帝贫苦的表现，而是皇帝成熟的表现。
    即便是做好事，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给朝廷添负担。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十分难得的优良品质。
    皇帝在这里种地、积攒钱粮、开养济院，不管能不能成，这都是一个好想法。
    事实上，大明在这方面一直都很舍得花钱。根据明朝沈榜撰写的《宛署杂记》中，记载宛平县养济院的规模：
    万历纪元，收萧俊等一千八百名；
    （万历）七年，……又收刘真等五百名。
    （万历）十年……又收李聪等五百八十五名。
    以一个宛平县的养济院，收容人数达两千余人，可见当时执政者花了多么大的代价安置鳏、寡、孤、独、残。
    只不过现在朝廷拨付的钱粮，只是让他们勉强苟活而已。很多人在这里什么也学不到，最后活不下去了也就回到百姓之中。有的去做苦力，有的去要饭，不一而足。
    显然陛下对这种情况不满，要改变他们的生存环境。
    同时海瑞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培养人才。
    陛下给了这些人钱粮吃穿，教他们读书练武，这些孩子就是天生的忠君臣子。
    看了一眼眼前这两人，海瑞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这两人是什么人？
    都是百战名将。如果不是如此的话，陛下不会把他们两人找来在这里教这帮孩子们练武。
    海瑞也不禁想到了自己，陛下会不会让自己来教这些孩子读书？
    想想，海瑞就摇了摇头，应该不太可能，皇帝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的性格。
    海瑞不禁想到了叶公好龙这个词语。
    都对自己好奇，可是都不愿意用自己。自己的高光时刻还是做应天巡抚的时候，可是那也没有做多长。希望不会如想象的那样。
    海瑞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这一辈子他希望了太多次，同样就失望了多少次。
    这次也是一样。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海瑞问道。
    俞大猷一脸警惕的看着海瑞，随即说道：“你想为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背后非议陛下的。”
    “谁让你非议陛下了？”海瑞没好气的说道：“实话实说不叫非议。”
    俞大猷和刘显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海瑞，神情古怪的啧啧出声。
    都说你海瑞胆子大，现在一看果然胆子大。
    这话你也敢说？
    “其实我们也不是了解。”俞大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来到京城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跟陛下相处的机会也并不是很多。”
    “不过我们觉得大明有这样的陛下，是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海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朝中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
    “你别说啊，真有大事！”刘显在一边说道：“前些日子，高拱回来了；张居正也要清查全国的土地，现在可闹腾了。”
    “前些日子，朝堂上争的厉害，有人说要从河南开始查，有人说要从福建开始查，陛下说不如从顺天府开始查。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定了一个山东。”
    “现在事情定下来了，朝堂上都在忙这件事。陛下应该也是在操心这件事。”
    海瑞听了刘显的话，顿时陷入了沉思。


第一五三章 我的毛驴呢？
    三人吃这顿饭花了很长的时间。
    海瑞虽然是读书人，却对规矩什么的倒也不怎么在意，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
    对面的俞大猷两人都是领兵打仗的粗人，在战场上、兵营里随意惯了，更不在乎这规矩。
    三人吃起来倒也很痛快，尤其聊得很痛快。
    吃完喝完之后，俞大猷和刘显站起身，“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海瑞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孩子们要休息，我们跟过去看看。”俞大猷和刘显笑着说道：“我们每天都要去看看的。孩子们下午要练武，也是我们教他们的时候。”
    “好，好。”海瑞笑着点头，目送着俞大猷两人离开。
    海瑞看到不远处的陈矩，来到他身边问道：“陈公公，我的毛驴呢？”
    这一句话给陈矩问蒙了。
    他有些迟疑的看着海瑞问道：“毛驴？什么毛驴？”
    “就是我来的时候带的那头毛驴。”海瑞说道：“这到了饭时，我是已经吃了，它还没吃，走了一路早就饿了。不知陈公公能不能把它带过来？”
    闻言，陈矩瞬间明白了，“海大人，您稍等，咱家这就去问问。”他微笑着答应了一声，转头走了。
    他要去找李四弄清楚海瑞带了什么毛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此时晃晃荡荡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身上穿着一套棉布衣服。
    不得不说，这种上好棉布织出来的衣服穿在身上真的很舒服，柔软舒适，比丝绸要舒服多了。
    只不过穿起来没有那么漂亮，也没那么好看，坐一会儿就全是褶子。
    朱翊钧也不在意，好看不好看的，也不是很在乎。皇宫里面谁敢对自己的衣服指手画脚？
    脚上穿的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这玩意穿起来真的是太舒服了，而且不臭脚，朱翊钧非常喜欢。
    正所谓上行下效，最近皇宫里面好多人都喜欢穿这千层底。
    朱翊钧晃晃当当的走了过来，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头，其身上也穿着布衣，正背着手瞎溜达。
    老头身上的衣服并不好，洗得都发白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打着补丁，胳膊肘上的补丁尤其多。
    朱翊钧却知道这种衣服洗的次数越多越柔软，穿着越舒服。
    大明朝也只有一个当官的会这么穿，除了海瑞，不做第二人选。
    海瑞这个时候也看到了皇帝，很是诧异。
    皇帝棉布衣裳的打扮是真的让海瑞没有想到。
    他穿了一辈子棉布的衣服，一看就知道皇帝这身衣服绝对不是临时换上的。
    “臣海瑞，参见陛下。”海瑞连忙走到朱翊钧面前行礼。
    “免礼。”朱翊钧伸手把海瑞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朕那边有点事才赶过来，吃饭了吗？”
    朱翊钧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在闲聊天。
    海瑞有些没适应过来，不过还是连忙说道：“回陛下，已经吃过了，在饭堂吃的，皇后亲自给臣打的饭。”
    闻言，朱翊钧一愣，抬起头看着海瑞笑道：“这可是不容易。”
    海瑞有些不明所以。
    朱翊钧笑着解释道：“皇后过来可不是伺候朕的，而是为了那帮孩子。皇后说他们可怜，要好好照顾他们。”
    说到这里，朱翊钧还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皇后也希望借此能够为太后祈福，算是为太后尽一份心。”
    “皇后忠孝仁爱，实在是天下楷模！”海瑞愣过神之后，连忙躬身。
    “看来皇后对爱卿的印象不错，或许是在民间的时候听过爱卿的名声。要知道，有的时候皇后都不给朕打饭。”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这话当然就是假的了，为的是彰显自己对海瑞的看重，拉近一下关系。
    来到大明以后，朱翊钧越多了解海瑞的经历，就越多破开迷障。
    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臣子，有能力、有想法，敢打敢拼，有干劲。
    至于古板不好相处，反过来就是有原则。
    后世的人喜欢情商高的人，但很多时候情商高是放弃了原则，不论是对事物的原则，还是自己为人的原则。
    一个人不好相处，很可能是他古板刻板、嘴毒，也很可能是因为他有原则。
    一件事，要看站在什么角度上理解。
    “臣荣幸之至！”海瑞连忙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曾经有人和朕说过，当官是要挨骂的。无论是好官，还是坏官，都要挨骂。”
    “做了坏官，百姓会骂、天下人会骂；可是做了好官，一样会被坏人骂。这个天下坏人太多了，所以无论做好官还是做坏官都会被骂，爱卿怎么看？”
    “臣没看法。”海瑞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都是不做事的人说的话。真正做事的人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他们的心思全都扑在正事上，挨不挨骂有那么重要吗？把事情做好了才重要。”
    说完，海瑞一脸的平静。
    朱翊钧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转头看着海瑞，朱翊钧赞叹道：“爱卿说得好，说得有道理。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没想到爱卿还是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
    海瑞眨巴眨巴眼睛。
    有意思吗？我怎么没觉得哪有意思？
    不过海瑞发现了一个事这少年皇帝倒是挺有意思的。
    自己这么说话，皇帝不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似乎还能理解这番话。
    这位少年天子似乎与之前的皇帝真的不一样。
    朱翊钧再次笑着问道：“朕那边还有点活没干完，爱卿愿不愿意跟着朕一起去？”
    “臣倒是愿意和陛下一起去，可是臣的毛驴还没来。”海瑞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迟疑。
    “毛驴，什么毛驴？爱卿难道是骑驴来的？朕不是让人去接你了吗？”
    海瑞摇摇头说道：“臣不是骑毛驴来的。这是臣准备回去的时候骑的，养了很多年了，每次出门都要带着，不然这心里面不踏实。”
    “此话怎么说？”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第一五四章 玉米田里干活
    海瑞看了一眼朱翊钧，脸色有些古怪，沉吟了片刻说道：“臣带着毛驴，是准备回去的时候骑的。对于臣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进京了。”
    “有人进京安顿了下来，自然不会考虑回去的事情。可是臣却不行，臣和别人不一样，很难安顿下来，这次恐怕更难。”
    “如果臣要回乡的话，这头毛驴正好能够驮着臣。”
    朱翊钧看了一眼海瑞，大概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思。
    每次海瑞到京城来都会说一些话，或者办一些事情，通常导致的结果就是被赶回家。
    这一次海瑞觉得在京城应该还是待不长。接过来的时候，自然是好说好商量，也一路上很客客气气的就接来了；等到被赶回去的时候，恐怕就没这个待遇了。
    朱翊钧听到这里，脸色很严肃，看着海瑞说道：“爱卿不必担心，朕不会把你赶走。你那头毛驴，恐怕要在京城养老了。”
    海瑞笑了笑说道：“臣谢陛下。”
    虽然海瑞嘴上道谢，脸上的神情却非常不以为然。
    显然他并不相信朱翊钧的话，他不是一次的听过大明朝的皇帝说这话，也不是一次的当过真，但结果往往都不怎么好。
    现在海瑞已经学乖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但是我不当真。尤其是皇帝的许诺，谁当真谁是傻子。
    虽然海瑞对眼前的年轻天子观感很好，但不代表会把他说的话当真。
    朱翊钧没再说什么。
    陈矩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手里面牵着缰绳，后面跟着一头毛驴。
    朱翊钧看了一眼那头毛驴，又看了一眼海瑞，有些无奈。
    这毛驴老的也太厉害了，身上的毛都在掉，走一路掉一路，再掉就真秃驴了。
    你老人家就准备骑着这头毛驴回家？
    你可别闹了，你们家海南岛，一半都走不了，毛驴就累死了。
    海瑞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海瑞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但是没办法，没钱，买一匹马也买不起。
    骑着毛驴往回走，这一路上能走什么样就算什么样。如果自个儿死在半路上，估计也不是太在意。
    朱翊钧走到陈矩的身边，看着这条无精打采的毛驴，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毛驴也没有躲闪，还眨着大眼睛看着朱翊钧，似乎有些疑惑，你谁呀？
    “爱卿这头驴很不错。”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随意的问道：“喂了吗？”
    “回陛下，已经喂过了。”陈矩点头说道：“给吃了一点好料。”
    海瑞听了这话，在一边接道：“公公不必如此，毛驴不是人，好东西吃多了嘴刁。回头跟着我，我怕是没什么好东西喂它。”
    陈矩看向朱翊钧，脸色有一些迟疑。
    朱翊钧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海瑞的所作所为，自己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么说也没有什么，虽然不客气，却是事实。
    “带下去吧。”朱翊钧直接说道：“回头喂点草就行了，少喂点精饲料。好好伺候着，用心一点。”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
    “爱卿到了京城，可有住处了？”朱翊钧问道。
    “还没有。”海瑞摇了摇头。
    “就在这里找一间屋子住下，先待几天。朕有些事想和爱卿聊一聊。”朱翊钧看着海瑞说道：“朕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海瑞躬身说道：“是臣的荣幸。不过陛下还是要吩咐陈公公，不用给毛驴吃太好的东西，不然的话，臣把它带来反而是罪过了。”
    “怎么说？”朱翊钧狐疑着问道。
    “宫里面的精饲料，臣虽然没见过，但是也听说过。价格不菲，全都是给宫里面的好马吃的。这头驴都不值几顿宫里的精饲料，如果在宫里吃上几顿，都够臣买一头新驴了。”
    “虽然花的不是臣的钱，可是宫里面的钱也是国家的钱，大明朝的每一分钱都是民脂民膏，不能这么浪费。”海瑞站在那里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说道。
    朱翊钧看着他，心里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觉得被冲撞，也没觉得被冒犯。
    他很高兴，海瑞就是这样。
    “让它吃点好的吧。”朱翊钧笑着说道：“跟着爱卿这么多年，净吃苦受累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了老了总要安享晚年，就当是朕给它的赏赐。”
    朱翊钧笑着说道：“它这么多年跟着爱卿，也是功劳啊。”
    海瑞这次沉默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没有去心疼那头驴，也不觉得皇帝在说的一头驴，皇帝就是在说他。
    “走吧，跟着朕去看看朕的庄稼。”朱翊钧笑着说道。
    两人很快来到了玉米田。
    今天朱翊钧要干的活就是掰掉玉米下面生长出来的枝桠。
    这玩意，后世争论的很厉害，有的人说要掰掉，有的人说不要掰掉。
    朱翊钧带着海瑞过来，不是为了真的干活，而是为了让他看看玉米。
    两人一起开始干活。
    让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海瑞年纪虽然不小，身子骨还不错，干活也挺利索，看来在家经常干。
    朱翊钧倒也没意外，毕竟这是一位在衙门里要种庄稼养活自己的人，会干农活没什么不正常的。
    一边干着活，海瑞一边问道：“陛下，这里种植的是什么庄稼，臣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一种从外洋来的种子。”朱翊钧笑着说道：“据说产量很高，亩产能够达到一千多斤。朕也不知道，想试试看。”
    朱翊钧说的这个产量是不可能的，产量取决的因素除了种子以外，还有化肥。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好的化肥，百姓种植根本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产量。
    不过化肥可以慢慢想办法，农家肥也不是不行。
    这里的庄稼，朱翊钧就没有用化肥，使用的是农家的发酵肥料。
    朱翊钧想看看效果如何，在这方面，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面对海瑞，朱翊钧没有实话实说，而是把产量故意说得低了一些。即便如此，也把海瑞震撼得不轻。
    海瑞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皇帝。


第一五五章 再写份《治安疏》
    “陛下此言当真？”海瑞瞪着眼睛问道。
    朱翊钧一听就笑了，玩味的说道：“在当今这世上，这话也就只有你敢说。”
    海瑞顿时有些尴尬，意识到有些激动了，这世上的确没有人敢和皇帝这么说话。
    海瑞想了想之后说道：“陛下恕罪，臣实在是有些太过激动了。”
    “不必如此，”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随意些就好。”
    “朕其实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的。”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世上的事，有些事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朕就在这里试试看。”
    “陛下好心思。”海瑞点了点头。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晚上又吃了饭，朱翊钧就安排海瑞在这里住下来。
    海瑞在这里住下，外面恐怕不太平凡。
    如朱翊钧所料想一般，海瑞在皇宫里住下的消息一传出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胆战心惊，谁也不知道皇帝接下来要做什么。
    现在朱翊钧已经快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帝了，他完成了第一条：不要让人猜到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就没有人猜到他是怎么想的。
    皇帝已经答应张居正，让山东那边的刘贤开始干了；结果海瑞进宫又被留下了，这是要干什么？
    一时之间，猜测非常多，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要干嘛。
    海瑞住到房间里，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多么奢华，很是简朴。
    笔墨纸砚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门口有个小太监伺候。
    这个太监正是接他的李四。
    海瑞对李四的印象还不错，这是一个很懂事的小太监，说话办事很有礼貌，最关键的是听人劝，自己说什么都能听得进去。
    这在海瑞看来，非常难得。
    而且李四能吃苦，这一路上跟着也不叫苦不叫累。
    海瑞突然想起今天俞大猷的话。
    李四站在门外，满脸的委屈。
    他是真不想来伺候这位。这一路上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想眼泪就要下来了。
    可是还得罪不起，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这位是谁？
    这位是海瑞啊，连皇帝都敢骂的人。
    自己算什么？
    不说别的，海瑞要是骂自己一顿的话，自己肯定就出名了，这名声都臭大街，都没人搭理自己了。
    而且被海瑞骂了，你还没处说理去。
    李四委委屈屈的站着。
    海瑞在屋子里面开始磨墨，准备写点东西。
    白天俞大猷说了，陛下有能力、有魄力，是个好皇帝。
    那么好皇帝就应该虚心纳谏，自己提点建议，皇帝应该能接受。
    俞大猷说皇帝对这些太监的管束非常好，自己也见识到了，证明俞大猷说的对，那自己就更不能白来京城一趟了。
    有些话该说的就得说，反正说的不对，大不了被撵回去。
    驴子已经被他们养上了，如果皇帝把自己赶回去，自己还能现在骑着驴子就走，让驴子少吃几顿精饲料，少浪费国家一点钱。
    那头驴子实在是不适合食精饲料。
    （此时，正在欢欢喜喜吃着精饲料的驴子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点着灯，海瑞磨着墨，提笔开始写。
    提起笔的瞬间就文思泉涌，心中千言全部喷涌而出，洋洋洒洒落在纸上一片。
    写着写着，就有点收不住了。
    写了一会儿，海瑞停下了笔，看了一眼面前的奏疏。
    言辞是不是有些太犀利了？
    陛下现在还年轻，这么写会不会打击陛下的自信心？要不收一收？
    算了，还是不收了。陛下要做中兴之主，得有胸怀、有魄力，这样的言辞应该能接受得了。
    继续写。
    海瑞打定了主意，拿起了笔继续写了起来。
    朱翊钧的住所。
    朱翊钧刚刚洗过澡，身上穿着棉质的睡衣，头发就那么披散在身后。
    迈着四方步，摇晃着走了出来，心情很是舒畅。
    这个时候，有点背景音乐就更合适了。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吊儿郎当的样子，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说了好几次了，钧郎就是不改。谁家皇帝这么走路的？
    只不过现在李太后病情时好时坏，皇宫里面实在是没有人能够管得了这个皇帝。现在自家皇帝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接过陈矩递过来的温热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钧对王皇后的目光视而不见。
    喝了一口，朱翊钧看着陈矩问道：“海瑞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安排好了。”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见到陈矩满脸的迟疑，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做那副样子给谁看？有什么话就说。”
    “回陛下，海瑞海大人在写东西。”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写东西这个事，本身很寻常，可是这事你得分谁来干。
    海瑞写东西，就不是什么小事，那是能吓死人的大事。
    而且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这就更是大事了。
    跑到皇宫里面住下来，第一晚上什么都不干，就先写东西？
    身上也没官职，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写给陛下的。
    海瑞写给陛下的东西，谁都能够想到他早年写的那份《治安疏》，实在是太有名了。
    陈矩有一些担心的看向陛下。
    朱翊钧先是吃惊，随后就是一阵欢喜。
    他反正不怎么害怕，海瑞的那一封《治安疏》又不是没看过，是写给嘉靖皇帝的。
    在朱翊钧看来，海瑞写的够客气了，“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说的有道理啊。
    朱翊钧直接说道：“海瑞那份奏疏还能找得到吗？”
    陈矩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朱翊钧。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再说了，那份奏疏怎么可能找得到？
    当初老皇帝看完之后差点没杀了海瑞，那份奏疏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宫里面的人都没人敢说，估计不是撕了就是烧了，
    看着陈矩震惊的样子，朱翊钧知道是自己妄想了。
    这要是能保存原本，那得是多珍贵的历史资料？
    “你这样，你去一趟海瑞那，让他再写一份《治安疏》，原文复述即可。”朱翊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


第一五六章 督抚宪约
    月光皎洁，虫鸣啾啾，深夜的西苑是安静的。
    海瑞走在院子里面，神情还有一些迷茫。脸上闪过不解。
    他今天见到了皇帝，对皇帝的印象很不错。
    皇帝虽然年少，可是做事成熟稳重、为人温和有礼，看得出来，是一个有大魄力、大仁心的皇帝。
    可是这行事风格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这大晚上的让人来通知自己写一份治安疏。
    那份奏疏是自己的成名之作，可是海瑞却觉得有些悲哀，当时大明是什么情况下自己才会写那样的奏疏？
    当今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看？
    虽然猜不到皇帝是怎么想的，海瑞还是把这份奏疏写了出来，
    奏疏写完了，海瑞却失眠了。
    “海大人。”这个时候，陈矩笑着走了过来。
    “陈公公。”海瑞点头说道：“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陛下已经睡下了。”陈矩笑着说道：“你的那份奏疏，陛下恐怕要明天才能看到。天这么晚了，做奴婢的不敢打扰陛下。这些日子，陛下心忧太后，还要关心朝廷上的事情，也只有每天在这个时候才会睡得安稳一些。”
    海瑞点头表示理解，有些疑惑的问道：“那陈公公过来是？”
    “知道海大人还没睡，过来给您送点吃的。”陈矩笑道：“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都是宫里面晚上值班的人吃的。如果海大人不嫌弃，也跟着吃一点吧。”
    海瑞一愣，看着端上来的东西，抬起头说道：“看着还不错。”
    端上来的是一碗面条，满满的一大碗，上面还有几片肉，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闻着味道也觉得很不错。
    “是啊。”陈矩让人把面条放下说道：“海大人，吃了就早点睡吧。天也不早了，明天陛下还要问话。”
    “多谢陈公公。”海瑞点头说道。
    这碗面条他没有拒绝。
    坐下之后，海瑞端起大碗喝了一口汤，鲜香的滋味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果然好吃。
    唏哩呼噜的把面条吃完，海瑞擦了擦嘴，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哈欠。
    还真是困了。
    把碗洗好，放在柜子上，海瑞转身上床睡去了。
    日出东方，阳光普照。
    朱翊钧一边洗漱，一边在院子里面活动身子，问道：“海瑞的奏疏送过来了吗？”
    “回陛下，已经送过来了。”陈矩忙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你去把海瑞找过来，朕今天陪他一起用早饭。”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人去找海瑞了。
    很快，海瑞就来到了朱翊钧这里，行礼道：“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私底下就随意一些。还没吃饭吧？走，朕也没吃，陪着你吃一点。”
    朱翊钧今天的早饭很简单，灌汤包、瘦肉粥和豆浆，吃的菜是三种腌菜。
    热乎乎的东西端上来，朱翊钧先喝了一口豆浆。
    这种甘甜的感觉真好。
    他笑着对海瑞说道：“怎么不吃啊？”
    “陛下就吃这些？”海瑞问道。
    倒不是他觉得朱翊钧吃得太好了，而是觉得吃得太差了。
    对于海瑞自己来说，这饭菜不差，早饭能吃这个就很好了。可是即便清廉如海瑞，也不可能要求皇帝这么吃饭。
    皇帝只要不乱花钱，正常的开销在海瑞看来也很正常。可是他没想到皇帝吃的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广厦万千，夜眠仅需三尺；家财万贯，一日仅需三餐。”朱翊钧笑了笑说道：“这样的早餐有多少人能吃得上？朕觉得很好，爱卿也吃吧。”
    一边的陈矩适时说道：“海大人，快吃吧，不吃一会就凉了。宫里面的伙食有规矩，上下人等每日伙食标准是四菜一汤，早餐要简单一些。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如此。”
    “陛下！”海瑞抬起头看着朱翊钧，心里满腔火热。
    “爱卿还记得督抚宪约吗？”朱翊钧笑着看着海瑞说道：“朕记得这是爱卿在做上应天巡抚之后，立刻就颁布的一条规矩，规定巡抚出巡各地，府、州、县官一律不准出城迎接，也不准设宴招待。”
    “考虑到朝廷大员或许仍须稍存体面，准许工作餐可以有鸡、鱼、猪肉各一样，但不得供应鹅和黄酒，也不准超过伙食标准。这个标准是：物价高的地方纹银三钱，物价低的地方两钱，连蜡烛、柴火等开支也在上述数目之内。”
    “臣没敢忘记。”海瑞面容严肃的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吃吧。”
    说着，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赞叹道：“今天的包子不错！”
    一边的陈矩笑着伺候着，他当然知道今天的包子不错，早就尝过了。小厨房那些厨子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他们除了给孩子们做饭之外，也负责陛下和皇后的饮食。刚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现在已经越做越好了。
    虽然皇帝厉行节俭，吃的少，但是东西不能差，比如做豆浆的黄豆都是最好的，包子的肉也是最顶好的，每一顿包子都会取一只羊。
    当然了，这不代表浪费。最好的肉去做包子了，剩下的就会给孩子们吃。孩子们不吃，也会给宫里面的太监宫女吃，怎么也不会浪费到拿出去扔掉。
    不过通常大家也会选择做包子，毕竟这种羊肉包子真的很好吃。
    海瑞也吃了一口包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朱翊钧笑着问道。
    “回陛下，很不错。”海瑞连连点头，又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也是心满意足。
    这顿饭他吃得很开心，虽然并不是很隆重，但是能和皇帝吃这样简单的饭菜，对海瑞来说心里面的兴奋更高于感官上。
    吃过饭之后，朱翊钧带着海瑞背着手溜达。
    两人刚走出去不远，就看到孩子们在出操。
    每个孩子手里面都拿着一个木刀，正在哈哈的喊着劈砍。
    朱翊钧笑着问道：“爱卿以为如何？”
    “闻鸡起舞，甚好，甚好！”海瑞捋着胡子，笑着点头，眼睛都快眯一起了。


第一五七章 皇帝比海瑞还要激进
    “走吧，那边去聊聊。”朱翊钧背着手，晃晃荡荡地带着海瑞走到了凉亭当中。
    朱翊钧走路的姿势，海瑞看在眼里，却眯着眼睛不说话。
    对于海瑞来说，眼前的皇帝还是少年心性，有些轻佻也很正常，相信再过几年就会沉稳一些了。皇帝做到这样已经足够好，你不能对他有太过严格的要求，否则的话会适得其反。
    海瑞对朱翊钧足够宽容，也足够体谅。这与海瑞之前经历过的两个皇帝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嘉靖皇帝就不用说了，被海瑞一顿臭骂，每天干的都叫什么事？说他是昏君都不为过，还自比汉文帝。
    嘉靖皇帝的权术玩弄得很好，可是他心里没有国没有家，就是独夫，一心一意的想要修仙长生不老。
    到了嘉靖皇帝的儿子隆庆皇帝，这位开始还挺好的，尤其是做王爷的时候。
    当了皇帝以后，这位就彻底滑落深渊了，每天躲在后宫玩女人，结果把自己的命玩没了，短短六年的时间身子就垮了。
    比起他们来说，眼前这皇帝实在是太好了。
    海瑞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虽然还不知道小皇帝做事的手段怎么样，但这在在海瑞看来不重要，只要能够知人善任、宽以待人，就是个好皇帝。
    什么事情都让皇帝自己做了，手下的大臣干什么？
    朱翊钧不知道海瑞的想法，但如果知道的话，心里面肯定会很赞赏。
    说的对呀，你这个想法很好！
    来到凉亭，两人各自坐下。
    陈矩也把茶水端了上来，还送来了那份《治安疏》。
    朱翊钧没有迟疑，伸手就把这份奏疏拿了起来，一边看着一边笑，不时还会朗读两句，看得出来，似乎非常喜欢。
    海瑞坐在一边，颇有一些局促。
    看着看着，朱翊钧就会停下来和海瑞聊上几句，大部分都是关于奏疏中的内容。当然了，基本不提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没有什么好提的，君臣二人默契的忽视了他。
    谈论了一会儿，朱翊钧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奏疏，说道：“爱卿在为应天巡抚之时，也清查过土地。爱卿能说说吗？”
    闻言，海瑞脸色顿时就严肃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海瑞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疏，恭恭敬敬的递给朱翊钧说道：“陛下，这是臣昨天晚上连夜写的。请陛下过目。”
    朱翊钧伸手将奏疏拿了过来，当着海瑞的面就看了起来。
    说实话，这份奏疏让朱翊钧看得有些失望。他能够看到这份奏疏里面海瑞的担心和颇为急切的心情。
    海瑞对大明的未来持悲观态度，从这份奏疏上就能看得出来，从他的言行上也能看得出来。
    在这份奏疏上，海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在原本的历史上，海瑞也是如此。他在死的时候还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疏，希望皇帝能够恢复大明太祖时候的制度，对贪污四十贯以上的人剥皮充草。
    原本的历史上还有个记载，说海瑞每次谏言都很切合，唯独这最后一份奏疏让人看不懂。
    有的人说海瑞是老糊涂了，可是朱翊钧却不这么看。这是海瑞在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嚎，他活着的时候不敢说而已；也可以见到海瑞对当时的大明、政治生态和官场环境是多么的失望。
    海瑞也寻求过解决的办法，可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施展的机会。他在应天干的很好，可很快就被撤掉了。
    他清查土地，实行一条鞭法，全都干过。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张居正干的不行，只是治表不治本。
    张居正清查土地，那就是清查土地，清查完了就完了。
    可是海瑞不一样，他清查土地，要查你的土地来源。只要你的土地来源有问题，一律没收充公；有人状告你强占土地，一律没收充公。
    而且海瑞还干了一件更狠的事情，断案的时候，凡是借贷的都要以契书为准；没有契书的，朝廷一概不承认。人家不还钱，你告到官府去也没有用。
    有人唬弄百姓签下来的契书，都是打着滚的高利贷。反正百姓也不认字，还不是我说什么是什么？还不起来就拿女儿抵债。这样的契书到了海瑞这里，一律作废。
    后来很多人骂海瑞，说他不识时务。民间借贷很少用到契书，普通百姓也不认字，他这就是书生在照搬套用。可是真实结果是什么？
    那些放高利贷的钱收不回来不敢再放贷，百姓也不敢再借钱；从士绅那里查回来的田全部退回给百姓，真正做到了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同时实行一条鞭法，减轻百姓的负担。
    这才是为什么海瑞会被称赞为海青天的原因。
    有了这样的经验和做法，海瑞自然看不上张居正的改革，觉得那就是隔靴搔痒，根本就达不到目的。
    眼前的奏疏上，海瑞总共列了十几条，全都是大明朝现在需要面对的问题：官场腐败、权臣当政；官吏昏庸、人浮于事；百姓负担过重，胥吏欺压百姓；卫所制度败坏等等。
    显然，昨天朱翊钧跟他接触以后，海瑞是真的把朱翊钧当成了能够倾诉的皇帝。或者说在他来京城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带着驴子来，就是要这么干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都列清楚、写明白，让皇帝看清楚大明朝现在的现状，大明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如果被治了罪，那就骑毛驴回家。
    朱翊钧神情复杂的看着海瑞，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轻声说道：“爱卿，你这份奏疏似乎没写完，有些意犹未尽。”
    海瑞一愣，抬起头看着朱翊钧，摇摇头没说话。
    他的确没有写完，也没有写尽，因为他怕写了之后吓到皇帝。
    皇帝还年轻，要一步一步来，自己不能太过激进。
    可是海瑞没想到皇帝年纪轻轻的居然一眼就洞穿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好像比自己还激进。
    皇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优秀。


第一五八章 海瑞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朕曾经听很多大臣侃侃而谈，可是像爱卿这样敢直言的并不多。”朱翊钧神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臣……”海瑞刚想说什么，却被朱翊钧摆手打断了。
    “爱卿不必说什么，朕其实心里都明白。看看这些孩子就知道了，”朱翊钧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群孩子，说道：“盛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各地天灾频繁，百姓流离失所，富户囤积居奇，勋贵贪婪无度，卫所败坏无用，官员贪污腐败，土地兼并严重，这些问题大家都知道，敢说的人并不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朱翊钧转头看着海瑞说道：“这不是中兴盛世，也不是王朝盛世，这是亡国之兆，只不过这话没人敢说罢了。”
    海瑞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
    当年他就想这么说嘉靖皇帝，你要再这么干下去的话，大明朝离亡国之日不远矣，这天下不要也罢。
    可是他没敢说。
    当着现在的皇帝，他自然更不能说了。
    可是没想到，眼前的皇帝居然亲口说出来了！
    语气虽然随意，可是带来的震惊却一点都不减。越是这种随意的语气，越代表严肃认真。
    “陛下。”海瑞抬起头缓缓的说道。
    “觉得朕言之过甚？”朱翊钧笑道。
    海瑞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不能说，陛下，我赞成你，大明朝就要亡国了。
    但若说，陛下，我不赞成你，有一些违心。索性沉默吧，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沉默也代表了一种态度，无论是朱翊钧还是海瑞，两人心里面都明白的很。
    朱翊钧也没再往下说，静静地站着，陷入了沉思。
    海瑞看着朱翊钧，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陛下已经亲自经历了那一天，随即又觉得有些荒谬。
    蓦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苦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海瑞不知道，朱翊钧是真的见过。
    神舟陆沉，百年丘墟。
    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
    八十日带发效忠，十万人同心死义。
    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治隆唐宋，故国有明。
    存天地兮千载，
    尽人世乎倥偬。
    大明亡了，天下落于外族之手，汉人开启了长达三百年的奴役生活。满清奴役了天下整整三百年！
    到了满清灭亡之时，倭寇侵犯，又是国仇家恨！
    如果不是仁人之士前赴后继，革命先辈流血牺牲，自己生存的华夏恐怕早已不是心中的那个华夏了！
    朱翊钧很庆幸，庆幸自己穿越之时国力强盛，没有带着遗憾过来。
    天下大治，百姓安乐，虽然有一些问题，可早已不是当年的国了。“复兴”“崛起”“大国梦”成了人们挂在嘴边的说词。
    穿越到大明后，朱翊钧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朱翊钧回过了神，转头看着海瑞说道：“这些事情，爱卿敢说，大抵也有其他人敢说。可是敢在朕面前言明的，唯爱卿一人而已。”
    “朕知道，这世上的事情说总比做要容易。大明的难题摆在这儿，怎么办才是最要紧的，朕心里很清楚，爱卿的心里也很明白。恐怕朝堂之上，也有很多人明白，但是他们不说，更不会做。别人不做可以，朕不做不行。”
    海瑞看着朱翊钧年轻的脸庞，盯着他的眸子，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朱翊钧盯着海瑞看了一会儿，这才走到他身边，把他搀扶了起来。
    朱翊钧看着他，笑道：“这件事情做起来怕是不容易，爱卿真的愿意做吗？”
    闻言，海瑞顿时就笑了。
    “臣一生不弱于人，很多人称成为海笔架，看似褒奖，实则辱骂。可是臣不在乎，身为读书人，臣明白什么叫仁义廉耻；作为大明的臣子，臣知道什么叫忠贞爱国。臣问心无愧！”
    “如今高堂已然不在，妻子也已早亡，孩子也已早夭，臣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此这般，臣没什么不敢做的。”
    朱翊钧心里面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自己要让海瑞做的事情是什么，自己明白，海瑞的心里面也明白。
    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海瑞不但要担着骂名，而且还要得罪人，甚至很有可能九死一生。
    但海瑞义无反顾！
    到了海瑞这个年纪，为国奔波，身边却没有什么人陪伴，不但没有儿子，连妻子也没有。
    即便是朱翊钧，心里面也很难不动。
    “爱卿要不收两个儿子继承香火吧？”朱翊钧突然说道。
    海瑞一愣。
    刚刚还那么勃发，现在突然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不过随后他就想明白了，皇帝这是怕自己回不来呀。看来这次皇帝要让自己做的事情的确很危险。
    想到这里，海瑞却突然笑了。
    他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生死，更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对于海瑞来说，生死早就已经是置之度外的事情。
    海瑞说道：“臣还真没想过。”
    “那就慢慢想，不着急。”朱翊钧笑着说道：“如果合适的话，朕回头给你找个人，看看能不能再生一个。”
    “陛下，臣这身子……”海瑞摇了摇头说道：“再说了，都成这个年纪了，臣也实在是不想再拖累人了。何况臣现在连聘礼都拿不出来，怎么娶妻啊？”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一番海瑞，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你不用管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朕会安排。”
    这个年代，对年龄还没那么看重。
    “宫里面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宫女，回头我让皇后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愿意。”
    海瑞的身子，朱翊钧倒不在意。七老八十生孩子人有的是，海瑞的年纪还不算大。
    再说了，即便他自己不行了，咱不是还有一个系统吗？
    别的东西没有，搞点伟哥难度不大，或者系统定制的效果会更好。
    虽然自己年轻，用不着也舍不得，但是给海瑞，还是舍得的。
    海瑞看着朱翊钧一脸认真的样子，只能哭笑不得的认下了，心里面也感叹：陛下还是年轻，这么不着调的事情都能说得出来。


第一五九章 派海瑞去山东
    “朕想让你去山东。”朱翊钧直接说道。
    孩子的事情不说了，那就直接说点别的吧。反正海瑞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太在意，回头办完了正事再说。
    “去清查土地吗？”海瑞问道。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朕觉得这天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钱，无论是赈济百姓，还是重建军队，都需要钱粮。”
    “现在朝廷国库空虚，赈灾的钱粮都没有了。张阁老说要清查全国的土地，朕觉得这是好事。毕竟天下隐匿土地的人太多，士绅、勋贵所有人全都算上，这天下不交税的土地太多了。”
    “朕想知道大明有多少的土地，想知道有多少的土地不交税，想知道有多少土地在交税？”
    “张阁老让地方官去查，可是朕不相信他们。”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虽然朕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搞鬼，但是朕也想过，如果是朕自己的土地，朕会怎么搞鬼？”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贿赂官员，让他们在测量我家地的时候少量一些。缺失的那一部分，可以从老百姓的身上量出来。就像收税的时候用大斗小斗一样，这对士绅富户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原本朝廷清查土地查的是那些隐匿土地的富户，是那些勋贵勋戚，与普通百姓无关。可是如此一来，却害了那些普通百姓。量地的时候多了，税也就多了。朝廷的收入看似增加了，可是百姓的日子更难过了。”
    “朕要收的是富人的税，不是百姓的税。所以朕想爱卿去山东。爱卿去山东给朕盯着，盯着那些官员，盯着那些士绅，不要让他们相互勾结、欺压百姓。这件事情除了爱卿，朕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海瑞听了朱翊钧的话，没觉得意外，只是陷入了沉思。
    “陛下，恕臣直言，张阁老手下的那些臣子怕是……”海瑞缓缓的说道。
    朱翊钧抬起手阻止了海瑞，笑着说道：“爱卿不必说了，朕心里明白。可是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统帅群臣。”
    “朕年少，威望和资历都不足。如果不是张先生主持，恐怕清查田地的事情根本都做不成。让朕亲自去做更不成，下面的人必定会阴奉阳违。朕能做的，就是看住下面那些人，让他们不把事情弄到百姓的头上。而这个重担，朕思来想去也只能交给爱卿了。”
    闻言，海瑞就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了。
    他虽然古板、守原则，但不代表他是一个不知变通、没有能力的人。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想了想，海瑞说道：“陛下，山东可以去。只不过，臣能做到什么程度？”
    海瑞这个问题就很关键，别我去了山东之后什么权力都没有，那就不行了。而且如果不能一做到底，到时候胡乱放人就更不行了。
    做事之前，海瑞当然要把事情问清楚。
    “上不封顶。”朱翊钧缓缓的说道：“无论是德王还是鲁王，爱卿都可以下手，山东的孔家也一样。只要爱卿能够查得出来，朕绝对不会姑息。”
    海瑞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朱翊钧。
    他实在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自己担心的就是鲁王德王，还有山东的孔家。
    只不过自己没敢说，没想到陛下就这么说出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海瑞再一次说道：“臣明白。陛下放心，只要他们敢做，臣就一定把他们全部抓出来，绝不姑息！”
    无论是孔家，还是鲁王德王，海瑞根本就不在意。
    鲁王和德王就不用说了，他们本身是藩王。大明的大臣们本身就不怎么怕他们，唯一为难的也就是孔家了。
    可是海瑞这个人非常非常喜欢讲道理。孔家是什么人家？
    你们是衍圣公，圣人的后裔，你们应该严格践行圣人的学说，仁者爱人，对百姓要施以仁爱。你们占领土地、贿赂官员，这是你们家应该干的？
    孔家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海瑞相信自己能够跟他们说清楚。毕竟人家是孔家的后人，肯定是懂道理的。
    朱翊钧从来都不担心海瑞讲道理的本事，只要给海瑞合适的人手，这个道理他肯定可以讲好。
    朱翊钧说道：“朕会派个人跟着你，你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去。户部有个人叫王用汲，你把他带着，这个人不错。”
    “另外，朕会从东厂那边叫些人给你，你带过去。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帮忙；得罪人的事，也可以让他们去做。你放心，走之前我会教导他们听你的吩咐，不会胡乱做事。”
    见海瑞要说话，朱翊钧抬起手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东厂的人，可是你也要明白，除了东厂的人，朕没什么值得相信的人给你了。”
    “另外，朕会让戚继光调一队人马给你，陪在你身边。一来是做你的护卫；二来，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能帮得上忙。朕让俞大猷跟你一起去，这支人马就交给他统领。”
    海瑞的神情有些迟疑，脸色有一些复杂。
    他觉得陛下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那里是山东，即便情况再复杂，也是大明的国土。如此多的人手，甚至还要带兵，陛下这是担心有人造反吗？
    不过海瑞迟疑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反对。
    陛下既然给了，自己拿着也就是了。多带一些人，总归比少带一些人手好。毕竟山东那么大，查起来还真的是有些费时费力。如果人手少了的话，自己恐怕真的忙不过来。
    海瑞说道：“臣领旨。只是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等两天吧，等朕安排好了。”朱翊钧想了想说道：“爱卿也不必过于着急，这件事情本身也急不得，何况京城离山东并不远。”
    “这些日子，爱卿好好在京城养身体。到了山东，怕是要劳累起来了。”
    “臣多谢陛下关怀。”海瑞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的身子骨没有什么问题，一定把事情办好。办完了，平平安安的回京城向陛下复命！”


第一六零章 保健品和化妆品最好赚钱
    事情定下来以后，朱翊钧也松了一口气。
    海瑞的态度让他很满意，心里面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山东的清查土地终于可以开始了。
    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事情，朱翊钧就让海瑞回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海瑞没有关系了，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海瑞的官职问题。让他去山东，也不能白身过去啊。
    关于官职，朱翊钧其实已经想过了，加一个户部尚书的官衔，再加一个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官衔，实职就是代天巡狩。
    在大明，这种官职还没有被安排过，到各地去巡视的人是巡按，基本都是御史去做的；再后来被传做了八府巡按，甚至是八府巡抚，其实根本就没那么个官职。
    海瑞这个看起来倒是像了，当然了，具体说起来其实更像是后世的中央巡查组，或者是中央督察组。反正朱翊钧给的权利足够大。
    只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还是有点难度。最关键的是内阁那边怕是不同意。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决定这件事情还是不能从海瑞直接下手，应该从高拱下手比较合适。
    要不抬一抬高拱？
    可是抬一抬高拱也不好办，他原本是内阁首辅。现在张居正还是内阁首辅，总不能让高拱进内阁吧？
    没有这个说法。高拱想要回内阁，也只能让张居正先下去，不然没戏。
    自己还不能让张居正走，这个问题就卡在这了。
    朱翊钧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和张居正谈一谈，看一看张居正的态度，才能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推得下去？
    不能从高拱下手，那就只能从自己下手了。
    朱翊钧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还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不过在实施这个想法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太后。
    看来太后的病要好了，自己这个亲儿子应该过去伺候伺候。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就和王皇后回了皇宫，直接住进了太后的寝宫。
    太医院那边来报，太后的病情有些不太好，朱翊钧和皇后立马过去伺候太后了，每天是衣不解带，亲自熬药、煮药，朱翊钧亲自喂药。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谁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全都在称赞皇帝孝顺。
    很多人也松了一口气，皇帝你就在后面伺候太后就好了，没必要出来。
    可是让人们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太后的病好了。
    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太后就能够下地走路了，而且饭量也大好，整个人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事情了一样，简直神奇。
    有消息传来，朝天宫又研制出了新的丹药。
    有了上一次的培元丹，这一次大家就更相信了，很多人都跑到张天师那里打听消息，弄得张天师一脸懵圈。
    无奈之下，张天师公布了一些消息。
    比如朝天宫正在研究一些材料，这件事情是有的。只不过除了培元丹之外，其他的丹药根本就没什么进展。
    其中进展最大的应该是驻颜丹，据说服用这种丹药可以青春永驻。什么年纪吃下去，你的容貌就会定格在什么年纪，直到人死了都会如此。
    只不过这种丹药炼制太过费时费力，一直没有研究成功，只取得了一点点进展，只能叫做养颜丹。
    养颜丹效果也很简单，吃了以后能够延缓衰老、调节身体，让女人减少疾病、活得更健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在后世有很多广告都宣传过这种丹药乌鸡白凤丸和太太口服液。
    这消息当然也是朱翊钧让张天师放出去的。
    朱翊钧准备搞一波钱。
    这年头，穷皇帝什么都干不了。而且皇帝要经商，也要有拿得出手的硬通货商品才行。
    这年头，什么东西赚钱来的最快最猛？
    当然是保健品和化妆品，女人的钱最好赚。
    在京城、南京、苏州、杭州，这种大城市的有钱人太多了，一掷千金的豪客更多。
    乖乖地把你们的钱拿出来。
    加上自己的炒作和营销，朱翊钧相信养颜丹会被卖出一个天价。
    小罐茶，大师造。
    啊，不对，养颜丹，天师造。
    朱翊钧已经准备好了，一次售卖一炉丹药，一炉丹药装一大盒，一大盒服用一个月。
    在这一大盒里面，只有一颗养颜丹是系统给的真药，其他都是普通的丹药。
    这一颗真·养颜丹吃了之后，会有一点点效果；如果常年服用，效果会更明显。
    先打开销路，再出升级款，反正就是贵。
    这是个长远的计划，现在为了解决太后的问题，先放点风声出去。
    只是，朱翊钧完全小看了这种流言的威力。不要说外面传的人尽皆知，皇宫大内都已经传开了。
    看着面前嘟着嘴的王皇后，朱翊钧一脸的无奈。
    在王皇后的身后，六姑娘也是一脸幽怨的看着朱翊钧，委屈巴巴的。
    朱翊钧很无奈，这叫什么事啊？
    “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朕。”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朕不是已经问过了吗？没有，朝天宫那边还没有练成。”
    这叫什么事啊？
    自己这是不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看自己干的这个事，幸亏后宫里面只有一个王皇后，不然麻烦大了。
    “外面都传成那样了，”王皇后嘟着嘴说道：“钧郎，你说他们到底练到什么程度了？不是说已经有效果了吗？炼制出来的是养颜丹，虽然没有驻颜丹那么厉害，但是也很厉害。”
    “还没练成。”朱翊钧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了，这件事情先不要说了，朕还有正事要忙。练出来了，朕保证先给你们拿一盒过来。”
    说完，朱翊钧转身就溜。
    惹不起，躲得起。朕还是去见张先生吧。
    在这个时候，还是张先生比较可爱。
    太后已经好了，自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张居正低着头往皇宫里面走，脸色有些迟疑。
    见到朱翊钧的时候，张居正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看着有些别别扭扭的张居正，朱翊钧有些狐疑。
    这是怎么了？
    怎么看着这么尴尬？


第一六一章 居然鼓动陛下出京？！
    “先生这是？”朱翊钧一脸关切的问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朕找御医给你看看。来人，快叫御医！”
    “陛下，陛下，”张居正有些疲惫，连忙抬手阻止道：“臣没事。”
    “那这是？”朱翊钧有些狐疑的问道。
    “只是昨晚上没睡好，”张居正摇了摇头，有些气虚的说道：“身体并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居正，没有再说什么。
    原本的历史上，有很多关于张居正喜欢美色的记载，甚至有戚继光给他送了两个波斯舞姬的故事。
    朱翊钧对这件事情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毕竟给人泼脏水的时候，美色是永远绕不过去的一个坎。纵观历代，如果想要抹黑一个皇帝，基本都要从美色上下手。
    李世民抹黑隋炀帝的时候，不也搞了一个萧淑妃出来吗？
    到了大明就更是如此了，从成化皇帝开始一路黑下来。
    成化皇帝宠爱万贵妃，顺带还用了太监汪直。
    孝宗宠爱张皇后，连娘家人都宠。
    到了正德皇帝，那黑料就不用说了，豹房里面美女一大堆，走到谁家就睡谁媳妇、抢臣子的媳妇，各种黑料简直数不胜数，顺带还宠信太监刘瑾。
    到了万历皇帝，宠爱郑贵妃。
    天启皇帝搞出了一个艳压群芳张皇后，还宠信魏忠贤，弄出一个九千岁，黑得那叫一个彻底，脏水泼得那叫一个透彻。
    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简直是大大的昏君。如果不是坟被挖了，恐怕都解释不清楚。
    万历坟被挖了以后，经过医学诊断，他的腿骨都已经变形了，的确是不良于行。走不了路怎么上朝？
    可见历史上有多少黑料，逮住一个点没完没了的黑。
    朱翊钧上辈子听说过一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满清在修明朝历史的时候，搞来了很多明朝史料。只不过在修完明史之后，这些史料被满清一把火烧了。
    加上大搞文字狱，除了民间所遗留的少部分之外，国内留存的明代史料甚至都不如朝鲜多和准确。
    明朝皇帝都被黑成那样了，张居正的事情真真假假的太正常了。朱翊钧对这件事情也没太在意。
    再说了，这个时代波斯舞姬的确非常火，不但张居正有，别人也有。
    老爹隆庆皇帝就有，而且还玩得很欢乐。
    再比如泰昌皇帝，当了一个月的皇帝，他就有十个波斯舞姬，在一起欢乐了三天，人就不行了。
    嗯，好像是我儿子？
    算了，不提了，还是说张居正吧。
    张居正也喜欢波斯舞姬，这没什么不正常的。
    据说戚继光送给张居正的波斯舞姬还是一对双胞胎，姿势很棒；还给张居正买了一对缅铃，供张居正玩乐。（周周不知道缅铃是什么，正直脸.jpg）
    白天忙于政事、教导皇帝这么劳累，晚上回去还劳累开发舞姬，这身子怎么吃得消？
    要不回头给他弄点汇仁肾宝补一补吧？
    毕竟他好，我也好啊！
    张居正瞧见朱翊钧意味深长、有些揶揄的目光，瞬间就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他脸色尴尬，满脸写着不是这样的”，连忙解释道：“昨夜被家人女眷们缠着询问养颜丹之事。”
    还有比刚刚的事情更尴尬的嘛？
    没有，不如直接说清楚。
    “家里人都在问，非要臣到陛下这里来询问一下。这种事情臣怎么开口？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有想好，这才睡得晚了。”
    “就这事啊？”朱翊钧笑着说道：“朕还以为多大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朝天宫那边还没做出来，要是做出来的话，朕第一时间让人给先生送过去。”
    “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答应道。
    “这丹药的制作难度非常大，朝天宫那边也只是刚有点成效。谁想到张天师的嘴这么快。”朱翊钧有些烦躁的发泄道。
    张天师如果要在这里，肯定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可惜他不在。
    闻言，张居正笑着说道：“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有些兴奋也正常。只不过现在朝野内外都在议论，张天师还是要尽快做出来才好，不然朝天宫的门都得被人堵上。”
    “不管他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自己惹的祸自己料理吧。”
    “朕今天把先生找过来，有一件事情要和先生商量。”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有关这次山东土地清查之事。”
    闻言，张居正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这么轻易把这件事情放过。
    这些日子，大家一直都在等着对方出招。现在好了，对方终于出招了。
    “陛下请说。”张居正点点头说道。
    “是这样的，这次事关重大，朕决定亲自去山东。”朱翊钧一本正经的说道：“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欺压百姓的、怎么欺压良善的？”
    “山东还有鲁王和德王两位藩王。朕担心他们会有顾忌，朕去看看。”
    闻言，张居正神情瞬间就变得古怪了起来，震惊之中还带着愤怒。
    居然鼓动陛下出京！简直不当人子！
    让陛下去山东，这也是你们能干出来的事？
    彼其娘之！
    张居正平稳了半天，才平复住情绪。
    皇帝去山东很容易被鼓动，因为从小就生活在紫禁城里面的皇帝就很想出去走一走，这是每一代皇帝都要干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防范和阻止皇帝出宫，就成了臣子们永恒不变的一个大议题。
    如果都像正德皇帝那样满世界乱跑，那就麻烦了。
    天下本无事，皇帝一出去事就来了。
    这是大臣们不能接受的事情。
    现在居然有人鼓动皇帝出宫，简直罪大恶极！
    至于皇帝找的那些理由，在张居正看来根本就不是理由。
    什么去山东视察？
    山东做的事情，用得着皇帝亲自去吗？
    清查个土地，谁不能办好了。再说了。鲁王和德王他们敢跳出来吗？跳出来就先收拾他们。皇帝的理由也太蹩脚了。
    不过理由不重要。


第一六二章 什么锅都让高拱背
    “陛下，这不妥。”张居正面容严肃，直接站了起来。
    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张居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其他人也不会妥协，朝堂上下没有一个人会同意。
    “有何不妥？”朱翊钧有些疑惑的问道：“朕从小长在深宫之中，不知民间疾苦，正好出去看一看。”
    “一来看看山东清查土地，二来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免得闹出来‘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朱翊钧一脸严肃正经的说道：“哪里有什么不妥？”
    “难道先生是担心祢费甚多？先生放心，这一路轻车简从、微服私访，绝对不会惊扰地方。即便是有花费需要，朕也会从内库里出，绝对不会为地方增加负担。”
    还轻车简从、微服私访，你当是写话本吗？
    这年头，山高水长，医疗条件又这么差，出去之后稍有不慎就会生病。大张旗鼓的都不容易保证身体安全，更别说轻车简从的走了。
    皇帝这么年轻，连个子嗣都没有，这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张居正绝对不允许朱翊钧这么干，他态度坚决的说道：“陛下，此事并不妥当。山东距离京城虽然不远，可是一路上山高水长，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如何向天下交代，如何向太后交待？”
    “山东的事情，陛下可以放心，地方的官员一定可以处理好。”
    朱翊钧不以为然的看着张居正，摆明了在说朕不相信他们。
    这玩意变成玄学了。你觉得他们可靠，我就知道他们不可靠，怎么样？
    张居正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亲自前往山东的确不妥，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此时此刻，张居正把先生的姿态摆了出来。
    朱翊钧也很无奈。
    张居正一旦硬顶起来，自己就硬不动了。
    朱翊钧只能转换策略，说道：“那如果山东的官员弄鬼怎么办？不说其他的，把有钱藩王的地丈量的少一点，他们岂不还能继续隐匿土地？缺失的田地，可以把百姓的地量得大一点。如此一来，土地的账面就平了，他们还能收受大量的贿赂。”
    闻言，张居正心里边瞬间就明白了，原来目的就在这儿。
    这帮人真是不当人子，居然让陛下拿自个儿去山东来说事。说到底，还是他们想派人去山东。
    张居正想了想，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给皇帝一个交代，怕是没完没了了。
    张居正直接说道：“那不如从京城派些人过去。从都察院、六部一起抽调一些人手，陛下也可以从宫里派些人。”
    后面这句话必须要提，如果不提这么一句，实在是说不过去。何况皇帝不可能放心，又给了那些人进谗言的机会。
    反正事情到最后也就是这个结果，张居正果断地就抛了出来了。
    处理这种事情，张居正非常有经验。咱们跳过争论的阶段，直接奔着最终的结果和主题去，这样大家都省事。
    朱翊钧没想到张居正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显然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他看穿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也不是自己想的办法，都是高拱出的主意。坏也不是自己，都是高拱。
    “朕想让海瑞去。”朱翊钧直接说道：“宫里面的那些太监，朕也不放心，全都是一些没有眼光、贪得无厌的鼠辈。真让他们去，还不一定把地方闹成什么样子。”
    “朕觉得海瑞就不错。”朱翊钧一脸正直的说道：“为官清廉，名声也很好。当初在应天做巡抚的时候，他还搞过清查田地的事情，这是一个有经验的人，由他去再合适不过。”
    张居正在心里面叹气，国事太难了，果然他们提出来的人还是海瑞。
    这是说什么都要把海瑞放到山东去闹一场。
    想了想之后，张居正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闹就闹呗，反正是你高拱搞出来的。山东两个难啃的大骨头，两位的藩王和孔家，我们是没有什么太好的人选。
    去啃这两块骨头，你高拱想去就去呗。成了是朝廷的功劳，也是我的功劳；失败了就把责任往高拱的身上推、往海瑞的身上推。
    尤其是孔家的怒火和藩王的怒火，正好让这两人去承担。
    思路这么一转变，张居正就想通了。
    这件事情可以坏事变好事，反正现在自己掌握权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往高拱身上推。
    你高拱不是想掺合吗？
    那坏事都让你来干。
    张居正直接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甚为妥帖。海瑞海内名臣，朝野内外无不叹服。他去山东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朱翊钧看了张居正。
    这是吃错药了吗？
    张居正唯一担心的就是海瑞去了以后会查山东那些官员，很多官员会被他直接拉下马。可是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放他出去，在京城里面闹腾，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海瑞去了山东，就去山东闹腾吧。贪污被查的那些官员无所谓了，随他们去吧，大明就不缺官员。
    把海瑞放出去，还能让上下团结一心。那些人畏惧海瑞和高拱，就只能依靠自己。
    想到这里，张居正心满意足。
    不错不错。高拱想收服人心，有海瑞在，基本没戏。
    只要自己引导得当，绝对能够控制上。
    张居正已经有了想法，海瑞既然敢想敢干，自己就把它引导到孔家身上去。
    说起来，这些年自己拿孔家也是有些头疼。孔家每年都要进京朝拜来见陛下，结果衍圣公太不要脸了，
    他每次来都会在山东弄一大批货物到京城来贩卖，却打着朝见皇帝的名义；每次都是住朝廷的驿站，不但不交税不说，运输的成本都由驿站来负责，吃住也都由朝廷的驿站承担。
    衍圣公每一次来都能大赚一笔，可朝廷每一次都要亏一笔。
    这对于精打细算的张居正来说，简直太无耻了！
    你可是圣人子孙衍圣公啊！你居然干这种事？
    太无耻了！
    张居正被气得肝疼。


第一六三章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
    只不过被气得肝疼也没办法，衍圣公家就是这么臭不要脸。
    最终解决的办法是张居正不让衍圣公进京朝见了，快在家待着吧！
    皇帝没有那么想见你，你也没那么招皇帝喜欢。
    这么不要脸，这么损的事，衍圣公家都能干得出来。去清查他们家的地，能查出来结果才怪了。
    张居正已经想好办法了，你们想查我的官，根本不可能，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回去我就给山东那边写信，海瑞到了以后，就让他去捅孔家的马蜂窝；哪怕海瑞不想捅，山东那边也要让他去捅。
    你们既然想撞进来，就让你们撞一个头破血流。你想要查我的官员都没有这样的机会，直接就把你们卖掉。
    有了这样的想法，张居正自然就不反对了。
    朱翊钧好无奈。
    现在根本不知道张居正是怎么想的，好想兑换一个读心术的超能力了。这样一来，就能知道张居正是怎么想的了。
    有了这么牛B的能力，那还不上天？直接螺旋上天了。
    不过，兑换价格真不是自己能承受的，300万声望。
    朱翊钧直接就不想了，把这个事抛脑后去了。
    你这个玩意太贵了，我玩不起，还是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事吧！
    到现在，声望最高不过2万，兑换这种东西？
    快别闹了。
    张居正答应的痛快，朱翊钧的神情有些古怪了起来。两人气氛瞬间就陷入了尴尬。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两人就差大眼对小眼了。
    尴尬了一会儿，张居正站起身子说道：“如果陛下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臣就去忙了。”
    “先生去吧。”朱翊钧连忙说道。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大殿里尴尬的气氛才缓和了下来。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开始琢磨。
    张居正这是要干嘛？想不明白啊！
    内阁。
    张居正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四维和申时行全都看了过去，见到张居正进来，两人全都站起了身子，非常急切的凑了上去。
    张四维有些担心的问道：“阁老，可是有大事？”
    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高拱那边的反击，张四维两人有这样的担心也不奇怪。
    张四维这么问了以后，心情略微有些激动。
    “是有大事。”张居正点了点头，叹一口气说道：“陛下要去山东。”
    “无耻之尤！”申时行怒哼了一声。
    把老实人都气愤怒了，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的无耻。
    申时行又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敢这样！”
    张四维看了一眼申时行，闭着嘴没说话。
    他倒没有露出什么古怪的神情。
    什么叫能这样？敢这样？
    他们为什么不能这样？为什么不敢这样？
    山东又不是边疆，去山东又不是御驾亲征。当是什么事，他们怕什么？
    大明的皇帝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弘治皇帝领着正德溜出宫；
    正德皇帝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把身子长在皇宫外面。
    嘉靖皇帝，少出去走了吗？那不也是一样吗？
    为什么当今陛下想出宫就变得这么奇怪？
    肯定不奇怪啊，那些人鼓动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
    只不过没想到他们会鼓动陛下出宫罢了。
    “说为什么要去了吗？”张四维问道。
    “说了，要去看看山东清查土地。陛下觉得山东那些人会搞鬼，会接受地方富户的打大，把普通百姓的地打大，普通百姓的地打小。这样一来，总数不变，他们在朝廷立功还能够收受贿赂。”
    “这肯定不是陛下想出来的！”申时行咬着牙说道。
    这当然不可能是陛下想出来的，陛下久居深宫，一直都在读书，甚至都没有亲政，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也只有高拱这种人能够把这种事情说得门清。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瞬间就把责任归咎到了高拱的头上。
    张四维说道：“阁老没有答应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
    申时行也是满脸期盼地看着张居正。
    他可不希望张居正答应，如果张居正答应的话，麻烦就大了。
    “没有。”张居正摇了摇头，说出了两个人期盼的答案。
    “不过答应了另外一件事情。”张居正看了两人一眼，又说道：“朝廷会派人到山东去巡查，陛下要派海瑞过去。”
    以退为进。
    张四维两人瞬间领悟。
    先以陛下要去山东做引子，然后再把海瑞拿出来，二选一。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这是非常简单的方法，还非常有效。
    申时行不得不感叹道：“高拱果然老辣！”
    “阁老可是答应了？”张四维再一次问道。
    这一次，张居正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四维两人也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不答应也不行了。
    他们能在陛下那边说这么多话，自己要是把这个人推了，他们就能说别的话了。
    为什么不敢让海瑞去查？还不是有鬼？
    到时候陛下怀疑的就不是山东官员了，到时朝中只会计划计划自己这些人了。
    张阁老真的拒绝的话，才会让高拱喜出望外。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答应归答应，还是要想一点办法。”申时行沉吟了片刻说道：“山东那边，这次的事情很重要，不能闹出乱子，还要把事情办好。”
    “毕竟清查土地，山东是开局。这个局要开不好的话，那就麻烦了。到时候想在全国清查土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能让海瑞给咱们捣乱，要想个办法，最好到了山东就把他弄走。”
    申时行没想过拉拢海瑞，因为不现实、不可能，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拉拢海瑞。
    “我有一个想法。”张居正看了一眼两人，声音有一些低沉的说道：“只不过如此行为，有失读书人的本分、有失为臣之道啊！”
    “都这个时候了，阁老还犹豫什么？”申时行连忙说道：“有什么主意，阁老不妨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呀！”


第一六四章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闻言，张居正为难的点了点头“可是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这么办了。”
    旁边两人一脸“委屈你了”的样子。
    三人都在做戏，都做得非常认真，表情严肃、目光真挚，感情也很充沛。
    这里只有三个人，但他们还是坚持在演，这就叫敬业。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山东清查土地，你们也知道。德王和鲁王乃世藩王，还有衍生公，山东那边压力很大啊！”
    “赵贤的能力是有的，可是应对双方怕是也经验不足。海瑞这个人虽然为人刻板了一些，可是他有经验，在顺天府的时候曾经搞过土地清查。既然陛下想让海瑞去，我也就同意了。”
    “你们应该也明白，这是为了朝廷好、为了清查大计好。”张居正说到这里，悲天悯人的说道：“只是海瑞的脾气太直了、太过暴躁，我们还是要看顾一些。”
    “我打算写信给赵贤，让他注意一些。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护着一点海瑞。”
    申时行和张四维都是老狐狸了，当然不会觉得张居正会这么干。
    张居正和海瑞的梁子由来已久，当初徐阶威严扫地、遗臭万年，就是海瑞下手干的。
    张居正当初也给海瑞写过信，让他给徐阶留点体面。结果海瑞还是没给面子。而且双方政见不同、互相看不上，简直就是夏虫不可语冰。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怎么可能真的帮海瑞？
    这话就要反着听了，两人都是老官场，自然听得出来。
    这是要把海瑞向德王鲁王和孔家那边弄，让海瑞去捅这两个马蜂窝，让他根本顾不上别的地方。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也瞬间就放在了肚子里面。
    如果张居正能这么干的话，那反而好很多；赵贤应该也明白该怎么办。
    张四维满脸敬佩的说道：“阁老大义，为了家国天下，阁老辛苦了！”
    一边的申时行也说道：“是啊，是啊！阁老为天下谋算，实在是让我等惭愧！”
    “不必如此。”张居正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无非就是尽心尽力罢了。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希望这次事情能顺利，不要出什么波澜。”
    “山东的官员还是得力的。”申时行笑着说道：“相信他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这一点阁老可以放心。”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他们三个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很快，关于海瑞的任命就下来了。
    户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当然了，这都是加的官衔，真正的实职是奉旨巡查山东。
    看着眼前的圣旨，朱翊钧有些不满意。
    自己不想这么写，自己想模仿的是前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那里面有人给狄仁杰写了圣旨。
    “同凤阁莺台平章事，处置使，兼幽州大都督，奉旨提调幽州一切军政要务；所到之处如朕躬亲，遇事可便宜行事。”
    朱翊钧兴奋地拟定了一份圣旨。
    “加海瑞为督察院右督御史、户部尚书，奉旨巡查山东，有权提掉山东一切军政要务。所至之处，如朕躬亲；亲王命旗牌，尚方宝剑，凡大明四品以下文武官员，皆可先斩后奏。”
    最后，朱翊钧还很高兴地加了一句“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份圣旨根本就没通过，内阁那边根本就没有拟旨，更谈不上成为圣旨了。
    内阁那边直接就拟定了一份圣旨送了过来。
    按照内阁拟旨，朱翊钧这份圣旨大打折扣，“户部尚书，都察院右督御史，代天巡查山东。”
    没了。
    “亲自王命旗牌，尚方宝剑”都没给，如果给了的话，海瑞就等于巡抚了，而且还有提调山东一切军政要务，那是总督。
    这哪是派海瑞去巡查，简直就是给山东派去了一个大爷。内阁自然不可能同意。
    圣旨就被送了回来，朱翊钧看了之后有些无奈。
    读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
    不过算了，这样就这样吧。
    人都已经要去了，犯不上在这件事情上闹腾。
    亲自拿起玉玺，盖上了印，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手中的圣旨递给张诚。朱翊钧说道：“你们东厂的人挑选好了没有？”
    “回陛下，已经挑选好了。”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谁？”朱翊钧语气随意地问道。
    “回陛下，东厂提刑百户董大宝。”张诚面带笑容。
    “就是这次在京城办事的那个？”朱翊钧问道：“朕好像听说过他，好像办事还算得力。”
    “回陛下，很得力。”张诚连忙说道：“董大宝这个人心思细密，而且忠诚有加，办事也很有章法。”
    “上次的事情之后，就升了官，现在是东厂的提刑百户。这一次陛下让奴婢选个人，奴婢就选了他。”
    朱翊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次去山东的人要懂事、要听话，听海瑞的话；而且还是要干大事，说的话、干的事可能都很吓人。你派去的这个人行不行？别关键时候退了。”
    “陛下放心，奴婢已经交代过了。”张诚连忙保证道：“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就算把脑袋留在山东，海大人有什么事情安排，他也一定要办成。”
    朱翊钧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这很好，去传旨吧。”
    “是，陛下。”张诚恭敬的双手捧着圣旨，就朝西苑而去。
    海瑞还在那里，这份圣旨要到西苑去传。
    圣旨正式落下，证明这件事情正式确认了下来。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皇城内外，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朝廷决定的事情，就会办下去。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东厂。
    张诚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随手把圣旨递给了身边的董大宝。
    此时的董大宝早已经不是原本的董大宝了，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起来更具威势。
    只不过在张诚面前，董大宝脸上依旧带着献媚的笑容，正恭敬的捧着茶水。


第一六五章 四把枪
    “行了，别端着了，放下吧。”张诚笑着说道：“事情上次和你说了，不过咱家不放心，这次还是过来了一趟。有些话要和你说明白。”
    “公公赐教。”董大宝连忙抱拳。
    “这次去山东的事情很大，背后的博弈你就不用想了，咱家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情，你是谁的人。”
    说完，张诚猛的看向董大宝，目光阴狠。
    董大宝连忙跪在地上，一脸认真的磕头说道：“卑职永远是公公的人。公公让卑职做什么，卑职就做什么，绝对没有二话。”
    张诚轻笑了一声说道，“起来吧。”
    董大宝爬了起来，连忙恭敬地坐到了一边。
    “咱们都是陛下的人，所以这次的差事你听清楚了，你跟着海瑞去山东。第一，要保证海瑞的安全，绝对不能够有任何差池。海瑞要是伤到了、损到了，你小子命都保不住。”
    “公公放心，卑职这次抽调了好手，绝对保证海大人万无一失。”董大宝面容严肃。
    “你只要护卫在海大人的身边就行了。”张诚缓缓的说道：“这一次，陛下还调了戚继光的一个百户，负责保卫海大人。率领这些人的是俞大猷，你也躲着点这位。”
    “这位是？”董大宝有些迟疑。
    “是谁你就别问了，”张诚没好气的说道：“只和你说一句话，陛下在宫里面跟他学武，现在就住在西苑。他见陛下的时候比咱家都多。”
    “卑职明白。”董大宝连忙点头。
    “这个人不太好相处，不要得罪就行了。”张诚摆了摆手说道：“护住了人，那就要做事了。你要记住一句话，无论海瑞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去做。”
    “这一次山东的事情不好办，所以陛下调了戚继光的人，也调了咱们的人手。你要是在这件事情上比不过戚继光的人，你知道下场。”
    “公公放心，卑职明白。功劳一定是公公的。”董大宝献媚道。
    “你明白就好，”张诚笑着说道：“山东有鲁王，有德王，咱们做锦衣卫的，这些藩王倒是不怎么害怕。但是山东还有一个孔家。”
    “公公，卑职是个粗人。”董大宝直接说道：“这圣贤书，卑职的肚子里可没有，卑职不认识什么圣人，卑职认的是公公。”
    “明白就行了。你呀！”张诚笑着指着董大宝说道：“去吧，好好办。现在你是提刑百户，山东的事情你要办得漂亮，咱家保你一个掌刑千户。这东厂上下，除了咱家，你就是第一位。”
    董大宝听了这话，顿时就激动了，连忙撩起衣服跪在地上，大声道：“公公放心，卑职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绝不让公公失望！”
    “去准备吧。”张诚在旁边小太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转身向后面走了出去。
    等到张诚离开以后，董大宝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缓缓地收了起来。
    压住腰间的刀，董大宝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上一次自己赌了一把，把握住了机会，直接成了东厂的提刑百户，现在风头一时无两，整个东厂上下没有人敢直视自己，包括原本的掌刑千户。
    当初嘲讽自己的人，脸都被打肿了，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是遭了贼人没了，实在是可怜。
    同僚一场，自己还去他家里拜祭了一下。看到他的家人可怜兮兮的，同僚一场，还好好地照顾了一下他们。
    董大宝心里面明白，自己就是一把刀，张公公手里的刀、陛下手里的刀。
    这刀出鞘，就要勇往直前。
    “大人！”
    “大人！”
    所有人都对着董大宝躬身行礼，没有一个人敢怠慢。
    眼前这位可是个狠角色，没有人敢得罪。
    出了东厂衙门，董大宝的脚步越来越坚定。
    上一次成了，这一次一定也能成。从此之后，自己就是东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京城不会再有人没听过董大宝的名字。
    权力、财富、女人，我全都要！
    当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以后，海瑞就启程了。
    王用汲被调到了海瑞的身边，成了钦差的随从。
    一行人直接离开了京城，赶奔山东。
    人走了，山东外边的事情就要开始了，朱翊钧却顾不上这些。
    他在研究枪。
    如果说冷兵器是男人的浪漫，那么枪同样也是男人的浪漫。
    至于哪个更浪漫一些，小孩子才会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此时在朱翊钧的面前，就摆放着几把枪。
    朱翊钧伸手摸着枪身，脸色十分精彩。
    冰冷的枪身，金属的触感，让朱翊钧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好东西！
    这是世界上非常经典的两把步枪。
    左边这把德莱赛步枪，型号是M1841，最简单，最初始的版本，是一款后装枪，使用的是黑火药和纸质枪弹。
    第二把，夏赛波步枪。与德莱赛一样，同样使用的是黑火药和纸壳定装弹药。
    在结合了德雷斯击针枪的设计后，夏塞波将击锤改为击针，并将底火安置在子弹底部。
    最具说服力的创举在于枪栓表面用于防止气体泄漏的橡胶闭气套，它比德莱赛M1841更先进。
    旁边的毛瑟步枪，型号1871式，世界上第一把使用金属定装子弹的后装枪。枪机安全、简单、坚固和可靠，这玩意现在大明没得造。
    旁边的第四把枪，也是最后一把，正是大名鼎鼎的98K。
    四把枪里，大明唯一有基础仿制的就是第一把德莱赛M1841，纸壳定装弹药。
    虽然是后装枪，但使用的是黑火药。即便如此，它也是划时代的一种枪。
    什么燧发枪、什么鸟铳，在德莱赛M1841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朱翊钧最想要的是夏波赛步枪，但是路要一步一步走，慢慢来。
    为什么选择枪而不是选择炮？
    因为枪便宜啊！
    这个时代，冶金工程不过关，材料工程更不过关。造炮要用铜，朱翊钧没有那么多钱，而且运输也不方便。
    炮是要造的，但枪要放在首位。
    朱翊钧要练兵，怎么可能还练冷兵器的兵？
    枪骑兵才是浪漫，不是吗？


第一六六章 兵仗局还有多少工匠？
    枪携带方便。
    在这个时代，运输条件这么差的情况下，枪已经足够用了。
    战斗力什么的，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在现在这个时代，火器就是王道。
    戚继光装备的都是什么火器？他都一样打胜仗。
    如果真的能够仿制成功的话，自己这种枪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夏波赛步枪还有一个优势，可以直接换成金属定装弹药。一旦黄铜子弹研制成功，就可以直接拿到夏波赛步枪上面来用。
    虽然夏波赛步枪比起正儿八经研制的黄铜子弹步枪要差很多，但起码能用；即便淘汰了，还可以装备给地方保安团，不会像德莱赛步枪一样没有办法换金属弹。
    不过朱翊钧不太在意这种东西，黑火药纸质弹头，这玩意成本低、造价低，不知道还要用多少年。
    以现在的生产力和战力来说，根本没必要用太好的东西，德莱赛步枪足够用了。
    朱翊钧伸手将兑换的子弹拿出来五颗，一颗颗的把子弹压进98K的枪膛里面，轻轻地拉动枪栓，把枪端了起来。
    朝前瞄准了一下，朱翊钧有些唏嘘的把枪收了起来。
    没开枪，一来怕误伤到人，毕竟自己对枪法实在是没什么信心；二来动静太大，自己这么开枪，周围肯定会被吸引来不少人，到时候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朱翊钧把枪收起来后，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陈矩，伸了一个懒腰，朱翊钧问道：“兵仗局那边现在谁管事？”
    “回陛下，是张扬张公公。”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把人找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去找人了。
    皇宫大内的太监们，最近的日子其实不太好过，甚至是提心吊胆。
    皇帝年轻，身边的小太监太多，老人失势了呀。
    冯保在的时候大家还好，活得都很自在，平常也不用巴结太多人，只要把冯保给哄好了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皇宫里面却都不一样了。冯保死了，太后的身体不好，平日里别说管事了，自己都照顾不了，大家想要巴结太后都没希望。
    皇宫里面那些小太监一个比一个精，整日里都想巴结着皇帝往上爬，老人们的日子自然就难过了。
    自从陈矩成了皇帝的心腹，小太监们都看到了希望，一个个都蠢蠢欲动。
    前些日子，张诚进了司礼监，不但成了秉笔太监，还掌了东厂。多少人都羡慕。
    陈矩也进了司礼监，同样做了秉笔太监。这让很多老太监心里面都慌的很。
    张扬就是其中一个。
    张扬掌管的是兵仗局，其实并不是一个受重视的衙门，在二十四衙门当中排名也不靠前，因为用不上。
    原本这是给皇帝的私军打造兵器盔甲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衙门。
    可是这些年从上到下都在砍皇帝的私军，尤其是张居正当了首辅以后，更是把腾骧四卫弄掉了一半。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兵仗局自然就闲下来了。虽然不那么重视，可好歹也是宫里面的太监头头，下面的人全都盯着。
    这让张扬觉得自己屁股下面着了火，随时随地都能够把自己烧了。只不过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也只能每天郁闷着。
    见到陈矩，张扬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连忙凑了过去说道：“哟，这不是陈公公吗？有什么事，陈公公派人知会一声就成，怎么能亲自过来呢？”
    宫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目前皇宫大内最有前途的两个太监，一个是陈矩，一个是张诚。
    张诚，是现在司礼监大头子张宏的干儿子，皇帝的心腹，年纪轻轻的就已经管了东厂，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陈矩就更不一般了，虽然权力没多大，却是皇帝的铁杆心腹，每天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时间比谁都长。
    这样的人都得罪不起，也有不少人开始巴结他们了。
    张扬就觉得巴结陈矩挺好。
    比起张诚，陈矩可要好相处多了。他为人温和、见人带笑，说起话来也都很客客气气。大家对他的感官都不错，张扬也是如此。
    听到张扬这么说，陈矩连忙躬身道：“公公可不要折杀我了。您是前辈，咱们之间可是差的辈分，这话是万万说不得。这要是传出去，我都没法做人了。”
    看着陈矩的样子，张扬连忙说道：“陈公公您客气了。您在陛下身边当差，每天事情这么繁忙，咱家也是怕误了事。”
    “那就多谢张公公。”陈矩连忙笑着说道：“不知陈公公这次过来有何事啊？”
    有些话说完就算了，两人之间基本已经达成了默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剩下的话就不用往深说了，点到为止即可。
    “陛下召见。”陈矩躬身说道：“挺急的，张公公还是快和我走吧。”
    “是是是。”张扬连忙点头答应道。
    陛下挺急的，你还废这么多话？
    张扬明白，陈矩这就是故意的，这是要拿捏一下自己。
    不过他也不在意，能被拿捏在宫里面也是好事。要是用不着你的话，就不拿捏你了。
    两人的速度很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西苑。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张扬，发现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太监。
    在太监这个行业，过三十岁就能称得上是老太监了，何况张扬已经四十多岁了。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毛微微一挑。
    站在旁边的陈矩心里面一沉。
    跟了朱翊钧这么长时间，他也学会了一些察言观色。陛下这个样子，就是对人不满意了。
    陈矩立马恭敬端庄的站直了身子，也不去看张扬了。
    朱翊钧盯着张扬，沉声说道：“朕问你，兵仗局现在还有多少工匠？”
    闻言，张扬就是一愣。
    他没想到陛下问的居然是这个，一时之间就有一些迟疑。
    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要知道，他们这些太监平日里没少贪污，甚至吃空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难道自己被人告了黑状？


第一六七章 搜罗工匠
    张扬在心里面大骂，也在快速的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这一迟疑，就有些缓慢了。一时间居然没有回答朱翊钧的问题。
    朱翊钧眉毛一挑，沉声说道：“难道说你不知道？”
    如果张扬不知道，那这个人就没用了，自己肯定会换了他。正好自己对他还不是很满意，把他换了，换一个合适的人上去。
    张扬抬起手就给了自个儿一嘴巴，连忙说道：“回陛下，奴婢知道。兵仗局总共有匠户一千六百三十二户，应差九百八十六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这个人数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满清曾经黑过大明大明的皇帝贪污腐化，皇宫里面宫里太监竟达十万人，可见其压迫和剥削之严重，简直就是昏庸至极。
    而且这还不是某代皇帝这么干，是每一代皇帝都这么干，可见大明朝从根子上就已经坏了。
    再看看我大清，我大清皇帝奉行节俭，皇宫里的太监宫女加起来都不超过千人，可见我大清皇帝有多么的英明神武。
    这一对比，那有可比性吗？
    我大清就是牛，就是厉害。
    不得不说，这个脏水泼的还是很有水平的。
    泼脏水的技巧，朱翊钧想起了后世的公知。说白了就是利用信息差胡说八道，说一半真话说一半假话，或者是说一半，不说一半。
    大明朝的皇宫的确有十万人，可这十万人不都是太监宫女。
    明朝的皇宫里面有二十四衙门，是明代宦官伺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机构，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
    二十四衙门并非明代宦官体制，其主官太监也无硬性规定必用宦官，是侍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机构，后多派宦官掌其职。
    如果非要说的话，更像是满清的内务府。
    里面绝大多数是由南京乔迁来的工匠，北京一地含其他各部会的工匠不过两万七千户。
    除了他们本身用人以外，这些机构还有自己的厂子。比如蓝靛厂，就是给皇帝染布的地方。
    后世不有人唱吗？蓝靛厂火器营，有一个松老三。
    这里的蓝靛厂，就是给皇家染布的地方。
    明永乐年间，蓝靛厂附近地洼水清，宫内派力役在此种植大片的蓼蓝、山蓝和菘蓝草。
    还有著名的王恭厂，那里是给皇家做火药的地方。
    很多人就统一的把这些人全都说成了太监和宫女，全都成了皇帝昏庸的证据。
    朱翊钧在了解了这件事情之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古今如一。
    当初满清是这么给明朝泼脏水的，那些公知也是这么给自己国家泼脏水的，手法当真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满清泼前朝的脏水还能让人理解，历朝历代都这么干。
    可是公知给自己国家泼脏水，那就是其心可诛了。
    朱翊钧觉得公知应该感谢后世自己的国家社会主义法治建设不健全。如果把他们放到满清去，直接就是诽谤朝廷，抓起来满门抄斩。
    也幸亏现在是万历五年，这要是再往后放几十年，二十四衙门也废得差不多了。
    现在有二十四衙门在，自己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二十四衙门名义上可是掌管了很多事情，牵扯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只要自己用他们，就可以绕开很多文官设的限制，兵仗局的事情就是第一步。
    这样的回答，朱翊钧还算满意，便继续问道：“那你给朕找些工匠来，要擅长打造火铳的，一定要找那些打得好的人。”
    “顺便去工兵部一趟，到他们那边弄些回来。对了，除了这些人以外，再弄一些会炼铁、会打铁的人。”
    “奴婢明白。”张扬连忙跪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但张扬也不敢问。
    刚刚的事情已经让皇帝对自己很不满意了，还问？嫌弃脑袋丢得不快吗？
    “去吧，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张扬去找人。
    闻言，张扬磕了头转身就跑。
    朱翊钧对着陈矩点了点头。
    陈矩没有迟疑，连忙就追了上去，跑出去老远，才把张扬追上。
    抓住张扬的时候，陈矩都有一些微微气喘。
    要知道，两人的年纪可不一样。
    看着依然精神奕奕的张扬，陈矩笑着说道：“张公公真是让人佩服，您这身子骨真是没得说，宫里面怕是没有人比您再好了。”
    “陈公公说笑了。”张扬苦笑道：“不知陈公公找我，可是陛下有什么事吩咐。”
    陈矩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拉着张扬走到角落里面。
    事实上，他这一套都是故作样子。他们两人站在这里说话，谁敢偷听？
    皇帝说话还有人敢；偷听太监说话，弄死你。
    走到一边，陈矩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陛下交代的差事。张公公，有件事情咱家要和你说清楚，你办这次差事的时候认真一些，选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要选那些踏实可靠、手艺好的。”
    “要是你选来的人手艺不好，也不是踏实可靠的人，那可绝不行。为什么，我就不和你解释了，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办。”
    “这次的差事办好了，您老的心就可以放在肚子里面了。要是办砸了，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张扬神情肃然，对着陈矩躬身道：“多谢陈公公。陈公公今日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不忘，以后有什么事情，陈公公尽管吩咐。”
    “客气了，客气了。”陈矩拉着张扬的手，一脸和善的说道：“咱们一起在宫里当差，自然应该同舟共济。何况你还是我的前辈，您放心，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
    “多谢，多谢。”张扬连忙躬身说道。
    “那我就不打扰张公公了。”陈矩对着张扬拱了拱手。
    张扬依旧感激的看着陈矩，也对他笑着抱了抱拳，便转身走了。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踏实了一些。显然陈矩的话让他的心里面更有底气了。
    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眼睛微眯，心里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
    在云南贵州造反的两个家伙叫什么来着？


第一六八章 种橡胶树
    当然了，朱翊钧倒不是想这个时候就去干掉这些造反派，因为没什么意义。
    现在干掉他们，反而会变得更麻烦，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他们要造反，就等他们造，说不定到时候会有惊喜。
    现在，朱翊钧想要做的事情是找个地方种树。
    没错，就是种树。
    广东、广西、云南、贵州，或是海南，最好就是海南。现在的海南地广人稀，是个种树的好地方。
    朱翊钧要种的就是橡胶树，这很重要。无论是枪也好，还是以后造炮、造蒸汽机也好，没有橡胶都不成。
    没有橡胶，就无法解决气密性的问题，根本就成不了。
    朱翊钧有系统，可以直接换种子，相对来说简单一些。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要麻烦一些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大明已经有葡萄牙人了，可以找他们去要种子。
    土豆、地瓜、玉米这些也可以都去找他们要种子，相信能要的来，不成问题。
    橡胶也一样。当然了，除了橡胶树，还有橡胶草。
    橡胶草，菊科，蒲公英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分布于中国新疆、哈萨克斯坦，以及欧洲也有分布。
    橡胶草主要生长在河漫滩草甸、盐碱化草甸、农田水渠边。根含乳汁，可提取橡胶，用于制造一般橡胶制品。
    如果没有系统，也搞不来橡胶树，朱翊钧就准备搞这个橡胶草。
    橡胶树要跑到南边去种，大明还真没有太合适的地方。云南、广西都有些乱，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海南——海瑞的老家。
    橡胶草跑新疆种太麻烦了，回头看看东北行不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时顾不上。
    可以先研究德莱赛步枪，它没有用到橡胶。气密性虽然不行，也容易引燃火药烧脸，但比现在用的枪可好多了。
    别说火铳火绳枪了，即便是燧发枪，比德莱赛步枪也差远了。因为它是后装枪，枪管可以刻画膛线，提高了精度，不说一枪击毙一个敌人，但能瞄准了。最关键的是，它能以任何姿势射击。
    前装枪只能站着，所以有三段击，有排枪击毙。
    可是如果换成德莱赛步枪，就可以任何姿势射击，可以跪下，可以趴着，可以从前面，也可以从后面，任何姿势都行。
    有了这样的能力，在战术上可就丰富很多了。
    一步一步来，慢慢来，朱翊钧信心十足。
    海瑞走了以后，京城的日子终于安稳了下来。
    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根本就没有再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
    宫里面，太后的身体也逐渐康复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皇帝最近也不闹事了，整天在西苑待着，要么就练武，要么种地。
    皇帝最近又从兵仗局弄了不少工匠，据说要打兵器。
    对于皇帝这种行为，大家视而不见，没人管，甚至连上奏疏的人都没有。
    因为皇帝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张居正来处理，甚至都不愿往他那里走，皇帝根本什么都不管。
    大家和张阁老走得这么近，张阁老处理事情处理的就这么好。皇帝不管就不管，垂拱而治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翊钧也乐得如此，反正自己已经扔了两个人进司礼监，有张诚，还有陈矩。
    这两人在司礼监里面，虽然不一定能办什么事，但是传消息够用了。
    只要司礼监那边有什么大事、有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自己第一时间就能够得到。
    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张居正处理去。
    西苑。
    朱翊钧伸手拿起面前的火铳，伸手点了点，摸了摸冰冷的枪身，对陈矩说道：“让他们装一弹，放放。”
    这玩意是大明军队现在使用的火铳，也就是鸟枪。
    把工匠招到西苑之后，朱翊钧也没让他们直接开始仿制，而是让他们造了一条大明朝现在使用的鸟枪。
    事实证明，张扬找来的这些工匠还不错。他们从打铁到做枪管，再到做出来一整支枪，每个人负责一部分，结果严丝合缝，全都能装在一起，分工非常明确。
    没有标准的刻度和流水线，但是他们做的非常好。这帮工匠能够用眼睛标出清一色的准确尺码，看得朱翊钧目瞪口呆。
    好强啊！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让人去装弹了。
    很快，那边就装好了，试验也准备开始了。
    只不过，那个负责拿枪的那个人被要求背对着皇帝。
    在他准备拿起枪、准备开枪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握紧了刀柄，只要这个人敢转身，就一刀直接弄死，绝对没有二话。
    朱翊钧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就这种鸟枪很难一对一打死一个人，你就瞄得再准也没有用，这把枪你用得再久也打不准。
    这枪是滑膛枪，没有膛线，基本很难精准击中目标。距离越远，圆形的子弹越飘，想用它打准目标基本不可能。
    不过朱翊钧也没去阻止。彰显什么信任？
    安全第一啊！
    砰！
    一声巨响，一股烟就升腾了起来。
    朱翊钧没去看弹丸，而是看着升腾的烟。
    无烟火药没诞生之前，这玩意儿是没不了了。
    黑火药这么大的烟雾，真是没得说。
    “让他们过来吧。”朱翊钧对身边的张扬招呼道。
    因为办事得力，最近张扬重新焕发了事业的第二春，被朱翊钧叫到了身边。他不但每天能够轮值，还负责给朱翊钧做枪的这些工匠。
    这对张扬来说，是一个大进步，他每天忙得很欢。
    “是，陛下。”张扬连忙答应了一声，把所有的工匠都招呼了过来。
    很快，工匠们就走了过来，一脸忐忑的跪在地上。
    他们现在害怕的很，生怕自己掉脑袋。
    他们本身地位就低，现在又被叫到了皇宫里面，心里面那叫一个没底气。
    来的时候，领导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给家里招祸，乖乖听话。
    到了宫里面之后，所有人都吓唬他们，好好干，不然直接砍头；如果皇帝不满意，回去就是个死。


第一六九章 奖金激励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工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工匠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但他没有冒然去提拔眼前这些人。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没有改革到他们这里。
    将来，朱翊钧肯定是要改的。这些工匠不改不行。
    改革的方向，朱翊钧都已经想好了工匠评级。
    有了等级的工匠，要给他们待遇。官本位在这个国家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面，想要给工匠提高待遇和地位，就要给他们相应的品级。
    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工匠的地位提升了，否则没什么用。
    在这个时代，金钱是不可能提高地位的。商人有钱了是什么？
    那就是待宰的羔羊，随时随地都会被人拉出来放血，即便你什么都没做错。
    何况在金钱积累的过程当中，没有几个是干净的。在大明，没有纯正的商人，有的只是官商。
    做小买卖的不算，因为他们根本不算商人，顶多算个体户。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要给官啊，虽然不一定有多么大的权力，但有一句话很重要，“吃皇粮”。
    在普通老百姓那里，能够每一个月在朝廷领俸禄，那就是了不起的存在。
    就像后世国企员工、公务员一样，它代表着稳定的收入、稳定的阶层。
    这样的待遇就能吸引很多的普通人，大明就会出现一个工匠阶级。
    他们有了稳定的收入和安稳的生活，就会愿意去培养下一代。到时候，他们的下一代就会是大明科学进步的希望。
    朱翊钧有宏伟蓝图，只不过这个宏伟蓝图现在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不抬高地位也没关系，自己有别的办法。
    看了一眼张扬，朱翊钧说道：“让他们都起来吧。”
    跟工匠说话？
    那不行，自己是皇帝，收买人心的时候还没到。
    自己收养的那些孩子不一样，那是真的是当自己人收养的，将来就是要有大用的，所以要推心置腹。
    眼前这些工匠不行，要一点一点的来，不然不但得不到效果，反而会把他们吓着了，过犹不及啊。
    张扬连忙走过去，将工匠招呼了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爬起来之后，朱翊钧对张扬说道：“他们的差事办得不错，每人赏十两白银，你亲自送过去。”
    朱翊钧说完，陈矩就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盘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银子，全都是十两银锭子。
    张扬连忙伸手将银子接了过来，躬身说道：“是，陛下。”
    等到张扬端着银子走了，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说道：“陈矩，你说这些银子赏下去之后，会不会有人贪污呢？”
    这话一出来，陈矩的心猛地就提了起来。
    皇帝的语气很随意，说话的方式也很温和，可是陈矩却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说错了话，那就完了。
    皇帝说的贪污钱粮的人是谁？
    肯定是张扬啊。
    最近这几天，自己和张扬走得很近，陈矩心里面有些发虚。
    难道是陛下发现了自己和张扬的事情，在提醒自己？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朱翊钧眯着眼睛笑着问道。
    陈矩一个哆嗦，连忙说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是啊，朕也不知道。你盯着点。”朱翊钧摆了摆手，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轻声吩咐道：“看看这些钱有没有被贪了。”
    “如果有人伸手的话，你来告诉朕。”说完，朱翊钧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朱翊钧又笑着说道：“别让人发现了。”
    闻言，陈矩又是一哆嗦。
    这是陛下在提醒自己不要去告密。
    果然，自己和张扬的事情瞒不住陛下。
    陈矩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陛下放心，奴婢绝不会被人发现。”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他只是在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张扬。
    朱翊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话别说的这么满。这世上的事情，可没有什么是容人的。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说不定就出什么差错。”
    朱翊钧云山雾绕的和陈矩说话。
    下面的工匠们满脸惊喜的在领钱。
    每人十两银子，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关键他们没干什么呀，只是为陛下打造了一把火铳。这钱赚的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们想不激动都难。
    每人脸上都露着喜色，甚至都有些激动。
    胆子小的只是有些担心，这银子来的太容易了，反而觉得不踏实。
    钱都发下去以后，张扬又转了回来。
    朱翊钧指了指面前的盒子，笑着对张扬说道：“打开吧。”
    “是，陛下。”张扬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去，伸手将面前的盒子打开，随后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这里边的是什么？”朱翊钧问道。
    “回陛下，好像是把火铳。”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说的对，的确是一把火铳。你拿下去给那些工匠们看看，让他们拆开，好好的研究一下。”
    “你领着这帮工匠，照着这个样子再做一把出来。告诉他们，只要做得出，每个人赏银一百两。”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以他们的实力和大明现在的工业水平，想要仿制这个枪根本就不可能。
    朱翊钧让他们去做，就是想看看究竟有哪些地方大明能做得出来、有哪些地方大明做不出来。
    能做得出来的地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做不出来的地方，就需要公关科研。
    如果他们这些人为了一百两银子，真能把一些难点解决，那就再好不过。
    “是，陛下。”张扬在后面趴在地上磕头。
    等到朱翊钧走了之后，张扬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了看面前的火铳，又看了一眼陈矩，张扬连忙说道：“陈公公教教我啊！”
    陈矩看着他，眼睛微眯，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有什么好教的呀？不是有明旨吗？按照旨意办也就是了。”
    闻言，张扬差点哭了。
    天下人都知道这旨意可是最不好办的。越是明旨，越是难办，因为你没有回旋的余地啊！


第一七零章 谁敢打秋风？
    张扬期期艾艾的看着陈矩，脸上全都是哀求。
    陈矩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行吧，和你说一句。不过这话出了这里，我可是不会认的。”
    “请公公赐教。”张扬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这次陛下交给你的差事，好好办，不要偷奸、不要耍滑、不要隐瞒，有什么就说什么。能做就是能做，不能做就是不能做。”陈矩面容严肃的说道：“明白吗？”
    闻言，张扬连连点头，躬身说道：“多谢陈公公，明白。”
    这话其实已经说的足够透彻了，甚至带出了一点朱翊钧的性格。
    皇帝不喜欢被欺骗，不喜欢被隐瞒。这实际已是超格的话了。
    至于皇帝之前说的有关贪腐之事，那是绝对不能说的，打死都不能说。
    陈矩心里也明白，前面的话说了还没什么事情，后面的话是万万不能说了。
    “就这样吧。”陈矩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张扬目送着陈矩离开。等人走了以后，他才抬起头，笑脸缓缓地收敛了起来，面容严肃的朝着工匠们走了过去。
    虽然陈矩那么说，可是张扬也明白，差事还是要往好了做。
    能够把事情做好的人，在陛下那里才会得到喜欢。否则的话根本就不能成事。
    宫里谁不知道张诚公公是怎么发达的？
    还不是陛下交代的事情办得好、办得漂亮，讨得了陛下的欢心？
    现在陛下给了自己差事，只要办得好、办得漂亮，就绝对没有问题。剩下的全是理由和托词，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办了。
    在张扬走了以后，陈矩就又从一个角落里转了出来。
    在陈矩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这两个小太监此时面容严肃，身子微躬。在陈矩面前，他们是一点失礼的地方都不敢有。
    “看到那边了吗？”陈矩看着不远处说道。
    “回公公，看到了。”两个小太监连忙说道。
    陈矩点了点头，两只手揣在袖子里面，语气随意的说道：“去盯着点。陛下刚刚赏了银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去打秋风。”
    两个太监一愣，随后点头说道：“奴婢明白。”
    “别让人发现了。一旦有人去打秋风，不要打草惊蛇，回来禀一声就行了。”陈矩叮嘱道：“别搞砸了。”
    两个小太监对视了一下，把腰弯得更低了，同时说道：“公公放心，小的明白。”
    “去吧。”陈矩点点头，转身走了。
    两个小太监目送着陈矩消失，这才站直了身子，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冷哼了一声便各自走开了。
    这次的差事虽然是给两人的，可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事各干各的才行。
    谁有发现，谁论功行赏，这份功劳他们可不想分给别人。而且他们还都想踩对方一脚，这在宫里面可是常事。
    张扬脸色严肃的迈步走进了工匠的房舍，
    这个时候，里面的工匠也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站到了院子里。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脸褶子，头发都有些白了。
    见到张扬，他连忙行礼道：“公公。”
    张扬点了点头，让人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老赵头，你们这次差事办得不错，陛下已经奖赏你们，咱家也就不说什么夸奖的话了。接下来的话，你们要认认真真听。”张扬缓缓的说道。
    “还要多谢公公。”老赵头连忙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有人将一个袋子拎了上来。
    行走时还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这是银子的碰撞声。
    “咱们能有这次的福分，能得这次的赏赐，还多亏公公的恩典。”
    “这些虽然不多，可也是咱们的一片心意。多谢公公的照拂，还请公公收下。以后还要请公公多多照料。”
    张扬看了一眼袋子，嘴角就是一抽抽。
    从袋子的大小和装银子的高度来看，再结合银元宝的大小，这里面至少两百两银子。
    如果换在平时，张扬就收了。哪个太监不贪钱？这算是一笔外财。
    可是在这里，张扬是一点都不敢拿。
    左右看了看之后，张扬连忙站了起来，脸色阴沉，怒声说道：“你们这是干嘛？拿回去！这是陛下赏赐的银子，全都拿回去花掉，咱家不要你们的！”
    工匠们一脸忐忑，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很多人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这公公不收银子，可不是好事。
    这些工匠也是在宫里面做事惯了，宫里面的公公什么德性，他们还不清楚吗？从上到下从大到小有一个不贪银子的吗？
    不拿银子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个银子烫手，不收你的，在有事的时候也不一定想护着你。
    这对工匠们来说不是好事。
    “收起来！”张扬却急眼了，瞪着眼睛说道：“快点拿回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
    皇宫大内。这钱不要说在这，私底下出去他都不敢拿。现在多少人盯着自己？
    本来就有很多人眼红，现在自己又给皇帝办了差，那些眼红怪恨不得吞了自己。稍有差池，别说银子，命都没了。这钱能拿？
    这要是让人看见，捅到陛下那里面的，自己说都说不清楚。
    老赵头看着张扬，期期艾艾的说道：“公公，这……”
    “这什么这，快点收起来！”张扬瞪着他们说道：“你们想害死咱家不成？”
    闻言，老赵头也吓了一跳，连忙让人把银子拿回去了。
    等到拿银子的人走了之后，张扬松了一口气，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盯着，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张扬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转角处，两双眼睛正盯着他。
    见他让人把银子拿回去了，两人都面露失望，甚至露出了愤恨的神情。
    你怎么就不收下呢？
    你要是敢收下，我们立马就回去报信。
    可惜张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两百多两银子的虽然不少，可是也不至于让他真的瞎了心。
    现在可是关键时候，收钱是万万不能的。到时候钱有命拿，可就真的没命花了。


第一七一章 收拾二十四衙门
    目光缓缓地扫过所有的工匠，张扬的脸沉了下来，缓缓的说道：“这一次是给陛下办差，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你们只要把差事做好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们管。”
    “咱家在这里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把这次的差事做好，没有人敢拿你们的钱。如果有人敢拿，你可以来告诉咱家。”
    “不管是谁，咱家都会给你们讨这个公道。哪怕把官司打到司礼监、打到陛下面前，咱家也会给你们做这个主。明白吗？”
    看着张扬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的样子，工匠们还是想跟他说，我们不明白。
    可不行啊。
    “是，公公，我们明白。”老赵头率先说道。
    在老赵头的带领下，众人连忙躬身道：“是，公公，我们明白。”
    “很好，那就开始吧。”张扬满意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汇报，缓缓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张扬之前拿过他们的钱，所以他们才会给张扬送钱？”
    陈矩是一点儿都没敢隐瞒。手下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矩，陈矩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陛下。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敢说一点谎话。
    陈矩有些迟疑，而后连忙说道：“回陛下，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事没查过，奴婢也没见过，实在是不敢妄言。”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摆了摆手说道：“那就去查查。算了，不用你去了，让张诚去。也不用单单查张扬一个人，把宫里的二十四衙门好好查一遍。”
    “对了，如果需要查账的话，让西苑的那些孩子帮忙查。那些孩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导，已经学了一些数学的知识，简单的加减乘除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让他们计算一下也就是了。”
    “是，奴婢马上就去通知张公公。”陈矩连忙答应道。
    这件事情，陈矩可不敢说什么，心里面也没什么想法。
    总之一句话，二十四衙门的人要有难了。
    当然了，也不是每一个衙门都有难，比如司礼监就不会出什么事。
    可是像针织帽局、酒茶醋面局这样的衙门怕是要难逃此劫。这些地方，都是管着皇家的吃穿用度，钱恐怕没少拿。管事的太监这次怕是要跑不了了。
    陈矩也有一个想法，盯着张诚一点。
    最近张诚的势头很猛，虽然自己在陛下这里依旧很受宠，可是不能让人在势头上压一头，不然皇宫里面的这些人会怎么看？
    要知道，皇宫里面的人看人一向都是隔着门缝看的。如果真的被人压了两头，那日子没法过了，自己说的话在皇宫里面怕是没有人听。
    这都不用张诚下绊子，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做什么事都做不成。
    这次去查下面的这些太监，张诚肯定能够得到很多的好处。最好是有人贿赂他，他收了，这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有时候，好事也很容易变坏事。
    等到陈矩走了之后，朱翊钧拿起剪刀准备给面前的树剪剪枝。
    最近一段时间，他迷上了这玩意，用一把剪刀把一棵树修理成自己想修理的模样，感觉很不错。
    “陛下。”一个人在朱翊钧的身后跪了下来，趴在地上以头触地。
    “起来吧。”朱翊钧没回头。
    “是，陛下。”来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垂着手站在一边。
    “去盯着他们。”朱翊钧缓缓的说道：“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回来禀告。”
    “是，陛下。”来人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摆了摆手，那人转身就离开了。
    “陛下，茶好了。”六姑娘走了过来，手里面捧着一碗茶水。
    转回身看着六姑娘，朱翊钧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笑着说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宫里面也就你的手艺越来越让朕满意。”
    “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六姑娘笑着说道。
    “你的人很不错，用的很得力。”朱翊钧看着六姑娘说道：“辛苦了，回头朕拿一些钱给你。该给的赏赐不要吝啬，这天下间没钱寸步难行。”
    “是，陛下，奴婢明白。”六姑娘连忙答应道。
    表面上看，宫里面的太监都在为朱翊钧做事，而且还在互相斗，斗得还很厉害。
    可实际上，能让朱翊钧掌握皇宫消息的却不是太监，而是宫女。
    大家平日里都想着太监，全都忽略了这些宫女。而朱翊钧身边的六姑娘，最近有成为这些宫女领袖的趋势。
    毕竟六姑娘在朱翊钧的身边是独一无二的，她收拢了一大批宫女在身边。
    当然了，都是暗中的，给出的条件也极为丰厚。比如可以安排你出宫嫁人、安排你回家；如果你不想出宫，赏的银子也很丰厚。
    也不用你干什么，只是给六姑娘传递一个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最终会去到哪里，所以干起这个事来，心里没什么负担。
    毕竟宫里面就有一个皇后，宫女之间还没什么派系。六姑娘整合了这些宫女之后，发挥的作用太明显了。
    她们悄无声息的在皇宫里面为朱翊钧收集消息，甚至很多宫女本身就是太监的对食，消息来得更痛快。
    之前就有一个宫女要把身边的太监送进去，因为她想出宫，不想一辈子陪一个假男人。
    她在家里面有一个喜欢的男人，如果能出宫的话，她要回去嫁人、回去生子。
    六姑娘给了她这个承诺，也的确让她回去了，还给了一笔钱。
    从此之后，六姑娘的声威在宫里面瞬间就提了起来。
    在太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六姑娘已经在宫里面悄咪咪铺下了一张大网，她就像一只大蜘蛛一样趴在这张网的中心。
    至于朱翊钧，自然是养蜘蛛的人了。
    最近这段时间，朱翊钧对皇宫的掌控达到了巅峰，整个皇宫里面没有什么消息能够瞒得住他，哪怕是太后身边，也一样有他的人。
    完成这些布局以后，朱翊钧才敢去收拾二十四衙门。
    不然你就等着让人骗吧！


第一七二章 海瑞到济南了
    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朝堂之上，其实都一样的。很多时候不代表你换了人，事情的本质就会有所改变。
    没有用，崇祯皇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崇祯不断换内阁大学士、换六部尚书，期间还杀了不少官，有什么用？
    上来的人还是那些人，干的事还是那些事。
    其他的时期也一样的，夏言、严嵩、徐阶，你能说谁比谁好？
    严嵩之所以被骂的最多，是因为他在位的时间最长。
    你换成其他两人也一样，徐阶的家产比严嵩还厚、贪得比严嵩还多。
    所以很多事没法说。徐阶是被挖出来了，那些没被挖出来的呢？
    谁能想到张四维他们家是盐商？
    谁能想到三边总督王崇古他们家是最大的晋商？
    他们不但在扬州盐业里面插了一手，还推动了俺答封贡，在蒙古和大明的边境连开了十一家互市。
    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情，也是他们的功劳。他们是山西人，只能说他们身为本地人更了解情况，这是好事情。可实际情况呢？
    实际情况是他们自己家里面赚得盆满钵满，皇帝却没收到税也没赚到钱，依旧是穷得叮当响；山西、陕西的百姓也依旧穷。
    所以整个事情看下来，他们只是肥了自己。
    朝廷得到什么好处呢？
    可能也就是山西、陕西不打仗了。
    结果这些人越养越肥，胆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直接变成了满清的八大皇商，想想还真的是讽刺。
    朱翊钧明白一件事，换人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大明。
    不用多，有三个五个海瑞，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可惜没有啊，大明只有一个海瑞。
    不知道海瑞现在到山东了没有？日子过得怎么样？
    说起来，朱翊钧还真的有点担心。
    看了一眼走回来的陈矩，朱翊钧问道：“跟着海瑞去山东的，是你的人吧？”
    “回陛下，是一个叫李四的小太监。”陈矩连忙说道：“当初也是他去把海大人接过来的，所以这一次也是他跟着去了。”
    “有消息传回来吗？”
    “暂时还没有。”陈矩抬起头说道：“奴婢要不要催一下？”
    “不用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等着吧。”
    说完，他拿起了大剪刀，继续修着眼前的树。
    陈矩躬着身子站在一边，心里面却发了狠，回头就写信给李四。
    不行，派个人过去，一定要提着他的耳朵问问：你怎么回事？当初不是和你说了吗，出去之后记得写信，多写信！不说其他的什么情况，你总要向宫里汇报一声吧？
    现在倒好，走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过。你就是这么给宫里办差的？
    想到这些，陈矩就气得不行，这个李四怎么这么不懂事！
    山东，济南府。
    海瑞坐在马车上，王用汲陪在他的身边。
    外面的车辕上坐着李四。虽然他不是赶车的，但他也要坐在这里，主要目的当然是监视海瑞。
    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实际上海瑞根本就不搭理他。
    这一路上，李四总在思考自己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摊上这么一个差事？
    当初去接海瑞的时候，自己就是吃了一路的辛苦。现在可好，还要跟海瑞到山东继续吃苦。
    这一路走过来，李四觉得自己都快不是自己了。
    海瑞看了一眼李四，冷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这个小太监还算懂事，自己就把他赶回去了。
    海瑞可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
    “马上就要到山东了，海大人该跟下官说说怎么做了吧？”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咱们总要有些准备吧？”
    海瑞转过头看了一眼王用汲，他对这个人挺满意的。
    刚出京城的时候，海瑞并不是很满意，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像是皇帝的人，而皇帝的人有时候可不是自己一路的人。
    不过这一路走来，海瑞发现这个人还真的有点意思。无论是学识还是观点上，两人都有很多相近的地方。
    比如两人都对张居正不满，觉得张居正有失为臣的本分。
    同时两人对张正的改革业务不通意见，都认为张居正很虚，就是在划水，做起事情来甚至都不如高拱到位，也不如高拱有底线；高拱只是过于嚣张跋扈的一些。
    对高拱和张居正两人的评价，海瑞和王用汲也都差不多，觉得高拱和张居正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外在的表现不一样。
    张居正虽然表现出来的是温文尔雅，并不咄咄逼人，可实际上干些事情，张居正有时候下手比高拱还狠。
    高拱有的时候喜欢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不行就是不行，甚至可以在大殿之下跟你打一架。
    可是张居正就不行，他绝对做不出来和人打架的事情，但是背后的弯弯绕绕和阴谋手段完全不少。
    说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徐阶一手教出来的，那是真的没错，做事很有徐阶的风范。
    海瑞和王用汲一路聊过来，反而觉得亲近了一些。
    现在听到王用汲这么问，海瑞也不觉得他是在打探消息了。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海瑞笑着说道：“这一次我能到山东来，人家早就已经想好办法对付我们了。看着吧，进山东之后就是口头阵，人家就等着我们钻了。”
    说到这里，海瑞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眼神之中也全都是不屑。
    一群庸碌之辈，什么东西？
    就凭你们也想给我布套子？
    咱们走着瞧。
    王用汲坐在一边，满脸的灰暗。
    “朝事艰难，”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说道：“更应该同心戮力。可还是要闹腾，什么时候能够同心而同德啊？”
    “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海瑞笑着说道：“一本书两个人读，都能够读出不同的意思来。你这么说，他那么说，到最后两个人甚至能打起来；再到最后就恨不得杀死对方。”
    “这只是一本书，何况是一国大政？你觉得该这样，他觉得该那样；你觉得你是对的，他觉得他是对的，谁都说服不了谁，怎么办？”
    “那就只能斗，直到有一个倒下。”


第一七三章 刚下马车就开怼
    闻言，王用汲一阵默然，喉间似是堵了一口痰，把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肚子里。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海瑞说的是事实，这也是朝堂之上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王用汲心里也明白，这次到山东，自己两人恐怕要被所有人针对。
    自己两人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而且还不是张居正的人，大家必然要相互对付，没什么好说的。
    转头看了一眼海瑞，王用汲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很佩服。
    面对这样的局面，眼前的这位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怎么都不着急。就这心态，还真的是让人佩服。
    真不愧是海刚峰，面对这样的情况，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王用汲有些挫败，叹了一口气，坐着不再说话了。
    海瑞看了默不作声的王用汲一眼，笑着说道：“不必如此。这世上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难是因为你有所顾忌，当你没什么顾忌的时候就简单了。”
    王用汲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两位大人，到了。”李四微微有些激动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李四继续说道：“大人，山东巡抚，以及山东大小官员已经在这里来迎接两位大人了。”
    说完，李四看着眼前的人群，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才像话，
    王用汲偷眼看向海瑞，生怕这位生气。
    毕竟在大明官场上，所有人都知道海瑞的规矩，做巡抚的时候都不许人迎来送往，为此还惩治了胡宗宪的儿子。
    现在这些人在明知道海瑞脾气的情况下，还搞来了这么多人，搞得声势汹汹。这就是在气海瑞、在挑衅他。
    只不过王用汲失望了，海瑞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脸色平静如水。
    见王用汲看过来，海瑞笑着说道：“走吧，下去看看。人家已经拉开了架势，咱们不登台不好。”
    王用汲也点点头，跟着海瑞下了车。
    两人走下马车，就看到了眼前呼啦啦的一群人。
    果然山东济南府大小文武官员都来了，架势摆的很足。
    海瑞没有看别人，目光落向了人群的正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看着也就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巡抚的官服。
    这就是山东巡抚赵贤。
    见海瑞和王用汲走了过来，赵贤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恭敬的抱拳说道：“听说海大人驾临山东，我与山东众僚属真是期盼已久。”
    他脸上的笑容很真诚，很恭维。
    海瑞看了一眼赵贤，面无表情的说道：“山东巡抚率领所有大小官员逢迎巴结，看来这山东上下有很多问题啊！”
    这话一出来，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王用汲转头看向了海瑞。
    知道您老格格不入，也知道对方是挑衅，可是您这也太直白了吧？上来就这么说？
    何况咱们也没有证据，还没开始调查，您这么说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啊！
    气氛一阵尴尬，山东那边的官员瞬间鸦雀无声，脸色也就严肃了起来，笑容全都消失不见了，巴巴的看着赵贤。
    大家都想知道赵贤要怎么回答。
    赵贤也没想到海瑞居然会这么说，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说道：“海大人，本官是尊重你，这才带着同僚来迎接你。”
    “你这么说，可有证据？如果没有，本官是不是要说你诬告？”
    海瑞不动声色的盯着赵贤，半晌才说道：“原来赵大人是这么想的，还真的是为海某好。不过海某却不是这么想。”
    海瑞目光从赵贤的身上离开，转到了周围其他官员身上，笑着说道：“看来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那咱们查一查吧，是诬告还是确有其事？查一查就知道了。”
    “海某原本无意去查你们，毕竟海某来做的事情是清查田地。可是赵大人这么说了，这不查一下你们，好像还真是海某的不对。”
    “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海某会自己上书朝廷请罪的。大家以为如何呀？”
    海瑞说完，目光又转回到了赵贤的身上。
    赵贤的脸更黑了，瞪着海瑞。
    早就听说海瑞是个难斗的角色，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难斗？
    赵贤很想翻脸，可还是压了下来。
    他是想给海瑞一个难堪，只是没想到海瑞居然这样的奸猾。
    从见面开始，海瑞就直接朝着自己一刀，让自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把事情闹大了。
    现在又开始离间自己和山东官员们的关系。
    如果自己硬顶海瑞，让他去查，那下面的官员们多多少少也会恨自己，尤其是那些肚子里面没有二两油的蠢货。
    “海大人，海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一旁的一个人笑着站着出来，躬身说道：“陛下让山东这边清查土地，海大人也是为了清查土地而来。这就说明海大人与咱们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那自然应该同心戮力。”
    “如果清查土地还没有开始，山东官场就先乱了起来，这是丢了陛下和朝廷的脸面。咱们也没有办法给陛下和朝廷交代啊！”
    海瑞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也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衣服，这应该是山东布政使，官位仅次于巡抚赵贤。
    看了一眼布政使，海瑞眯着眼睛说道：“难道大人做官就是为了给陛下和朝廷一个交代？”
    王用汲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有点过了吧？
    占了便宜，咱们就适可而止吧。再这么搞下去，人都得罪完了，什么都不用干了。
    其实王用汲想多了，海瑞还没到山东，就已经把山东官员得罪完了。
    在场的山东官员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愧是海刚峰，这做起事情来还真是肆无忌惮。
    他们再一次看向了赵贤。
    “我们为官，上要对得起皇恩，下要对得起黎民，怎么能总想着给陛下和朝堂交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能做事吗？”海瑞掷地有声的说道。
    他的脸色也越发严肃了起来，目光严肃地扫过所有人的脸。


第一七四章 官场现形记
    布政使张然碰了一鼻子灰，脸色也瞬间难看了起来，心里面不禁大骂：
    好你个海瑞，你还真是一点好歹都不识！你们闹吧，不管了！
    王用汲有一些尴尬。
    人家这话说得也挺好的，咱们就就坡下驴，把这个事过去就完了。您老震慑山东官员的目的也达到了，何苦真的这么说？您这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本官来山东不是来被你们迎接的，更不是来被你们耍弄的。本官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来盯着你们清查土地的。”海瑞大声说道。
    “干得好的，本官会为你们在朝廷表功；干的不好的，本官就会向朝廷参奏，仅此而已。”
    “赵大人，这些官场的虚礼就不必了。实心用事，好好地为朝廷办差，这比什么都重要。”说完，海瑞左右看了看，“能不能把道路让开？即便本官不进城，周围的百姓也要进城。”
    赵贤此刻的脸色黑如锅底，心里面已经怒得不行了。
    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强压自己的怒火。真要是和海瑞硬顶的话，麻烦的是自己。
    京城那边有个交代，要让海瑞去碰跟头，而不是和自己斗。如果真的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山东官场上，反而麻烦了。
    至于说现在弹劾海瑞、让他回京，赵贤心里更明白，做不到。
    朝廷上有很多人都在盯着山东，海瑞身后也是有人的。如果海瑞刚到山东，就弹劾他，让他回去，你让他后面那些人怎么想？关键是你让陛下怎么想？
    你们这么没有容人之量吗？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就排挤吗？
    即便陛下不这么想，也会有人让陛下这么想。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赵贤还真就不敢这么闹腾。
    只不过让海瑞一顿乱拳，把原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再硬顶下去，山东的官员都会恨死自己。真要海瑞去查，有多少人经得住查？
    赵贤摆了摆手说道：“让开路。”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走了。
    他在告诉海瑞：我很愤怒。
    海瑞根本不在意，直接拉着王用汲上了马车，对李四吩咐道：“进城。”
    等到海瑞的马车走了以后，在场的山东官员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官员几个几个聚在一起开始咒骂；有的官员阴沉着脸上了自个儿的马车，去跟着进了城；有的官员急急忙忙的离开了；有的官员反倒是无所谓。
    一时之间，在济南城的城外，上演了一出官场现形记，也可以说是大明官场的众生相。
    露出这副样子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个男人——海瑞。
    进了城，王用汲坐在马车上，苦笑着问道：“海大人，您何必呢？”
    海瑞捋着胡子说道：“这世上，做事的办法有很多。在之前我和陛下聊天的时候，陛下就和我说过，道路千万条，成事第一条。只要能把事情做成，怎么做没那么重要。”
    “那也不能这样啊！”王用汲摊了摊手说道：“咱们这才刚到山东，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这下来怎么办？没了他们的配合，咱们寸步难行啊。”
    “你好言好语的和他们说话，他们就会配合你了？”海瑞笑着反问道。
    王用汲顿时语塞，他们当然不会配合自己。
    不过他还是抱着几分希望的说道：“至少也不会全都提防着咱们，说不定有人愿意呢？”
    “愿意的人依旧会愿意。”海瑞淡淡的说道：“甚至看了今天本官的做派，他会更愿意。”
    “这些不愿意的人，你怎么样，他都不愿意。与其好言好语的，还不如临之以威，正好打草惊蛇，他们害怕了才会乱，乱才会出错。”
    “山东这水不能太清澈了，要把它搅浑。只有把水搅浑，我们才能够浑水摸鱼。不然的话，一下水就被看见了，还怎么摸鱼？”
    王用汲现在可以断定了，海瑞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海瑞接下来有什么办法，但是王用汲心里面也有了一些底细。
    只要不是一时意气，有谋划就好。
    谋划出了问题，可以弥补，总比没有谋划要强的多。
    进了城找地方安顿好，太阳就快落山了。
    王用汲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吃完晚饭就休息。
    结果饭还没吃上，外面有人来禀报，海瑞海大人要找他。
    王用汲有些迷惑的来到了前面，一眼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海瑞，官服都已经换上了。
    外面的人也都在等着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大人这是？”王用汲有些疑惑的问道。
    “上命如火。”海瑞一点严肃认真的说道：“陛下把事情交给咱们，咱们自然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现在人已经到了山东，自然要马上开始。”
    “本官准备现在到巡抚衙门去，连夜彻查他们清查田地的示意。”
    王用汲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
    连夜？
    自家知道自家人事，想当年自己也是能够连续熬夜的好小伙子。可是人过了三十，这精神就不行了。再熬夜，第二天就一点精神都没有，更别提连续熬夜了。
    过了四十就更受不了了，现在自己马上五十了，还熬夜？
    他又想到了海瑞，您老人家多大岁数了，还熬夜？
    您知道您不是二十年前的小伙子了，这要是把自己熬出了问题，真没法交代。”
    “大人，明天一早再去也来得及吧？”王用汲小心翼翼的说道。
    “民情如火，不能等啊！”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劳累了的话，在这里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就成。”
    说完，海瑞看向周围的其他人问道：“你们呢？”
    俞大猷站在一边笑着说道：“陛下让我来护卫海大人的安全，我当然要跟着了。”
    董大宝笑着说道：“咱们东厂的人晚上不睡觉。”
    一边的李四虽然无奈，他很想睡觉，可是这个时候他更不敢了，只能梗着脖子说道：“咱们太监也不睡觉。”
    你们是不是有病？
    王用汲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说道：“大人稍等，我去换衣服。”
    说完，他转身就往住处跑去。


第一七五章 上巡抚衙门吃面
    看着王用汲的背影，俞大猷捋着胡子笑了。
    熬不熬夜的，自己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人？
    打仗的人，别说熬夜了，野地蹲一宿都是常事。
    现在看着海瑞办事，还真的挺痛快。而且文官内斗，也是相当有意思的经历。
    俞大猷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自然是心情舒畅。
    李四低着头不作声。
    根本惹不起。谁也惹不起，那就听话呗。身为一个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太监，上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四算是看明白了，别乱跳，日子就好过很多。
    董大宝面无表情的拄着刀，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
    上一次表现的还不够，这一次好好表现，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不多啊！
    转头看向海瑞，董大宝很满意这位海大人。不得不说，这个骄横的样子让人很满意。
    他最烦那种怂怂的上司，到了关键时刻什么都不是。你想靠他还靠不住，稍微有点事情就把你给扔出去了，有点什么事情也不敢顶上，怂的要死，关键时刻尽让手下背锅。
    看这位海大人就不一样，人家就敢硬顶，无所畏惧。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当差，痛快。
    其他人可能怕得罪人，董大宝可不怕。
    咱们是什么人？
    东厂的人。怕得罪人，你干什么东厂？去其他地方过活不好吗？
    海瑞完全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也不在意。
    很快，王用汲就从外面走了回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住处，直接赶奔山东巡抚衙门。
    只不过等到这里的时候，巡抚衙门都下衙了。别说赵贤了，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走了，整个衙门空了一半。
    白天生了一肚子气，谁晚上还想在这里？找个地方放松放松不好吗？
    夜色这么美，姑娘那么好看，对不对？
    海瑞也不管这些，直接带着人上了大堂，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人说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吧？看看时间也要到饭点了，让人去弄点吃的。”
    海瑞这话是吩咐给巡抚衙门的人。
    巡抚衙门的人还有点尴尬，又不敢不听，只能让人去张罗着去做饭。
    海瑞又在旁边嘱咐道：“做碗面条就行了，不用做的太复杂。”
    “是，大人。”巡抚衙门的人连忙答应道。
    “别忘了派人去通知你们巡抚。”海瑞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大人。”巡抚衙门人答应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走了出去。
    这叫什么事啊？马上就要黑天了，太阳都下山了，你说你们……唉呀，难受。
    海瑞才不管他们难不难受，就坐在巡抚衙门等着。
    很快，面条就端了上来。
    很简单的刀切面，用肉做了卤子，调了酱。
    每个人一大碗面条，上面浇上一勺卤子。
    当兵的吃的很香，这饭菜他们都很难得。俞大猷捧着一个比他脑子都大的大碗，呼噜呼噜的吃得非常香。
    他不知道从哪搞了一头蒜，吃一口面就咬一口蒜，满屋子都是大蒜的味道。
    董大宝看了一眼俞大猷，笑着问道：“老将军，您那大蒜能不能分我两瓣？”
    俞大猷伸手拿了两瓣递给董大宝，笑着问道：“你喜欢吃？”
    “当然了。”董大宝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想到老将军身上还备着这东西，实在是难得。早知道我也准备点了。”
    “老夫缺不得这口。”俞大猷笑道。
    一边的海瑞抬起头问道：“好吃吗？给我一个，我也试试。”
    董大宝和俞大猷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不过还是拿了一瓣大蒜给海瑞。
    海瑞是海南人。董大宝两人觉得他吃不惯。
    咬了一口，海瑞面色一变，微微泛绿，随即说道：“还行，味道不错。”
    三人一起笑了，端着大碗呼噜噜的吃起了面条。
    这个时候，赵贤来了，脸色那叫一个黑。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搞什么鬼，这太阳都下山，天黑了已经，跑到这里来？是不是有病？
    如果不是京城那边还有吩咐，打死赵贤也不会来。
    理由他都想好了，我装病行不行？你能把我怎么样？
    难道你们还敢跑到我家里去拆穿我吗？
    今天晚上说什么都不过来，随便派一个手下的人过来就好了，让他们应付一下。
    可是不行，还有正事要办，而且派手下过来也有一个问题，手下要是被这帮家伙套路了，那就完了。
    综合考虑之下，赵贤只能自己来。
    刚走进大堂，赵贤就是一皱眉头。
    什么味？差点熏个跟头。
    赵贤捂住了鼻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看到稀哩呼噜吃面条的几个人，赵贤心里那叫一个恶心。
    不行了，太味了。
    见到赵贤来了，海瑞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他的身边，脸上带着笑容，抱了抱拳说道：“赵大人，你来了。”
    海瑞这一张口，一股蒜味扑鼻而来。
    关键还不是普通的蒜，而是嘴里面的味道。
    赵贤脸色一白。
    呕！
    下意识的就扭过头。
    不行了，实在受不了了。
    看着赵贤捂着嘴跑出去的样子，海瑞笑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干呕声声，三人都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大声。
    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漱口水，赵贤漱了漱口，把水吐了出去，心里面不断地告诉自己：
    不生气，不生气。平稳，平稳。
    今天才算是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这么骂海瑞？
    卑鄙，太卑鄙了！竟然用这样的手法！
    自己名声没有他大，因为自己没有他这么龌龊、没有他这么不择手的。
    赵贤想激怒海瑞，反正海瑞现在也想激怒他。
    只要激怒了对方，就能够让对方露出马脚，然后把对方赶走。这是赵贤的想法。
    张居正的想法不错，可是赵贤觉得把人赶走，一劳永逸是最好的。但是得让海瑞自己走，不能是自己赶走的。
    现在看来，海瑞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想把自己赶走，然后他接替山东巡抚的位置，在山东清查土地。到时候成果是他的，功劳也是他的。
    这绝对不可以！
    无论是赵贤，还是京城的那些人都不会认同。我干的话才是好事，你干的话好事也是坏事。
    这就像明末辽东政策的争论。
    我能平定辽东，你不能；你能，我给你下绊子，我拖你后腿。反正这个事我干不成，也不能让你干成。


第一七六章 先查谁？
    平复了情绪，漱了口之后，赵贤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再一次迈步走进了屋子里面。
    海瑞他们已经吃完了，东西都收出去了。虽然屋子里面还是一股味道，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赵贤在距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坐下，说道：“海大人，这么晚了，您过来有什么事情吗？衙门都已经下衙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倒是没什么事。”海瑞语气十分随意的说道：“毕竟民情如火，咱们奉了圣旨给朝廷办差，就丝毫耽搁不得。”
    闻言，赵贤的神情就像吞了一只苍蝇。
    别的不说，海瑞扣大帽子的本事倒真的是不错。这个大帽子扣上，赵贤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赵贤沉了一口气说道：“海大人请说。”
    “是这样的，本官奉了陛下的旨意到你们这里来查清查田地事宜。本官就是想问问，山东这边都做了什么准备？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清查了多少了？还有多少没有清查？”
    虽然知道海瑞就是来找事的，可赵贤还是恨得牙痒痒。
    说什么民情如火？
    这些问题是民情如火的问题吗？
    大晚上的让我一个巡抚来陪你说这些事？这些东西你随便找一个小吏过来，他们都有记载。
    不过赵贤也不在意。
    你问的正好，省得我花费心思再算计你们了。
    “其实还没有开始。”赵贤叹了一口气。
    “这怎么还没有开始呢？”海瑞皱着眉头说道：“赵大人，这可是朝廷的旨意。朝堂、内阁、陛下都在看着山东，旨意来了这么久了，你们居然还没开始？这是玩忽职守啊！”
    “大人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啊。”赵贤叹了一口气说道：“旨意一来，我们就准备做事了，下官就召集了山东的大小官员来探讨。大家也是各抒己见，十分热情。”
    “可是现在山东大小官员分成了两派，其中一些人觉得应该先从大户查询。可是大人您也知道，山东的情况比较复杂，除了鲁王和德王之外，还有衍圣公府。”
    “这要是先从大户人家开始，他们就是绕不过去的坎，查起来难度比较大。有的官员就觉得还是先从普通百姓开始查，最后再查大户，这样一来相对简单一些。”
    “赵大人，这本官就不明白了，怎么先从德王府鲁王府和衍圣公府查难度就比较大了？你是觉得鲁王府和德王府不会配合，还是觉得衍圣公府不会配合？”
    赵贤瞪着海瑞，很想问一句：
    你觉得他们会配合吗？
    可是不能问，这问出来就成了污蔑藩王，甚至连衍圣公也污蔑进去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赵贤，他笑着说道：“海大人误会了。大户地多，查起来要费力一些，这才觉得难度大。”
    海瑞心里面有数了。
    这位得到张居正看重的巡抚，果然不是一般人，果然是个有办法的人。
    “那不知赵大人准备怎么办？”海瑞问道。
    “现在山东大小官员意见不统一，本官也不能独断专行，所以就想先请示朝廷。本官已经行文内阁，看看朝廷的意思。”赵贤一脸老神在在。
    海瑞笑了。
    这是官场上的老套路了，没什么新鲜的。
    地方不想办的事，硬顶朝廷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如果朝廷里面再有人配合，这么干效果就会加倍。
    比如这次清查土地，山东那边闹出来了先查谁的问题，需要请示内阁、请示朝廷。
    等到这个问题到了京城，京城再有人配合，双方根据这个问题再吵一番，等到吵出个结果了再发还地方，这一吵还有完？
    送过去要时间，争吵要时间，送回来还要时间。这一来一往一番争吵，时间可就哗哗地浪费了。说不定到时候官员都换届了，内阁都换成员了，很多事情就这么被拖得不了了之了。
    逼急了，官员辞职，换新的官员还要再来一遍。
    赵贤这么干不是在顶朝廷，因为朝廷中有人配合他。这件事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逼海瑞。
    “原来如此。”海瑞捋着胡子笑着说道：“本官明白了，那这件事情就等着朝廷做主吧，本官陪着赵大人一起等也就是了。”
    赵贤听了海瑞的话，顿时一愣。
    这是他真没想到的。
    “那今天就这样，”海瑞站起的身子笑道：“本官就告辞了。”
    说完，海瑞带着人呼呼啦啦的就走了。
    赵贤坐在那里，差点就骂出了声。
    不过他也明白，海瑞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只不过这位海瑞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份养气功夫，就很难得。
    很快，赵贤就伸手招呼过来一个人。
    “咱们的人盯着他们了吗？”赵贤压低了声音问道。
    “回大人，在盯着他们。”那人连忙答应道。
    “很好。”赵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一定要盯紧他们，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报上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手下连忙点头。
    摆手示意手下退下，站起身子打了一个哈欠，赵贤迈步往外走。
    他要回去睡觉了，这大晚上的闹闹腾腾的。
    离开巡抚衙门之后，王用汲来到海瑞的身边，轻声说道：“海大人，他们这么做难道不想清查土地了吗？”
    “他们要查，只是在逼我而已。”海瑞笑道。
    “此话怎讲？”王用汲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件事情他还没有想太明白。
    “很简单，一旦拖延的时间长了，朝堂上会有人谏言陛下先把我们弄回去。毕竟清查一时半会开始不了，咱们在这有什么用？”
    “或者是调任，比如漕运衙门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们去清查。朝堂上就会有人谏言，就近把我们调过去。如此一来，这边我们就管不了了。到时候他们该怎么查还怎么查，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这……”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这用心有些太歹毒了吧？把朝廷的差事当成什么了？”
    海瑞笑了，说道：“经得多见得多了，你就明白了，他们就是这么给朝廷办差的，就是这么给皇帝做事的。”


第一七七章 去德王府串门
    “可是，他们这么干，张阁老会同意吗？”王用汲有些迟疑的说道。
    他是从京城来的，很清楚京城现在的风向，清查土地是张居正一手主持的。
    虽然他和张居正不对付，但也明白张居正的权势。如果他们敢用这样的手段应付张居正，张居正恐怕会收拾他们。
    “张阁老能如何？”海瑞笑着说道。
    海瑞很清楚张居正的意图。
    海瑞明白，赵贤的做法绝对不是张居正想让他这么干的；如果想这么干的话，张居正就不会这么痛快的让自己来山东。
    如果有拖延改革也不让海瑞来山东的心，张居正在北京就用了。
    这次的做法显然是山东上下官员们准备这么干的。无论张居正给了他们什么交代，他们都没打算听，一心一意的就想赶自己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用汲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觉得张阁老让我们到山东来是做什么的？”海瑞笑着问道。
    王用汲有些迟疑了。
    是张阁老让你来的吗？
    在京城，谁不知道啊，根本就没有人让你来。
    就算是有人让你来，也是高拱，绝对不是张居正。张阁老现在估计恨死你了，来这里捣乱。
    “不管了。”海瑞摆了摆手，随意的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这个人也不那么善于琢磨人心，不管他们怎么想，我来山东是做事的。”
    “一句话，他们不敢查的地，我敢查；他们不敢得罪的人，我敢得罪。陛下给了我圣旨，那我就要把事做好。”
    王用汲看着海瑞，满脸的敬佩。
    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董大宝，海瑞对着他招了招手。
    董大宝不敢怠慢，连忙跑到海瑞的身边抱拳道：“海大人。”
    “如果我让你们抓人，你们敢抓吗？”海瑞笑着问道。
    “抓谁？”董大宝抬起头，面容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们家张公公交代过了，全都听海大人的。只要海大人一声吩咐，咱们东厂就办事。”
    “鲁王府的人敢抓吗？”海瑞笑着问道：“孔家的人敢抓吗？”
    “海大人，别说他们是大明的人了，就算不是大明的人，咱也一样敢抓。”董大宝不屑的说道：“只要有上命，就没有咱们东厂不敢抓的人。”
    闻言，海瑞顿时就笑了，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那明天就跟着我去办事吧。”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一行人回到居所之后，各自散去休息了。
    大晚上这么折腾一把，他们也是足够劳累的。
    海瑞却没有睡，开始写信。
    除了海瑞之外，其他的房间也有人开始写信了。
    海瑞的信是写给朱翊钧的；
    李四的信是写给陈矩的；
    董大宝的信自然是写给张诚的，大致就是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
    海瑞把自己所见所闻以及所想全都写在了信上。
    当官这么多年了，办事这么多年了，海瑞第一次有密奏权可以悄咪咪的给皇帝写信，这对于他来说，可是难得的特殊待遇。
    当然了，海瑞也不是想告状。
    咱海大人，就不是那种告状的人。
    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教导皇帝的好机会，一个让皇帝认清楚大明官场现实的好机会。
    把那些官员的所作所为告诉皇帝，要让他明白，要让他认清楚现实。
    这算不算告黑状？
    当然不算了，那些官员对海瑞来说顶多就是工具人，连人都算不上，懒得搭理他们。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起床了。
    吃过早饭之后，海瑞笑着说道：“今天咱们出发。土地清查不开始，咱们就去串串门。”
    众人都是一愣。
    串门？这去哪啊？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海瑞所说的串门可不是真的串门，这是要出去找事了。只是没有人知道海瑞要去哪里而已。
    出了门之后，一行人就在济南城里晃晃荡荡，随后转到了一处巨大的府邸门前。
    看到门口巨大的匾额，所有人都知道海瑞这是要做什么了，
    德王府。
    这是要去见德王啊。
    大明的德王是景泰三年封的荣王。天顺元年，改封德王。
    最早是想让他在德州就藩，才封的德王。后来因为德州地方贫瘠，就改在了济南。
    王府建于济南城内，传到现在，已经传到了第四代德王。
    万历五年袭爵，也就是去年才刚刚承袭了爵位。
    海瑞今天就是来找他的。
    门房见到海瑞等人，不敢怠慢。
    这一大群人一看来头就不简单，为首的老头一看衣服就知道是文官的大官。
    除此之外，还有武将、宦官，还有东厂的人。
    这个组合摆在哪儿，都让人觉得要出大事。
    门房一边迎上来，一边让人跑进去报信了。
    这群人一看就来历非凡，根本就不好惹。
    一定要找里面的人。
    还没等外面的人说话，里面就跑出来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来到门口，见到众人之后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献媚的笑容，躬身说道：“奴婢李忠，德王府的奴婢。见过诸位大人，不知道诸位大人是？”
    “李公公不必客气。”海瑞笑着说道：“本官是海瑞，户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奉旨巡查山东。所到之处，如陛下亲临。”
    海瑞此时此刻用着最温柔的腔调，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牛逼的话。
    果然，李忠听了这话，连忙就跪在了地上，趴着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李忠参见御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海瑞语气平和的说道。
    等到李忠站起来，海瑞指着旁边的人介绍道：“这位，司礼监陈矩陈公公的门下，李四公公。刚刚得陈矩公公赐名为陈忠。”
    李忠看了一眼陈忠，连忙躬身道：“见过陈公公。”
    别的人好办，要是真得罪了这位陈公公，那就完了。
    京城的消息他虽然不是很了解，可是他也知道啊，司礼监的公公那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眼前这位陈忠陈公公是司礼监陈公公的名下，这早晚就是个干儿子，将来肯定是司礼监的大人物。
    惹不起，惹不起。


第一七八章 来的都是狠人
    “不必客气。”陈忠板着脸。
    在海瑞面前，他抬不起头来是因为惹不起。
    这位不但深得陛下的信重，而且为人也是刚正不阿，连陛下都敢骂。当年骂嘉靖皇帝的时候，名声传遍了天下。
    这是一个文官都不敢惹的人物，自己可不敢招惹他，得罪了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坏处反倒是一大堆。
    不说其他的，骂名就先背上了。
    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忠心的小公公，这罪名自己可承受不起。
    可是在德王府的太监面前，就不一样了，咱也是有身份的人。司礼监陈公公的名下，得到陈公公赐名为陈忠，这一个忠字就道尽了奴婢的为人。
    面对陈忠的样子，李忠反而不觉得意外，而且更恭敬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对你公正点，回头你罩着我。就算不帮忙，给点消息也是好的。
    “这位是董大宝董大人，司礼监张诚张公公的门下。对了，张公公现在管着东厂的事，这位董大人是张公公的心腹，现在是东厂的提刑百户。”海瑞指着董大宝又介绍道。
    此时，海瑞捋着胡子，脸上笑眯眯，和蔼可亲。
    李忠却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趴在地上。
    你们这是要干嘛呀？
    王爷造反了吗？你们是来抄家的吗？
    这他妈都是什么人呢？
    大名鼎鼎的海瑞就不说了，看看现在的官职，奉旨钦差，代天巡狩所到之处，如朕躬亲。这惹不起呀。
    再说旁边这几位，司礼监陈公公的门下，这就是代表宫里来的呀。
    东厂的，张诚张公公的门一下。
    你们干什么事要凑这么多人？
    李忠连忙给董大宝见礼。
    他虽然是太监，可是惹不起董大宝。
    董大宝也点了点头，不想和李忠说话。
    首先，他要保持对太监的尊重，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就是个太监，他必然不能太过跋扈。
    可是如果太客气了，又显得自己没地位，索性就装冷酷，
    海瑞指着俞大猷说道：“这位是俞大猷将军，官位倒是没了。只不过现在在宫里教陛下练武和兵法，身后领的这些人是戚继光派来的戚家军。”
    一个都得罪不起。
    李忠在心里面瞬间做出了判断。
    官职不官职的，太监们不在意，他们本来就是靠着亲近关系吃饭的。
    这位将军能不能打仗，他也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得罪不起。
    教皇帝兵法和武功的，那在皇帝那里是什么待遇啊？在皇帝身边的是什么地位呀？
    惹不起！
    李忠连忙给俞大猷见礼。
    俞大猷连忙摆手道：“公公不必客气。”
    李忠见过礼，这才转头看向了海瑞，一脸的严肃认真，静静的等待着。
    你们还有什么狠人吗？
    海瑞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不赶快去送信？”
    “是，是。”李忠连连点头，转身就往里面跑了进去。
    李忠跑进去时间不长，里面就热闹了起来，呼啦啦的一群人往外跑。
    随后，一个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他身上的穿着就知道，这位就是德王了。
    德王走出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看来身体并不怎么好。
    事实也是如此，这位德王的身子的确不怎么好。今年三十多岁，历史上记载他在位也就是十一年，活了四十多岁就死了。
    海瑞等人见到德王之后，连忙躬身行礼道：“参见德王殿下。”
    “免礼吧。”德王连忙摆手说道：“可是有旨意？”
    说这话的时候，德王心里面那叫一个忐忑，看向海瑞的时候都是满脸的畏惧，就差身子哆嗦了。
    就这个架势，如果你不是说来下圣旨废黜我的，我都不相信。
    海瑞的脸上难得闪过了一抹尴尬。
    看来搞的有点过了。
    他连忙摇头说道：“回殿下，没有旨意。”
    闻言，德王瞬间松了一口气。
    见到这一幕，海瑞更尴尬了，连忙说道：“虽然没有旨意，可是在出京之前，陛下交代了臣一定要来看看王爷，询问一下王爷有什么需要。”
    “有什么需要朝廷做的事情，有什么需要陛下做的事情，王爷都可以告诉臣，臣一定转呈陛下。这一次臣等也是替陛下来看看王爷。”
    “原来如此！”德王点了点头，满脸感激，甚至眼中都带着泪水说道：“天恩浩荡，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真是无以为报！”
    平复了半天，德王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诸位，里面请吧。”
    所有人迈步进了王府，在德王的带领下进了大殿。
    分宾主落座以后，茶水也端了上来，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些。
    德王看着海瑞问道：“海大人这一次到山东是？”
    海瑞才不相信德王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山东也没多大，济南府就更没有多大。虽然藩王平日里不管事，可是不代表他们什么事都不知道。
    山东的事情这么大，估计早就已经传遍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他装傻，那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这一次，臣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到山东办差。”海瑞笑着说道：“主要是来看看山东清查田地的事情，王爷还不知道吗？”
    查田地？
    我看你是来查我的。
    德王撇撇嘴，一副不信的样子。
    想骗我上当？
    门都没有！
    德王摇了摇头，恍然说道：“真不知道啊，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海大人你是知道的，本王一向奉公守法，不该打听的事情一定不打听。”
    “这山东衙门的事情，本王怎么能随便问呢？所以山东这边出了什么事，本王是真的不知道。”
    反正我不知道，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海瑞一脸的恍然大悟，“我还以为王爷已经知道了，毕竟事情牵扯到了王爷。这王爷不知道，事情就大了啊！”
    闻言，德王脸色一变。
    什么玩意就牵扯到了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干！
    眯着眼睛看向海瑞，德王小心翼翼的说道：“海大人，不知道什么事牵扯到了本王？本王是真不知道啊！”
    说着，德王一脸的委屈。


第一七九章 在德王头上扣谋反罪名
    “原来王爷是真不知道啊！”海瑞点了点头，一脸可惜的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说给王爷听。”
    德王心里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海瑞。
    海瑞的大名，他早听说过了。作为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藩王，他很难不畏惧。
    “朝廷清查土地的事情，王爷知道吗？”海瑞笑着问道。
    德王摇了摇头，坚决表示自己不知道。
    反正自己已经不知道了，索性就不知道到底吧。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有什么自己知道的行为出现了。
    海瑞点头说道：“那本官就从头说起。”
    “这件事情，最早起源于朝廷的国用不足。王爷应该也知道，朝廷这些年银子一直都不够用，朝堂之上也一直在想办法。”
    “张阁老提出要清查全国的土地，因为有很多人隐匿土地、不纳税，导致朝廷的收入减少。清查土地之事很快就在朝堂上通过了。”海瑞语气平和的缓缓说道。
    德王静静地听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些事，他知道，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朝堂上下一直都在闹腾，只不过这一次进度比较快而已。
    海瑞看了一眼德王，继续说道：“朝堂上便想着找一个地方试试。要在哪里试试，朝堂上就有了争论。”
    “最早，张阁老提出要在福建。可是陛下觉得福建太远了。陛下想在顺天府，可是张阁老觉得在顺天府影响太大。于是张阁老就提出了在河南，可是河南又不太合适，最终定下了山东。”
    “朝堂上很多人反对在山东，王爷知道为什么吗？”
    德王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个事他真不知道，他期期艾艾的看着海瑞，有些迟疑的说道：“海大人不会是想说因为本王吧？”
    “王爷英明。”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隐瞒了。当时就有人提出，山东有鲁王和德王，一旦清查土地，两位王爷这里查不查？”
    “如果从两位王爷开始查，会让人觉得陛下苛待宗室；可是如果两位王爷不查，清查土地的朝廷国策就成了笑话。所以当时就有人说，不要在山东。”
    “朝堂上也有人说，两位王爷既然是宗室，自然可为表率，一定能够理解陛下的苦心，臣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在山东。”
    “内阁行文山东巡抚，让他们在山东清查土地。本官也是奉了了陛下的旨意到山东来监察。原本臣也是欢欢喜喜的来的，可是到了山东，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山东这边居然没有丝毫的动作，让臣颇为不解。”
    德王脸都黑了。
    虽然海瑞还没说完，但是德王已经听出点意思来了。你们这些文官相互争过来斗过去的，却要把这帽子扣到本王的头上。
    你们太坏了，你们。本王招谁惹谁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海瑞继续说道：“于是本官就询问了巡抚衙门，问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开始清查土地。巡抚衙门那边给的答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德王府就在济南城。”
    “是先从德王府开始查，还是先从百姓开始查，山东官府内部产生了分歧。有的人觉得要从德王府开始查，有的人觉得不行。双方吵成了一团，于是上疏给了朝廷、给了陛下，请朝廷和陛下决断。”
    “本官代陛下来山东监察土地清查，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心中也是很疑惑。所以才到王爷这里来拜会，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王爷有什么话想要让臣转达给陛下，臣一定马上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城，不走内阁，直接送到御前。王爷也不用担心密奏会被泄露出去。王爷在这里写完，我马上密封派人送走。”
    我送你大爷！
    德王虽然身子不好，但是不蠢，尤其是在这方面十分敏感。
    明朝的王爷本身就看管的很严，整日里提防被人害。
    海瑞虽然说话说得直白，但是他没有说直白。总结起来就三层意思。
    第一层，朝廷不想在山东改，是因为顾及两位王爷。
    什么天家亲情、苛责宗室。那都是他妈放屁的话，这话谁信？说白了，朝廷就是觉得你们这两个王爷会捣乱。
    结果真的到了山东之后。真就出了事，山东的地方衙门迟迟不开始干，就是因为王府。
    折子送到京城以后，陛下会怎么想？
    皇帝相信王爷不会捣乱，你偏偏就捣乱了，你这是在打皇帝的脸、算是丢皇帝的人。
    德王都能够想到皇帝当场的怒气。
    海瑞今天来是帮什么忙来的？
    他是威胁自己来了。
    我已经认定是你反对的，你是不是上份奏疏向皇帝解释一下？你要不解释，我就马上密奏给皇帝。
    德王心里边那叫一个气，脸色很愤怒。
    你们这帮人！
    山东官府的那帮官员根本就不是自己指使的，德王知道自己也指使不动他们。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他们这帮文官自个儿他妈出了事，却把帽子扣到了我头上。
    这封信是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想到这里，德王眼圈就红了。
    太欺负人了！
    “海大人，这些事，本王是真的不知道啊！”德王哭丧着脸说道：“本王去年刚刚承袭爵位，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根本不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这些事跟本王真的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本王！”
    跟着海瑞一起来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董大宝都是如此，看向海瑞的目光都变了。
    海瑞说的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可是连起来他就不像真的。
    董大宝明白了另一层含义，这是要一勺烩。
    藩王勾结地方官员是什么罪名？
    或者反过来，地方官员勾结藩王是什么罪名？
    你们就是图谋不轨啊！
    这个案子要是交到东厂的手里面，或者交到自己的手里面，妥妥就是一个谋反大案。德王、山东官府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谁都跑不了。
    海瑞这个帽子扣得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第一八零章 全部收归国有
    这要是被山东那些官员知道，估计在家里都吓尿了。还有心思跟海瑞斗？
    吓都吓死了！
    你先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勾结藩王的吧。宁王造反，前车之鉴不远啊！
    海瑞脸色倒是没怎么变化，笑着说道：“臣当然相信王爷。只是闲杂人等比较多，胡乱说话的人也比较多，殿下终究还是要写点东西。”
    “即便陛下相信殿下，这天下流言蜚语也是比较多、胡思乱想的人更多。写上一份奏疏，殿下也能够安民心、净浮言。”
    “是，是！”德王连忙点头说道：“不知海大人可否教本王？”
    “这……本官说话就不合适了吧？”海瑞有些迟疑的说道：“本官是奉旨钦差，不能说的太多啊！”
    你丫说的就不少了。
    所有人都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
    德王都快哭了，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边向下走一边说道：“海大人，本王是一片忠心向着陛下啊！”
    “王爷，王爷，”海瑞连忙拦住了德王，说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本官就再说两句。本官问王爷，王爷觉得清查土地应不应该？”
    德王顿时如鸡啄米般点头说道：“应该，太应该了！”
    “这些人不知皇恩、隐匿土地，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就应该好好的查一查他们，把他们隐藏的土地全都登记在册，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纳税！”
    “既然王爷认为应该，那就应该写信啊。”海瑞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爷支持土地清查、支持陛下的国策。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人敢胡乱说话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力。”
    “王爷还可以在信中表明，清查天下田地要从宗室开始，宗室就要从王爷开始。相信这份奏书送到京城以后，陛下一定会大有赏赐。”
    闻言，德王有些迟疑。
    山东土地清查从哪开始都可以，可是天下清查土地从宗室开始，这个头自己真的不敢带。
    自己出了这个头，就会被别人恨上。
    悄悄地看了一眼海瑞，德王点了点头说道：“海大人说的有道理。”
    反正他是不会这么写的，只能说山东清查从我开始，剩下的话绝对不会说，得罪宗室的事情不能干。
    德王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这他妈就是两伙人在斗法。
    一方就是山东巡抚赵贤等人，他们不想清查土地，或者说想反对陛下的国策，但又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就把自己抬出来了。
    海瑞到了山东以后，知道了这些人的做法，于是就跑到这里来找自己了。一方面是确认自己有没有这么干，另外一方面就是逼着自己带头，让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毫无用武之地。
    这里面就牵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陛下是什么意思？海瑞说的这些话，能不能代表陛下的意思？
    稍稍想了想就知道了，这肯定能。说不定海瑞这么干，就是陛下让他干的。
    想明白了这些以后，德王就知道这封信该怎么写了。
    他对海瑞说道：“海大人请稍等，本王马上去写奏疏。这份奏疏也不用海大人秘密送往京城，大张旗鼓的呈递就可以。事无不可对人言，本王没有什么好隐瞒。”
    “本王对大明、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只希望海大人派人以六百里加急把这封奏疏送往京城，一定要第一时间让陛下看到。”
    “王爷放心，臣明白。”海瑞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情干起来，德王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无非就是清查土地而已。
    隐匿的田地查出来也没有什么处罚，只不过就是多纳税，算不上什么大事。多交的税可以从佃农那里多收，没什么大不了。
    海瑞看着要走的德王，连忙说道：“王爷，这件事情有小人作祟。如果王府还有隐匿的土地，怕是不太好。”
    “如果王爷愿意在信中说明，并表明愿意把土地献给陛下，为天下人做个表率，弥补国库的不足，相信陛下必定大为欢喜。”
    海瑞说的很平和，但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场的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海瑞。
    谁也没想到，海瑞居然敢说这样的话，尤其是跟着海瑞一起来的人。
    这胆子太大了。
    在改革问题上，海瑞和张居正有根本性的冲突，原因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改革政策不一样。
    张居正要温柔得多，清查田地、重新登记鱼鳞册，然后按照鱼鳞册收税。
    土地是在地主的手里，还是在百姓的手里，张居正不在意，只要让土地纳税就可以了，然后将土地的税改为一条鞭法，这样朝廷可以收银子。
    可是在海瑞看来，这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查出来的那些隐匿土地，绝对不能这么给他们登记造册，而是要让他们把这些土地全部清退，全部收归国有。
    这些收归国有的土地，强占民田的要还给老百姓；没有人要的无主田地要收归官府，所有作为官田租给穷苦的老百姓种，如此才能够让老百姓有好日子过，才能够从根本上扭转国用不足的问题。
    这样才能让百姓有条活路，不然只能是适得其反。
    你是多收了赋税，可是那些拥有土地的大户，他们会自己承担赋税吗？
    他们不会，只会把赋税转移到佃农的身上。这样一来，佃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定会产生大量的流民。
    一条鞭法收白银的操作，又给了那些富户大发财的机会。只要在交税的时候打压粮价，让百姓以极低的粮价把粮食卖给他们，等到过了交税期之后再抬高粮价，一进一出都是赚钱。
    老百姓交不起税的时候，就会卖地。
    为什么交不起税？
    因为一亩地产出来的粮食卖来的银子还不够交一亩地的赋税，粮价被富户打下来了。
    怎么办？
    只能卖地，只能遍地流民。
    所以海瑞就觉得张居正的策略就不行，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海瑞要干的事情就是把这些隐匿的土地没收，至少也要还给老百姓。
    这一次，海瑞要在德王的身上实行自己的观点。


第一八一章 你敢干孔家？
    德王一听海瑞的话，就知道海瑞要干什么。
    这是要让自己把地拿出来。
    德王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不定。
    前面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最难办的无非就是折损一些脸面而已。
    至于说清查土地，德王也不太在意。反正查的又不是他一家，山东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鲁王，根本就无所畏惧。
    可是交出土地之事，德王却不得不考虑。
    隐匿的土地交税没多少钱，可是把隐匿的土地拿出去这就是个问题了。
    如果自己退缩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王府里面这么多张嘴怎么活呀？
    那些土地可是王府的收入来源，不能这么被一句话就轻轻地拿走。
    德王看着海瑞说道：“本王也不够啊。”
    德王一脸无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王府上下这么多人要养活，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要是把土地献出去，本王就要到街上去要饭了。这件事情，本王后会向陛下解释清楚。”
    反正德王是打定了主意，我肯定不会把土地交出去，你想都不要想。
    硬顶不是办法，但德王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这帮当官的会转移矛盾，把事情弄到我身上来。我难道就不会吗？
    德王说道：“在这山东地面上，人都说我和鲁王怎么样怎么样。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们地不是最多的、钱不是最多的。”
    “如果海大人真的想让谁家捐献一点土地出来用来安置流民，本王觉得孔家是比较合适的人选，毕竟他们家的地最多。”
    说完，德王一甩袖子就走了。
    他要回去写信了。
    配合朝廷没问题，清查土地也没问题，交税也没问题。但是你让我把土地拿出来，这不行。
    德王还不信了，我上疏朝廷配合清查土地，你们还能查我？
    逼我把土地捐出去，不是你海瑞能做得到的。
    海瑞看着德王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没有吓唬住德王，显然这位德王也不是个傻子，知道什么事情可怕、什么事情不可怕。
    勾结官员阻碍清查土地可怕，不献出土地并不可怕。
    “大人，算了吧。”王用汲劝说道：“德王已经答应配合，我们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还是先把清查土地的事情做好吧。”
    在王用汲看来，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争论的必要，因为就办不成，根本没必要花费心力。朝堂之上都不会同意的，张阁老不可能让人这么干。
    海瑞想了想说道：“有些事情可以不做，有些事情一定要做。”
    海瑞心里面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从这些人手里面抠出一部分土地来，否则真这么改革的话，将来百姓的日子没法过。有这些土地，还能安置一些将来的穷苦百姓。
    而且从山东开始就从他们手里面把土地拿出来，到了其他的省份也一样。虽然不可能像自己想的那么多，但有总比没有好。
    不能因为困难，不能因为有人反对，就不去做。
    回去就给陛下上疏，要把事情说清楚，借由山东的案例来分析。
    海瑞之前没有分析张居正的策略，是因为时间不到。现在到时候了。
    王用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说道：“大人，您是真的要做吗？”
    “为什么不做？”海瑞笑着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王用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完蛋了！
    两人的对话看起来莫名其妙，可是两人都明白这里面牵扯到了多少人、牵扯到了多大的事情。
    王用汲问海瑞是不是真准备干？
    这里指的是孔家。
    德王虽然话没有说的那么不客气意思却很是不客气了：整个山东不要总拿我们两个王爷说话。还有一个你们读书人的祖宗孔家。
    你海瑞清正，你可以逼迫我们这些王爷，你怎么不去逼迫孔家？
    孔家要是干了，我们这些人就不可能不干。
    德王挑拨和嘲讽的意思十分明显，你要是摆不平孔家，你也别来欺负我。
    海瑞的脾气，王用汲也已经有一些了解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受这种激将法。
    你说我不敢，那我就做给你看看。所以王用汲才有了这么一问。
    海瑞的回答也很简单，那就是干呀，为什么不干？
    因为是孔子就不干？
    那不可能。德王让我做给他看看，那我就做给他看看。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那就是孔子的确该干。
    在这件事情上，孔家开了一个坏头，他们竟然敢侵吞那么多的土地，那我就敢让他们把那么多的土地全吐出来。
    这样的事情，王用汲怎么可能不害怕？
    这是要捅马蜂窝呀！
    这可不像是当年对付徐阶，有人在背后给你撑腰。
    这个事情要是闹腾起来的话，那所有人都会打着孔家的旗号反对。到时候你怎么办？朝堂上谁会给你撑腰？
    张居正狠不能一脚踩死你，高拱会给你撑腰吗？
    他想撑腰也没那个能力。别说是高拱了，即便是陛下也不行。天下读书人的怒火谁受得了？
    到时候事情出了，海瑞和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但下场不会好，还很可能遗臭万年。
    想到这些，王用汲想不退出都难。事情太大了，扛不住啊！
    德王很快就把信写好了，也给海瑞送过来了。
    当着对方的面，海瑞就把这封奏疏封上，让锦衣卫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去。
    安排好了一切，德王府之行就算告一段落了。
    对着德王抱了抱拳，海瑞说道：“王爷，臣这就告辞了。”
    “海大人慢走。”德王也抱了抱拳，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等到海瑞走了以后，德王的脸色就变了，一甩袖子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王府里面走了进去。
    这破事总算结束了，瘟神也总算打发走了。
    “海大人，我们真的要去孔家吗？”王用汲再一次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去。”海瑞摇了摇头说道。
    王用汲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一口气还没落地，海瑞又说道：“我们先去鲁王府。”


第一八二章 去鲁王府串门
    王用汲这一次算是彻底无奈了。
    好吧，德王府这边闹完了就去鲁王府？
    希望鲁王那边能够客气一点吧。
    一行人离开了德王府，回到了住处。
    巡抚衙门。
    赵贤看着走进来的人，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打探到消息了吗？”
    “回大人，打探到了。”来人连忙说道：“德王府那边的人说海瑞他们是去见德王的，说的就是土地清查的事情。”
    “按海瑞的意思是说，德王在背后指使了山东的官员，反对土地清查；他身为陛下的钦差去询问一下德王是不是有这件事情，如果有这件事情，希望德王能够迷途知返。”
    “德王说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并且当时就写了信上疏朝廷表示自己支持朝廷的清查土地，愿意朝廷从自己家的土地开始查。”
    闻言，赵贤的脸瞬间就黑了。
    海瑞，你个老梆菜！你大爷，你坑我！
    彼其娘之！
    原本自己打的好算盘，这一下全都落空了！
    京城那边，张阁老对自己不满，甚至是陛下也会对自己不满。
    到时候如果有人弹劾自己勾结地方藩王，不管这个事情有没有，自己这个巡抚都干不下去了。
    因为朝廷不会冒这个险。一个巡抚勾结一个藩王，都可以造反了，
    自从宁王之乱以后，朝廷对藩王的防守那是更加严密。就在济南城里面，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到处都是，全都是被派来监视德王和鲁王的。
    在这个时候，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跑得了？
    别说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这就是瓜田李下。
    你快走吧，这个官你干不了了！
    “海瑞，你也太狠了！”赵贤一拍桌子怒声道。
    “给我研磨，”赵贤看着手下连忙说道：“我要写信！”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再乱搞了，一定要把事情向京城说清楚，尤其是和张阁老说明白，好让他保自己一手。要不然就完了。
    相信为了大局，张阁老也不会见死不救。
    清查土地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也不要想着再赶走海瑞了，这个事情就只能当着海瑞的面干了。
    虽然憋屈，但实在没办法。而且为了自证清白，清查土地就先从德王开始。
    不但要从德王开始，还要狠狠地查，一定要把德王家里的东西全都查明白，让外人看到自己没有和德王勾结。
    海瑞，海瑞，你缺了大德了！
    海瑞可不知道赵贤在骂自己，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人出发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鲁王府。在德王这个案子实现不了的事情，到了鲁王那里没准就实现了呢？
    鲁王府位于山东省兖州府滋阳县（今山东省济宁市），海瑞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这里。
    报了名字之后，一行人就进去了，也见到了这一代的鲁王。
    海瑞没有迟疑，就把事情和鲁王说了一遍。
    原本海瑞还想走德王的套路，只不过一开口，鲁王就打断了他的话。
    “海大人，不必说了。”鲁王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本王已经上疏朝廷，相信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京城了。”
    “本王身为宗室、大明藩王，这种事情自然应该要带头。本王已经请朝廷清查土地从本王开始了。所有的账册、庄田全都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朝廷来查了。”
    海瑞捋着胡子，满脸带笑，一点都不尴尬。
    站在海瑞旁边的其他人顿时有点尴尬。
    海大人，你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吧？
    你也有这个时候啊？
    不过也只能在心里笑一笑，他们还是挺畏惧海瑞的。
    海瑞倒是很高兴，一时之间又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计划。
    他直接说道：“王爷心善，对大明忠心耿耿，当真是大明的福气！只是不知道，王府能不能捐出一些土地来安置流民？”
    “这个海大人可以放心，本王一直都在做。如果这一次清查土地会让百姓流离失所，本王愿意捐出土地。”
    旁边的太监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海大人，王爷已经把王府的湖田都捐了出来，也已经上疏朝廷辞去自己的俸禄。”
    “平日里，王爷也是赈济贫民、接济贫苦的宗室。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整个城里面也没有人不知道。大人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王爷如果再捐，恐怕只能把王府捐出去。”
    “别胡说八道！”鲁王怒吼了一声，“退下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太监不甘心的退到了一边，不过还是一脸的愤愤。
    海瑞看了一眼鲁王，又看了一眼太监，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随即站起身子躬身道：“王爷大恩大德、大仁大善，实在可为宗室楷模！王爷放心，臣一定会上疏陛下为王爷请功！”
    “海大人切莫如此。”鲁王连忙苦笑着说道：“本王身为藩王，本不应该做这样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以免招惹来流言蜚语。”
    “只不过本王实在是看不下去百姓受苦，看不下去同宗没饭吃，这才伸手接济了一些，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这奴婢多嘴，本王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海大人的。在这里，本王恳请海大人帮忙，千万不要说出去。”
    鲁王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也满是恳求。
    一个藩王干这些事情，太有收买人心的嫌疑了。
    你一个藩王，你收买人心干什么？是不是准备造反？
    海瑞也明白鲁王在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臣只能说不给王爷请功，但是这里的事情，臣还是要报给陛下的。”
    鲁王苦笑，无奈的说道：“那就只能任由海大人了。”
    鲁王心里也明白，他干的这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住，王府里面的太监有很多就是东厂的人，消息早跑到京城去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原本的历史上，这位鲁王就很出名。
    这一代的鲁王名为朱颐坦，与残酷荒唐的父亲不同，他有孝行，捐官邸中田湖、赈济贫民，辞日常俸禄、供给贫穷的宗族。
    皇帝前后七赐玺书嘉劳，可以说是大明宗室藩王典范中的典范了。


第一八三章 去曲阜
    鲁王想让海瑞在王府吃饭，海瑞没有意外的拒绝了。
    走出王府，海瑞面目有些淡漠，笑容也收了起来。
    鲁王这样，让海瑞很难办。
    鲁王是个好王爷，越是这样越难办，因为没法下手，你想立威都没有办法。
    海瑞回头看了一眼鲁王府，说道：“走吧。”
    “海大人，咱们去哪儿？”王用汲问道。
    “去曲阜。”海瑞没有丝毫的迟疑。
    得了。
    王用汲明白海瑞已经打定了主意，也没有劝说，伸手招呼后面的人一起出发去曲阜。
    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诧异的问道：“为什么没劝我？”
    “我劝了，大人会听吗？”王用汲苦笑着问道。
    “不会。”海瑞摇了摇头，态度坚定。
    “既然大人不会听，那我为什么还要劝说？”王用汲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次跟着大人过来，奉的是陛下的旨意。大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海瑞深深地看了眼王用汲，笑着说道：“像你这样的官员不多了。”
    去两个王府没什么大不了，是个文官都敢去。
    顶王爷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旦有了什么消息传出来，那也是好名声。
    对于文官来说，没什么难度，即便是顶皇帝都是如此。
    可是孔家不一样，孔家对读书人来说，地位太过不一样了，这么干很容易出事。通常没有人有胆子敢这么干。
    王用汲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跟海瑞翻脸。我反对，我不干，我旗帜鲜明。
    这样不但能够保全自身，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够借此扬名。
    但是王用汲没有，他选择跟着海瑞一起去孔家。
    他给的理由也很简单，我奉了旨意，我是你的副手，仅此而已。
    “大人谬赞了。”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只不过是为官的本分罢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海瑞笑着问道：“听说你弹劾过张居正？”
    王用汲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的确如此。张阁老虽然有才能，可是为人嚣张跋扈、专政擅权，自然应该弹劾。”
    点了点头，海瑞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清查土地这件事情怎么样？”
    “是好事。”王用汲赞同的点了点头。
    “本官再问你，”海瑞又问道：“你们家有多少田地？看你平时的做派和吃穿用度就知道了，并非普通百姓之家吧？”
    “我乃是福建泉州人，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也不算赤贫。”王用汲虽然不明白海瑞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说道：“家里面有薄田五百亩，店铺十几间。”
    “也算小富之家。”海瑞点了点头，“咱们就拿你家来说。”
    海瑞看着王用汲，伸出手说道：“你考上了官员以后，家里是否有人向你投献土地？”
    “有，但是下官从没有收过。”王用汲连忙说道。
    “你不必如此紧张。”海瑞笑着说道：“虽然你没有收过，但是收受的人大有人在。本官问你，这些人为什么要投献土地？”
    “因为官员的土地不纳税，他们把土地放到官员的名下，只交收一些田租。这些佃租要比百姓缴纳的赋税低，还不用受到官府的盘剥。”王用汲说道。
    “这么说，这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海瑞笑着说道。
    “是。”王用汲想了想，最后无奈的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无论对于官员来说，还是对于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一个收了佃租，可以富家，原本赤贫的读书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大户，变成了老爷；百姓也可以少交税，让日子过得更好。”
    “可是大人你也知道，这有损国家收入。朝廷收入锐减，入不敷出，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正是因为如此；张阁老想要清查田地，也正是因为如此。”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有这个见识就很难得了。”
    王用汲苦笑道：“我也有一番拳拳报国之心，想过这些事情。可是怎么想也不得其法，难，太难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海瑞笑道。
    “大人何以教我？”王用汲问道。
    海瑞说道：“本官问你，如果你收受了投献的土地，这一次清查土地你怎么办？”
    官员不是所有的田都免税，官员免税是官员给自己扩充的权力。
    在朱元璋的规定当中，这个政策是为了照顾贫苦的读书人，让他们能够好好地读书，让穷人能够有读书的机会。
    毕竟在明初的时候，老百姓都是有田的。
    你们家穷，读不起书，那我就把你家田地的税免了，让你能够好好地读书。
    但不是所有的田税都要免除，而是有份额的。秀才免税多少亩，举人免税多少亩，这都有固定份额，
    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员越来越过分，最早收受投献还有所收敛，我们家的土地不够我收一些，把所有的免税田地的名额全用了。
    即便如此，朝廷都有一些承受不住了。三年一次科考，就会诞生一大批读书人；每一次科举，都会有一大批读书人不纳税。原本只是给穷苦读书人的待遇，变成了所有人都有份。
    那些当了大官的，地方官员更不会去收他们的税，他们家有多少地也没有人敢收税，这就导致了土地的疯狂扩张。
    家里面有一代人出了一个大官，家里面的人就能够搞到很多地。
    最有名的就是徐阶，几十万亩。
    除此之外，还有宗室、勋贵勋戚，这些人有皇帝赐的庄田，是不用纳税的，免税。
    他们也开始大肆搜刮土地，也都不交税。明朝的赋税就呈断崖式的往下跌，跌到皇帝一点钱都没有了。
    这才有了张居正的这一次改革。
    这些道理，王用汲都懂。
    听到海瑞的问题，王用汲想了想说道：“那恐怕要找地方官了，能瞒就要瞒住；如果瞒不住，只能是有多少报多少。”
    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说道：“你还算实诚。这也太实诚了，他们不会这么简单的。”
    “不过这个不重要。你的土地被查了，那么就要收税。你就要拿银子给朝廷，你甘心吗？”


第一八四章 饮鸠止渴
    王用汲想了想之后说道：“这怕是不甘心。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的把钱拿出来。”
    “说的有道理。”海瑞又一次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朝廷的钱粮不能拖欠，自己又不想出这个钱，怎么办？”
    王用汲恍然大悟道：“向租田的百姓收。”
    “正是此理。”海瑞面容严肃的说道：“百姓投献土地，本身是为了少交税。可是土地清查以后呢？不但要负担朝廷的税，还要给关老爷交地租，他们怎么受得了？”
    “这……”王用汲很想说他们不会这么干，都是读书人。
    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干，而且会变本加厉。即便是读书人，他们也会这么干。
    仁义道德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了。
    “这些只是投献土地的人。那些本来就没有钱，需要租土地种的人，他们呢？他们的租子本来就很高，如果再加还怎么活？朝廷是有钱了，可这钱都是百姓的血汗。”
    海瑞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说道：“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了，他们需要拿出更多的粮食，甚至吃不饱饭。他们会怎么想？”
    “那些收他们钱的人会说我替你们出钱吗？他们不会。他们会告诉百姓，这是因为朝廷收税、是因为陛下收税，甚至是陛下横征暴敛，他们也没有办法，才要加租子。”
    “到时候，这些百姓会怎么看朝廷？稍有天灾，他们就会活不下去了，就会变成流民。一旦有心人一鼓动，大明必然风烟四起！”
    王用汲抬起头看着海瑞，满脸都是震惊，嘴张得老大，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王用汲颤颤巍巍的说道：“难道朝廷之中的人不知道吗？难道张阁老不明白这些事情吗？”
    “他明白。”海瑞笑着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世间安得两全法？”
    “我来问你，张阁老的办法是不是能够增加朝廷的岁入？”
    “能。”王用汲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可那是百姓的血汗钱啊！”
    “那如果不这么做呢？朝廷干什么都没钱，赈灾没钱、治河没钱、边疆打仗也没钱，怎么办？”
    “世界没有两全的办法，总要有所取舍。”海瑞笑着说道。
    “那也不能拿老百姓的钱呐！”王用汲急了，一跺脚说道：“这不是饮鸩止渴吗？”
    “人都要渴死了，还在乎有没有毒？”海瑞嘲讽道。
    “海大人，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王用汲声音颤抖，目光中带着乞求的问道。
    他被海瑞的话吓到了。
    “有啊。”海瑞笑着说道：“朝堂上每个人都知道有办法，张阁老也知道，可是他们装不知道。这官场上最容易的事情不就是和光同尘、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让他们那些人把地拿出来，让百姓耕者有其田。这样才能够不让百姓流离失所，也不让朝廷大失民心。”
    “毕竟给百姓分地，百姓还是高兴的。不过你也知道，大明没有那么多荒地，这些地要从哪来？”
    王用汲打了一个哆嗦。
    这些地能从哪儿来？
    只能从那些有田地的人手里面来。
    联想到海瑞在德王府和鲁王府干的事情，王用汲明白了，海瑞就是想让德王和鲁王把地捐出来。
    说是捐，其实就是逼他们拿出来。他们手里的地除了庄田以外，剩下的都是抢来的。
    当然了，他们自己说是买来的。可是王用汲敢保证，他们没有一个经得起查。只要朝廷敢查，就一定能够查得出来。
    王用汲不禁转头看向了海瑞。
    他想起了关于海瑞在应天当巡抚时候的一些传言。
    这个时候，王用汲终于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了海瑞是怎么想的。
    当初在应天当巡抚的时候，海瑞就是这么查的。
    只要你们家的地有问题，你就给我拿回来，全部清退给普通的百姓。
    清查田地、清退土地，双管齐下。
    百姓会大呼青天了，也愿意给朝廷交税了，因为朝廷帮他们拿回了当初被巧取豪夺的地。
    谁会不愿意？
    当然是那些退地的人了。
    只不过当年的事情没有成。高拱被打倒了，没有人支持海瑞了。张居正上位之后，更是不赞成海瑞的策略，直接就把他闲置了。
    而现在，海瑞到了山东，就把他那一套拿起来了。
    看着王用汲震惊的样子，海瑞笑着说道：“现在明白了？无非就是取舍而已。一边清查土地，一边清退土地，是好办法。”
    “可是朝堂之上的官员有多少人愿意去办？地方上的官员又有多少人愿意去办？真的办了，要得罪多少人？害怕得罪自己的同乡，何苦去找这个麻烦？”
    “清查一下土地就已经够得罪人的了。只要清查了土地，朝廷有了收入，其他的也不那么重要。国家艰难，苦一苦百姓，相信百姓也是能理解的。”海瑞的脸上全是嘲讽之色。
    这是大明官员经常说的一句话：苦一苦百姓，百姓也是能够理解的。
    可是这些官员从来没有想过苦一苦自己。
    王用汲脸色很黑，也终于明白和理解了海瑞，尤其是海瑞的那一句“无非就是取舍罢了”。
    王用汲沉声问道：“如果一边清查土地，一边清退土地，大人觉得能行？”
    “当然不能行，”海瑞摇摇头说道：“朝廷还要制定律例，严禁土地买卖，不能让百姓没了自己的土地。还要严肃整治吏治，问题还有很多啊！”
    “可是一边清查一边清退，总比单一清查要好得多。”王用汲面容严肃的说道。
    “这倒是。”海瑞笑着说道。
    “那我给朝廷上疏。”王用汲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要向朝廷说明清查土地的问题，同时我要向朝廷建议，一边清查一边清退。”
    看着一脸坚定的王用汲，海瑞笑着说道：“你觉得有用吗？你这份奏疏都到不了陛下面前，到了内阁就会被拦下来。他们会说你书生之见，空谈误国。”
    王用汲顿时就愤怒了，咬着牙说道：“那就真的看着他们这么饮鸩止渴？这么下去的话，只会越来越糟，大明迟早要出事啊！”


第一八五章 曲阜都姓孔
    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是没有做过尝试，可没有成功过。
    “大人在宫里面就没有和陛下说过吗？”王用汲有些急切的说道。
    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心里面大概明白为什么陛下会让这个人来跟着自己了。
    虽然王用汲还年轻，刚刚考中了进士，做官没多久。可他还是能考虑到一些问题。
    虽然还有些幼稚，但是已经不容易了。他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
    海瑞忽然想起一件事，陛下这是要给自己找个学生吗？
    随即，海瑞便摇了摇头，没再思考这件事情。
    这一次事情结果会怎么样，海瑞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去管其他的事情，不一定有那个机会了。
    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觉得和陛下说了有用吗？”
    当年高拱想做没做成，先帝死得早了。先帝死了以后，局势立马就大变，高拱回家，张居正成功上位。”
    “现在距离张居正上位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张居正不断排除异己，用考察法干掉一些不听他的话、不愿意为他做事的官员，终于让他达到了权力巅峰，整个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如臂使指。”
    “在大明，如果说谁是文臣的巅峰、哪一个臣子手中握的权力最大？除了张居正以外，不做第二人选，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他。严嵩放在张居正面前，什么都不是。”
    “嘉靖皇帝虽然是个独夫，整日里炼丹修仙，可是他对权力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用夏言的时候，有严嵩在；用严嵩的时候，有徐阶在。在玩弄权术这一上面，嘉靖皇帝很厉害。”
    “当今皇帝有谁？谁也没有啊！张居正大权在握，谁都不敢得罪。把这些事情告诉陛下又能怎么样呢？”
    “大人打算怎么做？”王用汲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问起了眼下。
    海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想把你送回京城去，最好你也能弹劾我。然后借此离开我，直接回到京城去。”
    “大人是怕连累我？”王用汲说道：“我不走。”
    “我年纪大了，撑到什么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住了，总要有人知道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海瑞看着王用汲说道：“你要好好的保住自己。”
    王用汲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身后有东厂的人跟着，还有俞大猷带来的人马，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王用汲再次摇头，态度坚定的说道：“大人不必劝说了，我不会这么做的。无论大人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海瑞沉默了半晌，“你这又是何苦呢？”
    “大人为国人为民，不惜此身。我身为读书人、身为大明的官员，自然也能够做得到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
    “我王用汲年纪虽然不大，为官的时间也不长，不懂官场上的和光同尘、明哲保身，我愿意跟着大人干！”
    海瑞一笑，“那就走吧，希望你别后悔。”
    曲阜，孔子的故乡，是黄帝生地、神农故都、商殷故国、周汉鲁都。
    曲阜东连泗水、西抵兖州、南临邹城、北望泰山。
    大明朝的曲阜城，其实刚建成没多少年。
    明正德六年，河北刘六、刘七率领的农民起义军“破曲阜、焚官寺民居数百，县治为墟”。朱厚照诏令山东巡抚于鲁故城西南隅以孔庙为中心重筑新城。
    现在的曲阜城，就是在当年的基础上重新建起来的。
    当海瑞等人来到曲阜的时候，发现这里街道井然，百姓也非常有秩序，一副繁荣昌盛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百姓受欺压。
    “这……”王用汲看了一眼周围说道：“这里似乎……”
    “与你想象的不一样。”海瑞笑着说道：“难道你以为这里会饿瓢遍地？还是会满地乞丐？”
    说着，海瑞自己先笑了起来。
    “大人这是？”王用汲满脸的疑惑不解。
    “很简单，因为这里的人都姓孔。”海瑞笑着说道：“孔家这么多年来，嫡系旁支繁衍了多少代？你不姓孔，你能住在这曲阜？”
    闻言，王用汲沉默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老城的话可能还有一些其他家族的人，这座新城基本不可能有外姓人。
    即便是有外姓人，那也是依附于孔家存在的，基本就是孔家的家奴。在这种地方，曲阜的县令都要听孔家的话。
    “那我们去县衙？”王用汲问道。
    海瑞摇了摇头说道：“去县衙干嘛？没什么用。我们直接去孔家，我们要去拜见衍圣公。本官去和他讲讲道理。”
    讲道理？和德王府那样？
    鲁王府就不用提了，这个有点尬。
    可德王府那一套，到了孔家这里可不好使。无论是勾结官员，还是说意图谋反，这对于孔家来说都不是问题。
    人家是孔家后人，这些罪名是没有用的。
    王用汲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过自从和海瑞一起来到山东，他遭遇的、颠覆的事情足够多了，也就没有再去问什么。
    现在他已经给自己制定了策略，多看、多听、多学、少说话。
    走了两步，海瑞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董大宝说道：“董大人，交给你们件事能不能办？”
    “请大人吩咐。”董大宝躬身说道。
    “本官最近心血来潮，想为百姓做主。你们能不能找到一些身上有冤情的百姓？”海瑞笑着问道。
    “海大人为民做主乃是百姓之福。”董大宝躬身说道：“这件事，自然没有问题。咱们东厂肯定能够找到那些穷苦百姓。”
    “那就去办吧。对了，最好是在济宁城。”海瑞嘱咐道。
    “大人放心，下官明白。”董大宝恭敬的说道：“此事一定办好，海大人尽可放心。”
    海瑞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向前走。
    董大宝走了不远，直接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传令给山东这边的锦衣卫，让他们来见我。让我们的人也过来，到干活的时候了。”


第一八六章 人心和文化是国家的凝聚力
    京城，西苑。
    放下手中的刀，朱翊钧接过棉布擦了擦脸，又接过王皇后递过来的温热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从海瑞走了以后，朱翊钧的日子还算好过。朝堂的事情他也不管，跟人也没有冲突，也没有人来烦他，整日里在皇宫里面悠哉悠哉的，以各种姿势享受生活。
    “陛下，山东有奏疏送过来。”张诚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面捧着一份奏疏，恭敬地来到朱翊钧的面前。
    “谁送来的？”朱翊钧笑着问道。
    “回陛下，是董大宝。”张诚连忙答道。
    “拿来看看。”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很快，奏疏就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面。
    翻开看了一眼，朱翊钧差点没笑出声。
    这份奏疏的内容很多，记载了很多事，其中主要就是海瑞在山东干的事情。
    尤其是在德王和鲁王那里的事情、一路上海瑞和王用汲的话，也记载了很多，尤其下了笔墨。
    海瑞关于清查土地的阐述，也全都记载在了里面。
    显然，这个董大宝也是个人才，知道什么事情比较重要。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海瑞还是没忍住，终究是把想法说出来了。
    当着东厂和太监的面如此肆无忌惮的说，这就是在告诉皇帝。
    只不过与明着上疏不一样，这毕竟是私底下说的话。皇帝如果听了觉得有道理会想办法推动，如果觉得没道理可能会假装听不见。
    这件事情，朱翊钧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
    海瑞的政策有错吗？
    没有错，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担心有人造反吗？
    不担心。造反这种事情，得看是谁造反。
    如果是闹天灾，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流民造反，这个很容易出问题。
    当官的、士绅造反，不可能，他们闹腾不起来，谁跟他们干？
    朝廷这边喊着给老百姓分地，那当官的、士绅喊老百姓去造反，谁造反？你去啊？
    海瑞心里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打土豪分田地这种事情没有人不想干。当年海瑞在应天当巡抚的时候就这么干，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干了徐阶怎么样了？干了别人又怎么样了？
    再说了，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让你拿出一些地来，也没让你全拿出来。
    海瑞当初就是这么干的，事实证明也有效果。只不过这些人在朝堂上想办法阻止了，海瑞最后没能成功而已。
    等到万历皇帝清洗了张居正，朝廷就彻底失控了。
    军方没有了戚继光军队的支持；东厂也没有一个能打的太监；锦衣卫更废了；文官这边也没有人帮你说话，你这样皇帝还能干什么？
    所以万历皇帝就被欺负了，没有钱花派太监去收税，太监是干收税这个活的料子吗？
    他们除了横征暴敛还会干什么？
    他们有这个智慧吗？
    他们没有。到了地方上被那些士绅一顿收拾，结果人被打死了，万历皇帝也要忍气吞声。
    万历皇帝没办法，什么都没有，能怎么办？
    朱翊钧不想过那种日子，自然要想想办法。
    张居正这么改革的后果，朱翊钧很清楚；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他也很清楚。
    海瑞提出来的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解决办法，可是朱翊钧的眼光却没有钉在土地上。
    百姓活不下去了，有了流民，那正好啊，我这边正缺人。
    老百姓都守在地上种地，故土难离，怎么让他们活动起来？不活动起来怎么发展生产力？不发展生产力怎么改变大明的状况？
    看了这份奏疏以后，朱翊钧又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之前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一些，海瑞有些话说的对，这是失了民心了。
    光考虑利益，不考虑人心可不行。
    正风气、净浮言，很重要。现在的大明，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这个风气都不正，人心已经坏了。
    想要重塑人心，那就要真真正正的从人心下手，不能光盯着经济利益和经济建设。
    人心和文化也很重要，一个国家的凝聚力都在人心和文化上，不能让他败坏了。
    “陛下，山东那边送信过来了。”这个时候，陈矩也走了过来。
    “拿上来。”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点了点头。
    很快，奏疏就被送上来。
    朱翊钧拿过来以后，快速地翻看了一眼。
    这封奏疏是一个叫陈忠的小太监写来的。
    在这封信里面，记载的内容和东厂那边送来的差不多。不过这里面着重提到了孔家。
    因为这封信出来的晚，了解的多一些，海瑞要碰碰孔家了。
    朱翊钧将两封奏疏放下，眼睛微眯。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看着陈矩和张诚说道：“去个人到内阁传旨，朕要见张先生，有些事情要和张先生商量。”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这一次，海瑞要在山东搞事情，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有了打算。
    无论海瑞要怎么干，自己身为皇帝，不能明面上支持也要帮帮场子。
    山东那边自己帮不上忙，但可以从其他方面下手。
    内阁。
    张居正的脸色非常难看。
    申时行和张四维也同样如此。
    三人坐在这里，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张四维说道：“不行就换人吧？”
    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四维，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是不能动。山东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如果真的动了，可能会引起波澜。到时候出了事情，想要再收拾就难了。”
    张四维叹了一口气，“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他们那些人把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胆子也太大了！他们怎么敢就这么干？现在就敢不听招呼，将来还了得？”
    “即便是现在换了人，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过去。”申时行继续说道：“原本那边的事情就不好办，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能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申时行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总不能把事情交给海瑞来办吧？真闹腾起来，高拱那边那边不会只看着。”


第一八七章 就从德王鲁王府开始查
    “这个赵贤！”张四维冷哼了一声，“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如此不分轻重，亏他也是堂堂一省巡抚，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四维，没有说话。
    他对赵贤也很不满意，这虚名还真是不可信。
    王国光把赵贤说得那么好，结果搞成了这样？
    如果是赵贤本意如此，那这个人就不可用；如果是山东那帮人把他搞成如此，他说了不算，那就是无能。
    无论是不可用还是无能，赵贤这个人都不能用了。可是现在又不能换人，张居正觉得有些头疼。
    还想着在山东大展身手，结果被搞成了这样。清查土地还没开始搞，就被人打回来了。
    “他也是没办法。”申时行在一边说道：“海瑞到了山东之后，山东群情惶惶，各级官员也是胆战心惊。一旦开始清查田地，他们也害怕海瑞找他们麻烦。”
    “他们也是没办法，为了自保只能想办法把海瑞赶出去，这才出了这样的计策。谁能够想到海瑞如此狡猾，把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奏疏，径直来到张居正三人的面前躬身说道：“三位阁老，这是山东刚刚送来的奏疏。”
    “是谁的奏疏？”
    “回阁老，德王的。”
    张居正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申时行直接说道：“拿过来吧。”
    奏疏到手之后，申时行转手就递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也没客气，接过奏疏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又难看了一些。
    将整份奏疏看完，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德王那边上了奏疏，二位也看看吧。”
    说着，他把奏疏递给了张四维。
    奏疏到手之后，张四维快速看了一遍，随后就是一拍桌子，怒声呵斥道：“赵贤误事！”
    在这份奏疏里面，德王把调拉得那叫一个高。
    开篇就说，对于朝廷的困苦他不知道，最近才听说。他身位大明藩王，大明要是不好过的话，德王愿意毁家纾难、愿意贡献出全部财产。
    当然了，这话也就是说说，听听就完事了。
    然后便是话锋一转，德王大大称赞了朝廷清查土地的国策，认为这是朝廷政策上的一次创举，全赖皇帝的英明。
    他身为宗室、身为藩王，自然要全力支持，愿意带头清查土地，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说到这里，调子拉起来了，德王的话锋又一转，说有个别的山东官员意图拖延朝廷清查土地，离间他和陛下的关系，他绝对没有这么干。
    他对朝廷的政策、对陛下，那是忠心耿耿，举双手支持。
    虽然在这份奏疏里面没有点名，可是意思很明显，山东官府上的那份奏疏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些破事都是他们自己谋划的；我愿意支持朝廷，我愿意清查土地，其他的都是他们的问题。
    这件事情已经闹出来了，让张居正何以自处？
    最关键的是，你山东的官员不是把自己装里面去了吗？到这个地步，不换人就不行了。
    时间不长，外面又有一个人跑了下来，手里面也拿着一份奏疏，来到张居正三人面前，躬身说道：“三位阁老，山东那边又送来了一份奏疏。这份奏疏是山东巡抚赵贤的。”
    “拿过来。”张四维压抑着怒气。
    很快，奏疏就被拿了上来。
    张四维直接递给了张居正。
    接过这份奏疏看了一遍，张居正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对着他们说道：“赵贤表决心来了。”
    说着，他把奏疏递给张四维两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将奏疏各自看过一遍，脸色更黑了。
    “可恶！”张四维怒声道：“这个赵贤是蠢货吗？”
    有一句话说的好，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们想把海瑞弄回来，不听内阁的招呼，这已经是一个大错误了。
    结果还被海瑞给坑了，这个时候不应该认输，你要硬顶。
    不管德王怎么说，山东上下只是谨慎。这是一件大事情，我们之前的策略没有错，打死了都不能认。
    德王既然主动提出来了，那我们就主动查他。正好上疏赞扬一番德王，这才是正确的处理办法。
    而这份奏疏里面呢？
    通篇都在找理由。找了理由之后就开始表决心，一定把这件事情干好，还暗示要把海瑞弄回去。
    简直愚蠢到家了！
    “不愧是海瑞呀！”申时行叹了一口气。
    张四维也沉默了下来。
    显然山东上下的大小官员都被海瑞吓破胆了。只要海瑞在山东一日，他们就心惊胆颤一日。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盯着海瑞，可见他们对海瑞的畏惧。
    “鲁王的奏疏想必也不会远了。”张居正缓缓的说道。
    张四维两人这次都没说话。
    德王的奏疏已经来了，鲁王的自然很快会来。到了那个时候，山东衙门就彻底被动了。
    “赵贤的这份奏疏就不要递上去了。”张四维抬起头，目光灼灼的说道：“这要是传出去，清查土地的事情怕是不好弄了。”
    内阁往下压奏疏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尤其是在张居正的手里面这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沉吟片刻，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这份奏疏可以压下来，但是事情不能压。”张居正继续说道：“山东那边的清查土地一定要尽快开始，告诉赵贤，就从德王府和鲁王府开始查。”
    “好，我马上给他写信。”张四维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孔家那边怎么办？”
    先不管，最后再查孔家。”张居正想了想说道：“告诉赵贤，不要去招惹海瑞，好好的清查土地。海瑞的事情不用他过问，让他管好自己手下的人，别让海瑞抓住把柄了。”
    “好。”张四维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写信嘱咐他。”
    张居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八八章 朕听说孔家还有南宗？
    见到陈矩，张居正三人连忙站了起来。
    这位可是皇帝身边最亲密的太监，这个时候把他派到内阁来，只有一件事陛下有旨意。
    “张阁老，陛下宣您进宫。”陈矩躬身说道。
    张四维和申时行都看向了张居正，心里明白海瑞的奏疏怕是已经进宫了。
    他们这里收到的奏疏肯定没有海瑞那边快。只是不知道海瑞会说什么？对整个清查土地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好的，陈公公。”张居正笑着说道：“我这就过去。”
    伸手拿起德王那份奏疏，张居正看着张四维两人说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鲁王的奏疏到了，直接送进去就行了。”
    张四维和申时行同时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陈公公，我们走吧。”张居正吩咐完了，转头看向陈矩。
    “张阁老，请。”陈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跟着张居正往皇宫里面去了。
    朱翊钧看着走进来的张居正，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见到张居正要行礼，朱翊钧连忙上去拉住了他，说道：“先生不必了。”
    一边往里面走，朱翊钧一边说道：“先生这是？”
    “回陛下，臣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张居正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这是德王刚刚送上来的奏疏，请陛下过目。”
    “德王送来的奏疏？他要做什么？”朱翊钧一皱眉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难道是因为山东清查土地的事情？他难道还想反对不成？”
    “先生你不必客气，如果他反对的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因为他是宗室、世藩王就特殊对待。越是宗室，越是藩王，就要越严厉；在这种国难之时，他们就更要出力。”
    “陛下误会了。”张居正连忙说道：“德王上体天心，下顺民意，对陛下也是很忠心。这是德王的奏疏，陛下请过目。”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朱翊钧知道的很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他知道的更清楚。
    海瑞去威逼利诱了一番，德王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写了这么一份奏疏。
    这份证书写完直接被密封了，无论是海瑞还是东厂那边，都没人看过。
    里面的内容也不是通过他们这条线送过来的，而是德王府里面的密探送过来的，比海瑞的奏疏也就早了小半天。
    刚刚那些，当然是演给张居正看的。
    伸手将奏疏拿了过来，朱翊钧快速翻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朱翊钧抬起头说道：“德王德王，当真有德。”
    “是啊，”张居正在一边说道：“臣也没有想到。”
    朱翊钧笑着说道：“让内阁拟旨吧，既然他做的这么好，朕也不会吝啬褒奖，好好的赏赐他一番。”
    “是，陛下。”张居正笑着答应道。
    “有了德王的配合，山东那边的清查土地很快就能够展开了。臣已经行文给山东巡抚赵贤，让他尽快把事情做好。”
    张居正陪着朱翊钧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这是山东巡抚赵贤上的奏疏。”
    朱翊钧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的说道：“这奏疏，朕就不看了。朕相信先生，这件事就由先生来办吧。朕今天找先生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张居正没想到，陛下居然连赵贤的奏疏都不看。
    虽然皇帝说是信任自己，把事情都交给自己来做，可是张居正的心里面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反而提起了警惕。
    毕竟陛下身边可有一些奸臣要搞事情啊！
    有的时候不看，不代表不关注，反而会适得其反。
    张居正躬身道：“陛下把臣叫过来，是有何事？”
    朱翊钧笑着说道：“是关于祭祀孔庙的事情。”
    “朕已经成年了，读了这么多年书，从来还没有祭拜过孔圣人。朕觉得这样不好，朕想祭拜一下孔圣人。”
    朱翊钧目光炯炯的说道：“如此，也可以凝聚天下读书人之心，这应该是一件兴文教的大事情。”
    “原来是此事。”张居正想了想说道：“不知陛下想怎么祭祀？”
    张居正可没敢第一时间答应，现在山东那边在闹腾，山东那边除了德王、鲁王之外，可是还有一个孔家。
    比起德王和鲁王，孔家要更难对付。尤其是这一代的衍圣公，可是不要脸到极致了。
    每年都借着进京朝见的机会做生意，在山东搞了一大堆商品，浩浩荡荡的运到京城来贩卖。
    这一路上住着朝廷的驿站，用的朝廷的驿卒，吃穿用度也都是如此。他贩一趟货，朝廷就要亏一大笔钱。
    这种商贾之事，衍圣公都能够干得出来，而且还干的如此不要脸。这种人你觉得他能要脸吗？他在乎什么孔圣人的脸面吗？
    山东那边，孔家肯定是个大麻烦。陛下现在要搞祭祀孔子的事情，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事？
    前面答应的太勤快了，这里很可能有坑。
    朱翊钧笑着说道：“一般祭祀就行。朕听说孔家还有一个南宗？”
    闻言，张居正一愣，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
    他略微有些迟疑，不过心里面还是一动。
    陛下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只是这么干胆子太大了！
    不过稍稍想了想之后，张居正觉得好像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在这一代的衍圣公这么不要脸，换一个能怎么样？
    至于南北宗之争，张居正清楚的很。即便不真的换，也可以用这个事情敲打一下北宗的人。
    这可是一件好事情，吓也能够把他们吓死。
    想到这里，张居正点头说道：“回陛下，的确有一个南宗。”
    “朕这一次祭祀孔子要搞得大一些，你让内阁拟旨，让礼部马上准备。同时传旨衍圣公和孔家南宗共同进京，一同陪祭。”
    “对了，不要让衍圣公再卖货了。”
    听着朱翊钧的话，张居正一脸尴尬，不过还是连忙说道：“陛下放心，臣马上就回去传旨，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
    张居正脸上带着笑容，心里面却骂开了衍圣公。
    太丢人了，给读书人丢人！


第一八九章 南北宗之争
    让孔家南北宗陪祭之事安排下去以后，朱翊钧就不想再插手其他的事了。
    剩下的事，交给其他人办就可以，接下来可以安心造自己的枪。
    这段时日以来，西苑的工匠们一直都在忙着仿制火枪，问题也逐渐暴露了出来。
    首先就是钢材的问题，大明现在的钢铁不行。这种后装枪之所以很强，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它的钢管不但坚韧而且很薄。
    大明的钢铁没有办法做到很薄，如果想要强度足够就需要做厚。即便是锻打出来最好的铁也不行。
    而且技术落后，生产枪管要手工制作，这个问题就很难搞了。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钢材的问题，要知道撞针要求更高。枪管都不行，别的就更不行了。
    让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头脑灵活、百折不挠的工匠们想到了用合金。
    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铜铁合金。试验证明是不行的，铜铁合金的延展性好，铸造难度低，如果用来铸造枪管就需要铸造的更粗。这也是为什么青铜火炮的重量动辄就上千斤的原因。
    炼钢已经成了迫不及待要做的事情。朱翊钧开始让人在西苑里面建造小高炉，要开始尝试着炼钢。
    有系统的存在，炼钢的难度并不是很大。
    土包炉炼钢、钢锅炼钢法，这些都能够拿出来，甚至连人力的土机床，朱翊钧都拿出来了。
    这玩意儿改一改，可以用牲畜的力量，或者是用水利都行。虽然不是那么精密，但比人手工要精密一些。
    朱翊钧相信，很快自己就能够搞出来，就能够建设炼钢厂了。
    至于钢铁的质量，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又不是造AK，黑火药的后装枪要求没有那么高。甚至为了方便，还兑换出了一些样本交给了那些工匠。
    除此之外，还有刻刀、炼钢的器械之类的东西，朱翊钧也从系统兑换出来了。
    这些东西已经快把朱翊钧的家底掏光了，不过效果很明显，有了这些器械之后，工匠们能制作出难度比较低一些的东西。
    然后一步一步的向上升级，肯定能够做出更好的。
    现在朱翊钧的主要精力全都扑在这个上面，根本来不及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一次山东的事情太重要了，朱翊钧才懒得搭理。
    当然了，还有一件事——赚钱。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花钱了，无论是建立炼钢厂也好，还是大炼钢铁也好，制造火药、打造新的枪械，这些都要钱，
    这些东西，朱翊钧是要下大力气的。
    至于这些东西是国家出钱还是内库出钱，朱翊钧其实都不太在意。
    因为都没钱。
    朱翊钧很穷，户部的银库也穷，想让他们拨出一百万两来给自己造枪造炮？
    快别闹了，现在大明这么和平，这钱用在哪儿不好？是赈济灾民不好，还是给官员发俸禄不好？
    虽然大家的想法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好，但是方向根本就不一样。说白了就是穷，我家一穷二白，搞什么呀搞？
    索性自己就单干，也不用和他们废话了。
    送走张居正之后，朱翊钧就跑去看枪了。
    最近他迷上了打枪，长枪、手枪都很喜欢，枪法精进很快。为此，还专门给自己兑换了一把左轮手枪。
    出了皇宫，张居正的脸色就黑了起来。
    等他回到内阁，张四维和申时行就迎了上来。
    两人都有些紧张。
    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他们不太敢想后果是什么。
    三人一起走进房间，各自坐下，茶水也端了上来。
    喝了一口水，张四维就有一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阁老，陛下那边怎么说？”
    张居正把赵贤的奏疏放下，看着两人说道：“陛下什么都没说，山东那边的事情让咱们看着办就行。”
    申时行和张四维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迟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世上也没有这么白来的好事，皇帝不可能什么都不管。
    即便皇帝真的什么都不管，皇帝旁边的那些人也不会不管的。
    旁边的那些人说的就是高拱和海瑞，他们肯定会鼓动陛下做什么事情。
    “陛下有旨意，”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要在京城举行祭祀孔圣人，让衍圣公进京参加；也请了孔家南宗的人。”
    闻言，张四维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狠了吧？
    “他高拱怎么敢？”申时行在一边黑着脸说道。
    张四维有些尴尬，还不能接话。
    毕竟高拱是他的老师，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老师这件事情办的不行，太大了。
    当年孔家南宗北宗之争，谁不知道？
    现在是南宗和北宗，可实际上谁都明白，哪有什么南宗和北宗，有的只是嫡系和旁系，有的只是正统的继承人和篡权的继承人。
    南宗的人是嫡系、是正统的继承人。
    北宗的人是旁系，根本就没有继承资格。
    北宗当年是怎么强盛起来的？
    那是元朝人册封的，是蒙古人册封的。
    当年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尊奉孔家嫡系还是北宗？
    那都是一个问题。当年为什么闹出了南北榜的事情？
    除了地域不一样之外，更多的是人心不一样。
    朱元璋从南打到北，北方的人也担心，两边的人根本就不是一条心，闹腾的很厉害。
    朝堂上文官武将之争、淮西浙东之争，朱元璋杀了那么一大批人，这才把这股歪风邪气弄下去。
    现在又翻腾这件事情，生怕事情闹得不大吗？
    事实上，大明到了现在也闹腾不出什么事情来了，毕竟这不是开国之初。
    可是朝廷上下做官的人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闹腾，维持祖制不好吗？折腾什么呀？
    “这是要压衍圣公啊！”张居正感叹了一声说道：“山东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让刘守有查一查吧。锦衣卫那边的消息总归是灵通一些的。”
    张四维两人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了张居正的想法。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独立的，山东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九零章 礼仪尽到，该办正事了
    山东曲阜，孔家。
    海瑞和王用汲坐在孔家的客厅里，端着茶水轻轻地抿着。
    王用汲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转头看了一眼海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海大人，下官这有些……”王用汲有些尴尬。
    海瑞摆了摆手说道：“你自去。”
    王用汲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脸有些红，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到了曲阜之后，一行人就直奔孔家。
    进门倒是很容易，毕竟是钦差。可是进了门以后，一切变得都不一样了。
    衍圣公不在，你们等着吧，然后就被带到了会客厅，一直在这里等着。
    茶水是一碗一碗的送上来，喝了大家都有些憋不住尿，其中以王用汲为甚。
    刚开始喝得有点多，这么一会儿已经是第三趟往茅厕跑了。
    海瑞倒是没怎么喝，一趟都没去。
    出了门，王用汲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除了尴尬之外，更多的也是愤怒和不满。
    孔家这么干，有些太过分了，实在是太猖狂了！
    海瑞好歹也是钦差大臣，奉的也是皇帝的圣旨。到了你们这里可好，就这个待遇？你们当自己是什么？
    王用汲觉得海瑞都不应该在这里等，就应该甩甩袖子就离开。
    上了茅厕，解决了问题之后，王用汲再一次回到了会客厅。
    海瑞等人还是坐在这里，衍圣公依旧没有出现。
    “大人。”王用汲来到海瑞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看了一眼王用汲，海瑞笑着说道：“行了，走吧。”
    说着，他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王用汲等人连忙跟上，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这里受鸟气了。
    一行人离开孔家之后，海瑞说道：“找个地方住下吧，大家也都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咱们还要早起。”
    “去济宁吗？”王用汲问道。
    “不去。”海瑞摇了摇头说道：“继续去衍圣公府。明天早上咱们早点去拜会，就按每天上朝的时间去。”
    王用汲看了一眼海瑞。
    你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大概也了解了海瑞的为人。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海瑞的脾气好了不少，平日里见谁都笑呵呵的，基本不发脾气。
    可是王用汲却知道，海瑞绝不是那种改了性格的人，不会趋炎附势，更不会委屈了自个儿。
    海瑞的每一步都有深意，只不过自己暂时无法领会。
    更何况海瑞这个人虽然性情耿直，可是为国为民。很多事情到了他这里，无论有什么样的危险或者有什么样的难处，他都会办下去，哪怕是搭上了他这条性命。
    所以他绝对不会退缩。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一个大早。
    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吃了早饭之后，一行人在东方太阳还没升起来之前，便出了门直接赶到了孔家。
    孔家这边根本毫无准备，甚至连大门还没开。
    站在孔家的大门门口，海瑞对董大宝说道：“上去敲门吧。”
    “是，海大人。”董大宝点了点头，迈步就走了上去。
    他可没有丝毫的犹豫，伸出手就敲响了大门。
    砰砰砰的响声瞬间就响彻了整条街。
    他用的力气非常大，似乎要把门拍坏。
    门内突然响起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声音，还夹杂着怒气，“谁呀？一大早上的找死啊！”
    大门哗啦一声，就被打开了。
    孔家的门房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众人物，脸上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神情，不过倒也不至于害怕，依旧昂着头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是来拜见衍圣公的。”董大宝笑着说道。
    “我看你们就是来找事的。”门房嘀咕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海瑞说道：“大人，衍圣公还没起。您跟我来吧。”
    说着，门房再一次把人带到了会客厅，客气地送上了茶水。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日上三竿了，也没有人搭理海瑞他们。
    孔家外面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海瑞一干人等仿佛被忘记了一样。
    “行了，走吧。”海瑞放下了茶水。
    王用汲已经上了两趟厕所，再等下去还要再上厕所。
    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怎么那么爱出汗、那么爱喝水？
    一行人离开了孔家。
    消息已经慢慢在曲阜传开了。海瑞这一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只不过全都是嘲讽的笑容，还故意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只不过声音小得谁都能听得见。
    这些话语多半都是嘲讽海瑞他们的。
    王用汲很生气。
    甚至跟来的一些随从也很生气。
    队伍里面唯有两个人不生气，一个是海瑞，一个是董大宝。
    这两人都是面带笑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至于跟着来的俞大猷，这位老将军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每天到处琢磨着吃。
    跟皇帝在皇宫里面呆了一段时间，别的爱好没有，俞大猷爱上了吃。
    对于俞大猷来说，戎马了半辈子，还真就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以前吃不到；能吃的时候胃坏了，吃不了了。现在身子好了，正好敞开了吃。
    第三天一早，海瑞再一次带着人上孔家拜访，自然效果一样。
    没人搭理他们，还是给他们喝茶水，然后送走。
    这一天从孔家回来之后，海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将几人叫到屋子里，海瑞说道：“礼仪咱们已经尽到了，接下来咱们办办正事吧。”
    说着，海瑞转头看向董大宝问道：“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董大宝笑着说道：“咱们手下的人遇到一个案子，海大人会感兴趣。”
    “只要有冤情，本官都感兴趣。”海瑞面容严肃的说道。
    “有冤情啊，天大的冤情。”董大宝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的人听了之后，那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谁能想到我大明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案子？”
    董大宝说的一脸唏嘘，义正言辞的模样仿佛他就是那个青天大老爷。


第一九一章 娶了老婆还要娶女儿？
    董大宝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义正词严。
    看他这个模样，谁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天大的清官，忧国忧民。简直就是群臣表率。
    几人听着他这么说，神情都有些古怪。
    你这叫什么呀？
    你自己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你是东厂的人啊！你干的那些事，哪一样和你自己说的沾边？
    海瑞笑着说道：“那就说来听听。”
    “是，大人。”董大宝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咱们的兄弟去探查的时候，还真发现了一件事，其实与漕运也有关系，事情发生在济宁城内。”
    “济宁城里面有一户姓曹的人家，是本地的大户，家里面做酒楼生意。南来北往这么多商船，在济宁这里来来往往，使得济宁城的生意也很火爆。”
    “曹家的主人叫曹兴旺。这个人持家有道，经营有方，这些年在济宁城里面开了三家酒楼，每一家都很火爆。原本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倒也算得上与世无争。只不过前些日子，他们家被人盯上了。”
    众人听着董大宝的话，其实并不是全都相信。
    他说曹兴旺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做生意，这里面肯定有水分。能够在济宁这个地方把生意做大、做好的，后面没人肯定不可能。只不过后台的人应该是倒了，曹家才会被人盯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家里面没人也不是受别人欺负的理由。只是在大明，这种现象太普遍了，普遍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盯上曹家的就是孔府的三房。”董大宝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先是找到了曹家，说是要入股他的三家酒楼。”
    “三百两银子占股三成，曹兴旺不敢得罪，就答应了。”
    这里面又有可以吐槽的点了，三百两银子占三成的股份，这的确是巧取豪夺。
    可是这里面又牵扯到了另外一个潜规则，在大明做生意，如果你背后没人，那就要找个靠山。
    怎么找靠山？人家凭什么搭理你？
    大家非亲非故的，就只能是给利益了。给你干股，对方象征性的出点钱，甚至象征性的钱都不用出。
    这里面是曹家找上孔家的，还是孔家去勒索的，其实不太好说。
    “孔家三房的孔尚德拿到三成股份以后，心里面还是不满意。他想把曹家整个都吞下，于是害死了曹家的曹兴旺。”
    “半个月之前，孔尚德强娶了曹兴旺的妻子做了妾。”
    闻言，海瑞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这就有点过了，这连潜规则都不要了，明摆着就是吞人不吐骨头。
    “那这个案子你们是怎么查到的？”王用汲抬起头看着董大宝，面容严肃的问道：“这可是极为隐秘之事啊！”
    “事发之后，曹家也不是没找过人，只不过没有人敢管。孔尚德娶了曹兴旺的妻子以后，转而就盯上了曹兴旺的女儿。”
    “曹兴旺的妻子害怕女儿受害，派人护着女儿跑了出来。咱们的人找到了曹兴旺的女儿，才得知了这一切。”
    说完，董大宝看向海瑞说道：“大人，这个案子可以吧？”
    海瑞沉默了。
    董大宝也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屋子里面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事情大了。
    几人转头看向董大宝，觉得他真的胆子太大了，心里面不禁也产生了疑问：即便是东厂的人，胆子也没必要这么大吧？
    王用汲深深地看了一眼董大宝，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东厂的家伙。
    找人查案子或许他们是专业的，但也绝不会专业到这种程度。显然他们早有准备，说不定这个案子东厂就已经知道了。
    这一次海瑞要找案子，东厂直接就把这个案子翻了出来。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么巧被他们找到了曹兴旺的女儿，这么巧这个案子就落到了东厂手里。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王用汲有些担心的看向海瑞，生怕海瑞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海瑞要做什么，王用汲能够猜到一些。无非就是压服孔家，让孔家为清查田地做贡献。
    一边是清查田地，一边是清退土地，如果孔家愿意带头支持，这次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德王和鲁王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了，孔家再没问题，那就真的没问题了。
    海瑞无非就是想要一些案子来压孔家。这次的案子足够大，做筹码也足够合适，可是王用汲担心海瑞自己跳反。
    沉默了片刻，海瑞抬起头问道：“有证据吗？”
    “有。”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曹兴旺的女儿说了，她爹是被毒死的，只要开棺验尸就能够验得出来。”
    “当时孔家贿赂了济宁府的仵作和知府，把曹兴旺说成是病死的。现在济宁府的仵作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下，大人只要审了，就能够问出来。至于谁贿赂了仵作和济宁之府，只要顺藤摸瓜，自然能查得出来。”
    王用汲再一次看了一眼董大宝。
    这人真的是有准备。如果说前面的是巧合，那眼前这个案子就绝对不会是笑话。
    王用汲不禁有些担心的看向海瑞。
    显然东厂用心不良。
    虽然王用汲他们这段时间和董大宝相处得不错，可是他始终没忘了董大宝是东厂的人，大家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弄出这样的事情，很难判断东厂是什么动机。
    海瑞却没有按照王用汲的想法来，只是盯着董大宝，沉着脸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回大人，卑职以项上人头担保。”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千真万确，如果出了差错，卑职愿意赔命。”
    “这就行了。”海瑞点了点头说道：“不用迟疑了，咱们去济宁。”
    说完，海瑞站起身子说道：“都去准备吧。”
    “是，大人。”众人答应了一声，各自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王用汲来到海瑞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是不是再谨慎一些？”


第一九二章 我辈读书人，平生不负青云志
    “你觉得这些事情是假的？”海瑞转头问道。
    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董大宝是东厂的人，可是他跟在咱们身边也这么长时间了，下官相信他不敢弄虚作假，更不敢做一个假案子出来。”
    “那有什么需要谨慎的？”海瑞摇了摇头。
    “是不是案子太大了一些？”王用汲有些迟疑道：“如果真的这么查下去，很可能不好收拾。到时候孔家那边翻脸，大人的目的怕是……”
    说到这里，王用汲就停下来了。
    因为海瑞板起面孔甚是严肃。
    海瑞盯着王用汲说道：“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可以用来做交换，有些事情不可以。世道人心，说出来只是四个字，却是万物之本、天下之基。”
    “我海瑞海刚峰出门为官这么多年，给人做过刀吗？”
    “做过，我在做应天巡抚的时候，就是在给高拱做刀。他要对付徐阶，我不知道吗？我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我去做了？无非四个字：世道人心。”
    “严嵩在位期间，大明政绩废驰、人心败坏。徐阶可以说是久负海内之望，可是他上位之后做了什么？家人贪腐无度，俨然又一个严嵩，难道他不该查吗？”
    “他该查，不但该查，还要狠狠地查。正人心，不能用来做交换。当年的徐阶也好，今日的孔家也好，我海瑞只认事。事是真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王用汲苦笑着说道：“下官还是不了解大人。”
    “那就慢慢了解吧。”海瑞摆了摆手说道：“只是这一次怕是要给陛下惹麻烦了，希望陛下不要怪我。”
    王用汲沉默了，良久没有开口。
    事实上，海瑞做的事情已经超标了。
    朱翊钧让他来山东，是为了监察土地清查，别让那些地方官员搞事情。
    海瑞在德王府的事情做的其实很好，压了德王府一头，把事情办得漂亮。
    可是海瑞想做的更多，想让山东这些人拿出土地来，让所有人看看，只有清查和清退一起进行，才能够彻底扭转大明的颓势；只有清查和清退一起进行，才能够彻底改变大明的局面。
    所以在德王和鲁王的事情以后，海瑞又盯上了孔家。毕竟那两位宗室那里没成功，德王当时还说了，你敢从孔家下手吗？
    海瑞这才意识到要开始也要从孔家开始。
    只不过到了孔家之后，海瑞还没有开始就弄出了这么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翻腾起来，海瑞就会和孔家爆发巨大的冲突。
    这样的冲突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京城那边恐怕会沸沸扬扬，整个清查土地的事情都会变得很糟糕。
    虽然海瑞觉得这样清查土地还不如不查，可是他不想给皇帝惹麻烦。
    皇帝年轻，还没有亲政，权力都握在张居正手里。如果真的闹腾起来，皇帝恐怕难以自处。
    这位年轻的皇帝，海瑞对他的感官非常不错，成熟稳重，有胸襟、有气魄。只是现在还年轻，所闻所见尚且不多。
    可是海瑞相信，假以时日，这位一定是大明朝的中兴帝王。他是真的想看到那一天，也真的不想给这位帝王找麻烦。
    可是到这个时候，事情已经不以他的意志力为转移了。
    王用汲只能面露苦笑。
    你老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已经晚了？
    您老干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在给陛下找麻烦？
    “相信陛下会体谅大人的。”王用汲说道。
    “走吧。”海瑞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们马上赶到济宁去，这件事情一定要尽快落实下去，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们闹起来，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王用汲神情复杂地看着海瑞，迟疑了片刻问道：“如果事情真的闹起来，大人恐怕……”
    这一次，海瑞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很轻松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本官这么多年官海沉浮，早就习惯了。”
    “我只是一个举人出身，这么多年官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知足了。这一次的事情如果能让我做完，即便是即刻身死，我也能瞑目了。”
    “我辈读书人，平生不负青云志，我做到了。”
    说完，海瑞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海瑞有些佝偻的腰，看着他坚定的步伐，王用汲的脸上先是痛苦，随后迷茫。
    很快，迷茫消退了，剩下的是清明。
    没有丝毫的迟疑，王用汲迈步跟了上去。
    济宁。
    在大明这个时代，这里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挨着京杭大运河，老天爷赏饭吃。
    走进济宁城，所有人都能够认识到这里的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之声不停。
    海瑞走在人群当中，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他很喜欢看这样的场景，也希望大明处处是这样的场景。
    “大人，我们去哪里？”王用汲在海瑞的身边问道。
    “直接去济宁知府衙门。”海瑞笑着说道。
    “是，大人。”王用汲答应了一声。
    一行人直接赶奔济宁知府衙门。
    济宁知府不是孔家，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他听说海瑞到了之后，连忙跑出来连滚带爬的迎接。
    他可不敢得罪海瑞，还被海瑞吓得够呛。
    海瑞上门，估计没什么好事。
    济宁知府四十多岁的年纪，此时跑得呼哧带喘，一看平日就很缺乏锻炼。
    见到海瑞之后，济宁知府连忙躬身行礼道：“下官济宁知府赵又吉，参见海大人。”
    “免礼。”海瑞摆了摆手。
    没有说什么客套话，海瑞迈步就走了进去。
    赵又吉也跟着上去，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去叫人。
    济宁府的大小官员，还有师爷全都叫过来。
    昨天他刚刚接到巡抚衙门的传信，说海瑞在四处乱跑，让大家小心接待，一定要谨慎一些，不要让海瑞抓到了把柄。
    山东省的地方官员早就提心吊胆了，其实不用巡抚衙门来信，他们已是胆战心惊；这一来信，更是吓得够呛。
    济宁知府是怎么也没想到海瑞居然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走路都有些发飘。


第一九三章 济宁审案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大堂，众人分宾主坐下，茶水都端了上来。
    海瑞直接看向赵又吉，笑着说道：“赵知府，这一路走来，本官遍览济宁风物，发现济宁果然是个好地方。政通人和、百姓安泰，可见赵知府治理有功。”
    赵又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心里面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能得到海瑞夸奖的官员可不多，如果他是真心实意的夸，消息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有好处。
    赵又吉连忙说道：“大人夸奖了，下官不过是尽一些为官的本分而已。力求上不辜负陛下重托，下不辜负百姓期许。比起大人，当真是远远不如。”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赵大人也不用过于谦虚。这世上的事，难得的就是尽心二字。赵大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人之楷模了。”
    “本官在来的路上倒也遇到了一件事，正好问一问赵大人。”
    赵又吉刚想说点什么，听到海瑞这么说，脸色陡然一变，心也往下一沉。
    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怕是要出事！
    海瑞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可能为了夸自己两句就跑到这来。
    小心翼翼地看着海瑞，赵又吉问道：“不知大人想说的是何事？”
    “也没什么，”海瑞语气随意的说道：“只是路上有人拦路喊冤。”
    闻言，赵又吉的心里面就咯噔了一下子。
    这种事如果换成旁人，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说说好话送点礼也就算了，大家都在官场上能够相互理解。
    甚至有的人会把报案的人给自己送来，自己给点好处，大家就这么过去了。后续的事情人家也不会过问，这叫和光同尘。进入官场最先要学的就是这一点。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这人是海瑞。赵又吉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如果他会和光同尘的话，他就不是海瑞了。
    “不知是何事？”赵又吉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一件杀人案。”海瑞依旧随意的说道：“苦主的父亲被人毒杀了，母亲被人霸占了；凶手还要霸占苦主。官府和凶手相互勾结，苦主根本无处申冤。”
    “苦主逃出来以后，东躲西藏，正好遇到了本官，就想着向本官告状。”海瑞问道：“赵大人知道我说的是哪件案子吧？”
    赵又吉心里面咯噔一下子。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一件案子。这个案子就是他经手的，整件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心里面那叫一个翻天覆地，大骂孔尚德就是个废物，这么久了，这件事情居然还没办好？
    你居然让曹兴旺的女儿逃出去了？你还能干点什么？
    前些日子自己还怕人询问他，他还说万无一失。听说海瑞来了之后，自己最担心的就是这件案子，其他的案子都不算什么大事，唯独这件案子让人心里面一点底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赵又吉迟疑着说道：“大人，下官没有听说这个案子。不知道这案子发生在哪？还请大人赐教。”
    “你不知道吗？”海瑞问道：“这不就是你手下的案子吗？”
    “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啊？”赵又吉脸色大变，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下官可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案子！”
    “自从到了济宁的任上，下官是坦坦荡荡，如履薄冰，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上要不负陛下的圣人，下要对得起治下的百姓，下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还请大人明察。”
    看了赵又吉一眼，海瑞捋着胡子说道：“死者名叫曹兴旺，你有没有想起来？”
    “曹兴旺？”赵又吉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道：“的确是有这么个人，可是他已经死了。而且也不是为人所害，他是得了病死的啊！”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海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真当本官好欺辱？还是你觉得我海瑞老糊涂了？”
    “我告诉你，在曹兴旺的女儿拦下本官之后，本官第一时间就拿了你济宁的仵作，同时派人把曹兴旺的坟墓看管了起来。”
    “本官随时可以审问仵作、开棺验尸，你觉得本官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闻言，赵又吉就是一哆嗦。
    开棺验尸当然能够验出什么来，毒死的人和病死的人当然不一样，何况还有仵作。
    当初曹兴旺就是仵作验尸，将毒死弄成了病死，把这件事情这么盖过去了。
    这要是翻腾起来，根本就掩盖不住，仵作那边根本不可能会隐瞒下去。
    仵作本身没有死罪，再隐瞒可能就活不了了。
    “这位是东厂的掌刑百户董大人。”海瑞指着董大宝说道：“你觉得仵作到了他手里面，会不会把实话都说出来？”
    赵又吉又是一个哆嗦，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脸上不断滴落到地上。
    他已经吓得不行了。不要说仵作了，自己进了东厂也扛不住啊。
    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赵又吉声泪俱下，“大人，下官之罪！下官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请大人恕罪啊！”
    海瑞沉着脸说道：“现在知道痛哭流涕了？当初想什么去了？在你做下这等恶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大人，下官也有下情回禀啊！”赵又吉连忙解释道：“虽然下官不敢自诩清官，可是也从来不敢做欺压百姓的事情。尤其是在断案上，下官一向都是小心谨慎。”
    “可是到了山东这个地方，尤其是到了济宁这个地方，有些事情真的是由不得下官。在这个地方做官，看的都是孔家的脸色。凡事稍有不顺孔家的心，那下官这个官就做不长。”
    “州府里面的胥吏、地方上面的士绅全都是孔家的人，他们一句招呼，下官什么都做不了。下官也是不得已，请大人明察！”
    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不会向朝廷参奏他们吗？”
    “大人，这天下恐怕也只有您敢了。”赵又吉叹了一口气，一脸的颓丧。


第一九四章 有人反抗，就地格杀
    屋子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静得可怕。
    良久，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赵又吉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乖乖地站在了一边一声不敢吭。
    “胥吏的事情我知道，本官也曾在地方为官，能够明白你的苦楚。”海瑞看着赵又吉说道：“可这绝不是你们如此为官的理由。”
    胥吏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大明的官员是流官，在地方上做满三年就要调走，最多干两个任期，也就是六年，多了根本不可能。
    可是地方上的这些胥吏却不一样。无论是衙门里的捕头捕快，还是仵作，管着仓库的仓房，还有收税的小吏等全都是本地人。
    最开始的时候，大户人家去贿赂他们，基本会把他们养肥。到了有问题的时候，他们不但会给大户人家通风报信，还会帮忙，导致县令的话根本没人听。
    如果不和本地的大户搞好关系，你什么事都做不了。每年到收税的时候，他们给你捣乱。只要有一个季度的税收不上来，对你来说就是个大问题。
    何况平日里县里面有什么事情，需要修桥补路，你也要求到他们的头上去。
    官场讲究的就是个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所以大多数的官员都是看得过去就可以了，反正混三年我就走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果能和地方上的士绅搞好关系，说不定对方还能帮忙上上官。毕竟在文教兴旺的地方，这些士绅在朝中都是有人的。
    再往后，这些士绅大户们索性就往衙门里安插自己的人手。这些胥吏基本都是他们的人，你更没有办法弄了。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现在的官场风气，积重难返。
    何况是在山东这种地方？何况面对的是孔家？
    整个孔家在山东经营了多少年？他们手下有多少人？整个山东多少人靠他们活着？
    这些人会让你们乱来？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有一个官员敢不听话，在山东这个地方你待不下去。何况人家还是孔家，孔圣人的后裔、读书人的祖宗，官员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得罪？
    只不过这天下有人不信邪，比如眼前的海瑞。
    看了一眼赵又吉，海瑞说道：“把整件案子的所有经过全都写下来，然后签字画押。这些案子还没完，如何处置你，本官说的不算。”
    赵又吉面露苦笑道：“多谢大人。”
    闻言，海瑞摇了摇头说道：“只希望你不恨我就行了。”
    说着，海瑞转头对王用汲说道：“你带着他下去录口供吧。”
    “是，大人。”王用汲站起身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走了以后，海瑞转头看向董大宝，笑着问道：“你还记得当初离京的时候，本官问你的话吗？”
    “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句？”董大人面无表情躬身说道。
    “就是问你是不是什么人都敢抓？”海瑞笑着问道：“本官现在问你，还是同样的问题，是不是什么人都敢抓？”
    “只要是大人让抓，卑职没有不敢的。”董大宝说道：“可是让我去孔家抓人？”
    “大人或许想太多了。董某是个粗人，不是读书人。孔家人对我来说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咱们东厂是陛下的爪牙，如果连抓人的担子都没有，这爪牙还有什么用？请大人吩咐。”
    海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你就去一趟吧。直接把孔家的孔尚德带过来，还有曹兴旺的媳妇也一并带过来。”
    “是，大人。”董大宝躬身说道：“不过卑职有一件事情要请问大人。”
    “但讲无妨。”海瑞说道。
    “如果有人反抗怎么办？”董大宝沉着脸问道。
    海瑞看着董大宝，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东厂平常抓人的时候，没人敢反抗吗？”
    摇摇头，董大宝声音笃定的说道：“没人敢。”
    闻言，海瑞大笑道：“为什么没有人敢？”
    “因为如果有人胆敢反抗，那就是抗旨不遵，卑职会直接就地格杀。”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说道。
    “以前怎么做，这次还怎么做。”海瑞面容严肃。
    “到时候，大人怕是要遭非议了。”董大宝说道。
    “你是觉得，到时候我会让你顶罪？”海瑞语气玩味的说道：“你总自称是粗人，却并不像是个粗人。”
    董大宝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海瑞也不在意，站起身子让人准备了笔墨，很快就写下了一份令，签上了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转身递给董大宝，大笑着说道：“拿着，去吧”
    对着海瑞抱了抱拳，董大宝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董大宝走了以后，俞大猷看着海瑞说道：“这个人有点意思，办事严谨，很有章法，而且胆子也足够大，是个人物。”
    海瑞说道：“只希望他不要走歪的路吧。”
    “在陛下身边，他走不了歪路。”俞大猷一脸笃定的说道：“不过，我要不要派些人跟他一起去？毕竟他们东厂的人并不是很多。”
    “你看着，他董大宝可不傻。”海瑞笑着说道：“如果担心人手不够，他早就叫你出人了。他没叫你出人，自然是早有准备。”
    俞大猷笑着说道：“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两人在大堂里面等了一会儿，王用汲和赵又吉就走了出来。
    一份写好了的供状送到了海瑞的面前。
    看了一遍，海瑞直接说道：“把他押下去。”
    赵又吉垂头丧气的走了，脸色很无奈，却也没有呼喊什么。
    他就没有敢说什么有胆子你把所有人都抓起来。这个话是说给那些没胆子的人听的；像海瑞这种人，根本没人敢和他说这种话。
    这位的胆子，在大明的名声如日中天，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
    海瑞当年一战成名，至今也没有人敢学他，为什么？难道没有人想和他一样出名升官吗？
    有，只不过没有人能像海瑞一样把自己修炼成金身。


第一九五章 你敢在孔家杀人？
    济宁城，长昌街。
    这里是济宁城里面非常普通的一条街道，亦是济宁城里面非常不寻常的一条街道。
    普通，是因为它和济宁城里的其他街道没什么不一样。
    不寻常，是因为这里面有一座衙门——济宁城锦衣卫衙门。
    在大明朝任何一个地方，锦衣卫衙门所在的地方都是老百姓畏惧的地方。
    整条街上都没有什么人，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可就在今天的某一个时刻，这里忽然热闹了起来。
    无数的人蜂拥而至，与原本平常的打扮不一样，此时此刻这些人全都换了衣裳，黑衣黑帽，腰间带刀，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人群的前方，董大宝已经来到了门口，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带着刀直接就闯了进去。
    开门的人想拦着他，直接就被推到了一边。
    董大宝大喝一声，“东厂办事！”
    闻言，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锦衣卫的人对东厂的人天生的畏惧，锦衣卫天生就要被东厂监督。
    人家从成立伊始就是为了监视你，你不敢和人家闹腾。
    虽然这些年东厂归了宫里、锦衣卫归了张居正，可这才没几年。
    何况即便是有些年头了也没有用，东厂在锦衣卫面前就是如此的嚣张，因为他们有这个权力。
    董大宝腰间挎着刀，迈步走进了锦衣卫的正堂。
    这个时候，里面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一脸急切的连忙跑了出来，见到董大宝连忙行礼道：“卑职济宁锦衣卫千户李德光，见过大人。”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将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东厂提刑百户。
    虽然李德光是千户，可是没什么卵用，见到这一块令牌，面容瞬间就严肃了起来，连忙行礼道：“见过大人。”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奉旨办差。”
    闻言，李德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臣济宁锦衣卫千户李德光，参见上差。”
    “起来吧。”董大宝摆了摆手。
    李德光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地站在一边。
    “你们这里现在能够抽调多少人手？”董大宝压着刀，沉声问道：“马上叫上，跟我走，有差事要办。”
    “回大人，现在就召集人手的话，大概能召集两百人。”李德光连忙说道。
    “够了。”董大宝点头道：“叫上人跟我走。”
    “是，大人。”李德光答应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马上去集合人手，我们现在就出发。”
    手下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去召集人手了。
    很快，人手就召集好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济宁城。
    出了济宁城，李德光凑到董大宝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上差，现在可以说去干什么了吧？”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董大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李德光一缩脖子，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没有再继续追问。
    出动了东厂的提刑百户，这肯定是大案子。
    李德光现在生怕触动了这一位，让人家直接把自己抓起来。
    当人马出现在曲阜门口的时候，李德光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面住的可全是大爷，一个也惹不起。
    李德光忍不住看向董大宝，很想问问，可是被董大宝一个眼神就瞪了回来，再也没有敢开口。
    董大宝根本不管这些，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这一群人直接杀进曲阜城，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城里面无数的人都在探头探脑的偷看，想看这些人到底去什么地方。
    这在曲阜城也算是新鲜事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孔家大宅的前面。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挥手道：“冲进去，找到人。如果有人阻拦反抗，格杀勿论。”
    闻言，李德光一缩脖子。
    这也太大了，直接到孔家直接冲进去，还直接进门抓人！
    这事要是出了的话，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德光偷眼看了一眼董大宝。
    这位董大人面容冷峻，似乎不屑解释。
    董大宝说道：“吩咐你的人在这看好了，如果有人捣乱，一律就地擒拿；胆敢有人反抗，一律就地格杀。”
    李德光一哆嗦，抬起头道：“啊？”
    呛啷一声。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盯着李德光说道：“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回大人，听懂了。”李德光连忙点头。
    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如果自己答应得不痛快，估计直接就对自己下手了。
    吓得一缩脖子，哪还敢反对？
    别说阻拦了，连问都不敢问。李德光连忙转身吩咐自己的人手。
    东厂的人在董大宝的带领下直接就杀进了孔家。
    这一下，闹得鸡飞狗跳，孔家里面顿时慌乱成了一团。
    谁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孔家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
    别说这个时候了，即便是改朝换代、天下大乱的时候，孔家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除了当年有人造反冲进曲阜之外，从来没见过。
    董大宝却不管不顾，对手下吩咐道：“拉个人问问。”
    “是，大人。”手下人答应了一声，开始抓舌头。
    很快，他们就问出了孔家三房所在的位置，用刀押着人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冲到了孔家的三房。
    等一行人到三房的时候，这里早就稳妥了下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前面，两侧都是孔府的护卫，此时正面容阴沉的看着董大宝。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人怒视着董大宝，大声呵斥道，眼神中的骄傲肉眼可见。
    董大宝脖子昂了起来，把手中的令牌一晃，直接说道：“东厂办差，阻拦者，杀无赦！”
    呛啷一声，董大宝再一次抽出了腰间的刀。
    中年人脸色一黑，大声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我再说一遍，阻拦者，杀无赦！”董大宝将刀提在手上说道：“还有，我问一句，你可是孔家三房孔尚德？”
    中年人置若罔闻，怒声道：“我就不信你敢在孔家杀人！”


第一九六章 杀了
    闻言，董大宝一声冷笑，伸手拉过一个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一刀就抹了脖子。
    鲜血顿时喷溅而出，那人连惊叫都未喊出口，便垂了头没了声息。
    董大宝随手就将尸体推到了一边。
    “杀了。”
    董大宝那些手下更快，凡是领路的人，全部一刀抹了脖子。
    院子里顿时鲜血直流，血腥味飞起，周围也是尖叫声四起。
    “闭嘴！”董大宝怒声喝道：“还有谁？”
    院子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了。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气得身子都颤抖了，冷汗直流。
    一方面是被气的，一方面是被吓的。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在自己家动手。
    “我再说一遍，报上你的名字。”董大宝盯着中年男人说道：“你是不是孔家三房孔尚德啊？”
    中年人咬了咬牙说道：“我就是孔尚德，你待如何？”
    “很好，找的就是你。”董大宝笑着说道：“你的案子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还有你周围的这些人，让他们放下武器。如果他们不放下，试图抵抗谋逆，全部当场格杀。”
    孔尚德脸色铁青，怒声道：“我什么案子发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孔家后人，我是衍圣公府的人！”
    “这些话你和我说不着。”董大宝冷哼一声，“我只负责拿人。”
    说着，董大宝看向孔家的人怒声道：“所有人，放下武器！”
    跟在孔尚德身边的人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全都把武器扔下，退到了一边。
    这东厂的百户是真的敢杀人，把他们吓坏了。虽然平日里他们耀武扬威，可是真的遇到这种楞头青，还真没这么大的胆子。
    如果真的发生了冲突，他们也害怕。至于说上去把这个人杀死在这儿，他们就更不敢了。这人是东厂的，正儿八经的为朝廷办差。
    他们平日里仗势欺人还行，但是杀人可不行。杀了东厂的人，那可就和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杀官差，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好讲的，就是造反。
    现在可不是万历皇帝当政的时候。原本的历史上，万历皇帝任人欺负，自己派下去收税的太监都能被人打死。
    一方面那些太监的确是横行霸道，把地方搞得乱七八糟；可另外一方面也是被人泼了脏水，即便是他们真的黑了心干了坏事，也不能直接把人拿过来杀了。
    太监一直都是皇权的延伸。太监失势，代表皇权旁落。
    也是从那以后，大明朝的中枢就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或者说是皇帝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毫无威信和权威可言。
    泰昌皇帝上位以后，短短一个月人就没了，更别提什么重新掌握皇权。
    关键世人已经被东林党忽悠傻了，那都已经是众正盈朝了。
    泰昌上位之后干了三件大事，废除了矿税，直接断了万历皇帝的来钱道，使得皇宫里面更没钱了，穷得一塌糊涂。
    第二件事，给边军发饷银，发内帑两百万两。
    第三件事，大肆提拔东林党的官员。
    他花的可是万历皇帝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钱，结果皇位传到了天启皇帝的手里，国家就真的剩下一个烂摊子，皇帝没钱了。
    怎么办？
    天启皇帝就用了魏忠贤。
    等到了崇祯皇帝的时候，干掉了魏忠贤，皇帝又没有来钱的路了，怎么办？
    众臣给崇祯皇帝出了很多招，比如加赋税、收三饷、裁撤驿站，还真都是好主意。
    相对比一下就知道了，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虽然朝堂状况也不好，但是有银子赈灾，还减免了几次赋税。
    等到了崇祯皇帝的时候，众正盈朝，加赋税、收三饷。
    这么一比，什么都出来了。崇祯皇帝把他哥哥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权力全都交出去了。
    现在张居正当权，天下也没有到那种程度。何况张居正在位的时候，大明的权力全部集中在中央。
    在军事上，张居正大力扶持和培养戚继光，提拔了一大批武将，朝廷在武力方面没有问题。
    在官员上，虽然说是培植党羽，但也是如臂使指，我一句话下去就有人办事，皇权在这一时期得到了空前的加强。
    杀太监？
    谁敢？
    你试试看？
    眼前即便是孔家，他们也不敢杀董大宝，甚至不敢和董大宝发生械斗，只能乖乖地退回去。
    孔尚德也只能任由人绑着。
    “进去，找到曹氏。”董大宝将刀收回了刀鞘，语气平和的吩咐道。
    很快，就有人冲进去了。
    时间不长，他们就将一个身材富态的女人带了出来。
    看了她一眼，董大宝问道：“身份确认了？”
    “回大人，已经确认过了。”手下连忙答应道。
    “那就走吧。”董大宝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只是，一行人刚走出后院，就被拦住了。
    为首的人站在最前面，在他身后站着一大群人。
    董大宝看过去，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熟人。
    上一次那些人也全都在，尤其是那个送茶水的。
    董大宝对着他笑了笑。
    那人直接吓了一个哆嗦，连忙躲到人群里去了。
    孔尚贤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看着董大宝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的胆大，闯到我孔家来了！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到。”董大宝掏了掏耳朵，面无表情的说道：“年纪这么大了，没想到中气还挺足。”
    “本人董大宝，东厂提刑百户，奉命拿人。无关人等，全部退下。如果谁敢阻拦、阻碍东厂办差，一律就地格杀。”
    “今天我在这里，我看谁敢把人拿走？”孔尚贤怒声说道：“我是陛下亲封的衍圣公，我孔家传承了这么多代，从来没有受过如此侮辱。乖乖的把人放了，跪地求饶。”
    闻言，董大宝就笑了，嘲讽道：“你还记得你是陛下封的衍圣公？你还记得你是大明的臣子？”
    “算了，我不和你废话。”董大宝一摆手说道：“把人带上来。”
    手下人连忙将孔尚德押了上来，直接推到董大宝的面前。
    董大宝也不迟疑，拿刀就放在了孔尚德的脖子上。
    “人带不走，我就杀了。拿不到活人，那就给你们留下一具尸体。”董大宝冷哼一声，“人死了，反而简单了。”


第一九七章 从孔家押走孔尚德
    “你你你你！”孔尚贤指着董大宝，脸色狰狞发红，气得够呛，“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董大宝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废话了，我也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更不想听你们说教。今天我只有一句话，人我要带走，谁也保不住他。现在马上让你的人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他，你们敢不敢在这里把我也杀了？”董大宝把脸凑到了孔尚德的面前，笑着说道：“要不要赌一把？”
    “赌一把试试？我们也不用谈了，我杀了他，看你敢不敢杀我。如果我赢了，我就平安地走出这里，什么事都没了；如果我输了，赔你一条命，然后看看你们孔家怎么收场。等到出了结果，一定会有人烧纸告诉我。”
    孔尚贤脸色铁青。
    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如果不是疯子，也不敢来孔家这么干。
    他盯着董大宝问道：“你为什么来抓人？是谁让你来的？”
    “为什么告诉你？”董大宝嘲讽道：“算了，我也不说让开了。所有人准备，现在押着人犯出去。如果有人敢阻拦，杀无赦！”
    “是，大人！”周围的人怒吼一声，腰间的刀全部出鞘。
    跟着董大宝到这里来的全部是他的心腹，虽然不说是什么过命的交情，可是他们都了解董大宝的为人。
    如果在这个时候谁不听话、谁不出刀，那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董大宝得意的冷哼了一声，押着孔尚德就往外走。
    孔家的人虽然虎视眈眈，可依旧没有人敢拦。
    出了孔家的大门，董大宝一行人直接就离开了曲阜，赶到济宁城。
    孔家。
    孔尚贤脸色铁青的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弄清楚了吗？”
    “弄清楚了，”手下的人点头说道：“人被押到济宁去了。锦衣卫那边送了消息过来，海瑞就在济宁城，十有八九他们就是奉了海瑞的命令。”
    “还有一件事情，锦衣卫那边也解释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来干什么的，只是跟着董大宝一起过来，希望老爷不要见怪。”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孔尚贤怒道：“去济宁府。我倒要看看，他海瑞究竟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马上通知山东巡抚、山东布政使、山东按察使，让他们全都过去。在山东这么多年，拿了我们这么多好处，不能光拿钱不办事。”
    “告诉他们，如果谁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们孔家绝对不会放过他。”
    “是，老爷。”手下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传信了。
    孔家在山东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以为是孔子的后人吗？
    当然不是，也因为孔家会做事，更会做人。每一次山东的官员有事求上来，孔家都会帮忙办。
    即便是没有人求上来，孔家也会出钱给他们大肆行贿，只不过一般都是雅贿，但那也是贿赂；甚至还会帮忙山东的官员升官。
    孔家从明朝初年就开始经营，一直经营到了现在，每一批官员都有人收他们的好处，这也使得孔家能够联系上和动用的官员遍布朝野。
    很多时候，只要孔家一封信，很多事情都能办。你想升官，你就要求到孔家的门下，这些年用这样的方法升上去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现在山东的这些官员基本上都被孔家喂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孔尚贤的一句话，很管用。
    山东巡抚赵贤等人为什么非要把海瑞弄走？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事情漏了，这些送了钱的人清查土地的时候，怎么甘心老老实实的？
    你收这么多钱不帮忙吗？
    可是海瑞在这里，怎么帮忙？
    把海瑞弄走了才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弄巧成拙了，海瑞不但刚正不饿，而且很有办法，这一次更是捅了马蜂窝。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山东官场都震动了起来。
    居然有人敢闯进孔家！
    居然有人敢在孔家杀人拿人！
    这胆子已经捅破天了！
    一时之间，群情哗然，人群激愤。
    山东巡抚衙门。
    赵贤的脸黑如锅底，愤怒的一拍桌子说道：“早就知道这个海瑞是个祸害，他居然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山东布政使陈昌和山东按察使李福两人也坐在下面，脸色很难看。
    听了赵贤的话，陈昌抬起头说道：“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过去一趟？孔家那边可是传过话来了，这次要是办不好，也不会放过我们。”
    “怎么办？”按察使李福大声道：“那是海瑞！你能把他怎么样？人家现在是钦差，你能让他听你的话吗？别说他是钦差了，他就不是钦差，你能拿他怎么样？那可是海瑞！这么多年，他都喷了多少人了，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去济宁帮孔家出头，说的轻巧，那是出头吗？那根本就是去送命！咱们过去之后弄不好都回不来了！”
    陈昌摊了摊手，叹气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李福一拍桌子，怒声道：“要我说，还是怪京城那些老爷们。他们怎么想的，怎么能让海瑞到山东来？”
    “在山东搞清查土地，本身就已经够难的了。朝廷没钱，希望清查土地来搞钱。我们底下这些人办事都难成什么程度了，他们居然还派这些人过来！”
    “现在倒好，清查土地还没搞，山东已经让海瑞弄得乱成了一锅。”
    “你大点声，你再大点声。”赵贤看着李福说道：“要不要把你送到京城去和那些大老爷们说？你是想和张阁老说？还是想和陛下说啊？”
    “不要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京城那些人会听我们说？再说了，我让你去说，你也得真敢说啊！”
    李福嘟囔了两句，没说话，坐了下来。
    陈昌想了想说道：“大人，不如还是上一份奏疏，把奏疏送到京城去弹劾海瑞，看看能不能借这次的事情把他弄回去？”
    “要写你写，我可不写。”赵贤冷笑了一声，沉声说道：“上次的事情还没吃够教训吗？还来？”


第一九八章 海瑞：我就是讲讲道理
    闻言，陈昌和李福两人也沉默了。
    两人也的确是吃够了教训，上次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情，结果呢？
    让海瑞一搞，大家都大没脸，没办法，只能给京城写信求情。
    现在京城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大家回京城怎么处置还不明白，现在还搞这种事？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李福再一次说道。
    “去济宁看看。”赵贤站起身子，整理了下衣服说道：“你们觉得海瑞是傻子吗？那个人有多聪明，你们不知道吗？孔家的人蠢，你们也蠢吗？和海瑞斗，他们也配？”
    陈昌和李福顿时若有所思。
    陈昌想了想之后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海瑞这个人虽然胆子大、不会做人，可是他不傻。不但不傻，这个人还很聪明，做事也很有章法。”
    “对啊！”赵贤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他没疯，他为什么敢派人去孔家这么拿人？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咱们不能贸然的参与进去，避免惹得一身骚。”
    一边的李福若有所思，随后迟疑着说道：“可是，大人，咱们要是不帮忙的话，孔家那边怕是也交代不过去吧？”
    “他们能怎么样？”赵贤冷笑了一声，“对付我吗？”
    “如果他们敢翻脸，真以为咱们不能和海瑞一起下手？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孔家真的就不怕吗？”
    “还是说向朝廷举报我们受贿？我们的钱谁送的，还不是他们送的？孔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圣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出钱向官员行贿，他们也得敢说的出。”
    赵贤不服气的说道：“咱们去济宁看看风向再说。如果海瑞被孔家收拾了，咱们正好落井下石，把他赶出去。”
    “这个人留在山东没什么好处，他走了对我们好处大了。如果孔家这次不能够把海瑞压下去，那也好办，海瑞压下孔家，咱们清查土地的事情还好搞了，一举两得。”
    一边的陈昌大笑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如果他们能够压住海瑞，那自然用不着咱们做什么，落井下石自然也没什么；如果他们压不住海瑞，他们还敢和我们翻脸？”
    三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大笑了起来。
    李福抱拳道：“大人英明睿智，下官服了！”
    “好了好了，”赵贤笑道：“不要再说这些了，咱们马上赶去。人孔家这么急，咱们也要适当的急切一下是不是？”
    陈昌和李福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开始吩咐人准备马车，一起赶奔济宁城。
    济宁城。
    海瑞看着面前的董大宝，听完了他的汇报，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
    不得不说，董大宝的事情办得很好。
    可也不得不说，他的胆子是真的大。
    海瑞没想到董大宝居然真的敢冲进孔家抓人，而且还在孔家杀人。
    这手段已经不能用暴力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边的王用汲脸色大变。
    这怕是要和孔家翻脸了啊！
    原本海瑞的计划是压服孔家，现在看来根本就没办法压服了。这事太大了！
    如果真的这么干下去，孔家怎么可能服气？
    即便是现在妥协，恐怕都来不及了。孔家名声受损严重，不和海瑞拼个你死我活恐怕都不行。如此一来，以后还怎么让孔家帮忙？
    想到这里，王用汲都快急得不行了。
    董大宝虽然躬着身子，但是他依然在看着海瑞，目光平和，神情平淡，仿佛刚才说的那些破事根本就不是他干的。
    他似乎是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害怕。
    海瑞笑了笑说道：“事情办得不错，退下吧。把人看好了，不能出岔子。这个时候人要是出了岔子，我们都完了。”
    “大人放心，没人能在卑职手下做什么。”董大宝掷地有声的说道。
    等到董大宝走了以后，王用汲有些担心的说道：“大人，此事怕是……”
    海瑞一抬手，沉着脸说道：“我好像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你觉不觉得董大宝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故意的？”
    “无论是这次的案子，还是孔家抓人，他都像是有意为之。”
    王用汲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大人你这么说的话，倒还确实是如此。毕竟这事实在是担子有些太大了，即便他无所顾忌，也不敢这么惹事啊。东厂的人不会这么干。”
    “那你觉得是谁让他这么干的？”海瑞笑着问道。
    “这……”王用汲有些迟疑。
    他很想说，应该是宫里面的公公。
    可是宫里面那些太监他还不知道吗？
    冯保死了之后，谁敢这么干呀？
    没有人敢这么干的情况下，那么只有一个人会下这样的命令。
    这个人正在皇宫里面种菜——大明的皇帝。
    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说不通啊！
    王用汲有些迟疑的看向海瑞，想听听海瑞是怎么说的。
    “其实无所谓。”海瑞端起茶来，笑着说道：“这世上，道理永远是道理，无论董大宝想做什么，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这个案子有，不是冤案，就可以了。”
    “到孔家抓人，如果他不这样说的话，抓得到人吗？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孔家是什么待遇吗？”说到这里，海瑞自己先笑了。
    王用汲也跟着笑了。
    他当然记得上次自己一行人去是什么待遇。被人领到会客厅，就晾在那一边被人端茶水，整整去了三天，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衍圣公。
    人家猖狂至此，自己这些人还什么办法都没有。
    海瑞笑着说道：“所以董大宝不重要，他有没有什么目的也不重要，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你说这一次我们会不会见到衍圣公？”
    王用汲闻言，突然大笑了起来。“这怕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想必这位衍圣公已经在来济宁的路上了；说不定等一下人家就会从门外走进来了。大人，你想没想好怎么对付他？”
    “为什么要对付？”海瑞坦荡荡，“我只是想和他讲讲道理。我来山东就是想和他讲道理的。”


第一九九章 全记在衍圣公账上
    王用汲只能苦笑着摇头。
    自己和这位海大人真的是不在一个频道上，虽然自己已经尽量向他靠拢了，但还是没办法。
    慢慢来吧，慢慢学吧，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此。
    正在这个时候，走廊上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俞大猷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两人，面容严肃的说道：“两位大人，衍圣公到了。”
    闻言，海瑞和王用汲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他们笑声很爽朗，笑着笑着越来越大声，似乎都忍不住了。
    一边的俞大猷看着这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好笑的？
    等到两人笑得差不多了，停了下来，俞大猷还是一脸的懵圈。
    笑什么呢这是？
    不过两人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他也没问，而是直接说道：“两个大人，怎么办？要不要把人请进来？”
    海瑞说道：“请到偏厅，让人给上茶。”
    闻言，王用汲笑得更开心了。
    那笑容就没停过，甚至都笑弯了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俞大猷看着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路走来，这两人都是文官，平日里的表现那可不是这个样子。别说这样笑了，那都是一本正经的。这有些失礼了吧？
    “你快去安排吧。”海瑞看着俞大猷说道：“不要再看他了。”
    俞大猷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算了，看不明白就不看了。由他们两人去吧，回头吩咐手下听着点，别笑坏了。
    出什么问题了，及时找老总，这两人可不能出问题。
    等到俞大猷走了之后，王用汲终于止住了笑容，“没想到海大人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让他们也等三天。”
    “那可不行，”海瑞摇了摇头说道：“三个时辰差不多了。”
    闻言，王用汲笑得更大声了，“你就不怕这位真的生气，拂袖而去？”
    “那更好。”海瑞点了点头说道：“麻烦的事都少了。”
    隔壁的偏厅。
    衍圣公孔尚贤的脸色越来越黑。
    茶水已经上了三遍了，自己也已经喝了三杯，还没有人来。
    去门口询问，人家只有一句话，“海大人在忙。”
    除了这句话之外，什么都不说，看着自己就是笑。
    态度让人无可挑剔，可这行为却让人愤怒异常。
    衍圣公屡次都想掀袖子而走，却又不行。
    两个多时辰了，孔尚贤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拿起茶杯，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怒声道：“海瑞在哪里？快点让他来见我！”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海瑞和王用汲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孔尚贤，海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茶碗碎片，海瑞转身对王用汲说道：“回头去问问这茶杯多少钱，全都记在衍圣公的账上。等一下他走的时候，他把账汇了。”
    闻言，孔尚贤就是一哆嗦。
    自己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即便是张居正，见到自己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个海瑞是疯了吗？
    海瑞缓缓的说道：“衍圣公，这茶杯茶碗都是民脂民膏，一次都不能浪费。你有什么气非要从它们发？不过是死物罢了。”
    瞪了一眼海瑞，孔尚贤阴阳怪气的说道：“海大人还知道我生气？海大人做那些事情之前，难道就没想过我会生气吗？”
    “这我就不明白了。”海瑞摇了摇头，坐了下来说道：“有什么地方让衍圣公如此伤心？可是手下有冲撞的地方？衍圣公但讲无妨。”
    “你少装糊涂！”孔尚贤怒声说道：“你派人到我家去抓人，不但抓了人，还动了手，杀了我们家的人。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原来是这事啊！”海瑞扬起头，恍然大悟道：“这件事情就和衍圣公没有关系了，这是衙门的案子。本官查案，在案子没有查清审问明白之前，什么消息都不能向外透露。”
    “海瑞！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孔尚贤黑着脸，怒声说道：“你到我家抓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在说这样的话？”
    “你还是孔圣人的门徒吗？你做这样的事情，你还算是个读书人吗？你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
    闻言，海瑞也站了起来，沉着脸说道：“我海瑞读圣贤书，读的是圣贤的道理，读的是孔圣人的道。我做的事俯仰无愧，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
    “反倒是你们孔家，你们家干的事情对得起孔圣人吗？藏污纳垢、作奸犯科，孔圣人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被你气死过去。”
    说完，海瑞脸一沉，一甩手说道：“如果衍圣公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那我也只能说抱歉了。本官是奉旨钦差，本官审问案子除了有陛下的旨意之外，任何人不得过问。”
    “不过明天本官要在堂上审案，衍圣公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听审。来人，送客！”
    说完，海瑞一甩袖子，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根本就没有给孔尚贤留什么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面子可说？
    王用汲在一边噤若寒蝉。
    他知道海瑞刚，可是没想到居然刚到这种地步。
    这直接就翻脸了，一点客气和面子都没留。
    看了一眼海瑞，王用汲连忙跟了上去。
    等到两人离开以后，孔尚贤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反而没有了刚刚的气愤，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沉。
    他知道这事没办法谈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一甩袖子，孔尚贤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他要出去想办法。
    刚走到门口，孔尚贤就被人拦了下来。
    抬头看了一眼，正是俞大猷。
    俞大猷笑着伸出手说道：“衍圣公，茶杯三钱银子。”
    看着俞大猷，孔尚贤很想上去抽他一巴掌。可是对方虽然年老，但看那个样子自己也打不过。
    孔尚贤只能一甩袖子，掏出一块银锭子扔给俞大猷，
    冷哼一声，孔尚贤转身就走。
    这个破地方，绝对不会再来了！


第二零零章 衍圣公喊了帮手来
    等到孔尚贤走了以后，俞大猷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转身来到隔壁房间，伸手将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衍圣公给的，比起咱们几个穷鬼，人家可大方的多。”
    看了一眼俞大猷，海瑞笑着说道：“都是民脂民膏，入了公账吧。”
    王用汲撇着嘴说道：“你们两个是穷鬼，我可不是。我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可也薄有积蓄。”说着，还得意的拿出折扇摇了摇。
    瞪了一眼王用汲，海瑞没好气的说道：“快收一收吧，多大年纪了还装纨绔子弟？现在想当纨绔子弟也晚了。”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欢畅。
    俞大猷看着两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读了这么多的书，平日里呆板严肃，今天这是怎么了？抽风了吗？
    俞大猷摇了摇头，伸手把银子拿了起来。
    入公账就入公账。
    冷哼了一声，俞大猷拿着钱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回头再找个人过来打杂。对了，那个太监跑哪去了？这事自己能干吗？自己可是将军！
    衙门里面气氛轻松，虽然外面给的压力很大，这里却一片祥和。
    反倒是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孔尚贤怒气冲冲的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发了一大顿脾气。
    看着跟着来的管家，孔尚贤怒声问道：“济宁知府呢？赵又吉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咱们已经派人找过了。听他的家人说，现在人在知府衙门，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咱们的人去知府衙门找人，被东厂的人挡回来了。”
    孔尚贤一拍桌子，大声道：“废物！到关键的时候根本指望不上！收钱的时候有他。”
    说了，孔尚贤又问道：“巡抚衙门的人来了吗？”
    “回老爷，他们已经传了消息过来，正在赶过来。山东巡抚赵贤、山东布政使陈昌、山东按察使李福，全都过来了。”
    闻言，孔尚贤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让人把茶水端上来，喝了一口茶，孔尚贤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肚子。
    忘了，茶水喝得有点太多了。
    他转身就往外跑。
    不行了，要先去上个茅厕。
    管家在后面低着头尴尬的站着，假装没看见。
    这一幕他前些天见过，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家里面。那个时候灰溜溜跑出去的是王用汲，自己还嘲笑人家来着。
    可是现在再一次看到这一幕，这心里面突然就有些荒谬。
    不过管家也知道，海瑞他们就是在报复。上一次自己这些人折腾了人家整整三天，自己可比现在狼狈的多了。
    只不过管家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大胆子？
    他们这么干，难道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摇了摇头，自己还是想不明白。可能人和人选择的不一样吧。
    孔尚贤很快就从后面走了回来。
    他现在脸色好看了不少，似乎心情也好了。
    显然，撒了这泡尿之后。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
    “老爷，赵巡抚他们到了。”管家躬身说道。
    “快快让他们进来！”孔尚贤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连忙招手说道。
    时间不长，三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孔尚贤，他们脸上全都是灿烂的笑容，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说道：“见过衍圣公。”
    “多日不见，衍圣公风采依旧。看到养生宫身体康健，我们这心里面是真高兴。”
    说了一大堆废话。只不过都是拜年的吉祥话。孔尚贤虽然心里着急，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看着他们逼逼，忍着他们说废话。
    等到废话说完，几个人终于坐了下来。
    管家把茶水端了上来，给他们各自上了茶，便躬身退了出去。
    孔尚贤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满心的腻歪，不过还是无奈的端起了茶杯，对着赵贤三人说道：“喝茶。”
    赵贤三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喝过了，孔尚贤这才说道：“海瑞的胆子真的是太大了，这次的事情你们一定要想想办法，要给我出了这口恶气。”
    赵贤叹了一口气说道：“衍圣公，你要明白，这次的事情很难办。海瑞是奉旨钦差，那个人的脾气你也知道，想办差可没有那么容易。”
    孔尚贤的脸瞬间就黑了。
    拿钱的时候有你们，办事就没你们了是不是？
    看到孔尚贤脸黑了，赵贤连忙说道：“只不过这是衍圣公的事情，再苦再难也要办。衍圣公，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这话，孔尚贤一个字都不信，全都是放屁的话。
    什么叫尽心尽力？
    我要你们尽心尽力干什么？
    我要你们把事情办成！
    “不过想要办事，也得先知道是什么事啊。”一边的李福说道：“我们接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衍圣公你得先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们三人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就是在装傻。
    海瑞派人去了孔家，拿了孔家的孔尚德，而且还杀了几个人。
    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赵贤他们也很震惊，没想到海瑞这么大的胆子。
    东厂那些人的胆子更大，直接就下了杀手。他们这些人本来对东厂就很畏惧，没想到这次还真的干了这么大一个事。
    他们想的也比较多，海瑞和东厂之所以敢这么干，是不是背后有什么靠山？
    赵贤三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在没有得到京城具体的指示之前，绝对不会和海瑞发生正面冲突。
    反正又没有自己什么事，他们愿意闹闹呗。
    孔家那边一方面尽力安抚，另外一方面就是尽力拖延。如果孔家要翻脸的话，那也要尽力威胁。
    一句话：一边拉一边打，一边打一边拉。
    事情不能牵扯到自己身上来，剩下的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
    “这个海瑞的胆子太大了，”孔尚贤黑着脸说道：“他居然派人到我家抓了人。不但抓了人，而且还杀了人。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还有王法吗？还有律法吗？”
    赵贤三人对视了一眼，觉得事情更加蹊跷了。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第二零一章 衍圣公被威胁
    “衍圣公，你也不必如此生气。”赵贤拉着孔尚贤，贴心的拍着他的笑道：“这次的事情，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如果他海瑞想在山东乱来，我们一定不允许。”
    这又是一句冠冕堂皇安慰人的话！
    深挖就会发现，如果海瑞没乱来，他们就不会管。说白了还是要看这次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性质。
    可是孔尚贤知道，海瑞虽然狂，却不是胡乱来之人。
    当年徐阶是怎么倒的？
    现在海瑞自然不会无地放矢。这要是闹腾起来，就麻烦了。
    看了一眼赵贤三人，孔尚贤基本明白这三人的态度了，他们摆明了就是不想管。
    如果有便宜的话，他们就占；没有便宜的话，他们也不会强出头。
    想让他们和海瑞打擂台，自己想错了。
    明白了这些，孔尚贤心里那叫一个恨，都有一些恨得牙痒痒。
    这帮人平日里拿钱求自己帮忙的时候，一个个拍着胸脯；真用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的全都退缩了。
    虽然孔尚贤也很想收拾他们，甚至想把他们赶出去，可是不行。
    自己虽然还有别的人手，在朝中也有人，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在当下这个时候，实在是没办法，还是要依靠这几个人。在这个时候翻脸是不明智的，要忍忍。
    想到这里，孔尚贤平复了下情绪，点了点头，脸色也松快了下来，说道：“关键是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一个是山东巡抚，一个是山东布政使，一个是山东按察使，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不难吧？”孔尚贤说道。
    “这个……”赵贤三人对视了一眼，“我们马上去查。”
    赵贤直接就吩咐人去把济宁知府找回来，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济宁知府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到了，我们就知道了。”
    孔尚贤没有说什么，并没有把济宁知府在海瑞那里的事情报上来。
    让他们去找。
    海瑞这个时候要把人放出来才有鬼了。
    在来济宁的路上，孔尚贤已经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和海瑞硬刚。
    孔尚德干的事情太丢人了，这是要传出去的话，孔家都没脸了。
    这就是私底下可以干，但绝不能拿到面上来说的事情。
    东厂在抓人的时候还把曹氏带走了。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孔尚贤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找人一问就知道了。
    在得知曹氏的来历后，孔尚贤大骂孔尚德是废物，这么点事情居然都办不好，被两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那个曹氏是多么关键的一个人物，在曹兴旺死了以后，就应该把她也弄死，就是伤心过度，人没了。
    至于曹兴旺的那个女儿，更简单，远走投亲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又能怎么样？谁又能有证据？
    你可倒好，把两个女的全都弄家里面去了。娶了人家的妈，还要弄人家的女儿？
    母女花，想的倒是挺美！
    现在好了吧，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怎么收场？
    曹兴旺的女儿跑了，曹氏也被人带走了，就这个破事，你说怎么回事？
    如果换成普通的官员，也就捞点好处算了。可海瑞是普通的官员吗？
    孔尚贤就想把事情弄下去，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本想用赵贤三人来压一压海瑞，谁能想到，这三个家伙偷奸耍滑？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京城了。
    孔尚贤已经把信送到京城去了，等到京城那边收到消息，立马就会有人弹劾海瑞。
    那边的人会把事情闹大，争取让京城再派人过来取代海瑞。
    只要把人换了，事情就好操作的多了。换人难度也不大。
    海瑞的罪名多了以后，上面借核实的名义派人过来，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时间紧迫，时不我待，孔尚贤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三个家伙为自己拖时间，等待京城那边的消息。
    你们三个家伙给我等着。等事情的结束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赵贤三个老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孔尚贤恨上了，心里面正在为自己的计谋得意，一边与孔尚贤虚以委蛇，一边志得意满。
    很快，去叫人的人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很好：赵又吉来不了。
    这次没有再绕什么弯子，海瑞那边直接就说了，人被扣下了，因为赵又吉牵扯到了这一次的案子。
    想知道情况也简单，明天公审。
    闻言，孔尚贤的脸色又变了，彻底黑了下来。
    “三位大人，明天的公审不能举行。”孔尚贤沉着脸说道：“我也不求你们做什么，只希望你们能拖几天的时间。如果这个你们都做不到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赵贤无奈的苦笑道：“衍圣公，我们也知道。我们不但不想让海瑞明天审，我们想让他一直都不审。”
    “可是海瑞这样子，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你想让我们拖延时间，你得先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吧？”
    说完，赵贤一摊手，一副你不说我就不帮忙的样子。
    旁边的陈昌和李福也一样，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的点头。
    孔尚贤的脸色更黑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三人。
    显然孔尚贤如此着急，让赵贤三人看到了机会。
    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小，而且会让孔尚贤这么着急，就一定是让他很担心的事情。
    如果自己三人掌握了这件事情，就等于握住了孔尚贤的把柄。
    对于自己三人来说，这件事情至关重要。
    反正也不着急，无所谓。
    现在着急的是孔家啊，自己看热闹就行了。
    “威胁我？“孔尚贤冷哼了一声说道：“管家，进来。”
    “是，老爷。”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面捧着一个匣子。
    他迈步走到孔尚贤的面前，伸手将一个匣子放在桌子上。
    孔尚贤摆了摆手，管家就退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孔尚贤指着眼前的盒子问道：“三位大人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第二零二章 威胁不成反被要挟
    赵贤三人都没有说话，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孔尚贤拿出来的盒子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孔尚贤伸手打开了盒子，从盒子里面拿出一本册子，轻轻地打开册子，说道：“两年前的四月，巡抚大人到任。本地士人乡绅大喜，为巡抚大人接风洗尘，举行文会。”
    “第一个月举行了四次，第二个月举行了六次，以后每月六六次，以为定例。”
    “巡抚大人书画超绝，为山东士绅官僚所喜爱。来到山东半年以后，第一次为博古斋提字，润笔银子五十两。随后博古斋生意大好，山东上下皆以为巡抚大人所提之字颇为神意，于是求字之人络绎不绝，润笔费也水涨船高。”
    “现如今，巡抚大人为人提一篇墓志铭，全家上下莫不以为荣，润笔费可达两千两百两银。”
    “去年三月，巡抚大人在博古斋看中了一套书画，以三百两白银购得。这一套书画乃宋代画家作品，乃是博古斋三万三千三百两收得。”
    “除此之外，去年四月，诗会之时，请到了本地名妓廖湘。此女乃昌盛坊以白银四万两千两南京购的，送给了巡抚大人。”
    孔尚贤把书册合上，看着赵贤说道：“还用我再继续念下去吗？如果把这一份账册送给海瑞，我想肯定能够成为一些事情。”
    “至于收了这些东西之后，巡抚大人帮了什么忙，想必就不用我说了吧？”
    此时赵贤的脸色非常难看，抬起头说道：“你们居然……他们居然都是你安排的？你的用心何其歹毒！我啊，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孔尚贤冷哼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陈昌和李福，目光最后落到了李福的身上，笑着说道：“李大人，你也不希望我念着这本册子吧？”
    说着，孔尚贤把手中的册子拿起来晃了晃说道：“这些年，你掌管着全省的刑狱，吃牢饭能赚多少钱，我是不知道，想必你很清楚。”
    随即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远的不说，说近的。武诚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在牢里死了一个人贩罢了。”
    “可是我也知道，武诚进了大牢，他老婆就改嫁了。娶了武诚老婆的人，给你送了不少的好处吧？不然你也不会在武诚老婆嫁人的那天让她进去探望。也正是在武诚老婆嫁人那天，武诚死在了大牢里。”
    “你觉得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海瑞，能不能拖延一点时间？”
    李福脸上黑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赵贤。
    这个时候，三人更要抱团，不能分裂，还是要赵贤做主。
    孔尚贤见三人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陈昌说道：“陈大人，你这份册子想必就不用我多说吧？”
    “行了，不用说了。”赵贤一抬手说道：“你想怎么样吧？”
    “我能怎么样？我无权无势，虽然有一个衍圣公的名号，可终究是虚衔。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帮我把时间拖延下来，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孔尚贤说道：“这个条件，三位大人想必不为难吧？”
    “我们可以答应你。”赵贤说道：“但是事成以后，你要把这个匣子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有什么用呢？”孔尚贤无所谓的说道：“你们做的坏事太多了，这个盒子可装不下。而且你觉得你们有资格和我翻脸？”
    说到这里，孔尚贤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我一个空头衔的衍圣公，为什么能够如此嚣张跋扈？即便出了什么事情，朝廷里面也会有人护着来护着去。”
    “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只会挣钱而已。我的这些钱，全都有它们的去处。那些保护我的人不光是保护我，也是在护着他们自己，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还是好好想想吧。”
    “三位大人，我觉得你们应该去一趟了。毕竟海瑞扣押了济宁知府，你们还是应该去问问的。你们说呢？”
    赵贤三人沉着脸对视了一眼，同时站起了身子，没再说什么，一起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孔尚贤手里面的确有很多证据，可是这些证据基本都不是和孔家之间发生关系的。真的倒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孔家什么。
    反而是自己三人，那就真的完蛋了。
    看着赵贤三人出了门口，孔尚贤冷哼了一声，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敬酒不吃吃罚酒！”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猛的拿起了旁边的茶杯也摔在了地上，这才顺气了一些。
    出了门口，赵贤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李福看了一眼门里面，随后说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按他说的去办吧？”
    “你有什么好办法？”陈昌说道：“不按他说的办，我们都得没命。”
    “可是真按他说的办，海瑞肯定会盯上我们。”李福摊摊手说道：“咱们干的那些事，经得住海瑞查吗？到时候还不是一下子完蛋？按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想干什么？”陈昌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可不要乱来，那海瑞可是钦差。这人要是死在这，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都完了。”
    “谁说要动海瑞了？”李福没好气的说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里，用目光示意。
    “你疯了吧？”陈昌咬着牙压低了声音。
    “做的干净利落一点，又有什么？”李福颇不以为意，“他拿着咱们的证据，咱们给他一把火烧了。”
    “到时候，无论是海瑞下的手，还是羞愧得举家自焚，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李福咬着牙说道：“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陈昌指着李福说道：“要干你去干，我绝对不会跟你干的。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和你一起发疯！”
    陈昌转头看向赵贤，怒声道：“巡抚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赵贤一摆手说道：“你们两个别吵了，现在咱们三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先去海瑞这里看看，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零三章 海瑞痛心
    李福两人没再说什么，互相对视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跟着赵贤一起向前走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知府衙门。
    在得知赵贤三人到来的消息之后，海瑞连忙让人把他们三人接了进来。
    与孔尚贤不一样，这赵贤三人可是有地位的官员，还是山东的大员，不能怠慢。
    等到赵贤三人走进来，各自分宾主落座，茶水也端了上来。
    只不过看着眼前的茶水，赵贤三人的脸色都有点古怪。
    意思的抿了一口，就直接就放在了一边，显然谁也不想再喝一口。
    赵贤笑着问道：“海大人，之前我们派人来找赵知府，手下的人回禀说赵知府被您羁押了？这件事情我们可不知道啊。”
    意思很明显，这是在怪海瑞，你在我的地盘拿我的人，你居然连我都没告诉一声？你这事办得有点不太对啊！
    海瑞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几位大人勿怪！我这也是事不得已，实在是事发突然，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正想着派人去通知几位大人，几位大人就来了。”
    赵贤三人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情看来也只能揭过去了。海瑞拿出了官场上的老套路，先认错，然后找理由推卸责任：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客观因素我没办法。
    这种套路，赵贤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因为官场上大家都这么干。他们自己也用过，也明白这事追不下去了。
    不过本来他们也没想用这件事情追海瑞，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要是这样的小事儿都能拿海瑞有办法，那早就有人把海瑞拿下去了。
    赵贤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一边的李福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沉声说道：“人已经拿了，这件事情就不说了。可海大人你总得告诉我们为什么拿人吧？赵知府毕竟是济宁的知府，这么没有理由随随便便的就拿了，可不成。”
    李福的话语有些不客气，显然就是在给海瑞压力。
    海瑞都没搭理他，直接看着赵贤说道：“这事说起来也是一件巧合，本官在来济宁的路上，有人来拦轿喊冤。本官就接了这个案子。”
    “事情牵扯到了济宁府，本官就把人带过来了。到这里一查，济宁知府居然涉案了。在本官讯问之下，济宁知府对自己所犯的案子供认不讳，我这才把人押了起来。”
    海瑞摇了摇头说道：“谁能想到啊，堂堂一府知府……唉！”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李福一瞪眼就说道：“海大人，恁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啊！”
    “这件案子牵扯太大了，案情有些复杂，本官也是不想把三位大人牵扯进来。如果三位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不如我把这件案子交给三位大人来办？”
    说着，海瑞转向李福笑着说道：“李大人是按察使，这些案子正应当归你管。要不你来审，我在一边协助就好。”
    这个案子如果能交到李福的手里，他们当然高兴。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海瑞不捣乱。
    我审案，海瑞捣乱，那我审个屁！
    到最后弄得自己一身骚。
    李福又不傻。
    “这个就不用了。”李福有些尴尬的说道：“毕竟是海大人的案子，我也不好僭越。”
    “原来如此。”海瑞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喝上了。
    赵贤瞪了一眼李福。
    你说你和海瑞这么说话有什么好处？
    现在好了，把这给你顶回来了吧？无话可说了吧？
    “那不是，海大人什么时候打算开堂审案？”赵贤笑着问道。
    “明天。”海瑞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如果三位大人不忙，明天可以在这里听审。”
    看着海瑞斩钉截铁的样子，赵贤三人也明白了，这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海瑞这是一点消息都不想泄露，也不相信他们三人。这反而让赵贤三人谨慎了起来。
    对于他们三个来说，无论是孔家还是海瑞，都不好得罪。
    这次的案子，还是先看看风向再说吧。两方人马都对案子这么慎重，谁都不肯说清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好，那明天我们就等着看。”赵贤站起来，大声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本官就告辞了。要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好，我让人帮忙。”海瑞笑着说道。
    把人送走后，王用汲就从后面转身走了出来。
    看了一眼海瑞，王用汲说道：“大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孔家还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海瑞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竟然一个招呼就能够把他们三个全都叫来。”
    “人叫来了不说，还让他们上门来找茬。怕是平日里没少收孔家的钱。”王用汲冷哼了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不来。怪不得他们一直想让大人离开山东。”
    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一省大员，唉……”
    说完，海瑞背着手就走了。
    看着海瑞的背影，王用汲知道海瑞失望了。
    下面的官员贪一些烂一些、底下的胥吏偷一些拿一些，这些海瑞还觉得有情可原，毕竟这些人本身地位就不高。
    可这三位可是一省的大员啊！三科两榜的进士，读的也是圣人书，学的也是圣人的教化。可是呢，看看干的这些事情，让人痛心啊！
    如果大明的官员都是这样，大明怎么办？
    海瑞的心里面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是千头万绪，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回到房间，海瑞静坐良久。
    夜幕降临。
    王用汲端着餐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放到桌子上说道：“海大人，还是吃一些吧。”
    海瑞抬起头看了一下王用汲，沉声说道：“我想写一份奏疏，给陛下写一份奏疏。”
    闻言，王用汲的脸色就是一变。
    海瑞的奏疏实在是太让人有联想了。
    当年那份奏疏实在是太大名鼎鼎了，现在还是这个状态。海瑞又这么说，王用汲不得不多想。


第二零四章 海瑞升堂
    小心翼翼的看着海瑞，王用汲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他实在是有些担心，山东的事情搞成这样，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他们距离京城这么远，京城也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如果这个时候再搞一份奏疏，搞不好在京城就是一场地震。
    山东的事情搞了这么久还毫无头绪，京城里面陛下估计也不好过。这个时候给陛下找麻烦，就不太合适了。
    看着王用汲犹豫的样子，海瑞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这心里……”
    “大人，事情是一件一件做的，急不得。我们还是先顾好山东这边的事情吧。”王用汲劝解道。
    “可是我怕来不及了。”海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说道：“看看我的样子，我还能有多少的时间？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原本的历史上，海瑞就是这么干的。他临死的时候抬棺死谏，告诉皇帝，大明已经到了极其可悲的程度，必须要改变了。
    他建议学太祖皇帝，凡是贪污四十贯钱以上的，一律剥皮充草。
    在海瑞看来，这些人已经成为国之蛀虫，早晚要把国家蛀空。
    只不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海瑞疯了，年纪大了要死了，只是在胡说八道而已。
    可那是海瑞在临死之前发出的最后的吼声。
    忧国忧民之时，也充满了无可奈何，估计他死的时候也是心有不甘。
    这一辈子更是如此了，尤其是他看到了希望，这个希望就是朱翊钧。
    在京城里面和皇帝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海瑞对朱翊钧寄予厚望。
    有这样的好皇帝，大明何愁不兴旺发达？
    也正是因为如此，海瑞心里面重新燃起了希望，重新燃起了奋斗的火焰。
    现在他的心里面燃烧着一团火，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说给皇帝听。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有些迟疑了。
    “海大人，不如回京之后再找机会向陛下奏明吧？”王用汲在一边劝说道：“现在山东的情况复杂，京城肯定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大人的奏疏上了以后，恐怕会被人曲解。”
    “不如等到大人回到京城，当面向陛下说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向陛下解释，免得被人利用啊！”
    闻言，海瑞突然就惊醒了，点头说道：“此言大善。就听你的，我差点坏了事啊！”
    “大人也是忧国忧民之心过于急切了。”王用汲在一边笑着说道。
    “你呀，你呀！”海瑞笑着指着王用汲说道：“在我面前就不用这样了。天也不早了，饭菜端过来，我吃一些。明天我们还要审案呢。”
    “这有些凉了，我让人给你热热吧。”王用汲有些迟疑的说道。
    “算了，不用了。”海瑞摆了摆手说道：“我这一辈子什么都吃过。放心吧，这饭食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海瑞吃得很简朴，一大海碗的米饭，配了一碗红烧肉。
    这饭菜放在普通百姓那里来说，当然是美味了；可是对于海瑞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很多人都不屑于吃。
    海瑞吃得却很香甜，笑着说道：“咱们的厨子可真不错。”
    “那是陛下宫里面派来的。”王用汲笑着说道：“也就是跟着大人，不然这辈子恐怕也吃不上宫里厨子做的菜。”
    闻言，海瑞也笑了起来，“下次带你进宫一起吃。”
    “还是别了，我害怕。”王用汲摇了摇头。
    “我和你说，陛下绝对会愿意赏你一顿饭。”海瑞笑道：“我之前在西苑的时候，陪陛下吃过几次饭，厨子的手艺是真的好。”
    “我和你说，他们还有一道汤菜，是皇后亲手做的。回头我为你讨一碗。”
    “我可没这个福分。”王用汲连忙摆手说道：“等我什么时候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我再向陛下讨一碗，不然受之有愧。”
    “这个想法好！”海瑞赞赏道。
    两人一边闲聊着，海瑞一边大口的吃着。
    等到米饭和红烧肉都吃下去一半以后，海瑞就把剩下的饭全都倒到了肉碗里面。
    用筷子搅了搅，美美地吃了一口。
    王用汲在一边笑着说道：“堂堂的钦差大人，竟然是这个吃相。您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外面都会笑话咱们大明的官员了。”
    “笑话？我怕什么笑话？”海瑞咽下去口中的米饭说道：“如果有一天大明的官员都能像我这么吃饭，大明就真的海清河晏了。”
    王用汲笑了笑，却没有反驳。
    这怕是不成啊。
    吃过饭，王用汲把餐盘端走了。
    海瑞在院子里面遛了几个弯，消了消食，就回去睡觉了。
    这一天晚上的济宁城，很是安静。
    只不过这一天晚上，住在济宁城里的人，心却不安定。有的人急切，有的人害怕，有的人愤怒，有的人踏实。
    这一晚上，海瑞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海瑞精神抖擞，洗漱了一番之后，在王用汲的陪同下吃了早饭，就开始升堂办案了。
    原本以为这个案子传扬的并不是很广，应该不会来多少人。可是让人没想到，门口居然聚集了不少人，看穿着打扮好像都是读书人。
    除了读书人以外，还有一些壮汉。
    海瑞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孔家找来的人。
    冲到大堂上来抢人，他们肯定不敢，但这摆明了就是来声援的。说不定一会外面就会群情激愤、呼喊声四起。
    海瑞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会怕你们这个？
    大堂之上。
    山东省的三位大员已经到了，衍圣公也到了。
    海瑞穿着官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惊堂木在桌子上一拍，大声道：“升堂！”
    今天堂上的自然不是衙门的衙役，而是全换成了东厂的番子，
    这些人手里面拿着烽火棍，听了海瑞的话之后，在地上咚咚咚咚的敲了起来，口中大声喊道：“威武！”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大堂上的人都打了一个哆嗦。
    海瑞面容严肃，威风凛凛，双目如电，让人不敢直视。


第二零五章 你纳曹氏为妾可有文书？
    喊完堂威，大堂上的气氛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海瑞看着站在下面的董大宝说道：“带原告。”
    “是，大人。”董大宝躬身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就被带了进来。
    走进大堂，她直接跪在了地上，一边流着泪一边磕头道：“曹幼娘见过大人。”
    海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姑娘，身段和模样长得的确不错，怪不得孔家人动了心思。
    哭起来更是梨花带水，颇为惹人怜爱。
    不过海瑞这么大年纪了，自然不会看这些。盯着曹幼娘看了一会儿，海瑞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回话。”
    “多谢大人。”曹幼娘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海瑞伸手拿起来面前的状纸，对曹幼娘问道：“你要状告孔尚德？你说他谋害你父亲、霸占你的母亲、谋夺你们家的家产，并且对你图谋不轨，是也不是？”
    “回大人，正是如此！”曹幼娘咬牙切齿道。
    一边说着，她一边跪在了地上。
    这一次已不是小声啜泣，变成了哇哇大哭。
    她满脸的委屈，“请大人为我做主！”
    海瑞点了点头，轻声安慰道：“不要哭了，先起来吧。本官必然会为你做主。”
    等到曹幼娘再一次从地上站起，海瑞的目光扫向了外面的人。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有些没回过神。
    包括赵贤在内的三人，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案子。
    他们转头看向衍圣公孔尚贤。
    这时，衍圣公的脸色黑如锅底。
    现在他们三个终于明白为什么孔尚贤不说了，这种事怎么启齿啊？
    看看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谋财害命，这不算事。为官这么多年，他们见得多了。孔家人这么干，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你应当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一些啊，现在这算什么？
    谋财害命、霸占人家妻女，你们这干的有点太过了。你们可是孔家人，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圣人传人，就干这个啊？
    不说为天下表率，你们也不能带头冲锋啊。
    现在孔家的人就是带头冲锋了。
    海瑞不管他们，直接说道：“带被告。”
    “是，大人。”董大宝抱拳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提人了。
    时间不长，孔尚德就被拎了上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还趾高气扬。
    但在下一秒见到曹幼娘时，孔尚德脸色大变。
    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被带来以后，他就被隔离关押了，跟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通过。
    现在被提审还有些莫名其妙，进来的时候还想着破口大骂海瑞一顿：你不配为孔圣人的门人。
    可是看到曹幼娘之后，孔尚德就是一哆嗦，神情大变。
    这张原本让他魂牵梦绕的脸，此时却仿佛成了世界上最狰狞恐怖的鬼脸。
    “跪下！”董大宝在孔尚德身后直接踹了一脚。
    孔尚德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原本也不会这么容易，肯定会挣扎一番，可是在看到曹幼娘之后，孔尚德整个人都懵了。
    海瑞直接摆摆手说道：“让他起来说话吧。”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把孔尚德从地上拉了起来。
    等到孔尚德站起来，海瑞缓缓的问道：“孔尚德，这位小娘子，你认不认识？”
    “啊？”孔尚德有些迟疑的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曹幼娘。
    这个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了，有些凄凄哀哀的说道：“认识，我认识。”
    “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海瑞继续问道。
    “她是曹兴旺的女儿，”孔尚德似乎反应了过来，脸色都生动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更坚定了，抬起头说道：“前些日子刚从我家里跑出来。”
    “她是曹兴旺的女儿，为什么会在你家？”海瑞问道。
    “回大人，曹兴旺原是济宁城里的商户，后来因病去世，曹兴旺的妇人就嫁给了我做妾室。他的女儿也就跟着到了我家。”孔尚德缓缓地说道。
    “原来如此。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曹兴旺死了多久之后，曹氏嫁给你？”
    闻言，孔尚德有些尴尬，抬起头问道：“大人，这些事情和大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什么关系，”海瑞点了点头头说道：“不过现在曹兴旺的女人在本官这里把你告了，其中有一条罪名就是强娶强纳私匿人妇。”
    “贪图颜色，破男女之大防，你说有没有关系？”
    孔尚德连忙摇头，摆手道：“大人，你可别听这丫头瞎说！她从我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偷了我家里一大笔财物，她的话不可信！”
    “啪！”
    海瑞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是你问啊，还是我问啊？老实的回答问题，本官问你，曹氏是在曹兴旺死了多久之后嫁给你的？”
    “这……”孔尚德黑着脸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海瑞说道：“你不说，那本官来告诉你，一个月。在曹兴旺死了一个月之后，曹氏就在你家里了。你说曹氏是你纳为小妾的，可有文书吗？”
    这话一出来，孔尚德的脸更黑了。
    在场的人也鸦雀无声。
    孔尚贤找来的气氛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在这个年代，强娶人妇绝对是一个非常大的罪名。
    寡妇守节虽然为人所推崇，但是在这个时候的明朝。还没满清那么变态，改嫁也不是为人所不认可，尤其是在民间。
    可是那也要过了三年的守孝期以后才可以。你这刚死了一个月就改嫁，那叫改嫁吗？你是不是早就勾搭成奸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改嫁纳妾也是要有文书的。小妾也要官府承认，只不过平常大户人家谁在乎这个？
    现在海瑞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就是个事了。
    如果你没有文书，曹氏再反口，那你就彻底成了强娶强纳，甚至可以直接定性为强抢民女。
    这个罪名可就不行了，尤其是对孔家来说。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名声都臭大街了。
    无论是对孔尚德，还是对孔尚贤来说，这都是不可能承受的重量。
    “大人，这似乎有些不妥当？”这个时候，孔尚贤在一边开口了。


第二零六章 签字画押
    闻言，海瑞转头看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孔尚贤，笑着说道：“原本本官审案是不允许别人插嘴的，不过您是衍圣公，事情又牵扯到了您的家里，今天本官就破个例。”
    “您有什么都可以随时询问，本官愿意为您解答。”说着，海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说道：“衍圣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您请说。”
    一边的赵贤看了一眼孔尚贤，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时候你开什么口？
    你是傻子吗？难道看不出来这就是海瑞挖的一个坑吗？
    他真的是想弄死孔尚德吗？
    孔尚德算个屁呀，即便是孔尚德的真出了事，对你们孔家也没什么影响，你跟着吃瓜落最多也就是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到时候你回去把他交出去完了，大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估计还能求求情。
    这个时候你要是钻进去，可就真的很难钻出来了。
    赵贤看着孔尚贤，心里面大骂，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就这么蠢？难道真的肆无忌惮到了这个地步、猖狂到这个地步、目中无人到这个地步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认清现实吗？
    孔尚贤点了点头，根本就没有看赵贤。
    在他看来，赵贤已经和海瑞是一伙的了，即便跟海瑞不是一伙的，也已经变心了。
    见风使舵的龌龊小人，根本指望不上。这个时候还是要靠自己。
    孔尚贤说道：“海大人，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啊。”
    “难道衍圣公也知情？”海瑞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有不妥当？衍圣公但讲无妨，本官洗耳恭听。”
    这话一出来，赵贤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
    自己猜的没有错，海瑞就是在挖坑，他就是想把孔尚贤拉进去。
    都已经问出来了“你是不是知情”，如果你要说知情的话，回头没法交代了。
    哪怕你现在说你知情，然后说一些假话，那也没有用。一个知情就能定一个治家不严，而不是被人哄骗了。
    你是衍圣公、孔家的大家长，治家不严这个罪名很要命。
    好在孔尚贤还没有彻底猖狂到大喊的地步，他还能够反应的过来，摇了摇头说道：“海大人，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知情呢？”
    “我只是觉得海大人既然是审案子，那就不应该偏听偏信。”孔尚贤沉声道。
    “原来如此。”海瑞恍然大悟道：“原来衍圣公担心的是这个。”
    随即，海瑞又露出了一些不解的神情，问道：“可是本官只是在询问案情啊，本官什么都没说呢。衍圣公，您在担心什么？难道衍圣公您不相信本官，觉得本官会偏袒徇私？”
    我就是不相信你。
    孔尚贤很想这么说，可是他不敢。
    人家是钦差，公然的质疑钦差，那你就是在逼皇帝。无论能不能成功，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倒不是。”孔尚贤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有些心急了。”
    说完，他脸色发黑的坐了下来。
    人丢大了。
    一边的赵贤冷哼了一声，“蠢货一个。”
    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怎么就瞎了眼呢？
    到现在自己才发现这人居然能够蠢到这种程度！
    赵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福。
    突然觉得李福说的话有道理，人不能和蠢货合作。
    尤其是还有把柄在蠢货手里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这些蠢货会干什么，你把握不住。
    在这种前提下，干掉蠢货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这种想法在赵贤心里面一闪而逝。
    海瑞扫了一眼孔尚德，继续问道：“你说曹氏给你做了小妾，可有文书？”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蒙骗本堂，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大明律法很多地方都有详细的规定，比如在大堂上撒谎、欺骗堂审官员，在量刑的时候肯定从严从重；在审案的过程当中也会被打板子，至少二十板子，通常都是四十板子。
    如此惹怒审案的官员，这板子打下去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如果是下手狠的，能把你直接打死；即便不是太狠的，稍稍用阴狠一些的招数，也能把你下身打瘫痪，让你一辈子都瘫痪在床。
    把你打废了以后，再把你扔到大牢里，基本是活不下来的。
    孔尚德脸色十分难看，摇摇头说道：“还没有来得及办文书。毕竟曹兴旺才死了不久，我也想等过些时日再说。”
    “很好。”海瑞点了点头说道：“记录在案。”
    王用汲在旁边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来了。
    “让他签字画押。”海瑞说道。
    很快，记录就送到了孔尚德的面前。
    孔尚德虽然无奈，但还是乖乖的签了字，按上了手印。
    如此，这份记录就成了呈堂证供。
    海瑞一拍惊堂木，对董大宝吩咐道：“把曹氏带上来。”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一个妇人就被董大宝带了进来。
    这妇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此时眼圈发红，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也哭得梨花带雨。
    不过比起她的女儿曹幼娘，曹氏要成熟的多。如果非要说，母女二人都是大美人。
    海瑞看了一眼曹氏，心里也明白为什么孔尚德会想要下手了。
    曹兴旺家大业大，本身就是有钱人，这就很想让人下手了；何况还有这么漂亮的媳妇、那么漂亮的闺女。
    孔尚德这是想财色兼收。
    走进大堂，曹氏一眼就看到了女儿，连忙扑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母女二人相拥哭成了一团。
    海瑞看着这一幕，阴沉着脸，脸色变得很黑，看向孔尚德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所有人都觉得海瑞周遭的气压都低了两级。
    王用汲坐在一边，心里面明白，海瑞这次真生气了。
    原本幸福合满的一家，因为孔尚德动了贪心、起了色心，弄成了现在这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模样。
    像海瑞这种正义感爆棚的官员，怎么可能忍？


第二零七章 撕孔家的脸，再踩两脚
    母女二人哭了一会儿，曹氏似乎回过神来了，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惨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遭逢大变，本官能理解。”海瑞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一边的孔尚德有些急切的看着曹氏，伸手比划着自己说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得救救我啊！夫人，夫人，你得救救我啊！你不能让人诬陷我啊！”
    海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曹氏，又看向了曹氏的女儿曹幼娘。
    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想听听这对母女说什么。
    “我呸！”曹幼娘指着孔尚德大声怒斥道：“你这个恶徒！你不要唤我娘！”
    曹幼娘的声音异常尖锐，神情有些狰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可见她有多么的愤怒。
    她伸手指着孔尚德说道：“到了今时今日，在大人面前你居然还敢胡说八道！”
    孔尚德没有去看曹幼娘，而是看向了曹氏，一脸乞求道：“夫人，你可要好好的想想。你到了孔家之后，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对你是一片真心，我们孔家可没有亏待你的地方，我孔尚德也没有亏待你的地方。”
    孔尚德把“孔家”两个字咬得很硬，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孔家绝对不会放过你；别看我完了，可是我们孔家还在，就凭你们两个也敢和孔家对抗？到时候你们怎么死都不知道。
    话语之中虽然满是哀求，可是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闻言，曹氏果然有些犹豫，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娘，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曹幼娘拉着母亲，语气激动的说道：“海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他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绝不会只手遮天！”
    说完，曹幼娘转头给海瑞磕起了头，一脸哀求道：“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真是一场好戏。”海瑞突然笑了，缓缓的说道：“孔尚德，你也配提孔家？你也配说自己是孔家子弟？你自己干的是什么事，你不清楚吗？当着本官的面，明里暗中威胁，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曹氏你放心，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保你平安。这次的事情之后，本官会带你们母女二人进京，一定会保你们二人平安。”
    “多谢大人。”曹氏咬了咬牙，一边磕头一边谢恩。
    海瑞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赞赏的看了一眼曹幼娘。
    这个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可这脾气却刚硬的很，十分难得。
    “曹氏，我来问你。”海瑞说道：“你可是在你丈夫死后一个月，自愿给孔尚德为妾？”
    “回大人，我没有。”曹氏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摇头说道：“民妇虽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户，可是贞洁妇道却明白，怎么可能在自家男人尸骨未寒的时候改嫁他人？”
    “何况我家男人家资丰厚，足够我们母女二人花用，我又何必带着所有的钱财去给人做小妾？”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去孔家是被他们胁迫去的。我要是不去，他们就把我抓走。”曹氏一边哭着一边说道：“请大人给我做主！”
    “这个孔尚德不但想要霸占我，还想要霸占我的女儿。如果不是我和他虚以为蛇、用家产做诱饵，我们母女二人怕是早都保不住了。”
    “孔尚德丧尽天良、私德败坏，请大人一定要治他重罪！”
    “我不是，我没有！”孔尚德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道：“你这个贱人，你为何要诬陷我？这事我根本就没做过，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
    孔尚德站起身子，一脸狰狞的想要扑向曹氏。
    只不过他刚站起来，一边的董大宝就走了过来。
    这位的速度非常快，上去一脚就踹在了孔尚德的膝盖上，直接把他踹倒在了地上。
    “如果你再咆哮公堂，本官就让他先打你二十板子。”海瑞指着孔尚德说道：“现在本官问你，曹氏说她不愿意，是被你抓去的，你怎么说？”
    “大人，我没有！她就是愿意的啊！”孔尚德一脸急切的摊了摊手。
    “当时她丈夫死了，我去他们家里吊丧，这个女人就勾引我，还说愿意给我做妾。我当时是不愿意的。”孔尚德一脸的无辜。
    “后来看她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收留了她们。”孔尚德叫起了撞天屈，一脸冤枉的说道：“请大人明察呀！”
    一边的孔尚贤满意的点了点头。
    终于开窍了。
    赵贤等人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海瑞到了山东之后，自己几个人算是打过交道了，这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物，通常善于化解事情于无形之中，让你想对付他又没办法下手。
    这一次海瑞针对孔家，必然是做足了准备，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就卡住。
    赵贤三人表情凝重，想看看海瑞如何反击。
    “原来如此。”海瑞缓缓点头说道：“她说你强娶强纳；你说没有，说她勾引你、主动嫁给你。她也不承认，很好很好。”
    海瑞捋着胡子笑道：“孔尚德，我问你，你是孔家之人，也是读书人，和曹兴旺也是朋友。你朋友死了之后，你就这么对待朋友妻？”
    “看他们可怜，多多照顾也就是了。以你孔家人的身份，难道还保护不了两个弱女子吗？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照顾她们，才把人娶家去的！”
    “你枉为读书人！你枉为孔家人！你枉为孔圣人血脉！”海瑞一边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大。
    最后，海瑞一拍桌子，大声道：“亏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不知羞耻。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公堂之上！”
    “你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你对得起孔圣人吗？”
    海瑞这话一出来，大堂之上鸦雀无声。
    海瑞就是在撕孔尚德的面皮，也是在撕孔家的面皮。这就是要把孔家的面皮撕下来，放在地上再踩两脚。
    说完，海瑞看向孔尚贤，突然坐了下来，缓缓的说道：“衍圣公，你要不要说两句？”


第二零八章 杀人案
    孔尚贤的脸色很难看，狠狠地瞪了一眼孔尚德。
    看看你承认的这个破事，你这是私德有亏！
    幸亏你不做官、不考科举，不然你都没脸见人了！
    可是这样也不行，你是孔家人，丢的是孔家的人呢！
    孔尚贤的心里面也更恨海瑞了，这个时候你叫我干什么？你安的什么心？你这个人太坏了！
    孔尚贤很想站起来就骂海瑞一顿。可是他也知道，这个事爆出来之后，自己家在道德上就处于下风了。
    在大明这个时代，很多事情在律法方面是可以逃脱的，但是在道德方面没有办法逃脱，尤其是像孔家这样的家族。
    孔尚贤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躬身说道：“海大人，我惭愧的很！”
    说到这里，孔尚贤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管教不严，家里面才出了这样的不屑之徒，为人轻浮、贪图颜色。回头我会向陛下上疏请罪。”
    孔尚贤的话说得很轻，说白了还是不承认强娶强纳，无非就是为人轻浮、贪图颜色。
    这罪名就小很多了。
    同时他也告诉了海瑞，我会给皇帝写奏疏请罪的，这件事情你没什么办法了。
    毕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证据，你能怎么样？
    在这件事情上，孔尚贤有充足的信心。不过他还是郁闷的要死，也气得要死。
    在这个地方说出这样的话，孔尚贤心里面更多的是愤怒，更多的是屈辱。至于说什么罪名，他其实还是有恃无恐。
    毕竟他也说了，会给皇帝上疏请罪，到了京城又能怎么样呢？
    有那么多人帮孔家求情，谁还能把自己家怎么样？
    凭你一个区区海瑞，你又能做什么？
    “衍圣公深明大义！”海瑞赞赏道，又转回头看向孔尚德说道：“这件事情暂时没有定论，先搁置。接下来审问第二个案件。”
    “孔尚德，曹氏女告你谋杀她的父亲曹兴旺。你可有话说？”
    闻言，大堂上再次哗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刚刚的那个案子还能跑，现在这杀人案可就不好跑了。
    这个案子一倒出来，所有人都懵了，怎么还牵扯到人命案？
    孔尚德连忙挣扎道：“大人，我冤枉！我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一边的曹幼娘愤怒的说道：“你贪图我家的钱财、贪图我娘和我的颜色，下毒害死了我父亲！你居然还敢在这里喊冤枉？你这个恶人不得好死！”
    “肃静！”海瑞大声道。
    在手上拿出一张纸，海瑞晃了晃之后说道：“这一份是济宁府的仵作做的尸格。这上面很清楚的写明了曹兴旺的死因——病死。”
    孔尚德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兴奋，连连点头说道：“大人英明啊！这件事情的确和我无关，他就是病死的，是病死的呀！”
    “是吗？”海瑞看着孔尚德，语气之中带着嘲讽的说道：“在得到曹幼娘和曹氏的同意之后，我们对曹兴旺开棺验尸。”
    一边说着，海瑞一边拿出了另外一张纸。
    晃了晃手中的纸，海瑞继续说道：“这一份就是刚刚验出来的尸格，动手的是东厂的仵作。这份尸格是他们填写的。”
    “为了防止你们说我弄虚作假，这里还有两份尸格，一份是出自刑部的仵作之首；另外一份是出自顺天府的仵作。”
    “总共三份尸格，得出来的结论一致：曹兴旺骨骼发黑，是中毒而死。银针试毒以后，可以确定曹新旺死于砒霜中毒。”
    海瑞的目光看向了孔尚德，又看了看曹家母女，缓缓的说道：“关于这份尸格，你们可有异议？”
    曹氏母女一边哭着一边摇头，一边给海瑞磕头道：“回大人，我们没有异议。”
    “很好，”海瑞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就看向孔尚德问道：“孔尚德，你可有异议？”
    孔尚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摊了摊手说道：“大人，我没什么异议。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没有异议就好。”海瑞瞪了他一眼，随后转头直接对董大宝吩咐道：“你去把仵作带进来。”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被董大宝从外面拎了进来，摁在了地上。
    这人进来之后，就连连磕头，像是被吓坏了，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磕了几个头之后，这人连忙说道：“大人，我知道的事情我已经都说了，您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闭嘴！”海瑞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再胡言乱语，本官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是是是，大人，我不敢了，我不敢了！”男人连忙说道。
    等到他闭嘴，海瑞这才缓和了下来，问道：“本官问你，你姓字名谁？家住何方？作何营生？”
    “回大人，小人姓曹，名刚，就是济宁人氏，是济宁府的仵作。”曹刚连忙说道。
    “你看看，这份尸格是不是你写的？”将手中的尸格晃了晃，海瑞把那张纸递给了王用汲。
    王用汲双手接过，径直来到曹刚的面前，在离开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将手中的尸格摆在他面前让他看，随后说道：“你好好看看，看仔细了。”
    曹刚仔细地看了看，连连点头说道：.回大人，就是我做的。”
    “大胆曹刚！”海瑞猛的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曹兴旺明明是中毒而死，你为什么验成了病重而亡？难道你已经无能到这种程度了？”
    曹刚吓得一哆嗦。
    他其实很想说，我就是无能，这就是个失误。
    虽然也是失职，但最后的下场不会太惨，孔家肯定会给自己好处的。到时候全家的命都保住了，好处也肯定拿得手软。
    即便是真的要治自己的罪，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这贱命一条，没有什么不能扛的。
    可是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董大宝，曹刚就是一缩脖子，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东厂这帮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来之前就说了。如果不说实话、胡说八道，全家都得死！


第二零九章 钉死孔家
    董大宝眯着眼睛看着曹刚，脸色很淡，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可是曹刚还是一个哆嗦。
    太吓人了！东厂这些人没一个好人。
    想到自己这些天的遭遇，曹刚都有些要崩溃了。
    董大宝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自己只是让他说真话，又没让他做伪证。对东厂来说，这都是天大的好事了。至于说威胁他杀人全家，自己干的不就是这个买卖吗？
    曹刚打定了主意之后，连忙趴在地上说道：“大人，小人做了这么多年的仵作，跟着父亲从小就学，是一辈的手艺。”
    “虽然谈不上多精湛，不如东厂的大人们，可是一个人是被砒霜毒死的还是病死的，小人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
    “何况验尸的时候要以银针探喉、银针刺胃，怎么可能验不出来？吃了砒霜死的人，面色发青、嘴唇发黑，一看就知道了。”
    海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说的是实话。”
    “那本官问你，既然你明明知道他是中毒而死的，为什么还要写他是病死的？”
    “大人，我有什么办法？”曹刚苦笑着说道：“我只是一个仵作，上面的人让我写他是病死的，我就只能写他是病死的。”
    “上面的人？上面是谁？”海瑞盯着曹刚问道。
    “回大人，是李通判。”曹刚连忙说道：“当时是他找到小人，给小人留了二十两银子，还告诉小人一定要写成病死。”
    “如果小人敢写成中毒而死，不但这份差事没了，小人也得进大牢。大人，小人也是没办法！”一边说着，曹刚一边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悲凉凄惨。
    他给海瑞不断的磕头道：“大人明察，我也是没办法呀！”
    海瑞摆了摆手，看向不远处的王用汲，直接说道：“让他签字画押。”
    “是，大人。”王用汲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所录的口供，走到曹刚的面前，让他签字画押之后，这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带下去吧。”海瑞一摆手。
    所有人脸色的都不是好看好看。
    孔尚德脸色发黑。
    一边的孔尚贤也跟着同样脸色发黑。
    两人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赵贤眼眸之中暗暗透露着谨慎。
    这个海瑞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这才到山东几天？
    德王府和鲁王府的事情，他办好了。原本以为他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暗中查了这么一个案子。
    从他审案子的这个过程来看，这早就是胸有成竹了。
    愤恨的看了一眼孔尚德，赵贤知道这个人这一次跑不了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蠢货，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转头看了一眼孔尚贤，赵贤更是生气。
    你们一家都是蠢货吗？
    他现在更害怕这个蠢货干蠢事，尤其是牵涉到自己的。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表面上还得维持冷静。
    海瑞没去看他们，一拍惊堂木，看着孔尚德说道：“孔尚德，你要不要说的什么？如果你老实交代，看在你的身份上，本官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海瑞这话一出来，孔尚德顿时神情变化了起来，随即咬了咬牙，阴狠的说道：“大人，我是冤枉的！”
    “好。”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来人，带李通判。”
    时间不长，又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被带了上来。
    走上大堂，来人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趴下给海瑞磕头道：“李延年参见大人。”
    海瑞点了点头，看着李延年，缓缓的说道：“本官问你，你可曾吩咐过仵作曹刚，让他将曹兴旺的中毒而死改为病死？”
    李延年连忙说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赵贤在一边脸都黑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落到海瑞手里之后，海瑞早就已经摆弄过了，这个案子毫无悬念，这场审问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赵贤的脸色阴晴不定，转头看向孔尚贤，脸色上产生了迟疑。
    他心里面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转变成了不好的预感。
    孔尚贤你不要这么做！千万不要这么做啊！
    海瑞点了点头，继续对李延年说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大人，是有人给我送了一千两银子。”李延年说道：“何况来人我也得罪不起，这件事情我也是没办法。这钱我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如果我不收的话，我的下场不会比曹刚好多少。”
    “胡说八道！”海瑞一拍惊堂木，怒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是大明朝的官员，有什么人能够逼你做事？”
    “你不做，下场会很惨？你就不会把这件事情上报朝廷吗？到时候自然有朝堂上的诸位相公为你做主，自然有陛下为你做主。”
    “曹刚是个仵作，我就不说什么了。李延年，你可是一府通判，你在怕什么？”
    “大人，您也是从下面升上的官员，这个道理您还不明白吗？”李延年抬起头说道：“地方上的士绅大族，本身就惹不起；何况这山东有全天下最大的家族。”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海瑞的目光都是恐惧。
    你们这是要把孔家给钉死！
    如果真的确定孔家成了盘踞在山东的庞然大物，能够肆意左右官府的决定，你觉得哪个皇帝能忍？
    对于一片失去控制的土地，哪个皇帝能接受？
    这个事都不需要证据，只要在皇帝那里埋下了一根钉子，那早晚都是孔家的祸患，而且躲不开跑不了。
    赵贤转头看向孔尚贤。
    果然，孔尚贤的脸色更难看了。
    赵贤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海瑞。
    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大的胆子吧？
    海瑞在逼迫孔尚贤。
    赵贤已经确定，从这场案子开始，海瑞就在一步一步的这么做。
    可是海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激怒孔尚贤，对他有什么好处？
    赵贤心中那个恐怖的想法更加深刻了，他觉得自己的要坐不住了。
    汗水从额头滴落。


第二一零章 赵又吉认罪
    要找到什么办法，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赵贤在心里面不断反复的思考着，可是一直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海瑞这次坑挖得太深了，从最开始就让所有人都断了消息，涉案人员也全部控制了起来。
    不要说相互之间传递案情通供，即便是想打听到案件的消息都不可能。
    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现在自己虽然意识到了，可是其他人恐怕还没意识到，尤其是孔尚贤。
    像这样的情况下，海瑞的目的很可能达成。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赵贤记急得不行，却只能寄托于孔尚贤这个蠢货不犯蠢。
    可是赵贤也明白，想让蠢货不犯蠢的难度实在太大了。
    海瑞瞪着眼睛看着李延年说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在大堂之上胡说八道，可是要治罪的，难道你就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李延年苦笑着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这件案子不光是我，知府大人也有交代。如果不是他交代的，我也不敢这么大胆子。你问问他，你看看他怎么说。”
    “先不说他，先说你。”海瑞瞪着李延年说道：“他有问题我也会问，你们谁也跑不了。你说有人给你送了一千两银子，是谁？”
    “回大人，是孔家三房孔尚德的管家。”李延年说道：“这个人家里排行老三，人称孔三爷。因为是三房的管家，所以这个名号叫的更响了。”
    “在整个济宁这片地方，很少有人不知道他。孔家三房的田产、房子、铺面基本都是他在管。当时就是他找到我，给我送了一千两银子。”
    “当时我就说了，这个事我管不了。我虽然是个通判，可是上面还有知府，知府上面还有按察使，按察使上面还有刑部。这个案子如果真的闹腾起来，所有人都得跟着吃瓜落，这绝对不是我一个小小通判能够做主的。”
    “当时孔三爷就笑了，告诉我放心，没人会追溯。这些案子只要我们这里定性了，也就在我们这里结束了。”
    “我当时并不信他的话，后来知府大人也示意我这么做，我这才相信。”
    海瑞点点头说道：“签字画押。”
    “是，大人。”李延年答应了一声，签字画押之后便被带了下去。
    海瑞看着孔尚德，沉着脸说道：“孔尚德啊，本官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说点什么啊？现在可牵扯到你们家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孔尚德咬着牙说道：“李延年很可能是在诬陷我。大人，他诬陷我！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孔尚德把头摇的和波浪鼓一样。
    这个罪绝对不能认，死咬着硬扛。
    海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对董大宝说道：“把济宁知府赵又吉带上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是，大人。”董大宝点了点头答应道。
    时间不长，赵又吉就被带了上来。
    此时的赵又吉有些狼狈，但眼神还算平静。
    上了堂，他就跪在了地上，语气恭敬的说道：“赵又吉参见大人。”
    “起来吧。”海瑞点了点头说道。
    等待赵又吉站起身子，海瑞问道：“本官来问你，曹兴旺是怎么死的？”
    “毒死了。”赵又吉苦笑着说道：“本官为官多年，虽然不是很精善刑狱，可也不是没经过这种事情。”
    “宋慈的洗冤录，我也看过很多次了。不用看尸体，听人一说就知道了，那就是毒死的。”
    “那你为什么让人做成了病死？”海瑞一拍惊堂木，怒视着赵又吉大声道：“你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你对得起圣人的教诲吗？”
    这话就像是大嘴巴啪啪的抽在了脸上，只不过抽的不是赵又吉，而是孔家人的脸上，又准又狠，简直就是把孔家人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毕竟在这个大堂之上。海瑞已经说了很多次圣人了，言必孔子、说必圣人。
    如果是普通审案子也就罢了，可这审的是孔家的案子，孔家的后人就坐在这里，你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孔尚贤的脸色黑如锅底，双手握拳，眼睛都充血了，几次愤怒的想要站起来，可是又几次咬着牙挺了下来。
    一边的赵贤看得心惊肉跳，脸色也很难看。
    你不要跳，你千万不要跳！
    赵贤现在就很想拉住孔尚贤，上去给他两个大耳光，指着他说你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动，千万不要上了海瑞的当！
    可是赵贤不能那么干，真要是这么干，那就麻烦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转头看了一眼海瑞，又看了一眼赵又吉，赵贤决定得动动心思了。
    其他的不说，一定要安抚出孔尚贤，绝对不能够让海瑞激怒他让他自己跳出去。
    海瑞没有看他们，继续盯着赵又吉。
    赵又吉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大人，您当了这么多年官还不明白吗？圣人的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不是拿来做事的。”
    “孔家的孔老三找上了我，给我送了五千两银子。他告诉我这个案子就要做成是病死的，其他的就不用我管了。没有人会来告，也没有人敢来告，这案子只能是不了了之。”
    “如果有人来告状，让本官把人交给他们就行了。”
    说到这里，赵又吉笑了笑，“他这话我信，毕竟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下官在山东两年多的时间，这种事情有多少次下官都记不清了。”
    “有些案子，下官这里报上去，按察使衙门那边什么都不会问。虽然明知道案子有问题，可大家都仿佛看不见一样。”
    “在官场上做官，除了要学会和光同尘，要学会堵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当然了，还要管住嘴，只有这样才能不招灾、不惹祸。升不升官两说，但是至少不会惹麻烦。”
    “大明朝的官场就是被你们上面弄坏了！”海瑞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人，您也不用这么说。”赵又吉笑着说道：“天下这么大，官员这么多，何处不是如此？”
    “大人，您管得了济宁，管得了山东吗？您管得了山东，你管得了天下吗？”
    “大人，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会如何？会不会真凶逍遥法外，我们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一一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比起其他人，赵又吉毕竟是知府，很多事情他能看得更明白一些，也能看得更透彻一些。
    当他走进来时，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衍圣公来了，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来了。这些人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
    肯定不是来看审案子的。
    海瑞的态度这么坚定，这两伙人是闹起来了，闹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那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最终的结果如何，赵又吉有些不太敢想。无论结果如何，自己的下场恐怕都不太好。
    如果这件事情最后被孔家翻过来了，海瑞可能没什么事，自己肯定事大了。
    还有一点很关键，海瑞这个人孤家寡人一个，年纪也大了，没人会真把他怎么样，他只剩一个人，名声都臭了；可是自己不一样，下场肯定会很惨。
    索性就做点事情，自己现在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海瑞了。
    赵又吉了解海瑞的脾气，自己这么干，海瑞绝不会放弃。只要海瑞不放弃，自己就安全的多。
    海瑞看着赵又吉，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本官是从下面一点一点升上来的，而且最开始只是一个举人。不像你们，都是三科两榜的进士。”
    “可是本官从做官到现在，没收过一钱银子，没干过一件贪赃枉法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徇私舞弊过，以前一样，这次也一样。”
    赵又吉笑了笑，摊了摊手说道：“让我拭目以待。”
    “好好活着，好好看。”海瑞点了点头说道：“你会看到那一天的。我问你，孔老三为什么让你这么做？你问过吗？”
    “问过。”赵又吉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事情，牵扯到了人命，我怎么会不问？”
    “可是问了有什么用？人家又不说，只是告诉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不用管。”说着，赵又吉看了一眼孔尚德，嘲讽的笑了笑。
    就你这个水平，你还敢放这种屁话？
    现在好了，你把自己弄进去了不算，我们这些人也全被你弄进去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还说什么肯定没问题，这叫没问题吗？
    如果这叫没问题，那什么叫有问题？
    孔尚德根本就没去看赵又吉，他现在有些发懵，脸色也很难看，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这个案子对孔尚德太不利了，所有的证人证词全都指向了他。
    一边的孔尚贤也恨得牙痒痒。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拿钱的时候伸手比谁都快，真出了事的时候居然连个扛一下子的人都没有。
    果然，你们这些人都指望不上，要指望还是得指望自己家人。
    孔尚贤想到这里，有些担忧的看向孔尚德。
    他现在其实很想问问弟弟：你的那个管家行不行？
    如果那个管家愿意认罪的话，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如果他不愿意认罪，把你交出去，那就真的没有办法翻盘了。
    “让他签字画押。”海瑞看着赵又吉，缓缓的说道。
    “是，大人。”王用汲答应了一声，把记录拿给赵又吉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之后，赵又吉也被押了下去。
    海瑞看向孔尚德说道：“孔尚德，你有什么要说的？”
    孔尚德抬起了头，直接摇头说道：“我是冤枉的。”
    现在孔尚德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孔老三的身上，希望孔老三能够把罪名扛下来。
    只要孔老三把罪名扛下来，那就万事大吉。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也对，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完，海瑞看向董大宝直接说道：“孔尚德的管家孔老三在哪里？人带过来了吗？”
    “回大人，带过来了。”董大宝点了点头。
    “上一次去曲阜的时候，咱们的人就已经把孔三抓起来了。现在人在外面，大人如果要审问的话，我让人把他带进来。”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把人带进来。”
    闻言，孔尚德就是一哆嗦，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转头，目瞪口呆的看向大哥孔尚贤。
    赵贤等人也是如此。
    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像孔老三这样一个重要的人证，怎么就这样落到了海瑞的手里？
    而且人没了以后，你们就没有察觉到不对吗？
    事实上，孔家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因为东厂的动作太快了。
    董大宝带着人抓孔尚德，暗中东厂就动手抓了孔老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孔尚德的身上，谁会去在意他的管家？
    人被抓走了以后，又急急忙忙的赶到济宁，根本就没顾得上。
    等孔家反应过来想要去找孔老三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不光是孔老三不见了，他的家人也都不见了。
    孔尚贤也在找，只不过找不到。他还以为孔尚德出事了，孔老三害怕，自个儿带着家人跑了。为此，他还大发了一顿脾气。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孔老三是被海瑞抓起来了。
    时间不长，董大宝就把孔老三拎了上来，直接扔在了大堂上，随后躬身说道：“大人，孔老三带到了。”
    海瑞点点头，满意的说道：“很好。”
    董大宝退到了一边。
    海瑞的目光才落到了孔老三的身上。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脸色有些发白。原本是极度精明的一个人，此时却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海瑞说道：“孔老三，本官问你，曹兴旺是怎么死的？”
    “回大人，是被毒死的。”孔老三也不去看孔尚德，更不去看孔尚贤，只是趴在地上，身子颤抖得很厉害。
    “怎么毒死的？被谁毒死的？”海瑞继续问道。
    “回大人，是被小人毒死的。小人收买了曹家的一个下人，让他在曹兴旺的药里面放入了砒霜。每次放一点，每次放一点，曹兴旺很快就不行了。”
    “人死了以后，我又贿赂了仵作、贿赂了通判、贿赂了知府，让他们把这个案子压下去。同时把曹家母女抓进孔家，让她们不能闹事，对外就说曹氏嫁给了我们家老爷为妾。”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安稳了下来。”


第二一二章 衍圣公爆发了
    “你是自己要这么做的，还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海瑞盯着孔老三，声音平和的问道。
    “是我们家老爷让我做的。”孔老三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不是我们家老爷，我也没钱去贿赂官员，那些官员也不会听我的。我只是孔家的一个下人，没有我们老爷发话，那些官员不会帮忙。”
    “曹氏母女被抓了以后，我直接就送到了老爷那里，这也是老爷吩咐的。当时老爷说了，他不但要收钱，也要收人，这叫财色兼收。”
    “你胡说八道！你白吱声，当心我嚷你！”孔尚德顿时就怒了，挣扎了起来，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是受了谁的指示，竟然敢如此污蔑我！”
    “我孔家真是瞎了眼，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人？”
    孔尚德眼圈很红，声音很大，神情也很狰狞，抬起头愤怒的说道：“海大人，你勾结东厂这些人，你要干什么？”
    “这些人明明是在胡说八道，污蔑我、污蔑孔家，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
    “东厂的这些人也不安好心。海瑞，你究竟要干什么？”孔尚德愤怒的挣扎，想要站起来，却被董大宝一把按住了。
    孔尚德的头被压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愤怒的嘶吼着，心中越来越坚定。
    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找一个理由把海瑞压下去。
    这件事情再这么闹腾下去，自己就真的没办法翻身了。
    孔尚德的态度非常坚决，不死不休。
    一边的孔尚贤看到这一幕也激动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海瑞做主，如果真的任由他定罪，那孔家的名声也臭了。
    海瑞如此抹黑孔家，自然是居心不良。只不过海瑞这个人名声太大，有些事情不能拿出来说。
    孔尚贤一时也没找好理由，不过事到如今，理由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理由就编个理由，编不出来就没有理由。
    看着孔尚德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愤怒嘶吼憋屈的模样，孔尚贤也忍不住了，直接就想要站起来。
    他要怒斥海瑞，再把那个案子彻底翻过来，说成是诬陷，是抹黑。
    只要把事情闹大，案情的真相如何就不重要了。
    事情牵扯到了海瑞，还牵涉到了自己家，这件事情足够大。
    只要闹腾起来，必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时候必然会出现争论的局面，这就是自己想要的。
    只要有人站在自己这一方，哪怕最后孔尚德被定了罪也没有用。因为会有人为自己翻案、也会为孔家翻案。
    这天下永远不会缺这样的人。
    赵贤的心里面咯噔一下子，随即有些狐疑的看向海瑞。
    他早就猜到了海瑞想干什么。海瑞就是想激怒孔家，让孔尚贤暴怒。
    如果刚刚这些话是孔尚贤说出来的，估计海瑞会更高兴。
    可是现在没有，是孔尚德说出来的。
    这让赵贤松了一口气。
    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一口咬死了你就是栽赃陷害，所有人都是栽赃陷害，把事情闹起来，闹到京城去。
    孔家的地位不可动摇，衍圣公的爵位说明一切。只要朝廷还需要衍圣公的存在、需要孔家，那么这件事情只要闹大了，朝廷就只会压海瑞，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在这样的情况下，事情闹大了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闹可以，也不要谁都来闹。孔尚德可以闹，孔尚贤不行。
    孔尚贤不但不能闹，而且还要低调。
    其实在赵贤看来，今天的堂审，孔尚贤都不应该来，就应该老实的等着审判结果。
    审判结果出来之后马上上请罪书，同时要求进京觐见皇帝，最好的方法就是承认错误。
    外边闹，自己安抚，同时请罪，展现自己一心为国的一面。
    可是赵贤知道，孔尚贤就不是这样的人。
    从他威胁自己开始就能看得出来这孔尚贤有多么的猖狂，有多么的肆无忌惮。
    或许这些年的尊崇已经让孔家他们忘了一些事情，毕竟这是一个敢自己做买卖上京的人，用着朝廷的驿站、用着朝廷的人，吃喝都是朝廷的，卖着自己的东西的衍圣公。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衍圣公，你能指望他？
    赵贤就一直担心他爆发。
    现在他没爆发，孔尚德爆发了，这真是一件好事情。
    可是接下来一幕，让赵贤瞠目结舌。
    啪的一声。
    只见孔尚贤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孔尚德的面前，站在他的身边说道：“海大人，我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衍圣公这是何意？”海瑞沉着脸问道。
    “你这也叫审案吗？”孔尚贤怒声道：“你暗中把人抓起来，私底下炮制了好几天才让他们上堂。他们上来干嘛？”
    “他们说的话是不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的供词全都指向了孔家，连孔家的管家都指向了孔家，你说这里面没有阴谋，谁相信？”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诬陷。我不知道海大人你要做什么，但是你不能这么对孔家。”
    “你读的也是圣贤书，信的也是圣人，你怎么能这样呢？那天你去我家，我是因为忙没有见你，绝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你如此诬陷和构陷孔家，究竟有何企图？”
    “你说我构陷？”海瑞也站起了身子，说道：“那这一份份供词、一份份证言，在你这里就全都不承认了吗？”
    “当然不承认！”孔尚贤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承认？”
    “这些伪造和炮制的供词全部是假的。既然是假的，我为什么要承认？”
    “衍圣公，”海瑞看着孔尚贤说道：“本官是奉旨钦差，这个案子是本官管的，该怎么审该怎么问是我的事情。”
    “你要不服气，可以去找刑部、去找内阁。本官是尊重你，才让你在这里旁听，现在马上退回去。如果你不退回去，本官就让人把你请出去。”
    “公道自在人心，赶我走，你是不是心虚了？”孔尚贤大声说道：“让外面的人评评理，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外面那些气氛组终于来机会了，一起举着手，大声喊道：“对，衍圣公说的对！”


第二一三章 衍圣公你别死赖在公堂上
    海瑞面无表情的听着气氛组的指责和诘难，根本不担心孔尚贤这些人的污蔑。
    转头看向曹氏母女，海瑞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问道：“你们相信我吗？”
    哭得梨花带雨的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她们很想相信海瑞，可是现在心里也有一些迟疑。
    东厂找到曹幼娘的时候，她毫无退路。虽然听过海瑞的名字，知道他是难得的海青天，可是曹幼娘也明白孔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究竟有多强大。对付这样的人家，一般人怕是不成。
    “我们相信大人。”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坚定了想法，一起趴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她们两人没有退路了，如果海瑞倒了，那她们两人也没好下场，孔家人不会放过她们。如果真是如此，出了衙门直接找个地方上吊吧。
    海瑞看向孔尚贤，轻笑道：“衍圣公，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案子都会有人喊冤，无论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
    “我是主审官，这里我说了算。现在我就可以请你出去。”
    说完，海瑞转头看向董大宝轻声吩咐道：“请衍圣公出去。看住外面那些人，如果有人再闹腾，全部拿下。”
    “咆哮公堂，每人杖责二十。你们东厂打板子应该很厉害吧？”
    闻言，董大宝面容严肃的摇了摇头说道：“海大人，咱们东厂的人打板子可不厉害。这个活干得好的是锦衣卫。”
    海瑞顿时就笑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董大宝，说道：“你难道就不害怕吗？今天的事情闹这么大，如果最后失败了，恐怕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海大人，”董大宝无所谓的笑着说道：“看来你不了解我。”
    “我从小在街头上长大，摸爬滚打，几次险死还生，甚至曾经饿了四天。如果不是当时我遇到了一个小娘子，她的心肠好，给了我一口吃的，我就死在街上了。”
    “后来为求生计、为求发达，这才入了东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董大宝不说手上有多干净，只能说问心无愧。至于死，这个字吓唬不到我。”
    “古人说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我是个粗人，但是我懂这句话。人这一辈子命就一条，死了下辈子可以再来。权势，这辈子我拿不到，死了我都不甘心。”
    闻言，海瑞大笑不止，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他伸手点着董大宝说道：“果然是歪理啊！还是要多读书啊！”
    “那回头您教我。”董大宝也笑着答应了一声，直接走向孔尚贤，做了个请的手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衍圣公，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请吧。”
    你别死不要脸的赖在这了。
    孔尚德这个时候激动了，不能让大哥走！
    大哥这个时候要是走了的话，自己就真的完了，还不得由海瑞搓圆捏扁？
    孔尚贤抬起头昂着脖子喊道：“不行啊，你不能走！”
    董大宝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许咆哮公堂，否则拉出去打二十板子。咱们东厂的兄弟手艺不怎么好，到时候真把你打出来什么好歹就不好了。”
    赤裸裸的威胁，不服气弄死你。
    孔尚德转头看向孔尚贤，脸上满都是哀求。
    事到如今，双方已是剑拔弩张，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想退缩。
    孔尚贤眼睛微眯，冲上前猛的回头。他没有看孔尚德，也没有去看海瑞，更不可能去看董大宝。
    他的目光落在了赵贤的脸上，沉声道：“赵巡抚，你就这么看着吗？”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赵贤的脸上。
    甚至连海瑞也看向了赵贤。只不过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担心，反而还很期待。
    这就让人有些弄不明白了。
    赵贤看到这一幕，心里面顿时大骂。
    孔尚贤，你这个蠢货，你是不是疯了？
    赵贤心里面真的是担心的要命，就担心孔尚贤把他拉进来。没想到这个蠢货还真就这么干了。
    世界上的人蠢到这个地步，真的是不可救药了。自己当初怎么想的非要跟他搞在一起？
    赵贤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吃饱了撑的，太不坚定了！太后悔了！
    孔尚贤这个时候跳出来，已经给人一种嚣张跋扈的感觉了。
    钦差大人审案，让你旁听，这已经足够表现对你的尊重了。
    人家是代表皇帝来的，这些案子的最终审判结果如何，你都要尊重。这尊重的不光是案子本身，也是钦差、也是陛下，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那也要时候去想办法。哪怕你进京去告御状都没有问题，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闹。
    你现在可倒好，冒出来大闹审案的大堂。现在人家要赶你走，那你就乖乖的跟着走啊，闹腾什么？
    你现在走了，外面的人也顶多说你是救弟心切，能理解。可是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是？
    在这个时候，如果我跳出来和你一起压海瑞，上面的人怎么想？
    海瑞可是皇帝的钦差，地方官员反钦差，你要干嘛？
    山东巡抚，你还是不是大明的官员？你为什么站在孔家那一边？
    山东究竟怎么了？官员和孔家勾结在了一起？
    无论是陛下，还是内阁的那些大学士们，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就完了。不光是自己，孔家也不好受。
    有些事情可以私下做，绝不能明面上喊。
    孔尚贤面无表情的盯着赵贤。
    赵贤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孔尚贤还没有意识到不对，觉得自己退缩了，不想帮他，所以在这里掀开盖子想威胁自己。
    你个蠢货呀！
    赵贤在心里大骂，却是坐在原地没有动。
    我当没听着，反正你衍圣公马上就要被东厂拉出去了。你人被拉出去之后，那我们在大堂上就见不到面了，私底下见面怎么都好办。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赵贤气得够呛。
    东厂那些番子居然不动了，站在旁边光是看热闹。


第二一四章 逼迫钦差
    赵贤心里面那叫一个气啊，你们这帮人没安好心！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袖手旁观，还有心情看热闹，简直不当人子！
    不过赵贤也明白，这些人就想这么干，从一开始他们就想这么干，只不过在一步一步引诱而已。
    赵贤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说话不行了。自己如果不说话，孔尚贤肯定会继续说。
    赵贤站起身子看着孔尚贤，缓缓的说道：“衍圣公，你有什么话可以到时候再说。这里是公堂，本官是山东巡抚。”
    “你还知道你是山东巡抚？”孔尚贤突然打断了赵贤的话，愤怒的说道：“你是山东巡抚、山东的父母官，保护一方百姓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你现在看看，山东成了什么样子了？京城来的这些人在山东干了什么事情？掀起大案、诬陷良民，山东现在已经风气败坏、豺狼横行，你居然坐视不理。你对得起你身上的官袍吗？你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
    赵贤嘴角一抽抽。
    衍圣公，你这个蠢货啊！
    赵贤突然有些不想说话了、自闭了。面对蠢货没办法，不想一起做事了。
    孔尚贤盯着赵贤说道：“这个时候，你就应该阻止他们。阻止他们继续残害百姓，让他们把人放了，同时把他们羁押起来，向朝廷参奏他们，让朝廷好好的处理他们。”
    赵贤抬起头看着孔尚贤，缓缓的说道：“你在教我做事吗？”
    “这是你一个巡抚应该做的事。”孔尚贤丝毫不退让的继续说道：“你不能畏惧朝廷这些权臣败类。你不要退让，你身后有千千万万个山东百姓，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死！
    赵贤愤怒的咬着牙。
    他算是看明白了，孔尚贤已经肆无忌惮的想要逼迫朝廷的地步了。
    赵贤很想拉着他的衣领，问问他：你哪来的胆子？
    可是人家就有这个胆子，也就敢这么干。
    事实上，等到张居正死了以后，不光是孔家敢这么干，地方上的士绅都敢这么干，地方上的官员更敢这么干，大家都肆无忌惮。
    不要说忌惮皇帝的钦差啊。皇帝怕了，太监都给打死了，皇帝你能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
    就是这么猖狂，万历皇帝把他们怎么样了？只能忍着。
    你换成魏忠贤的时候，你试试。
    魏忠贤派到各地这些太监不比万历派到各地的那些太监更猖狂，他们不也是疯狂的敛财往宫里面送吗？
    谁敢把他们怎么样？谁敢把他们打死？
    全国各地还到处给魏忠贤修生祠，尊称其为九千岁，轰轰烈烈的拍马屁。为什么？
    不都是太监吗？干的事情不都一样吗？为什么？
    因为魏忠贤的手里面有权力，你丫的不服气，我弄死你。
    背后有一大堆人撑着魏忠贤，帮着魏忠贤的人是谁？
    也不是那些士绅和读书人吗？不都一样吗？
    只不过现在的大明，张居正还活着。张居正就像一座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大山，他的权力让所有人胆战心惊，更让所有人畏惧。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闹腾？
    你孔尚贤疯了，可别拉着我一起下水。
    海瑞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热闹。
    一边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样子。
    董大宝抱着肩膀，脸上带着笑容，也在看热闹。
    外面的人却忽然喊了起来，呼喊着：“赵巡抚做主啊！”
    “停止审问！”
    “释放孔家人！”
    “扣押海瑞！”
    赵贤心里大骂，扣押钦差？亏你们想得出来。
    人家是代天巡守，所至之处，如皇帝亲临。你把人扣下来，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想要作死也不是这么作死的。
    赵贤看着孔尚贤，恨不得把他掐死。
    赵贤的脸上都是怒气，瞪着海瑞说道：“海大人，你还不把衍圣公带走，你在看什么？”
    海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面容严肃的对董大宝说道：“董大宝，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衍圣公请出去？”
    “好嘞，”董大宝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没办法，你们大。
    孔尚贤却不干了，直接指着赵贤说道：“是你们，你们！”
    “我看谁敢动我！谁要是敢动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看着孔尚贤视死如归的样子，众人都一愣。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真的想死的，这就是在撒泼打浑。你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逼他、吓唬他可以，真把人打坏或是弄死了，那也是事。
    一时之间，大堂上的气氛居然有一些僵持。
    “哟，这么热闹啊！”
    突然，大堂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随后一群人冲了出来，把那些气氛组三下五除二的就转到了一边。气氛组有人还要叫嚷，来人直接上去就是一顿老拳。
    这些人下手又狠又黑，很快就没有人敢拦着了。
    随着人群退下来，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红色的太监服色看起来十分显眼。
    来人脸上的笑容似乎十分得意。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年轻的太监是谁？
    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董大宝已经一步窜了出去，来到太监面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卑职董大宝，参见厂公。”
    “行了，起来吧。”张诚看着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一家人，这就不必如此了。”
    董大宝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站到了张诚的身边，语气恭敬的说道：“公公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这身子没事吧？”
    心腹说话是有规矩的，比如现在董大宝对张诚就是如此。
    上来就是先私后公，公事放到一边，先嘘寒问暖关心一下身体。
    张诚笑着说道：“虽然一路辛苦，但是身体很好，吃得香睡得着。”说着，他还拍了拍董大宝的肩膀。
    这当然不是以示亲近，而是告诉董大宝，你这次差事做的很好，没问题。
    董大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连忙献媚的说道：“这就好，这就好。有公公这句话，卑职就放心了。”


第二一五章 陛下有旨
    所有人都有些狐疑的看着张诚。
    这位东厂的太监来这里干什么？
    赵贤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知道，京城有消息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消息，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张诚走到大堂上，看了一眼海瑞，躬身道：“海大人。”
    “张公公。”海瑞没有站起来，只是看着张诚说道：“没想到张公公也到山东来了。不知张公公今天到这里有什么事？”
    “这里是大堂，本官在审案。如果事情不急的话，请张公公到后堂饮茶。本官忙完之后，马上去见张公公。”
    “海大人客气了。”张诚连忙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咱家也不会来打扰海大人。况且这一次咱家也不是来找海大人的。”
    “是吗？”海瑞面带疑问，仿佛在说，那你找谁？
    张诚把目光转向孔尚贤，缓缓的说道：“衍圣公，陛下有旨。”
    闻言，孔尚贤思绪还没跟上，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臣接旨。”
    周围的人没想到张诚竟然是来传旨的。
    海瑞连忙站了起来，走了下来。
    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等着张诚宣旨。
    这份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要在京城祭祀孔子，需要你衍圣公马上进京。
    这本身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也没有什么太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可是这个圣旨里面有一段内容非常重要：皇帝不但传了孔尚贤入京，同时也传了孔家南宗的人进京。
    这里面的意味就很难让人不琢磨了。
    赵贤已经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转头看向海瑞，脸色有些阴沉可怕。
    他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巧合，海瑞干的这些事情恐怕早有预谋。
    虽然自己原本也想到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海瑞有什么样的预谋。现在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自己有些把握不住。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边孔尚贤刚闹腾起来，那边就传他进京城了。
    孔尚贤也是一脸的懵，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让自己离开山东去京城，而且还让孔家南宗的人也一起去京城？
    他之前一直有恃无恐，现在是真的害怕了。
    如果不提孔家南宗，大家还是好朋友。这么多年了，他们家可是一直都在关注着对方，暗地里边也干了不少恶心人的事，就是怕南宗起来。
    现在没想到，还是被人翻腾起来了。
    孔尚贤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海瑞，脸色非常阴狠。
    现在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个事情十有八九就是海瑞干的。
    海瑞脸上在笑，心里也有一些不明白。
    这是怎么了？
    这事自己不知道啊，出京之前陛下也没交代过。
    海瑞不由得转头看向董大宝，见董大宝也是一脸的懵圈。看来董大宝也不知道。
    海瑞又转头看向了张诚，张诚老神在在的站着。
    “衍圣公，怎么了？不接旨吗？”张诚的声音有些飘忽。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赵贤的身子一颤，有些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无论是海瑞，还是张诚的态度，都很说明问题，孔家这次恐怕要出事。
    赵贤不是傻子，能够做到巡抚的位置，官场的嗅觉自然足够灵敏。
    孔尚贤这个时候怎么敢拒绝，连忙说道：“臣接旨，谢恩！”
    双手将圣旨接了过来，孔尚贤这才缓缓的站起身子，心里面不断的在打鼓。
    该怎么办？现在这个境遇有些尴尬。
    张诚才懒得搭理孔尚贤。
    他是皇帝身边的人，知道皇帝对孔家这些人的态度。
    孔家在陛下那里可不招喜欢。他无数次的听过陛下和其他大臣谈话，谈论山东清查土地的事情。每一次提到山东，陛下忧心的都是孔家。
    陛下虽然很少流露出不满，可是他们这些太监是什么人？
    如果连这些都看不出来，那在宫里面就不用混了。
    知道了这些事，张诚当然明白陛下看不上衍圣公。
    反而是这位海瑞，深得陛下的信任和看重。
    对于张诚来说，没什么比这个重要的了。所以他脸上笑容很灿烂。
    “海大人，旨意咱家传完了，人能带走吗？”张诚看着海瑞说道：“陛下的旨意很急切，如果海大这边没什么事的话，咱家就把人带走了。”
    “公公客气了。”海瑞连忙说道：“这里本就没有衍圣公什么事，既然旨意如此急切，当然可以让公公带走。”
    一边的赵贤瞳孔又是一缩，怕是情况不好啊。
    这次孔尚贤进京，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不过无论什么结果，恐怕都不会太好。
    因为张诚的态度太不客气了，用的甚至是“带走”两字。这两字在很多时候含义比较深啊！
    “既然如此，那人我就带走了。”张诚笑了笑，对海瑞拱了拱手。
    海瑞也连忙行礼道：“公公请便。”
    张诚走到孔尚贤的身边，笑着说道：“衍圣公，陛下的旨意比较急迫，现在就请您跟着我们走吧。”
    “这……”孔尚贤有些迟疑的说道：“能不能容我几天？”
    他现在脑子很乱，下意识的就不想走。
    他需要理一理。
    可是张诚让他失望了。
    张诚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面容严肃的冷声说道：“咱家给陛下办差的时候，从来不敢说这样的话。等？让陛下等吗？”
    孔尚贤脸色又黑了，咬了咬牙站起了身子。
    自己翻盘的机会在京城。
    看了一眼张诚，孔尚贤说道：“好，我这就跟你走。”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孔尚德，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张诚对着海瑞抱了抱拳说道：“海大人，咱家就先告辞了。有打扰的地方，还望海大人多多包涵。”
    “公公客气了。”海瑞连忙抱拳还礼。
    等到张诚带着衍圣公走了之后，大堂上的众人还是一脸的懵圈。
    没人知道事情怎么就转变了风向，这什么情况？
    海瑞的反应却很快，对董大宝招了招手。
    此时的董大宝很兴奋。
    公公夸奖我差事办得好，看来回去要升官了。


第二一六章 结局只有一个：死！
    这一次到山东省来，为的不就是升官吗？
    董大宝现在看向海瑞的目光都都很炽热。
    跟着这位大佬，果然能够走上人生巅峰。
    来到海瑞面前，董大宝客气的说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门口那些人，全抓起来。”海瑞压低了声音，在董大宝耳边说道：“带回去好好审一审，问问是谁让他们来的，把幕后主使找出来。”
    “大人你放心，卑职明白。”董大宝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对他们东厂来说没什么太大难度，尤其是董大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不过他有些担心的说道：“大人，京城那边……”
    他生怕海瑞出事。
    现在海瑞牵扯到了自己的前程，哪怕自己出事都不能够让海瑞出事。
    董大宝这可是真心的关心海瑞，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已被海瑞的人品所折服。
    跟在海瑞的身边，很难不被他的魅力倾倒。
    海瑞聪明、有想法，这是很难得的，而且有底线，对百姓有同理心；不畏强权，不管是谁只要道之所在、义之所存，我都勇往直前；不求名，不求财，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董大宝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官员，贪钱的、贪色的、贪名的、畏畏缩缩不办事却一心想要升官的，但就没有见过海瑞这样的。
    海瑞和王用汲说的话，董大宝有些地方听不懂，但有些能听懂，所以他很敬佩海瑞。
    也正是因为这种敬佩，让董大宝有些担心。衍圣公进京城，这要是胡说八道，那海瑞在山东这里就不利了。
    何况衍圣公在京城能活动，找很多人为自个儿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而能为海瑞说话的人恐怕不多。
    海瑞看了一眼董大宝，就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事你还是不要想了，对你来说难度有些大了。不过你放心，本官没事，你们家张公公会为我说话的。”
    董大宝一时语塞，抬头看了看屋檐。
    我是被人瞧不起了吗？
    读书了不起吗？读书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海瑞的态度明确的告诉他：对不起，读书就是了不起。
    外面的人很快也被清了。
    海瑞看了一眼赵贤三人，重新坐回椅子上说道：“三位大人，你们是要离开，还是要继续听审？”
    陈昌和李福全都看向赵贤，他们两个也慌了。
    他们在担心孔尚贤，不知道孔尚贤这次被东厂带走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是孔尚贤把自己等人供出来，那就麻烦了。
    赵贤笑着说道：“当然是继续听审。”
    三人重新坐回去以后，堂审就再一次开始了。
    海瑞看向孔尚德，脸色严肃了起来，伸手一拍惊堂木，说道：“孔尚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事实上，这个案子的证据已经很清楚了，孔尚德想要脱罪已是不可能。
    孔尚贤走了以后，孔尚德就瘫坐在了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又不傻，他明白孔家麻烦了。之前之所以那么嚣张，是因为有恃无恐。
    谁能把自己怎么样？
    谁能把孔家怎么样？
    我就是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
    即便你有的是证据，我不承认，你也拿我没办法。
    你永远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做。无论案子本身是真是假的，我就是不承认。
    只要双方开始争吵起来，那案子本身的真假就不重要了。
    大明朝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东厂和锦衣卫那边查出来的案子，即便有证据，也不会被外界所承认。
    证据是你们东厂和锦衣卫伪造的，我虽然不用查，但是我相信他的人品。
    我们都是读书人，都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们这些坏蛋污蔑人，你们还把他们打杀，你们严刑逼供，你们屈打成招，我们清清白白的读书人都是被你们害了。
    如果人没死，那就是中正君子，天下宣传；如果人死了，那就冠上年份，给定一个三君子、四君子，或者是六士这样的称号。
    事实如何，我们也不太在乎。你说他贪了点钱、害了点人，那都是小事情。
    虽然私德有所疏漏，但是大节不亏，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大奸大恶。
    这种事情操作起来，太没有难度了。
    可是孔尚贤被带走以后，孔尚德就明白，这事想要这么操纵恐怕是不行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为他做这个操作了，没人会为他说话了。
    山东上上下下的官员吗？
    他们不会的，看他们之前的态度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案子审得很痛苦，证据一项一项被拿了出来。
    孔尚德的管家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孔尚德吩咐他做的事情倒了出来。甚至孔尚德怎么谋夺曹兴旺的家产、怎么想要霸占他的妻女，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整个案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审问完成了。
    海瑞看着王用汲递上来的记录，满意的说道：“让他签字画押吧。”
    董大宝将供状接了过去，直接按着孔尚德的手签字画押。
    海瑞直接当堂宣布，“孔尚德谋财害命，霸占他人妻女，最大恶极。报刑部之后，直接问斩。”
    如果张诚不来，没有那份圣旨，海瑞会判斩立决。
    说白了就是把孔尚德推出去，直接一刀砍了。
    不过想到那份圣旨，海瑞就改成了把孔尚德送到京城去，看看京城那边想要怎么做。
    这次张诚的到来，也让海瑞嗅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这一次自己已经给陛下找了很大的麻烦，索性就退一步，让孔尚德多活两天。
    海瑞相信，孔尚德最终的结局也是一个死。
    如果京城那边要放了孔尚德的话，自己也不会放过他。
    曹家娘俩又抱头痛哭了起来，曹氏甚至哭成了一个泪人。
    两人一边哭，一边给海瑞磕头，口中大喊着“青天大老爷！”
    海瑞来到曹氏母女两人的面前，没有伸手，只是说道：@起来吧，不要哭了。本官答应过你们，一定会给你们做主。本官说到做到。”
    “青天大老爷！”曹氏两人一边痛哭，一边高呼道。


第二一七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海瑞安抚着曹家母女。
    一边的赵贤三人脸色却很黑，非常难看。
    三人凑到了一起。
    李福是个急脾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怎么办？”
    “你小点声。”陈昌没好记的说道：“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担心孔尚贤这个混蛋把我们供出去。”李福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急切。
    “放心吧，他不会的。”陈昌摇了摇头说道：“他之前只不过是吓唬人而已。”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陈昌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心虚。
    谁也不敢保证孔尚贤会不会真的把自己三人供出去，毕竟那就是一个蠢货。
    三人刚刚也见识到了，蠢货做事是不讲道理的。
    赵贤看了一眼陈昌两人说道：“这件事情也好办。孔尚贤能威胁我们，我们也能威胁他。回去之后咱们三人联名写一封信，派人到京城去。到了京城以后，立刻把这封信给孔尚贤。”
    “至于信里面的内容，就告诉他，孔尚德已经被判处死刑了，我们会替他照顾好在山东的家人，让他在京城好好呆着，不用担心。”
    陈昌和李福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寻常了。
    他们当然明白，这就是威胁，摆明了就是在告诉孔尚贤：如果你敢把我的事情捅出去，我就在这边对你们家下手。
    你在京城，山高水远，手伸不了这么长。
    李福兴奋的说道：“早就应该这么干了！我看那个老家伙不顺眼很久了，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咱们几个也不是好惹的！”
    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陈昌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翻脸。现在翻脸一时痛快，以后怎么办？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
    “就看不上你这个窝窝囊囊的样！”李福瞪了陈昌一眼。
    陈昌懒得搭理他，转头看向赵贤说道：“大人，还是要想办法把那些证据拿回来，不然始终是一个大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咱们几个烧死了。”
    “不如就干脆让他把东西交出来。”李福在一边说道：“如果他不交出来，简单的很，就说对他们家的人下手，吓唬吓唬他，看他交不交。”
    陈昌看了一眼李福说道：“你能不能用用脑子？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把证据交出来？你吓唬他，他也不会交出来。”
    “他也知道，要是交出来，那他就会任由咱们搓圆捏扁。换成你，你愿意干？我们现在不能和他翻脸，不然吃亏的是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李福一摊手说道：“总得想个办法吧？”
    “行了，别说了。”赵贤说道：“事情这么定了，我们要先稳住他。至于把证据拿回来之事，随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陈昌和李福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说道：“听您的。”
    海瑞已经让人把曹家母女送到后堂去休息了，这两人他是一定要带走的，绝对不能够把她们留在山东，否则会出事。
    以孔家人在山东的实力和势力，她们母女可遭受不住对方的报复。
    海瑞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名声的官员，这个案子如果不把这两母女带走，她们的下场会很惨。一定要把她们带到京城去。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海瑞准备去求陛下。反正陛下西苑里那么多人，也不差她们母女两个。让她们找个活着吃饭的地方，海瑞觉得还是可以的。
    忙完了之后，海瑞走了出来，见到赵贤三人，拱手说道：“三位大人，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里面有事要忙。”
    “海大人，”赵贤三人连忙行礼道：“客气了，客气了。”
    “我们三人对海大人来说，应该算是不速之客了。山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居然毫无察觉，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啊！”
    赵贤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惭愧的神情。
    旁边的两人也是一样，一副我对不起所有人的神情。
    “这事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孔家居然……唉！”一边的李福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又深又长，意义很明显。
    他们那些话虽然简单，却在向海瑞表明一个态度：我们不会与孔家站在一起和海瑞为敌，更不会为了孔家和朝廷做对。海瑞你可以放心，我们没这个心。
    果然，赵贤接口道：“海大人，我们回去之后马上就写请罪的奏疏。这次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责无旁贷。”
    “海大人千万不要客气，奏疏里面该怎么写就怎么写，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定不推脱。”
    “只是孔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海大人还是要帮忙遮掩一些。毕竟是圣人苗裔，这消息传出去实在有损圣人威名。亲亲相隐，我们遮掩一下，也不算违反圣人之道。”
    海瑞看着赵贤三人，沉着脸说道：“左传有言，人非圣贤，孰人无过；有过改之，善莫大焉。这次他们虽然犯了错，但是孔家只要能够过而改之，我相信天下人会明白的。”（这句话出自左传·宣公二年，出自士季，并非孔子。”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我才不会替他们遮掩。我不但不会替他们遮掩，我还会说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赵贤三人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这种尴尬就一闪而逝。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大家了。”赵贤三人一起抱拳说道：“告辞。”
    “我送三位大人。”海瑞笑着将赵贤三人往外送。
    等赵贤三人走了以后，海瑞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大概明白这三人的意思了，说白了还是在为孔家求情；为了孔子的名声，不大肆宣传。
    这在海瑞看来，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这三人不会这么好心。
    这件事情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三人明哲保身才是最优选，参与进来有什么好处？看热闹不好吗？
    他们这么积极，必然是有问题。为孔家求情，估计不是为了维护孔家，这里面怕是有其他的事。


第二一八章 京城来了两封信
    目送着赵贤三人离开，海瑞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这三人暂时还动不了，一来是朝堂上有人护着，二来是没什么证据。
    转头看向董大宝，海瑞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东西。
    可是董大宝有一些发懵，不明所以的看着海瑞。
    您老这是干什么？有事您说话啊，这么看着我要做什么？
    海瑞有些泄气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后走。
    董大宝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怎么就得罪这位大佬了？
    果然这种年纪大的大人物都不好相处，喜怒无常。
    赵贤三人离开了济宁城之后，快马加鞭的回了济南府。
    刚回到济南府，赵贤的屁股还没坐热，下面就有人走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京城有人过来了，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
    闻言，赵贤一愣，连忙说道：“让他们进来。”
    “是，大人。”下面的人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出去请人了。
    赵贤坐了一小会，随后就站起了身子。
    他一直在等京城的消息，只不过京城一直没消息。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现在京城来了消息，赵贤还真有些忐忑。
    他心里很清楚，上一次自己干了蠢事，如果京城那边追究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他现在只能祈求满天神佛保佑，也只能祈求自己后面的那封信有用。
    很快，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赵贤的面前。
    “赵大人，”来人说道：“这份是内阁的文书，这一份是张阁老的私信，请您签了单子。我会在这里住上两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带回去的，请赵大人吩咐。”
    “好好好。”赵贤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多谢多谢！来人，好好招待贵客。”
    “是，大人。”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然后将送信的人请了出去。
    这个好好招待，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无论是吃食和住宿都是最顶级的，晚上还有姑娘陪睡。
    对内阁的人，要尊重一些。何况这个人不但能送内阁的文书，还能够带来张阁老的私信，这就不简单了。
    此人必然是张阁老在内阁之中的心腹，要好好的结交一番。
    只不过，赵贤现在没有这个心情。他连忙将内阁的文书拿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不少。
    内阁这份文书的措辞非常严厉，甚至很不客气。
    在这份文书里面，内阁严肃的批评他，觉得他办事不认真；催促他尽快完成土地清查，不要有其他的想法。如果不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土地清查，就要治他的罪。
    虽然看起来很吓人，可是赵贤明白，这篇文书其实是内阁还在容忍自己。只要自己能够把清查土地的事情干好，就没有问题。
    看来内阁的大人还是护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赵贤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随即伸手拿起张居正的信，快速拆开看了一眼，赵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份信是私底下的信，所以很多话说得直白了一些。
    当然了，也不是特别直白，毕竟张居正还是要留一些面子的，而且事后也不能被人拿出来当成证据。
    在这封信上，张居正先是宽慰了一下赵贤，表示了对他工作的赞成和支持。
    然后，告诉赵贤，之前你做的事情不妥当，上面不满意，你要继续努力。
    最后，张居正告诉他，你要克服困难、不畏艰险，把事情办好。如果有什么人不配合，有什么人妄图阻止，也不要有太多的顾忌，不要太重情重义。
    为了家国、为了忠义，要秉持一颗公正的心，好好做事。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写信给张居正。
    看起来这是一份鼓励、安慰和劝诫的信，可赵贤却明白，张居正在前面警告了他，如果你再干不好，就把你换了。
    之后告诉他，不要在乎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人，他们配合，你要做；他们不配合，你也要做。如果他们不配合，就把他们收拾掉，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最后，则是再告诉他，如果你有收拾不掉的人，写信给我，我帮你收拾掉。
    这里面还隐藏着更深的一层意思：如果这些人有什么事情是赵贤知道的，或者是能牵扯到赵贤，就找一个其他的理由送到张居正那去、张居正那边会在京城把这个人办了，不会让他牵连的赵贤。
    赵贤只要把事情办好就成了，这也算是在给赵贤撑腰，对他的一个保证。
    只是，赵贤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不能光看后面的保证，不看前面的威胁。
    张居正的话已经很明白了，事情办好了什么都好说；事情办不好的话，什么都不好说。
    坐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赵贤说道：“把李福和陈昌请过来。”
    “是，大人。”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出去请人了。
    时间不长，李福两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走进来，李福就有些不耐烦的嚷嚷道：“大人，这才刚回来，下官到家连套衣服都没换，就被你找来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一等再说，让人洗个澡休息一下？”
    “你免了这个官，有的是时间休息。”赵贤冷哼了一声，“要不要本官现在就上疏朝廷让你回家去？”
    “大人，你看你……”李福站在那里，讪笑道：“这不就是这么一说吗？”
    “你少说两句吧！”陈昌瞪了一眼李福说道：“大人这么急着找我们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大人，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赵贤冷哼了一声说道：“这次的确有事，而且还是大事，能要了我们的命。”
    说着，赵贤把手中的两封信拿了出来，“这里，一封是内阁送过来的，一封是张阁老的私人信件。你们看看吧。”
    说着，将两封信推给了两人。
    李福两人看了一便之后，又互相交换着看。
    等到两人都看完了，赵贤坐在椅子上说道：“都看过了，就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第二一九章 干就完了
    陈昌看了一眼李福。
    李福又看了一眼陈昌。
    随后，还是李福先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说道：“这还有什么说的吗？干就完了。”
    “怎么说？陈昌看着他问道。
    “不就是清查土地吗？查呀！”李福说道：“这有什么的？上面让查就查，把人撒出去，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还有什么说的吗？”
    “下面那些人怎么办？”陈昌问道。
    “什么怎么办？”李福没好气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捞了这么多好处，山东这边地方他们少拿钱了？咱们几个在这，这些年亏待他们了吗？怎么就不能不拿一次？都疯了吗？做事都不看看时机吗？”
    “你说的都容易。”陈昌不屑道：“咱们不拿钱倒好了，可是平日里给咱们送钱的那些人，你查是不查？”
    “你要是查，这人不都得罪了吗？你要是不查，海瑞在那里盯着，你觉得他能让我们好过？孔家都让他收拾了，他还在乎我们吗？你看看这两封信，这里边说的是什么？这一关不好过，如果没有什么好办法，很难啊！”
    “这……”李福想了想说道：“跟他们说清楚呗。海瑞在山东，上面逼得紧，我们干还好。如果换成海瑞来干，他们也知道后果，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干？我看就是平时对他们太好了，都是什么东西！”
    陈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意气用事。如果都能像你说的那么解决反而好了。不听话的，直接派人去抓、去打、去拿。可是不行啊！”
    “大人，你说句话，你说怎么办？”李福转头看着赵贤说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干肯定是要干了。”赵贤说道：“不干不行。无论是张阁老这边，还是内阁那边，都已经表态了。我们一定要干，无论如何也要先给他们一个交代。只不过这怎么干就有学问了。”
    闻言，李福两人都看向了赵贤。
    陈昌笑道：“大人还是有办法，但讲无妨。”
    “容易，德王和鲁王不是请咱们查吗？那咱们就查呗。”赵贤一抬手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就从他们两人开始查。咱们仔细的查，慢慢的查，一丝不苟的查。”
    “记住了，查的时候把海瑞也请过去。如果有人胆敢抵抗，就让海瑞去和他们说，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
    “先查两位王爷，”陈昌迟疑着想了想，随后缓缓的点头说道：“倒也是一个办法，毕竟两人请旨要先查他们，咱们不查的确不太好。何况得罪王爷总比得罪别的人要强。”
    “你们说的倒是轻巧。”李福在一边说道：“可是总有查完的时候。这要是查完了怎么办？接下来查谁啊？”
    “你觉得衍圣公进京会善罢甘休？”赵贤冷笑道：“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海瑞能在山东待多久都不知道呢。我们只要先干起来，跟着一个一个交代，剩下的就等就好了。”
    “大人，你的意思说海瑞会被赶走？”李福有些兴奋的说道：“那可是件大好事，他在这里实在是太耽误事了，搞的内阁还要写信催促我们。”
    “你说的对啊！”陈昌点头说道：“他要不在这里，清查土地这些事情咱们早就干完了。只要咱们把这个事干完，朝堂和内阁还有什么说的？那对咱们必然是褒奖，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情，你说对不对？”
    “早点搞完清查土地，朝廷也多收一些收入，这对朝廷也是好事情。就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事情，非要派海瑞来捣乱，也不知道朝廷上的大人们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做事不行吗？你说，咱们这些实心用事的官员怎么就这么难？”
    赵贤看了一眼两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国事艰难，我们还是要努力奋进。不要发牢骚，好好的把事情做好。为了百姓、为了大明江山的社稷，我们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咱们这些实心做事的官员比不上他们那些夸夸其谈的，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是你们也要明白，我们做事也不光是为了给他们看。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黎民，这才是我们做官的本分。”
    “大人说的对啊！”李福两人一脸敬佩的看着赵贤，一起点头说道：“有大人如此胸襟和英明的指导，这一次山东的土地清查必然会办得很漂亮。”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赵贤笑着说道：“这件事情结果还不知道如何。如果朝廷为了保衍圣公弃了海瑞，这还倒好；可是如果朝廷保了海瑞，这事恐怕就不太好办了。”
    “难道要惩罚衍圣公？天下谁会冒如此大不违？”李福在一边有些震惊。
    “这件事情，暂时我也不清楚，看不出究竟会如何。不过和我们关系不大，我们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如果朝廷要打压孔家，那咱们查完两位王爷直接查孔家。孔家查完了，我还就不信下面还有人敢不让查？孔家我们都查了，还怕他们其他人？”
    “大人说的对啊！”两人连连赞成的点头。
    “那就各自回去准备吧。”赵贤笑着说道：“咱们就先从德王和鲁王开始查。”
    “好。”陈昌笑着站起身子说道：“大人你放心，我马上调集人手，一块一块的查、一亩一亩的查，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李福也在一边说道：“当然，大人放心，我马上回去调人手，全力配合陈大人查，一定不让大人失望。”
    “好啊！”赵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有这股劲头就好。我去请海瑞，到时候让海瑞跟着咱们一起去，让他看看咱们这些人是怎么干事的。”
    “大人说的对，一定要让他看看我们是怎么做事的。”李福的态度十分坚定。
    “有这个志气就好啊。”赵贤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但还是要注意态度，人家是钦差，不要冲撞了人家，明白吗？”
    “大人你放心，咱明白。”李福拍着胸脯说道：“绝不会冲撞了钦差大人。”
    三人对视了一眼，大笑了起来，笑声很欢畅。
    京城来的两封信，让三人一扫阴霾。


第二二零章 关你何事？是你家有皇位要传？
    京城，西苑。
    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一边活动着腰，一边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他转身对陈矩吩咐道：“今晚不过来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他也明白陛下这一段时间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
    跟着陛下往外走了几步，陈矩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要不要让太医来一趟？”
    闻言，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
    太医来干嘛？
    自己的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吗？
    宫里面最近吹起了一股妖风，说皇帝和皇后大婚这么久，皇后居然还没有身孕。
    这股妖风是从宫外吹进来的。
    朱翊钧很想把人找到，问问他，关你屁事，你家有皇位要传吗？
    可是这种事情费时费力，也不好追查，这就很难受了。
    这股妖风吹到宫里之后，更是引起了波澜。李太后、陈太后那是格外的重视，对朱翊钧和皇后的感情生活格外关心了起来。
    甚至李太后连外面的事情都不关心了，最近迷上了佛道，整日里读佛经。
    朱翊钧还老让张居正进宫。当然了，每次进宫都要去拜见太后，有时候还会给太后讲佛经。
    朱翊钧也会在旁边作陪。
    一时之间，宫里面的气氛安详和谐。
    没了冯保的鼓动之后，李太后对宫外面的事情根本就不关心，加上宫里面的太监宫也全都是报喜不报忧，自然一片大好。
    宫里面的太监和宫女，也有尝试搬弄是非的。只不过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这些太监宫女有的吃东西噎死了，有的走门口摔了一跤人就没了，有的一时想不开跳了井。
    为了净化风气，朱翊钧还特意请张天师进宫做了一场法事。
    在如此安稳的情况下，李太后就关心起了儿子生孩子的问题。
    朱翊钧无奈之下，也只能提高自己到王皇后这里来的频率。
    原本一个月里面就有半个月睡在这里，现在一个月要有二十天睡在这里，甚至是二十五天。
    两人都年轻，年轻气盛啊！食髓知味啊！
    就有些控制不住了，这已经是朱翊钧连续七天住在这里了。即便他身体好，也有些吃不住。
    朱翊钧今天下定决心了，今晚绝对不过来了。
    一边向前走，朱翊钧一边问道：“今天都什么事啊？”
    最近，朱翊钧的事情还挺多。
    朝堂上的事情倒不用他操心，基本上都是由张居正来管理。朱翊钧也放心，有的时候连汇报都不用听。
    司礼监那边有人给他盯着，让他轻松了不少。
    反倒是自己这边，最近事情比较多。
    首先是西苑试验田，搞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收获了。种子不错，都种出来了，现在已经进入旺盛的生长期，接下来就是要看会有什么样的收获了。
    那些孩子们也已经开始正式读书，除了读书以外还要练武，训练也走上了正轨。
    朱翊钧在这边下了很大的功夫。比如他需要挑一些技能的孩子学习如何刺探情报、如何摸底。需要刺探的都有哪些情报，需要摸的都有哪些体系？
    将这些孩子们分门别类，按照自己的需要和他们的爱好给他们分成小组学习。除了基础知识以外，都要学会自己擅长的东西。
    这些人都是朱翊钧的班底，所以他下了很大的功夫。他要用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培养这些学生，等到他们出去的时候，要吓所有人一跳。
    除了这些事情以外，还有就是西苑的武器研究所，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有了进展，已经制造出了合格的钢材用来制造枪管。
    虽然成本高昂，效率也不高，但这是一个技术性的突破。
    除此之外，在撞针方面的研究也有了进展。他们甚至已经制造出了第一支原型枪，虽然依旧没有膛线，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划时代的存在了。
    因为后装枪可以趴着、蹲着、跪着，各种姿势射击，就很强啊。
    膛线的问题还在研究当中，毕竟膛线和子弹要相互配合。没有金属子弹，这个问题解决起来难度还是挺大的。
    这方面朱翊钧也要关心，不过当务之急要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陛下，陛下今天要召见张天师。”陈矩在一边躬身说道。
    朱翊钧看了陈矩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你跟在朕的身边这么长时间了，好像应该给你找点事情做。张诚去了东厂，你还没什么事啊？”
    陈矩闻言，连忙说道：“奴婢哪也不想去，只要能在陛下身边伺候就好了。”
    这件事情，其实宫里面也有很多人议论。毕竟陈矩来的要早一些，一直都是在陛下身边伺候，和陛下的关系更亲近。
    可是现在明显是张诚上位了，甚至很多人都觉得陈矩失势了。如果不是他还是跟在陛下身边的话，恐怕都有人上来踩他一脚。
    陈矩也有一些不明白，陛下难道对他不满意吗？
    如果不是陛下比以往更看重他，他还真的挺担心害怕。
    事实上，朱翊钧是早有准备，给陈矩有工作安排。
    只不过这个工作还没开始，以前是时机不成熟，现在的时机成熟了。
    “行了。”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朕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跟着朕一起来。”
    说完，朱翊钧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陈矩连忙躬着身子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前面，张天师已经等在这里了。
    见到张天师，朱翊钧脸色一变，连忙走上去伸手拉住了要行礼的张天师，特别担心的问道：“天师，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张天师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脸色苍白，眼圈特别大，整个人也十分萎靡，身材也清瘦了很多。
    看这个样子，最近这段时间这是熬夜加班的啊！就这状态，整个就是零零七的公务员。
    “回陛下，臣没事。”张天师连忙说道：“臣就是这两天没睡好。陛下不必担心，臣这身子好的很。”
    说完，他直接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第二二一章 用养颜丹破局？
    这位怎么看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朱翊钧也就没再客气，直接把话转移到了正题上，“养颜丹的事情弄好了？”
    张天师点了点头说道：“回陛下，已经弄好了。”
    “很好。”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非常好。”
    他脸上的笑容很灿烂，看着张天师想要说点什么，随后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朱翊钧可是很心疼张天师的。
    这个张天师太重要了，不能让他出问题，赶紧让他回去休息。再让他在这待一会，估计都要睡着在这里睡着了。
    “谢陛下。”张天师站起来迷迷糊糊的就要往外走。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对陈矩说道：“带着张天师找个地方，让他在宫里睡一觉吧，等他睡醒了再聊。”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让两个太监带张天师去休息了。
    等到人走了之后，朱翊钧伸手把陈矩招呼到身边说道：“养颜丹的事情正准备交给你来负责，你觉得怎么样？”
    “奴婢万死不辞！”陈矩连忙跪在地上。
    养颜丹这个玩意有多重要，陈矩心里面很明白。
    最近一段时间，宫里宫外都已经传遍了，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无论是宫里的娘娘们，还是宫外的贵妇人们，全都在盯着，大家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养颜丹只要拿出来，必然火爆。
    能够替陛下负责这个东西，可见自己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
    这玩意可不只是丹药那么简单，还牵扯了无数的钱财。
    朱翊钧斜靠在卧榻上，摆了摆手说道：“起来说话，不要动不动就跪着。”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退到一边，等着朱翊钧说话。
    六姑娘这个时候走到了朱翊钧的身边，让他躺到怀里。
    朱翊钧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眼睛微眯着说道：“首先，要找个地方找些人来做养颜丹，这件事情很重要。”
    “陛下，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最重要的。”这个时候，六姑娘在一边说道。
    朱翊钧一愣，随后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最重要的是让张天师练出来的养颜丹先送到宫里。你不知道宫里面的人都在等着，两位太后那边、太妃，还有皇后那边。”
    “陛下，你要是不吩咐赶快送进来，等一下就该有人过来问了。”
    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会这么急吗？两位太后还是很知道分寸的，皇后也很知道分寸，绝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六姑娘嘟着嘴说道：“陛下，你是不知道大家有多期盼。”
    “是吗？”朱翊钧有些迟疑问陈矩：“很期盼吗？”
    陈矩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应该还是期盼的吧。”
    “怎么说？”朱翊钧有些疑惑。
    “就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到奴婢这里询问养颜丹的人非常多，基本每天都会有人过来，他们都想知道养颜丹的消息。”
    “你就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朱翊钧沉着脸说道：“打探宫里面的消息，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朱翊钧也知道，这事还真没法弄。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他带来了消息：两位太后那边都派人过来了，询问皇帝有什么时候有时间，请皇帝过去一趟。
    皇后那边也派人来了，说是身子有点不舒服，请皇帝过去。
    闻言，朱翊钧嘴角一抽抽，看了一眼六姑娘。
    六姑娘也没想到，小嘴张成了一个o型。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朱翊钧无奈的拍了拍额头，抬起头对着陈矩说道：“听六姑娘的，马上派人去一趟。”
    “不用了，你自己去一趟，到朝天观把张天师练的丹药都拿回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就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之后，朱翊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叫什么事？”
    说着，他转头看向六姑娘，面露狐疑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很期待？”
    六姑娘一脸的委屈，喃喃道：“奴婢可没有。那么珍贵的东西，可不是奴婢能够用得起的。”
    伸手捏了捏六姑娘的鼻子，朱翊钧好笑的说道：“你就装吧。”
    六姑娘脸色微红，说道：“本来就是。”
    说着，她还扭了扭身子，继续说道：“陛下都不要了奴婢。”
    额！
    听到六姑娘的话，朱翊钧抬起头。
    呃，很有规模。
    自己也有反应。
    可是不行啊。
    伸手拍了拍六姑娘的手，朱翊钧说道：“不着急，不着急，你年纪还小。”
    “还小什么呀？都十九了。”六姑娘撒娇道。
    “是吗？都这么大了？”朱翊钧有些胡疑的问道。
    “看着脸不像啊！”他瞪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
    “奴婢才没有，奴婢真十九了。”六姑娘着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真的十九了。”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再等些日子吧。再等些日子，朕就收了你。其实朕也不是不想，只是想把你这么留在身边。”
    “不收了你，你还能在这身边伺候；收了你，就不行了。到时候就得给你个名分，有了嫔妃的位置之后，就不能再这么跟在朕身边了。”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不能一直这样。万一将来有了孩子，没个名分也不合适。”
    原本六姑娘还想说什么，闻言立马就闭嘴了，满脑子全剩下羞涩。
    陛下已经想到孩子了吗？
    自己都没想到。陛下想的真的是太远了，太好了。
    朱翊钧没去打扰六姑娘的幻想，而是继续陷入了沉思。
    关于养颜丹的事情该怎么办？
    养颜丹的受欢迎程度，远超自己的预料。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原本那计划怕是不合适了。
    或许可以用养颜丹破局？
    想到这里，朱翊钧眼睛微眯，开始琢磨了起来。
    六姑娘也不打扰朱翊钧，在他身边静静地伺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矩从外面回来了。


第二二二章 赚钱的好东西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有些好奇的问道：“东西带回来了？快拿给朕看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将东西捧了上来。
    按理说，像这种东西应该做试验，在后世都要搞临床试验，而且要求还非常严格。
    可是在大明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这种概念。
    想想泰昌这个便宜儿子，吃的红丸经过什么检测了？
    他莫名其妙的就吃了，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如果不是有系统，知道这个东西真正的来历，朱翊钧才不会莫名其妙的吃这些所谓的丹药。
    来历不明的东西碰都不会碰，自己可是很惜命的。
    养颜丹被端了上来，朱翊钧好奇地看了过去。
    甚至其他人也都突然看了过去。现在所有人对这个养颜丹都十分好奇。
    东西都摆在一个盘子当中，上面有红丝绸盖着。
    朱翊钧将丝绸掀开，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丹药。
    看起来灰乎乎的，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黄豆粒大小。
    伸手拿起来看了看，朱翊钧又放了回去。
    看起来像后世吃的大丸子药，像六味地黄丸一样，朱翊钧瞬间就没兴趣了，直接对陈矩问道/“一共有多少颗？”
    “回陛下，张天师一炉子丹药正好是三个月的量，这里一共炼了三炉。”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闻言，朱翊钧脑海里面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自己刚刚还在想着给养颜丹分层级，比如初级、中级、高级；在包装上再想一些办法，就是为了多卖钱，
    可是此时此刻，朱翊钧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好像不应该这么搞，因为实在是太低端了。可以搞一些更高档的东西。
    养颜丹就是养颜丹，没有高低之分，彰显皇家一视同仁。
    但是这里面有不同版本，比如天师定制款，张天师亲手炼制的，药效更好，价格自然也要更高。
    这是不是一个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皇宫定制款，说白了就是养颜丹的皇宫版本，价格自然又不一样了。
    后世很多奢侈品牌子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最早的奢侈品是什么？
    就是给欧洲那些皇室做生活用品的。只不过后来闹革命，皇宫用不了那么多了。没有了垄断地位，就开始走到百姓家里，这才有了普通百姓眼中的奢侈品。
    自己的国家因为历史上落后，才没能形成奢侈品。即便是如此，也有很多人打着皇室秘方、皇家特供，搞出了很多东西。
    只不过因为没有皇室的存在，人民当家作主了，也就没有皇室认证，就被很多人搞成了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有自己背书，意义自然不一样。
    想到这里，朱翊钧眼睛微眯，觉得这件事情可以。
    朱翊钧说道：“把做的瓶子都拿过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
    很快，就有人把瓶子拿过来了。
    养颜丹自然要放在好的瓶子里面。
    朱翊钧让人制作了黄花梨的瓶子，像极了传说中盛放丹药的小葫芦。
    瓶子上刻了一句诗，“云在青天水在瓶”，出自李翱《赠药山高僧惟俨（其一）》。
    练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朱翊钧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首诗最合适。
    瓶子很精致，朱翊钧将瓶子拿过来，轻轻地将瓶塞拔了下来，伸手递给六姑娘说道：“把药灌进去，每个瓶子里面灌一个月的量。”
    “是，陛下。”六姑娘伸手接过瓶子，就去做事了。
    每一炉三个月的量，一共三炉，总共是九个月的量。当然了，这是一个人服用。
    如果换成三个人用，只够三个月，九个人用就只够一个月。
    等到所有的丹药都灌进瓶子以后，朱翊钧看着面前的瓶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需要完成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就是用系统给它注入特殊能量。
    目前，这些玩意根本没有那么神秘的作用。
    朱翊钧将这一步骤称为附魔，只有自己能完成。
    看着消耗掉的声望，朱翊钧嘴角一抽抽。
    之前他也曾计算过直接用声望兑换银两或者黄金，结果发现消耗巨大的相差很多。
    朱翊钧直接就打消了兑换银子和黄金的想法。
    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来的，比如手里这个养颜丹。
    钱能办到的事它都能办，钱办不到的事情它也能办。
    朱翊钧看着陈矩说道：“拿出三瓶来，两位太后和皇后那边各送去一瓶，告诉她们这是一个月的量。”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
    “剩下的这六瓶药，”朱翊钧伸手拿起来一瓶，转身递给六姑娘说道：“拿着吧，好好保管，别丢了到时候找朕来哭诉。”
    六姑娘脸色有些微红，咬着嘴唇伸手拿了过去。
    她心里面非常高兴，陛下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小心翼翼的将丹药捧在手心里，就收到了怀里。
    朱翊钧看着剩下来的丹药说道：“这三瓶给三位阁老送去，六部尚书那边就没有了。”
    “是，陛下。”陈矩再一次答应道。
    看着最后剩下的这两瓶养颜丹，朱翊钧直接吩咐六姑娘，“这两瓶你收起来。这个可不是给你的，朕留着还有其他用处。”
    “是，陛下。”六姑娘连忙答应道。
    她当然明白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两瓶药她也不敢用。
    拿一瓶就够可以的了，如果还要继续贪心，那就是不要命了。
    太后皇后才各自一瓶，内阁三位大学士也是各自一瓶，自己凭什么独享三瓶？
    作死也不是这么做的。
    “行了，去吧。”朱翊钧躺了下来，摆了摆手。
    养颜丹送出去之后，消息立马就传了出去，仿佛一阵旋风。
    首先是宫里，两位太后和皇后收到了养颜丹，消息瞬间就爆炸了。
    内阁这边也一样，陈矩把送过去以后，消息也瞬间爆炸了。
    所有人都知道养颜丹被弄出来了，这消息瞒不住了，整个京城一片恍然。
    无数人开始琢磨这件事情，很多人都开始走关系。


第二二三章 朕的生意，谁伸手就剁了
    此时此刻，朱翊钧已经闪人了。
    他躲到了西苑，坐在刚刚搭建好的垂钓台上在钓鱼。
    这座垂钓台刚修建不久，是朱翊钧很喜欢的一个地方。位置就在湖边，身后还有绿树。
    凉亭虽然不大，但位置极好，看风景、钓鱼都很好，建成之后朱翊钧经常过来。
    今天，他又跑到这里钓鱼来了。
    半躺在椅子上，旁边摆着一个竹制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吃食，水果、甜食一大堆。
    六姑娘陪着朱翊钧，也不觉得无聊。
    张开嘴任由六姑娘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朱翊钧吃了一口说道：“我不要了，你去吃吧。”
    说完，便眯上了眼睛。
    六姑娘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吃起了橘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朱翊钧没睁眼睛，问道：“谁来了？”
    “回陛下，是陈公公。”六姑娘瞪了陈矩一眼。
    显然对于他这个时候这么跑过来，感到十分不满。
    朱翊钧也很不满，问道：“什么事？”
    “回陛下，太后那边让人传话了，请陛下过去一趟。皇后那边也传话了，问陛下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一趟。”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东西不送过去了吗？”朱翊钧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又怎么了？”
    “回陛一下，武清伯进宫了。”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皇后家里面也有人来了，待了有一会儿。”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为了养颜丹来的。
    朱翊钧一个头两个大，没有睁开眼睛，直接说道：“知道他们进宫来干什么吗？跟朕说一说。”
    “回陛下，武清伯那边好像是为了养颜丹。”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据武清伯说，养颜丹这种好东西，如果多做一点拿出去卖，肯定能赚很多钱。现在朝廷没有钱，他愿意帮忙贩卖养颜丹赚钱。”
    闻言，朱翊钧的眼睛蓦然睁开，直接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转头看着陈矩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陛下，武清伯要贩卖养颜丹。”陈矩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真是打的好算盘！”朱翊钧哼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缓缓地说道：“前几天，是不是有人弹劾了武清伯？”
    “回陛下，”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有御史弹劾了武清伯。”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到司礼监把这份题本拿出来，给内阁送过去，什么都不用说。”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这份题本如果被送到内阁，内阁那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根本就不用说什么。
    朱翊钧明白，陈矩也明白。
    朱翊钧没有想到武清伯居然这么有眼光。
    当然了，这也用不着眼光，所有人都知道养颜丹能赚钱。这玩意拿出去，那就是一大笔财富，想都不用想。
    傻子都能用养颜丹赚钱，这是垄断的高端生意。只不过其他人没有这么不要脸，也没有这么大胆子大。
    这养颜丹即便要做生意，也是宫里的生意。宫里的生意你也敢抢？
    朱翊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问道：“皇后那边呢？是不是也要替朕做生意啊？现在的人，都有才华，都想替朕当家做主了。”
    闻言，陈矩就是一哆嗦。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要厉害，陛下这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不过陈矩心里面突然生出了一种快感。
    让你们得瑟，该！这可是我的差事，我的！
    “回陛下，皇后家里人是来求养颜丹的。”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倒是没说做生意的事，只是希望宫里能赏赐一些。”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对着陈矩招招手，“你过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走了过来。
    朱翊钧躺在椅子上，轻声说道：“养颜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以后就在西苑里面生产和制作。”
    “告诉外边的人，所需要的药材都在西苑里面种植，不过就怕地不够用。”
    “朕突然想起来了，武清伯家里是不是有很多地？皇后家里有吗？你去让人打听一下。”
    “是，陛下，奴婢马上就让人准备。”陈矩连忙答应道：“很快就会有消息。”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去吧。”
    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这才刚开始就被人盯上了？不过你们这次想多了，这个是朕的生意，谁伸手就剁了谁。”
    养颜丹这事上，没有丝毫商议的余地。
    朱翊钧要用养颜丹做很多事情，这关乎的不只是钱，更是朱翊钧下一步搞大事情的底气，怎么能让他们乱来？
    即便是没有这些事情，只关乎到钱，朱翊钧也不会让他们占便宜。
    朕的钱，朕的！
    这次不但钱要落在手里面，权力也要握在手里面，绝对不能够有任何的差池。甚至用养颜丹还能搞一大批土地。
    与海瑞那边相比，朱翊钧相信自己的办法更好。
    不过海瑞那边的事情也可以让他继续干，双管齐下，有压力这些人才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最好的，这种方式再好不过了。
    对了，也是时候派人去山东了。
    海瑞在山东那边估计不会消停，自己的计划也该提前了。
    没想到海瑞做事这么刚，不然自己也拿不到这种摸鱼的机会。
    京城里面因为养颜丹的那事情闹得议论纷纷。
    在山东这边，清查土地也开始了。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甚至出乎了赵贤等人的预料。
    “又来？”赵贤看着李福说道：“不是让你拦着了吗？”
    李福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怎么拦得住？人家是东厂的人。再说了，谁知道那些人从哪跑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你没办法，那我也没办法！”赵贤怒声道：“我们在家就都没办法，全都等着玩完吧！”
    说着，赵贤狠狠地把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茶杯瞬间四分五裂，茶水飞溅，溅得到处都是。
    陈昌指了一下李福，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不会说话就白说！”


第二二四章 海瑞死了，我们全家都得陪葬
    李福很无奈，一脸委屈的摊了摊手。
    见陈昌还瞪着自己，李福只能冷哼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
    “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陈昌来到赵贤的面前，轻声道：“咱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海瑞要闹就让他闹，反正他又闹不了多久了。”
    “那可不一定啊。”李福在一边说道：“京城的事情可还没个准呢。你们觉得海瑞能回京城，我可不这么看。他到时候要走不了，咱们都得完蛋。就按我说的办法，找个机会把他做了，一了百了。”
    “做，做。做你妈个头个做！”赵贤突然怒了，拿起旁边另一个茶杯直接砸向李福。
    啪的一声，茶杯瞬间砸在了李福面前，四分五裂。
    李福吓了一跳，直接跳了起来。
    他顿时就怒了，梗着脖子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人，您说怎么办？您不能总怪我啊！反正我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完，李福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陈昌走到李福身边，直接把他按着坐了下来，“没人让你想办法。坐在这里，别说话。”
    李福无奈，只能狠狠地坐了下来，不过还是说道：“我的办法也没什么不好，杀了海瑞一了百了。”
    闻言，赵贤又怒了。
    陈昌连忙拦住他说道：“大人，你消消气。我说他，我说他，”
    安抚了赵贤，陈昌对李福说道：“你以为杀了海瑞就完了？再说了，杀海瑞有那么容易？”
    “你看看海瑞身边，戚继光的人可就在那，一千多人的护卫，你怎么杀？还有东厂的人，你怎么动手？”
    “杀人也不一定非得用刀子。”李福说道：“放火、下毒。什么办法不行？”
    “好好好。”陈昌点了点头说道：“你本事大，你能做到。那我问你，杀了海瑞之后就完了？那是朝廷的钦差，让你白杀？这边海瑞死了，那边京城就得来人。”
    “那怎么样？意外啊！”李福摊了摊手说道：“谁来查都是如此，朝廷还指望咱们清查田地，难道真的还能拿了我们？再说他没有什么证据，只要海瑞死了、清查土地搞好了，我们有功无过。”
    “你还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陈昌笑道：“朝堂上的这些人想的是什么？那是你我能够揣摩的？他们要是能按我们说的办，我们就不用坐在这儿了。”
    “你自己想想，海瑞是谁的人？是谁派他来的？朝堂上这些人为什么没能阻止海瑞？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海瑞到了山东会坏事吗？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海瑞不来山东是最好的吗？”
    “那我上哪知道去？”李福一摆手说道。
    “不知道你就别说。”陈昌咬着牙说道：“清查土地是张阁老提出来的，海瑞却是高拱的人。高拱现在就在京城，你说谁让他来的？”
    “海瑞到了山东，死在了山东，你让人怎么想？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你把海瑞弄死了，高拱会骂朝堂上那些人无能，连一个山东都管不好，还让海瑞死在了山东，简直是无能加废物。你觉得朝堂上这些人会怎么办？”
    “他们不给高拱一个交代，你觉得高拱会善罢甘休吗？那你觉得朝廷上的张阁老会怎么办？”
    李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也是个蠢货。”陈昌怒声说道：“当然是把咱们收拾了。咱们的罪越大、被收拾得越惨，越能堵住高拱的嘴。堵住了高拱的嘴，这清查土地的确好办很多。”
    “你也可以牺牲一下自己，到时候无非就是砍头流放、满门抄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干了以后，朝堂上的人都会感激你。”
    陈昌看着李福说道：“要不你试试？”
    说完，他退到了一边，又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还不想死，我也不想落得我刚才说的那种下场。所以这件事情你自己干就行。”
    “你放心，我和大人也都会感谢你，紫檀木的棺材、羊绒的垫子，保证你是四时祭祀、香火不绝，怎么样？”
    李福瞪着陈昌，生气的哼了哼。
    才不干！
    李福不说话了，陈昌继续说道：“既然你做不到，就不要再胡说八道。杀海瑞？海瑞死了，我们全家都得赔偿。”
    “那也不能这样忍着吧？”李福不死心的问道。
    “自从清查土地开始，你说说，他都搞出多少事来了？鲁王和德王这边，咱们请他他都不来，整日里带着人东游西逛，你说这叫什么事？”
    “如果他单单是东游西逛也就罢了，还整日里帮人打官司。他倒好了，到处装青天；咱们呢？”
    “整天忙死累活的为朝廷做事，这也就算了。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还整日里被骂。这些天外面多少人都说了，咱们拿钱不办事，这以后可怎么办？”
    李福梗着脖子说道：“你们两个要是再不想办法，我看距离咱们抄家流放也不远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陈昌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向赵贤继续说道：“大人，他虽然胡说八道，但有些地方说的也有道理。”
    “海瑞现在到处溜达，给人审案断案，还净找那些侵占土地的案子，你说是谁受得了？”
    “这些日子，各州县的官员都上了书，全都要求把海瑞弄走。咱们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清查土地还没开始，就被海瑞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这要是继续搞的话，那就麻烦了。京城那边还没消息，海瑞要是走不了，咱们真的就很难堪了。”
    赵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是能把海瑞抓回来？还是能把海瑞弄死？”
    “让你们拦着那些告状的刁民，你们也拦不住，你说你们还能干什么？”
    陈昌见赵贤没有发火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人，那些人平日里就东躲西藏的，有的还跑到了山上去，本来就很难找。现在他们又从其他地方出来，想要阻拦也实在是太难了。”
    陈昌为李福辩解了一句，继续说道：“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二二五章 我倒觉得像圣人
    赵贤气苦，伸手指着两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两个啊，能不能想点办法？总说这些没用的话。”
    “一个就知道发脾气，说一些不现实的话，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另一个整天就知道和稀泥，和稀泥也就罢了，你倒是拿出点注意来。事到如今我们怎么办？”
    “不得不说，海瑞还是厉害啊！”陈昌感叹了一句。
    赵贤漠然了，随后苦笑道：“之前就知道他厉害，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他知道我们查两个王府不敢作假，所以他不管不顾，四处去查案子。这些天他查了多少案子了？”
    “全都是被侵占土地的案子，到处查、到处清退土地。这土地清查还没开始，各地都已是人心惶惶，那些大户都吓怕了；各地的地方官员日子也不好过，整日担心海瑞找麻烦。那些大户也找他们的麻烦，平日里大家都处得很好，现在海瑞骤然发难，他们也受不了了，等到清查土地的时候就更没法干了。”
    “说的就是！”一边的李福大声道：“本来我们清查土地做的很好，等到这两个王爷查完，我们就能去下面查了。现在可好，海瑞一捣乱，下面人心惶惶，大家全都害怕的不行，地方官员和咱们的关系也都坏了。这真要是清查土地，他们肯定会不配合。这不是在给咱们增加难度吗？”
    “到时候海瑞一拍拍屁股走了，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干看着？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弹劾他吗？”李福看两人不说话，继续怒声说道：“至少让朝中的人想办法把他弄走啊！”
    赵贤两人还是不说话。
    李福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一个人上疏。自己一个人上疏，最后换来的绝对不是海瑞滚蛋，很可能是自己滚蛋。
    “行了，等京城的消息吧。”赵贤冷哼了一声，站起身子向后走了出去。
    只不过刚走两步，他似乎就又想起了什么，直接停下了脚，看着李福叮嘱道：“你不要乱来啊。”
    他又对陈昌嘱咐道：“你盯着他点，不要让他乱来。如果他乱来的话，我找你算账！”
    说完，他这才迈步走了。
    等到人离开，李福冷哼了一声道：“这太憋屈了！”
    “行了，不要说这些了。”陈昌摆了摆手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孔家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咱们就不要乱来了。现在就是多事之秋，安安稳稳的熬过去才最重要。”
    “安安稳稳？”李福站起身子冷声道：“你们倒是想安安稳稳，可是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想让我们安安稳稳。”
    说完，李福一甩袖子也走了。
    看着李福的背影，陈昌苦笑着摇头。
    自己这算什么？两头不是人啊！
    山东，曹州。
    洪武四年，降曹州为曹县，后复置曹州，曹县此称沿用至后世。
    海瑞坐在县衙大堂上，转头看了一眼曹州知州李茂才，缓缓地将手中的案卷合上，说道：“这件案子就到这里了。”
    “大人，我……”李茂才苦笑着抬起头，看着海瑞说道：“下官知错了。”
    “错不在你身上。”海瑞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件案子发生在四年前，你那个时候还没有到这里来赴任，怎么也算不到你身上。被告人这四年里面也没有到衙门来告过状，你不知道也正常。”
    “这件案子，本官会上疏朝廷以及行文吏部，把事情说明白，让他们追究上一任曹州知州的责任。同时本官也会为你开解，不会让他们在考纪当中记你一笔。”
    李茂才满脸的懵圈，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海瑞，良久也没有说出话来。
    显然，海瑞的说辞冲击到他了。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海瑞皱着眉头问道。
    “回大人，没有。”李茂才连忙说道。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问题就好。我看了这几年的卷宗，你做知州这几年也算得上是实心用事，本地治安很好，百姓生活也安康。你官做得不错，好好干吧。”
    “等回到京城以后，有机会我会向陛下举荐你。”说完，海瑞站起身子，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大人，我……”李茂才看着海瑞，脸色有些激动，似乎想张嘴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海瑞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感谢的话不必说了。你也不必谢我，是你自己做的好。老夫为国举才，没有私心。只要你好好做官，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黎明百姓，足够了。”
    说完，海瑞再一次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东厂番子，和俞大猷的人连忙跟了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愣在原地的李茂才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正了正官帽，整理了一下官服，猛地撩起官服的下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着海瑞离开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等到李茂才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眼泪从他的眼角簌簌滑落。
    “大人，”师爷来到他的身边，递上一张帕子，轻声道：“这海大人似乎与传言之中并不一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我也从未见过。”李茂才喃喃道。
    关于海瑞的传言很多，说他古板刻板、不会做人、不会做官，说什么的都有。
    在海瑞刚来到曹州的时候，李茂才也很害怕。可是这些天下来，海瑞完全颠覆了李茂才心中的那个印象。
    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公正严明，这些词语放在海瑞身上很恰当，也很合适。
    除此之外，目光如炬、神目如电，对自身要求非常严格，吃穿绝不奢靡，做事严谨，该追的一查到底，能不牵连的绝不牵连。
    不畏强权、不低头，施恩不忘报，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样的官员，在大明官场上从来没有见过。
    看着海瑞消失的背影，李茂才喃喃道：“这可能就是书中说的君子吧！”
    一边的师爷笑了笑说道：“我倒觉得像圣人。”


第二二六章 把山东闹得天翻地覆
    闻言，李茂才都愣了。
    片刻，他转头看着师爷笑着说道：“说的对，倒像一个圣人。寻常人谁能做得到？”
    “大人，那我们？”
    “该干什么干什么。”李茂才笑着说道：“把曹州十年的卷宗都翻出来，本官要好好看看。另外把告示贴出去，本官要审理十年以内的积压案件。但凡民间有冤的百姓，全都可以到本官这里来告状。”
    “你盯着那些胥吏，让他们把告示好好的传下去。如果谁敢偷奸耍滑，一律严惩不贷。海大人还在这里，让他们好自为之。”
    “是，我明白。”师爷答应了一声：“我这就让他们去办。”
    等到师爷走了以后，李茂才轻笑道：“上不负陛下，下不负黎民……”
    说完，他摇晃着向后堂走了过去。
    海瑞在山东连破案子，到处走访，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山东人都知道了山东来了一个海青天，不畏强权、不畏权贵，无论是什么案情什么案子，都可以找海青天；不管是牵扯到谁，海青天都会接这个案子；只要你有冤情，海青天就能为你申冤、为你做主。
    一时之间，山东上下群情哗然，无数人奔走相告，追着海瑞告状。
    山东上下的官员和士绅们人心惶惶。
    山东官员焦头烂额，山东百姓狂呼乱喊，一时之间，整个山东都热闹了起来，各种消息也像雪片一般飞往京城。
    京城，西苑。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密报，脸色非常古怪，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之大，吓了所有人一跳。
    谁也不知道皇帝这是怎么了，伺候的人偷偷地互相看了一眼皇帝，交流了一下眼神。
    不过每个人都摇头，随后就全部把头低了下来。
    不知道就不说话。
    朱翊钧笑得这么开怀，是因为海瑞在山东干的事情实在是干得太漂亮了，让人想不笑都不行。
    不愧是海瑞啊！太让人欣慰了！
    山东上下被搅成了一锅粥，太热闹了！
    转头看向陈矩，朱翊钧问道：“衍圣公还没有到吗？怎么走得这么慢？难道这次又带了什么货物来吗？”
    “回陛下，没有。”陈矩连忙说道：“东厂那边刚刚送过来一些消息，路上有很多人拜会衍圣公，这才走的慢了。”
    “还勾连四方。”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爽的说道：“传旨给东厂的张诚，他是怎么办差的？让他护送衍圣公进京，不是让他带着衍圣公巡游。”
    “回陛下，张公公没让那些人见衍圣公，所以才闹腾起来。听下面的人说，似乎差点爆发了冲突，这一路上才被牵扯了，走的慢了些。”
    “胆子太大了。”朱翊钧冷哼了一声，“你告诉张诚，如果谁想见衍圣公，就让他们陪着衍圣公一起进京。”
    陈矩的心里面一哆嗦。
    这些人太作了。当初反对张阁老夺情的那些人就和这些人一样，到处乱跳，跳来跳去结果把自己全都跳进去了。
    看来这些人也要把自己跳进去。
    陈矩连忙答应道：“奴婢这就去传旨。”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甩了甩手示意他退下。
    刚刚有点的好心情，这个时候又没了。
    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的人怎么就不消停一点？
    不过朱翊钧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现在大家都捧着孔尚贤，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他孔家无与伦比的地位？还是因为他孔尚贤这个人品德高洁？
    如果孔尚贤没有了衍圣公的爵位，事情是不是就有意思了？
    到时候这些人会怎么办？还会这么捧着孔尚贤？还是会转投到南宗的那边去？
    这事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如果现在这么干了的话，场面一定很精彩。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而且越来越灿烂。
    闹吧，闹吧，等以后你们闹腾不动的时候就好了。
    很多人就不明白，世事无常，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张居正的家。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文书，头疼的挠了挠脑袋。
    海瑞果然是个祸害，在山东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整个清查土地都被他搞乱了。
    张居正也看不上赵贤了，这家伙太废物了。堂堂一省巡抚，做官做的像小媳妇一样，实在是不合自己的脾气。
    张居正早在隆庆二年还是阁臣的时候，就向明穆宗上了《陈六事疏》，全面地阐述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改革思想。
    其中有一句话：“天下之事，虑之贵详，行之贵力，谋在于众，断在于独”。
    天下的事情在做之前一定要详细的思虑，一旦决定要做了，就要全力以赴，一定要行之以力，绝不能半途而废或者是力量不够。
    做事情、谋划，要所有人一起来。但是做决断的时候，一定要坚决，一定要独断。
    这是张居正对做事的看法，也是他对做人的看法。
    观看张居正的一生，就看得出来，他正儿八经的践行了这套行事方法。
    用张居正的这套行事标准来衡量的话，赵贤是不合格的，甚至不光是不合格，而是已经干到末流去了。
    你堂堂一省巡抚，做起事来瞻前顾后、毫无决断，下起手来也不够狠，被一群士绅和地方官员摆弄的没有办法，简直就是废物。
    如果不是因为海瑞在山东，张居正真想换了赵贤。只不过现在海瑞在山东，这个时候换了赵贤，很可能就让海瑞就地扶正了。
    这是张居正不能接受的。
    海瑞的改革太激烈了。张居正与海瑞从来都不是个人矛盾，而是两种改革思路之争。
    海瑞嫌张居正的改革太温和、没有用，根本没有办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张居正则认为海瑞太过，你们那么搞，早晚把国家搞乱了。
    现在依旧是如此。
    放下手中的信件，张居正听到了脚步声。
    抬起头看了过去，发现是管家游七，张居正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回老爷，小姐过来了。”游七有些尴尬。


第二二七章 爹爹一句话的事
    张居正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她过来做什么？”
    张居正总共有六个儿子，妻子两个。
    第一任妻子已经不在世了，现在的妻子是第二任。
    他府里面还有很多女人，只不过那些人排不上号。
    现在过来的这个女儿名唤张宝珠，是第二任妻子所生，年纪并不是很大，还没有出嫁，在家里面也比较受宠。
    平日里宝珠乖巧懂事，很得张居正的喜爱。只不过平常不会到这里来，今天这是有什么事吗？
    张居正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应该是为了养颜丹吧。”游七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闻言，张居正一愣，有些狐疑的说道：“她才多大？要养颜丹做什么？再说了，我到哪去给她弄啊？”
    “这……我也是猜测。”游七连忙说道。
    “行了，让她进来吧。”张居正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么小的年纪，吃什么养颜丹？这不是胡闹吗？”
    游七仿佛没有听见自家老爷的吐槽，转身向外走了。
    时间不长，一个小美女就从外面娉娉婷婷的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轻轻俯身道：“女儿参见父亲。”
    见到女儿宝珠，张居正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免礼吧。过来让为父看看。说起来，也有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张宝珠微笑着走到张居正的面前，轻声道：“我也很想父亲，只是一直怕打扰了父亲。听说最近朝廷的事多，女儿也就没过来。”
    “听谁说的？”张居正吹胡子瞪眼道：“是不是你二哥又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张家的几个儿子当中，老大沉稳坚毅。如果说谁的性格最跳脱，就只能是老二了。
    能在妹妹面前胡说八道，也就只有他了。
    “父亲不要怪二哥了。”张宝珠笑着说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张居正冷哼了一声，懒得和儿子计较，看着宝珠说道：“那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啊？是不是你那几个哥哥又干了什么坏事，让你来求情啊？”
    张宝珠连忙摆手道：“可没有这回事。女儿过来的确是因为一件事情，却与哥哥们没什么关系。”
    张宝珠拉着张居正，撒娇道：“女儿只是想要一些养颜丹。”
    “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一瓶过来吗？”张居正问道：“哪去了？这府里难道还有人能和你抢吗？你那几个嫂子虽然想要，也不至于跟你抢吧？”
    张居正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宝珠很得几位嫂嫂的照顾。一方面是她会做人；另外一方面，那些媳妇也知道家公疼爱这个女儿。
    何况正儿八经的张家嫡亲大小姐，她们也得罪不起。
    张宝珠撅着嘴说道：“我见都没见到。”
    “那哪去了？”张居正问道。
    “还能去哪，当然是被母亲收起来了。”张宝珠坐了下来，撒娇道：“东西送过来之后，直接就被母亲收走了。我们见都没见到。”
    “那我就没办法了。”张居正一摆手。
    “爹，你看你说的，这宫里不是有吗？”张宝珠眨着大眼睛，一脸兴奋的说道：“您跟陛下求一点呗，这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陛下对您尊敬有加，这每年往家里送的东西太多了，哪怕把那些东西换成养颜丹也好。”
    “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张居正冷哼了一声说道：“这玩意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前几天太后的老爹都进宫了，皇后那边也盯着。真不知道都怎么想的，这东西就有那么好吗？”
    “当然了！”张宝珠撅着嘴，理所当然的说道：“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想老？谁不想要养颜丹呀？”
    “你才多大呀？”张居正无奈道：“你还没长大，现在就想着不变老了？”
    “外面的人可都说了，这可是好东西，不但能美容养颜，还能固本培元、强身健体；吃了之后能延缓衰老。越是从小吃，对身子就越好。”
    “从小吃，能让人发育的好，不但长得年轻，而且还能越变越聪明。女孩吃了越长越漂亮，男孩吃了读书都能越来越好。”
    “让你说的都快成仙丹了！”张居正忍住了拍女儿脑袋的冲动。
    “这可不就是仙丹吗？”张宝珠一拍手说道。
    “行了行了，”张居正连忙阻止道：“就别说这些了。别的事情能商量，这件事情真没办法。你不用看我，这件事情求陛下也没用。”
    “张天师在朝天宫一共就炼出了三炉丹药，一炉三瓶，总共九瓶丹药。两位太后一人一瓶，皇后一瓶，这就去了三瓶了。剩下的三位阁老一人一瓶，就只剩下三瓶了。”
    “这三瓶陛下还要用吧，怎么去要？宫里面还有那么多公主，还有潞王。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宫里都不够分，我还去要？”
    “行了行了，养颜丹你就不要想了。”
    张居正以为张宝珠听了这话之后会面露失望，没想到她依旧瞪着大眼睛，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有些不明所以，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张宝珠笑着说道：“女儿说的是第二批丹药。”
    “第二批丹药？”张居正皱了皱眉头问道：“有消息吗？”
    “当然有了。”张宝珠兴奋的说道：“宫里面已经传出消息了，陛下让陈矩陈公公负责养颜丹的事情，现在正在紧锣密鼓的制作第二批。”
    “虽然不是张天师亲自炼制的，但是功效也不弱，据说这一批有很多。不过从现在的消息来看，这第二批应该也是不够分。”
    “女儿想让爹爹入宫求一点，也不要多了，咱们家三位大嫂，加上母亲，还有我，五个人一个月就是五瓶，一年就是六十瓶。要六十瓶就可以了。”
    张居正嘴角一抽抽。
    六十瓶？
    “爹爹你也可以吃！”张宝珠在一边兴奋的说道：“不过您是陛下的先生，陛下那边肯定想着你，所以女儿就没算你。”
    “是不是也要把你哥哥算上？”张居正没好气的说道：“他们平日里可是很疼你的。”


第二二八章 一群走后门的
    “他们都是男的，女儿可管不了他们。”张宝珠一摆手说道：“女儿只管照顾好府里的女人就行了。”
    “你呀，你！”张居正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瞪着眼睛说道：“行了，行了，我回头遇到陛下的时候帮你问问。如果能行的话就给你拿点回来。”
    这件事情，张居正没有太放在心上。
    “好，谢谢爹爹！”张宝珠兴奋的说道：“爹爹，你可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好，好。”张居正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件事情应下来了。
    等到女儿离开之后，张居正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自己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去找陛下，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些年皇帝给自己的好东西多了，一点养颜丹算什么？
    培元丹不比养颜丹要贵？陛下还不是一瓶一瓶的往自己这里送？
    其实张居正不知道，朱翊钧送给他的培元丹很多都没什么用。
    养颜丹不一样，这玩意是真的有用。所以朱翊钧宁可给张居正培元丹，也不愿意给他养颜丹，
    西苑。
    朱翊钧有些头大的看着眼前的妹妹们，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转头看了一眼王皇后，朱翊钧无奈的问道：“你怎么把她们带过来了？”
    对于这些妹妹们，朱翊钧那是非常宠爱。在宫里面的人看来，朱翊钧对公主们的宠爱都有一些不可理喻。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不管是什么都给她们送去。还专门给她们修游乐场、专门找人陪她们玩。
    看着眼前妹妹们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委屈巴巴的哀求模样，朱翊钧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说不清楚了。
    王皇后有些无奈的摊摊手，说道：“她们都缠了我好几天了。您倒好，直接就跑这边来躲清静来了。我怎么办？”
    朱翊钧也无奈。
    他已经躲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躲不了。
    转头瞪了一眼寿阳公主，朱翊钧假装沉着脸，问道：“是不是你鼓动她们来的？”
    这些妹妹里面，寿阳公主最大，平日里就是这群公主的头头。因为朱翊钧的宠爱，在宫里面带着这群公主横行无忌，颇有一种大姐大的感觉。
    这次这群公主全都找上门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和她有关。
    闻言，寿阳公主一脸的委屈，瞪着大眼睛说道：“大哥，你就冤枉人！”
    朱翊钧丝毫不为表象所蒙骗。
    从小就会骗人，这个样子谁相信？
    “那你自己说，我哪里冤枉你了？难道不是你鼓动他们一起来的？”
    “才不是。”寿阳公主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们都是一起来的，没人鼓动。”
    年纪最小的延庆公主歪着小脑袋，疑惑的说道：“寿阳姐姐，不是你说哥哥这里有好东西让我们一起来要的吗？”
    朱翊钧顿时就笑了，一把将小妹妹抱过来，瞪着寿阳公主说道：“看到没？还说不是你组织的？还是我们延庆最乖。”
    寿阳公主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她最乖？就是她心眼最多。”
    闻言，朱翊钧笑得更开心了。
    这几个妹妹性格迥异，寿阳公主脾气火爆，但是为人很讲义气，性格很直爽，办事风风火火的。
    最小的延庆妹妹，整日里就跟小奶狗似的，柔柔弱弱，看起来就像是谁都能欺负她一下。可是她心眼非常多，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朵白莲花。
    可是朱翊钧知道，这就是延庆的生存之道。你真要把她当成一朵白莲花，到时候被坑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伸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子，朱翊钧笑着说道：“你说你们才多大的年纪，吃什么养颜丹？差不多就行了，不要闹腾了。”
    “那养颜丹，你们大哥还要拿出去卖钱，要不然哪有钱给你们买新衣服？哪有钱给你们买最好的首饰？”
    “我们不要衣服，不要首饰，”瑞安公主在一边说道：“我们都听人说了，养颜丹这种东西越吃长得越漂亮，年纪越小吃效果就越好。”
    “我们不要衣服和首饰，我们要长得漂亮。”瑞安公主一脸的坚定。
    朱翊钧很无奈，伸手捏捏她的脸，故作愤怒道：“这都哪来的谣言？谁胡说八道的？”
    王皇后在一边撇撇嘴，没有说话。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
    这谣言就是皇帝让人放出去的。用皇帝的话来说，这叫宣传。你不宣传哪有人买你的东西？
    于是这玩意就这么传出去了，而且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离谱。
    现在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眼巴巴的等着。所有的人都在期盼着，简直都期盼的不行了。
    “行了，行了。”朱翊钧看着一群妹妹说道：“这一批总共能出一千瓶，我给你们每人十二瓶，一年的量，好不好？不要闹腾了，行不行？”
    闻言，寿阳公主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福身说道：“谢大哥。”
    “走吧！”说完，她就招呼着几位公主要离开。
    延庆公主赖在朱翊钧的怀里，抬起头说道：“哥哥，我不走，行不行？我想哥哥了。”
    说完，她还撒娇般伸手搂紧了朱翊钧的脖子。
    寿阳公主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在自己这群姐妹当中，延庆她年纪最小，也最会撒娇。平日里在母后跟前就这么说，现在又来了！
    “不行，大哥还要忙。”寿阳公主上前一把把延庆从朱翊钧的怀里拽了出来。
    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就把延庆抱在了怀里，转身就走。
    延庆公主趴在寿阳公主的肩膀上回望着自家哥哥，一脸的幽怨。
    朱翊钧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最后只能是叹了一口气，“妹妹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皇后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平日里你娇惯她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翊钧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不过还是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是不是？”
    “你今天不是为了养颜丹过来的吧？”说着，他一脸警惕的看着王皇后。
    他现在被这帮走后门的搞的一个头两个大。


第二二九章 衍圣公进京
    王皇后嗔了一眼朱翊钧，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这天下可不光是养颜丹。”
    闻言，朱翊钧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这些天自己还真的有些过了。
    既然皇后不想要，那就不提这些事情了，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可以了。
    京城表面上看起来很平稳、岁月静好，甚至大家都在讨论养颜丹。
    只不过，但凡是对朝局有一点点了解的人都明白，这是隐藏在暗涌之上的表面平静。
    谁都知道现在朝堂上是多事之秋，土地清查的事情还没有搞明白，孔家的事情又闹腾起来了。
    孔家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有心人，海瑞在山东闹的事情也早就传到了京城。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可是私底下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孔家也没闲着，一直都在乱腾腾的闹腾。孔尚贤在不断联系人手，显然想这一次把海瑞打趴下。
    只不过，孔尚贤没有想到，京城里面有比他更上心的人。
    这些人反对张居正，也反对清查土地。如果没人带头，他们可能也就算了；现在有孔家的人在前面顶着，这些人乐不得找点事情，也乐不得把事情闹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孔尚贤进京。
    张居正这边自然也不可能没有感受，双方都在等着。
    孔尚贤进京以后，京城就会乱起来，这已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双方甚至都有了默契。
    孔尚贤进京之日，就是双方动手之时。
    京城，西苑。
    朱翊钧坐在湖边看着鱼漂，手里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
    最近除了冷兵器以外，他开始迷上了火器，给自己兑换了不少好东西，包括手上拿着的这把左轮手枪。
    朱翊钧也兴致勃勃地尝试开过几枪，不过，基本都脱靶了。
    原本他觉得自己是个神枪手，可是开了枪之后，发现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一些，自己就是个实打实的菜鸡。
    纵然自己在游戏里是个玩枪好手，能枪枪爆头，但游戏和现实完全没法比。
    练枪练了几次之后，朱翊钧有些迟疑了。
    打得多了，手都震疼了，尤其是虎口。
    反正也不着急，就每天玩着练。什么时候有结果，什么时候算。
    躺在摇椅上，朱翊钧对一旁的陈矩说道：“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回陛下，东厂那边送来的消息，说是衍圣公马上就要进京了。东厂那边问怎么安排？”
    陈矩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朱翊钧。
    朱翊钧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到了就到了吧，找个地方安置起来就是了。先晾几天再说，过些日子臻再召见他。”
    “是，陛下。”陈矩答应道。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凝重了起来。
    孔尚贤进京，代表着一场大幕的拉开。
    这可是自己找来的一只鸡，用来杀鸡儆猴的一只鸡。只不过这只鸡有些大而已。
    所有人都在等着衍圣公进京，所有人也都知道他来了。
    只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被转移了，因为皇家搞出了一千瓶养颜丹。
    这个消息一出来，整个京城都为之疯狂。
    所有的权贵和大臣们圈子中，但凡是有些权力的，全都在想各种办法弄到第一批丹药。剜门盗洞，各种想法都来了。
    不过，很快就传来了让人失望的消息。
    据说这一千瓶丹药宫里面都不够用。除了两位皇太后以外，宫里还有那么多公主，所有人都需要养颜丹。
    除此之外，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全都有养颜丹，勋贵和勋戚也都有，是皇帝的赏赐。
    这么算下来，根本就不剩什么，被分得差不多了，外面的人翘首以盼也弄不到。
    很快，养颜丹就被分发了下去。
    得到赏赐的人没有多高兴，因为这玩意就单人一个月的量。皇帝只赏了一个月的，根本就不够用。
    就这些大户人家，你让他们怎么分？
    如果家里面有老太太在的还好，直接给老太太就好；如果老太太不在的，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正房拿了之后，小妾是不敢吱声，可是架不住晚上睡觉的时候管你要。
    还有女儿，这闹腾起来就更没完没了了。
    越富有的人家，这女人越多，一时之间全是鸡飞狗跳。
    最近，京城中的大人物们见面，都是唉声叹气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家店铺在京城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这家店铺门脸并不大，匾额也并不是很出奇，叫做：博古斋。
    很快，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京城的高层里流传了开来：
    博古斋有养颜丹卖。
    “小姐，咱们要不先回去吧？”一个小丫鬟站在张宝珠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怎么也不像是卖养颜丹的地方。”
    说着，小丫鬟还害怕的四下看了看。
    张宝珠瞪了她一眼说道：“别胡说八道！咱们有护卫，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他们要是敢卖假货，本小姐砸了他的铺子！”
    身为张居正的小女儿，张宝珠自然有骄傲的资本。在大明能够媲美她的女人也不多。
    这一次听说博古斋有养颜丹卖，张宝珠第一时间就登门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
    张宝珠拎起裙子，迈步就走了进去。
    小丫鬟连忙跟上。
    博古斋门口，很多人都看到这一幕，转身开始跑了。
    这些人都是去送信的。
    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店铺，没有探明底细之前，也不太有人敢直接冲进去买东西。
    而且这里面卖的还是稀奇珍贵的东西，不说是违禁品，那也差不多了。
    现在张居正的女儿进去了，这就是个好消息。
    很多人都翘着眼睛往里面看，想等等看结果。
    走进店铺，张宝珠发现这一家店铺很寻常，什么都没有，摆设也很简陋。
    一个年轻的小子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很是悠闲。
    两侧架子上摆的古董，以张宝珠的眼光，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
    张宝珠的脸色很难看。
    你们搞这么多假古董摆在这，不嫌丢人吗？
    事实上既然摆出来了。那自然不嫌丢人。


第二三零章 博古斋
    走到柜子前，张宝珠伸手轻轻敲了敲柜面，说道：“起来，伙计。”
    伙计睡得正香，听到有人喊自己，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见到一位戴着面纱的姑娘，伙计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手抹了一把口水说道：“这位姑娘有礼。”
    虽然人家戴着面纱，可是从这打扮也知道她非富即贵，而且背景肯定很深厚。
    不说其他的，小伙子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戴的那个簪子。
    就那种工艺，那种材料，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从宫里面出来的。
    能够戴着宫里簪子的女人，这身份肯定不一般。
    每年都会有太监从宫里往外偷东西，各种簪子、配饰都很多，这种东西比较好拿。
    但是大多数人买了之后都不敢张扬，何况这种戴在头上招摇过市的？
    敢这么干的，这玩意来路自然没问题。
    年轻的伙计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对着张宝珠笑道：“姑娘您仔细看看，咱这店铺里面可全都是好东西。”
    说着，他就给张宝珠做起了介绍。
    伸手拿起来一个碗，小伙计笑道：“姑娘，您看这个碗，正儿八经的汝窑瓷，在整个市面上都非常少见。”
    张宝珠嘴角一抽抽。
    你这玩意是汝窑瓷都有鬼了。就你这个碗，随便找一家酒楼都能给你一打，还汝窑瓷？
    尽给自个儿脸上贴金！
    张宝珠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可不是来买这些东西的。听说你这有养颜丹卖？”
    “原来客人是冲着养颜丹来的。”小伙计恍然道：“有，不过咱可得把丑话说在前面，这养颜丹的价格可不低呀！”
    张宝珠摆了摆手说道：“钱不是问题。”
    “豪气！”伙计笑着说道：“那不知道客人您要多少？”
    “你有多少？”张宝珠问道。
    “咱店里的养颜丹五十两一瓶，不二价。如果您要买的话，咱手里还有十瓶，可以全都出给您。”伙计眯着眼睛笑道。
    闻言，张宝珠诧异的打量起伙计。
    十瓶这个量不小，要知道宫里送到家里面的也才五瓶。这博古斋居然能买到十瓶？
    不过五十两的价格，够高的。
    “你能告诉我，你们是从哪弄来的？”张宝珠问道。
    伙计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个就不太好说了。姑娘你要不要？要，我就给您去拿；你要是不要，咱还要做生意。”
    伙计说得很客气，脸上的笑容也很真诚。
    要不要？
    要，我给你拿货，交钱；不要，就滚蛋。
    张宝珠瞪了伙计一眼，说道：“我全都要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丹药是怎么来的？不然我不放心。你要是卖我假货怎么办？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您看您说的。”伙计笑着说道：“咱这做的可都是达官贵人的生意。别说在京城的地面上，就是放在整个大明的地面上，也不敢卖这么多达官显贵假货。这个假货可是瞒不住的，到时候您发现了，小人我还有活路？”
    “别废话。”张宝珠摆了摆手说道：“你就说是怎么来的吧。”
    “这……”伙计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说道：“客官，您豪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既然您能够找到这来，想必也知道这养颜丹的来历。”
    “现在的养颜丹，只有两处能搞到，一处是宫里，一处就是各位大人的府上。”
    “小的这里的养颜丹，正是来自此两处。有些大人不想自己用，而是想换银子，小人就把丹药收过来了。宫里有些人得了也不想用，或者用不了，就拿出来卖了。”
    伙计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的这里有一些货，但要细水长流的卖。您也看到了，咱这里不光卖丹药，也兼着卖古董。”
    “另外，姑娘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告诉咱们。咱们博古斋别的不敢说，在京城地面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人力的，很多事情都能帮得上忙。只要您愿意花钱，我们能弄到很多好东西。”
    张宝珠看了一眼伙计，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五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你们把东西给我送到家里来，顺便把银子拿走。”
    “不知您……”伙计连忙躬着身子问道。
    “张家。”张宝珠看着小伙计说道：“送到张家就可以了。”
    小伙计一愣，随后瞳孔一缩，身子更恭敬了几分，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道姑娘所说的张家是哪个张？”
    旁边的丫鬟向前走了一步，不满道：“我们家老爷是内阁首辅大学士，你不知道是哪个张家吗？”
    “知道，知道。”伙计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笑着说道：“您放心，东西马上给您送过去，绝对不会耽误您使用。”
    “你既然知道东西送到哪，可别送假货。”张宝珠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瞧您这话说的，”伙计笑着说道：“不要说您是阁老家的小姐，即便是寻常百姓，咱们博古斋也绝对不会做出卖假货这种事情来。”
    “咱们博古斋虽然成立的时间不长，但是一向讲究诚信经营，坑蒙拐骗可不是我们博古斋做的。您放心，东西肯定会送到你的府上，您也一定会满意。”
    “如果您方便的话，咱们给您留个帖子。以后博古斋有什么新东西，第一时间给您送个帖子。”
    看了一眼伙计，张宝珠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她迈步带着丫鬟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之后，伙计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真吓人。
    四下看了看，他连忙向后面走了出去。
    后面也有人，也在睡觉。
    伙计大声喊道：“别睡了，快起来。”
    把那人叫醒之后，伙计说道：“张阁老的府上，十瓶。”
    “哪位张阁老？”那人有些迷糊的说道。
    这也不怪他，内阁有两位姓张的大学士，一时分不清也很正常。
    伙计瞪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首辅。快去，可别出什么岔子，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那人连忙答应了一声，“哪能啊？”


第二三一章 皇帝赚钱的门道
    张家。
    张居正看着眼前的女儿，沉着脸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张宝珠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居然被父亲抓到了。
    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父亲，张宝珠说道：“出去买东西去了。”
    “管家说你支了五百两银子？”张居正抬起头问道。
    “是啊。”张宝珠点了点头说道：“拿去买养颜丹了。家里面的根本就不够用，我又买了十瓶回来。”
    闻言，张居正一皱眉头，“这东西有卖吗？”
    这件事情张居正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最近朝堂上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些事。
    宫里面的数量就那些，谁会拿出来卖？
    张宝珠点了点头说道：“有人卖呀，他们等一会就送过来了，是一家叫做博古斋的店铺。女儿也问了，他们说是自己不用，拿出来换钱。”
    张居正摇摇头。
    这话他根本就不信。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拿出来换钱？
    听女儿的话是五十两一瓶，这个价格并不是很高。
    想了想，张居正说道：“不会是骗子吧？”
    他的话不是对女儿说的，而是对一边的游七说的。
    “回老爷，这个博古斋我也听说过，是最近开的一家铺子。据说和宫里面的关系很深，背靠的是谁不得而知。他们家的东西应该是真的。”游七想了想继续说道：“应该是从宫里面出来的。”
    张居正的嘴角一抽抽，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这玩意儿能从宫里面出来，肯定不是宫里面的太监和宫女弄出来的。即便是宫女和太监弄出来，也不敢这么大规模的卖。他们手里面不可能有这么多东西，这么大规模的卖也怕挨收拾。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宫里面的大人物在卖养颜丹。
    皇宫里面敢干这件事情的人无非是三个：太后、皇后、陛下。
    如果张居正没猜错的话，这事就是陛下干的。
    想到这里，张居正一个头两个大，摆了摆手，示意张宝珠退下去。
    张宝珠也知道父亲在想事，不敢再打扰，转身便离开了。父亲没有追究花钱的事，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等到张宝珠走了以后，张居正抬起头看着游七说道：“你派人盯着点这个铺子。”
    “是，老爷。”游七点头说道：“要不要查一查？”
    张居正摆了摆手说道：“这就不用了，回头我问一问。”
    游七点头。
    老爷说问一问，那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老爷直接进宫问太后或是皇帝都可以，这事在老爷这里自然不算什么。
    这件事情说完，张居正也没放在心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是皇帝卖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皇帝手头紧了，想搞点钱罢了。
    不过这个钱得想办法让皇帝拿出来。
    说实话，在张居正的心里，皇帝有钱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如果真这么赚钱的话，那不拿出来给朝廷用？
    朝廷上下现在都在用钱，皇帝拿出点也没什么。朝廷的钱就是国家的钱。
    皇帝主要有三个收入，第一个是皇庄，就是皇帝的私人土地的收入。
    第二个是国库拨款。国家有钱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国家穷了，没钱不给皇帝。
    张居正当首辅这些年，皇帝过得紧巴巴的，国库的钱根本就不给皇帝用，宫里面的用度也一再削减。毕竟朝廷的日子也不好过。
    第三个收入来源就是抄家，这个是国库和皇帝分成的。分成的比例，要看当时的情况具体来谈。比如嘉靖皇帝在这边方面就比较心狠，恨不得把钱都扔到自己的内库里去。
    当今皇帝都没有这种好待遇了，都被张居正拿到国库里去了。
    现在皇帝有了来钱的道，得想办法让他拿出来一些，朝廷要用钱。
    打定了主意，张居正准备明天进宫和皇帝商量一下。
    突然，张居正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抬起头看着游七问道：“最近孔家有没有派人过来？”
    “有。”游七点了点头说道：“派人送了帖子，也派人送了一些礼物。礼单我看过了，并不算太过名贵，大部分都是一些古书和字画。”
    张居正点了点头。
    孔家的意思他明白，这是在提醒自己：你是儒门的子弟，做的事情需要儒家支持。你需要我们家支持，这次你就得帮我们。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孔家的事情不好办，这事要看皇帝的态度。
    想到这里，张居正又想起了一件头疼的事情——高拱还在京城。
    虽然闭门不出，但是高拱经常进宫。所有人都知道高拱可不只是待在京城看病的，他想要复出。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里面要是没有高拱搅和，那才有鬼了。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那孔家那边……”游七问道。
    “东西收了。”张居正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给什么答复。等到衍圣公进京之后再说，毕竟陛下那边还没有表态。”
    “是，老爷。”游七点头答应道，
    游七作为张居正的心腹，在张家的地位非常高，甚至比几位公子还高。张家的事情，游七能够做一小半的主。
    “行了，我也累了。”张居正站起身子说道：“今天就这样吧。”
    朝堂事多，张居正实在是太忙太累了。每天都很忙碌，毕竟这么大一个国家，什么事情都压在他的头上。
    幸亏家里的事情被游七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用他太操心。
    在游七的伺候下，张居正整理了一下，踏着月光和露水就去休息了。
    日出东方，清晨再一次到来。
    沉寂了一夜的京城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巨兽趴在层层的霞光之中。
    城门缓缓地打开了，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城外排在最前头的车队。
    张诚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脸上透露着浓浓的疲惫。
    原本以为这一趟山东之行会很轻松，谁能够想到这一趟破事这么多？
    回头看了一眼衍圣公坐的马车，张诚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阴郁。


第二三二章 衍圣公到京城了
    原本这一路上挺安稳，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可都是这位搞事，整日里写信叫人，搞得一路上乌烟瘴气，各地拜访的人特别多，让自己应接不暇。
    如果不是京城来了明确的旨意，自己还真的有些麻烦。
    狠狠地看了一眼孔尚贤的马车，张诚心里边暗自吐槽：等你进了京城，看你还怎么嚣张跋扈！
    虽然不知道陛下要怎么做，可是张诚也有自己东厂的消息渠道。
    海瑞在山东干的事情，张诚很清楚。海瑞是陛下让去的，在张诚看来这就是陛下的意思。这次衍圣公进京，肯定会挨收拾。
    “公公，”一个人来到张诚的面前说道：“陈公公已经在前面等了。”
    张诚闻言，向前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不远处面带笑容的陈矩。
    暗自啐了一口，张诚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笑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陈矩走了过去。
    两人见面，互相抱拳，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只不过眼中全都是一片冰冷。
    显然，见到对方，谁都没有那么欢喜。
    张诚大笑着说道：“怎么敢劳烦陈公公亲自出迎啊！”
    “陛下有旨，让咱家来接衍圣公。”陈矩轻笑着看了一眼张诚。
    不要自作多情，不是来接你的。
    张诚嘴角一抽抽，不过还是说道：“陛下有什么旨意？”
    “地方已经准备好了。”陈矩笑着说道：“陛下让公公把人带过去，先安顿在那里。这两天陛下要召见。”
    “明白。”张诚笑道：“我马上安排人。”
    “对了，”陈矩又笑着说道：“地方安排好了，但是里面伺候的人还没安排好。陛下说了，这些人手让东厂来安排，你用点心。”
    张诚了然的说道：“请陈公公上复陛下，东厂一定把事情办好。”
    这里面的话就不用说透了。陛下的意思很简单，让东厂这边派人把孔尚贤监视起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只不过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陈矩见张诚明白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反正自己已经把话带到了，如果张诚没听明白，到时候把事情办砸了，那也是他的事情了。
    “陈公公要不要见一见衍圣公？”张诚眯着眼睛，笑着问陈矩。
    这话自然不是白问的，他是想看看陈矩的态度。毕竟在某些事情上自己的判断没那么准确，对于皇帝的了解，他这种人还是不如陈矩，
    虽然自己觉得衍圣公要倒霉，可是事情的结果究竟如何，自己还不知道。
    看看陈矩的态度，如果他也这么认为，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陈矩看了一眼张诚，笑着说道：“张公公不必如此。咱家只是来给张公公传旨意的，衍圣公那边可没有旨意。咱家是宫里的太监，私底下见衍圣公不太合适。如果张公公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咱家就走了。”
    张诚眉毛一挑，笑着说道：“咱家没有其他的事了。陈公公，请。”
    陈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他不想在这里待了，更不想和孔尚贤扯上什么关系。
    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有了新的差事，自然要好好干。跟衍圣公扯上关系有什么好处？
    这是一个注定要倒霉的人，牵扯到他的身上，恐怕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张诚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衍圣公的马车，张诚冷笑，转回身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走吧，咱们也进城。”
    说着，他翘着兰花指就上了马车。
    京城，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张居正，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两下，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张先生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刚刚张先生说了一个让朱翊钧很惊异的消息。
    张居正提到了博古斋，提到了养颜丹。当然了，主要目的就是银子。
    用张居正的话说，朝廷上下这么缺钱，陛下你不能吃独食啊！
    虽然话没说明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朱翊钧很想吃独食，至少前期吃个独食。
    可是听了张居正的话，朱翊钧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张居正很累，朱翊钧知道。可是这事和张居正累不累没关系。
    在张居正的报告下，大明今年又是很难过的一年，各处天灾不断，小灾不算，光是受了大灾的县加起来就有十六个。朝廷不但要免了他们的钱粮，还要拨付赈灾款项。
    马上就要到雨季了，各地的河堤也要整修一下。而且最好准备一些赈灾的粮食，毕竟这两年的大明没有一年河是老实的。
    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朝廷现在没有钱，急需一笔钱来搞这个事情。皇帝，你看你是不是从你的内库拿出来一些？
    毕竟养颜丹日进斗金，你可以动动你的老本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朱翊钧，眼神颇为幽怨，但是没说话。
    这还用问吗？
    我这消息渠道多灵通。再说了，陛下你干的这个事，也不隐蔽，是个聪明人就能够猜到。
    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朱翊钧说道：“先生你也知道，这内库可不在朕的管辖之下。”
    朱翊钧内库的钥匙不在他这，而是在李太后那里。
    朱翊钧也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张居正。
    这事，还是先生你干的，当初是你把这个大权交给了李太后。当初两宫并立也是你干的。
    说起这个事，李太后又有一个讨厌高拱的理由了。
    当年高拱觉得李太后当太后名不正言不顺，陈太后当太后才是名正言顺，李太后你当什么当？了不起死了以后给你个追封，活着的时候别想了。
    还是张居正一手托两家，东西宫并立，将皇帝内库的大钥匙交给了李太后，把宫里面的大权也交给了陈太后，这才让李太后消停了下来。
    张居正也很无奈，当初那是没有办法之下的办法。可是现在皇帝成年了，自己总不能跑到李太后那里说，太后，皇帝成年了，您把钥匙交出来吧？
    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开了头。


第二三三章 张居正来要钱
    两人并没有僵持太久，就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张居正想要钱，皇帝现在有个来钱的道，还这么赚钱，多少得拿出来一点给他吧？
    朱翊钧无奈的摇头。
    这也就是张居正，换成别人来要钱的话，别说给钱了，自己会直接把这个人收拾掉。
    张居正的观点也是这个时代很多官员的一种观点：天下都是你家的，你拿点钱出来怎么了？
    这钱我们又没花，全都是为了百姓花了。你是天下百姓的皇帝，花点钱怎么了？
    你难道还要和自己的百姓计较吗？
    大帽子一扣，高帽子一戴，人家就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
    然后你问他，你这么爱国爱民，你拿点钱出来好不好？咱们共度时艰？
    他肯定会说：那肯定不行，你想都不要想，我的就是我的。别说往外拿了，我还得贪污一点回家。你别看我嘴上怎么说，我的身体还是很诚实。
    你想要从他们手里面拿钱，你不如试试卖官。你看看，如果把捐官制度打开，看看这些人会有多少钱？
    他们爆发出来的能量绝对超乎你想象。
    一个县令卖到付现几十万两万白银都不成问题，这些人当了官之后，肯定会加倍的赚回来。可是他们当官前的钱哪来的？
    证明这些人还是有钱，只是不往外拿。
    即便是张居正，朱翊钧也不准备把这个钱拿出来。
    这是自己的小金库，不是皇宫的内库，意义完全不一样。
    内库的全都动不了，小金库的钱自己才能动。
    只不过现在朱翊钧担心张居正跑太后那里去告状。
    要是这样的话，李太后身子不好，恐怕又要生病了。
    朱翊钧转头看着张居正，用眼神询问：你有这个意思吗？
    张居正笑了，他才不会去告状。
    跑到太后那告状，有什么好处？反而让皇帝不高兴。
    而且这个钱进到太后的兜里，更难往外拿。
    最近太后开始提潞王的婚事，想到这件事，张居正就一个头两个大。
    在皇帝大婚的事情上，自己可以让太后节俭一些，皇帝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你换成王爷，这事就不好办了。
    这事有过无数次的先例，对于这种马上就要离开自己身边的王爷，太后是觉得给多少都不够。给钱、给地、给珠宝，那都是不遗余力，能给什么给什么。
    这事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根本就讲不通，哪怕是皇帝去讲都没有用。
    在太后看来，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继承了皇位，这天下都是你的。现在你弟弟马上就要离我而去了，这一去，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你拿出一点东西怎么了？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就很重要嘛？
    无非就是一些钱财而已，你是皇帝，九牛一毛的事情，你连这都舍不得吗？
    正常情况下，皇帝只能认怂。
    因为这个事顶太后，那你就是不孝；真的不给弟弟，那就是对弟弟严苛。你在民间风评都不会好，大家觉得你这个皇帝对弟弟都不好，你还能对谁好？
    何况在这个时代，兄弟分家，大家还是希望长房多给弟弟一些东西。
    朱翊钧很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张居正办，所以现在就想鼓动张居正去把内库的钥匙要回来。
    如果要回内库的钥匙，分给他一点钱也没问题。这个钱让张居正拿去花，基本都会花在百姓的身上。
    无论是修桥补路、筑河修堤，还是给戚继光打造军械，朱翊钧都舍得，总好过拿去给潞王到河南乱来的好。
    这个钱要是能拿回来，那就让潞王离开京城。
    如果拿不回来，朱翊钧是打定主意了，反正不让潞王走。
    原本的历史上潞王结个婚花了大概一百万两，这还不算修王府之类的开销。这次为了省这笔钱，怎么也要把他留在京城。
    张居正也很无奈，看着朱翊钧说道：“陛下，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可是百姓嗷嗷待哺，实在是等不得了。”
    朱翊钧撇嘴。
    要是没我这笔钱，你就不办事了？
    再说了，我这笔钱都是有用处的，而且是大用，怎么能给你？
    不过张居正是真缺钱，给他一点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不过这钱自己不能出，那就只能想办法了。
    看了一眼张居正，朱翊钧沉着脸说道：“先生，朕听说山东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啊，朕以前都没想到。现在山东有两位藩王，是不是他们盘剥过甚？”
    “如果有这样的事，先生一定不要隐瞒，及时告诉朕。朕会想办法，即便会有损天家的颜面，也不能让百姓受苦。”
    朱翊钧说的大义凛然，就差拍胸脯表示自己正直勇敢了。
    张居正诧异的看了一眼朱翊钧，没想到陛下的思维跳转的这么快。
    刚刚两人还在琢磨皇宫大权，看看能不能从太后那里把内库的钥匙拿回来。
    结果发现难度有点大，自己还得想办法，皇帝居然转向了？
    这是什么情况？
    说起来内库里是有钱，可是朱翊钧也不太看得上。皇宫里面的收入不多，每年还要供着皇宫的开销，自己的小金库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为了自己的小金库，朱翊钧果断的把张居正的目标转移了。
    张居正想了想，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山东的两位藩王？
    这一次山东两位藩王可是非常配合，在清查土地上根本就没有惹一点麻烦。
    他们不但带头清查，还很积极，这个时候怎么说他们盘剥过度？
    尤其是鲁王，这些年的风评非常好，甚至把王府里湖边的地都分给了贫苦的百姓去种，简直就是大善人一个。这样的王爷去哪找？
    德王虽然不如鲁王，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至于说兼并土地不交税这种事情，这在王爷这里都不算什么事。天下人都这么干，何况是大明的王爷？
    那皇帝为什么这么说？
    这就是意有所指啊。张居正为官多年，自然琢磨出这里面的滋味来了。
    山东现在谁不听话、谁乱跳、谁有钱？
    答案只有一个，孔家。


第二三四章 人都是立体的
    陛下这是要对孔家动手！
    家大业大的孔家让陛下不爽了，而且陛下也盯上了孔家的钱，孔家的钱多啊！
    张居正有些迟疑，他当然不是想着怎么帮孔家逃过这一劫，而是在想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息、才能榨出更多的钱来。
    他怕皇帝太年轻，操办不好这件事情。
    “两位王爷的德行，臣还是知道的。”张居正缓缓的说道：“这次清查土地，两位王爷都很配合，这些年也并无恶行。臣觉得山东的事情与两位王爷关系不大。”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说道：“原来如此，那是朕没有让人查明白。至于爱卿说的朝堂上的事情，朕再想想办法吧。先生也想想办法，咱们师徒同心，终归会有办法的。”
    张居正把两位王爷摘出去了，觉得这是应有之意。
    朱翊钧不置可否。他缺钱了，让两位王爷拿出点钱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听了皇帝的话，张居正也明白了。
    自己学生提的了一个建议：我小金库的钱你就不要打主意了，咱们一起去别的地方搞一把吧。朕觉得山东的孔家就很合适，你要是也觉得合适，咱们俩配合一把，搞一笔大钱。到时候咱们一分，你有钱了，我也有钱了。
    张居正有些不满，觉得朱翊钧不应该分这个钱。
    你已经有养颜丹的小金库的钱了，这一次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要你小金库的钱。
    你小金库的钱不出，从别的地方弥补我也行，我不说什么。但是你不能从这个钱里再分一把，这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还是先把钱弄出来再说。
    张居正说道：“臣马上回内阁去查一查，想办法开源。朝廷现在虽然比较艰难，但是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肯定能够度过难关。”
    皇帝你说的对，咱们俩一起干一把，让衍圣公多拿些银子出来。
    “好好好！”朱翊钧面露喜色，点头说道：“大明有先生，当真是国之幸事、朕之幸事！来人；把新近送来宫里的贡品给先生送一些去。”
    陈矩从一边走了出来，躬着身子说道：“是，陛下。”
    张居正看了一眼自家皇帝学生，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也露出了一抹无奈。
    学生长大了啊！这份聪明才智和手腕，当真了不起。
    欣慰之中也带着一抹复杂，不过更多的是欣慰。自己学生有这样的手腕才能和他们缠斗，才能把改革大业继续下去。
    张居正一辈子没有培养接班人，不代表他没有这种想法。
    高拱培养了张四维，徐阶培养了张居正，严嵩培养了严世蕃。
    要么是儿子，要么就是师徒。
    张居正也培养了，只不过他培养的学生在皇宫里。
    对于张居正来说，这天下推行改革的人有好下场的可不多。以他的才学和智慧，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件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他有自信。
    他的自信来源于哪？
    来源于万历皇帝，这个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受他教育的皇帝。
    张居正觉得等到自己没了以后，这位小皇帝也能继承他的理念。
    可事实却恰好相反，万历皇帝没有能进一步推行张居正的改革。
    如果万历皇帝继续推行新政，干几年甚至可以搞摊丁入亩了。张居正给他留下的底子实在是太好了，军方有人，文官也有人，朝廷也有钱，兵力也很强盛。
    只可惜张居正最宠爱的这位学生背叛了他，闹了一个众叛亲离、党争横行。
    三大征更是把国家的家底打了一空。
    萨尔浒之战，把大明打了一个元气大伤。
    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皇帝，张居正反而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后继有人。
    那种单纯的仁义、傻乎乎的皇帝，不符合张居正的期待。眼前这种小狐狸一样的皇帝，才符合他的期待。
    现在张居正只是想看看小皇帝的大局，如果眼界也开阔，有吞吐天下的胸襟和气魄，这必然就是中兴圣君。
    朱翊钧把张居正送走之后，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山东的事情，还是自己接下来要弄个小金库，对于朱翊钧来说都非常非常重要，绝对不允许有失。
    摆平了张居正，能轻松些了。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这位老师光明正大的事情能干，暗底下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能行。
    果然，人都是立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驿站。
    孔尚贤有些厌烦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是推开门向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面的人瞬间就看了过来。
    还有人笑着迎了上来，说道：“衍圣公，有什么吩咐吗？”
    这人笑得很灿烂，可是怎么看怎么虚假。
    孔尚贤当然明白这些是什么人，自从他住进这里来，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热情，可眼中却没有什么热情的光芒。关键是无论自己走到哪里，这些人都会跟着自己。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会有人在自己身后，不让自己逃出他们的视线。
    自己被人看上了。
    孔尚贤问道：“门房可曾送来拜帖？”
    在孔尚贤看来，自己到京城之后，肯定会有人来拜访。无论是冲着衍圣公的名声，还是冲着自己的利益，终究会有人来的。
    可他到这里这么久了，这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人来。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回衍圣公，应该是没有人来送拜帖。不然门房收到了以后肯定会送过来。”
    “衍圣公，您放心，咱们的人必然不会办事出差错的。”
    孔尚贤瞪着这个人，沉默了一会之，说道：“让我的人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他不能在这里呆了，再呆下去就有问题了。
    “衍圣公，这怕是不好吧？”那人站在原地，眼睛微眯着说道：“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召见衍圣公。您在这里候旨，这要是离开了，宫里面来传旨，怕是没法交代，”
    老实在这呆着等圣旨，不要出去瞎跑。不然的话圣旨来了，你怎么交代？
    这就是在威胁。


第二三五章 山东来信求情
    孔尚贤的眼里闪过一抹愤恨，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这些人都是东厂的人。
    这一路上，孔尚贤想和张诚套近乎，甚至还送了很多东西。可是那个太监什么都没收，简直可恶。
    自己拉低了姿态去找他，他反而拿捏了起来。这种人放在以前，自己绝对不会搭理。
    可是现在……
    孔尚贤只能叹了一口气。
    尤其是到了京城以后，这个死太监居然胆敢把自己关起来？
    外面肯定有人想见自己，可是这死太监就不让人进来，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样的人就应该杀掉，一个也不留。
    另一个院子里。
    张诚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闪过了一抹冷笑，随后说道：“你不用搭理他。盯住他，不让他走，哪里都别让他去。门房那边怎么样？来送拜帖的人都记下来了吗？”
    “回公公，全都记下来了。”手下人连忙答应道：“拜帖也都收了，告诉他们衍圣公在等候陛下的旨意，等着陛下召见；等到这边完事，立马就会见他们。”
    张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就行了。告诉下面的人，用点心，不允许出一点差错。谁要是出差错了，这一次我就要了谁的命！”
    “公公你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手下连忙躬身说道。
    等到人走了以后，张诚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差事他自己也下了决心，一定不能出差错。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亲自看着了。
    内阁。
    张居正从宫里面回来之后，直接就走进了内阁。
    张四维和申时行两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想看看张居正会不会说点什么。
    毕竟张居正这次进宫，意义非同凡响。
    在这个时候，张居正进宫了，而且还待了这么久，显然是和陛下谈什么事情去了。
    张四维两人也很想知道，张居正和陛下谈了什么。
    见到张四维两人，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
    坐下之后，张居正看着两人，语气有些随意的问道：“山东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奏疏送过来？或者你们有没有收到山东那边人的来信？”
    张四维两人对视了一眼，脸色严肃了起来。
    果然是出事了！
    不然张居正不会上来就问山东的事情。
    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山东的事情终归是一个问题，不解决的话大家谁都不相信。
    申时行说道：“我没有收到山东的私信，内阁也没有山东的奏疏。上份奏疏还是山东巡抚赵贤上报清查土地，一切顺利。”
    “德王和鲁王那边已经开始了，他们准备清查完两位王爷的土地之后，就在山东大规模的清查。”
    申时行说完，就看向了张四维。
    张四维说道：“我倒是收到了山东那边的一些私信。”
    说着，张四维面露尴尬，有些无奈的说道：“基本都是求情的。”
    “求情？”申时行眉毛一挑，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山东那边也没出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求情？”
    张四维一脸的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张居正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件事情还是我来说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申时行说道：“山东的事情，还是因为海瑞。”
    “他又搞什么幺蛾子了？”申时行有些不满。
    在申时行看来，朝政主要突出的就是一个稳字。
    没什么事情，你就不要去折腾。你越折腾事越多，求稳求和不好吗？
    这个海瑞在山东已经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了，这次又要考什么？
    土地清查已经开始了，而且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就让它安安稳稳的把这件事情进行下去不好吗？
    其他的事情先往后退一退，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扰乱大政呢？
    张居正笑着说道：“赵贤请海瑞陪他们一起去清查土地，从两位王爷起。可是海瑞没有去，而是在山东走访了起来。”
    “因为孔家的案子，海瑞在山东声名鹊起。这些天无论海瑞走到哪里，都是连破积案大案。特别是侵占土地的案子，把很多豪绅的土地都清退了出去，整个山东人心惶惶。”
    “已经有人在散布谣言了，说是朝廷清查土地就是要强占土地。除了这些人以外，各地的官员也是有苦难言。”
    “这些日子，海瑞查出了他们不少事情，奏疏全都通过东厂送到了御前。”张居正转头看向张四维说道：“这些就是找你求情的人吧？”
    张四维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都说海瑞是我老师的人，希望我在老师面前劝一劝，让海瑞回京。”
    “有人还说我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扰乱了山东的清查土地。”张四维叹了一口气说道：“总之，就是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觉得我可以管这件事情，可以让海瑞回京。可这哪是我能做主的？”
    张四维的脸上满是嘲讽，最终也全是不屑。
    他的确没有办法做主，露出这个表情也是做给张居正看的。
    张居正对他笑了笑说道：“我们都知道。这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情，不用去管他们。”
    “山东这些人尸位素餐，平日里作威作福，现在遇到这么点事情就慌了，简直废物。不过山东巡抚赵贤那边没有信过来，倒是让人很意外。”
    申时行在一边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海瑞在山东闹腾，赵贤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可这一次却什么作为都没有，这不像他啊！”
    “难道海瑞没有找他的麻烦？可就算是找别人的麻烦，赵贤也躲不掉啊。”
    “估计上次被吓到了。”张居正说道：“上次因为海瑞的事情，朝堂那边没有站在他那边，他估计被吓得够呛，这一次不敢再乱来了。他想看看我们会怎么做。”
    “毕竟孔尚贤进京了，孔家的事情还没有完，他们可以静观其变，看看京城这边的结果再做打算。这也是谨慎的办法。”
    “无能！”张四维在一边冷哼了一声。
    他现在对赵贤也很不满意了。
    这个赵贤就是个废物，要不是他废物，山东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堂堂一省巡抚，这点事都办不好。


第二三六章 衍圣公面圣
    张居正笑道：“那就先不去管他们了。山东那边的事情我们也不用太操心，那边现在进行的很顺利。只要他们能把清查土地的事情做好，别的我们也就不要求了。”
    张四维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你有道理，你说的对。
    可是两人心里面都明白，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张居正说的这种话。
    张居正的为人，他们个人很清楚。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张居正的做事手段如何，他们再清楚不过。
    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了别的事牵扯他的精力的话，山东那边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别的事，山东那边也出不了事。
    “孔家的事，陛下那边……”申时行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谗言？”
    张居正看了一眼申时行，没说话。他有些不太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能告诉申时行自己刚刚在宫里面和陛下达成了协定，要一起对孔家下手了？
    可是不说点什么，张居正还怕申时行误会。
    想了想，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情先等一等吧，看看陛下的意思。陛下想怎么办，我暂时也不知道。”
    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居正，没再追问。他不信张居正的话。
    不过张居正话里面的意思，他明白了，是在告诉自己两人先不要动，什么事情都不要做，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说这样的话，要么就是事情牵扯太深、把握不住，不想让自己牵扯进去；要么就是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只是暂时还不好说，你们不要再往里掺合了，不然的话会受牵连，静静等着就好。
    无论是哪种原因，张居正的意思就是等。
    张四维两人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之后，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各自点了点头便回去忙碌了。
    内阁每天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京城的气氛，自从孔尚贤进京之后就有点诡异。
    所有人都以为孔尚贤进京之后，朝堂上会掀起腥风血雨，朝堂下也会舆论纷纷。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下面的人想要去见孔尚贤，结果见不到人，到了门口就被人给拦下来了。
    人家说了，陛下要先见孔尚贤，你们往后排一排。你们总不能和陛下抢吧？
    于是所有人都退了回来，没一个人见到孔尚贤。
    孔尚贤也出不来。
    一天两天的，就有人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孔尚贤好像被关起来了。
    这个事让所有人觉得狐疑。那些想要借着孔尚贤到京城闹事的人全都退了。
    如果孔尚贤能够掀起风浪，他们自然愿意跟上去。说白了就是孔尚贤开团，他们闪现跟团。
    要是让他们冲锋，那想都别想。
    现在孔尚贤还没等开团就被抓起来了，他们撤的比谁都快。
    当然了，临时性战术后退，不是完全撤退。就是在旁边看着，想看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张居正身边的那些人原本还想有一场恶战。结果那边不来了。
    这就导致双方都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宫、投向了孔尚贤的居所。所有人都在等着结论。
    终于到了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
    皇宫来了圣旨，皇帝要见衍圣公了。
    从居所出来，孔尚贤直接上了马车。他脸色很平稳，神情也很坦然，似乎三天的时间已经让他平复了下来。
    这三天，孔尚贤想了很多，很多琢磨不明白的事情好像也有点明白了。
    原本他想到自己到京城之后就要掀起滔天巨浪，不说其他的，直接把海瑞干倒，让海瑞回到京城来接受惩罚。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不过海瑞是陛下派到山东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孔尚贤冷静下来以后，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些错误。
    他不禁想起来赵贤的话，会不会真让赵贤说中了？
    虽然心乱如麻，可是孔尚贤的脸上却越来越冷静。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他就准备进皇宫试一试，看看皇帝的态度。
    当马车慢慢驶向皇宫的时候，京城里面的气压随着车轮的滚动而越来越低。
    所有关注这件事情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向了皇宫，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对朝堂的影响是好是坏。
    西苑。
    朱翊钧站在凉亭边上，手里攥着一把鱼食，不停地朝着河里面撒。
    鱼食落下之后，水面一阵翻涌，引起了一番争抢。
    高拱陪在朱翊钧的身边，脸上带着笑容。
    此时的高拱，一副富家翁的打扮，整个人看起来闲适了很多，身子似乎也好了不少。
    山东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不得不说，海瑞干得漂亮。
    虽然海瑞没有给他写信，两人甚至都没有交流。可是高拱却越来越欣赏海瑞了，就应该这么干。
    “陛下，衍圣公到了。”陈矩站在朱翊钧的身后恭敬的说道。
    “让他进来吧。”朱翊钧笑着说道：“高爱卿，你觉得咱们这个衍圣公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在山东的时候，他可是大闹了审案的大堂。这次到了京城，会不会在朕这里再闹一通？”
    “臣觉得不会。”高拱想了想说道：“他应该没这个胆子。”
    “原来爱卿这么看。”朱翊钧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看看爱卿猜的对不对？”
    说完，朱翊钧就向着凉台外走了出去。
    高拱将手中的鱼食撒了出去，看了一眼水面的争抢，随后也笑着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就见到了孔尚贤。
    孔尚贤一丝不苟的行礼，说道：“臣孔尚贤，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衍圣公不必如此客气。”朱翊钧笑着说道：“来人，赐坐。”
    很快，陈矩就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孔尚贤的身后，这才笑着退了出去。
    孔尚贤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陛下这样的态度，让他放心了不少。
    陛下还是疼惜孔家的呀！


第二三七章 朕听说孔家出了点事？
    等到孔尚贤坐下，朱翊钧笑着说道：“孔爱卿，看看旁边这位，认不认识？”
    孔尚贤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老头，在心里把一些大官过滤了一遍，也没想到个所以然。
    他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说道：“回陛下，恕臣眼拙，实在是没见过。”
    “高爱卿，人都说你名满天下，看来这天下也有不认识你的人。”朱翊钧看着高拱笑道：“衍圣公就不认识你。”
    高拱转头看着孔尚贤，大度的笑着说道：“臣惭愧，不过没关系，以前不认识，以后可以慢慢认识。臣相信这一次衍圣公到了京城以后，肯定认识臣了。”
    闻言，孔尚贤的瞳孔猛地一缩。
    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就是高拱！
    至于高拱后边说的这些话，在孔尚贤听来可不是什么好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点夹枪带棍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对着高拱笑了笑说道：“我也希望能够和高大人多亲多近。”
    两人都虚情假意的笑了笑。
    孔尚贤对高拱非常不满意，甚至是敌视。
    这一次山东的事情就和高拱脱不了关系，何况海瑞还是他的心腹。
    海瑞在山东干的事情，基本也和高拱有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孔尚贤怎么可能会给高拱好脸色？
    只不过没想到高拱居然会混在这里，他在这里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孔爱卿，这一路上可顺利？”朱翊钧才懒得管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回陛下，一路上很顺利。”孔尚贤连忙低头答应道。
    “这就好，这就好。”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闲聊了一会儿，气氛逐渐融洽了下来，
    在一番大笑之后，朱翊钧突然说道：“孔爱卿，朕听说孔家在山东出了点事。”
    说完，朱翊钧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刚刚的笑声也全都消失不见了，瞬间大殿里面的气氛就变了。
    孔尚贤也是一愣，没想到皇帝问得这么突然。
    看着皇帝变了脸色，孔尚贤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随后缓缓消失了，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回陛下，确有其事。”
    “说说吧。”朱翊钧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不就是找朕来做主的吗？”
    这话受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联系这次的事情，这话里面的东西就多了。
    高拱面露诧异的看了一眼朱翊钧。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皇帝露出这样的神情和说这样的话。
    说起来，高拱对小皇帝的观感非常不错。想想当年自己做的事情，高拱心中很惭愧。
    如果把小皇帝换成自己，自己怕是都不能原谅自己。
    高拱还记得骤然得到先帝去世的噩耗时，自己说的那句“小皇帝才十岁，怎么治理天下？你让我高拱怎么办啊！”
    这句话只是发了一句感慨，也是很心慌。
    皇帝死了，把江山托付给我高拱。可是小皇帝才十岁，没办法治理天下。我心慌啊！
    结果这句话就被告到了李太后那里。
    冯保告状，说高拱说十岁的小皇帝没办法治天下，高拱有了不臣之心。
    然后高拱开始倒冯保，最终以失败收场。
    现在才看见这位小皇帝，高拱不得不感叹自己小看了这个小皇帝。
    这仅仅过了五年，小皇帝就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望而生畏。小皇帝已经有了人主之相，真是恍如隔世。
    高拱因为朱翊钧的一句话唏嘘不已，在旁边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孔尚贤却根本来不及思考朱翊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了之后，就连忙说道：“陛下！”
    说着，孔尚贤直接跪在了地上，眼圈发红，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十分委屈。
    我不行了，我太委屈了，我要死了。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着孔尚贤。
    演戏是吧？在我面前演戏是吧？
    你怕是不知道我是怎么起家的？就你这样子还敢在我面前演？
    斜靠着椅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
    演吧，演吧！哭，看你能演多久、看你能哭多久！
    孔尚贤哭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说道：“陛下，臣冤枉！孔家冤枉！我们孔家的是圣人苗裔，一直以来都是恭敬守法、读书有礼。这一次竟然遭此无妄之灾，还请陛下给臣做主啊！”
    朱翊钧看了一眼孔尚贤，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家人家果然是肆无忌惮的惯了，都到了这种局面，还颇为不以为然。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人孔家就是不倒啊。从宋朝被册封为衍圣公开始，人孔家历经了多少朝代？经历了多少事？
    从宋朝开始，到金，到元，再到现在的大明，人家是什么地位？
    别说这点小事了，灭国的大事都经历过好几次了。宋被灭了，金人不一样捧着？金被元给灭了，元不一样捧着？元被大明灭了，那怎么样，大明不一样捧着？
    当年天下赫赫声威的全真教如何？
    朱元璋登基之后，不一样收拾了他们？
    命令他们不允许设掌教，弄得他们把教派拆分；抬举龙虎山，让全真教的生存空间进一步被压缩。那又如何？
    全真教是全真教，孔家是孔家。我们孔家到现在都屹立不倒，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孔家。
    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太多了，所以孔家才不在意，才变得肆无忌惮。
    就算你不爽我孔家，那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一个海瑞敢跳到我头上来动土？我一定要把你撤下去，用此来告诉天下所有人，孔家永远是孔家。
    朱翊钧突然露出了笑容。
    有些人永远都是这样，在他习惯了享受特权之后，特权就变得理所应当。他不会考虑特权为什么存在，更不会考虑什么时候特权会不在。
    朱元璋当年抬举孔家，你以为他是自愿的吗？
    朱元璋当年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会抬举孔家。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孔家有大用，你以为朱元璋会对你们家那么好？
    孔家的下场不会比全真教好多少，甚至还比不上全真教。


第二三八章 哪有南人北人？都是大明人！
    大明朝刚建立的时候，天下一片狼藉。
    从石敬瑭做了契丹的儿皇帝开始，整个幽云十六州就已经沦为了契丹人的地盘。
    后来契丹人建立了大辽，生活在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也就成了辽人。
    等到北宋灭亡，金占领了整个长江以北，生活在长江以北的汉人就彻底成了金国人。
    等到元灭了金，这些人又被蒙古人统治。
    等到元统一了天下，天下人又被分为了好几等。排在等级最低的是谁？
    是南人。
    倒数第二等的，是北人。
    这东西如果要是后世人来听的话，那一定非常耳熟。这不就是种族主义吗？这不就是印度人的种姓吗？
    当朱元璋统一了天下以后，他是从南往北打。从唐灭了以后，整个天下已经多久没有真正的统一过了？
    期间还有人搞种族主义、搞种姓制度。南北方的矛盾和融合，在大明开国的时候就是主流，朱元璋要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国家随时有分裂的危险。
    要重塑人心，把所有人都聚拢到大明的旗帜下来。
    朱元璋采取过很多办法，甚至科举都用过南北榜。
    当年的南北榜之争，说白了就是南人和北人之争。
    如果当时朱元璋把衍圣公的爵位还给孔家的南宗，你让北人怎么想？
    到时候必然是人心惶惶、恐慌一片。被有心人一煽动，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瞬间就会烽烟四起。
    万般无奈之下，朱元璋只能把衍圣公给了北宗。这样一来，可以安定北方的人心、收拢北方的人心。
    为了国家统一、民族融合，朱元璋在这方面下了非常大的功夫。
    很多人都觉得是朱元璋托起了衍圣公。
    那个时候不托不行啊。南北隔离了这么多年，想要重新融合，哪有那么容易？
    可朱元璋就是做到了。
    终朱元璋一生，穷困潦倒，靠着要饭起家，最后恢复了天下，成了大明朝的开国皇帝。
    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也没有懈怠过，创立了各种各样的制度，甚至创造了养济院，用来赡养鳏寡孤独、弥合南北人心，完成了百年未有的大融合。
    他使得大明南北一心，重新合二为一。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都当得起一声“千古一帝”！
    纵览二十四史，得位之正，无出其右。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南人那个时候的地位很了不得。
    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朱翊钧根本就不太在意这些了。
    现在的大明哪还有什么南人北人？全都是大明人。
    只不过这些年也有过南北之争，争的不是这些，而是读书人和朝堂上的官员。
    大明这些年朝堂上的官员多出自江南，当时严嵩在做内阁大学士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说法：
    一个朝廷，大半个江西。
    一个朝廷，大半官员都是来自于江西。这话或许有些夸张，但是一半还是有的。
    再放大一些来说，一个朝廷，大半个江南，这肯定是有的。江南有个东林党，北方也分类成了无数党派。
    当年的南北人之争，最后彻底演变成了党争。大家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看起来是党争，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争的就是钱。
    谁能决定这个国家的走向，谁就能够制定对自己有利的政策。这对于后世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可能在朱翊钧所在的国家不太好理解。利用自己的国家，一以贯之，五年计划，十年计划，甚至还有百年计划。
    换了国外的某些大国，就能好理解的多了。你在位置上干的事情，我上来就给你推下去，因为不符合我和我背后这些人的利益。
    你想减税，我想加税；你想加税，我想减税。
    在大明也是如此。当然了，大家也有利益相同的时候，那时候没准还能合作。
    在现在这个时候，孔家早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安天下读书人的心，只要有一个牌位就行了，不一定非得你孔尚贤这一家。
    这些事情都看不明白，也是活该了。
    孔尚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甚至一度陷入了哽咽。
    朱翊钧脸色严肃了起来，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心。
    显然，孔尚贤的演技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原本朱翊钧觉得这也就是一个小鲜肉的演技，现在看来，自己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啊！
    就这个演技，怎么也是青年演员的演技。虽然不如老戏骨，可是这也不差了。
    “快快快，给孔爱卿擦一擦。”朱翊钧连忙说道。
    一边的陈矩拿着帕子走上了，恭敬的来到孔尚贤的面前说道：“衍圣公，擦一擦吧。”
    孔尚贤接过帕子，抹了一把，随后就干呕了起来。
    “呕！呕！”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瞪了一眼陈矩。
    他哪能看不出来这是陈矩做的手脚。
    鬼知道那条帕子有什么东西？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翊钧下意识都觉得有点恶心。
    不过我怎么这么高兴呢？
    “衍圣公伤心过度，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朱翊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你喜欢演，我就陪你演了。
    “不用不用。”孔尚贤连忙抬起头摆手说道：“臣谢陛下关心。”
    他心里明白，这次回去，鬼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出来？
    见到皇帝一次不容易，索性就把话都说了吧。
    “陛下，海瑞在山东横征暴敛、冤枉臣，罗织罪名，甚至冤枉山东大大小小的士绅，实在是罪大恶极！还请陛下明察呀！”孔尚贤趴在地上大声道。
    看着他的样子，朱翊钧一皱眉头，有些迟疑的说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吗？可朕怎么没有收到奏报啊？山东那些官员们都怎么了？”
    说着，朱翊钧看向陈矩问道：“有山东那边的奏疏吗？”
    闻言，陈矩连忙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回陛下，并没有。”
    说完，他就退了回去。
    孔尚贤恨得牙痒啊，山东那些废物！
    他不禁想到了赵贤他们。
    你们可真是太废物了，居然连奏疏都不敢上！
    废物，废物！坏我大事！


第二三九章 朱翊钧大骂衍圣公
    在孔尚贤看来，如果这次清查土地山东的官员积极配合，现在的局面早就不一样了，哪里还有什么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要山东的官员配合，海瑞早就被赶走了，大家也早就过好日子了，还用着现在这样受这种气？
    一群废物，一点的骨气都没有！平日里可劲的拿钱，一遇到事情就胆小如鼠。
    “陛下，海瑞在山东作威作福，打着陛下的旗号到处收礼。很多百姓跟着他一起乱来，山东都快被他搅乱了。朝廷清查土地的大计眼看就要坏在他海瑞的手里面了。”
    朱翊钧看了眼孔尚贤，又转头看了一眼高拱，问道：“高爱卿，衍圣公说海瑞在山东做了这些事情，你相信吗？”
    高拱摇了摇头说道：“回陛下，臣不信。”
    “海瑞的为人天下皆知，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乱来的人。虽然性子有些执拗，但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朕也不信。”
    闻言，高拱都是一愣，脸色有些古怪。
    你这么说合适吗？
    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不能以一己好恶来判断事情，尤其是下意识的评判。这对帝王来说是大忌。
    高拱开口就想劝谏，不过还是忍住了。
    孔尚贤的脸瞬间就黑了。
    合着海瑞值得相信，我就不值得相信？
    他海瑞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怎么能信他不信我呢？
    “先不说海瑞在山东做的事情。”朱翊钧说道：“先说说你们家的事吧。你在山东的时候，大闹海瑞审案的大堂，有这事吗？”
    闻言，孔尚贤连忙说道：“陛下，那不是臣大闹，实在是海瑞诬陷孔家，臣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和他辩驳了几句。”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海瑞是诬陷你们家？”
    “回陛下，是。”孔尚贤咬了咬牙说道。
    “所有的人证物证俱在，你弟弟也把人曹家的女人娶回去了，你告诉朕这是诬陷？这要是诬陷的话，这天下还有不是诬陷的案子吗？”
    “杀人谋财、强娶人妻，这叫诬陷？”朱翊钧说着，站起了身子，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准备和孔尚贤再继续说下去了，不想再绕弯子了。
    孔尚贤这副嘴脸让他生气。
    “这就是你们孔家人干的事情，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祖宗？”朱翊钧指着孔尚贤大骂道：“真是不孝子孙！什么东西？”
    大殿里面的人全都惊呆了，尤其是高拱。
    不过惊讶之后，高拱的眼中就闪过了喜色。
    陛下这个表现太符合自己的性格了。
    皇帝，你这样子，我喜欢。
    在高拱看来，先帝的性格就有一些软。你是皇帝啊，你怕什么？你得顶上去，干他们！
    从高拱一辈子的行事风格就能看出来，这位脾气火爆，就是干他们。
    至于独断专行，张居正都曾经说过，谋事在众，行事在独。
    谋反的时候可以大家一起商量来，做事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够让大家一起商量着来的。因为商量着，到最后什么都商量不出来。
    皇帝这个性格很好，我喜欢！
    朱翊钧继续愤怒的说道：“就这样，你还有脸说冤枉？看看你们家干的，这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吗？”
    “山贼强盗也就不过如此了吧？你们孔家难道也是山贼强盗？”
    孔尚贤脸色黑如锅底，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他没想到陛下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陛下这是要翻脸了。
    “当着朕的面，你居然还敢颠倒黑白？当真是胆大包天！你真以为朕可欺吗？”
    说完，朱翊钧一摆手，大声道：“来人！”
    这个时候，张诚从旁边出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东厂的人。
    “把他押回去，严加看管。在孔家的案子没有出来之前，不允许他见任何人。传旨给山东的海瑞，让他给朕查！”
    “好好查查孔家这些年干的事情，朕要看看这圣人家族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告诉海瑞，朕很想知道，如果他查不明白，他就不用回来了。”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
    陛下发火了，他也害怕，答话的时候身子都挺直了起来。
    “陛下，你不能啊！陛下！”孔尚贤一边被拖下去，一边大声喊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看出经验的重要性了。
    旁边的张诚冷笑了一声，直接说道：“把嘴堵上，把嘴堵上。让他叫起来惊扰了陛下怎么办？”
    旁边的人也不迟疑，一把就捂了上去。
    孔尚贤被拖出去之后，高拱还有一些没回过神来。
    陛下，你的脾气是对我的脾气，可是这么干实在有些太让人难过了吧？
    朱翊钧看了一眼高拱，沉着脸问道：“爱卿有什么话要说吗？”
    “回陛下，臣没有。”高拱连忙摇摇头说道：“只不过这件事情闹腾开了以后，这朝野上下恐怕议论纷纷，会有人为孔家鸣不平啊。”
    “是吗？”朱翊钧诧异的说道：“朕正好想看看谁会为孔家鸣不平。”
    高拱有些迟疑在看着朱翊钧。
    陛下，为什么我觉得你没有害怕呢？
    好像还很兴奋？
    你这要干嘛？
    高拱很欣赏朱翊钧的性格，但是他有点担心，这有点太过了吧？
    而且看陛下的样子，似乎还在打着什么阴谋。这不是要真的搞一场大事出来吧？
    朱翊钧就无所谓，有人造反才好。
    如果真的有人给孔家求情，全都打倒。
    朕现在正缺钱，正好让他们把钱全都拿出来。
    抄家的人还少啊，一个孔家的钱不足以支撑自己的野心，再来上几十上百家才好。
    杀人抓人朱翊钧都不在意，大明现在不怕有人造反。
    官场上有张居正撑着，乱不起来。
    平叛这种事情，你以为大明现在是什么时候？
    西北东北全都跟蒙古人打过仗，江南各地都打过仗。戚家军还在，大明的军队还很强盛，现在不是明末。
    朱翊钧才不相信自己在山东抄了孔家，山东的百姓会造反。


第二四零章 欺君之罪
    看了一眼高拱，朱翊钧直接问道：“爱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爱卿没有什么事的话，那就先回去吧。”
    高拱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刚刚还说得好好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赶人了？
    不过无所谓了，今天看了一场大戏，吃了一个大瓜，该撤就撤。
    高拱猛地回过神来了，自己好像卷进了一个大麻烦里面。
    这个瓜吃得很香，可是这个事也沾上了。
    陛下在见衍圣公之前，先见了自己；自己陪着陛下见了衍圣公，然后陛下就做了这个决定。
    高拱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朱翊钧，高拱很想说这事跟我没关系。
    可是想想外面那些人的舆论，高拱这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面，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说海瑞是自己的人，都说山东的事情是自己指使海瑞干的。
    孔尚贤进京干什么，大家都很清楚，这些天闹腾的也很厉害。
    现在陛下在你高拱的身边干了这样的事情，你说和你高拱没关系，谁信呢？
    你以为你能把责任都推到陛下身上去？
    你也太无耻了！陛下才多大呀？年少轻狂，少年人意志不坚定，肯定是受了你这种奸佞之臣的蛊惑，高拱你就是严嵩第二！
    想到自己将面临的局面，高拱脸都黑了。
    朱翊钧见不但高拱没走，脸色还不断的变化，就有些迟疑的问道：“爱卿，你怎么了？”
    高拱连连摇头说道：“陛下，臣没事。”
    文言，朱翊钧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爱卿赶快说，朕马上找御医给你看。”
    “回陛下，臣真的没事。”高拱点了点头。
    现在高拱有一些理解严嵩了。当年这些事，严嵩肯定也没少干。当初天下对严嵩可是一片骂声，谁敢说嘉靖皇帝如何？
    最终也就跳出来一个海瑞。
    当时朝堂之上，嘉靖皇帝自比汉文帝，对天下是休养生息，这四季常服不过两套，平日里也是粗茶淡饭，都不花什么钱。
    嘉靖皇帝从来都不说自己炼一副丹药就几十上百两，每年各地进献祥瑞送来的东西，那花费也是很高的。这些东西就不提了。
    朝堂之上有人敢说吗？还不是捧着臭脚说话？
    现在高拱有些咂嗼出一些滋味来了。这有些事情没亲身经历过，还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拱佝偻着身子退了出去。脸上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高拱走了之后，朱翊钧有些迟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矩问道：“你知道高爱卿这是怎么了吗？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
    陈矩在旁边连忙躬身说道：“回陛下，奴婢也不知道啊！”
    就这事，知道了也不敢说。
    陈矩能猜到一点，可谁知道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在这里拆陛下的台，你要干嘛呀？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可能是他身体不太舒服，回头派个御医过去给他看看。”
    “是，陛下。奴婢等一会儿就安排。”陈矩连忙说道：“到时候奴婢亲自过去一趟。”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矩现在做事情越来越有分寸了，也越来越懂得自己的心思了。这就很好。
    朱翊钧说道：“你安排的人应该也快到山东了吧？”
    “回陛下，前几天来信了，快到了。这两天还没有传消息来，不过应该已经到了。相信消息很快就来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站起来身子向后面走了出去。
    事情办完了，该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就明天再说吧。
    孔尚贤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当然了，不是他进宫这个消息本身，而是在宫里面发生的事情。
    消息传出去之后，舆论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了前两天孔尚贤闭门谢客之事就有些不对劲，可是当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有些发懵。
    内阁之中。
    张居正看着张四维和申时行，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张四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一些诧异。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张居正说的话。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不会不相信张居正。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可是也要看对谁。
    这放在张居正这里，真的就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情，何况还是陛下在宫里面做的。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不知道。
    张居正也很无奈，更多的是诧异。
    他知道陛下要动手，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陛下动起手来居然这么快速、这么直接，一点都没有隐藏。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张居正三人转头看过去，发现来的人居然是陈炬。
    “陈公公。”张居正三人连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陈矩连忙行礼道：“三位大人，陛下让奴婢来一趟，把今天宫里的事情说一说。也希望三位大人往外说一说，免得有人趁机造谣、胡说八道。”
    “公公请说。”张居正三人面容严肃的说道。
    这话和这个态度的意思就很明显，陛下是来定调子来了，让你们管好手下的人，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胡说八道。
    “今天衍圣公进宫说了孔家的事情，说孔家的事情是海瑞在污蔑他，说案子都是假的。陛下再三询问，他依然这么说。”
    “山东的案子人证物证据俱在，衍圣公当着陛下的面说谎，这是欺君。所以陛下大发雷霆。”说完，陈矩就不说了，面带微笑的看着张居正三人。
    张居正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知道事情大了，没想到这么大。
    陛下这是要把衍圣公钉死在欺君的罪名上。
    这件事情无论最终怎么解决，衍圣公怕是都要脱一层皮。
    “陛下的意思是？”张居正问道。
    这话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张居正敢问了，别人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
    陈矩也知道张居正是什么意思，笑着说道：“陛下已经传旨山东，让海瑞好好的查。”
    张居正三人再一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二四一章 抢班夺权
    张居正三人很了解海瑞，当年他做应天府巡抚的时候搞出来的事情现在还历历在目。这是多大的事情？
    当时高拱可没说让海瑞去查徐阶，只是把海瑞放到了应天。到了一天之后，海瑞查出什么来了？
    海瑞查出来的东西天下皆惊。
    现在让海瑞去查孔家，效果可想而知。这真要查下去的话，孔家恐怕就完了。
    张居正三人虽然不了解孔家干了什么事，可是猜也能够猜得到。他们这些当官的都很明白私下里大家都是怎么干的，因为基本都差不多。
    做到他们这个位置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秘密了，这世间的事情也就是那么回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明白，有些事情不能碰、有些事情不能查，一旦碰起来、查起来，就是大篓子。
    申时行有些迟疑的说道。阁老：“要不劝谏陛下一下吧？”
    张居正还没说话，一边的张四维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劝谏陛下。”
    “怎么能这么说？”申时行有些发怒的说道：“孔家人这次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了，可是我们也不能真的看着他们就这样下去啊！这会越闹越大的，到时候山东的局势糜烂了，咱们怎么办？清查土地还搞不搞了？”
    “即便在山东搞下去了，其他的省份怎么办？我们的人一过去，人家就会人心惶惶、不配合，各种抵抗阻挠，事情怎么办？朝堂之上，也将人心惶惶、争斗不休，到时候还做不做事了？”
    张四维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是这次的事情你也看出来了，孔家做事太肆无忌惮了，居然敢当着陛下面前欺君。案子没查出来也就算了，查出来了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怎么敢？”
    “现在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激怒陛下了。当今陛下年纪轻，最容不得的就是被人欺骗。你这个时候去为孔家求情，你让陛下怎么想？朝堂的人都和孔家的人勾结在一起了吗？”
    “你光想着下边的人为难，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也为难？”
    闻言，申时行不说话了，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刚刚还真没想到这个，只是想着怎么消弭事情。
    “是我思虑不周了。”申时行叹了一口气。
    张居正看了一眼陈矩，又看了一眼张四维两人，说道：“让公公见笑了。”
    陈矩连忙说道：“阁老客气了。诸位大人也是一心为国为民，咱家听了也是十分感佩。几个大人放心，规矩咱家是懂的，这些话哪说得了？绝对不会从咱家这里传出去。”
    “那我就多谢公公了。”张居正点了点头笑道。
    “话已经传到了，咱家就告辞了。”陈矩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容退了出去。
    等到走出门口，陈矩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刚刚的一番谈话看起来严肃认真很正常。可是陈矩明白，那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后来的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他们也不信自己不会把消息传出去。这事情肯定是要告诉陛下，他们估计也是想让自己把这事情告诉陛下。
    双方都有这种默契，只不过彼此之间演戏而已。
    陈矩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想让自己告诉陛下他们的难处，同时也让陛下明白对付孔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希望陛下三思而行。
    这不是劝谏的劝谏，是希望陛下适可而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主意。
    陈矩却知道，他们几个人打错算盘了。陛下不是年少冲动，更不是意气用事，也不可能随便的打消念头。
    轻笑着迈步向外走了出去，他要回宫去把这些消息告诉陛下了。
    内阁。
    张居正三人的神色都松垮了下来。
    张居正看着张四维两人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急智，只不过怕是没有什么用啊。”
    申时行苦笑道：“有没有用也得说，事关重大。”
    “听说陛下见孔尚贤的时候，高拱也在。”张居正看了一眼申时行说道：“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闻言，申时行有些无奈。
    一旁的张四维略微有些尴尬。
    毕竟他是高拱的学生，本身这个位置就有些尴尬，何况这次的事情又牵连到了高拱。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申时行面容严肃的说道：“高拱这个人虽然性子直、脾气不好，刚愎自用、桀骜不驯。可是他的为人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也是读书人，应该不会盯着孔家。”
    “我现在不怀疑他是盯着孔家了，”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怀疑他是想在清查土地这件事情上搞破坏了。”
    申时行皱着眉头说道：“那他想干什么？”
    “抢班夺权。”一边的张四维抬起头说道：“如果山东的事情还是搞得风生水起，就会显得赵贤等人无能。”
    “如果海瑞他们能在山东把土地清查完成得更好，那就能显得我们用人不当，也显得我们无能。如果山东查完了，换一个地方，让谁去？”
    申时行怵然而惊，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他想推海瑞？”
    张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恐怕就是如此。可是你们也知道，海瑞这个人很能惹麻烦，而现在内阁只咱们三人。”
    这事情瞬间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高拱在皇帝面前卖好。
    海瑞做出来的成绩，功劳全归他；海瑞捅的篓子，责任全归他们三人。
    以海瑞捅娄子的能力，这屁股恐怕不好擦。
    “好阴险！”申时行沉声说道：“实在是太阴险了！”
    张四维有些尴尬，转头看向张居正说道：“阁老，你觉得这件事情……”
    张居正抬起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次孔家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吗？如果事情按照你所预料的，那么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边的申时行说道。
    “这件事情，恐怕我们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张四维在一边摇头说道：“孔家的事证据确凿，案件清晰明了；孔尚贤不但包庇，而且欺君。这件事情他已经惹怒了陛下，不管是谁求情，都会惹怒陛下。”


第二四二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如果我们现在这个时候站在孔家那边，就会让陛下觉得我们是在徇私，觉得我们没有一心为国、没有一心为公。”张四维说道：“到时候就难了。”
    闻言，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得有道理。”
    “那总要想点办法。不如把事情散出去？”申时行咬着牙说道：“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些都是高拱做的，让人们都去怪他。”
    “作用有限，不过也可以试试。”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这都是小道，我们还是要尽快催促山东那边把土地清查搞完。不但要搞完，还要搞得好、搞得快。只有这样，才能够断了高拱的念想。”
    “另外，给山东的赵贤写信，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朝廷已经开始查孔家了，海瑞能查，他也能查。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切进去，不能让海瑞专美于前。”
    “山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更清楚，查起来也更容易。除了孔家之外，其他的人也可以查。总之，要把事情办好、办漂亮。”
    “告诉他们，现在不是推脱搪塞的时候。如果办不好，有他们好看的。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说完，张居正就站起身子往里面走了进去。
    张居正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高拱的行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真是没有想到，在家呆了几年，高拱居然有这份心思了，用计和谋划都十分老成，而且让人没有办法下嘴反抗。
    看来自己之前轻视高拱了，这次要把他好好地当成一个对手对待。
    张居正不但没有畏惧和退缩，心里面反而被激起了浓浓的战斗火焰。此时，他行走之间，身体都开始往外冒火了。
    从进入官场开始，跟着老师徐阶斗严嵩，一斗就是这么多年。老师走了以后，又斗高拱和李春芳。
    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过这种日子了，突然间过上这种日子，张居正还真的有点兴奋。
    与人斗，其乐无穷。
    西苑。
    朱翊钧脸色古怪的看着眼前的陈矩。
    自从刚刚听了陈矩的话之后，朱翊钧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
    真没想到张居正他们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
    突然，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伸手撑着头。
    最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是人是鬼都在演，这叫什么事啊？
    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陈矩退下去。
    这里没他什么事了。反正接下来自己也没准备干什么，等着就行了，有时间的话钓钓鱼。
    朱翊钧突然有一种养宠物的冲动。要不搞点猫狗来？不知道京城能不能养大熊猫？
    当皇帝的，养只大熊猫应该不过分吧？当初蚩尤还是骑着大熊猫作战。当然了，他可能也是因为骑着大熊猫作战才输的。
    在朱翊钧琢磨养宠物的时候，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山东。
    海瑞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这群人。
    反复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令牌和密信之后，他才抬起头，把令牌交还回去，打开了密信。
    这是宫里陈公公的一封信，内容很简单，这些人要到山东办事，要跟着海瑞一起办事，让海瑞帮忙。
    陈矩还说，这些人身上有旨意。
    只不过什么旨意，让他们干什么，在信里面陈矩一句都没提。
    海瑞把密信收起来，看着眼前年轻的太监问道：“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连忙躬身说道：“海大人客气了，奴婢王安。”
    站在海瑞身后的董大宝眼睛一缩，身子瞬间紧绷起来，上下打量着王安，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作为张诚身边的心腹，董大宝对这个王安可以说是久仰大名。
    宫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在宫里面现在位置最稳的是张宏。但张宏是个老太监，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
    在新一辈的太监当中，有三个人非常有权势，一个是皇帝身边的陈矩，另外一个是掌管东厂的张诚，还有一个是掌管御马监的张鲸。这三个人被称为司礼监新三巨头。
    在这三位太监下面，张诚看重的是董大宝，陈矩看重的就是这个王安。
    两人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各自被视为双方派系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而且还都是在海瑞的身边。
    这次的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王公公是吧？”海瑞点了点头说道：“你到山东来做什么？”
    “回大人，奴婢的事情是陛下亲自交代的，不太方便告诉海大人。不过海大人也放心，咱们的差事和海大人绝对没有关系。”王安小心翼翼的说道。
    实在是不小心翼翼不行，眼前这个人得罪不起。这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物，什么人都敢干，自己这种小太监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临出来之前，陈公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得罪了海瑞。
    所以见到海瑞之后，王安下意识的就把姿态放得很低。作为太监，能屈能伸是本事，他说话的时候也就格外客气。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旨意，我也就不过问了。让你跟着也行，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们可不能坏事。”
    “海大人放心，绝对不会。”王安连忙抱拳道。
    “行了，那就下去吧。”海瑞点了点头。
    等到人走了之后，海瑞转头看向董大宝直接问道：“你们东厂对这位王公公熟悉吗？”
    “没见过，但是很熟悉。”董大宝笑道：“这位王安王公公，是陈矩陈公公身边的人，据说很得陈公公的赏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跟着张公公的吧？怎么陈公公那边也这么了解？”海瑞问道。
    “海大人好记性。”董大宝笑着说道。
    海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能不能让东厂的人盯着他们点？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这个……”董大宝有些迟疑的说道：“怕是不太好吧？”
    “没让你你阻挠他们办事，只是看看他们干什么。”海瑞瞪了一眼董大宝，“算了，我让钦差卫队的人去干。”
    董大宝满脸苦笑道：“多谢大人体谅。”


第二四三章 《大明海青天》
    这是宫里面有旨意的事，海瑞可以不怕，董大宝却不行。
    海瑞作为文官，行事上有很多宽松的地方；而东厂的人，行事绝对不能和海瑞这般。
    海瑞可以用担心出纰漏、想帮忙的理由去查王安他们；东厂就不行了，用这个理由会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董大宝对海瑞这种做法很感激。
    离开海瑞这里，王安走出了门口。
    看了一眼跟着自己来的这些人，王安眯着眼睛说道：“东厂那边的人咱们调不动，但是锦衣卫的人咱们可以调。”
    “东厂那边也会调锦衣卫的人，会不会走漏消息？”手下有人迟疑着问道。
    王安冷笑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说道：“走漏消息？谁敢走漏消息？是锦衣卫那边，还是东厂那边？如果他们敢，那正好让他们去走漏。”
    “是，公公。”手下人连忙答应道。
    “走吧，办正事。”王安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次到山东来，他肩负着重要使命，不可能再耽误下去了。时间对于他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转眼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城里面突然多出了很多流言，一时之间闹得议论纷纷。
    海瑞一边吃饭，一边听俞大猷说话。听着听着，海瑞就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抬起头问道：“你说真的？”
    俞大猷顿时面露苦笑道：“我怎么可能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海瑞连连摆手说道：“他们来的时候很隐秘，问的什么事情都不说。怎么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说实话，在这方面，海瑞更相信东厂一些。
    俞大猷的手下都是一些当兵的粗人，让他们打仗肯定没有问题，可是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他们恐怕并不擅长。
    军中的斥候也打探消息，可不是这方面的。两者根本就是两码事。
    对方行事这么隐秘，被这么不专业的人这么快就打探出来了，很难怀疑这里面没有鬼啊。
    俞大猷有些狐疑的问道：“他们还隐秘吗？我手下的人说了，他们很高调，根本就不隐瞒，做起事情来也很是肆无忌惮。”
    “前天他们就找了锦衣卫，带着锦衣卫在城里面到处转。他们找了好多人，甚至在谈论的时候也没有隐瞒什么人。锦衣卫那边知道，咱们的人也知道。他们很是大张旗鼓。”
    “你是说城里的谣言，”海瑞问道：“真是他们干的？”
    “怎么能说是谣言呢？”俞大猷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严肃的说道：“那可不是谣言，说的都是实话，是百姓发自内心的话。”
    海瑞古怪的看了一眼俞大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人找了很多人，让他们帮忙散布消息，让锦衣卫撑腰，保证他们不敢胡说八道。散布的消息你也听到了。”俞大猷面容严肃的说道。
    “就是关于我、关于陛下的那些？”海瑞迟疑着问道。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那些。说是孔家在山东行事作恶多端，陛下得知了这件事情，就把你派到了山东来彻查孔家，同时平冤定狱，在山东查查贪官。凡是有冤情的百姓，都可以找你申冤。”
    “这些人不但找人到处散布消息，而且还找了城中大的饭馆和酒楼在里面说书，说的就是你的事情。书名就叫做《大明海青天》。”
    说到这里，俞大猷的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海瑞不明所以的问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那些人说的很厉害，也很精彩，最近在城中很多地方都有人去听，大家都在谈论这些事情。”
    “而且在那本书里面，海大人你神目如电，断案如神。还说你是什么八府巡抚，奉了陛下的圣旨行走天下，手中有尚方宝剑，专杀贪官污吏。”
    海瑞的头突然转了过去，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俞大猷也看了过去，神情也古怪了起来。
    因为在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把剑。
    这把剑看起来非常华丽，整个剑鞘上很多地方都镶嵌着黄金，剑柄上还有宝石，一看就造价不凡。
    剑穗是黄色的，一看就是出自皇家。
    这把剑就是当初海瑞离开京城的时候，朱翊钧送给他的。据说是在宫里面的大匠打造的，用料考究，造价非凡。
    海瑞两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事要说和宫里没关系，绝对不可能。而且和宫里面的关系还非常深厚，甚至一杆子直接通到了西苑，估计就是陛下想要干的。
    两人的神情更古怪了。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呢？不明白啊！
    俞大猷看着海瑞说道：“大人，这是好事情，可也不算太好。这消息传开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您是青天大老爷，奉了皇帝的旨意来查官员了。”
    “这山东官场必定人心惶惶，百姓蜂拥而至，到时候这案子多起来，海大人你恐怕会劳累的很。要不咱写一封信问问吧，或者把那个王安找来问问？”
    海瑞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本官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对了，以后我在审案子和出行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捧着那把剑。”
    俞大猷的神情瞬间就更古怪了。
    当初陛下可没说那把剑是尚方宝剑，更没说过什么人都可以杀。而且海瑞也用不着那把剑，他是奉旨钦差，有王命旗牌。
    可是这把剑经这么一传，外面的人肯定都以为是真尚方宝剑了。
    现在海瑞让自己捧着这把剑，摆明了就是要蹭热度，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做成真的，拿出去吓唬人。
    没想到你海瑞也有这样的一面！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做这种事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海瑞沉着脸问道。
    “当然没有。”俞大猷直接说道：“以后再出去，我就捧着这把剑，绝对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不过这事怎么办？咱们不管一管吗？”
    “你管什么？”海瑞摇摇头说道：“不管。倒是可以去看看，我也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第二四四章 看似夸海瑞，实则夸皇帝
    俞大猷的神情有些古怪。
    你这是要听听那些人事怎么夸你的吗？
    你这状态好像不太对劲吧？你这种浓眉大眼的人怎么能有这种爱好？
    海瑞懒得搭理俞大猷，直接说道：“换衣服，跟我一起去。”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俞大猷点了点头，就出去换衣服了，同时叫上东厂的人和自己的手下。
    还是要保护海瑞的安全。海瑞最近在山东声名鹊起，加上谣言也这么多，他要是有危险，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现在出门，必定要做好安保工作。
    等到一群人准备好出门，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一家茶楼。
    此时日头已经过了正午，显然不是用饭的时间，可茶楼里面的人依旧很多。
    海瑞迈步走进去，很快就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茶水和点心也都摆在上面。
    屋子里面的人不少，很是热闹。二楼还有包间，大部分都有人坐在里面。
    在一楼大堂的中央，有一个台子，此时上面正站着一个穿着大褂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身材也不是很高，肤色还有些发黑，小黑胖子的称呼应该比较合适他。
    最惹眼的是这个胖子是个光头，看起来像是有头发，又像是没头发。配上他的脸，让人感觉他的头圆乎乎的。
    在小黑胖子的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他的手里面拿着一方醒目，旁边还放着手绢和一把折扇，
    他刚刚上台，在他前面似乎有人已经说过一段了。
    “多谢诸位捧场。”小黑胖子走到台上，笑着拱手。
    “好！”
    下面的人骤然就叫起了好。
    海瑞看到这一幕，脸容微微一动。
    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这样受欢迎，还真是难得。
    “刚刚说的大家都已经听过了，咱们今天说个新鲜的。”小黑胖子笑着说道：“我跟您说，这一段，您在别的地方绝对没听过。”
    下面有人大声喊道：“我要是听过，我就砸了你的台子！我要是没听过，我赏你十两银子！”
    “好！”一边有人大声叫好。
    一时之间，大堂里乱了起来。
    台上的小黑胖子也不在意，一边拱着手，一边笑着说道：“我记住您说的话了，咱这个赌就算打下了。”
    “好！”周围瞬间就响起叫好声。
    “诸位您请细听，”小黑胖子大声道：“今天咱们要说的这一段，是海大人刚刚入市的时候。没听过吧，没听过吧？”
    下面的人顿时发出了起哄声。
    “咱们这段故事，就叫做海大人审猪。”小黑胖子大声说道：“话说当年海大人做县令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
    小黑胖子绘声绘色的把故事讲了一遍，不时极尽夸张、虚构之能事。
    下面的人听得很兴奋，叫好声不绝一耳。
    还有人把手上的东西往台上扔，有的是银子，有的是挂坠折扇。
    很快，台上就扔了不少好东西。
    小黑胖子一边道谢，一边大笑着继续讲。
    俞大猷坐在海瑞的身边，有些迟疑的说道：“海大人，他说的这些事情？”
    闻言，海瑞一愣，随后神情古怪的看向了俞大猷。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这是什么智商？这破事能是真的吗？
    俞大猷有些尴尬，连忙转身回过了头。
    这个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海瑞继续看向台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到整个故事说完，小黑胖子拱了拱手说道：“这个故事怎么样？精不精彩？”
    下面的人跟着大声喊道：“精彩！”
    “海瑞海青天，是不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小黑胖子再一次问道。
    下面的人也跟着起哄的喊道：“是！”
    小黑胖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海大人就在山东，在座的诸位如果谁有什么冤情的话，可以去找海大人，让海大人为你做主伸冤。”
    “无论是官员，还是富户，海大人都能为你做主。想必我不说，在座的各位应该也都知道，海大人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山东巡查，得了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说杀谁就杀谁，谁都不害怕。”
    “当今天子虽然登基不久，但是英明无比。他让海大人这样的好官来山东，这是咱们山东百姓的福气。”
    “今儿个得了这么多赏银，我在这里多谢诸位了。我就告诉你们，等我什么时候把钱存够了，一定要去一趟京城。不是说干别的，也要到皇宫外看一看，给陛下磕个头。”
    “咱们大明能有这样的圣君良臣，大明盛世就要来了！”
    说完，小黑胖子开始捡钱，一边捡一边说道：“你们哪位能够去京城，千万别忘了去皇宫外面磕个头。有这样的好皇帝，才有了海大人这样的好官。”
    小胖子说话很随意，就像唠家常一样。
    海瑞的表情却变了，神情有些古怪。
    他好像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些人夸自己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是夸陛下。
    陛下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海瑞多少能够猜到一点。皇帝想要一个好名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且山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别有用心的人怕是会闹事。
    现在自己在山东威望这么高，借着自己的好名声来宣传一下也不是不应该。
    想想，海瑞就明白了，也知道那些人的旨意是什么意思了。说白了就是跑到山东来宣扬陛下英明。
    只不过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他们绝对不会把这一份圣旨的内容告诉自己，因为这事传出去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他们又不在意，因为你知道了你也不敢说。
    对外，人家说这是百姓自发的，海瑞海大人清正廉明、断案如神，当今皇帝爱民如子、有识人之明。
    你敢跑出去说，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皇帝自己吹的？
    你敢说都没人敢听，要是有人直接把你送到官府去，估计你的下场好不了了。
    诽谤陛下，充军发配都是轻的。


第二四五章 外务府济宁分舵被砸了！
    海瑞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脸色并没有变得太好看，甚至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他觉得上面那些人说的话都不好听了。
    原本宣扬这种事，他就是不赞成的。为百姓做事而已，这些全都是虚名。
    可是宣扬宣扬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让老百姓知道有人为他们做主，他们有什么冤屈都可以来找自己，海瑞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一天不为百姓申冤、一天不查贪官污吏，浑身难受。
    可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现在主要的宣传对象变成了皇帝。皇帝好名，这个事情不奇怪，谁不想留一个好名传扬于后世？
    可是过于好名的皇帝，最后就会变成好大喜功。
    当今陛下还年轻，有一些喜欢虚名可以理解。可是不能真的发展得太厉害，不然这就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烦的事。
    自从自己和当今陛下接触以来，海瑞对当今陛下再满意不过了。年轻、有精力，虽然很多地方还很稚嫩，但是有胸怀、有魄力、敢想敢干，而且为人仁厚、不奢靡，了解民间百姓的疾苦。
    这妥妥的就是一个好皇帝啊，只要在用人上有识人之明，必然能够中兴大明、荡平宇内。
    海瑞甚至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于当今陛下的身上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允许陛下染上一些坏毛病。
    海瑞站起身子说道：“咱们走吧。”
    说完，海瑞迈步向外就走了出去。
    一边的俞大猷还有一些莫名其妙。
    怎么着就走了？这不说得很精彩吗？说得多好啊！
    你看看，我看着挺开心的你就走了，就是你这种人最讨厌。我不来，你非要拉着我来；来了吧，你还不好好看；这正看到劲头上，你就要拉着我走了。
    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顶头上司、你是海瑞，看我跟不跟你走。
    俞大猷站起身子，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海瑞就向外走了出去。
    其他人更是不敢怠慢，一行人快速离开了茶楼。
    俞大猷看着海瑞有些发黑的脸色，有些迟疑的问道：“大人，您这是……”
    “没事。”海瑞直接摇了摇头。
    海瑞和当今陛下的沟通渠道很畅通，用不着写什么治安疏。何况他也觉得当今陛下不是嘉靖皇帝，用不着用那么激烈的手段。
    他要回去给皇帝写一封私人信件，劝说一下。好名可以，但是不能这样让天下宣传，这样不好。虽然这样做也有些好处，能够凝聚人心，能够让百姓敢于站出来告状，可是皇帝你这样做……不能好虚名。
    朱翊钧不知道海瑞是怎么想的，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叹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海瑞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走歪了路，可是自己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宣传怎么提高声望？
    这次在山东就是一个试验，一定要把宣传搞起来。咱们虽然不搞文字狱，但是积极正能量的宣传很有必要。我又不是只喊口号不做事，不是还把海瑞派过去了吗？我借机捞点声望怎么了？
    “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回去休养一下就好了。”海瑞见俞大猷关心着，没办法，又解释了一句。
    只是，这么一句话，让旁边的人脸色倏然而变。
    在这次队伍里面，海瑞就是最重要的保护动物，那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陈忠连忙走了上来说道：“大人，我回去马上安排。等一下就让郎中给您看看。”
    一边的董大宝更夸张，“大人，咱让人把你抬回去吧。”
    海瑞一脸黑线的看着两人，说道：“不用，我坐马车就行。”
    说完，海瑞直接就上了马车，吩咐道：“走吧。”
    众人立马闭嘴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一些无奈。
    海瑞这个态度让他们很难办，不过几人都产生了一个想法：回去之后马上写一封信送到京城去，海瑞身体不好，这种大事一定要密奏上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去了，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闷。
    与海瑞这些人不同，王安这些天确实非常忙。他的手下都在上上下下的忙碌着，主要任务就是宣传。
    王安坐在屋里边喝了一口茶水，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手下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切？”
    他现在一点都不敢出纰漏，原本在宫里面的差事还算不错，接了一趟高拱回来，地位也有所提升，算得上是陈公公的心腹。
    可是最近又冒出来一个陈忠，这家伙是之前接海瑞回京的。陈忠原本只是一个叫李四的小瘪三，自己根本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谁想到那个任务回来之后，他就被陈公公收成了干儿子，还改名叫做陈忠，这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王安感觉到了威胁。
    这一次出宫办的是大事情，这差事很难得，王安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办好、一定要办得漂亮，恨不得事事都亲力亲为。
    手下连忙说道：“出事了！咱们在济宁的分舵被人砸了！”
    “谁？”闻言，王安瞬间就怒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这天下还真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我的分舵居然也有人敢动手？
    除了这一次宣传任务繁重之外，王安还负责组织的筹建。
    这个组织并没有名字，对外宣称是外务府，主管对外工作。至于这个对外工作具体是什么，你们不是内部人，不能告诉你们。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提督太监，王安现在是代理。
    整个组织分为四级，第一级就是总部，第二级是个省城的分舵，然后是府城的分舵，最下面一级则是各县城的分舵。等级分明，权责也很明确，筹建的主要目的就是宣传。
    除了省府县之外，还有直属于总部的垂直系统，比如紧急事件调查处理衙门。哪里有大事发生，哪里就有他们的存在。
    他们收集第一手资料、严厉打击造谣传谣、大力宣传陛下和国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事衙门。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衙门，主要是负责培训和招募外围人员，说白了就是发钱的，你愿意给我们做事，我们就给你钱。


第二四六章 济宁乱起来了
    外围人员如果干得好，也可以转正。这一政策主要针对士绅读书人，尤其针对那些散布乱七八糟言论的人，对他们进行疏导和劝导。
    外务府现在还很弱小，只能悄悄地做事。不过有锦衣卫帮忙，一直以来做起事来倒是很顺利。
    这段时间的情况也非常好，这让王安非常满意，甚至都准备向京城报功了。
    他相信这份功劳肯定能给自己加分，无论是在陈公公那里，还是在陛下的面前。这份差事可是陛下亲自吩咐和安排的。
    现在倒好，还没得意多久，直接就出了这么一个事？一个分舵居然被人砸了！
    王安黑着脸问道：“人怎么样？”
    “咱们手下的人被他打伤了三个，抓起来四个。咱们分舵的舵主被抓了。”手下的人略微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废物！”王安一拍桌子，再一次怒声喝道：“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但让人打伤了，还让人抓住了，连舵主都让人抓了！他可是个舵主，废物到这种程度，简直不可理喻！”
    别的人也就算了，这舵主可不一样。这些人是自己从京城带过来的，算是从京城挑选的班底。自己还一直很看重他们，觉得这些人能够成为鼎力手下。
    可是现在倒好，这些人直接把差事办砸了。人被打伤了，连舵主都被人抓起来了，这是什么能力？
    这简直就是废物中的废物！
    手下的人有些迟疑，也有些畏惧，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公公，这一次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而且动手的人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们不但出动了很多人，而且还鼓动了很多人。当时群情激愤，很多读书人和百姓都去了，直接冲进了院子，打砸了咱们的分舵。有人把咱们的人也掳走了，说要送到官府去，让官府好好查一查咱们这些人。”
    王安咬牙切齿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干这种事？他们的胆子这么大吗？
    自己宣传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海瑞清明、皇帝圣明，这你们也敢反对？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敢鼓动人？
    王安问道：“情况查清楚了吗？是谁干的？”
    “暂时还不知道。”剩下的人连忙摇头说道：“咱们那边有人传回消息了，只知道领头的是一个叫做王老三的。据说在整个济宁地面上，这个王老三都非常有实力，黑白两道都能说得通。无论是江湖上，还是官府，都有人给他面子。”
    “据说王老三和漕帮还有一些关系，在济宁这一片势力都很大。这一次的事情就是他手下的人带人干的。咱们的人也只能摸到这些消息了。具体什么情况暂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受什么人指使咱们也查不到。”
    王安点了点头，倒没有再说自己的手下什么。
    他也明白自己这些人初来乍到刚刚建立消息渠道，根本很难获得太机密的消息，能够查到这些，已经是手下人用心了。
    王安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也就不用废话了，走吧，去济宁。这一次到山东来，原本以为事情会很简单，没想到还是又出了事。济宁的事情摆不平，我们这一趟就算白干。”
    手下的人想了想之后说道：“公公，咱们手上没有人，要不要找找海瑞，让他给咱们调点人手过去？”
    “不行，”王安一摆手说道：“咱们不能用他的人。把锦衣卫的人叫上。”
    “大人，锦衣卫那些人怕是靠不住。”手下的人想了想说道：“这些日子您也看到了，小事他们争着抢着上，但凡有点难的事，他们那是直接就往后缩。这些人简直就是滑了的泥鳅，太难抓了。”
    “难抓？”王安哼了一声，“你知道毛驴吗？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如果想让它干活，你就得顺着它的毛，不然就给你尥蹶子。可是咱家却不信这个邪，这天下还有教训不了的毛驴？”
    “不干活、偷奸耍滑，那也要分在什么时候、在什么事上。这一次他们敢这么干，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叫上咱们的人，去济宁。我要去会会这个王老三，看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公公。”手下人连忙答应了一声，一行人快速向外走了出去，很快便整装待发，准备直接赶奔济宁城。
    很快消息便传了出去，海瑞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看着送来消息的董大宝，海瑞问道：“你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吗？这些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回大人，其实也在预料之中。”董大宝有些迟疑的说道：“现在济宁知府赵又吉虽然还管着济宁，可是有些事，他说的已经不算了。大家都知道他犯了事，只要朝堂处理下来，他就肯定要离开济宁，恐怕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所以这段时间济宁城就乱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锦衣卫那边的人也是出功不出力，一问他们就推脱、就搪塞。这些人都是老油子了，想要把他们摆弄明白可不容易。”
    “这次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现在才有的事。自从大人走了以后，济宁城就有人不断在宣传这件事情，无非就是说大人胡乱判案、诬陷孔家。这事谁在后面捣乱，不言而喻。我还和大人说过，要不要查一下？当时大人说不用管他们。”
    “王公公的人到了济宁之后，自然也开始做事情。至于事情做得怎么样，当然大人你也看到了，还做得不错。在这边没什么问题，可是在济宁城那边就闹起来了。”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大打出手。这个王老三在济宁城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甚至在整个山东都算得上一号人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据说在漕帮也有人。谁家的船想要过运河，出了什么事找他都能解决。”
    “另外还有一件事，大人可能不知道。这些人鼓动不少学生和百姓砸了王公公的分舵。”


第二四七章 谁想回到太祖皇那个时候？
    “倒是有意思。”海瑞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冷笑，“准备一下，咱们也去济宁。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闹事？”
    一边的王用汲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现在还是不要硬碰硬吧？京城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咱们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海瑞一瞪眼睛。
    王用汲连忙抬起手说道：“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咱们不管济宁的事情。只是王公公那边的事情好像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说道：“王公公也是受了咱们的池鱼之殃。何况这些人干这些事，你觉得是在污蔑本官吗？不是的，如果他们只是在非议本官也就算了，他们是在抵制朝廷的国策！他们是在抗议朝廷，他们是对朝廷不满，他们是在宣泄对陛下的不满！”
    王用汲连忙伸出手拦住了海瑞。
    您老这扣大帽子的本事可是越来越熟练了。如果您再说下去的话，这些人就离造反不远了。
    平日里，他们这些文官没少干这些事情。不要说这种抗议了，他们跑到皇宫面前去抗议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被嘉靖皇帝打了。
    这济宁这事要是定性为造反，估计更多人都在恨海瑞，甚至是恨死他。
    谁想回到太祖皇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官员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那是官过的日子吗？哪个官想过那种日子？
    当然了，也许有人想过那种日子，就是海瑞。
    海瑞如果回到大明朝开国之初，在朱元璋的手下干事，估计能得到重用，毕竟两人的脾气很合适。
    什么，结党营私？
    干掉！
    什么，贪污腐败？
    干掉！
    官员俸禄低吗？
    不可能，我觉得都高了，应该再低点。
    朱元璋很难不满意海瑞这样的官员。
    大明朝的俸禄虽然没有变过，可是明初的购买力和现在的购买力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如今的官员俸禄在大明开国之初还是够用的。
    要知道，海瑞可是拿着那个时候的钱，在这个时候花，真的省吃俭用。自己在衙门后面种地养鸡；胡宗宪来了，也只是去割了一条肉。那真真是艰苦朴素，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海瑞觉得苦吗？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过吗？
    不是的，海瑞不觉得苦。他从百姓中来、从民间来，从小爹爹死得早，他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他见过普通的老百姓是怎么活的，也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
    海瑞觉得自己吃的比老百姓更好，虽然一年也吃不上两顿肉，但是能填饱肚子。
    老百姓很多都填不饱肚子。
    海瑞从百姓中走出来，没有穷怕，没有富贵了就背叛自己的阶级。
    我从哪里来，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海瑞瞪了一眼王用汲，很不满他拦住自己。
    这位最近总是拦着自己说话，自己怎么了？自己说的没有道理吗？自己说的很正确好不好？
    现在海瑞有些上年纪了，老头脾气更刚烈了。何况孤身一个人，海瑞已经无所畏惧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横刀立马，天下唯我海大将军，就是盘他！
    王用汲见海瑞瞪着自己，也好无奈，只能说道：“海大人，我觉得您说的对，您说的有道理。我们马上就收拾东西去济宁，这些话咱也先不着急说。等到了济宁以后，咱好好和那些人说道说道。”
    海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正该如此，就该好好的和那些人说道说道，和他们讲讲道理。本官最擅长讲道理。”
    “是，大人说的对。”
    “出发吧。”海瑞满意的点头。
    一些人很快就收拾了东西，赶奔济宁城。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济宁城再一次成了风云汇聚之地。
    济南城，巡抚衙门。
    李福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看着坐在上面的赵贤问道：“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过来？我那边有多忙，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内阁来信了。”陈昌在一边说道。
    “是吗？”李福坐了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说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孔家的事有结果了吗？”
    说着，他一脸担心的看向赵贤两人，“不是我说，这个时候就别绕弯子了，直接说吧。”
    陈昌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急什么？不是说孔家的事。那边还没有什么结果，也没消息传过来。内阁那边是催咱们加快清查土地的速度，让我们尽快完成。”
    “说的轻巧！”李福顿时就怒了，站起身子大声道：“哪那么容易啊？他们就知道催催催，他们怎么不自己来干？”
    “行啊，那你就回一封信，让他们自己来干。”陈昌在一边说道：“给咱们换个地方。你说是辽东好啊，还是云贵好啊？要不京城的大牢也挺好，你去试试？”
    李福看了一眼陈昌，满脸的诧异，怒声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说话夹枪带棍的？信里面到底说什么了？”
    平日里的老好人这么说话，这摆明了是要出事啊。
    “我没怎么。”陈昌没好气的说道：“只是让你少发一些牢骚，我们说点正事。这种没用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那你说，什么算正事？”李福摆摆手说道。
    “信里面已经说了，让我们把清查土地要完成的好，还要完成的快。如果再拖下去的话，那就出变故了。”
    “能出什么变故？”李福抬着头问道。
    “你啊你！”陈昌指着李福，怒声道：“咱们的位置被人盯上了，你不知道吗？清查土地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人家还想要咱们屁股下的椅子。”
    “谁啊？”李福点头说道：“他来也得干得了。”
    “人早就到了。”陈昌咬着牙说道：“京城里来的消息，高拱和内阁斗得厉害，海瑞就是高拱的人。海瑞能到山东来，那也多亏了高拱。”
    “现在人家说了，我们这些人把山东治理成这个样子，冤假错案一大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清查土地这么点事情都办不成，可见我们有多无能。已经有人在嚷着要换人了。”


第二四八章 孔家占的好地比徐阶还多！
    “换就换。”李福怒声道：“我就不信换了海瑞来，他就能办得了？”
    “你还别不服气，人家还真就能办得了。”陈昌冷哼了一声道：“当年应天府多大的差事，人家海瑞没办下来吗？那时候谁顶在前面？”
    “那可是徐阁老，当今张阁老的老师。海瑞不一样把事办了？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咱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京城里面的人打个你死我活，凭什么让我们做炮灰？”李福梗着脖子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陈昌冷笑道：“要不你冲到京城里去和他们打一架，看看谁的拳脚比较利落？你要能办成这个事，我给你写个服字。”
    李福瞬间被噎了回来，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赵贤咳嗽了一声，随后说道：“京城里面的意思很明白，让我们尽快把清查土地的事办好，办得让人说不出来坏话。到时候把结果往上一交，功劳就是我们的，上面的人在陛下那里也能交差。”
    “同时也是让咱们证明自己不是酒囊饭袋、不是在山东鱼肉百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再说一遍吗？”
    “你看我干什么？”李福一甩袖子说道：“我怎么不明白？我明白了。可是明白了有什么用？关键问题是怎么干？”
    “两位王爷那边再有两天就能查完了，除了赏赐的庄田以外，鲁王那边还好，只有一万三千多亩的田地是侵占而来的；德王那边就多了，足足查出了五万七千多亩。这对我们来说还不是一个大功劳？”
    “你什么功劳啊？”陈昌在一边没好气的说道：“这是人家两位王爷配合，这事你别往脸上贴金，送到京城去也是挨骂的份。上奏疏也是赞扬这两位王爷，这样陛下那边才高兴。宗室给陛下露脸了，你说都是你的功劳？我看你也不用上请功的奏疏了，直接上拜辞的奏疏得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李福一摆手说道：“就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吧。”
    赵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把你们两个叫过来，就是为了商量一下这件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拖下去，京城那边对咱们不满，海瑞他也会对咱们下手。”
    “如果咱们现在从这个位置上下去，让海瑞坐上来，你觉得他会不会查咱们？甚至下面的人都会把咱们卖了。到时候咱们谁也跑不了，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清查处都要干，不但要干得好，而且要干得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我们就又好又快的完成了。”
    “回头我先写个奏疏，把两位王爷的事情报上去。一方面让朝廷明白，我们在认认真真的干活，没有耽误。另一方面也让陛下高兴一下，就按照陈昌你说的写。这件事情你来吧。”
    “没问题。”陈昌点了点头说道：“一定办好。”
    “这件事说完了，我说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召集山东各府的知府过来，把事情的厉害和他们讲清楚，让他们好好听话办事。这个时候了，如果谁再不办事，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底下那帮人，分头告诉下去，这一关我们要是过不去，他们也别想好。如果不是我们查，那就是海瑞查。我们查，他们还能痛快一些；换成海瑞，可就不一定了。”
    “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情尽快办下去，整个山东的土地清查一定要搞好。警告你们手下的人，不要吃拿卡要。如果真的被人投到了海瑞那，我绝对饶不了他！”
    “是！”陈昌和李福连忙点头说道：“我们明白。”
    “这就好。”赵贤点头说道：“告诉他们，全都给我开始查起来、动起来。派人到各府去，派你们的心腹去，把事情交代明白。”
    “大人，你放心！”陈昌两人再一次点头说道。
    “那行，各自去办吧。”赵贤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福站起身子就要向外走。
    可是陈昌却没有动。
    李福看到这一幕，也坐了回来，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怎么不走？干嘛呢？”
    闻言，陈昌没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赵贤问道：“大人，我有一个问题，孔家那边怎么办？孔家的地查还是不查？要是查的话，应该怎么查？”
    “孔家为什么不查？”李福瞪着眼睛说道：“孔家要是不查，海瑞盯上怎么办？我们其他的地方都查了，你就把孔家留下来？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和孔家有勾结？”
    “你闭嘴！”陈昌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孔家有多少地吗？孔家四房，你知道他们占了多少地吗？整整三个府！除了这三个府以外，还有其他的地方。”
    “如果真要查，恐怕孔家所占的地比当年的徐阁老还要多。这么大的事情闹起来，是你我能够担得起的？”
    李福瞬间卡住了，不说话了。
    当年徐阶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徐阶家里面的地可是震惊了所有人。徐家整整搞了二十四万亩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如果孔家比徐家还多，那真的是大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李福瞪着眼睛问道。
    闻言，陈昌就笑了，只不过满脸都是苦笑。他摊了摊手说道：“我是山东布政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山东一共六个府，不过六本账而已。这六本账全都在我心里面，我记得清清楚楚。济南府、兖州府、青州府、登州府、东昌府、莱州府，哪一个府我不知道？”
    “德王在济南府，占田地将近六万亩，也不过才是济南府的三分之一；鲁王更少了，根本就没有提的必要。可是孔家呢？”
    “他们家在兖州府，你去打听打听，那里有多少地是他们家的？或者说还有多少地不是他们家的？还有青州、东昌，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有多少地不是他们孔家的？”
    “整个山东，有一半的好地都是他孔家家的。再加上鲁王和德王两位王爷查完了，孔家不查，其他人怎么查？”
    听陈昌说完，赵贤和李福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李福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第二四九章 让海瑞查大案
    陈昌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一边的赵贤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不是我们弄出来的。如果这个土地不清查，自然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必担心这些事情，谁没事去操心这些东西？我们自然当完一任就走了，与前面的人一样。”
    “即便是土地清查，没有海瑞他们搞鬼，这件事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不行了。”说到这里，赵贤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所以这成了难题。”
    “那就查。”李福咬了咬牙说道：“事到如今，咱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孔家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了。”
    “孔尚贤给你看的东西，你都忘了吧？”陈昌冷哼了一声，“如果这件事情激怒了孔尚贤，你觉得他会不会把东西递上去？到时候咱们几个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李福一摊手说道：“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要我说，就把话和孔家说明白，不让我们查，轮到海瑞查他们会更惨。要么配合我们，要么就大家一起玩完。”
    “你说什么？”陈昌问道。
    “我说，要么配合我们，要么一起玩完！”李福的声音更大了，蹬着陈昌说道：“怎么，不满意啊？你有什么好办法，你说啊！”
    陈昌根本懒得搭理他，转头看向赵贤说道：“大人，这或许是一个办法。”
    赵贤的眼睛也是一亮，随后想了想说道：“可是现在海瑞到处跑，根本不想插手土地清查的事情。我们怎么让他来？”
    “这个简单，想点办法就可以了。”陈昌捋着胡子胸有成竹的说道。
    “你们说什么？”李福在一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最烦你们两个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绕弯。打哑谜很有意思吗？”
    无奈的看了一眼李福，陈昌很想告诉他，不是我们打哑谜，是你笨，听不懂。
    可是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挤兑李福的时候。
    想了想，陈昌直接说道：“我们想让海瑞去查孔家。”
    “海瑞听你的？”李福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让他去，他就去啊？你也有这个能耐才行。”
    “君子欺之以方，”陈昌笑着说道：“有些事情海瑞没法拒绝。大家为什么害怕海瑞？百姓为什么喜欢海瑞？无非就是他大公无私，不会和光同尘。这样的人，自然要用他的方法对付他。”
    “你就说怎么办吧？”李福说道。
    “你等一会儿回去，把这几年关于孔家的案卷全都调出来。凡是牵扯到土地的，全部找出来。找到当时那些被害的人，暗中派人去接触他们，让他们去找海瑞。”
    闻言，李福直接炸毛了，站起来盯着陈昌说道：“你安的什么心？那些案子你心里没数吗？很多事见不得光。”
    “我当然知道。”陈昌冷哼了一声说道：“可是那又如何？”
    “你找那些不归你管的不就行了？你才来山东多久啊？你把之前不归你管的那些案子全都让海瑞去重审，查也查不到你身上来。你怕什么？”
    “你说的轻松。”李福没好气的说道：“我让他去查那些和我没关系的，那些和我有关系的他就不查了？他海瑞就那么听话啊？”
    “你不说，他就不查了？”陈昌也瞪着眼睛。
    李福顿时就没话了。
    反正现在就在查，人家才不管你和你有没有关系，说白了就是根本无所畏惧。
    见李福不说话了，陈昌语重心长的说道：“去，送过去，让他被那些案子缠住，一时半会就查不到你这里。”
    “只要他查那些案子，孔家自然就慌了。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再去孔家，基本就是事半功倍。让他们好好的配合咱们，没准还能把他们手里面的东西要出来。只要把这个差事办好，京城里面的人就会保咱们。你明白吗？”
    李福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不过你怎么知道京城里面的人不会卸磨杀驴？”
    陈昌冷哼了一声说道：“这要查起来，多少人脱得了干系？这些年，凡是从山东走出去的官员，全都脱不了干系。那些和孔家交往的官员，又有谁能脱得了关系？”
    “孔家真要把这些东西都翻腾出来，那就不是我们要他死了。你觉得朝中的人会留着他们？孔家可没这么笨。”
    “我明白了。”李福笑着说道：“我马上就去办。”
    “大人，你还有什么吩咐吗？”李福转头看着赵贤问道。
    赵贤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福也不耽搁，站起身子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李福走了以后，赵贤看着陈昌问道：“你觉得这个能行？真要是搞出事情来，恐怕没法收场。”
    “有什么不行的？”陈昌冷哼了一声说道：“真要保不住，那也是他李福自己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真闹腾起来，咱们三个总要有人出去顶缸。”
    闻言，赵贤不说话了。
    赵贤明白陈昌的意思：山东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想要善了恐怕是不可能了。
    李福是什么人？
    他是提刑按察使，掌管着山东一省的刑狱。让海瑞去查案子，虽然说是主动送上门的，但是人家海瑞可不听你的，下面的百姓也不听你的，火迟早会烧到李福的头上来。
    到了那个时候，李福就保不住了。与其那样，不如让他先出去顶一阵，真要查，把他先推出去。”
    赵贤有些担心的问道：“他可知道咱们不少的事情，到时候他胡说八道，咱们两个也跑不了。”
    “大人，有些事情由不得他胡说八道。”陈昌冷哼了一声说道：“不光是咱们，朝中的人也不会让他胡说八道。”
    赵贤点了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只不过相处了这么久，还是有些不忍心。”
    陈昌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屑的嘀咕，假仁慈。你要是真的这么仁慈，刚才怎么不阻止？现在说这种话？
    陈昌脸带笑容，对着赵贤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仁慈，咱们也是没办法，也只能为他尽力周旋了。”


第二五零章 射杀
    “是啊！”赵贤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们好好的帮衬一下他家里也就是了。”
    “是啊，”陈昌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定的。”
    帮衬他家里？
    说不定他家里面这个东西都跑你家去了。
    陈昌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济宁城。
    对于济宁城的百姓来说，这些日子可谓是大起大落。海瑞刚来的时候，大家心里面都很忐忑，孔家的案子出来就更忐忑了。
    可是随着海瑞硬顶孔家，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这些日子无论有什么冤案，告到海瑞那里都会有一个说法。甚至很多案子没等告状，双方就达成了和解，比如老板欠薪、强占土地之事。
    有的人根本就不等下面的人去告，自己就把受害人安抚住了，该给钱的给钱，该给东西的给东西。他们真害怕去海瑞那打官司，这案子要到了海瑞的手里，肯定是严惩，自己这些人没什么好果子吃。
    海瑞非常偏帮那帮泥腿子，惩罚得都很重，他们只想尽快的把事情过去。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忍一忍没什么大不了，海瑞能在山东待多久？
    就算他能在山东呆着，他多大年纪了？他还能活多久？
    等他走了以后，一切还不是都一样？
    到时候我拿出去的东西，全都要拿回来。不是要告诉别人我有多了不起，只是要告诉别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忍着受着吧。一帮泥腿子，你们还能上天了不成？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是觉得日子变好了不少，甚至街上的流氓都没有了。这些流氓都不敢出来，生怕被抓着。前些日子，没少被海瑞抓起来，被送去干活了。
    送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反正就是挺吓人，听说也没有人回来。
    老百姓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进城的时候都没有人乱要钱了。
    衙门的人也不敢胡乱地朝百姓勒索，吃饭的时候都带着笑脸，甚至乖乖地付了饭钱，一个个的都文明礼貌讲礼节。
    实在是不给不行，之前有人去衙门告，海瑞把那个吃饭不给钱的衙役抓了，直接打了四十大板。让他还了钱之后，直接就开革掉了。你要是不给钱，海瑞就直接抄家，又狠又猛。
    对于这些人来说，海瑞实在太强了。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刚消停几天，这又乱起来了。一群人开始到处抨击海瑞，到处宣扬各种消息，还打架斗殴，搞得整条街都乱起来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王安带着人来到了济宁。
    对于宫里面的人来说，外面的人就是一群土包子。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现下自然不把土包子放在眼里。
    王安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走吧，去找王老三。”
    “是。”手下人答应了一声，跟着王安浩浩荡荡的就朝着一家青楼走了过去。
    这家青楼是王老三的产业，他也整日里在这里厮混。
    王安到之前，手下就已经把消息打探好了。
    这个王老三高调得很，摆出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王安一行人到了青楼，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显然，对方也知道王安到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王安沉声喝道：“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就在这里要造反吗？”
    闻言，对面的人顿时就笑了，笑得那叫一个猖狂。
    为首的一个人不屑的说道：“不要乱说话。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在这里胡说八道，是要死人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知不知道？跑到这里来搞事，你们算什么东西？”
    王安点了点头说道：“我要见王老三，让他出来见我。”
    “我们三爷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是什么东西？”那人昂着头说道：“我们三爷吩咐了，带着你们的人滚出去，不要留在济宁，更不要留在山东。”
    “如果你们不听话，那你们的那些人……”说到这里，对面的汉子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闻言，王安舒了一口气，向身后伸出了手。
    身后的人不敢怠慢，直接把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
    这是一个木质的小盒子，只有小臂长短，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
    王安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摸出来一个东西。
    东西拿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居然是一只短铳，看起来黑乎乎的。
    对面的汉子脸色都青了。
    王安把短铳指向汉子说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汉子嘴角一抽抽，强硬地梗着脖子说道：“我再说一遍怎么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们敢在这里撒野？我们三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响，瞳孔猛地一缩。
    王安直接扣动了扳机。
    短铳瞬间发射，铁砂从枪口喷了出去，直接呼了汉子满头满脸。
    鲜血瞬间就喷了出来。
    离得太近了，汉子整张脸都被打烂了。他惨叫了一声，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身子直接抽搐了起来。
    鲜血淌了一地，很快，他便抽搐着不动了。
    汉子身后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随即便群情激愤了起来。
    一群人趴在汉子身边喊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我去找郎中。”说完，那人站起来就跑了。
    剩下的人，有人大声喊道：“我去告诉大哥！”说完，转身往里跑了。
    王安身后的人也不迟疑，直接拿出了武器。有的是火铳，有的则是弩箭，而且还是连弩，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种短距离的战斗，如果一方用弩箭，那没法打，基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么近的距离，你想躲都躲不掉。弩箭的射速太快了，而且还是覆盖的射击，冲都冲不上去。
    汉子那边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胆子小的跑到门后躲着去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在大明，武器管制并不严格，刀剑弓这些东西都不禁止。但盔甲、火铳和连弩绝对是被禁止的武器，私藏就等于谋反，更不要说如此大规模、光天化日之下就用了。


第二五一章 恫吓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这种军械，只有一种人——朝廷的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谁啊？谁啊！”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嚣张的声音传了出来。
    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条汉子。只不过现在上了年纪了，身体有些发胖，腆着一个大肚子，神情很桀骜。
    走到门口，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伙人，他脸色就变了。
    再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尸体，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们什么人？”他向前走了一步怒声喝道。
    王安回头又伸了伸手，已经装好弹的短铳再一次递到了手上。
    王安没有迟疑，直接将短铳指向来人。
    随着王安的动作，身后的人也齐刷刷的动了。连弩，还有火铳全都指向了这个人。
    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受过很长时间的训练。
    这人眼睛一跳，连忙伸出手说道：“误会！误会，误会，全都是误会！”
    一边说着，他一边抱拳说道：“鄙人王老三，很多人都给个面子。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跪下。”王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老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沉着脸说道：“兄弟不管你是谁，你这也太嚣张了些吧？要是打死我，你们也走不了。”
    “是吗？我想试试。”王安面无表情的说道：“最后一遍，跪下。我绝不会说第三遍。”
    王老三的脸色很难看，“兄弟，有什么事咱们直接说，闹得太难看了不好。无论有什么事，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在这济宁城里面，谁不知道我王老三的为人？”
    “废话真多。”王安冷冷地说了一句。
    身后的人突然扣动扳机，一支弩箭瞬间就射了出去，直接射在王老三的腿上。
    瞬间，鲜血喷溅。
    王老三惨叫了一声，就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他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出去。
    王安面无表情的走了上去，将短铳顶在王老三的脑袋上。
    王安举起左手在眼前慢慢欣赏了起来，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说了，我不会说第三遍。如果不是你还有用，你的脑袋早就被我打烂了。不用报你那些字号，在我这没用。”
    王老三抱着腿，脸色苍白，咬着牙。不过他也是条汉子，盯着王安说道：“今儿我认栽了，敢不敢报个腕儿？让我知道知道各位是什么来路。”
    “行啊。”王安点了点头，脸上突然露出了十分诡异的笑容说道：“我敢说，你敢听吗？”
    闻言，王老三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哪怕刚刚面对这些人的火铳，他都没有这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还是先说说你吧，看看你身后有没有什么人值得我忌惮的？如果有，说不定我就不做什么了；如果没有，我就打死你。”
    王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也十分平静，但笑容却很诡异。
    他是真的怒了。
    这次的差事对王安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不知道什么地方跳出来的烂人也敢挡他的路，这种烂人就应该直接弄死！
    听到这话，王老三脸色更黑了，咬了咬牙说道：“我和济宁府的……”
    “济宁府的知府已经被抓起来了，”王安冷冷的说道：“别说被抓起来了，就算没被抓起来他也不够格。山东的官员我看看，巡抚赵贤认识吗？如果你跟他有关系的话，我就把他请过来问问。”
    王老三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没想到对方提到的官员居然直接就是巡抚级别的，而且好像还没有什么畏惧的意思。
    这份实力和势力让人不寒而栗。
    “听说你在漕帮里面有人？”王安看着王老三，玩味的问道：“说说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知道的人物？你等等，我想想看。”
    “现在的漕运总督是潘季驯，好像是刚刚履任的。来，你跟我说说，他管不管得了你？他要是管不了你的话，我再找别人。”
    “他好像刚上任，不会管不了你吧？”
    王老三一个哆嗦。
    漕运总督潘季驯，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虽然刚刚到任，却是一个颇有手段的官员，做起事情来也是雷厉风行。
    据说他和当朝张居正张阁老关系非常好，是张阁老非常倚重的大臣。前些日子，刚刚以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总理河漕。
    这位可惹不起！
    王老三都快吓哭了。
    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搬出来的人物可是一个比一个大，玩呢？
    “还不说话？”王安笑道：“那我再问你，海瑞行不行？海瑞正好在山东，要不我让他来问问你？听说你可没少说他坏话。”
    “没有，没有，”王老三连忙摆手说道：“我可没干过这样的事。”
    王安的脸刷一下就沉了下来，顶了一下王老三的脑袋说道：“看来你身后的人没有我硬。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你都不该坏了我的事。”
    “我不是官员，也不会审案。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你让我不满意，我就一枪崩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坏我的事？”
    闻言，王老三一哆嗦，下意识的看了看地上那具尸体，连忙说道：“您问您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谁让你散播海瑞的坏话？”王安问道：“别说你不知道。你要敢撒谎，我就打死你。”
    “我知道，我知道。”王老三连忙说道：“是孔家让我来做这些事，让我找人来说这些话。我真的只是帮忙！”
    “帮忙？”王安冷哼了一声。
    “真的是帮忙，他们连钱都不给。”王老三连忙说道。
    见王安死死的盯着自己，他连忙补充道：“平日里有些人情来往……”
    “你打了我的人、抓了我的人，他们在哪？”王安问道。
    闻言，王老三懊悔不迭的说道：“这就是个误会。是孔家的人让我去的，他们还鼓动了很多别的人，让我趁机把人抓了，给他们送过去。”
    “这些人别有用心，要抓住好好查一查。我也是鬼迷了心窍，就答应帮忙。”


第二五二章 《请罢衍圣公疏》
    “这么说，我的人在孔家手里？”王安问道。
    王老三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当时人就被他们带走了，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千万要查明白啊！”
    “明白了。”王安站起身说道：“把他带回去，押起来，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明白！”手下人答应了一声，直接就把王老三押了下去。
    旁边的手下连忙凑了上来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孔家要人？”
    看了一眼手下，王安笑着说道：“去孔家要人？你信不信咱们前脚赶去，后脚人家就敢把咱们的身份捅出去？咱们这些人送上门去，人家高兴还来不及。”
    “那怎么办？”手下有些迟疑的问道：“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去找海瑞。”王安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件事情让海瑞来办。无缘无故抓我们的人，孔家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那咱们快去吧，不然咱们被抓去的人恐怕要受苦了。”手下人有些急切。
    “着什么急？孔家要是审了问了才好。私自抓人、私设刑堂，这可不是小事。到时候让孔家吃不了兜着走！”
    手下人脸色苦矣。
    您设计的是挺好，可是吃亏的是我们呀！兄弟们搞不好都会让孔家杀人灭口，到时候死都死了，您说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手下也只敢想想，不敢说。
    只要能办成事，估计这个太监也不在乎死一人两个人的，说不定他心里边正期盼着孔家冒冒失失的弄死两个人。
    这样一来，孔家的罪名就更大了，私下抓人、私自弄死人，要了命了。
    “走，去找海瑞。”王安面带笑容的说道。
    海瑞刚到济宁城就被王安找到了。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海瑞就把王安送了出去。
    在门口转身，海瑞脸色变得很难看。
    “咱们怎么办？”王用汲面露迟疑的问道。
    跟着海瑞到了山东以后，王用汲也接手了很多事，尤其是孔家的事，简直是触目惊心。
    孔家不但无比猖狂、行事肆无忌惮，而且目无王法，在他们眼里，好像他们就是王法，什么事情都敢干。
    曹家的事情是这样，这一次外务府的济宁分舵又是这样，直接抓人、私设刑堂，这一家子已经成为祸害了，是整个山东的毒瘤。
    他们家吸着山东百姓的血，山东百姓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王用汲都产生了一种“怎么不天上掉一块大石头，把他们家砸了”的冲动。
    他都是这个想法，何况嫉恶如仇的海瑞？
    看着脸色难看的海瑞，王用汲很担心。
    海瑞的性格，他知道。到了这一步，海瑞恐怕想把孔家掀翻了。
    可是王用汲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干，恐怕做不到，阻力太大了。
    你拿一个孔尚德没问题，你想把孔家推倒？
    太难了！
    海瑞看着王用汲，缓缓的说道：“我要上疏朝廷，我要写信给陛下。我要把山东的事情全都告诉陛下，我要请陛下罢黜了衍圣公。”
    海瑞的语气很轻，目光和态度却十分坚定。
    王用汲面露迟疑。
    这一次他没有相劝，而是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海大人，你想好了吗？你确定要这么干？”
    “我想好了。”海瑞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上治安疏，为的是我大明长治久安。现在这封请罢衍圣公疏，为的是山东的黎明百姓。”
    “当年家母尚在人世，我的妻女也都在，我一样上疏了。人家说我会连累家人，可是家母却说我觉得对的事情就要去做，不用担心她，也不用担心我的妻子。于是我去做了。”
    “我们下了锦衣卫的大狱，几番波折，差点死在里面，侥幸从里面活着出来了。现在遇到了这种事情，家母已然亡故，妻儿也已经不在了，我没什么好忌惮的。”
    “这份奏疏我要上，即便身败名裂，我也在所不惜！”
    “好！”王用汲用力的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来到海瑞的身边，直接说道：“那我来写。”
    “不行。”海瑞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能牵扯进来。事情太大了，我不能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王用汲露出了笑容说道：“跟着大人走遍了山东，我明白了大人想要做的事情。我愿意遵循大人的足迹。”
    “一路走来一路学，仔细想想我和大人还有什么差距，可能就是名声。这样扬名天下的机会，大人你怎么能不给我呢？只要我也能够扬名天下，那我也会和大人一样了。”
    海瑞看着王用汲，认真的说道：“你想好了，说不准这是和天下为敌。”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海大人都敢，我怕什么？无非就是去一趟锦衣卫的诏狱。说起来我还真就没去过。”
    海瑞看着笑呵呵的王用汲，沉默了，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不行，你这么说更不行了，我不能牵连你。如果我失败了，你还可以继续留在山东做事。这次的事，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要留着有用之身。”
    海瑞还没说完，王用汲就打断了他，“大人，一定要算上我。”
    这是这么久以来，王用汲第一次打断海瑞的话。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个人能够做得了的。算上我，就是要告诉天下的人，这天下不只有一个海瑞海海青天，这天下还有人和海瑞站在一起，这天下还有人觉得海青天做的事情是对的！”
    “海大人，如果你是在捍卫你的道，那么，这一次如果有人要殉道，我愿意做你的殉道者！我要让天下人明白，有人在开口，有人在说话！”
    海瑞突然轻笑了起来，“年纪轻轻的，何苦？”
    “年纪一大把了，何苦啊？”王用汲也跟着笑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海瑞说道：“我们想想该怎么写的好，这一次一定要写一份好的奏疏。”
    “那当然。”王用汲也笑着说道：“如此名扬天下的机会，当然不能让文章拖了后腿。咱们好好的想一想，争取写一副千古名篇出来！到时候即便咱们将来不在了，也能传于后世，让天下人都知道，为后来者开路！”


第二五三章 海瑞的第二春
    日出东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海瑞有些疲倦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王用汲，苦笑着摇头说道：“真的是老了。”
    王用汲也满脸的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可比我强多了。等我到了大人这个年纪，怕是不如大人远矣。”
    摇了摇头，海瑞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两人原本想着连夜写一份奏疏，刚开始的时候还行，两人都挺兴奋的，效率也挺高。
    可是后半夜就不行了，估计是上了年纪，熬夜熬不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
    一早起来，才有了这样的感慨。
    “算了，不用说了，”海瑞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先吃饭吧，肚子都饿了。”
    王用汲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也饿了。
    正在这个时候，陈忠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满脸憔悴的海瑞两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问道：“两个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海瑞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陈忠，脸上都闪过了一抹尴尬。
    海瑞摆手说道：“没什么，只是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晚，今天早上起来没什么精神。陈公公过来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海瑞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他是怕了这位陈公公了。上一次自己去京城，就是他去接的。那个时候他还不姓陈，他姓李，叫李四。
    现在可好，不但改了名，还改了姓。
    不过海瑞也知道，在太监里面这是常事，而且是好事。
    跟了陈矩，做了陈矩的干儿子，这代表他飞黄腾达了。原本觉得他会变得嚣张跋扈一些，可是海瑞没想到，这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嚣张跋扈就没有，献媚就挺多。
    之前陈忠不敢得罪自己，但是对自己很不满，海瑞看得出来。
    可是自从跟自己来到山东之后，陈忠整个人都变了，伺候自己跟伺候大爷似的，整日里笑容满面。
    虽然把自己生活安排的很妥帖，可是也太过妥贴了一些。他对自己身边的大事小事都不断关心，有些热情过度了。
    这让海瑞非常不习惯。
    他是很独立的一个人，独立到自己能够种菜养鸡。
    就这么一个人，整天跟在自己身边伺候，海瑞是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想躲又躲不了，只能找机会让他离自己远点。
    陈忠一脸担心，连忙关切着说道：“那咱家回头让郎中来看看吧。这怎么说的？身子不舒服了，一定要好好的调理一下。回头我让他们去准备点好药材。”
    说完，他转头看向王用汲，十分不满的说道：“王大人，这咱家就不得不说这两句了。海大人都多大的年纪了，你怎么能拉着他熬夜呢？”
    “有什么事情不能今天再说，非得拉着海大人晚上一起做事？海大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够熬夜呢？你看看海大人这眼圈，全都黑了。王大人，你这太不知道疼惜人了！”
    王用汲在一边听着，脸色那叫一个无奈。
    是我拉的海瑞吗？明明是他拉着我。
    不过这话也只能听着，谁让自己年轻，而且也没法反驳。
    海瑞这么大年纪了，自己没劝阻的确就是有些不妥。
    “行了行了。”海瑞连忙摆手打断了陈忠。
    要是再让他说下去，还不一定说出点什么来。
    海瑞直接问道：“你来干嘛来了？”
    “哦，是这样，曹家娘子准备好了饭菜，可是大人这边还没动静。她不敢进来，就找到了咱家。”陈忠在一边连忙说道。
    闻言，海瑞顿时一皱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你让她回去。”
    陈忠反而没听他的，有些尴尬的说道：“大人，这不太合适吧？她既然愿意的话，就让她做吧。毕竟大人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帮她夫君报了仇，她想报达也是人之常情。”
    “她也说了，没有什么能为大人做的，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海瑞瞪了一眼陈忠说道：“我不过是做了为官的本分，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报什么恩，报恩？”
    这话一出来，无论是王用汲，还是陈忠，都很尴尬。
    曹家娘子，就是曹兴旺的妇人，曹幼娘的娘。
    自从上一次的案子了结之后，她就被海瑞带在了身边，主要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毕竟孔家不一定能放过她们。
    海瑞答应她们的事，自然就要做到。等到回京的时候，还要把她带回京城去。
    刚开始还好，结果没几天就出事了。
    这个曹家娘子非要过来伺候海瑞，说是要报恩。每天洗衣做饭，摆出了一副仆人的架势。
    海瑞哪受得了这个？
    自己一个人早就习惯了，就把她赶走了。
    可是今天赶走了，明天她还来。
    周围的人都不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曹家娘子似乎有了别样的心思。
    不过大家也都没在意，毕竟美女爱英雄。
    她当时被抓，前途无光，恐怕觉得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哗啦啦一声响，海瑞海青天闪亮登场。刚正不阿如同盖世英雄，要说没吸引力那才怪了。
    虽然海瑞年纪大了一些，但是收拾收拾也是一个帅老头。
    何况在大明，年龄根本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像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了，又不是七老八十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如果那么干的话，肯定会被骂。不是有人写了诗嘛，“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像海瑞和曹家娘子这种，在外人看来正般配。
    海瑞是什么人？
    他怎么能接受这种事情？
    海瑞不客气的瞪了一眼陈忠，这里面就属陈忠跳得最欢。
    海瑞威胁道：“你要再整这些事，我就把你送回京城去，让陛下好好收拾收拾你。”
    在这件事情上，陈忠还真不怕海瑞。
    你去告啊，你看陛下怎么说！
    迎着海瑞一个目光，陈忠笑着说道：“大人，这人还在外面，饭菜都送过来了，您也没什么事，就赶快吃吧。吃的时候我好找郎中给您看看。”
    海瑞瞪了陈忠一眼说道：“用不着郎中。”


第二五四章 查孔家的圣旨到！
    看了一眼在一边偷笑的王用汲，海瑞凶道：“笑什么笑，吃饭去，不饿吗？”
    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王用汲一摊手，苦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一早上了，你我起来之后干什么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可是什么事都找上我。”
    一边抱怨一边看过去，发现海瑞他们都跑远了。
    王用汲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也迈步跟了上去。
    这叫什么事？
    一行人来到前面的时候，曹家娘子已经把饭菜一一在桌子上摆好了。
    此时的她早就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穿着素净的棉布衣服，头上也仅仅别了一根原木簪子。原先身上的首饰全都不见了，看起来十分简单素朴。
    王用汲和陈忠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显然，曹家娘子的心思，他们已经猜到了。
    海瑞黑着脸坐在桌子面前，瞪了一眼王用汲两人，闷声道：“吃饭！”
    曹家娘子见海瑞没有自己，心中充满了小欢喜，笑盈盈地开始给三人盛饭。
    他们吃完之后，残羹冷炙被撤下，曹家娘子又让人上了茶水。
    海瑞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神情有些复杂。
    刚想开口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几人抬头看过去，发现董大宝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严肃，手里面捧着一份圣旨，径直来到海瑞的面前。
    “这是……”海瑞三人脸色一变，连忙看了过去。
    “海大人，王大人，陈公公。”董大宝给三人点了点头道：“京城那边刚刚送来了一份圣旨，托东厂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传旨的人在哪儿？”海瑞连忙问道。
    “没有传旨的人。”董大宝摇了摇头道：“这份圣旨是给海大人的。送信的人了，陛下交代过不用接旨，海大人拿过去看就行了。”
    一边的陈忠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海大人。
    虽然以为陛下已经足够看重他了，可自己还是没有想到啊，陛下对海大人的看重还真是非同凡响。
    圣旨都不传了，直接就让海大人自己看，这是多么亲近的臣子！
    看来之前自己做的还不够，以后要加倍努力了。
    转头看了一眼曹家娘子，陈忠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撮合他们两人，算不算是他们的媒人？算不算是有功劳？
    这个想法产生之后，陈忠的心里就有些抑制不住了。
    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而且非常有可行性。
    首先，曹家娘子自己愿意；其次，海瑞一个老光棍，这边连个人都没有了。有个人伺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看着曹家娘子，又看了看海瑞，陈忠觉得这两人怎么这么般配。
    想到了自己，陈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一个太监还要操心别人的婚事，这世道还真的是没有地方去讲理了。
    不过为了自己的前程，要努力啊！
    陈忠在旁边胡思乱想。
    海瑞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圣旨从董大宝的手里面接了过来，快速展开看了一眼，神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一边的王用汲看到这一幕，连忙凑了上来，问道：“大人，怎么了？”
    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神情有些古怪的把圣旨递给他，道：“你们自己看看吧。”
    闻言，王用汲先是一愣，不过还是把圣旨接了过来。
    看了一遍之后，他的神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王用汲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查！”海瑞掷地有声的道，脸色很是严肃，“有了这份圣旨，我们也不用写什么奏疏了。”
    这句话的时候，海瑞的声音还是有点古怪。
    王用汲则是摇了摇头，面容严肃的道：“大人，我觉得还是要写。陛下这份圣旨是让我们查孔家，可没要怎么处置孔家。”
    着，王用汲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董大宝道：“董大人，东厂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有。”董大宝点了点头道：“衍圣公已经被羁押了。据他在陛下面前攻击海大人，还大人诬陷孔家。他犯了欺君之罪，被陛下直接押起来了。”
    “张公公让我告诉海大人，可以放手施为。”
    海瑞知道这是张诚在向自己示好，只是点了点头，
    在海瑞这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这种事没法。
    王用汲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继续转头对海瑞道：“我们的奏疏还要写，只不过要一边查案子一边写，最后再一起送上去。”
    点了点头，海瑞明白王用汲的意思，白了还是要废掉孔家。
    只不过与刚刚自己两人想的写奏疏的方式不同，这一次是要查案，是要搞证据。
    “那就做。”海瑞点头道：“咱们就从王安送来的那个案子开始。”
    “好。”周围的人一起点头。
    海瑞迈步走了出去，大家也全都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海瑞自然没有心思关心曹家的娘子了，大事要紧。
    甚至都没有跟她话，直接就走出去了。
    他不关心，有人关心。
    陈忠来到了曹家娘子的身边。
    海瑞直接就走了，连句话都没，陈忠生怕曹家娘子觉得海瑞不看重她，想要过来点什么安慰的话。
    结果曹家娘子站在那里，痴愣愣的看着海瑞离开的背影。
    虽然陈忠是个太监，这辈子也没有找过女人。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曹家娘子这副样子，哪里需要自己安慰？
    这满心满眼都是海瑞的样子，自己还能什么？
    直到海瑞消失在了门口，曹家娘子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了陈忠，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有些急切的道：“公公这是……”
    “我没事，我没事。”陈忠笑着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他现在十分有信心，自己能把这次的事情办成。
    想到这里，陈忠就笑了。
    这是一个功劳，得琢磨一下怎么把这次的事情办好。


第二五五章 走，去枪械所
    京城，西苑。
    一声鸟鸣声响起，西苑里的人们窸窸窣窣地起床了。
    没多久，天光大亮。
    伸了一个懒腰，朱翊钧神采奕奕的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伸手抽出长刀，开始在院子里挥舞了起来。
    王皇后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朱翊钧练刀。看了一会儿，便去准备早饭了。
    这是京城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早上，也是皇宫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早上。
    朱翊钧像往常一样起来，像往常一样健身；王皇后也像往常一样去准备早饭，一切都是这么和谐。
    宫里的日子，王皇后觉得很舒心，皇帝宠爱自己，日子过得很不错。唯一让她不太高兴的事情，就是没孩子。
    进宫这么久了也没怀上，这就有些闹心了。幸亏陛下不在意，不然的话王皇后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王皇后仔细盯着那些做早饭的人，她要给陛下提供最好的吃食。
    练完刀之后，朱翊钧在陈矩的伺候下完成了洗漱，坐在桌子前面等着王皇后送饭。
    看着一样样摆在面前的东西，朱翊钧伸手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满意点点了点头说道：“今天的包子不错。”
    一边说着，他又端起旁边的豆浆喝了一口。
    这玩意是豆浆，不是豆汁。
    朱翊钧应该算得上是老北京了，朱家在京城生活了好几辈子，自从明朝初年自家先祖进京以后，一直就没离开过。
    即便如此，他也会说自己是凤阳人，朕本淮右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
    王皇后在一边陪着朱翊钧，伺候着他吃饭。
    这事，朱翊钧说过她很多次了，吃你的，不用管我。
    只不过王皇后的饭量不大，很快就吃完了，只能在旁边等着朱翊钧，所以她倒是很喜欢伺候朱翊钧吃饭，这样她也能吃得慢一些，夫妻二人也比较有情趣。
    饭吃过，东西被撤下去，茶水端了上来。
    喝了一口水，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问道：“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今天没什么事。”陈矩连忙躬身说道：“昨天晚间，枪械所那边送了消息过来，他们已经制作出了样枪。”
    闻言，朱翊钧顿时兴奋了起来，一拍桌子说道：“走，快去看看！”
    这一天，朱翊钧已经等了很久。
    这支样枪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样枪，而是正儿八经的完全体，是大明全新设计的项目。
    它采用了撞针击，从后方装入，使用纸质定装弹药，米尼弹。单发装填，采用机瞄，使用颗粒火药，有效射程能够达到一百五十米。
    这已经是黑火药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在朱翊钧看来，这已经是这个时代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如果想使用金属定装子弹，那就不能用黑火药，不然太浪费了。
    这就牵扯到了子弹的研发，还有底火等等一系列东西。那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
    即便是研究成功了，也还有其他的东西要研究。因为枪械也要重新制造，也要寻找合适的材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
    虽然朱翊钧有系统，但也不会在这上面投入太多的声望。
    因为在这个时代，自己设计的这种枪已经足够用了，暂时没有什么升级的必要。
    朱翊钧带着陈矩来到枪械所，这里的工匠们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到这里来意味着什么。
    他们把样枪做出来了，代表着他们完成了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皇帝满意，他们立马就不一样了；如果皇帝要是不满意，那等待他们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里面最着急的其实是一个太监，名字叫做张扬。
    自从被调到这里负责枪械所开始，张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整天忙啊、累啊的就不说了，整天还有人盯着自己。
    他不但要勤勤恳恳的干活，而且还不能欺压下面这些人，连贿赂都不能收了。
    别说贿赂了，下面的人送口吃的，他都不敢要，生怕被人告状。
    张扬很清楚自己这个位置有多重要、陛下有多看重、在宫里有多少人盯着。
    他是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生怕搞出事情来被人弄下去。
    没事的时候这帮人还想弄自己，有事的他们会放过自己？
    在今天这个时候，自己终于翻身了！
    只要陛下对样枪满意，那自己就成了。
    想到这里，张扬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不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冲撞了陛下，不然就不美了。
    “奴婢参见陛下。”见到皇帝走了过来，张扬连忙趴在了地上。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扬，知道这是表功。他轻声地笑了笑说道：“你做的不错，起来吧。”
    这个时候，不可能吝啬夸奖，要给部下鼓励。
    当然了，光靠口头鼓励可不行，必须结合实际。只是口头鼓励的话，那就成了画饼。
    张扬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站在一边。
    “听说你们把样枪做出来了？”朱翊钧笑着说道：“快把东西拿过来让朕看看，如果朕满意，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是，陛下。”张扬答应了一声，连忙对后面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人捧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
    朱翊钧伸手把盖子打开，就见到了一把枪。
    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就把枪拿了起来。
    冰冷的触感，略微有些压手的重量。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了看枪口，又看了看上面的机瞄系统，朱翊钧又满意点点头。
    加一个瞄准镜，不知道能不能当狙击枪使？
    射程虽然不远，但精度够。如果在战场上打冷枪，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毕竟敌人全都是使用冷兵器，依靠的还是冲杀。如果搞几十上百个冷枪手，说不定会有效果。
    “让人打两枪试试。”朱翊钧把枪递给张扬说道：“看看效果。”
    “是，陛下。”张扬连忙答应道，同时招呼身后的人来放枪。
    很快，就有人走了上来。
    他们熟练地拿上一颗纸质弹药，快速压到枪膛里面，随后抬起手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子弹直接就飞了出去。


第二五六章 俺答汗又欠揍了
    看着升腾起来的白烟，朱翊钧觉得有些蛋疼。
    这就是黑火药，想藏都藏不住。
    一排人开枪，整个战场估计都会被烟笼罩起来。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远处的靶子。
    没等朱翊钧吩咐，张扬已经亲自跑过去了。
    显然，这是他表现的机会。
    他的速度很快，很快，靶子就被他气喘吁吁的扛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没有去看张扬，而是看向了面前的靶子。
    靶子上面有一个弹孔，很清晰就能看到。
    伸手拿出匕首，把子弹抠了出来。虽然费了很大的力气，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
    成了！
    “不错不错！”朱翊钧大笑道：“所有人都有重赏！别的赏赐先不说，今天晚上好酒好菜，你们先吃着喝着，其他的赏赐很快就下来。”
    众人闻言，连忙趴在地上跪拜道：“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扬领头跪下，大声拜着。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对着陈矩说道：“给他们准备好菜和好酒，让他们今天晚上好好的热闹热闹。”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大笑着离开了。
    有了这个枪，朱翊钧的心情就更好了。相信以后自己能做的事情也更多了，可以少很多的顾忌。
    回到前面，朱翊钧还没来得及把好消息告诉王皇后，下面的人就来报告了，“陛下，张居正张阁老和谭纶谭大人来了。”
    朱翊钧没想到这两人会一起来。
    如果是单人来的话，倒是不奇怪；如果是两人一起来的，就证明出事了，这件事情还和兵部有关系。
    难道是打仗了？
    不应该啊，大明最近很太平。
    “让他们进来吧。”朱翊钧吩咐道。
    时间不长，张居正两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朱翊钧，他们连忙想要行礼，朱翊钧却一摆手，让人给他们搬了凳子。
    等到张居正两人坐下以后，朱翊钧这才问道：“两位爱卿联袂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三边急报。”谭纶不敢迟疑，脸色严肃的将手中的一份奏疏递到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一皱眉头。
    有人闹事情吗？
    伸手从陈矩的手里面把奏疏拿着过来，翻开看了一眼，朱翊钧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蒙古那边又闹腾了，俺答汗又来了。
    大明现在和蒙古的边境其实很太平。之所以很太平，是因为拉打结合的政策。
    俺答汗当年也是不可一世，觉得自个儿很强，可以和大明掰掰手腕。
    打了很多年，后来被戚继光打趴下了。然后在山西和陕西又被马方打趴下了。
    打了之后，大明又给了一些好处，有了俺答封贡。
    隆庆五年三月二十八日，下诏册封阿勒坦为“顺义王”，其兄弟子侄部下皆受封都督、同知、千户等官职。
    在延绥，红山敦，宁夏清水营等地开设“互市”，恢复汉蒙两族边民贸易。
    在大同北面的晾马台正式举行“顺义王受封宣誓”的仪式，歃血盟誓道“世世代代，永不复叛”。
    此誓果然成真，之后不但蒙古其他部落有样学样，以至“河套各部皆求归附”，且“边鄙又安，蓟宣以抵甘固，六十余年边民生息，遂长不识兵革也。”
    当然了，看起来是高拱张居正他们主持，实际能干成的原因是因为马芳。
    当然，俺答汗可是骄傲的很，也不服谁，也根本不把大明放在眼里，总是袭扰大明的边境。
    面对俺答汗的侵扰，马芳决定主动出击，如他对诸将所言“非大创之不可”。
    隆庆四年六月，马芳探知阿勒坦将主力屯于咸宁海子（今内蒙古商都），随即集中全部主力出击。
    战前马芳严令三军，全军弃掉辎重物资，每人仅带三日口粮，以示死战之心。
    四月七日，全军开拔，一路上“人噤声，马衔枚”，悄无声息高速急行军。在四月八日抵达咸宁海子外围时，俺答汗毫无察觉。
    四月九日，凌晨马芳发动总攻，先以火器攻击。马芳的“家兵”从阿勒坦大营两翼奇袭，马芳率主力正面突击，另有一支精骑在俺答汗逃路上截杀。
    俺答汗再次中计，马芳军“四面合围，驰突奔杀。”
    俺答汗军“仓皇弃营，踩踏砍杀殒命者甚重。”
    经一夜血战，俺答汗终于不支而逃。
    明军紧紧追赶，从咸宁海子一路向西追杀数十里。
    此战，俺答汗伤亡甚重，仅被擒的部落首领就有十数人，缴获战马辎重无数，史称“大创之”。
    正是因为大明有了这一次的胜利，俺答汗终于老实了，还有了后面的俺答封贡。
    这一次，俺答汗又来挑衅，显然是恢复了一些实力。
    说白了就是天晴了，雨停了，俺答汗觉得他又行了。
    “先生怎么看？”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张居正悠悠的说道：“又欠揍了。”
    闻言，朱翊钧差点笑出声。
    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也会这么说话。
    朱翊钧憋了半天，才恢复过来。
    看着张居正，朱翊钧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打？”
    “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之辈，你越是退让，他越蹬鼻子上脸。他既然想打，那就打好了，让他知道一下咱们的厉害。像上次一样把他打怕了，他就老实了。”张居正冷哼了一声。
    朱翊钧点了点头。
    张居正在这方面很有手段，该强硬的时候绝对不手软，该安抚的时候也绝对不强硬，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就怕有人不同意。”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俺答汗只是向朝廷索要一些封赏，并不是很太过分。”
    “谁敢说给，直接让他去跟俺答汗打仗。”张居正不屑的说道：“一群腐儒，全都是误国之辈！”
    朱翊钧差点笑出声，转头看向谭纶，见他也忍得厉害。
    显然，谭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张居正。
    “先生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朱翊钧问道。
    “马芳啊！”张居正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第二五七章 马芳
    朱翊钧敬佩的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在有些方面比较固执，甚至可以用霸道来形容；可是在有些方面，张居正就显得很豁达、很开通。
    比如对文官，张居正看不上那些尸位素餐的，排挤那些和自己政见不合的；但是只要和自己政见相合，哪怕不同党派，张居正也会使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张四维，他可是高拱的学生。即便如此，张居正就把他放在身边，不但让他做了内阁次辅，还给了他很多权力。
    张居正以为自己和张四维政见相和，或者说志同道合。只不过张居正没想到，张四维却不是这么想的。
    张四维根本就没有什么政见，也没有什么抱负。他是晋商出身，把当官当成了做生意，所以他背叛张居正也背叛的非常快。
    为了迎合皇帝，张四维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这也就是张居正能容忍，如果换成别的人，肯定党同伐异，先把你干掉再说。我留你在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严嵩当首辅的时候，为什么一个朝堂半个江西？
    还不是党同伐异。
    在武将的使用上，张居正也更是如此。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比如马芳这个人，非常有名。
    朱翊钧虽然是从后世来的，但也听过这个人，而且还详细的研究过。
    马芳的经历堪称传奇。他是山西蔚州（今张家口蔚县）人，八岁时被鞑靼掳走，替俺答汗放养马匹。他年纪尚幼，已能“腾跃控御”，使马匹不敢踢咬。
    自幼开始“曲木为弓”，精练骑射武艺，每发皆中。
    至青年时，一次随俺答汗狩猎，忽然窜出一只斑斓猛虎现身，直扑俺答汗。众人登时惊慌逃避，唯独马芳面不改色，弯弓搭箭，当场击毙猛虎。
    俺答汗对马芳赞赏不已，赠予他“良弓矢，善马”，还命他“侍左右”。
    他离开大明的时候年纪还小，又得到了俺答汗如此重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已经投敌叛变了。
    可是马芳却没有，他的心在大明，从来没变过。
    嘉靖十六年，马芳乘跟随阿勒坦至临近明朝边镇的大同外围狩猎之机，趁夜盗马逃出，连夜投奔至大同军营。
    跑到大同军营之后，马方遇到了伯乐——大同总兵官周尚文，
    史载此人“多谋略，精骑射，优将才”。这位爱惜人才的名将见到马芳后大感惊奇，把他留在了身边，着重培养。
    从此以后，马芳开始为大明征战，屡次奋勇冲杀。因他在蒙古生活多年，熟知蒙古骑兵的作战特点，所以每战皆能重创来敌，留下了很多功勋，官职也一升再升。
    能打仗，也会做人，马芳和戚继光比较相像。
    马芳每镇守一地，除悉心练兵防御外，更留心搜集当地珍奇土特产，用以馈赠各位“上级”。因此，他每每选将练兵，整饬军备，都“精兵良械优给之”。
    到了后来，高拱失势被逐，张居正取而代之。随后，身为高拱亲信的王崇古被御史陈堂弹劾“弛防徇敌”，不得不引咎辞职。马芳随后也未能幸免。
    他担心不能通过阅视，于是贿赂武库司郎中林绍、怀隆及兵备参议吴哲、阅视侍郎吴百朋。吴百朋告发此事，奏请朝廷提审马芳。
    经兵部尚书杨博说情，万历元年革去马芳的职务，勒令他“归家闲住”。
    按理说，这种人就没有什么再提起的必要了。除非到了边关有战事、万不得已的时候，人们或许会想到他，而且用不用还不一定。
    但是张居正没有这么做。张居正知道这是一个人才，并没有因为党派排挤马芳。
    万历三年的时候，朝政稳定了下来，张居正也掌握了权力，他又想起了马芳，马芳被起用为前军都督府佥书管事。
    这一次，张居正又把马芳提起来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就按先生说的办，这两天让马芳进宫一趟，朕要见一见他。”
    “是，陛下。”张居正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一直没有把马芳叫过来，宁可让俞大猷和刘显进宫，是因为不想过早的把马芳放到身边来引人注意。毕竟马芳曾经是高拱的人。
    现在看来时机也差不多了，高拱都已经到京城来了，也就无所谓了。
    马芳要去山西，自己正好救一救他。他的身体也不太好，这一次去山西就没能再回京城来了。
    如果不想想办法，马芳没有多长时间好活。这一次正好把他救治一下送过去，一来为大明出力，二来有些事情交给他去办。
    送走张居正和谭纶之后，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说道：“你去告诉张扬，让他尽快打造十支枪出来，多准备一些子弹。”
    子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只是纸质枪弹。反而是打造枪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经验，剩下制作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又不是大规模的生产。
    小规模的试产，除了成本高一点，没什么坏处；大规模的量产，需要投入海量的金钱。
    无论是建造炼钢厂，还是建造造兵器铸造厂，还是上流水线，都需要大规模投入钱财。
    朱翊钧现在可没有这个财力。
    最近声望飞速增长，显然是山东那边的宣传有效果了。
    即便如此，朱翊钧也不舍得拿这个声望去兑换钱，那样太浪费了。
    朱翊钧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养颜丹那边出货怎么样？”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条财路，这也卖了一段时间，收入怎么样啊？
    不知道这钱能不能当启动资金来用？
    “回陛下，一万瓶养颜丹已经出了七千六百多瓶。博古斋那边一直压着卖，总共卖出去了六百四十瓶，剩下的都从黑市出了。”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看着陈矩，神情有些古怪。
    正儿八经的店里，你们只卖出去了六百多瓶；黑市里面，你们出了七千多瓶？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搞鬼是不是？


第二五八章 盯上武清伯的清华园
    “黑市什么价？”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最早的时候能卖到一百五十两，现在能卖到三百两。”陈矩躬身说道：“总计收白银一百三十四万三千六百两。”
    朱翊钧嘴角一抽抽。
    娘西皮，真有钱。
    大明朝的勋贵和士绅阶层是真的有钱。
    不说其他的，万历皇帝的姥爷、李太后的爹——武清伯李伟，最近要开始建园子了。
    在哪建呢？
    京城西郊。
    什么位置？
    后世的清华大学。
    武清伯在那个位置建造了天下第一园，占地一千两百亩，假山、湖泊极尽华丽。这些日子正在从南到北的运输物料。
    这么一个园子得多少钱？
    他只是一个勋戚而已，当今太后的爹，听起来很厉害。可是对于那些真正传承了很多年的家族来说，他就是一个暴发户。
    从大明建国之初开始就存在的那些家族，他们有多少钱？他们家里面有多少产业？
    可以说整个大明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一的人手里。
    除了他们以外，那些大商人也一样。无论是西北的晋商，还是东南的徽商、浙商，包括闽商、粤商，那就是妥妥的大商帮，钱多得不能再多了。
    这其中最有名、最富有的应该就是盐商了。
    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实行的是纳粮开中，朝廷每年都会给边关的将领们分发盐引。
    虽然有军屯，他们的补给还是要靠中央支持。而朝廷运输起来既费力又有贪污，耗损也多。所以朱元璋就想了一个办法让商人去干这个事情。
    可是没好处，商人不愿意干。
    这天下最大的买卖是什么？
    就是盐。
    朱元璋给边关的将领发放盐引，让商人们把粮食运到边关去，边关的将领们用盐引来支付报酬。
    如此一来，商人得了盐引，边关得了粮食。
    在朱元璋看来，商人们没有丝毫的贡献，就是倒卖倒卖，结果能够搞到那么多钱。这是不合理的。
    他们想要赚钱，可以，要为国出力。
    在这个政策上，就体现了朱元璋这种思想。
    事实证明是很成功的，商人们开始往边关运粮食。
    为了节省成本，他们在边关开荒种地，雇佣百姓过去种地，直接把粮食种出来就给边关，省去了运输成本。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商屯。
    有很多百姓依靠这种方式生活，使得边关繁盛，大大促进了农耕和商业。
    因为地理的原因，这个时期主导盐业的是晋商。人家离边关很近，有土地优势。
    可是如此一来，很多人就不满意了，比如产盐地的那些商人。两淮的徽商和浙商都很不满。
    好处都让你们吃了，我们怎么办？
    于是他们开始和晋商争抢了起来。
    想要打破晋商的垄断，就需要从国家政策上下手。
    经过时间的推移，大家都知道盐引赚钱。于是勋贵和勋戚们也开始伸手，私底下从将领手里收、管朝廷要，用尽各种办法弄到了手里，然后再高价转卖给江南的商人们。
    双方就这样结成了利益团体。
    于是在双方的推动下，在大明弘治年间，大明时行了一次盐政改革，将纳粮开中改成了纳银开中，意思就是不用再运粮食了，直接用钱买盐引，表面上打的旗号是给朝廷的国库增加收入。
    边关的粮食问题也很简单，直接发银子，让边关的将领就地采买。可话说的好听，真正拨银子的时候又以各种理由拨不下去了。
    毕竟朝廷也没钱，拨下去了也会被层层贪污，根本就没用。
    这使得大明的边关情形急剧恶化，贪腐严重。
    那些商人见种地无利可图，大量的土地被荒废、被抛弃。
    边关的百姓生活困苦，产生了大量的流民。
    这一条政策改变以后，成了权贵阶层和江南商人们的饕餮盛宴。
    因为有产地优势，浙商和徽商迅速崛起，取代了晋商的地位，成为了全国的大商帮，一举压了晋商一头。
    晋商也不甘示弱，打起了边关的注意。
    他们疯狂的推动边关贸易，有了大名鼎鼎的俺答封贡。这些年他们也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商帮有钱到什么程度？
    他们调动的资金能够达到千万两白银级别。
    这还只是调动流动资金，不是他们的财产总额。
    除此之外，他们暗中还有干走私，海外走私也是大头。
    这些人赚了好多银子，国内的不算，从大明中期开始一直到明末，从海外流入大明的白银足足超过了两亿两。
    这么多银子，一方面被他们拿去疯狂买地，进行土地兼并；另一方面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但即便如此，也造成了通货膨胀、物价飞涨。
    百姓的日子很难过，土地、产出地被兼并，形成了大量的流民。
    加上天灾人祸，大明的经济直接就崩溃了。
    到了后来，大明和野猪皮打仗。边关封锁，晋商没了活路，他们就开始干走私，什么都往外卖，铁器、兵器，甚至是军事情报。
    这也就是晋商为什么后来成为了皇商八大家的原因，这些人全都是有钱人。
    朱翊钧想到他们有钱，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钱。他们越是有钱，朱翊钧的心里就越不痛快。
    什么钱你们都赚？
    你们勾结官员左右国策，制定符合你们利益的政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全都是为国为民。真真正正体现了什么叫做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你们这是在刨我们老朱家的祖坟！是在挖大明朝的根！
    那都是我的钱！
    我的钱！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舒了一口气，压了一下心绪，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让人去查查武清伯府，听说他们在修一个大园子。”
    朱翊钧已经盯上了武清伯府那个大园子。
    修清华园？
    修你大爷！
    那么多钱你拿来修园子，浪不浪费？
    正好地你已经买了，料也备下来了，我就顺手接收一下好了。
    在那里建一个兵工厂，应该是一个好选择。到时候把王恭厂也并过去，直接搞一个军事生产基地。
    有钱你还得瑟？
    全都拿出来。


第二五九章 马芳进宫
    对于朝廷的事情，马芳知道的并不多。
    一方面，他是武官，这些事情轮不到他来，管也轮不到他插手；另一方面，他也不关心。
    对于自己的身体，马芳非常了解。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能参与，有些事情不能参与。
    这两年，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官职高、待遇好，不用在西北吃沙子，算得上是朝廷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养老。
    除了偶尔会觉得有些空虚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过些日子身子不好了，就辞官回家。
    可是马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重用的一天。
    在得到消息的时候，马芳心里面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不过当他回过神之后，心里面的火就重新燃烧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兵部尚书谭纶，马芳有些迟疑的说道：“谭大人，你说陛下要见我？”
    谭纶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朝廷上已经决定了，这次西北由你确认，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如果有可能的话，朝廷想要收拾一下俺答汗。”
    马芳听了这话，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思考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谭纶也没有说话，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静静的等着。
    这一次事关重大，马芳要考虑考虑也很正常。
    事实上，马芳根本就没考虑。他当年跟随过俺答汗，这些年双方也打过无数次的交道，仗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自然很了解。
    俺答汗这个人欺软怕硬，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也没有那么擅长征战。他手腕是有的，但是在马芳看来根本不够看。
    这一次俺答汗跑到边关来闹事，估计是心里又痒痒了。东边他不敢去，那里有戚继光、李成梁，他要是敢过去的话，肯定会碰到头破血流。这些年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俺答汗只能去大同山西一带逛一逛，想要从那边寻找突破口。当初马芳在的时候，俺答汗也被碰了一个头破血流。马芳带人突袭俺答汗，把他打得很惨，让他知道了疼。
    这些年，俺答汗一直在默默的舔舐伤口。
    如果是枭雄级的人物，当然是舔舐了伤口之后就要报复。可是俺答还不是这样的人物，他虽然想报复，但是胆子还没那么大，这一次无非就是想试一试大明的反应。
    如果大明怂了，给了他好处，他不但能捞一笔，而且还能得寸进尺；如果大明不怂，那估计他就该怂了。
    当然了，他有和大明碰一碰的心思，但不会很剧烈，只是轻轻地碰碰，看看能不能得到些好处。
    这种人根本就不被马芳放在眼里，他想的是朝廷之中的事情。
    现在高拱在京城，张居正做内阁首辅，京城的气氛很古怪。马芳虽然不去打听，但也感受得到。
    尤其是山东那边，闹腾得非常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谁知道山西会不会成为他们争斗的焦点？
    山东那边斗的很胶着，孔家都被卷进去了。如果在山西斗，自己恐怕也会被卷进去。
    俺答汗不可怕，朝堂上的争斗才可怕。自己可没有孔家的那个什么，这要是被卷进去的话，自己这把老骨头估计什么也剩不下。
    关键是没必要啊，自己都这个年纪了，何苦趟这趟子浑水？
    抬起头看了一眼谭纶，马芳笑着说道：“这是上了年纪了，脑子都不太灵光了，一想事情就忘了时间。怠慢了谭大人，还请谭大人不要见怪。”
    谭纶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可是大事，自然是要慎重一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你做何决定，还是先进宫见见陛下的好。”
    多的话谭纶就不准备说了，议论陛下可不好，点到即止。
    他对当今的陛下很了解，陛下虽然很年轻，却很有主意，尤其是在军事上非常有见解。何况这次让马芳进宫也不只是单纯的进宫而已，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马芳是自己这些人选出来的人选，如果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很容易激怒陛下。到时候自己这些人都会被牵连。
    他要提前劝说马芳一句，别乱来。
    “这是自然。”马芳连忙笑着说道。
    谭纶的话很简单，但是马芳也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来京城虽然好几年了，马芳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陛下，也只是听到过一些传闻，不知真假。
    前些年还没什么，陛下一直都是听张阁老的。可是现在朝廷的局势复杂，陛下已经成婚成年了，已经有人说想让陛下亲政了。
    这个时候局势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出事。
    “那我就先告辞了。”谭纶站起身子说道：“明天一早，你就进宫吧。”
    “是，谭大人。”马芳站起身子笑着说道：“我送谭大人。”
    等到谭纶走了以后，马芳坐回椅子上，脸色很凝重。
    良久之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屋后走去。
    一夜无话，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天。
    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马芳已经来到宫门口，他要在这里等着陛下召见。
    来的早代表着你的态度。陛下什么时候召见，那是陛下的事情。
    朱翊钧在得到消息之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陈矩说道：“这么早就来了吗？”
    “是，陛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陈矩躬着身子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陈矩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接人了。
    看着陈矩的背影，朱翊钧若有所思，心里面有些感叹：大明朝的这些大将军们真的都是会做官的，官场上这些东西都快被他们吃透了。
    无论是马芳，还是李成梁，又或者是戚继光，能到这个位置上的人，真的不光会打仗。
    光会打仗的人也有，比如俞大猷就光会打仗。结果比起这三个人来说，混得实在是太差了。
    对于这种情况，朱翊钧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是愤恨和憋屈。
    这样是不对的。


第二六零章 陛下训练强大的私兵干什么？
    一边往里走，马芳的心里一直都在胡思乱想。
    他第一次见这位年少的皇帝，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忐忑。毕竟大明朝的皇帝，没有怪癖的少。
    他走过这么多年，经历了三代皇帝，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一些。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听的多。
    这位年轻的皇帝，外面传言也很多，只不过很多人并不太清楚。
    不过有一件事情，大家都有共识，那就是这位陛下有大志。
    有大志听着是好话，可是要看怎么理解。因为有大志，就代表了要搞事。
    对很多人来说，搞事可不是好事，搞事就会有变化。有些人最讨厌的就是变化，一成不变不好吗？
    马芳生怕自己成为棋子，尤其是在这位年轻的陛下这里。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要干什么，张居正和高拱恐怕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可能随时变坏。
    自己这么大年纪，真要成了争斗的棋子，那就完了。
    “马大人，这是琢磨什么呢？”陈矩站在马芳的身边，轻笑着说道：“您这会儿这个样子还行，见了陛下还这样可不是很妥当。”
    闻言，马芳笑了笑说道：“多谢公公。”
    马芳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太监是当今陛下的心腹，脸上露出了一些献媚的神情。
    这么多年，这种事马芳做的多了，心中一片平和。
    反正等一下情况不对，自己就装病。这么大年纪了，有病也很正常。
    打定主意之后，马芳的目光就坚定了起来。
    两人走进去，马芳就见到年轻的皇帝。
    “臣马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马芳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行礼，态度严肃认真，行动一丝不苟。
    朱翊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马芳，笑着说道：“免礼。”
    马芳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才打量了一下四周。
    只不过还没看几眼，朱翊钧的声音就再一次传了过来。
    “爱卿还没吃饭吧？跟朕上来吧。”说完，朱翊钧背着手溜达着就走了。
    马芳有些茫然失措。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一幕。他做了很多设想，无论陛下是狡猾、严厉，或者是和善，他都有应对的办法。可是现在这种随意，是他没有想到的。
    陛下仿佛不是第一次见他一样，这种随意的态度让马芳觉得诧异。
    不过马芳连忙迈步跟了上去，很快就跟着朱翊钧来到了演武场。
    朱翊钧坐到一个亭子里面，有人开始忙活送饭。
    朱翊钧指着不远处的一张长条桌子说道：“坐吧。”
    马芳有些忐忑的坐了下来，旁边也有人给他开始上饭。
    普通的木质餐盘，里面摆放着今天的早饭：包子、米粥、鸡蛋饼，还有酱菜。
    朱翊钧笑着说道：“京城六必居的酱菜，尝尝吧。听说当年严嵩就最喜欢吃，朕也试了试，味道还不错。”
    说完，朱翊钧就开始吃了起来。
    马芳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看到皇帝吃得香甜、没空搭理自己，摸了摸肚子，迟疑地拿起一个包子。
    咬了一口，汁水四溅、喷香流油。
    马芳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常年领军作战，好东西坏东西都吃过，可这包子是真的好吃。不像是是宫里的饭食。
    马芳吃得很快，这倒不是他贪吃，而是一辈子当兵养下的习惯。
    风卷残云的吃完，马芳抬起头，见陛下还在吃，顿时就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旁边的人也不在意，又给他上了一份。
    马芳刚想说什么，朱翊钧的话又传了过来，“吃吧。吃饱了好办事，那点东西怎么够？”
    朱翊钧抬起头说道：“皇帝不差饿兵。”说完，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马芳闻言，也放松了下来，拿起了包子继续吃。
    虽然与陛下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那种随意的态度让人觉得很舒服，渐渐的就放心了下来。
    马芳心里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年轻的陛下很有魅力。
    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来一阵脚步声，非常整齐，非常有力，一听就知道是行军的声音。
    马芳瞬间就紧张了起来，甚至直接站起身子。
    “坐下吧。”朱翊钧笑着说道：“这是宫里。”
    闻言，马芳也反应了过来，有些讪讪的坐了下来。不过目光还是紧紧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
    “爱卿不愧为沙场宿将，”朱翊钧语气有些赞叹的说道：“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陛下夸奖，惭愧不敢当！”马芳连忙说道。
    “来了。”朱翊钧指着不远处笑道。
    马芳连忙顺着皇帝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一队人马正在跑步，确切的说是两队人马。
    年纪看起来都不是很大，一队男娃娃短衣襟打扮，腰间系着板带，所有的动作整齐划一，跑起来铿锵有力。
    额头见汗，看起来跑了一会儿了。
    另外一队全是女娃娃，身上的穿着和这些男娃娃也差不多，只不过衣袍要更长一些，全都是一身黑。
    马芳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
    当初京城的事情闹腾的很大，他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当时还觉得大快人心，那些人藏污纳垢，早就该收拾了。据说宫里当时收了不少孤儿，看来这些应该就是了。
    马芳的眼睛一眯。
    他可不会单纯的觉得皇帝就是为了收养这些孤儿而收养这些孤儿。看看这些人的训练就知道了，每一个精气神都很好，身强体壮。
    皇帝这是在培养心腹的手下，而且一看就是投入了很大的财力和人力。
    当今皇帝果然有大志，看这一幕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看到不远处一个老头子跟着过来了，马芳眼睛一缩。
    这个人应该就是刘显了，这些人是刘显训练的。
    马芳瞬间又想到了俞大猷，这两人在宫里面给陛下训练这些人，答案呼之欲出：陛下要训练一支强大的私兵。
    马芳倒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要训练私兵干什么？


第二六一章 马芳试新枪
    皇帝训练私兵，通常都是觉得自己的权力不够。
    无论是皇帝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是这么回事，皇帝都会想办法拿到更多的权力。
    私兵就是很好的办法，这被历史证明过。
    有人不服气，可以用私兵把你干掉。只要干掉了你，我就有权力了。
    当今皇帝难道是要干掉张居正吗？又或者是其他人？
    马芳猝然而惊。
    朱翊钧有些古怪的看着马芳。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这个马芳已经变了几次脸色了。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朱翊钧知道马芳在想什么，一定会告诉他，你想太多了。
    自己的确是想训练私兵收回权力，可针对的却不是朝堂上的这些人。
    即便和马芳解释，也没有什么太大用。
    “爱卿可是想到了什么？”朱翊钧笑着问道。
    马芳一个激灵，就回过神来了，也知道自己想太多了。而且上了年纪，这思想一散开就控制不住了。
    他连忙说道：“回陛下，臣只是没想到宫中居然有这样的威武之师。”
    朱翊钧撇撇嘴。
    这话谁信谁傻子。
    这些人的确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增长也的确很明显，可说他们是什么威武之师，简直就是开玩笑。尤其是从马芳的嘴里说出来，可信程度更低。
    他在边关打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马没见过？他难道看不出来这些人都是花架子吗？
    朱翊钧觉得马芳这话言不由衷。
    最讨厌和这些老家伙打交道了，全都狡猾的要命！
    “嗯，吃饭，吃饭。”朱翊钧摆了摆手，继续吃饭。
    马芳有些吃不下去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想了想，见陛下也没兴趣搭理自己吃得很兴奋，马芳也无奈，直接吃了起来。不能浪费粮食。
    很快，就吃完了早饭。
    朱翊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爱卿，朕带你看点好东西。”朱翊钧拉着马芳，笑着带他往枪械所走了过去。
    他之所以要见马芳，根本不是干涉马芳的西北之行。这件事情张居正做主，朱翊钧完全没有意见。
    何况马芳这个人本身就有才能，对西北的环境也熟悉，加上跟俺答汗还打了那么多仗，这一次的确他去最合适。
    朱翊钧根本不用在这方面操心，他要干的是另外一件事。
    “是，陛下。”马芳答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来到目的地的时候，马芳的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宫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看着进进出出的工匠，听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这是打造兵器的地方。
    如果这不是在皇宫里面，马芳都有些想要跑了。训练私兵、打造兵器，这就是造反的节奏啊！
    可眼前的是皇帝，哪有自己造自己反的？
    不过马芳总觉得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虽然没有洞悉事情的本源和真相，但他依旧觉得危险，心里面胆颤心惊。
    马芳总觉得这个后面隐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这个大秘密一旦暴露出来，会害了很多人的命。
    朱翊钧转头看着马芳，眉头一皱。
    原本还觉得这个马芳没什么大问题，这是个人才，可以重用的人才。
    可是这人的精神状态怎么好像不对啊！难道说上了年纪了，脑子不太好，阿斯海默症？
    不应该啊！也没听说他有这个毛病。
    不行，回头得给他治治病！
    “走，跟朕进去。”朱翊钧叫了一声马芳，带着他向里面走了进去。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靶场。
    朱翊钧让人把枪拿了上来，笑着把枪对准马芳说道：“爱卿见过吗？”
    马芳伸出双手恭敬的把枪接了过来，把玩了一番，很快就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用的了。
    马芳玩了一辈子火铳，对火铳很在行。要知道无论是马芳，还是戚继光，大明这个时期的名将都非常擅长使用火器。
    马芳尤其擅长使用三眼铳，他打俺答汗的时候，就用三眼铳好好的教训了一下那个家伙。
    “陛下，这……”看着手中的枪，马芳顿时就有些激动了起来。
    从后面装填的枪，他当然明白这东西有多么的先进和厉害。
    “试试。”朱翊钧让人拿来一盒子弹。
    马芳连忙点了点头，伸手从盒子里面拿出一颗子弹，有些生疏的压进枪膛里，随后抬起手就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之后，子弹打在了靶子上。
    马芳看到这一幕之后，顿时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靶子，又把枪拿起来平视看了看，脸色瞬间就更激动了。
    他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说道：“陛下，这……”
    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个你可别问朕，朕也不知道。”
    说着，朱翊钧伸手把张扬招呼了过来，“你给马爱卿解释一下。”
    朱翊钧可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看着在不远处嘀嘀咕咕的张扬和马芳，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你去东厂，告诉张诚，让他查查马芳。看看这几年他马芳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尤其是到了京城以后，重点查一下他请过的郎中。”
    陈矩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了起来，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马芳正在和张扬聊着，而且聊得热火朝天。
    手中的枪也被马芳不断把玩着，爱如珍宝。
    他这样的行为和做法根本就没什么不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只不过刚刚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朱翊钧的脑子里面，总觉得马芳在害怕什么，似乎还很惊讶和震惊。
    这老家伙是怎么了？
    脑子出问题了吗？
    这是朱翊钧最担心的，现在大明需要一个非常稳定的外部环境，绝对不能乱。能不开战，绝对不要开战。
    西北的事情也就是重中之重了。这次去西北的马芳，也就自然成了重中之重的重中之重。
    如果马芳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那一定要及时发现、尽早治疗，绝对不能够拖延。
    皱着眉头看着马芳，朱翊钧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二六二章 带去西北战场
    研究完枪械，马芳脸上的兴奋还没有褪去。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火铳！他开始思考这种火铳在战场上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了。
    对比原本的火铳，这种新火铳提升的地方很多。
    首先就是重量，这种新式的火铳，用张扬的话说叫火枪，重量比原来的鸟铳轻多了，拿在身上都没有那么费力，可以节省火枪手的体力。
    其次就是射程，比原来的鸟铳要远的多。
    当然了，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马芳最看重的是它的准度和装填速度。
    以前的鸟铳使用黑火药，装填速度太慢了，而且也十分麻烦。这也就使得每一个鸟铳手都要经过大量时间的训练。
    即便是如此，训练效果也不是很好，无论是装填还是射击，都容易出现问题。毕竟装药多少都会有隐患。
    为了提升射速，还需要采用三段射击的方式。因为装填方式和射击精度的原因，使得作战的时候只能站立，需要排成方阵，也就是排枪击毙。一旦分散，就没有威力了。
    如今，这种新火铳完全解决了这些问题，装填方式改为后装，使用的是包好的纸质枪弹，压上去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考虑装药量之类的东西。
    这样就可以以缩短训练时间，大大提升士卒的培养速度，更容易爆兵。
    除此之外，新火铳的精确度更让马芳吃惊，这玩意可以瞄准。
    如果要是老手的话，甚至可以做到指哪打哪。这是以前绝对做不到的。
    装填方式加上射击精度，就决定了它灵活的战法。可以在马上，也可以挖战壕，可以挖壕沟，可以躲在山坡上，可以趴着，可以跪着，可以用任何姿势射击，而且一打一个准。这种枪械的战法灵活而且多变。
    马芳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种使用的方法，迫不及待的想要到战场上去试一试。
    其他的事情已经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皇帝练私兵，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皇帝的权利。
    我身为大明朝的臣子，对皇帝忠心耿耿，愿意誓死捍卫皇帝的权利。谁敢觉得不妥当，我弄死他。
    皇帝造武器怎么了？
    这也是皇帝的权利。皇帝喜欢造什么就造什么，谁敢管？
    别说造武器了，皇帝就是造一座武器城，那又怎么样？
    这依然是皇帝的权利，自己坚决支持和捍卫皇帝的权利。
    朱翊钧看着面前特别兴奋、目光灼灼的马芳，实在是有些搞不懂。
    这位老将又怎么了？看个枪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啊？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朱翊钧说道：“爱卿觉得这个枪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马芳兴奋的说道：“这一次去西北，臣请陛下拨付五千支。臣一定要到西北好好去教训一下俺答那个老混蛋！”
    闻言，朱翊钧顿时咳嗽了起来。
    五千支？
    还真敢要。当然了，以大明的军队体量来说，五千支真的不多，甚至是杯水车薪。
    放到马芳这里，他也是搂着要了。
    这要是敞开了，三边多少人？
    敞开了组建的话，来一支五万人的火器队伍都不为过。
    可惜啊，朱翊钧没有。手上的这些全都是小规模生产的组装品。
    这玩意的好处是品质好，都是精品。但是生产效率低、造价高，这是缺点。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的超跑工厂都是小厂子，但技术很好的原因。
    因为他们可以一件一件的耐心打磨，不计较成本。
    可是武器装备这种东西，求的却不是这些，求的是皮实耐用、故障率低、稳定、精准等等。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AK枪族，是最符合这种设计理念的。造价低、使用方便、可靠性高、精准稳定，所以才会发展的那么庞大，成为一个枪族。
    现在朱翊钧手上的这些枪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条件。
    想要大规模生产，就要有配套的设施，要建工厂，就需要钱。
    马芳倒是想的多，朱翊钧是真没有东西给他。
    看着马芳，朱翊钧说道：“五千支没有，只有这些。”
    说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马芳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兴奋了起来。
    对于马芳来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你要东西，顺便给你压一压很正常。虽然五千变一千，但也不少了，人得知足不是？
    没有五千，变五百就不错了。
    马芳连忙说道：“一千支也行。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用这些火器扬威西北！”
    朱翊钧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说道：“不是一千支。”
    “一百支？”马芳有些无奈的抬起头说道：“要是一百支的话，臣恐怕没办法用它大规模作战。”
    一边说着，马芳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迟疑了片刻，他抬起头说道：“陛下，不能多造一些吗？这可是好枪，即便是贵一点也行。”
    朱翊钧继续摇头说道：“不是一百支。”
    马芳说的扩大规模生产，朱翊钧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也想扩大规模生产，可是得有时间，还得有钱。
    自己现在没钱。
    闻言，马芳的眼睛瞪得老大。只不过这次他没说话。
    前面说的话都被打脸了，这次再说他生怕被打脸，索性就站在那里，弓着身子不说话了。
    朱翊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也不瞒你，这个东西做出来没多久。你这次去西北，也只能给你带十支。不是让你用来作战的，而是让你拿到战场上去试一试。京城这边也会有人跟着你去，看看这些枪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到时候都可以提出来，好再改进。”
    “枪是作战用的，是给底下的人用的，所以要听听他们的意见。等到这一次从西北回来，朕就会安排大规模的生产。”
    其他的事情，朱翊钧没有和马芳说，因为没有必要。
    闻言，马芳迟疑着点头说道：“回陛下，臣明白了。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一定尽心尽力的为陛下试枪。”
    “这就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有劳爱卿了！”


第二六三章 雌雄双枪
    在宫里面吃过午饭，马芳就离开了皇宫。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他的心里面还是没有平静下来，那些枪械不断在脑子里闪过。
    走出宫门，马芳对身边的陈矩说道：“公公请留步，多谢公公相送。”
    陈矩微微躬身道：“马大人客气了。”
    陈矩觉得这个马芳又是一个俞大猷和刘显，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交好就交好。他们虽然不如海瑞，但是深得陛下的信任和看重。相信在不久之后，他们也都能够得到重用。
    “马大人，稍等一下。”陈矩叫住了要走的马芳，“陛下有东西要交给马大人。”
    说着，陈矩对身后招了招手。
    两个太监捧着两个盒子走了上来。
    马芳一愣，问道：“这是？”
    “陛下的赏赐。”陈矩笑着说道。
    说着，他打开一个盒子，露出了里面的瓶子。
    陈矩再一次说道：“培元丹，想必马大人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陛下说了，此去西北，山高水远。马大人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国操劳，陛下心里不忍。马大人回去之后一定要吃下培元丹。有病治病，没病强身，马大人可不要辜负了陛下。”
    马芳连忙双手将培元丹接了过来。
    这玩意，他当然听说过了，只不过没见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搞到一瓶，这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
    上了年纪了，这身子怎么可能没有点问题，何况他这种常年领兵在外作战的将军？
    这身上的问题多了，到处都不舒服。现在有了这东西，马芳的心都火热了起来。
    陈矩没有去看他，而是将另外一个盒子也打开了。
    这个盒子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很珍贵。
    马芳看到之后，眼睛都瞪得老大，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是？”
    “新式的手枪。”陈矩笑道：“是陛下吩咐送给马大人的。”
    这是一把转轮式的手枪，采用的也是纸质子弹，有人的小臂长短。放在后世，这根本就不能算是手枪；但是在这个时代，它就是手枪，
    “这种枪，整个大明只有两把。”陈矩看着马芳震惊的样子，笑着在一边说道：“一把在马大人这里，另外一把在陛下那里。”
    “原本这是一对，一雄一雌，陛下很是珍爱。这次马大人要去西北，陛下说了，马大人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国操劳、还要到西北去卫国戍边，实在是劳苦功高，这把雌的枪就赏赐给马大人了。”
    “一方面，希望马大人能够再立新功；另一方面，也希望这把枪能够保护马大人。陛下说，等马大人平安归来之时，再为马大人庆功。”
    马芳心里面直抽搐，也知道这是陛下的收买人心。
    可是马芳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你拒绝了皇帝的收买人心，你要干什么？
    看出来，都要装看不出来。
    马芳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眼发红，眼泪婆娑，“陛下之恩，山高海深，臣无以为报！”
    马芳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了起来，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矩一直等到马芳跪拜完了之后，这才把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马大人忠心可鉴，这一次西北之行，想必也会凯旋而归。咱家在这里等着马大人。”
    “多谢陈公公！”马芳答应了一声，对着陈矩抱了抱拳，带着御赐的两样东西就走了。
    西苑。
    “走了？”朱翊钧看着陈矩问道。
    “回陛下，已经走了。”说着，陈矩把马芳在宫门口所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却没有评价，而是直接退到了一边。
    朱翊钧点了点头，脸上也是不置可否。
    这些老家伙，每一个都是老狐狸。他们心思深重，想用这些东西收买他们意义不太大，朱翊钧也不在意。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人品信得过。尤其是像马芳这种有德有才、有能力，做事知道变通、有手腕，很成功的一个人。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就足够了。
    在自己的思想里边，可没有什么你非要忠心的想法。
    伸了一个懒腰，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对了，山东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回陛下，有消息，海大人在山东开始彻查孔家。除此之外，山东巡抚赵贤也上了奏疏，山东按察使李福也开始彻查孔家。”
    “据说全都是孔家侵占土地的案子，整个山东都在清查土地，进行得如火如荼。”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随后就笑了起来。
    虽然早就想到了，也早就有了计划，可是骤然听到这种结果，还是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这些朝廷的大员转向速度可真快。
    “孔家那边没什么作为吗？”朱翊钧问道。
    “这个没有消息。”陈矩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等着吧。”朱翊钧摆了摆手，向着后面走了过去。
    正事办完了，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他要去陪王皇后钓鱼了。
    山东，济宁。
    王用汲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口水，随后坐了下来，脸上有些气闷。
    “怎么了这是？”海瑞笑着问道。
    “又被抢了！”王用汲郁闷至极。
    “这是好事。”海瑞不在意，老神在在的说道：“有了他们查，咱们不就轻快了不少？盯着他们就行了，别让他们乱来。”
    “明明是咱们的案子。”王用汲没好气的说道：“山东的一些官员实在是太无耻了！之前孔家没出事的时候，他们巴结着孔家；现在孔家出事了，他们倒好，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就算了，这做得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咱们查的案子，他们把人抓了，这都是第几次了？”
    “你怪，也只能怪孔家的人作恶多端。”海瑞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查案子，人家也查案子，谁让罪犯都是一个人。”
    王用汲苦笑着摇头说道：“您老可真是不在乎。我也不是在乎一个案子，我就是说他们这种行为太无耻、太卑劣了！他们可都是大明的官员啊！”


第二六四章 孔家南宗进京
    看着王用汲无奈的样子，海瑞顿时就笑了，哈哈大笑似乎很开心。
    他指着王用汲，大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
    王用汲哼了一声，“难道他们不卑鄙不无耻吗？”
    “卑鄙、无耻啊！”海瑞点头，笑过之后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可这不是常态吗？”
    闻言，王用汲也不说话了。
    半晌，王用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承认海瑞说的都有，官场上这就是常态。
    山东的这些大小官员们，调转方向的速度已经有些慢了，毕竟这是孔家。
    如果不是孔家的话，你看看，他们调转发现的速度肯定更快；落井下石、踩一脚也肯定更狠，绝不会像现在一样。
    在孔家出事之前，他们可是什么表现都没有，甚至当初赵贤他们还想把海瑞赶走。这些事情朝廷都是知道的。
    现在孔家倒了霉，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受牵连，害怕朝廷觉得他们和孔家有勾连，所以这个时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切割。
    怎么切割？
    当然是对孔家下手。下手越狠，越代表自己和孔家没有关系。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太多了，多到数不胜数。
    切割完了之后就是对朝廷表忠心，把清查土地这件事情办得好、办得漂亮。
    现在这些人就是这么干的。或者说这已经不叫清查土地了，而是左手清查、右手清退。
    王用汲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海瑞，心里面突然有了一些想法，随后就笑了。
    或许这就是海瑞吧。
    他不想抢功劳，也不想扬名，只想为百姓做好事。
    现在山东的情况大好，无论百姓去哪里告状，这些官员们都会认真受理，尤其是关于土地的事情。
    所有人现在都慌得很。孔家都倒了，其他人算个屁？
    大家现在全都是这样的心态，每个人都一样。
    一时之间，山东上下的事情反而好办了。除此之外，关于宣传的事情也好办了。
    自从王老三倒了以后，又传来了孔家倒了的消息。
    有的人很不满意，但已经不敢公开跳出来，甚至私底下也不敢胡说八道，生怕被人盯上。
    海青天和当今陛下的事情又传扬开了，说书的段子也越来越多，故事也越来越精彩。
    “好了，”海瑞安慰道：“这些日子，咱们也辛苦了，都没好好休息。现在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昨天陈公公说了，今天请咱们吃饭。”
    王用汲一愣，继而笑道：“难得吃公公的请客。走吧，不知道是去吃什么？”
    海瑞笑着说道：“据说是炖鸡。”
    两人站起身子，说笑着向外走了出去，很快就走远了。
    京城，西苑。
    自从马芳走了以后，朱翊钧又闲了下来，每天又重新过上了无所事事的生活。
    对他来说，这生活很享受。
    前期累成狗，现在就想当个咸鱼，什么都不干。
    “陛下，陛下！山东，来信了！”陈矩气喘吁吁的神色急切的跑了进来。
    他手里面捧着信，快步走到朱翊钧的面前，双手将信递了过来。
    朱翊钧伸手把信拿过来，快速展开看了一遍，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封信是海瑞身边的陈忠送上来的，详细地写了这一段时间海瑞身边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些山东最近的情况和他的见闻。
    看过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就把信递了回去。
    山东的情况，他早有预料，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去怪谁。
    孔家的权力摆在那儿，地方官员根本就没法斗。
    地方大族，不要说孔家这样的，普通的士绅也很难搞。
    孔家的权力是当年朱元璋给的，可是给的时候是为了安抚北人、弥合南北，使得南北统一。
    朱元璋没想到孔家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再说了，到这个时候去怪朱元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怪历任的山东官员？怪孔家？
    算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谁也不用怪了，直接去追究结果。
    再追究过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除了孔家的事情以外，清查土地的事情也要摆在首位。
    这件事情对朝廷、对朱翊钧来说都非常重要。
    把这件事情办好，对未来的影响很深远。
    只不过光靠海瑞一个人不够，要为他组建一个团队。
    在朱翊钧看来，大明的监察部门要重新设立，现在的都察院不行。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来。
    反正自己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孔家的事情也要尽快搞定。
    正在朱翊钧琢磨的时候，有人终于到了京城。
    坐在马车上，孔尚乾撩开车帘，看着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路他们走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如果坐船从运河过来，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孔尚乾没有，他是走陆路来的。不但是走陆路来的，这一路上还怎么慢怎么走，能拖延就拖延，能不走快就不走快。
    他就是想晚点到京城。
    来这么早干嘛啊？
    京城的事情，孔尚乾也不是不知道，消息传递得可不慢。
    山东孔家的事情，孔尚乾已经知道了。
    这个时候就更应该慢点走，晚点进京。不然的话人家还以为你进京去干什么。
    山东孔家自己作死，自己家可不想和他一起作死。
    人没到京城，就是最好的隐藏，谁也看不到自己；人到了京城，恐怕想隐藏都隐藏不住了。
    即便京城这边三番五次的催促，孔尚乾走得都很慢。
    只不过实在是熬不住了，终于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京城。
    坐在马车上，孔尚乾脸色凝重的看着京城的大门。
    事实上，自从孔尚乾接到要自己到京城来的消息以后，他的心里面就已经放弃了。
    一路上越往北走，得到的消息越多，他心里面的疑惑就越多。
    大明朝建立这都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有自己家的事了？
    北宗这么多年来都是以正统自居，自己南宗都没落成什么样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让自己进京，这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孔尚乾怕出事，毕竟北宗亡咱南宗之心不死。


第二六五章 衰神附体
    这些年，北宗私底下针对南宗干的龌龊事多了去了。
    不然的话，自己家也不会没落得这么快。
    鬼知道这一次他们又要搞什么鬼？
    只不过皇帝下旨，咱不来又不行，只能拖延着慢慢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孔尚乾就得到了消息：
    孔尚贤在京城被抓了，山东出事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时，孔尚贤满脸的不敢相信，震惊了许久。
    半信半疑的继续往前走，继续收消息，一路上孔尚乾的心思都在不断变化。
    等到京城的时候，孔尚乾基本已经确定北宗在山东的确是出事了。
    这让孔尚乾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脑海中也产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此时此刻，站在京城的门口，孔尚乾思绪万千。
    脑海中的想法很多，但是有一种想法却充盈在大脑当中，无论如何都去不掉：
    我可取而代之！
    这是一次机会，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
    衍圣公的爵位是我们的，他现在的地位权势都应该是我们的！
    失去了这么多年以后，我要在他手上拿回来！
    “走，进城！”孔尚乾眯着眼睛，摆了摆手。
    “是，老爷。”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
    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咕噜噜地压着青石板，进了京城大门。
    西苑。
    朱翊钧收起鱼竿，看着挂在上面的鱼摇了摇头，随手将它摘下来扔回了河里，再次挂上鱼食把鱼竿甩了出去。
    陈矩绕了出来，恭敬地说道：“陛下，孔尚乾进京了。”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来的倒是快啊！”
    这话中满是嘲讽。
    这都多少天了，这位一路上走走停停，今天脑袋疼，明天肚子疼，后天屁股疼，反正就各种拖延，马车坏了，东西丢了。
    知道的是他拖延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衰神附体了。
    “安排着住下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朕就先不见他了，让他在京城里面先待三天再说，朕过几天再去见他。”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后笑了笑，不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继续钓鱼，
    内阁。
    张居正看着手中的奏疏，脸色都是错愕。他叹了一口气，把奏疏递给张四维，说道：“看看吧。”
    张四维把奏疏接过来快速看了一遍，就是一愣。
    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把奏疏递给了申时行。
    申时行也看了一遍，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三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凝重了。
    良久，张四维说道：“还是让他们把事情做成了。”
    “这是把事情做成吗？这是捣乱！”申时行没好气的说道：“看看他们干的好事，在山东清查土地，这是清查土地吗？这是清退土地，把人往死路上逼！这以后还怎么弄？”
    张四维默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东西都已看的明白，局势也明朗，根本不用再猜疑什么了。
    在这件事情上，高拱和海瑞的策略就是一手清查、一手清退。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清查的时候，地方官员很可能和士绅们一起做鬼；有了清退就不一样，地方的百姓会来告状。
    百姓人多，他们要是告起状来，那什么事都有。你想隐藏土地根本就不可能，百姓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当年汉武帝曾经发布过算缗告缗令，算缗告缗令是汉代向商人及高利贷者征税的法令。
    武帝元狩四年，因兴兵伐匈奴，又以山东水旱，贫民流徙，国用不足，颁算缗令(缗为丝绳、用以贯钱，1000钱1贯)：规定商人财产每2000钱，抽税1算(20钱)；手工业者的财产，凡4000钱，抽1算是为“算缗钱”。
    为了加紧推行算缗令，鼓励百姓告发隐匿。
    汉武帝于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颁布告缗令，凡隐瞒不报或自报不实者，鼓励知情者揭发；凡揭发属实，即没收被告者全部财产，并罚戍边一年。对告发者奖给被没收财产的一半。
    这个政策一出，很多商人都无处隐藏，导致工商业几乎陷入停顿，但也让汉武帝发了一笔大财。
    普通百姓可管不了别的东西，去告状就能得一半钱财。别说确有其事，没事我都要去诬告你。
    海瑞的巡查组就和这种效果差不多。只不过这次要的是田地，而且是百姓自己的地。
    你指望百姓不要，简直就是不可能。除非你杀了他。
    这世上有铤而走险的人吗？
    有，但是不多。
    “乱了，全乱了。”张四维说道：“山东的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那是因为山东有孔家。压住孔家，就等于压住了山东。可是其他的地方不一样，土地要分散的多，人员也复杂的很。”
    “这样的清查方法，你让下面的官员怎么办？一旦闹腾起来，这事就难办了。我们要想个办法。”
    张四维说着，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张居正，脸上充满了期盼。
    申时行坐在一边，眼睛微眯的看着张四维，总觉得张四维此时的状态不对。
    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办，但是也没到这个程度。
    山东的事情的确是办得很好，孔家的事情，现在议论的不多，毕竟还没有最终的结果。但是谁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落下去。
    可这和他们三人没什么关系。
    清退土地的难度是变大了不少，但不是不能做，而且好处是肉眼可见的。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弥合，而不是割裂，
    张四维把事情弄到了高拱的头上，这是要掀起张居正和高拱的斗争。以这件事情为点，彻底把斗争闹起来。
    在这之前，张居正他们的策略可不是这样的，争而不斗，甚至还想用海瑞在山东打开局面。
    如果不是赵贤一心想要赶走海瑞，事情早就不是这样了。现在虽然走得有些偏，但结果是好的。
    张四维这种想法和行为完全就是不对的。
    申时行有些担心的看向张居正，生怕张居正被说动，那就糟了。


第二六六章 到了起风的时候
    在申时行看来，之前的计划都挺好的，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一旦和高拱斗起来，那事情就没完没了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党争重要，还是做事重要？
    申时行对张居正有一些了解。张居正是一个极为强势和霸道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心里面却并不是这样的。他要和高拱斗起来，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想到这里，申时行转头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张四维。
    虽然不知道张四维要干什么，但申时行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一点。
    想了想，申时行还是觉得该说点什么。他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们或许有我们的看法，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们一定要考虑，就是陛下对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在这个时候，申时行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只能把朱翊钧抬出来了。
    见到张居正两人都看着自己，申时行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已经成年了，虽然最近没有提亲政一事，可是有些事情不提不代表没心思。陛下身边也有一些人，他们也希望陛下能够亲政。”
    这句话不是假话，陛下身边的那些人指的是那些太监，还有就是高拱和海瑞他们。
    他们都喜欢皇帝亲政，只有皇帝亲政了，他们的权力才会得到保证，甚至是大增。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如果自己在那个位置上，自己也会这么考虑问题。况且这不光是陛下身边的那些人，朝廷里面也有很多人希望陛下亲政，尤其是那些和张居正不和的人。如果不是之前清理了一下，恐怕现在都已经闹腾起来了。
    “你觉得陛下怎么想？”张四维沉声说道：“何况有些事情也不能光看陛下怎么想。我们读圣贤书，在朝廷当臣子，也要有自己的坚持。”
    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四维，眼睛又眯了起来。
    这话说的有道理，很多人也都在坚持这个信念。
    可是在申时行看来，张四维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在朝廷几位大佬当中，他是最没有底线的。
    论奉迎皇帝，就张四维做得最离谱。比如当初册封皇后娘家人一事，虽然张居正没有追究也没有闹得太大，可是有心的人都记着。
    当时张居正提出的建议，可是压缩勋贵和勋戚。
    张居正认为这样的特权阶级太多了，要适当的缩减。
    当时是谁支持封赏皇后娘家来着？
    还不是张四维？
    他要大肆封赏皇后的娘家人，因为他也想抢班夺权。
    张四维的身后是晋商，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也都清楚。何况他本身就是晋商里面比较有名的，他安的什么心谁都知道，只不过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而已。
    现在张四维又出来搞事情了。
    “我们是不能一味的迎合陛下，可是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得不考虑。”申时行缓缓的说道：“山东的事情陛下怎么想、怎么看，这很重要。孔家的事情还没完，或许陛下就喜欢一手清查，一手清退？”
    “如果我们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很可能会引起陛下的不满。毕竟清退土地这件事情，在很多人看来可是好事。”
    “可是那会引起动荡。”张四维有些不满的说道。
    申时行没说话，转头看向张居正。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该说的道理也都说了。他不想和张四维争执，因为毫无意义。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这点他还是明白的。很多地方当官的都说不到一起，可能是因为性格，可能是因为人品，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因为对政策的看法不一样。
    张居正的出发点是富国强兵、是维稳，在不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增强国力。
    可是高拱和张居正的一手清查一手清退要更激烈的多，根本就谈不上维稳，露出来的东西也要更大。
    陛下支持谁现在可不好说了。
    张居正看了张四维两人一眼，缓缓的说道：“给赵贤写信，山东那边把事情办好之后写一份详细的奏疏送上来。”
    “是。”张四维两人答应了一声，继续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却没有说话，缓缓地站起身子向里面走进去。
    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他暂时不想发表任何的评论，也没有任何的想法。
    张四维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站了起来。
    回到座位上，张居正眼睛微眯，朝着西苑的方向看了一眼。
    良久之后，他目光逐渐坚定，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京城的官场表面是平静的，下面却暗流汹涌。
    山东的事情和孔家的事情牵扯了很多人的心，事实上已经逐渐的形成了一股暗流，只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会喷涌出来。
    不过有一些东西已经溢出来了。虽然很少，但已经能让人看得见了。
    西苑。
    朱翊钧翻看着手中的奏疏，随后递给了陈矩。
    这是一份弹劾的奏疏，弹劾的就是海瑞。没有从山东清查土地的事情下手，而是说海瑞在山东惊扰地方、迫害士绅、迂腐滞缓，不通晓施政的要领，庇护奸民、鱼肉士大夫、沽名乱政。
    这里面还说了另外一个理由：海瑞这人做事情喜欢邀名，他的方式也很简单，给那些穷苦百姓好处。凡是穷苦百姓和有钱人打官司，有钱人必定受罚。
    现在下面的人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虽然百姓们都在歌颂海瑞，可那都是奸猾之辈。
    一定要严惩海瑞，否则民心不稳！
    海瑞以这种方式要邀买名声，实在是罪大恶极！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随意的问道：“最近司礼监那边，这样的奏书多吗？”
    陈矩想了想，认真道：“回陛下，并不是很多，每天也就有两三份。”
    说完，他就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已经到了起风的时候。
    朱翊钧轻笑了一声，“那就不用管了，随他们去吧。朕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完，朱翊钧自己先笑了，脸上全都是嬉戏的神情。


第二六七章 安排三法司复核
    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清楚，这就是一些传统的手段。
    当年海瑞巡抚应天的时候，他们就是用了这个办法把海瑞逼走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中还是很太平，不过弹劾海瑞的奏疏也更多了。不但多了起来，而且言语也激烈了不少。
    内阁中。
    申时行看着手中的奏疏，直接站起来走向张居正，将奏疏放在了张居正的面前说道：“阁老，看看这份奏疏吧。”
    张居正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就把奏疏拿过来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抬起头看着申时行问道：“你怎么看？”
    这是一份弹劾奏疏，弹劾的不光是海瑞，还有他们几个阁老。
    奏疏说的明白，海瑞是一个以直邀名的人，在山东做的事情根本就是沽名钓誉，打着为百姓好的旗号传扬自己的名声。
    内阁的几位阁老识人不明、办事不利，使得原本的清查土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虽然不是与民争利，却是盘剥民财，只不过方式不一样而已。
    这份奏疏的言辞非常不客气。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说道：“山东的事情传开以后，怕是有些人坐不住了。如果这件事情不处理，接下来的清查土地怕是难了。”
    张居正眼睛微眯，脸色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张居正这才说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向陛下请求把海瑞撤回来？你觉得可能吗？”
    申时行顿时就沉默了，最后只能轻轻地摇头。
    他觉得不可能，因为海瑞的身边不是没有陛下的人。
    无论是东厂的人，还是司礼监的人，海瑞的身边都有。陛下甚至还把俞大猷派了过去。
    山东的事情，你说陛下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陛下一定知道的非常清楚，甚至海瑞身边发生的事情比自己这些人知道的还要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骗陛下是不可能的。
    山东发生的一些事，有几件能摆在台面上说？
    是孔家的事情能摆到台面上说？还是赵贤他们干的事能摆到台面上说？
    真以为陛下不说就是不知道吗？
    这样翻腾起来，不一定结果怎么样。
    陛下现在年轻，看到山东那些事，肯定愤恨的不行。现在没有翻脸，张居正都觉得陛下城府很深，你们还闹腾？嫌死得不够快吗？
    “陛下现在怕是很高兴啊。”良久之后，申时行幽幽的说道。
    张居正没说话，认同了申时行的观点。
    自己那位学生恐怕真的很高兴。即便陛下想不明白，高拱也能把事情讲明白。
    “那这个怎么办？”申时行指了指奏疏问道。
    “跳梁小丑而已。”张居正无所谓的摆手说道：“随他们去闹腾，看看他们能闹腾到什么程度。”
    “我们不管吗？”申时行为有些迟疑着说道：“陛下那边……”
    在申时行看来，这是一个站队和选择的问题。
    如果这个时候你不表示支持陛下，陛下可能就会把你当成墙头草。如果真的被陛下当成了墙头草，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一队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是陈矩，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太监。这些人不是空着手的，而是抬了两个箱子进来。
    这箱子看起来都不小，四个人抬一个箱子显得有些吃力。
    看来里面的东西很重，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张居正来到陈矩面前问道：“陈公公，这是？”
    陈矩笑了笑说道：“这是山东那边刚刚送过来的，牵扯到了孔家的一些案子。这部分是海瑞海大人查出来的，还有一部分在山东巡抚赵贤那。那一部分是山东各级的官员查出来的。这部分是先到的，那部分要晚一些。”
    “这里面是堂审记录和案子的卷宗。陛下让咱家送过来。就是希望张阁老能够安排一些人好好的复核一番，不要闹出什么冤假错案。”
    闻言，整个内阁的人都是一惊。
    申时行看着眼前的大箱子，神情十分复杂。
    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的案卷和卷宗，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这些事情传出去或者闹腾起来，孔家就麻烦了。
    这事原本应该是刑部干的，显然陛下觉得刑部干不了也干不好，才送到了内阁；或者说，是陛下在敲打内阁。
    申时行看向张居正，想看看他的反应。只不过，申时行失望了。
    张居正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微微一笑，对着陈矩拱手道：“有劳公公了。陛下还有其他的旨意吗？”
    陈矩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了。东西已经送到了，如果阁老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咱家就先回去了。”
    “陈公公请。”张居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到陈矩离开，申时行缓缓的说道：“事情怕是不好办了。陛下这是下了心思要收拾孔家。”
    张居正一点都不意外，他和皇帝有默契，孔家被收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手段会这么激烈。
    张居正不禁想到了海瑞。
    他这个小身板扛得住吗？
    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要考虑的事情。
    摆了摆手，张居正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吧。抽调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三法司一起负责，就由你来主持。”
    申时行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居正。
    我刚刚还在看热闹，怎么就被拉进这个大坑里了？
    不过看着张居正的脸，申时行也知道这件事情推辞不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知道了，我回头就去调人手。”
    张居正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认认真真的嘱咐道：“不要动什么心思，盯着手下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要实事求是。”
    “你放心，我明白。”申时行脸色严肃的点头说道：“这件事情牵扯太大，盯着的人太多。谁要是敢弄虚作假……”
    说到这里，申时行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第二六八章 《请罢天下书院疏》
    孔家的事情发了。
    这个消息如雪崩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之间，人心沸腾，传言颇多。
    很多人都知道，孔家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听说光是案件的卷宗，就装了满满当当的几大箱子。现在这些卷宗全都送到了内阁，由申时行申阁老接手，三法司负责复核，全要彻底清查。
    一时之间，官场上也是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和孔家有关联的官员，这心里更是惶恐，生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
    震荡之后的整个京城，仿佛被冻在了厚厚的冰层下，霎时寂寥了下来。刚刚掀起来的暗涌，还没打出一个浪花，瞬间就被击溃了。
    在这些人当中，也有高兴的人，比如孔尚乾。
    他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兴奋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脸色那叫一个激动，整个人高兴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稳不住了。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孔尚乾干咳了一声，强迫自己平复了下来。
    他这才迈步走到门口，对随从问道：“外面闹腾什么呢？”
    “回老爷，宫里来人了！”随从连忙说道。
    孔尚乾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太监，此时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与孔尚贤那个衍圣公不同，孔尚乾这些年被人欺负得够呛，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在面对宫里的太监的时候，孔尚乾可没有孔尚贤的那份骄傲，心里一点也没底气。
    见到这个太监，孔尚乾连忙跑了过去，径直来到太监的面前说道：“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公公恕罪。”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陈矩笑着说道。
    一边说着，陈矩一边打量着孔尚乾。
    这位和孔尚贤长得并不像，虽然辈分一样，但血缘关系已经远了。双方分家已经分了多少年？
    不像也很正常。
    孔尚贤四方大脸，看起来更像北方人。
    反倒是眼前的孔尚乾，面白如玉，看起来更像是江南人氏。这么多年的血脉混杂，已经让两个家族越走越远了。
    “不知公公怎么称呼？”孔尚乾一边把陈矩往里请，一边笑着问道。
    “咱家陈矩。”陈矩笑着说道：“在陛下面前当差。这一次就是有旨意要给你。”
    闻言，孔尚乾不敢怠慢，连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马上准备香案，我要接旨。”
    手下人瞬间就露出了笑脸，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连忙说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看着跑走的人，陈矩有些无奈的说道：“不必如此，陛下口谕。”
    孔尚乾脸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带着笑容说道：“让公公见笑了。我们家这么多年没有接过圣旨，实在是过于激动了些。只不过陛下的旨意，怎么认真准备接都不过分。”
    闻言，陈矩深深地看了一眼孔尚乾。
    看来，这位这些年真的没少吃苦。这人一激动也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他陈矩也没有阻止孔家人。
    人家要个仪式感，自己有什么好阻挠的？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完毕，孔尚乾直接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孔尚乾恭请圣安！”
    陈矩抱了抱拳，做了一个朝天的手势说道：“圣躬安！圣上有话问你。”
    孔尚乾往下一趴，躬得更低了。
    “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住得怎么样？手下的人可是有怠慢？”陈矩缓缓的说道。
    “回陛下，一切安好，下面的人办事也很妥帖。”孔尚乾连忙答应道。
    陈矩继续说道：“明日一早，进宫觐见。”
    “臣，领旨谢恩！”孔尚乾的身子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机会来了。
    如果明天自己进宫之后做的事情能让陛下满意，那很多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拿回自家失去了很多年的东西！
    陈矩走到孔尚乾的身边，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孔尚乾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让人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笑着对陈矩说道：“一些小玩意，还请公公笑纳。”
    看了一眼，陈矩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收下来。
    这玩意也不算什么大事，基本传旨的太监都会有赏钱。上次有人去给海瑞传旨，这个赏钱都没省。
    只不过海瑞给了十个铜板。即便是这十个铜板，太监也没敢拿。
    “不必送了。”陈矩看着送出来的孔尚乾说道：“咱家要回宫交差。留步，留步。”
    说完，陈矩就上了马车。
    等到人走了以后，孔尚乾依旧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不过强制压了几次之后，笑容消失不见了。
    孔尚乾面容严肃的走回了屋子里面。
    虽然现在形势大好，但却远远没有到高兴的时候。他要好好的准备一下，准备明天的奏对，争取明天必其功于一役。
    皇宫大内。
    朱翊钧得到陈矩汇报之后，也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朱翊钧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奏疏上。
    看着手中的这份奏疏，朱翊钧的脸色有些古怪。
    这份奏疏是张居正上的，说实话，朱翊钧没有想到。
    原本以为张居正的主要精力会集中在清查土地和山东的事情上，完全没有想到张居正根本就没说这两件事，仿佛根本当不存在一样。
    而眼前的这份奏疏，如果送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整个天下都会震动，会比清查土地都要闹得大。
    这份奏疏的名字叫做《请罢天下书院疏》。
    在奏疏里，张居正严肃的阐明了讲学和书院的坏处，群聚徒党，及号召他方游食无行之徒，空谈废业，因而启奔竞之门，开请托之路。
    张居正认为天下现在的风气已经大坏，一定要扶人心、净风气。
    现在的官员宁抗朝廷之明诏，而不敢挂流俗之谤议；宁坏公家之法纪，而不敢违私门之请托。
    这种事情如果不改变，国将不国也！


第二六九章 自绝于天下人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疏，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张居正眼光超卓。
    张居正已经在这个时候就看出了这里面的味道。这些人聚在一起结党营私，从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你如果不是我的人，考试都考不中。
    他们培养门徒、左右舆论，使得朝廷风气大坏。到了最后衍生出很多党派，尤其是战斗力超高的东林党。
    “宁可空谈，不肯实干；空谈升官，实干误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苗头。
    我说多容易，嘴炮很简单。只要嘴炮赢了就能升官发财，我为什么要踏踏实实的去干事？
    攻击当权者更容易，因为我不用做事，只要说就行了。非常有后世键盘侠和杠精的能力。
    你真让他们去做，他们还做不好。甚至有人会说：我点评菜品，难道还要会做厨子吗？
    这个评价放在吃菜上没什么问题，因为你是顾客。可是放在官场上就不太行得通，尤其是大明这样的官场。
    很多士大夫屁股都已经歪了，他们说的话根本就不可取信。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颠倒是非黑白。
    或许很多人能看得出来，但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很多人看得出来但不敢说。
    只有张居正敢说这样的话。
    后面还有一个人干过捣毁书院的事情，这个人就是魏忠贤。只不过他捣毁的是东林书院，真真正正的党同伐异。
    张居正这次还算不上是。
    至于他针对泰山学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面除了心学和理学之争以外，还有政治制度之争。
    江南经济繁华之地，很多地方已经形成了权贵资本阶级。这些人垄断生产资料，大发其财。
    说的就是那些士绅。他们垄断资本，对朝廷现有的政体很不满意。
    他们的不满意不是出于为百姓好，更不是出于什么推动生产力发展。
    他们的不满是因为朝廷的政策不能让他们更多的发财、不能够让他们做主。
    朱翊钧甚至觉得封建王朝的制度都比这种优越，
    如果让这些人当家作主，那就是权贵资本主义国家；百姓不再是百姓，会变成农奴。这种事情在欧洲历史上是有过的，从封建王朝制度直接退回了农奴制。
    嘴上喊得漂亮，什么四民平等，真正做事的时候完全不是如此。
    羊吃人是怎么来的？
    圈地运动是怎么来的？
    怎么把自由民变成农奴？
    都是他们这个权贵资本阶级干的事。
    朱翊钧对这个阶级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了那种程度，对于天下的百姓来说才真的是苦日子来了。
    朱翊钧想要为大明找一条出路，但绝对不是这些人的路。
    伸手将奏疏放下，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脸色变得更为古怪了。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又突然想到了张居正。
    自己这个想法非常好，也非常有实施的可能性。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干，那这口锅张居正就要背得更黑、更重了。
    得想个办法给张居正洗白。不然这口锅真要背上去的话，容易把他压垮。
    张居正真是好先生！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要不把这口锅扣到高拱的身上去？
    想了想，朱翊钧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啊，这事还真的非张正莫属。
    半晌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先生，这次怪不得我，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啊！”
    内阁中。
    申时行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问道：“阁老，你真的已经把奏疏递上去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张居正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已经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你这是……”申时行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他对张居正的权力很了解，也知道这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现在朝堂上没有人敢动摇张居正的地位。
    因为冯保虽然死了，宫里对张居正的看重却与日俱增。张居正的建议、张居正的奏疏送到宫里，基本从来都没有被打回来过，甚至根本就没有被留中过。
    说白了，只要张居正的奏疏送进去，宫里就会披红，转身就成了圣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居正写的东西就是圣旨，只不过送到宫里面去走个流程而已。
    以前申时行还觉得很厉害，现在他真的恨死这个制度了。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真的闹腾起来，那就麻烦了。
    “你这是何苦？”申时行半晌之后说道。
    张居正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这天下的事情，终归是要有人去做。你不觉得现在做这件事情正合适吗？”
    申时行苦笑。
    他当然明白张居正是什么意思。
    这么干的话，一来可以转移大家对山东之事的注意力，让山东之事尽快冷却，也会让大家转移对清查土地的注意力，土地清查的事情可以进一步推广。
    “可是你想过没有，请罢书院之事出了以后会闹出多大的波澜？到时候你会成为众矢之的！难道真的要自绝于天下人吗？”
    闻言，张居正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申时行。
    申时行也没有退缩，直视着张居正。
    半晌，张居正突然笑了，笑得十分欢畅。他看着申时行说道：“难得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申时行为人宽厚，做事也只求稳妥，很难说这种激烈的话。
    这还是两人认识之后的第一次。
    虽然这是批评自己，但张居正还是很高兴。
    “你还笑？”申时行没好气的说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后人考虑吗？”
    “我相信陛下不会。”张居正缓缓的说道。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很想告诉张居正：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皇帝靠不住！
    你自己数一数，历史上那些改革名臣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王安石、范仲淹最后都怎么样了？
    指望皇帝跟你站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真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就会把你推出去。
    晁错是怎么死的？凭什么你觉得自己是例外？


第二七零章 祭孔大典就是个局
    见申时行一脸的严肃，张居正脸色也严肃了下来，缓缓的说道：“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说完，张居正缓缓地站起身子。
    看着张居正离开的背影，申时行的神情极为复杂。
    半晌之后，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同样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西苑。
    朱翊钧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问道：“孔尚乾来了？”
    “回陛下，人已经到了。”陈矩站在一边说道。
    “那就让他进来吧。”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陈矩就把孔尚乾带了进来，随后站到了一边。
    孔尚乾连忙趴在地上给朱翊钧行礼。
    “免礼。”朱翊钧缓缓的说道：“这一路走来，朕听说你遇到了不少事。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一听这话，孔尚乾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一路上迁延这么长时间，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自己想要拖延时间、晚点到京城。没想到陛下竟然问起来了。
    其实孔尚乾也是没办法，谁知道京城里是这个局面？
    早知道是这个局面，自己一早就快马加鞭的跑来了，何必还绕这个弯子？
    可是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
    孔尚乾连忙说道：“迁延日久，有罪在此。请陛下治罪！”
    “行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无论是迁延日久，还是真的走的慢了，朕都不是很在意。不过下不为例。”
    这也算朱翊钧对孔尚乾的敲打。
    你不要以为孔尚贤倒了，你就能起来，这世上的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想从朕这里拿到足够的好处，还没有这么容易。
    闻言，孔尚乾连忙说道：“谢陛下隆恩！”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这人对朱翊钧来说就是一个工具人，用不用还两说，放在这也是为了让外面的人有个说法。
    随后，朱翊钧说道：“朕想要祭拜孔子，举办祭孔大典。原本是想让衍圣公来主持的，只是他太让我失望了。身为圣人苗裔，所行所为实在是对不起他的身份。”
    “这次的事情就交给你会同礼部主持，好好办吧。”
    听了这话，孔尚乾连忙趴在地上行礼道：“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脸上一脸的严肃，可是在孔尚乾的心里面已经乐开花了。
    这就是机会，这就是自己取而代之的机会呀！
    只要再被往前抬一步，自己就能取而代之！
    “行了，去吧。”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朕有些累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子向旁边走了过去。
    陈矩径直来到孔尚乾的身边伸出手说道：“咱家送您出去。”
    “多谢公公。”孔尚乾恭敬的说道。
    等到孔尚乾离开之后，朱翊钧冷哼了一声，神情有些古怪。
    良久，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水面，这才缓缓的平复了下来。
    孔家的事情自己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自己现在惦记的是张居正提出来要搞的捣毁天下书院一事。
    在朱翊钧看来，这才是大事。
    思虑良久，朱翊钧准备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山东的清查土地和倒孔家之事做完了以后，自己要和张居正好好的谈一谈这事，实在是不能不慎重。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还算平静，朝堂上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
    皇帝要祭拜孔子的事情，朝堂上下的人也都知道了。毕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想不知道也难。
    只不过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祭孔大典之事最终还是透出了一种古怪的味道。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搞出这么大的动作，那这场祭孔大典仪式必然规模十分宏大。
    很多读书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很多人都是从远道而来的。他们准备参与这一场盛世。
    可结果却远远不是这样的，整个祭孔大典仪式规模十分小，只是皇帝自己祭拜了孔子，根本没搞什么大规模的活动。
    就好像皇帝去了一趟孔庙、烧了一个香就完事了，根本就没有宣传的那么隆重，也没有那么重视。
    你要说这件事情没有古怪，傻子都不相信。
    同时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他们立刻就猜到了祭孔大典背后有古怪，再联想到山东和孔家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早就布置好的局，宫里就是要收拾孔家。
    很多人自认为看明白了，但是不敢说。
    随着孔家的案子报出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没有人敢议论这场祭孔大典。
    孔家这些年干的除了兼并土地，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放高利贷、逼良为娼、倒卖人口，什么生意他们都沾，牵扯到的人命案子一大堆。
    爆出来的消息就已经够吓人的了，隐藏在下面的消息就更吓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基本没人敢帮孔家说话。
    开始还有两个不长眼的想要靠这个刷声望，结果直接就被收拾了。没有廷仗，也没有名扬天下，有的只是贬斥，有的只是永不续用。
    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靠这事刷不得名望了。
    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也都在静观其变，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向就开始变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份奏疏被送到了京城。
    这份奏疏到京城以后，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走的是官方路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上这份奏疏的人名叫海瑞，他的这份奏疏就叫《请罢衍圣公奏疏》。
    谁也没想到会突然闹得这么大。
    原本大家都在观望，甚至有的人还在猜想皇帝会怎么惩罚衍圣公。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直接来了一份这样的奏疏？
    一时间，议论纷纷。很多人都觉得孔家该惩罚，但是这样太过了。
    西苑。
    朱翊钧拿着海瑞的《请罢衍圣公疏》，左右翻看了好几遍，神情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望着远处的天边，颇为感慨的说道：“海刚峰就是海刚峰，出手就是大手笔。”


第二七一章 给臣子的告示
    转头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问道：“山东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回陛下，应该已经差不多了。”陈矩连忙说道：“咱们的人送来了消息，山东巡抚他们已经把事情接过去了，最近海大人没有什么事情做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给海瑞传旨，让他回来吧。”
    说着，他把手中的奏疏扔到了桌子上，缓缓地站起身子。
    “是，陛下。奴婢马上让人传旨。”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份奏疏，在海瑞没有回来之前，朱翊钧不打算讨论，不然对海瑞不利。同时，也是想看看朝中对罢黜衍圣公一事的看法。
    海瑞的这份奏疏传遍了整个朝廷，舆论瞬间哗然。在刚开始的错愕之后，基本就是一边倒的反对。
    在这件事上，这些人看起来还挺团结。
    不过朱翊钧也知道，这只是开始，大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来不及仔细琢磨，下意识的就觉得罢黜衍圣公这事不行。说白了就是抗拒改变。
    但过一段时间之后，肯定会有聪明人意识到罢黜衍生公这事的好处。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当然了，好处不是指对这个国家或者说对百姓的好处，而是支持这件事他能得到的好处。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投机取巧的人，更不缺想要赌一把未来的人。
    至于说为人的底线，朱翊钧就只能呵呵了。
    十年寒窗苦读，奋发图强，挤过那座独木桥，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
    至于说书本上那些圣人的话，那是说给人听的，书呆子才相信。
    京城里闹腾腾的，所有人都在讨论孔家的事情。朱翊钧却把精力放在了张居正的那份大名鼎鼎的请罢书院的奏疏上。
    朱翊钧这边可以不管请罢衍圣公奏疏的事，但是内阁不行。海瑞的这份奏疏已经到了内阁，内阁大学士们就要批红了。
    在接到这份奏疏的第一时间，内阁的反应就是荒谬扯淡，怎么能有这种事？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张居正的态度有些暧昧。
    原本，这种奏疏就应该打回去，根本就不用搭理。即便要送进宫里要拟票，那也是先批驳一番，写上两个大字：不准。
    可是张居正把海瑞这份奏疏收走后，就没动静了，也没有打回去，也没有拟票，问就是还在研究。
    这搞得很多人不明所以。
    但这天下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张居正这种什么都不说的态度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如果张居正不满，直接打回去就行了，或者直接写上一句不准，这事就过去了。可是他却没有，他说他在研究。他研究什么？
    开始研究，那就证明张居正有这个想法，似乎觉得事情可行。
    再联想到山东的事情、想到孔家南宗的事情，很多人就觉得自己洞悉了整个事情的真相。于是聪明人就来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他们开始试探性的上题本。
    他们当然不可能像海瑞一样那么直接。他们不是海瑞，也没有这个心思。
    他们上的题本都是弹劾孔家的，基本把孔家干的坏事说了一遍，什么横行不法、什么抢男霸女啊。
    至于怎么处置，他们没说，只是在题本的结尾上来了一句：请朝廷严加查处。
    我们把事说了，怎么处置是皇帝的事情。
    题本送上去之后，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早朝过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走到宫门口，他们忽然发现有人在那里忙碌，顿时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干嘛？
    直接有人在宫门口弄了一个小亭子，还有一个大板子，在上面贴纸，看起来像是告示一样。
    站在旁边的的是一个太监。
    众人对这个太监很熟悉——陈矩陈公公，皇帝身边的人。
    除了陈矩以外，还有两个内阁的人。
    这就让大家更好奇了，他们怎么搅在一起了？而且在贴什么啊？
    他们连忙凑了过去。
    兵部尚书谭纶走在人群的前面，他和陈矩还算熟悉，没怎么客气，直接来到陈矩的面前问道：“公公，这是在干什么？”
    “谭大人。”陈矩笑着对谭纶拱了拱手说道：“贴个告示。”
    谭纶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在这里贴什么告示？”
    “关于孔家的事情，这也是内阁和宫里给朝廷臣子的一个解释。”说着，陈矩转向了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如果诸位大人想了解，也可以过来看看。”
    这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大家全都靠了过来。
    他们自然不会陌生告示，都是当官的。可是这给官员们的告示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朝廷有条子，这告示算怎么回事？
    虽然大家不明所以，但新鲜事物总是吸引人的，于是都跑过来看看。
    谭纶也走到了台阶上，看着眼前的告示。
    看了之后，他一皱眉头，转头看向陈矩。见这个太监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谭纶又转回了目光。
    这份告示的内容并不复杂，可以说很简单：
    为了平息物议、为了安定人心，朝廷将会在这里对大家关切的事情进行公示。今天公示的就是关于孔家的事情。很多人弹劾孔家，内阁表示这件事情已经在查了，很多案子都已经清理出来了。为了表示郑重，把这一些东西全都公布出来，让大家先看一看。如果谁有线索或者有意见，也可以向内阁上奏疏。
    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旁边就是公布出来的案件。
    大大小小一共九件案子，都有原告、被告、案件经过、主审官，每一项都写得很详细，各处都充满了签名和印章。
    也就是说，如果哪个部分有问题，直接就能够找到对应的负责人。
    大家都没见过这种行事，觉得很新奇。
    也有人考虑的比较深远，比如兵部尚书谭纶，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个倒是看起来不算什么大事，而且对臣子们也有好处。至少让大家有了一个了解消息的渠道。
    可是谭纶总觉得这后面有事。
    看了一会儿，他背着手就走了。


第二七二章 皇权复苏的征兆
    谭纶根本就不关心孔家的事，也不在意。
    他是兵部尚书，无论孔家的事最终如何处置，都牵连不到他。
    但是对于其他很多的官员来说，那就不一样了。比如之前想要搏一搏的人，这些人心思很多。
    在没有看到这份告示之前，他们或许还想着只是轻微试探一下；可是看到之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很多言官在京城已经待了几年，在外面，他们是士林清流。说起来很好听，可是每个月只能靠俸禄死撑，没有人给他们冰敬炭敬。
    现在钱贬值得很快，他们的日子很难，典型的驴粪蛋表面光。外边好，但是里边不行。
    家境好一些的还可以靠家里面接济，家境不好的就更完蛋了，甚至有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毕竟朝廷没钱的时候还要拖欠一下工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有的人已经开始卖题本了，比如你想让我弹劾谁，我帮你弹劾，但是你得付钱。刚开始的时候价格还挺高，越到后来，做这个生意的人越多，这价钱就压下来了。
    现在一份题本只能卖三十两。
    很多人就不甘心，也没钱活动着外放，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所以就有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人。
    我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弹劾一番，成了功成名就；失败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被贬斥出京，挨顿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外放，哪怕做一任县令，也比在这儿强。那是实权的父母官，油水肯定是有的，而且比这里大。出了京城之后，也不用在京城里受鸟气，正正好好。
    这样的人多起来，就什么样的事都有了。
    弹劾高官、弹劾内阁首辅大学士、弹劾皇帝，反正怎么能出名就怎么来、怎么能刷声望就怎么来，只要不死，总能出头。
    前些日子，大家就是这么干的，弹劾张居正。可是结果却不怎么样，直接抄家发配。这可不是大家想要的结果，于是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当然了，如果你是奸臣佞臣，以后有人前仆后继。比如当年严嵩父子的人就一大堆，杀不尽禁不绝。
    真正的情况却不一样，虽然也有人玩命弹劾，但是有识之士支持张居正。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怕死，这两年消停不少。
    他们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这次的告示一出，很多人就觉得机会来了。无数的题本蜂拥而起，朝着宫里面和内阁就去了。
    这些人打着大义的旗号，支持海瑞，要求朝廷严惩孔家。甚至有个人更大胆，直接弹劾内阁不作为。
    孔家都这样了，你们居然还包庇他们？你们这群人的心都坏了。
    海瑞的奏疏都已经上来了，严惩孔家、罢免衍圣公。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无所作为？你们简直辜负陛下的信任，不配为内阁大学士！
    从弹劾孔家、要求严惩恐吓，最后到弹劾内阁，一气呵成。
    内阁中。
    张居正神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这些题本，转头又看了一眼张四维和申时行，随后说道：“都说说吧。”
    “都是那份告示惹的祸。”张四维哼了一声说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事。”
    在张四维看来，那份告示看起来公正的公示一些事情，可那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宫里面的态度，说白了就是皇帝的意思。
    以前大家靠自己的本事和心思揣摩皇帝的心思，可是现在不用了，告示一出就明白的告诉你皇帝要怎么干，你们要做的就是乖乖的，按照皇帝所说的做。
    只要你们这么干，就能升官发财。
    这对内阁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清流的实力本来就很强，现在又和皇帝搅到一起去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那些人看似清流，那是真的清吗？
    他们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物了，对这些事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心里很明白。
    在张四维看来，这是皇权复苏的征兆。
    他们能有现在，张居正能有今天，那全都是窃皇权而自专。
    申时行也有些担心的看向张居正，缓缓的说道：“阁老，您还是要尽早拿一个注意啊！”
    在申时行看来，张居正现在就挺危险。
    张居正看了张四维两人一眼，也很无奈。
    他已经私下请过几次旨意了，让皇帝亲政。可是全都被皇帝拒绝了。
    他也曾经公开上疏请皇帝亲政，可还是被皇帝拒绝了。
    原本他还以为是假的，皇帝是在演戏，想要三推五让之后才亲政。
    可是几次之后，张居正就真的了解了，皇帝是真的不想亲政，还很放心把事情交给自己。
    所以张居正最近这段时间做起事来也颇为肆无忌惮，想捣毁书院就捣毁书院，在朝廷人员和政事上更是一言九鼎。
    事实也如张居正所预想的一样，皇帝学生根本就不干涉自己。
    不过皇帝学生也没闲着，不时就会跳出来干点事，显然心痒痒了。
    张居正大概也明白了，皇帝学生不想亲政，嫌累；偶尔却又想做点事，施展一下抱负。说白了就是小孩心性，觉得什么事好玩，拿出来玩一玩，过两天觉得没意思了就又扔回去了。
    在有了这样的判断之后，张居正和张四维两人的判断是不一样的。
    假装没有听出申时行话里面的话，张居正直接说道：“还是不要说这些了。说说怎么处置孔家的事？”
    “这件事情怕是有些难啊！”申时行叹了一口气说道：“衍圣公，你们也知道，我们也都是圣人的门徒，做这样的事怕是不好啊！即便是现在做了，恐怕也要背骂名啊！”
    “可眼下的形势你们也看到了，又不能不做。能不能想个办法折中一下？”申时行说着，看向了张居正，“给孔家一些惩罚，但爵位要保留。”
    闻言，张四维一皱眉头，冷哼了一声说道：“绝对不可能，宫里面不会答应的！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然只会两头不讨好。”


第二七三章 陛下虽年少，但也是帝王
    申时行有些不服气的看着张四维，直接说道：“为何如此肯定？咱们努努力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对于自己这些人的实力，申时行很了解。
    从大明开国到现在，没有什么人有自己这样的权力，即便是当年的严嵩也不行。
    自己这些人想做的事情，基本都能做成。
    张四维看了申时行一眼说道：“你觉得陛下为什么用海瑞？”
    “这……”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居正，迟疑了片刻，没有开口。
    他心里面有了一种猜想，只是不敢说而已。
    闻言，张居正笑着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张四维两人的脸色全都严肃了起来。
    事实上，张居正很少谈论皇帝学生。虽然大家都想听听他怎么说，可是他从来都不说，这还是第一次。
    “陛下虽然年少，可终归是帝王。”张居正缓缓的说道。
    这句话虽然小，却道尽了所有。
    张四维两人也陷入了沉思。
    自从冯保死后，太后的身体又一直不是很好，皇帝已经接管了内廷。无论是陈矩，还是张诚，都是皇帝的人。
    张四维他们也不是没想过私底下接触这两个太监。他们这些外庭大员结交太监，已经是一种非常常见的事了。
    外庭不许结交内庭，这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尝试过几次，全都没有成功。张四维他们也觉得很奇怪。毕竟这些太监都是有这样的心思，他们看得出来，内廷的斗争也很激烈。
    无论是陈矩和张诚之间，还是其他的太监之间，竞争的很激烈。
    可是这些太监把斗争的范围全都控制在内庭了，从来不向外伸手。这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通常内庭外庭是不可分割的，太监之间的争斗会向外求援，大臣们之间的争斗也会向内求援。
    就像当年的高拱和孟冲、张居正和冯保。
    张四维他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心里面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这一次却有了例外，内廷的太监不向外伸手。即便是自己这些人向里伸手，这些人也不接着。
    几次下来，张四维就明白了，那些太监他们不敢。谁能让他们不敢？
    只能是陛下。
    那些太监可以在内廷斗，陛下当看不见。但是陛下不允许他们往外伸手。
    陛下的年纪虽然不大，却能做到这一点，可见对内廷的掌控程度。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明帝王寥寥无几。单凭这一点，就没有人敢小看当今的皇帝。圣心难测啊！
    至于后来的高拱和海瑞，张四维等人也琢磨出味道来了。
    趁着张居正回家、太后病重，陛下把高拱、海瑞弄回来，算是给他们栓了了一个绳套，仔细看就知道是皇帝的平衡之术。
    这一点他们也是深有体会。
    当年强如严嵩，身边也有一个徐阶。
    如果不是嘉靖皇帝要平衡，十个徐阶也被严嵩弄趴下了。
    嘉靖皇帝不允许徐阶趴下，所以他一直屹立不倒。如果徐阶倒了，那严嵩也就离倒下不远了。这就是皇帝的平衡之术。
    张居正说“陛下虽然年少，但也是帝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虽然没有亲政的意思，虽然还信任张居正，但是也需要平衡和制衡。
    看着沉默的张四维两人，张居正笑道：“你们不早就想到了吗？”
    张四维两人依旧无言。
    良久之后，申时行说道：“这次的事情是陛下在算计孔家，可是为何？”
    张居正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申时行，笑着说道：“三法司的那些东西还不能算原因吗？”
    “这……”申时行又迟疑了。
    在他看来，那些事情就不算个事。天下这么大，这么干的人多了，皇家的人也这么干，难道还能都收拾了？
    “圣心难测啊！”张四维在一边感慨道。
    申时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净说这种废话。
    不过申时行也没有反驳，也没再提孔家的事情。
    “衍圣公的爵位保不住了。”张居正缓缓的说道：“不过陛下也给我们指了路。”
    “阁老说的是孔家南宗吧？”张四维在一边缓缓的说道：“陛下当初召孔尚乾进京，恐怕为的就是这件事。”
    三人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整件事情到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还无法洞悉事情的本源，那他们也不配坐在这里了。
    或者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说而已。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锐意进取、犁庭扫穴是好事情，山东算是清静了。可接下来不好办了。”
    “山东两位王爷趴下了，孔家也趴下了，山东的百姓算是清静了。可这里面还有别的事，那就是接下来的土地清查，搞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现在土地清查还搞不搞？怎么搞？这都是问题。”
    张居正笑了笑说道：“你们觉得陛下怎么想？”
    张四维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摇头说道：“身为臣子，怎么能妄自揣测圣意呢？何况圣心难测，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
    看着张四维两人的样子，张居正就笑了。
    两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张居正说道：“那就这样吧，让下面的人都动起来。咱们先把衍圣公拿了，然后再考虑南宗的事。”
    “好。”张四维两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安排了。
    当朝的三位大佬动起来以后，效果自然不一般。
    短时间内，就有无数题本飞进了内廷，全都是弹劾孔家的。
    刚开始言语还很轻，到后面就逐渐加重了；到了最后，就全力请求罢免衍圣公。
    一时之间，整个舆论氛围都变了。
    孔尚贤成了人人唾骂的对象、大家全都要求把他罢免，认为他枉为孔子后人，实在是有丢孔圣人的脸。
    西苑。
    朱翊钧随手将手中的题本扔了出去，“把名单给朕。”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名单递了上来，随后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对于自己伺候的这位陛下，陈矩心里面是既敬又怕。
    眼前这种局势，他早就有所猜测，毕竟他知道的多一些。眼看着陛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心里想不害怕都难。


第二七四章 不要乱伸手，伸手就砍了你的手
    扫了一眼陈矩递过来的名单，朱翊钧心里有数了。
    这份名单上面写得很清楚，弹劾孔家的人已经开始变多了。
    最关键的不是人数，而是地位。这次弹劾与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
    之前明显能看出来，有的人是在投机取巧。这次却很多都是实质弹劾，这与之前不同。
    除此之外，这些弹劾之人的官职也和原来不一样。原来的都是一些小鱼小虾，现在这些人可都是有实职的人，而且职位也在不断提高。
    他们代表的是官场上的实权派，说白了就是张居正的人。这些人出手了，只能代表一件事：张居正出手了。
    朱翊钧随手将名单放下，转身对陈矩说道：“让内阁议罪吧。”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也算可以告一段落了，孔家的罪名就让内阁商量去吧。
    商量出来之后，奏报到自己这里，自己再批复也就是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一声，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说道：“你说大臣查孔家的时候，有没有官员从中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他们有没有贪污孔家的家产？”
    陈矩略微有些迟疑。缓缓的说道：“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是啊，朕也不得而知。”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朕很想知道这件事情，那就派人去查查吧。你说派谁去合适？”
    陈矩有些迟疑，一时之间不知道派谁去好。
    要是海瑞没从山东启程的话，让海瑞在山东调查是最合适的。反正陈矩是这么想的。
    陈矩说道：“回陛下，什么事都应该是陛下乾纲独断。奴婢怎么敢胡乱开口？”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大事情的话，就不会让海瑞回京城了。让海瑞在山东继续查下去不好吗？
    正因为这是件小事，根本用不到海瑞。如果把海瑞留在山东，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了。
    这件事，朱翊钧有更合适的人选。而且朱翊钧相信，他们会把事情办得更好。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笑着说道：“要不你去一趟吧，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想去吗？
    很想去。
    可是陈矩知道自己不能去。
    陛下这次让人去山东，除了查案子之外，更多的是想收拾山东的官员。
    显然陛下对山东的官员很不满意，要把他们换掉。贪污只不过是一个罪名而已。
    当然了，因为是贪污，所以也要查抄他们的家产。
    在这方面，自己可没有什么优势。相比较起来，东厂那边更合适一些。
    不过陛下没有说让张诚去，陈矩略微有些迟疑，一时之间也琢磨不明白皇帝的想法。
    不过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陈矩趴在地上说道：“陛下让奴婢去，奴婢就去。”
    朱翊钧伸手指了指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个滑头！”
    这是宫里太监常用的招数，朱翊钧也早就熟悉了。
    这些人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把这招拿出来。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行了，起来吧。不想去就不让你去了。”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
    “多谢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走到旁边站着，心里面也算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离开北京城。养颜丹那边最近正在拓展，他的事情也很多。
    尤其是外务府那边，王安已经把消息送回来了。他能够判断出这个衙门有多重要。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矩不想去山东。那边的烂事太多，还容易得罪人，办好了好处也不多。
    自己在京城把养颜丹的事办好，得到的好处更多。
    只不过皇帝如果让自己去的话，也没办法。
    现在对陈矩来说，这是个很好的结果，心里面也的确感激皇帝的体恤，整个人站在一边都松弛了下来。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还是打消了派东厂去山东的想法。
    如果只派东厂去的话，肯定会惹出麻烦。对于东厂的调查结果，朝中的官员不会认，最终可能会演变成文官和东厂冲突。
    真出现了这种情况，反而麻烦了。
    朱翊钧想了想，看着陈矩说道：“你让内阁组织一些人手去一趟山东，对外就是巡查山东，处理一下衍圣公府的事情。”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知道，如果光让这些人去的话，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搞不好还会和那个赵贤沆瀣一气，大家在一起发财。
    张居正选择的这些人，能力肯定没问题，可是人品的话就不好说了。
    贪污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实在是太普遍了，朝廷上上下下甚至都已经不把这个当成一个问题了。
    如果听到谁因为贪污被罢免，都会很震惊。
    朱翊钧这次就是要用山东给所有人敲响警钟——不要乱伸手，伸手就把你的手砍了。即便是孔家也一样。
    至于说能震惊到多少人，朱翊钧不在意。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阁。
    张居正看着张四维和申时行说道：“说说吧，看看宫里是什么意思？”
    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没说话。
    他们当然明白宫里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根本都不用猜。在官场多少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情都是交代给地方官员办的。到时候地方官员会写一份题本上来，把查抄出来的东西也一起送上来。
    地方官员该遮掩的遮掩、该贪污的贪污，送上来的必然是花团锦簇。那是真正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官场其乐融融。
    到时候发财的发财，升官的升官，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可是皇帝派人去查，那就代表不想让地方官拿这个好处。说白了，皇帝想把钱收到自己的手里面来。
    想想也能理解，朝廷缺钱，皇帝也缺钱。孔家这么大的产业，那么多的钱积攒了这么多年，肯定是一大笔。
    这要是让地方官员查，还不一定有多少落到他们的腰包里。
    皇帝不放心也正常，张四维他们也不放心。


第二七五章 孔家倒台
    尤其是张居正，他对地方官员更不放心，更不想把这些钱给他们。
    毕竟他和皇帝已经商量好了，这些钱都是有用向的。现在让这些钱落到别人手里？
    他可没那么好心。
    张居正看着张四维两人，笑着说道：“你们看谁去合适一些？”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选一个清官出来吧。
    闻言，张四维两人都有些迟疑，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可靠的人选。
    最可靠的人当然是海瑞了，他去了之后什么都查得出来；没人敢贪污一两银子，吓也把人吓死。
    可是陛下没让海瑞办，这里面的意味不得不琢磨。
    显然陛下觉得“山东的官员都是你们的人，所以让你们来办。”
    也有可能是因为陛下在护着海瑞，不想让他趟这一档子浑水，甚至还有其他的原因，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毕竟圣心难测。
    不过这件事情不让海瑞办也好。自己身边的人去办这件事，多少还能有一些转圜的余地。如果换成海瑞，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想了想，申时行说道：“不如让曾省吾去一趟吧？”
    张四维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申时行，他没想到申时行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人选。
    原本张四维还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听了这话，他就沉寂了下来。
    曾省吾这个人选提出之后，自己再说其他的人就不合适了。
    首先，这个人资历足够；其次，种要的是这个人是张居正的老乡，两人关系非常好，张居正也一直有提拔他的意思，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显然这一次山东之行，就是一次机会。
    申时行这话，不知道是张居正的意思，还是他拍马屁想出来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自己都不能再提出别的人选了。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不合适吧？这让人知道了，难免说我任人为亲。”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阁老一心为公、从来不会因私废公？既然用人，那自然就是用其能，怎么会有人非议呢？阁老尽管放心吧。”张四维在一边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没机会了，索性就捧一把吧。
    张居正还是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说道：“这合适吗？”
    张四维两人一起笑着点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这么定了，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阁老不能因为你们是同乡，就挡人家的路吧？”
    张四维这话说得略微有些不客气。
    可是这话一出来，张居正指着张四维说道：“你呀你，我要是不让人家去，还成了我的罪过了？行了行了，你们做主吧，我不管了。”
    说完，张居正站起身子就走了。
    这事出来以后，即便有人质疑，那也是张四维做的主，张居正反对了，但是反对无效。
    张居正能有什么办法呢？
    是张四维一定坚持的。
    看着张居正离开的背影，张四维眼中的光忽明忽暗。
    说实话，他不想再过这种破日子了。
    张居正想要个好名声，在这里装腔作势；自己不但要配合，还要替他背这个锅。
    想想，张四维就觉得心中难受万分，可是没办法。
    前一段时间山东的事情闹腾起来，皇帝用了海瑞、用了高拱。
    自己还以为皇帝会不信任张居正，会想着亲政。自己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了，皇帝有这个想法，自己就去搞事情。只要赶走了张居正，那么一切都好说。
    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无论是山东的事情，还是亲政的事情，全都不能动摇张居正在皇帝心里面的地位。
    这就很闹心了。
    张四维很想问问：为什么啊？
    可是这事就只能搁心里面想一想，绝对不能跑去问皇帝。这次的事情又是如此。
    张四维看向一脸笑容的申时行，心里颇为不愤。
    看你那个笑眯眯的样子，还觉得很得意吗？
    “这个好消息就我去说吧。”张四维说道：“你可不能抢了我这个差事。说不定曾省吾一高兴，赏我一个大元宝。”
    “你要是得了赏，就得回来请我吃饭。”申时行在一边笑着说道。
    “那我得考虑考虑。”张四维得意的说道，站起身子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显然这是要出去传命令了。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了出去，只不过在京城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对于京城的官员来说，这根本就和他们没关系。
    有好处他们也捞不着，何况孔家已经倒了，这事早晚有人去办，那就无所谓了。
    孔家倒台已经成了定局，所有人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孔家南宗能不能坐上衍圣公的位置？
    西苑。
    朱翊钧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着陈矩说道：“这就是你制定出来的计划？”
    说着，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册子扔在了桌子上。
    陈矩见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趴下猛磕头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行了，起来。”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只是让你办事，又不是让你认罪。站起来。”
    等到陈矩站起来，朱翊钧这才说道：“你这个方略不行。”
    这个方略指的是养颜丹的售卖方略。
    养颜丹卖的这么好，朱翊钧就准备把生意扩大出去，行销全国。
    于是就让陈矩弄一个方略出来。
    陈矩也算得上用心，前前后后用了好多时间。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拿出去直接卖，让商人贩到全国去。
    可是陈矩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皇帝还找自己干嘛？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于是他提出了想法，要建直营店，就是在全国各地开店，由外务府来做。
    所有的行销都由外务府来操办，尽可能的保证最大的利润。
    结果计划送到了皇帝这里，皇帝还是没看上。
    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浪费。养颜丹从来都不是单纯卖钱的东西。
    如果单纯卖钱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要用它换取足够的利益才行。
    朱翊钧也没想着陈矩能做出什么好的东西来。不过这太没特色了，说实话还是有些失望。


第二七六章 国营农场
    从身后拿出一本册子，朱翊钧说道：“按照这上面的去做。”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将册子捧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翻开，看了一眼，陈矩的瞳孔就是一缩，随后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他微微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朱翊钧，又连忙把头垂得更低了。
    此时的朱翊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夕阳西下，阳光照射不到他这个位置。
    陈矩看了这一眼，心神巨震。
    此时的皇帝就像一条蛰伏在阴影中的龙，黑暗是他的伪装色，随时都可能冲出来，一口将面前的人吃掉。
    怀里抱着册子，走出了屋子，陈矩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陈矩把册子放下，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地将册子打开。
    他在陛下那里看了一眼册子，心神巨震。现在再一次拿起来，还是有一些颤抖。
    实在是这份册子里面写的东西太过于惊世骇俗了！吓人啊，要命啊！
    这份册子里面写得很清楚，养颜丹的售卖采用连锁加盟的方式。加盟者的身份有严格限制，排在第一档的是宗室，也就是分封到各地的藩王，让他们以加盟者的身份来京营养颜丹。
    说白了，他们就是代理，代理皇室售卖养颜丹。加盟的资格不是用钱，而是用土地来换。
    皇帝要让藩王们把土地拿出来，在这一点上，陈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没有宗室和藩王的地方，勋贵和勋戚可以加盟。当然了，加盟的条件也是土地。
    把你们家的土地拿出来，只有这样才有加盟的资格。而且如果土地不够，你还要再去购买。
    加盟的资格所需的土地可不是一般的多。
    这事牵扯的是宗室和勋贵勋戚，陈矩相信，这件事只要铺开的话，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朝野内外就没个消停。
    首先是觊觎养颜丹的这些人。
    这些日子陈矩接触过无数人，无数人都想要养颜丹。除了配方之外，更多的人想要的是经营许可权。
    他们想从皇宫这里进货，然后拿出去贩卖。
    能够接触到陈矩的人，身份自然不简单。甚至盐商、晋商、浙商、徽商都找上门来了，大家全都想要在这件事里面掺合一下。
    皇帝要是这么干了的话，首先得罪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会甘心情愿？
    他们在朝堂里面有多少人？
    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加盟制，什么祖宗制度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会抬出来。
    然后就是关于土地。
    土地实在是太敏感了。
    在陈矩看来，陛下虽然在这份册子里面说是自愿置换，可是陈矩却看得明白，这事就没有什么自愿。
    你必须是自愿的，说白了就是被自愿。如果有谁敢不答应，后果可想而知。
    皇帝收拢这么多田地要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得到。
    陈矩多少能够猜到一点，很可能和西苑的那些粮食有关系。
    一旦皇帝掌握了这些田地、掌握了这些田地上的百姓，皇帝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这会让地方很多人心惊胆战。
    事实上，陈矩只是猜到一些，更多的事情他还没猜到。
    朱翊钧准备让这个时代的人见识一下跨时代的东西——国营农场，也可以叫做皇家农场。
    将土地大规模的聚拢在一起，然后包产到户。土地从本质上来说是隶属于皇帝的，是隶属于国家的，自然不考虑买卖；然后将其包产到老百姓的手里面。
    交税自然是不用，皇家用交税吗？
    你们这帮读书人都不交税，朕也不交税。
    只不过在农场中的这些人，每年需要把自己土地里的收成拿出一部分来交给农场，作为地租。
    这样做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可以不经由地方就把田税收上来，中央直接统一管理，不经过地方官府，把他们绕开了。
    其次，粮食统一征收，能够保证百姓生活。
    再次，老百姓有地种，生活压力下降，不让他们受地主老财的盘剥，给他们另外一个出路。
    这些百姓也都是朱翊钧能够动员起来的人。只要他们过得好，将来朱翊钧有什么事，也可以从他们中招募人。
    说白了，这就是土改的翻版。只要自己兼并的土地足够多，最终所有的土地全都收归皇帝所有。
    土地的最终所有制被确定下来了，收归皇帝所有。没有人有私有土地，有的只是你租种的土地，你租的是皇帝的地。
    虽然这只是第一步，但是朱翊钧相信自己有实现的那一天。
    至于说能不能把土地兼并到手，朱翊钧一直都相信资本的力量。
    一旦皇庄成立，他们就会飞速开始兼并土地，滚雪球一样开始兼并土地。
    经营皇庄官员每年都会有考核。这一年新收了多少土地、增产了多少，这些都是考核指标。
    只要把新收土地纳入考核指标，这些人就会疯了一样的兼并土地。虽然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但朱翊钧相信利大于弊。
    那些地主老财肯定抢不过这些人。反正都是要兼并土地，那索性就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来兼并好了。
    至于说钱，朱翊钧根本就不在意。
    自己有养颜丹源源不断的提供金钱。即便没有了养颜丹，也有各种各样的新作物。
    还可以通过京营农场来不断的滚雪球，让农场自己有资本去兼并土地。
    这件事难就难在迈出第一步。
    于是，朱翊钧盯上了宗室和勋贵勋戚。
    宗室是皇帝家的人，这个没得说。皇帝要照顾自己家人，谁又能说什么呢？
    要他们的地，那不是要，而是他们主动奉献。
    他们觉得家里人手不够，管理田地太过费力，自愿把自己的地献给皇帝。
    陈矩看了一会儿，大概就琢磨明白了，整个人也更恐惧了。
    这上面虽然写的很少，但是陈矩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大坑。在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皇帝更深的谋划。


第二七七章 少林寺的占地问题
    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陈矩百思不得其解，也没能理出一个头绪来。
    他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可又很想弄清楚这后面隐藏着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弄不清楚陛下的想法而盲目去做事，是很容易搞出事情的，到时候悔之晚矣。
    叹了一口气，陈矩只能把册子合上，小心翼翼的收好。
    按照陛下的吩咐乖乖地办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千万不能搞出差错来。
    京城就不用说了，这里直营就可以，这份利润还是要自己赚的。
    除了京城之外，就是大明的其他地方。陈矩开始琢磨要从哪里开始。
    想了想，陈矩的目光就落到了山东。
    虽然其他的地方也有合适的人选，可山东却是最好的。那里刚刚经历了一番挫折，上上下下都很老实。
    山东有两位王爷，一位德王，一位鲁王，正好可以交给他们两位去做。
    把整个山东一分为二，一半给德王，一半给鲁王。
    德王在济南，坐镇山东首府；鲁王坐镇兖州府，下面四州三十余县，其中就包括济宁、曲阜等地。
    孔家现在倒台了，那个地方正好可以派人进去，把孔家和鲁王的地合在一起，整合成了一个大农庄。
    想到这里，陈矩就有一些激动了。
    自己可以一炮打响！
    这么多的土地放在一起，你想不让它成为大的农庄都不容易。
    陈矩开始琢磨该怎么办。如果计划能行得通，整个山东三分之二的土地都会落入自己的手里；剩下的那些土地，虽然短时间内不能搞到自己手里，可也有别的办法。
    只要用心经营，不出三年，整个山东都会归自己所有。山东上下的土地，全会成为陛下的。
    现在的难点在于孔家的土地。两位王爷那边问题应该不大，孔家那边的土地该怎么办呢？
    恐怕应该已经被人盯上了。
    自己这一次派人到山东去，看来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手。
    想了想，陈矩就想到了陈忠，早些时候认下的干儿子，这一次在山东跟着海瑞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说起来，把这件事情交给陈忠，还真是有些不让人放心。
    陈矩沉吟了片刻，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自己应该去一趟山东，这次的事情太重要了。如果出了差池的话，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去山东真的好吗？会不会有人趁机踹自己一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在陈矩琢磨的时候，朱翊钧也在琢磨。
    此时，朱翊钧面前挂着一副地图，上面正是大明的两京十三省。
    朱翊钧手里拿着笔，不断在地图上开始做标记。
    大明的土地，不纳税的人很多。除了宗室之外，还有勋贵和勋戚，还有士绅，也就是读书人。
    除了这些权贵阶层以外，还有寺庙和道观。
    别的地方朱翊钧不知道，但是有一个地方，他很清楚。
    在河南的少林寺，占据了河南很多的土地。再算上以后自己将要封出去的那个弟弟，他们两家瓜分了河南三分之二的土地。
    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除了士绅以外，普通百姓剩下多少？
    想想也就知道，在大明嘉靖年间，整个大明朝的年收入不过四百万两，可想而知有多少人纳税？
    大家还隐匿土地，皇帝穷得就差当裤子了。
    嘉靖皇帝如果不用严嵩，他一分钱都搞不来。不要说给自己修仙问道，就是国家的用度都不够。
    只不过用了严嵩也是饮鸩止渴。
    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要从根本上下手。
    佛家和道家。
    朱翊钧眯着眼睛，要好好的解决这个问题，要把他们土地和赋税的问题解决掉。
    朱翊钧还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些道观和寺庙暗地里也干着放高利贷的买卖，疯狂的聚拢钱财和土地。
    不用说其他了，就那些大庙里面的佛像，那都是塑的金身。看看他们修的那些大殿，那得多少钱？
    他们花了自个儿的钱也就罢了，有善男信女捐献的也就罢了，可他们不是。
    放高利贷、贪没土地，使土地不纳税。这是什么？
    这是彻彻底底地在挖国家的根。
    朱翊钧不禁想起了张天师。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从张天师下手。这些地一定要拿回来，不能放到他们手里。
    朱翊钧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土地就是一切，土地就是根本，有了土地才会有产出，才会有人心。
    收商税，那都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谁掌握了土地，谁说话才算。
    想要收商税，触动太大，而且商品复杂、交通不便，商税也很不好统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去搞这个是不理智的。
    土地，土地，还是土地。
    拿到土地就拿到了民心。有了民心，一切都好把握。不然的话很容易出事。
    打牢基础、夯实根基，这才最重要。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笔，朱翊钧的目光从地图上收了回来，随手将地图摘了下来，毫不留情的扔到了碳盆里面。
    火焰舔舐着地图，瞬间包裹了起来，红光升腾而起。
    地图在火焰中燃烧，发出一小股透亮的光，慢慢地化为了灰烬。
    朱翊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这份地图不能泄露出去，这上面自己画的东西实在是有一些惊世骇俗。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坐到了龙椅上。
    随手将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把左轮手枪拿了起来，一边旋转的转轮，一边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手枪的转轮停了下来，朱翊钧的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望着不远处，缓缓道：“慢慢来，慢慢来，不要急。”
    像是在说给别人听，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声音并不是很大，在大殿里也不会传出去很远。
    这种喃喃的声音，仿佛某种低语一般，拥有某种力量，在大殿之中不断地飘荡和扩散，最后缓缓的消失在了空中。
    朱翊钧目光坚定的坐在龙椅上，轻轻地合上了左轮的转轮。


第二七八章 少年中国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
    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朗诵声缓缓地传了出来，既清脆，又悦耳。
    张居正眉毛微挑，眼睛睁大，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站在他身后的申时行和张四维脸上也全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年轻人领着一群年轻人。
    为首的人穿着明黄色的练功服，手中挥动一把直刀。每挥动一次，口中便吟诵一句。
    在他身后的那些年轻人也跟着一起挥刀、一起吟诵。
    动作整齐划一，气势瞬间升腾而起。
    “此文了不得啊！”申时行在一边说道：“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作。”
    这篇文章当然了不起，这是梁启超所著《中国少年说》，传扬后世，其中蕴含的精神自然非常非常值得人思索。
    朱翊钧把它写出来之后，直接就教给了宫里这帮年轻人。
    一边教他们，朱翊钧一边和他们一起练。
    一来是希望培养这些人的爱国心；二来也是让自己不要懈怠，不要忘记立下的志向。
    “这是陛下作的。”陈矩站在一边，眯着眼睛笑道。
    闻言，张居正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尤其是张四维和申时行，脸上都有一些不敢置信，同时转头看向了张居正。
    你这学生这么牛逼，你知道吗？
    张居正沉着脸没说话。
    说实话，他不知道。
    只不过无论三人怎么想，有一点还是有统一的，能写出这种文章的陛下，心里面自然是有想法的。甚至已经不能说是想法了，而是一种志向。
    陛下年纪不大，已经有了吞吐天下的志向，这对他们来说，心情就很复杂了。
    反倒是张居正，这心里面好像是最单纯的。皇帝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志向，他是欣慰的，
    申时行的想法不多，反倒是张四维的想法是最多的。皇帝有了这样的志向，对臣子们来说未见得就是好事。有了志向，就喜欢折腾。喜欢折腾的皇帝，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却厌恶非常。
    喜欢的人想和皇帝一起折腾，那样一来就有了上进的机会；不喜欢的人厌恶改变，他们不想折腾，所以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皇帝。类似于弘治皇帝那种，才是他们喜欢的。
    勤政，每天都忙得不行；仁慈，不轻易杀人。
    他们说点什么过分的话，皇帝也不生气；他们干点错事，皇帝也能放过他们。
    皇帝节俭，知道省钱，同时不与民争利，说白了就是不和他们抢钱。
    善于纳谏，愿意听他们说话。他们说什么，皇帝都愿意照办。比如把纳粮开中改为纳银开中，让盐商大发一笔。
    至于边关荒废、战备废弛，这些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对他们这么好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是仁君？怎么可能不吹捧？
    必须要树立一个榜样放在那，让所有皇帝都学学。
    有一个皇帝不这么干，那就是昏君，得骂他。
    像朱翊钧这种皇帝，一旦折腾起来，就注定和仁君没什么关系。挨骂是肯定的，只不过看怎么骂而已。
    强如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不一样被骂得不行？
    可是太祖皇帝的时候，普通百姓过得很好，有冤屈可以到中央去申诉；可以把官员绑起来到皇帝那里去告状，半路上谁敢阻拦，直接杀无赦。
    老百姓真正的有冤可申、有状可告，真真正正的有皇帝为你做主。
    这些东西，他们看不见。他们看见的是朱元璋残暴，看见的是朱元璋贪污四十两银子就剥皮充草。这还不残暴？
    他们看见的是朱元璋大杀功臣。至于那些功臣干的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他们看不见。
    你不听我们的，你就是昏君。
    你敢杀我们？
    残暴，残暴不仁！
    看当今皇帝这个样子，张四维几人的思维都发散出去了。
    恐怕朝廷又要进入多事之秋了。该怎么办呢？
    朱翊钧懒得搭理他们，练完了刀，就把刀扔给了陈矩，迈步走了过去。
    张居正三人连忙向朱翊钧行礼道：“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钧笑着坐了下来，伸手接过六姑娘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汗，又接过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舒了一口气。
    “今天三位爱卿一起来，可是有什么事？”朱翊钧笑着问道。
    “回陛下，的确是有事。”张居正三人连忙答应道：“罢黜衍圣公的圣旨已拟好，可以昭告天下了。”
    “还有，派往山东的人员已经选好，名单请陛下过目。”
    “另外，山东土地清查的事情已经完成，新编订的鱼鳞册已在送来的路上。山东的官员们也上了奏疏。”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话。
    等到三人絮絮叨叨的说完，朱翊钧这才转头看向张居正说道：“张先生，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不必都告诉朕。”
    说着，他摆了摆手道：“陈矩，全都送去司礼监批红。”
    看着朱翊钧随意的样子，张四维的瞳孔微缩。
    他算是看出来了，当今陛下对自个儿的这位张先生还真的是这么看重。
    这么一大堆事情听了一遍，就全都任由张居正做主了。
    就这份信任，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够匹及的。
    再看向张居正的时候，张四维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了不起，真了不起！”的感叹之色。
    张居正坐在那里捋着胡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关于清查土地的事情，臣觉得是不是可以在全国开始了？”申时行这个时候缓缓的说道：“山东那边的反馈还不错。”
    “张先生做主就好。”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申时行无奈地看了一眼张居正。
    你说你带我们进宫干嘛？
    难道就是让我们听一句“张先生做主就好”？
    这话由皇帝说出来，你很高兴吗？


第二七九章 海瑞你快回京拉仇恨
    张居正很高兴，只不过他高兴的原因和申时行想的是否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他笑的样子，大家也都知道了。
    申时行也跟着笑，捋着胡子很是开心。
    一边的张四维也跟着笑，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
    朱翊钧根本就没去看他们，只是说道：“曾省吾去山东的时候，把陈矩也带着。陈矩去山东也有事，正好可以同行。”
    闻言，张居正三人一起看向了陈矩。
    在他们心里面都有了想法，皇帝派陈矩过去，应该不是有什么事，而是去监督曾省吾。
    这对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是，陛下。”张居正直接答应了。
    这个事没法不答应，不管皇帝想要干什么，你们都必须把这件事情应下来。
    你总不能说我们的人不想和陈矩一起走吧？
    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想让任何人跟着？
    这话不能说，索性就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见张居正答应，朱翊钧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矩根本就不是去监视曾省吾的，因为没什么好监视的。
    真正监视的人在暗中。这么大张旗鼓的派人去，不是朱翊钧的习惯。
    何况陈矩有自己的事，让他两头兼顾的话很困难。
    为什么让陈矩跟着曾省吾一起走？
    当然是做给外面的人看，让人不知道陈矩去干什么，以为他就是去监视曾省吾。
    朱翊钧没有解释，就是想让外面的人误会，怎么可能会解释？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到饭点了，诸位爱卿陪着朕一起吃饭吧。”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平时得皇帝赏赐顿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张居正三人也没有意外，直接答应了下来。
    陪着皇帝吃了一顿简单的饭菜，这才一起出了西苑。
    走出西苑，张居正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居正看着申时行说道：“提醒一下曾省吾，让他小心一些。那位陈公公可不是好相与的，别被抓到什么把柄。宫里面现在争得厉害，别让人家拿去立了功。”
    申时行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阁老你放心，我会好好叮嘱他，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出纰漏。”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一边的张四维想了想之后说道：“山东那边用不用去一封信？警告他们一声，让他们也小心一些？”
    张居正直接摇头说道：“不用。告诉曾省吾，不用客气。如果那些人真有事的话，直接把他们拿下。”
    “闹了这么多事，给了他们这么多次机会，如果还不中用，那也怪不得我们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居正尽显首辅威严。
    申时行在一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四维的脸色有点难看，不过见张居正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刚收的人手就要被拿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山东那些人也的确是不争气，自从清查土地开始，他们的表现就从来没有好过，甚至根本就踩不到点子上，简直就是浪费了他们那么好的地位。
    这一次又被查了，自求多福吧！
    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四维，没说话，迈步向前走了出去。
    张四维跟山东那边搞出来的小动作，张居正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是很在意。
    在张居正看来，山东那些人全都是废物、蠢货，根本就没什么用，留在身边除了惹事，什么用都没有。
    所以张居正根本就不看在眼里，张四维喜欢，就给他好了。咱们大明首辅帝师就是这么傲。
    不过现在有了事，也别指望帮他们的忙。至于张四维那边，自然也不会给面子。
    如果张四维捣乱，那就不好说了。
    以张居正对张四维的了解，这人绝对不会捣乱。如果他敢在山东这件事捣乱，那他就不是张四维了。
    虽然张四维有一些小心思，可大体上的为人还是没问题的。
    西苑。
    朱翊钧看了眼前的陈矩，缓缓的说道：“放心去山东吧。你那个干儿子回来了，就让他过来顶班。”
    “是，陛下。”陈矩连忙趴在地上磕头道：“陛下隆恩，奴婢一定不会忘！”
    朱翊钧摆摆手说道：“起来。”
    让陈矩的干儿子来顶班，说白了就是给陈矩留着这个位置，让他在外面办事放心，不会有人在你办事的时候把你的位置顶了。
    收买人心的方法而已，朱翊钧已经很熟悉了。
    等到陈矩从地上爬起来，朱翊钧这才说道：“到了山东，不要大张旗鼓。这种事情不能乱来，明白吗？”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行了，去准备吧。”朱翊钧笑着说道：“不要让朕失望，把事情办好。”
    “是，陛下。”陈矩连忙再次答应。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缓缓地严肃了起来。
    自己现在绝对不能高调，做事情要低调，最好不要让人发现。除了低调做事以外，还要搞点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转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伺候的六姑娘，朱翊钧问道：“山东那边有没有信送过来？海瑞什么时候进行？”
    朱翊钧接下来要下一步大棋，海瑞就是主要的棋子。
    没有海瑞来唱主角，接下来的这出戏不太好唱，所以朱翊钧现在很迫切希望海瑞能立马回来帮着自己吸引一下仇恨，拉一拉别人的注意力。
    六姑娘轻声道：“送信过来了，再有一两天就能进京。”
    闻言，朱翊钧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算得上是好事，不错不错。
    与此同时，山西大同军营。
    马芳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这身子终于疏散了下来，也感觉到力气不断的涌现。
    多少年没有这样了？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马芳满腔豪情热血在此刻翻涌，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
    抬手之间充满了蓄力，轻轻松松拉满弓弦，箭如流星破风而出。
    良久，他看着裂成两半的箭靶，露出了笑容。继而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知道，这是培元丹的功效。


第二八零章 大战前的打猎
    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弓箭，马芳看了一眼身边蠢蠢欲试的护卫，笑着说道：“走，都跟着本帅去打猎！”
    “是！”
    众人连忙高兴的答应一声，跟着马芳向外走。
    自从到了山西，马芳就风风火火地集结了山西能抽调的所有人马，不分昼夜的不断演武训练，把各种战术都摸了一遍，摆出了一副要出关大战的架势。
    整个山西战鼓纷纷，所有人枕戈寝甲，都在等待着这一场大战。
    马芳每日带着部下演武，不断整合训练、演练各种阵法，甚至是长途拉练，要和俺答汗决一死战。
    今天难得休息，马芳带着人出去打猎了。
    跟在马芳身边的二十名护卫，每个人身上都背了一把枪。
    这种枪之前没人见过，是一种全新的版本。
    所有人最初看到这枪，都有些好奇。
    只不过这些背着枪的人把枪都当成了命根子，平日里不要说给人家玩一下，连摸都不让摸，有的时候甚至都不让看。
    弄得人心里面直痒痒，只是没人敢去想。
    马芳这一路上都在让人试这种枪。
    这可是从皇宫里面拿出来的好东西，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断实验，效果非常好，让马芳都震惊不已。
    这种枪有着他前所未见的威力，端在马上也可以发射，坐在路上也可以发射，甚至趴在草丛里也行，简直就是各种姿势都可以的作战利器。
    今天他就要带着人去打猎，也是为了试枪。
    手下人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芳从旁边的人手里面接过一把枪，踩在马蹬上，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
    “驾！”
    马飞如箭。
    马芳挺起身子，从容洒脱地快速将子弹压上，随后抬起瞄准框，快速端起长枪。
    胯下的马非常稳，跑动起来非常有韵律和节奏。
    马芳就在这种韵律和节奏的搭配下不断起伏，手中的长枪端得稳稳的。
    这一路上他没少玩弄长枪，早就已经熟悉了枪性。
    一群人跟在马芳的身后不断向前跑。
    突然，“砰”的一声响。
    一股白烟升腾而起。
    不远处的一只兔子应声而倒，瞬间就摔在了地上，一只脚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大帅好枪法！”一群人欢呼了起来。
    马芳大笑着跑了过去，从手下的手里接过兔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扔给身边的亲卫说道：“带回去，晚上剥了皮烤着吃。”
    “是，大帅。”亲卫连忙答应了一声，伸手把兔子接了过去。
    一个人打马来到马芳的身边，笑着说道：“爹，这枪是好东西，可是这数量也太少了。您就不能请陛下多拨付一些？”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模样和马芳长得有几分相像，正是马芳的次子马林。
    这一次马芳回到三边，马林就跟在了马芳的身边，官职做到了总兵。
    对于老爹这次带回来的枪，马林也是喜爱不已。
    这可比原来的鸟铳好用的多，威力也更大，射程更远。最主要的是它能精准射击。
    这玩意比弓箭要好得多。只不过数量太少了，只有二十支。
    这要是有两千支，自己马上就能拉出一支枪骑兵。到了那个时候，在战场上绝对是所向披靡。什么俺答汉，全都是废物！
    这两千人的枪骑兵绝对能够纵横草原。在马上不中断射击，游走中就能把你们全都击毙。
    弓箭根本就不会是这种枪骑兵的对手。一个好的弓箭手你能射多远？你能射几箭？
    这枪可比弓箭的射程远多了，而且不需要拉弓、不用担心用力过度拉不动。我根本都不跟你接战，就把你们全都灭了。
    想到那个场景，马林想不激动都难。
    看着儿子激动的样子，马芳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这东西来的容易？越好的东西越难造，你知道这一柄枪造价多少？”
    “多少？”马林有些狐疑的问道。
    他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对于他们这些边将来说，好的兵器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都想要装备。
    钱那是上面的人该考虑的事，能不能要下来才是边将要考虑的事情。
    “五十两。”马芳说道：“这还不算前面研究这种枪声的花费。光造，每一柄就五十两。咱们这二十把就一千两银子。”
    鸟铳多少钱？
    鸟铳才十五两一把。
    马林这次算是震惊到了，这是他真没想到的。
    老爹说的十五两一把的鸟铳，那是真材实料好好打造的，而且其中还得有三五两银子被贪没之后的成本。
    这新枪一把造价五十两，实在是贵出天际了。
    不说其他的，自己要两千支，那就是十万两白银。
    再加上火药、子弹之类的，给两千人的骑兵配上这种枪，至少要十五万两白银。
    想想现在朝廷的状态，马林不说话了。
    哪有钱啊？
    朝廷多穷啊，给你装备这个东西。
    “那这有什么用？”马林嘟囔着说道：“总不能造这一些就拿来给咱们打猎吧？这也太浪费了一些。何况贵是贵点，咬咬牙也不是不能造。”
    马芳瞪了一眼儿子说道：“你以为光是钱的事吗？”
    马芳在京城的时候和陛下聊过，如果光是钱的事，马芳也说过咬咬牙还是可以上的。毕竟大明每年边关打仗也花不少钱。
    富国强兵，这强兵给装备还是舍得的。虽然花得有点多，但是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马芳甚至说过，如果装备这种枪，修城可以少花点。
    意思很明显，有了这家伙，我们就打出去，城墙都不用修了。
    可是皇帝拒绝了，皇帝告诉他这不光是因为造价的事情，也是因为这种枪制造起来也很麻烦。
    用皇帝的话来说，太费工夫、太慢。
    想要大规模的制造，就需要建设新的钢厂、新的枪械制造厂，需要大规模的投入，需要一大笔钱。
    不过等到厂子建起来之后，造价就会下来，马芳在期待那一天。
    和儿子解释了一番，马芳有些唏嘘的说道：“为父恐怕是领不上这样的兵了，但你还有希望。”


第二八一章 打狼去！
    马林听了这话，眼睛顿时就发亮了起来，笑嘻嘻的说道：“那可未见得。父亲现在的身子不就好了很多吗？”
    在这件事情上，马林很感激皇帝。父亲的身子好了，对自家来说很重要。现在大哥和自己还不成器，父亲多活一年都非常重要
    原本，父亲身子不好，自己还很担心。没想到这次回来之后好了，吃饭也吃得多了，甚至能领兵骑马出来打猎了。
    这是自家很多年都不敢想的事。看看父亲刚刚纵马的样子，这才是马太师。
    “咱们什么时候出去教训一下鞑子？”马林笑嘻嘻的说道。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这些日子净受气，父亲回来之后这才好一些。马林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出觉得难受。
    马芳坐在马上，伸手捋着胡子，眯着眼睛笑道：“不着急，不着急。”
    看着父亲信心满满的样子，马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现在很想大干一番事业，立下功劳、升官发财。
    用父亲的话说，当今陛下虽然年少，但是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对打仗这种事情不排斥，甚至还很鼓励。
    在马林看来，这就是立大功劳的机会。
    原本以为父亲回来以后会马上安排作战，谁想到并没有。这对马林来说，这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你手下这么多精兵强将，还带回来了这么好的枪，光整日里打猎算怎么回事？
    在马林看来，这些枪虽然少，但也不是不能用。
    暗戳戳地把枪收起来，战场上埋伏好。等到打起来的时候，消无声息的就来上几枪，争取把俺答汗打死。那样一来，就是破天的功劳了。
    可惜呀，父亲根本就不按自己想的办。
    事实上，马芳是一点都不着急，这仗他一点都不想打。
    在出京城的时候，张居正曾经交代过他，这一战主要是打辅结合。
    首先，要打，还要争取给俺答汗来一下狠的，让他知道知道大明是不好惹的，也让他明白大明的决心：对于你的挑衅，大明绝不姑息。你要再来，就弄死你！
    其次，是要安抚，要让俺答汗明白，只有遵从大明才有活路。
    用张居正的话来说，大明现在支撑不起灭国之战，只能是把俺答汗打跑。
    如果双方的关系真的决裂，俺答汗不断袭扰边境，朝廷会很麻烦，需要不断地防备，还要不断地花钱。
    朝廷现在需要一个安稳的政治环境，这样才能让张居正慢慢地收拾天下，才能慢慢地富国强兵。否则没戏。
    马芳自然理解张居正的话，到了三边就集结军队，一方面是需要练兵，另一方面也是做给俺答汗看。
    在马芳看来，只有这样，大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打的时候可以打，想和的时候可以和。这样，大明说了才算。
    “大帅，前方发现了狼！”忽然，有士兵兴奋地叫了起来，快马过来报告。
    马芳闻言，也兴奋了，连忙问道：“有多少只？”
    “有十几只。”手下大笑着应道。
    马芳敲打了下马屁股，手中的枪压上了子弹，大笑道：“走，咱们打狼去。今天本帅要做一个狼皮褥子！”
    外面的人听了这话，也嗷嗷叫着一起冲了上去。
    这十几只狼原本有的坐在地上，有的来回走动，有的在寻找着什么。不过当有人发现它们时，它们已然警惕了起来，正警戒地看着四周。
    没等马芳和手下走近，一只体型高大的狼从旁的树上一跃而下，一下子扑向了马芳。
    “父亲！”
    “大帅！”身后众人举枪迟迟不敢开枪。
    “砰！”
    头狼绿盈盈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碰到这情况，开枪啊！怕什么？”马芳大笑，又端起枪往狼群中射击。
    狼群很凶猛，可是面对马芳的人马，基本没什么反抗的能力。无论是弓箭还是子弹，都能造成足够的杀伤。
    很快，马芳满载而归，兴奋地回了营帐。
    刚走进去，有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径直来到马芳的面前躬着身子说道：“将军，前边来了消息，俺答汗撤了。”
    “撤了？”马芳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跑了？”
    “跑了。”手下人点了点头说道：“据说是听到了您回来的消息，直接就撤了；而且还向朝廷上了请罪的奏疏。”
    闻言，马芳哭笑不得。
    他是想和俺答汗打一仗，没想到这怂瓜听了自己的名字就先跑了，这叫什么事？
    虽然心里不甘，但也很高兴。自己的名字都有这么大的威力，可见自己实力有多精悍。
    一边的马林却怒了，愤恨道：“什么蒙古大汗？这什么玩意？来了之后一仗都不打就跑了？真丢他祖上的人！”
    马芳瞪了一眼儿子说道：“你这么想打仗吗？”
    马林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也知道您的想法，打仗是要死人的。可是你也知道，有的时候不打不行。”
    “这一次您回来了，咱们家说了算，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有这样的好机会不打，等到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样的机会了。”
    “趁着这一次给他来个狠的，也能让他老老实实一些年。”
    儿子这句话，马芳很赞成。当年他自己就是这么干的，事实证明效果很好。
    自从那一仗打完，俺答汗老实了十年。这十年以后，俺答汗才敢再来得瑟。
    不过估计上一次的心理阴影还没好，这次听说马芳回来了，吓得直接就跑了。
    还给朝廷上了请罪本本，简直就是一点脸皮都不要，反复无常、毫无廉耻之心！
    马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看了一眼儿子，马芳说道：“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去把狼皮扒了，回头我给你做一个狼皮大氅。”
    马林很无奈，不过还是嘟嘟囔囔的走了。
    马芳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脸色有些无奈。
    他还想这一次给皇帝看看，打一场漂亮的仗，让皇帝也高兴高兴。谁能想到，最终落到这么一个结果？
    希望皇帝不要失望吧！
    京城，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海瑞，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爱卿舟车劳顿，辛苦了。”
    海瑞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很是精神。
    他这一辈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从来就没有这么痛快过。在当今陛下手下做事，实在是再痛快不过了，根本不担心被背后捅刀子。
    而且做事情只要有道理，想怎么干怎么干，皇帝根本不会压着你，也不会追究你。
    难得啊！
    难得！


第二八二章 皇帝的一招棋
    海瑞对这位少年天子感观更好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位天子。
    原本以为先帝英明，结果差远了。现在看来，眼前这位皇帝才是大明的中兴天子。大明是什么样的福分，才能派来这么样一位皇帝？
    海瑞见到朱翊钧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朱翊钧拉着海瑞坐了下来，笑着说道：“爱卿，朕已经准备了饭，陪朕吃一点。”
    海瑞连忙点头说道：“臣领旨。”
    陪皇帝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了，海瑞倒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跟着皇帝一起来到了饭堂。
    很快，就有人把饭菜送了上来。
    跟以前一样的简单饭菜，四菜一汤，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君臣二人吃完之后，残羹冷炙撤下，换上来的是温热的茶水。
    这才开始聊天。
    海瑞详细地讲了一下山东行程，说了山东百姓生活是多么艰难困苦，贪官污吏对百姓的压榨是多么厉害，孔家和两位王爷是如何的作恶多端。
    反正在海瑞的话里，整个山东上下就没什么好人。这些人拉过来全部枪毙，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胥吏凶狠、官员贪鄙，大明朝岌岌可危！”
    朱翊钧仔细地听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也让海瑞讲得更加兴奋了起来。
    一个认真听，一个认真讲，周围没人敢说话
    海瑞说的有偏颇的地方，不过在朱翊钧看来，大部分话都是正确的，而且都可以拿来直接干。
    比如海瑞说的严苛刑法，就应该把这些人严肃处置。
    海瑞甚至把明大诰搬了出来。
    现在的大明朝别说明大诰了，连大明律都快执行不下去了。判案时，什么时候按照律法来惩罚了？
    如果按照律法，大明朝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杀。
    至于更加严苛的明大诰，那就更不用提了，所有的官员全部剥皮充草，没有一个冤枉的。
    可见海瑞对贪官污吏恨之深。
    朱翊钧看着小老头嫉恶如仇的样子，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的想法还是不对，按照大明的律法来定的话，眼前这个人肯定没有事；要是杀了他，就冤枉他了。
    朱翊钧也想这么干，可是他知道不行。
    大明朝的俸禄还是朱元璋定下的，在那个时代能活，也算得上是中等收入。
    可是放在现在不行了。除了臣子们贪图享乐之外，更大的原因是物价飞涨，钱贬值了。
    拿原来的那些俸禄，很多都人已经活不下去了，自然要从下面搞一些钱。当然了，这只是那些生存不下去的官员。
    那种起居八座、出门就坐轿，家里面儿子都是妻妾成群的官员绝对不在此列。
    他们就是贪污，没什么好洗的。朱翊钧也想收拾他们，只不过牵扯实在太大了，现在没这个实力。
    如果自己有了朱元璋那个实力，自然无所畏惧。可惜现在没有。
    军队的战斗力不行，卫所制度也败坏了。
    难道你以为就文官腐败吗？
    军队和卫所也一样腐败。真要查起来，就是烽烟四起、天下皆反。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这个皇帝就做不下去了。
    改革可以，但不能像海瑞这么激烈。
    朱翊钧端了一杯茶给海瑞，笑容和煦的说道：“爱卿喝点茶，润润喉。”
    海瑞浑然不觉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山东的事。
    周围的人脸色却都变了。
    皇帝亲自给端茶，这待遇在大明朝可没有多少人有。看来陛下对这个海瑞还真的是看重。
    等到所有事情都讲完了，海瑞说道：“陛下，大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不以壮士断腕之决心剜肉去腐，大明危矣！”
    “臣也知道积重难返，期间必然构词颇多，甚至会有心有不臣之人行不轨之事。”
    “可臣也知道，朝廷内外忠正之士也有很多，他们只不过是不得施展而已。一旦陛下下定决心，这些人一定会站在陛下这边。”
    前面的话，朱翊钧相信，大明朝的确是很危险了，想要做改革也必须要下定大决心。
    可是后面的话，朱翊钧不相信。整个大明朝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阶层。
    这个巨大的利益阶层把整个国家都绑架了。
    他们向下以接纳投献土地为主，把所有人都绑在自己身边。一旦老百姓背叛他们，饭都吃不上。
    以低佃租吸引百姓，让百姓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皇帝想拉拢百姓都拉拢不过来，因为皇帝的税比他们的田租还高。
    百姓们不懂这些东西，他们只知道谁拿走的钱少就跟谁混。
    他们不知道朝廷收税要练兵、要修路、要赈灾。他们不管这些，只想过好的生活而已。
    你要动这些士绅的地，那就是和天下人做对。
    向上，这些人绑架了朝堂，培养了无数的官员，使得朝廷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皇帝想动都动弹不得，从上至下绑的死死的。
    至于说宗室是蛀虫，真要收拾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依现在大明皇帝的权威，收拾他们甚至都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只不过朱翊钧更明白，收拾了他们，好处一点都捞不到，骂名自己全背了。
    所以朱翊钧才想要成立国营农场。
    在土地所有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之前，不易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可以连削带打，可以想别的办法尝试。
    朱翊钧看向海瑞。
    这就是自己的一招了。
    “爱卿，接下来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朱翊钧笑着问道：“这一次，爱卿在山东劳苦功高，无论爱卿想执掌什么部门，朕都答应。”
    闻言，海瑞有些迟疑。
    他想进内阁、想做大学士，还想组织这次土地清查。
    可是海瑞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做不到。
    海瑞只能躬身道：“臣暂时还没想好。”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没想好？朕替你想了一个地方，不如你听一听？”
    “但凭陛下吩咐。”海瑞连忙躬身说道：“陛下让臣去哪里，臣就去哪里。”


第二八三章 派海瑞当应天巡抚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海瑞的回答让他非常非常高兴。
    就喜欢这样的臣子，不推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畏艰险、不畏困难，而且还能把事情办好。
    有能力、有心态，好臣子啊！
    说话难听在朱翊钧这里根本就不算个事，何况在朱翊钧看来，海瑞说的都是真的，正儿八经的实话，你皇帝接受不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比如海瑞那封写给嘉靖皇帝的奏疏，在朱翊钧看来，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实话，而且饱含一番真心实意、浓浓的感情在里面。
    嘉靖皇帝接受不了，那是嘉靖的问题。
    骂的有点狠，但有一句是假话吗？
    朱翊钧和海瑞说话，反倒是觉得有感觉。
    海瑞有见地，说的又是实话；有能力，说话又好听，当皇帝的自然喜欢。
    “朕觉得光是山东一地的清查土地，恐怕还不够。朕想再择一地进行试点，这一次朕想让你去主持。”朱翊钧笑着说道。
    这件事情朱翊钧思虑良久。
    山东一个地方的情况虽然不够复杂，但是在北方来说，山东算是最复杂的省份了，其他的省份比山东南难的不多。
    但是江南和北方又不一样，江南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而且与北方相比较起来，江南更难办一些，不会像山东一样有人能占据那么多的田地。
    到了南方，面对的是士绅和官僚。两方的利益集团是不一样的，用的方法自然也不一样。
    想要在南方打开一个缺口，就必须要有一个榜样。这个榜样从一开始就要很好的塑造出来。
    朱翊钧左想右想，觉得只有海瑞这个人合适。他一直等着海瑞回来，准备把海瑞派到江南去，在办事的同时也吸引一下仇恨。
    海瑞闻言，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虽然不能到内阁去主政全国，但是主政一方也可以。而且这还是试点工程，这意义就更加不一样了，可以为后来者学习。
    自己把事情办好，让他们学习也就可以了。即便不能学个十成十，学个七八成应该也可以。哪怕只有五六成，也比他们之前干的好。
    海瑞连忙严肃地站起身子，撩起衣袍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臣海瑞，领旨。”
    朱翊钧亲自把海瑞搀扶起来，按到椅子上坐下之后，这才说道：“爱卿答应的如此痛快，难道就不想问问去哪里吗？”
    “回陛下，去哪里都行。”海瑞胸有成竹。
    对于海瑞来说，真的就是去哪里都行，无所谓的事情。
    只要能让他主政一方，这就足够了。
    想想就有些激动。
    “那好吧，”朱翊钧笑着说道：“朕准备让你去应天做巡抚，主持清查土地。”
    海瑞瞬间就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应天这个地方，他实在是想念了太久，对他也有特殊的意义。
    海瑞做应天巡抚的时候，是他第一次作为封疆大吏主政一方，正好可以用它来贯彻自己的理想。
    海瑞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在做应天巡抚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实现了出来；同时配合着高拱在应天开始清查土地。
    左手清查，右手清退，第一个干的就是内阁首辅徐阶他们家。
    如果没有海瑞，可能徐阶到现在还都是海内名臣、扳倒严嵩的大功臣、天下士林的楷模，也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家那些破事。
    只不过干倒了徐阶之后，朝堂上的风向就发生了变化，政治斗争越发激烈。为了平息众怒，海瑞也被拿了下来。
    在其他人看来，海瑞已经干倒了徐阶，名声大起，那趟应天府之旅对海瑞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是对于海瑞来说，根本就不够，差得太远了。
    海瑞想去应天府干的可不是徐阶，而是可以动摇天下的大事。徐阶只不过是他打老虎拍苍蝇过程中一头比较大的老虎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海瑞怎么可能甘心？
    只不过没有办法而已。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海瑞没想到自己居然又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想到当今皇帝的为人，海瑞激动得不行。
    这一次到了应天府之后，必然能够大展宏图，甚至能把当初没干完的事情全部干完。当今皇帝有足够的魄力支持自己！
    海瑞想到这些，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皇帝让自己去应天做巡抚的意义？
    他再一次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这一次，海瑞是真的发自肺腑的说这句话。
    朱翊钧再一次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不必如此。在朕面前何必跪来跪去的？咱们君臣不讲这个。”
    等到海瑞站起来，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比较重要，朕要好好的谋划一番。你回去好好的休养，等朕谋划好了，你就可以出发了。”
    “是，陛下。”海瑞答应了一声，连忙说道：“臣还有一事。”
    “何事？”朱翊钧有些狐疑的问道。
    “回陛下，臣这一次在山东救了曹家母女。臣曾经答应过她们，等到办完孔家的案子，臣就把她们接到京城来，一来保护她们的安全，二来让她们躲开孔家的魔爪。”
    “所以臣想着，能不能把她们送到西苑来，帮忙照顾这些孩子？也算是托庇于陛下的羽翼之下。”
    听到是这件事，朱翊钧的神情有些古怪了起来。
    因为在东厂的情报里，曹家母女的确是跟着海瑞一起进京城来的。
    不过在东厂那边的情报中，人家可不是为了到西苑来寻求安稳的，而是追着海瑞来的。
    东厂那边的太监都说了，曹氏对海瑞很有意思。
    一方面是因为海瑞如盖世英雄般救了她们母女二人，使她们远离水深火热之中。还帮她的亡夫申冤，是难得的好官，的确很有魅力、吸引人。
    另一方面，曹氏也想报恩。
    还有一方面，她们孤儿寡母的毕竟危险了一些，如果能跟着海瑞，就有了庇护。
    海瑞可是深得皇帝信重的大人物。


第二八四章 俺答汗畏惧天威，跑了！
    朱翊钧不知道这些事海瑞是否知晓；曹氏的用心，海瑞有没有想到？
    朱翊钧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据朕所知，好像不是如此吧？”
    闻言，海瑞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他看了一眼朱翊钧，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的说道：“陛下，调侃臣子，实非明君所为。”
    朱翊钧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极为开怀。
    “朕这可不是调侃臣子，而是对臣子的关心和关切。爱卿这么大年纪了，身边有个人照顾终归是好的。”
    “难道说，爱卿嫌弃她是寡妇？如果是这样的话，朕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这个年代，海瑞要是嫌弃曹氏是寡妇，朱翊钧也不意外。
    像海瑞这么大的官员，虽然上了一些年纪，但是如果续弦的话，还是有很多年轻姑娘愿意往上扑的。或者说，是年轻姑娘的家里人愿意往上扑。
    无论什么原因，反正海瑞就是不愁没人嫁。
    在这样的情况下，海瑞嫌弃人家是寡妇也不意外，毕竟地位在这摆着。
    别说娶正妻了，那些娶小老婆的不也是如此吗？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十八新娘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何况海瑞现在还没到八十，如果真的这么干，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海瑞，等着他回答。
    海瑞无奈地看了一眼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何必如此？臣已经这个年岁了，曹氏虽然丧夫，却小臣二十多岁，实在是不合适。”
    “再说，到了臣这个年纪，早就已经看开了。能为陛下尽忠、多做点事情，已经足矣。何必把她们拖累在身边？”
    “她们的心思，臣明白，可终归是不合适。”
    朱翊钧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爱卿，这话可就错了。这世上多的是你情我愿的事，朕倒是觉得挺合适的。”
    “年龄也相当，样貌也不错，说不定还能给爱卿生养一个孩子。现在爱卿的身体不错，如果能生养一个孩子，也算得上是你后继有人、海家后继有人。朕觉得这样才没有遗憾。”
    海瑞有些不明白皇帝口中的遗憾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臣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何况曹氏遭遇了大难，臣怎么能趁人之危？”
    朱翊钧略微有些明白海瑞的想法了。
    曹氏的确有一个问题：丈夫死了，海瑞为他申冤，这个案子当初闹得非常大。
    如果这个时候海瑞把曹氏收了，难免会有人胡思乱想。说不定外面还会有人攀咬，说海瑞是贪图曹氏的颜色，根本就不是什么清官。
    这样一来，无论是对海瑞还是对其他人来说，都不好。甚至有可能会有人把这些案子写成冤案：海瑞是贪图曹氏的颜色，所以冤枉了孔家。
    不要觉得诧异，那些泼脏水的泼皮绝对干得出来这事。
    想到这里，朱翊钧也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朱翊钧说道：“那你就先把她们送到宫里来吧，让她们跟着皇后。过两年安稳下来，再放出去。”
    “多谢陛下。”海瑞连忙躬身谢道。
    说实话，这也就是眼前这位陛下。
    如果换成其他的皇帝，海瑞还真的不是很放心。
    这位陛下有原则，而且不好色。宫里面最得宠的就是王皇后，没听说过皇帝还有其他的宠信的女人。
    皇帝身边虽然有一个六姑娘，可凡是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六姑娘还没有被宠幸。
    在这样的情况下，海瑞才敢把人带过来。
    曹氏母女的姿色，他是见过的，虽然算不上绝色，但也真的是非常漂亮。
    而且还是母女两人，鬼知道一般的皇帝会不会动心？
    孔家人不就是没忍住伸手了？
    为此还害死了曹家男人曹兴旺。
    朱翊钧根本不知道海瑞还有这方面的考虑，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让他把曹家母女领回家去，看看他还敢说这样的话！
    “如果陛下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那臣告退了。”海瑞恭敬的行礼。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等到海瑞离开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一段时间，事情又会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面捧着一份奏疏，恭恭敬敬地递到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三边急报！”
    闻言，朱翊钧连忙伸手把奏疏拿了过来，快速看了起来。
    翻看了一遍，朱翊钧的神情变得略微有些复杂。
    这份奏疏是马芳上的。
    内容也很简单，俺答汗跑了。
    在这上面，马芳详细地写了自己到三边之后的经过，如何统兵练兵、有空就试枪，同时也表了决心，表示随时准备和俺答汗决一死战。
    这一次要向上次一样把俺答汗打残，让他十年不敢侵犯朝廷。
    说的是慷慨激昂，但是到后面就是话锋一转：俺答汗畏惧天威，跑了。
    马芳逮着朱翊钧就是一顿拍马屁。
    朱翊钧看着都有一些脸红，不过心里面还是难掩失望。
    他其实希望俺答汗和马芳打一架。
    在朱翊钧看来，俺答汗根本不会是马芳的对手，一定会被打得满头包，抱头鼠窜。
    谁能想到，没有如自己的愿。
    听了马芳的名字，俺答汗根本就没敢打，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跑了。
    马芳还在奏疏里面说了，俺答汗的请罪奏疏在后面。
    这件事基本就是虎头蛇尾了。
    随手将奏疏扔给陈矩，朱翊钧说道：“让张先生处理就行了。如果张先生进宫来问这件事，你就告诉张先生，一切由他做主，朕没有不准许的。”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转身就走了。
    心情不好，找皇后去放松放松。


第二八五章 朕看上了你家园子
    大明朝廷上的事还算安稳，山东的事已经落下了帷幕，孔家已经倒了，陛下对孔家南宗颇为感兴趣。
    孔尚乾隔三差五的高调进宫，开始陪皇帝读书。每次出宫时脸色红润，浑身散发着“我被皇帝看重了”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孔家南宗晋封衍圣公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陛下不是对儒家不满，也不是对孔圣人不满，只是单纯觉得孔家北宗的作风太过了，才收拾了一番。
    很多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只要既定的国策没有变，孔家被收拾不被收拾，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也有人乱放话，说什么如此一来，恐怕南人又会压北人一头。
    只不过这种谣言没有持续多久，说这些话的人基本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有人报了失踪的案子，顺天府还大张旗鼓的查了几次，只不过没什么效果。
    这些人失踪了以后，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因为有有识之士公开说：
    “什么南人北人，哪有什么南人北人？全都是大明人！
    “凡是鼓吹南人和北人的，全都是居心叵测！没安好心！
    “这样的人就应该抓起来，一律严惩！”
    甚至还有人向朝廷建议，敢再提南人北人的事，全部抓起来处死。
    朝廷虽然没什么反应，但这个建议还是吓了所有人一跳。
    一时之间，京城风气瞬间就扭转了过来，这也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其中就有一些朝堂上的大佬。他们也担心发生南北人的事。
    大明建国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弥合了南人和北人。如果这个时候再闹出南人和北人的事，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事情能够这么了结，他们也是高兴的。
    孔家倒了，山东清查土地也完成了，整个山东就剩收尾了。
    朝廷安排了曾省吾去山东尽快做好收尾。只要山东收尾完成，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展开了，比如各地可以陆续续续的开始清查土地。
    朝廷上下对清查土地还是很关心的，有的人担心，有的人害怕，有的人则是跃跃欲试。一时之间居然闹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在这个时候，三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进犯大明的俺答汗跑了，而且还上了请罪的奏疏，“我错了，我认罚”。
    可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俺答汗的权宜之计。
    这一次有马芳，也有三边的边军，所以俺答汗害怕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俺答汗的野心也会越来越大，能不能压制得住还不好说。
    对此，朝廷上下虽然担心，但是暂时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让马芳领军出去作战。
    在一力求稳的政治环境下，这样风险太高的事情不会有人同意的。
    事情也正如大家所预料的一样，张居正直接发了文书斥责俺答汗。
    为了请罪，俺答汗又送了一批贡品过来。
    这件事到这个地步上，也就算是完成了。朝廷也并不想扩大矛盾。
    朝堂上没事了，皇宫里面又来事了。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李文贵，想了想说道：“朕今天把你召进宫，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闻言，李文贵就是一哆嗦。
    上一次自己来皇宫里和陛下商量事情，结果如何？
    他记得十分清楚，自己被皇帝狠狠地敲打了一顿。
    家里面的青楼没了，太惨了！
    赌场的生意也关了，太惨了！
    皇帝这一次又把自己召进皇宫来商量事情，这是要干嘛啊？
    李文贵心肝颤得厉害，一直偷偷的往外看。
    姐姐怎么不来呢？
    作为大明的国舅、当朝太后的弟弟，李文贵这心里如今也是一惊一乍的。
    实在是不担心不行，自己这个外甥有些太过于狠了，搞不好就容易出事，而且下手狠辣无情……
    朱翊钧看着李文贵魂不守舍的样子，缓缓的说道：“朕听说，你在西郊盖了一个园子？”
    听了这话，李文贵连忙说道：“启禀陛下，这可不是臣盖的。那是家父想要盖一个休养的园子，所以才在那边找了一块地。”
    “地方并不是很大，还没开始建。”
    地方不是很大？
    朱翊钧的嘴角就是一抽抽。
    单单是一座园子占地一千两百亩。除了这一千两百亩以外，周围还被李伟圈下来一块地。
    别的不说，那里的自然风光很不错，后来到了鞑子手里也是非常有名。
    因为非常爱修园子的乾隆在那修建了一座园子——大名鼎鼎的畅春园。
    朱翊钧早就已经盯上这个地方。
    在朱翊钧看来，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给武清伯来修园子，简直就是浪费。
    那里有山有水，距离皇宫的距离也不远。难得的是周围没有什么人家，除了寺庙就是富贵人家的园子。
    这么好的一块地，应该自己来利用和开发。以后的科研院校，还有武器研发中心，放在那儿就非常合适。
    地广人稀，适合实验；
    环境好，有利于科研人员进行研究；
    距离皇城近，交通便利，自己过去也方便。
    种种条件算下来，那儿就是最好的地方。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你去吧。”
    听了这话，李文贵有些迟疑。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把我叫进来就说这么一句话吗？
    难道他看上了我家的园子？
    不应该呀，家里的园子还没开始建。
    再说了，即便开始建了，那也不行。陛下这里什么没有？
    西苑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宫里面又繁华又奢侈。
    自己家这个破园子，有哪里值得陛下看得上的地方？
    虽然父亲也很用心，还准备从江南请建造大师来，可终究是没有建好啊。
    李文贵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连忙磕头退了出去。
    等到李文贵走了以后，朱翊钧使了一个眼色。
    陈矩就迈步走了上去。
    抢地方、谈生意这种事，皇帝怎么能亲自出手呢？
    若是皇帝出手，要手下人干什么？


第二八六章 国舅爷心里苦
    “国舅稍等。”
    陈矩径直追上了李文贵，脸上带着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见是陈矩，李文贵连忙停了下来，躬身道：“公公有礼。”
    对李文贵来说，陈矩这个太监可是他不敢招惹的存在。这位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招惹？
    “国舅爷客气了。”陈矩面色和善的躬身道：“咱家来找国舅爷，其实是有件事想和国舅爷商量。不知道国舅爷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李文贵连忙说道。
    “那咱们就边走边说吧。”陈矩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在前边走着。
    李文贵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差了一步的距离，速度不快。
    走了几步之后，陈矩就把李文贵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国舅爷，养颜丹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回公公，我知道。”李文贵心头突突跳了两下，连忙点头。
    这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养颜丹？
    不要说别人家了，就自己家里面每个月都要消耗大量的养颜丹。上到母亲，下到儿女，哪一个都少不了。
    家里面每个月在这上面花了银子一大把，少说也要有一千两银子。
    这些银子发出去之后，可是把李文贵心疼得够呛，可是不买又不行。
    现在这已经不是养颜丹本身的问题了。
    的确，养颜丹的确是好东西，非常有效果，而且男女通吃。
    据说男的吃了能养阳补肾、提高性能力，甚至还能治疗不孕不育，对男人那方面有非常多的好处。
    李文贵也试了，吃了半个月，效果真的是非常好。
    原本到他这个年纪，三天泄一次都有些力不从心。如果半个月多泄两次，那就腰酸背疼，就差耳鸣眼花了，整个人感觉都不是很好。
    可是自从吃了养颜丹以后，立马就不一样了，效果非常非常的好，立竿见影。
    他现在都能一天晚上睡两个女人了。虽然之后也要歇一歇，但这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上次一晚上睡两个女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李文贵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所以这养颜丹即便是死贵死贵的，他也舍得买。再加上家里女人也买，这都是钱。
    陈矩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就是咱家要和国舅爷商量的事。养颜丹你也知道，主要是给女人用的，效果咱家也就不说什么了，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咱家听说市面上有很多男人也在服用，于是就和张天师商量了一下，觉得以前考虑不周，的确是应该出一款男人使用的丹药。”
    “现在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张天师将其命名为阳丹；同时，将养颜丹改名为阴丹。阴阳二丹，取阴阳调和之意。”
    李文贵的心里一动。
    陈矩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这个。
    这让他心里面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公公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只要公公开口，什么事我都能帮忙。”
    李文贵兴奋了起来。
    养颜丹就是金山银山，何况再来个阳丹？
    现在无论是京城之中的，还是外地的大商人，全都知道这养颜丹是赚钱的大买卖。
    可是这个生意在宫里，每个月就那么多产量，根本不给外人插手的机会。
    现在陈矩当着面和自己说这个，李文贵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这事如果让自己掺合一下，那这里面该有多少的利润？到时候自己家还愁发不了财？
    想到这里，李文贵期盼地看着陈矩。
    陈矩看了一眼李文贵，笑着说道：“倒真的是有些事想麻烦国舅爷。国舅爷你也知道。这炼药是要药的。”
    “各地去收，成本高了不说，这产量也不稳定。所以咱家就想着能不能找点地种点药材？”
    “听说国舅爷家里地不少，不知道国舅爷能不能在这方面帮上忙？当然了，不管是不是国舅爷家的地，只要国舅爷能把地拿来，这就算国舅爷的功劳。”
    “咱家也不会让国舅爷白干。这丹药做出来以后，自然是要卖出去的。可这天下这么大，咱家要伺候陛下，总不能盯着人卖。就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帮着卖？”
    “那些盐商卖盐引都能赚大钱，咱家觉得这丹药也能赚大钱。”
    听了这话，李文贵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里是多大一笔钱？
    只不过想到家里面的地，他也做不了主。
    李文贵迟疑了一下，他也不是当家做主的，只能说道：“这事恐怕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
    “当然，当然。”陈矩心中明了，笑着点头说道：“还有另外一件事，你回去之后可以一并和武清伯商量商量。”
    “公公请讲。”李文贵面容严肃的说道。
    “这丹药一旦要大规模的制作，肯定需要一个地方。咱家觉得你们家在西郊的那块地就不错，正好可以用来建丹药作坊。”
    陈矩脸上带着微笑道：“不知国舅爷以为如何呀？”
    李文贵一哆嗦。
    他现在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皇帝刚才提自家的那个园子，说白了就是皇帝看上那个园子了，让自家把那个园子的地拿出来给他建丹药作坊。
    除此之外，还让自家把地拿出来给他种药材。
    想到这些，李文贵的心里面就叫苦了。
    原本以为是一个大好生意、赚钱的买卖。可谁能想到，是被皇帝盯上了。
    把地拿出来换商铺、换钱，这事还真不好说，父亲不一定愿意。
    只不过自家要是不愿意的话，这可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可能就帮着想办法了。
    李文贵的头都大了，心中不断盘算着。
    “公公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和家里说。”李文贵连忙躬身，笑容温和。
    面对陈矩，他可不敢怠慢。
    这事无论成不成的，都不能迁怒到陈矩的身上，否则事后肯定会有麻烦。
    陈矩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人畜无害，很是和煦，“那就麻烦国舅爷了。也请国舅爷尽快的给个消息回来。”


第二八七章 老父亲的眼光非常好
    “公公放心，我一定尽快给消息。”李文贵连忙说道。
    “这就好。”陈矩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毕竟这事事关重大，咱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舅爷。如果国舅爷不愿意的话，咱家也好找别人。在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咱家相信还是有人愿意做的。”
    闻言，李文贵的脸色一变，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陈矩的这句话，李文贵是相信的。
    京城有这么多的世家大族、勋贵勋戚，这些人有的已经没落了；有的根本就得不到皇帝的召见，抱着一个空爵位等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如果知道有这么一个机会，不但能发财还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他们肯定会争着、抢着来干。
    在李文贵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杂地换钱就换呗！真要是能在各地卖药，那能赚多少钱？
    有了钱难道还怕买不起土地吗？回头赚了钱之后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想到这里，李文贵越发激动了，对这件事也越发的看好。
    可以干！
    他准备回去下点功夫好好说服一下父亲，让老父亲心甘情愿的答应这件事。
    李文贵对着陈矩说道：“那就不耽误公公了，我马上就回去。”
    陈矩笑着点头说道：“咱家送国舅爷。”
    说着，就笑着把他送了出去。
    等到李文贵走了，陈矩这才转身走了回去。
    “人送走了？”朱翊钧放下笔，缓缓的问道。
    “回陛下，人已经送走了。”陈矩连忙说道：“事情也已经和国舅爷说了。国舅爷说他要回去和武清伯商量一下。奴婢说了，让他尽快给消息。”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把土地当成命根子。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可以传家的东西。
    钱花没了没关系，有地在就没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让人把地拿出来，难比登天。
    朱翊钧盯上的不是那些不愿意把地拿出来的士绅，反而是勋贵和勋戚。这些人因为与国同休，家里有保障，所以把土地看得轻一些。
    尤其是像李伟这种人，十分贪财，对土地就更没有那么看重了。
    从他开始，也算是给外面的人做个榜样，让外面的人看看他能赚多少钱。
    只要李伟赚到钱，那这件事就好办的多了。到时候就能给外面的人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回头再给他的爵位升一升，让下面那些人看看，跟着皇帝做事不但能发财，而且还能升官，你们还不快到碗里来？
    朱翊钧相信，虽然会有很多人不来，但是会有更多人选择来。
    这世上聪明人是有的，而且还不少，尤其是这些人对于皇权的敏感性非常高，非常善于谋划。
    “这件事你交代下去，就去山东。”朱翊钧说道。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陈矩的干儿子陈忠已经回来了，他也知道马上就要起身去山东了。这件事应该算是自己在京城办的最后一件事。
    出了宫门，李文贵再没心思去酒楼听曲，坐着马车快速回到了自己家里。
    一进家门，他就见到了正在悠闲喝茶、怡然逗鸟的父亲。
    左手拎着一个鸟笼子，右手端着一个小茶壶，不时地往嘴里倒一口。
    看着父亲逗鸟的样子，李文贵有些无奈。不过在父亲面前，李文贵是一点儿不敬的神色都不敢露。
    对于他来说，父亲就是至高无上的天。自家能有今天这个日子，全靠父亲。
    当初家里面穷，父亲就是一个来京城的泥瓦匠，想要富贵、想要换钱。
    姐姐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父亲一直都觉得把姑娘这么嫁了亏了，这才把姐姐送到了王府。
    事实证明，父亲的眼光非常非常好。
    进了王府没几年，姐姐就得到了王爷的宠爱。而且姐姐好生养，一发不可收拾，不但给王爷生了好几个闺女，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就是这两个儿子，帮助他夺了皇帝的位置。
    现在姐姐已经是太后了，自己家也终于成了勋戚，这都是父亲的功劳。
    “宫里怎么说？”李伟看着站在面前愣神的儿子，似是不经意的淡淡问了一声。
    “宫里想要咱们家西郊那块地盖园子。”李文贵向前一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事是陈矩跟我说的，陛下没有什么交代。不过在这之前，陛下召见了我，专门提了西郊园子的事。”
    闻言，李伟就是一愣，有些狐疑的看着儿子，随后问道：“你说什么？陛下要我们西郊那个园子？”
    说实话，李伟也有一些发懵。
    皇帝要那个园子干嘛？
    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陛下的西苑才是真正的好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好好修整一下不好吗？非跑到西郊干嘛？
    自从皇帝登基、张居正掌权，皇帝的皇宫都快成破烂的地方了。有人的地方，张居正才让修；没人的地方都荒废了。
    皇帝你有那个钱，把你的皇宫好好修一修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西郊盖园子？
    再说了，你在西郊盖园子，宫里那些大臣们能让？他们还不跳翻天？
    “陛下要咱们的园子干什么？”李伟问道。
    “回父亲，是要建丹药作坊。”李文贵没有丝毫的迟疑，把陈矩和他说的话全部说了一遍，最后目光有些期盼的看着父亲说道：“父亲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铁杆的庄稼啊！”李伟兴奋的说道。
    这天下吃穿住行，人都可以想办法省一省。可是这药却不一样，不吃是会死人的。
    无论是阳丹还是阴丹，虽然不吃都不会死人，可这功效还是让人忍不了。
    一旦推出去，必然有无数人蜂拥而至。
    这要是能做这个买卖，真的就是铁杆的庄稼。只要丹药一直能练出来，就一直不愁销路。
    “这么说，父亲想做？”李文贵兴奋的问道。
    只要家里面有了这个生意，钱不得像流水一样流进来吗？
    他想不兴奋都难。有了这钱，天下大可去的。


第二八八章 武清伯亲自来谈
    看了一眼儿子，李伟忍住了心头突突跳的感觉，“虽然这是铁杆的庄稼，看起来的确是件好事情。可是这心里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踏实。”
    李文贵半信半疑道：“应该不会吧？陛下毕竟是咱们家的亲戚，总不能把咱们坑了吧？”
    闻言，李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儿子要是有自己一半聪明就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世上的人或事，最终都是为了自己。一件好事，对一个人来说是好事，对另一个人来说就不见得。”
    “皇帝想要做的事，我们是无法猜测和揣摩的。这件事看起来对我们很好，可是你也要明白，皇帝家的好处没那么好拿，我们要付出的东西恐怕比得到的更多。”
    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样子，李文贵却不以为然，甚至有点嗤之以鼻，只不过没敢表现出来。
    他觉得父亲有些杞人忧天，担心的实在是太多了。
    是的确是要付出一些东西，宫里面的人不都已经说清楚了吗？自己家要付出的是土地，要付出的是西郊的那块地。
    在李文贵看来，父亲就是不舍得西郊那个地而已，想要自己盖园子。可是皇家给了这么大的好处，你不把那块地拿出来，肯定不行。
    略微迟疑了片刻，李文贵问道：“父亲准备什么办？”
    “你说呢？”李伟没好气的说道：“你觉得陛下给了我们拒绝的资格吗？无论得失，这件事都要做下去。”
    李文贵翻了一个白眼，没和父亲犟嘴。
    您既然早就知道没有办法推脱，还说前面那么多话干嘛？
    李文贵试探的问道：“那儿子去给陈公公一个答复？”
    想了想，李伟摆了摆手说道：“还是我去谈吧。”
    这是一件大事，牵扯的事情和人都很多，利益实在是太大。让儿子去谈，分量有些不够，这一次要亲自出马才行。
    李文贵愣了愣，没想到父亲居然要亲自去。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他点头说道：“那好，我马上去找陈公公。”
    没有再说什么，李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儿子的话。
    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陈忠，缓缓的说道：“你干爹去了山东，临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你要做什么事？”
    “陛下，干爹已经交代过了。”陈忠连忙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就好。武清伯送来了消息，你去见一见，好好的谈一谈。把这件事情办好，不要让你干爹失望。”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陈忠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退出凉亭后，陈忠的脸色更严肃了。
    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可不只是简单的谈话那么简单。
    谈话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次的事却是一个大事。如果自己这次谈不好的话，丢的不光是干爹的脸，还会让皇帝对自己不满意，也就失去了接下来办差的资格。
    这一次的差事有多重要，陈忠的心里一清二楚。
    干好了，飞黄腾达；干不好，接下来就不用想再干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陈忠的目光越来越坚定。
    有机会就要把握住，再退回去他怎么甘心？
    陈忠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这件事已经交代下去了，剩下的就不用太操心了。下面的人会尽力把事情办好，办不好换人就行了。
    看着不远处的张诚，朱翊钧对他招了招手。
    等到张诚过来，朱翊钧这才问道：“山东那边的事，你安排好了？”
    “回陛下，已经安排好了。”张诚恭敬的说道：“董大宝还在那边，陈矩到了山东之后就可以联系他。奴婢已经吩咐董大宝，让他听招呼。”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朕最看重你什么吗？”
    没等张诚回答，朱翊钧继续说道：“就是懂事、识大体，知道什么事重要，不把争权夺利放在第一位。”
    “这次陈矩在山东的差事，如果办得好，朕也会算你一份功劳。”
    闻言，张诚连忙趴在地上，恭敬的说道：“奴婢多谢陛下，吾皇吾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笑着说道：“起来吧。”
    张诚脸上十分欣喜，可是这心里面却没有那么欣喜。
    有些话，要正反两面去听，尤其是皇帝的话。
    陈矩把事情办好了，算自己一份功劳。可如果陈矩没把事办好呢？是不是惩罚的时候也要算自己一份啊？
    恐怕不但会算自己一份，还会把自己这一块算得大一点。
    想到这里，张诚就无奈了，准备回去给董大宝写一封信。
    这一次好好的叮嘱他，让他好好配合陈矩，千万别搞什么幺蛾子，争取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然的话，自己也要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朱翊钧敲打完张诚之后，就回到了宫里。
    他拿起一支笔，铺开了一张纸，开始写东西。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要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在心里过一遍，用写来加强记忆。
    首先是山东的事，外面都说的是一个收尾，可是只有朱翊钧知道，那边根本就不是什么收尾，而是刚刚开始。
    其次是三边，也就是马芳那边。原本还想着看看能不能搞点事，现在看来不行了。俺答汗已经跑了，就没有什么再搞下去的必要。
    朱翊钧在这件事旁打了勾，表示这已经完成了。
    第三个就是张居正提出来的新政第二步——捣毁天下书院。一来打击舆论上对他不利的局面，二来也要重塑天下人心。
    可是朱翊钧却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没干成这事。他干了一部分，捣毁的书院也不是全部的书院，只是他政敌书院，更像是打击和排除异己。
    朱翊钧这次有机会参与，自然不会让他这么干。这件事要好好的计划一下，这是一件大事。
    除了这件事以外，自己还要做的就是科研中心的建设工作。这个地方需要花大价钱，要好好的琢磨琢磨。
    还有就是建造炼钢厂和打造军械的场所，也是要花钱的。


第二八九章 皇后想要个孩子
    需要花钱的事情要往后压一压。倒不是说不重要，而是现在钱还不够，山东那边的钱还没来，要先等一等。
    还有就是海瑞做应天巡抚的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尽早把海瑞送到应天去，让他在应天开始清查土地。
    海瑞在前面开路，自己在后面收尾。相信有海瑞参与，自己收土地就容易的多了。
    国营农场计划要尽早提上日程，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安安稳稳、小心翼翼的干。
    握住土地，就掌握了原材料。在这个时代，这一点很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做吗？
    朱翊钧琢磨了半天。
    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事了，不过也没关系，有什么事想起来那就再做。
    看着自己写的这张纸，朱翊钧笑了笑，便扔到了火盆里点燃了。
    这玩意，写一遍记在脑子里可以，但绝对不能记在纸上让外人看到，否则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向外面走了出去。
    只不过刚走两步，朱翊钧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王皇后。
    此时王皇后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眼圈发红似乎哭过。
    朱翊钧顿时一愣。
    这怎么回事？
    他连忙走上去，拉着王皇后的手。
    见到皇帝，王皇后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似乎要当着他的面，把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真的是心疼的不行，连忙伸手将王皇后揽在怀里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招惹你了？你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说实话，朱翊钧还真的不知道，在大明皇宫里，有谁还敢得罪王皇后？
    自己都如此宠爱她了，还有人敢兴风作浪吗？
    为此，自己连六姑娘都没有收。就这，还能把皇后气哭？这是谁干的事？
    唯一能欺负她的，估计也就是李太后或者是陈太后了。但是不可能啊！
    王皇后非常会来事，每天到两位太后那里去请安，真是一天三次，从来不间断。而且她做人做事都非常符合李太后的期望，贤名遍布宫内宫外。尤其是孝顺的行为，更是为人所推崇。
    两位太后对她那是喜欢得不行。
    与原本的历史上不同，现在的王皇后真的非常有权势。
    无论是在两个太后那里，还是在朱翊钧这，都是非常好的皇后。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皇宫里面的地位自然非常高。
    朱翊钧实在是想不到，有谁能欺负她，还把她欺负成这样？
    她不出去欺负别人都是好事了。
    王皇后趴在朱翊钧的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腰一抽一抽的哭着。
    朱翊钧也不着急询问原因，伸手轻抚着王皇后的背，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什么事情为夫都能摆平。”
    闻言，王皇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软糯还带着些许委屈的嗓音格外惹人怜爱，“还不都怪钧郎！”
    “这话是怎么说的？”朱翊钧一愣，摊摊手有些无辜的说道：“为夫可不知道哪里委屈娘子了，娘子说出来。”
    “有人说妾身没能给钧郎带来子嗣。”王皇后有些委屈的说道：“他们想让外间再给钧郎选几个妃子，还说也可以举行一次大范围的选秀。”
    说这话的时候，王皇后再一次哽咽了起来，显然更委屈了。
    朱翊钧微微眯了眯眼睛，眉毛一挑，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阴沉，看着不远处的张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轻声对王皇后说道：“这话是谁说的？”
    真没有见到这样的题本啊，难道是宫里面的人嚼舌根子？
    王皇后轻哼了一声，“妾身可不能说。这要是说了，人家就说妾身找钧郎告状了。到时候一个善妒的名声就又安在妾身的身上了。”
    王皇后的话里全都是言不由衷。
    你要是真不想说，就不会红着眼睛跑到我这来了。你是没有找我告状，可你这副委屈的样子比告状还狠。
    朱翊钧也没有去戳王皇后的谎言，这是夫妻二人之间的默契和情趣。
    自己要是戳穿了的话，那就真的是没有什么意思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好，好！娘子不说就算了。”
    “要我说，这事就怪钧郎！”王皇后咬了咬牙，小脸焦急的着说道：“如果不是钧郎每次到紧要的时候就……就撤出去，妾身也不会怀不上孩子，更不会受这种非议。”
    说着，王皇后又一脸委屈的看着朱翊钧，轻声说道：“钧郎就不要再撤出去了吧！”
    朱翊钧翻了一个白眼。
    敢情你的目的在这儿！
    还以为单纯的就是来告状的，原来是用告状的方式来施压，好让她怀孕。
    怀孕生子这事，朱翊钧根本就不想干。
    说实话，王皇后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在原本的历史上就因为怀孕折腾了很多事出来，到最终也没能生出儿子来，非常非常凄惨。
    现在王皇后这个岁数，太小了，真的不能怀孕。这个时候怀孕生孩子，对孩子不好，对大人也不好。
    再晚两年也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了，朱翊钧不着急，别人着急。首先是王皇后自己就着急了。
    事实上，如果朱翊钧想要生孩子，可以找一些年纪大的女人，比如那些比较成熟的、一看就比较好生养的。
    可是朱翊钧不想让别的女人在王皇后之前先生孩子，这对王皇后来说是一个刺激。过于刺激自己的皇后，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准备等，反正自己身体也没问题。再说了，自己还有系统，办法多的是。
    轻轻地拍着王皇后的后背，朱翊钧都开始琢磨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孩子了。
    毕竟这件事也很关键。即便出了问题，可以用系统。
    可是想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等一等比较好。
    自己现在年轻，不着急。另外，可以看看这件事有没有人在捣乱。
    皇宫里面的任何事，都不能单独的去看。
    一件件小事，很可能后边都有很大的牵扯。何况是皇帝和皇后的子嗣问题？


第二九零章 有人在皇嗣问题上搞事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都落山了，天边只剩下些许红色的光飘荡着，一点点变暗。
    朱翊钧揉了揉腰，迈步往回走。安慰王皇后也是件挺费力气的事。
    张诚跟在朱翊钧的身后，感觉空气有些发冷，缩着脖子一脸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陛下生气了，根本不敢说什么。
    即便他不敢说话，朱翊钧还是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吗？什么人嚼的舌根子？”
    闻言，张诚连忙低头说道：“回陛下已经查清楚了，是太后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最近就一直有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宫外也有这样的消息，好像有官员准备上题本。”
    朱翊钧眼睛微眯，沉声问道：“查不出来吗？”
    张诚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脸惶恐的说道：“回陛下，时间太久了。而且又比较隐秘，实在是有些难查。”
    朱翊钧忍住了踢人的念头，说道：“行了，起来吧。注意一点。”
    “是，陛下。”张诚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过去了。
    但其实没有完，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事、还查不出来消息，那自己就麻烦了。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向前走了出去。
    事实上，朱翊钧已经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这显然是有人在搞事情。
    一旦皇宫外面出了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他们就会转移战场。这根本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操作，皇帝也经常这么干。
    一件事情解决不了，就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希望能够打开突破口。
    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人搞的，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不过朱翊钧不是很在意。
    只要自己坚定目标，朝着既定的目的往前走、不被人打乱计划，这种就算不上什么事。
    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问道：“陈忠去见武清伯了吗？”
    “已经去了。”张诚躬身答应道。
    朱翊钧点点头，没再问这件事情。知道人去就行了。
    “走吧，饿了，吃点东西去。”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武清伯府。
    陈忠还是第一次到李太后的娘家来。说实话，心里有些忐忑。
    对面这位身份有些特殊，有些话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
    不过陈忠也知道皇帝的态度，咬了咬牙硬挺着。
    李伟看着陈忠，笑着让人上茶。
    这位年轻的太监是陈矩的干儿子，最近很得陈矩的信任，据说在山东表现也很好。
    虽然看起来年轻，可是李伟不敢因为年轻就轻视对方。
    坐下之后，喝了两口茶水，李伟问道：“事是好事，还要多谢陈公公的照顾。只不过有些事不明白，才把小陈公公请过来。”
    “武清伯客气了。”陈忠连忙说道：“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询问，我一定给您解答。”
    满意地点了点头，武清伯这才说道：“我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宫里的打算，所以你跟我说说吧。”
    陈忠眼睛微眯，知道武清伯是想让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一遍。不知道自己干爹是怎么说的，不过陈忠却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他说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丹药有些供不应求。张天师那边弄出了阳丹，与阴丹搭配使用效果更好。如此一来，就需要土地来种地。”
    “朝廷又不能强征土地，这才想出来这样的办法，拿土地来换销售，走的是纳银开中的路子。只不过因为需要土地，所以是纳土开中。”
    “宫里把丹药的销售划分成了无数的区域，根据提供土地的多少来分配这些区域。销售区域分配完成之后，这个区域的销售就归他了。”
    陈忠缓缓的说道：“宫里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武清伯，这是陛下的恩典。”
    这句话，陈忠说的颇为严肃，紧紧地盯着武清伯。
    你拿土地来换，你也要感恩戴德。
    武清伯连忙说道：“是啊，是啊！都是陛下的恩典！只是不知，这销售区域是怎么划分的？”
    “当然是以州府为范围。”陈忠笑着说道：“咱们大明就一百四十个府、一百九十三个州、一千一百三十八个县、四百九十三个卫、三百五十九个所。根据人口和富有程度，宫里面做了详细的划分。”
    “选不同的地方，所需要的田地是不一样的。毕竟有的地方路远，也没有那么富庶。这个，武清伯应该能理解？”
    李伟连忙点头说道：“理解，当然理解。”
    “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陈忠继续笑着说道：“有多少地，拿多少东西。”
    “朝廷正在清查土地，山东的事情，想必武清伯也清楚。勋贵和勋戚都有庄田，可是庄田之外的……”说到这里，陈忠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是意思已经点到了。
    庄田之外的田地，就是你们非法手段得来的。如果你们愿意把地拿出来，那么这件事就过了；如果你们不愿意把地拿出来，朝廷恐怕就要查一查了。
    陈忠还特意点出了山东。
    武清伯沉着脸不说话。
    陈忠明白这位是有恃无恐。毕竟他的地位特殊，真查到他那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实在是不行的话，他就会跑宫里面找太后哭诉。当初在宫里面哭诉，在宫殿上做打滚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现在坐在这里一副贵族的派头，像是根本就没那么回事。
    不过陈忠也早就想好了理由，笑着说道：“武清伯可能还不知道，宫里面正在选第二个清查的地方。”
    说完，陈忠意味深长的看着武清伯说道：“有人还想在闽地进行清查，有人提了河南，但陛下还是中意顺天府。”
    查顺天府，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陈忠没等武清伯说话，继续说道：“海大人已经回京了，这次清查土地，十有八九是他主持。”
    说完，陈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我就不信你还能坐得住。
    果然，李伟转过头看向了陈忠。


第二九一章 要从打老虎开始
    海瑞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他在山东干的事早就已经传到了京城。
    早年海瑞干徐阶，在应天府动手也是毫无顾忌。现在如果他到京城来，你觉得他会顾及这些勋贵和勋戚？
    答案是完全不可能。他绝对不会顾及这些人，根本就毫无畏惧。谁挡在前面，他都会顶谁。
    你跟他打根本没好处，到最后除了被他收拾之外，不会有第二条路；民间也不会给你好评，会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而且陈忠的态度就代表着宫里的态度，宫里的态度就是陛下的态度：
    如果你们不同意，就让海瑞来查。到时候查出来的那些地可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这威胁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李伟也不能坐视不理。要是真的对上海瑞，进宫怕是都没有什么作用。
    最关键的是太后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年前还得了一场大病，李伟的心里面也没有太多的底气。
    迟疑了片刻，李伟像是想明白了，满脸笑意的说道：“清查土地的事情我倒是不担心，毕竟咱们家也是遵纪守法的人。家里的庄田不能拿出来，但我可以买一些其他的地。这是宫里的恩典，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得这样的恩典也是福气。”
    陈忠笑着说道：“像武清伯这样通情达理的人，还真的是不多了。”
    李伟笑了笑说道：“咱们毕竟是勋戚，忠君之心一定要有。”一边说着，还一边笑着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笑得很是灿烂。
    陈忠也端着茶杯跟着一起喝了一口，脸上也带着笑容，心里面却十分的不屑。
    这些人都是想要好处不想出力的人，只要朝廷开卖了丹药，他们肯定会想从中捞一笔。
    朝廷的食盐怎么样？他们不还是勾结盐商插了一手？
    让他们往外拿钱，或者让他们往外拿地，他们是不愿意的。他们更习惯于空手套白狼，这事他们干了不止一次。
    当初搞食盐的时候，在背后推动的就是当时弘治皇帝的张皇后的两个弟弟。他们跟那些盐商勾结在了一起，把这件事情做成了。
    他们从宫里面搞到了很多的盐印，根本就不去贩卖盐，直接就卖给盐商，从中赚取大量的利润。
    这种行为叫做占窝，什么都不付出，就赚取大量的钱财。
    这种事在某些时候也是有的，比如土地批复，我能帮你拿到批复，你给我钱。
    甚至我干脆出钱把这个地买下来。当然了，我只出定金，这并不是一笔什么大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因为我有关系，所以价格压得很低。但是你要从我手中把这个地买走，这价格就不是这样了。有的时候甚至会倒几次手，这样下来，有些地的价格自然就上去了。
    这次丹药他们也是想这么干，没想到宫里面出了这么一个事，这也是武清伯李伟为什么一直不松口的原因。
    朱翊钧早就了解到了这些人的尿性，知道他们想要空手套白狼根本不想把土地拿出来。
    对付这些人，一味的示好是没有用的，一定要软硬兼施。
    接下来的谈话就没什么营养了，双方都在胡说八道。
    陈忠看着李伟，心中很生气。
    即便是这样威胁了他，居然还是如此的拖延，这摆明了就是有其他的想法！
    很快，谈话就结束了，陈忠也回宫了。
    李文贵从后面走了出来，直接来到父亲面前，有些迟疑的问道：“父亲，咱们这么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李伟无所谓的说道：“皇庄不是有那么多地吗？种药材不够吗？难道说没有咱们的地，这药就不卖了？”
    “遇事要静，不要着急，再看看。”说着，李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文贵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父亲，总觉得父亲实在是有些托大了。这次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西苑。
    吃完饭的朱翊钧正在花园里遛弯，看了一眼面前垂头丧气的陈忠，笑着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陈忠不敢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了这话，朱翊钧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就是有恃无恐。
    转头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说道：“让人把消息放出去。”
    “是，陛下。”张诚连忙答应道。
    这种事情，张诚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非常有经验。张诚也没有什么迟疑，无非就是要把丹药和地的消息放出去。
    武清伯李伟不想插手，但是有很多人想插手。大明朝的勋贵和勋戚这么多，有人想从这里面发财。甚至会有人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肯定会想要伸手。
    “行了，起来吧。”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忠，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事也怪不得你。不过倒是应该查查京城的地了，朕还挺想知道整个顺天府究竟有多少地。”
    “是，陛下。”陈忠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说道。
    张诚在一边躬着身子，不敢说话。他脸色非常严肃，知道陛下这一次绝对不会是小打小闹。
    显然，武清伯的行为已经激怒了陛下。这一次如果不把他们收拾服气了，陛下绝对不会收手。
    上一次清查青楼和赌场的时候，陛下就没有再搞下去。说起来还挺遗憾的。
    但是从上次的行动之中，张诚已经悟出了一些东西。加上山东这次的事，张诚就更明白陛下的心意了。
    这一次，东厂可以大干一把，要把事情干得漂亮，才能压倒陈矩。
    “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明天召一次廷议，有些事情总拖着也不是办法，是该做一做了。”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天晚上，是京城一个平凡的夜晚，与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没几个人知道皇宫大内发生的事情，也没人知道大明的皇帝这次下了什么样的决心。
    只有朱翊钧心里清楚，孔家已经收拾了，其他人也该收拾了。
    打老虎，拍苍蝇。
    要从打老虎开始。


第二九二章 叫廷议了
    旭日东升，阳光洒在紫禁城上，将此刻的紫禁城衬托得金光闪闪。
    大明朝权力中枢的大臣沿着道路向前走，快速步入了紫禁城。
    今天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日子，皇帝要叫廷议了。
    所有的大臣们心里面都有些忐忑，因为当今皇帝虽然已经成年，却还没有亲政，所有的国事都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做主。
    从去年开始，皇帝都基本不上朝，更别说叫廷议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来这么一次廷议，还是挺吓人的。尤其是在朝廷正是多事之秋的时候。
    毕竟山东的事还没完，接下来的事情更难办。西北战事倒是安稳下来了，这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因为什么，皇帝这一次叫廷议肯定不是简单的事情，大家脸色都有些严肃。
    刑部尚书严清凑到了兵部尚书谭纶的身边，左右看了看之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谭大人，知不知道这次陛下叫廷议所谓何事啊？”
    原本刑部尚书不用担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朝廷里面一大半的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要是不想掺合的话，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可最近这不一样，搞出来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不说其他的，单单是山东的孔家案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地方上报来的案子越来越多，年份也越来越久，探查起来十分费力气，而且处置起来也十分麻烦。
    这让严清十分头疼，生怕这次皇帝要廷议和他有关系。
    谭纶是皇帝的宠爱之臣，经常要进宫陪皇帝读书。如果说谁能知道廷议的原因的话，除了内阁的三位大学士以外，恐怕也就是谭纶能知道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问谭纶问谁？
    看了一眼严清，谭纶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严大人，不是我不想告知，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请严大人恕罪。”
    闻言，严清反而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谭纶抱了抱拳说道：“多谢。”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谭纶身边，快步向前走了出去。
    在严清看来，无论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其实谭纶已经把事情告诉自己了。
    如果是牵扯到刑部，或者牵扯到什么案子的话，谭纶不可能不知道或者是不能说。
    现下谭纶这么说，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很大，大到他不知道或者不能说。
    基本上，这种大事和刑部没什么关系。所以自己不用太担心。
    于是，严清就放松了下来。
    看着严清潇洒的背影，谭纶苦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宫殿，也有些迟疑。
    他也很好奇，今天皇帝把这些人召来干什么？
    要知道，朝廷最近可没有什么大事。何况皇帝的性格，自己多少有一些了解。当今的陛下可是十分慵懒，突然搞出这么一个事，那肯定就是有事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各自找位置站好。
    张居正则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在这个屋子里的大臣中，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坐着的人，平常的廷议都是由他主持的。
    “陛下驾到。”这个时候，一个尖锐的喊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了，不是陈炬的。
    众人看过去，发现这次喊话的是张诚。
    不少人的神情都是一变。
    要知道，张诚和陈矩给大家的观感是完全不一样的。陈矩这个人温文尔雅，十分和善，为人谦逊有礼，也十分有才学。很多人都觉得陈矩是一个好太监。
    反观张诚，恰恰相反，桀骜不驯，为人十分狂傲，在外面干起事来也很毒辣，下手特别狠。自从掌管东厂以后，更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一看就是个奸臣的样子。
    很多人都觉得这就是权阉的做派，应该尽早干掉他。
    这一次皇帝带着张诚过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虽然陈矩不在是一个原因，但是陈矩不在也不用带着张诚吧？
    朱翊钧坐下之后，众人见礼。
    朱翊钧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脸上也带着笑容说道：“诸位爱卿免礼。”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子，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今天把诸位爱卿找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朕想见见诸位爱卿。”
    所有人的神情一点都没有松懈，反而更严肃了。
    皇帝你这话，我们是不相信的。如果你想我们，你可以把我们叫进宫去。再说了，你可以上早朝啊。你连早朝都不上！
    自从张居正回家的那段时间开始，你就以伺候太后的名义在后宫里躲着不出来；等到张居正回来了，你也躲着不出来。
    现在就说想我们了？
    我们不信。
    朱翊钧也不管他们信不信，继续说道：“看到诸位爱卿身体康健，朕这心里面就很高兴。”
    众人连忙说道：“谢陛下关心。”
    说了几句废话之后，朱翊钧这才把话题一转，继续说道：“前几天，内阁送上了一份关于土地清查的奏疏，山东那边事情办得好。”
    说到这里，朱翊钧就笑了，显得十分满意。
    所有人的心里面都是一凛。
    陛下这一次要搞什么事情？
    清查土地可是很大的事，大家都很关心这事，尤其还牵扯到了海瑞和高拱。在这样的情况下，想不担心都难了。
    朱翊钧继续说道：“山东那边的奏疏，朕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实在是做的太好了！土地清查出了这么多，年底赋税肯定有所增加。”
    朱翊钧转头看向张居正，笑着说道：“这全都是张先生的功劳。”
    众人一愣，没想到朱翊钧居然转头夸奖起了张居正。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不过马屁还是要拍的。
    他们还在腹中打草稿的时候，有人立马站出来说道：“张阁老为人忠正，才能也是旷古烁今。有张阁老辅佐圣君，大明中兴有望！”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虽然马屁是要拍的，你拍得也太过火了吧？
    看到说话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炌，众人就把头转了回来。
    原来是这个人啊！
    众人也就不奇怪了。


第二九三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张居正对朝堂的调整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一直都想要搞定的就是这帮清流。
    他们整日里对张居正乱攻击，张居正都烦死他们了。
    因为夺情的事情，这些人已经不敢正面冲张居正了。上一次被张居正搞得那么惨，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人家可以从具体的事情上来冲张居正，这你总不能不让吧？
    比如张居正任命的某个官员贪污腐败。
    比如张居正任命的某个官员尸位素餐。
    比如张居正任命的某个官员家里面的孩子行为不点、家教无方。
    反正这种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的行为，让张居正很厌烦。
    对于张居正来说，这些人已经到了不处理不行的地步了。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炌，就是张居正在这个时候提拔上来的。这个人就是张居正的死党，两人的具体关系大家不知道，但是都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陈炌对张居正的颂扬那是不遗余力的，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朝堂上，这人都是张居正坚定的支持者。自从他到了都察院之后，张居正就省了很多心。
    显然这陈炌也是一个能人，能把都察院调理的很明白，使得都察院上上下下都不再去攻击张居正，甚至有转而为张居正所用的趋势。
    当然了，也有顽固派，但是已经被张居正和陈炌联手干掉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这么干似乎有些不妥当。这个人就是兵部尚书谭纶。
    谭纶也是三朝老臣，跟过大明朝两任皇帝，这已经是第三任了。
    谭纶很清楚，皇帝的心思其实很难琢磨。现在看起来皇帝信任张居正，称呼他为张先生。可是这种信任不一定能维持多久。
    当年嘉靖皇帝信任的臣子还很多，甚至严嵩也很得嘉靖皇帝的信任。严嵩做了二十年的内阁首辅，也是权势熏天。可结果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张居正现在权势熏天，甚至要强过严嵩。如热火烹油，现在已经有够热了，还要不断加柴、不断加火，这迟早是要出事的。
    当今皇帝已经成年了，虽然还没有亲政，但是你不能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谭纶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张居正，见他老神在在的坐着，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还是选择了闭嘴。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炌，脸上带着笑容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说辞。
    “陈爱卿说的有道理。这既然是一件好事，那就没有不继续下去的道理。朕准备好好的查一查大明的土地，继续推进土地清查。”
    朱翊钧笑着说道：“不过朕也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朕要为天下百姓着想，所以如何小心都不过分。朕想再选一个地方用来试点，不知诸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还选一个地方试点？
    众人不禁有些迟疑了。上次选山东的时候就是试点，这次为什么还要再选？直接推全国不就行了吗？
    张居正缓缓的抬起了眼睛，也有些诧异。
    皇帝没有和他商量过这件事，怎么突然间就把这事抛出来了？
    张居正也有些不明白，不过他不想听皇帝的。太慢了，还试点？试点什么啊？
    山东那边已经成了，就直接上马大干快干啊！
    自己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还慢慢来？哪有时间慢慢来？
    大臣里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躬身说道：“陛下，山东这次土地清查已经暴露出了足够的问题，朝廷也用了很多水磨功夫。臣以为，这就足够了，实在没必要再择一地进行试点。”
    “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很多没有进行土地清查的省份的百姓也都在期待着，可以说嗷嗷待哺。臣觉得还是全国推行比较好，这样能让各地的百姓同沐天恩。”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发现又是陈炌，神情就有些玩味了。
    陈炌的这些话，朱翊钧是一句都不相信。
    什么各省份的百姓全都很期待？
    这话，你糊弄傻子还行。你亲自去问问那些百姓，他们期待吗？
    他们会用大耳刮子抽你，谁期待了？谁期待了？
    因为很多隐匿的土地，其实都是老百姓自己投献的，当官的免税也不是所有土地都能免，每个人都是有限额的。但是想要获得免税的人可很多，能怎么办？
    只能是隐匿啊！这是一个牵扯到上上下下所有百姓的事。
    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他也不愿意让你去清查土地。
    我交田租才多少钱？
    我交税才多少钱？
    如果你们清查土地之后收税了，我怎么办？
    根据东厂搞来情报，下面已经开始有流言了。很多人都在说，如果一旦土地清查完成，很多百姓就要交税，还要交田租。对于百姓来说，这绝对是负担大大的增加了。
    交其中一个都已经活得够难的了，还要交两个？那不逼死人了？
    在朱翊钧看来，有人已经准备搞事情了。
    这就是自己对历史的改变，是海瑞去山东的结果之一。
    因为这样的改革更激烈、更彻底。
    很多人愿意接受张居正的改革，因为无所谓，还能趁机发一笔大财。所以他们愿意支持，尤其是后续还有一条鞭法。
    可问题是这次海瑞搞的是左手清查、右手清退。一条鞭法的影子还没见到，土地已经先出去了。你搞得这么彻底，我就要按这些地来交税，这谁受得了？
    好处没捞着，损失他们快承受不住了。
    这些人当中也有聪明人，自然看到了这么大的坏处，于是就把这个坏处不断扩大。
    事实上，海瑞的左手清查右手清退，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
    投献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土地要回去。这样一来，你只要交国税就行了，不用交田租，不用交双份。
    如果没有右手清退，只有左手清查，那么基本就是贪污腐败横行，地方官员、胥吏士绅大发其财；普通百姓被压榨，土地被兼并，结果很严重。
    可是没有人想让海瑞这么干，已经有一股汹涌急流在暗戳戳的酝酿了。


第二九四章 张居正要搞南直隶
    这种行为，朱翊钧不去看也不去想，甚至都没有去管。
    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可以孤注一掷了。
    目光扫过所有人，将朝臣的脸色尽收眼底，朱翊钧直接说道：“朕觉得还不是时候，毕竟山东只是一地，还不足以推广全国。”
    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
    为了表达这个态度，朱翊钧甚至都没等别人说话，直接就把这个态度表达了出来。
    同时，目光也落到了陈炌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就是冲你说的。
    这一眼，看得陈炌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动，谁都没想到陛下在这件事上会这么强硬。
    这就让很多人有些不明所以了，这究竟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按理说，山东那边的表现还不错啊！陛下想要收拾空缺都收拾了。从陛下的态度和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支持清查土地的。
    既然是支持清查土地的，那为什么要阻拦呢？全国一起来不好吗？单独再挑一个地方又能有什么用呢？
    全国一起来要面对的是那些问题；你挑一个地方再来一次，将来推广到全国要面对的还是那些问题。终归都是要解决问题的，索性就全国一起来吧。
    不过看皇帝态度就知道了，不要胡言乱语。这个时候皇帝不想听你说话，就想再找一个地方再来一次。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皇帝有特权。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居正的身上，都想看看张居正会怎么说。这个时候只有他才能拿主意了。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张居正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臣觉得陛下说的有道理，山东一地的确不足以证明切实可行，再择一地事情也合适。”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幸亏张居正和皇帝是站在一条路上的，张居正如果也反对的话，那这件事情就麻烦了，代表真正的冲突就开始了。
    这样的冲突一旦开始，那就不会是小规模的。皇帝成年亲政，张居正掌握权力，这要是斗起来，大家可就麻烦了，站在谁那边都容易出事。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先生觉得在哪里试行比较合适？”
    说实话，张居正有些迟疑。山东已经试行过了，就没有必要再拿到福建去试行了。
    当初福建只不过是想做试验，但是山东要比福建更能暴露问题。所以这一次再选择一个地方，肯定是要升级的。在大明，比山东还要高一档次的地方可不多。
    想了想，张居正缓缓的说道：“臣觉得南直隶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这话一出来，屋里面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要把这个试点放到南直隶去，这次的事情可就大了。
    不过所有人也都有些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再来一次了，这叫集中力量办大事。
    很多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为什么要集中力量干大事？
    还不是因为南直隶不好办？
    如果按照张居正的方法，南直隶也没有什么不好办的。可是如果按照海瑞的方法，南直隶就是不好办。
    现在皇帝要集中力量办南直隶，只能说明皇帝要走海瑞的办法。
    很多江南出身的官员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真要这么搞，容易出乱子啊！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脸色没变，心里面却叹了一口气。
    张居正不愧是张居正。
    不，应该说张居正不愧是自己的先生，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想要干什么了，地点都选好了，就是南直隶。
    看来这次山东的事让张居正认识到他足够强，山东都能干得了，那么南直隶肯定也能干得了。
    最关键的是自己这个皇帝是真心实意的支持他，不像原本的历史上他要在高层花费很多的心力。
    无论是李太后那边，还是冯保那边，甚至万历皇帝那边，张居正都花费过很多的心力。万历皇帝已经成年了，他做事情难免瞻前顾后。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朱翊钧全力支持张居正。如果海瑞那种想法能干成的话，那也的确更好一些。
    就让他去南直隶干吧。只有他去南直隶干了之后，南直隶那帮人才知道自己是好人，才明白什么叫做护国贤相。不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人。
    山东那边那些官员，这些日子给自己写信的语气越来越低、态度也越来越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海瑞在山东那一下？
    这一次朝廷派了曾省吾过去，山东的那些人也吓得够呛，生怕自己再收拾他们。
    有了山东的收获之后，张居正这心里面自然就发生了转变，可以再来一把，而且在南直隶搞，吓死你们这群家伙！等到事不可为的时候，自己再出来收拾烂摊子。
    朱翊钧不知道张居正的想法，心里面有些无奈。
    这一次又要违逆张先生了，原本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自己改主意了。
    朱翊钧想了想沉声说道：“在南直隶搞，不如现在顺天府搞。皇城根底下不做好，不合适。这一次在顺天府搞，也算是给天下人做个榜样。”
    朱翊钧的脸色很严肃，扫了一眼所有人又继续说道：“何况京城所在之地，官员勋贵众多，也让他们做个榜样。让天下人都看看，大明朝的官员和勋贵都是什么德行？”
    “不要整天让人家骂肉食者鄙，让他们都知道上位者的德行是配得上他们待遇的。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不是傻子。一时间大家心思各异，略显沉默。
    皇帝最后这句话已经说明了他要干什么了。
    皇帝要借着这一次清查土地的机会，整肃一下京城，或者说是整肃一下京城的官员和勋贵勋戚。虽然不知道怎么招惹到陛下了，可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现在轮到你们表态了。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人。


第二九五章 皇帝要搞顺天府
    张居正都有些迟疑了。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要这么干。心里面不仅有了一些疑问，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陛下了？
    看陛下急匆匆地召集这次廷议，急匆匆地整出了这个事，这显然是有人得罪陛下了。
    张居正眉头一皱。
    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搞事？
    不过，皇帝要在顺天府干清查土地一事，张居正很是支持。他早就看京城那帮权贵们不顺眼了。
    他们尸位素餐，简直就是可恶的米虫。不仅如此，他们还整日里欺压良善，什么好事都不干。
    要不是拿他们没办法，张居正早就收拾他们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就看李家不顺眼。可是没办法，他需要李太后的支持，只能安安稳稳地听话，不敢去动李家；剩下那些国公爷们更不好弄，皇帝都不想动。
    大明就没有一个有大魄力、大决心的皇帝。当年汉武帝改革的时候，干掉了多少贵族？
    汉代大肆分封贵族，还有军功爵。可是爵位的增加也导致了朝廷负担的日益增加。
    于是汉朝的汉武帝就想了一个办法，举行大的祭祀，让他们都进献黄金，然后以黄金成色不足、藐视皇帝的罪名干掉了一大批，直接就把他们的爵位收回来了。
    张居正没想到当今皇帝居然也有这份心力，心里面顿时就有了想法。
    他不禁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又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陛下英明！”都察院左右御史陈炌连忙说道。
    他的声音非常大，下面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有的人还被吓了一跳，回头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只能无奈的收回目光。
    大家都知道这个陈炌是张居正心搞来的心腹，因为这点小事情和他对上犯不上。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所有人心里面都有了一个想法，连忙说道：“陛下英明！”
    朱翊钧看了所有人一眼，笑着点头说道：“那就提个人选吧。这毕竟是一件大事，顺天府尹恐怕不足以胜任。给他调个差事，换个人吧。”
    众人闻言，倒没有人反驳。
    顺天府尹丢了顺天府尹的官职，听起来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可是没有人觉得他会不高兴。
    你再让他干顺天府尹，估计他上吊的心都有。
    可是现在另一个问题来了，谁来干？
    在顺天府干这事，得罪人就不用说了。除了勋贵和勋戚之外，肯定还会得罪朝堂的大臣，毕竟有很多人在京城也有产业。
    何况你以为真的只是清查土地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如果只是清查土地的话，完全可以组织户部的人手在顺天府展开调查。他们本身就在京城，也不用外出，很合适。
    可是皇帝要干掉一个顺天府尹，换上一个新的人。除了清查土地之外，显然还要搞别的事。说不定这一次搞得比在山东还要激烈。
    孔家都躺下了，还有谁家不能躺？
    想到这些，这个人选就比较难挑了。
    首先，这个人要足够的精明，至少要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对官场上上上下下的套路都十分了解；办事要不留痕迹，要足够高明。
    其次，这个人要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不怕威胁。这一次要得罪很多人，搞不好的话官职都会丢了，甚至命都有可能会丢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要不怕死才行。
    除此之外，这个人还要立身持正。正所谓正人先正己，这次的事是朝廷的国策，执行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攻讦。
    你要反对朝廷的国策吗？
    去死吧。
    那就只能从官员本身找问题了。这个人一定要不贪污、不腐败，没有违法犯罪的记录，私底下为人也很正直，不会让人找麻烦被弹劾。
    一旦这个人本身不干净，那就会耽误事。把事搞砸了是小，耽误了皇帝的事是大。到时候因为这件事，皇帝很可能会非常严重的惩罚你，太废物了到时候也一样是丢官罢职的下场，搞不好命也没了。
    所以有资格举荐的臣子们心里面都有些忐忑，快速筛选着自己夹带里面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物。
    如果这次举荐的人不合适，自己都会跟着惹麻烦。在场的人都很谨慎。
    一时之间，大殿上陷入了沉默，似乎没有人想到哪个人比较合适。
    实际上，他们心里已经想到了。大家脸色都有一些古怪。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居正的身上，显然想听听这位阁老怎么说。
    那么一个人物，实在是不想从他们自己的嘴里面说出来。另外，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跟张居正的关系。
    如果在张正的面前举荐那个人的话，不但不会得不到那个人的感激，反而会惹怒张居正。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张居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有些发亮。
    其实皇帝说完之后，他就已经知道皇帝要干嘛了，更明白皇帝要选择的人选是谁。
    在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办？
    张居正直接站起身子，面容恭敬的说道：“陛下，臣有一个人想举荐。”
    “张先生但讲无妨。”朱翊钧微笑着说道。
    “臣觉得，海瑞是最合适的人选。”张居正掷地有声的说道：“海瑞立身持正、刚正不阿，清白自守、不畏权贵，这是十分难得的。”
    “何况海瑞能力出众，在山东清查土地的时候也熟悉流程。臣实在想不到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张居正说完，态度诚恳的站在了原地。
    众人瞟向张居正的目光都有些古怪。有人甚至觉得张阁老是不是疯了，他这是干嘛呀？
    可实际上，张居正精明的很。
    皇帝已经想让海瑞去了，这个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说实话，张居正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样的人选能推荐上去让皇帝满意。所以就卖给皇帝一个人情，让海瑞去吧。
    这样一来，皇帝会觉得自己大公无私。何况让海瑞把京城弄一遍也不是什么坏事，同时也能让京城那些人认识到谁才是对他们真正好的人，省得整日里上蹿下跳的。


第二九六章 张先生也有吃瘪的一天
    原本张居正也不想跳出来，自己这么干了之后，那些人会恨自己，因为是自己推荐的海瑞。
    相比较起来，自己比海瑞好欺负。海瑞就是个头铁的，什么都不怕；自己不是。
    可是张居正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站出来，下面的人明知道皇帝想用海瑞，也绝对不会站出来推荐海瑞。
    如果在此之前知道这件事，张居正还可以做出妥善的安排，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能站出来。
    朱翊钧面带笑容的看了一眼张居正，心里很欣慰。
    如果张居正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推荐海瑞，自己心里肯定失望。现在他站出来了，那就代表这位先生还是有大局观的。
    即便他有别的想法，也没关系，不重要。只要他能和自己配合好，那他就是自己最看重的张先生。
    朱翊钧笑着说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让海瑞去顺天府。”
    “是，陛下。”张正连忙躬身答应道。
    周围的人一脸懵逼，短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怎么你们两人就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不过大家也知道，他们两人真就能把这件事定下来。只是他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皇帝想用海瑞也就算了，张居正为什么也要帮忙这么说？
    虽然心里面很想问问张居正，可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实在是不敢问了，今天的局势很诡异。或者说，今天的事情整个就很诡异。
    看起来很简单，但谁知道后面隐藏了什么东西？
    大家都保持了安静，大殿中只剩下低不可闻的呼吸声。
    当然了，也有人没保持安静。又是陈炌，他直接站出来，大声说道：“臣也觉得海瑞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后，他大肆拍了一番海瑞的马屁。
    谁都知道这看起来是在拍海瑞的马屁，可实际上就是在拍皇帝和张居正的马屁，尤其是张居正的。
    众人看向陈炌的时候有些无奈。
    我们都知道是张居正把你提拔上来的，但你也不能这样啊！有些事情一定要适可而止，把握好分寸、把握好尺度。
    张居正目光复杂的瞥了一眼陈炌，就连他的心里面都有一些腻味。
    陈炌，你差不多就行了。之前叫你上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毛病？早知道你有这个毛病，就不把你叫上来了。
    不过张居正也无奈，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回头好好的琢磨一下也就是了。
    张居正准备回去之后给陈炌一个教训，告诉他不要胡说八道。自己不用他颂扬，这天下赞颂自己的人多了。让他来是为了让他好好的做事，不是来拍马屁的。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面，看着张居正黑如锅底的脸，又看了一眼陈炌，差点笑出声来。
    没想到自己的张先生居然也会有这样吃瘪的一天。
    等到陈炌拍完马屁，朱翊钧就站起了身子说道：“散了吧。”转身就向后面走了出去。
    在转过身的一瞬间，朱翊钧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在场的大臣们全都听见了。
    这个笑似乎有感染力一般，很多人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妥，连忙捂住了嘴。
    张居正满脸黑线的看着这一幕，一甩袖子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宫殿门口，张居正瞪了一眼陈炌，很想和陈炌把这件事情说明白。
    不过他也知道，暂时不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转过一个台阶，张居正就看到了一个太监，张诚。
    张居正直接走到张诚的身边问道：“公公，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张诚期期艾艾道：“阁老，这怕是不合适吧？”
    张居正沉着脸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如果你觉得不能说，那我就去问陛下好了。”
    说完，他就要走。
    张诚知道张居正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能力，无奈之下伸手拉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阁老，此事说来话长。阁老这边请。”
    说着，张诚拉着张居正向一边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了一边之后，张诚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盯着点，不要让人过来。”
    等到小太监走了以后，张诚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本陛下是想让海瑞去应天的。这件事情陛下都已经和海瑞说过了，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可是这两天出了件事，让陛下很生气。”
    张居正面容严肃的看着张诚，心中有些欣慰。
    他也知道皇帝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应天府才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像海瑞这种人就应该放到应天去。
    不过能让皇帝突然改变主意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张居正的脸也严肃了起来，沉着脸盯着张诚，准备听他把事情告诉自己。
    张诚叹了一口气，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武清伯在西郊弄了几千亩地，您知道吧？”
    闻言，张居正就是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有这事？”
    这简直就是在顶风作案。朝廷这边清查土地，可是你那边倒好，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买了几千亩地？
    “要干嘛啊？”张居正皱着眉头说道。
    “据说要修个园子。整个园子占地一千两百亩，周围也要修整。因为害怕水淹，还要修河堤。”张诚面容有些尴尬的说道：“河工的料都已经备下了。”
    听了这话，张居正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朝廷上下都没有钱，皇帝都节衣缩食，皇宫里的宫殿都多少年没修过了？没人住的地方都已经荒废了。
    你武清伯可倒好，居然如此大动土木！你修什么不好，要修享受的园子，为此还要修河堤？结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怪皇帝生气。
    现在张居正算是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干了。
    京城的勋贵和勋戚，你们也太猖狂了些吧？武清伯这样才做皇亲国戚几年，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家底，居然能修园子？
    那京城其他的勋贵和勋戚呢？你们这些年横刀暴敛了多少？
    想到这些，张居正竟然兴奋了起来。


第二九七章 皇帝要收拾勋贵勋戚
    这些勋贵勋戚尸位素餐，整日里横征暴敛，朝廷有多少银子都在他们的手里？
    现在皇帝想要收拾他们，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多年了，多少人都想找勋贵勋戚的麻烦，可惜都没机会。
    皇帝护着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这些人是勋贵，掌握着军权。这也是大明这么多年来政局稳定的原因之一。
    这些文官之间争来斗去的，但整体上没出过什么乱子。即便是有宦官专权，到了最后也没有办法真正动摇国家动摇皇权，就是因为这些勋贵勋戚的存在。
    所以皇帝才不会允许有人动他们。因为这些人的存在，皇权才得以保证。
    文官虽然打压勋贵勋戚，但是却动不了他们的军权。所有各地的军队都由勋贵勋戚统管，除了皇帝之外没人能调得动。他们自己想动也不行，因为没有兵部的勘合，他们也动不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形成了一种制衡。皇帝不用勋贵勋戚去和文官们碰，而是自己培养太监。这就导致了大明的军权游离于朝廷争斗之外。
    同时，让他们发财，给他们好处。这样一来，这些勋贵勋戚才会真真正正的听话、真真正正的拥护朝廷，使得大明朝的江山稳固、皇权稳固。
    现下，当今陛下居然要动他们？
    这就让张居正有些激动了，尤其是陛下让海瑞去做，那就代表陛下这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要一查到底。
    张居正眼睛微眯。
    这次是个机会啊！
    对着张诚抱了抱拳，张居正笑道：“多谢公公！”
    说完，张居正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脚步飞快。
    陛下生武清伯的气，这次要对付他，那也挺好。
    不过自己不可能任由皇帝只对付一个人，要把事情搞大一点，把所有人都拉进来，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厉害。
    同时也收一些好处。朝廷需要钱，让他们听话、让他们拿钱，很重要。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张诚面带笑容的站在原地，缓缓的回头说道：“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一个人笑着站在张诚的身后答道：“多谢公公。”
    站在张诚身后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此时他的脸上也带着笑容，而且笑容很灿烂，躬着身子很是恭敬。
    回头看了他一眼，张诚笑道：“你很不错，是个人才。陈矩能收到你这样的干儿子，很不错。不过他没什么前途，不如过来跟我，我也收你做干儿子。陈忠这个名字不怎么好听，我觉得张忠这个名字很好听。”
    陈忠连忙笑着说道：“多谢张公公。不过我的名字当中有一个忠。”
    意思很明显了，我这个忠不光是忠于皇帝，也要忠于我干爹，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把我挖过去的。
    张诚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没关系，来日方长。现在事情办好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多谢公公。”陈忠再一次答应道。
    出了皇宫，张居正发现有很多人还没有走，包括谭纶、申时行、张四维全都在这里等消息。
    “回去说吧。”张居正看了一眼众人说道。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各自上了马车。
    一行人直接离开了皇宫。
    这次消息扩散得非常快，皇帝准备再一次开始清查土地了，而且任命海瑞为顺天府尹，让他在顺天府开始清查土地。
    这个消息一出，京城哗然，舆情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有的人支持，有的人批判，有的人惶恐不已。尤其是那些勋贵和勋戚，心里面都害怕极了。
    海瑞这种人油盐不进，得罪不起啊！
    我怕你贪，不怕你好名，也不怕你好利，就怕你像海瑞这样什么都不好。而且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弱点，除非你弄死他。
    可是谁都知道，谁敢弄死海瑞啊？
    那是皇帝心腹之臣，皇帝看重的。皇帝亲自任命的让他来干这件事，你把他杀了，你干什么啊？
    你造反算了！
    一时之间，京城上下舆情纷纷，很多勋贵和勋戚都进宫了，开始四处打探消息。
    刚开始，消息隐蔽的还很好，没有什么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所有人的钻营之下，这件事还是有消息泄露了出来：皇帝这一次原本是不想在顺天府搞事的，而是想在应天府。但是有人惹怒了皇帝，这个惹怒皇帝的人就是武清伯他们家。
    他们家在西边买了两千多亩地准备建园子，还准备修河堤。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候，这就是在打皇帝的脸，皇帝怎么能不生气？
    根据宫里面传来的消息，皇帝气得把最心爱的玉如意都砸了；还有人说皇帝气得三天都没吃饭。
    谣言四起，大家都在讨论，各种现象都有。
    不过也有人知道这些话恐怕没有多少是真的。但是有一点事可以确认，那就是皇帝真的生气了，才会把本应该派去应天的海瑞留在了顺天。
    一时之间，武清伯府的名声臭了，在勋贵和勋戚之间也没什么好名声了。
    本来他们家名声就不好，这一次就更臭了。要不是太后还活着，估计谁都要踩他们家一脚。
    即便如此，也有人开始找武清伯府的麻烦了。勋贵和勋戚害怕，文官可不害怕，很多言官都觉得这次机会来了。
    现在弹劾张居正风险太大；弹劾皇帝，皇帝都不出来怎么弹劾？
    那么位高权重的是谁？
    是武清伯，当今太后的娘家。我连这都不畏惧，我多正直？
    何况这一次皇帝要对付他们，弹劾起来就更一点风险都没有了。
    上边顺着皇帝的意思，下边可以刷着声望，这种好事一辈子可能都赶不上这么一次。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弹劾武清伯的题本像春末的柳絮似的被一阵大风送进了皇宫大内。
    武清伯府所干的各种不法的事都被人挖了出来，有真的有假的，反正我风闻奏事。尤其是西郊土地的事，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武清伯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第二九八章 武清伯：你为什么要搞我？
    在这样的情况下，武清伯李伟如热锅上的蚂蚁，自然就着急了。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干出这样的事，也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生气。
    李伟的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啊？
    我女儿是你妈啊，我是你外公啊！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就是弄点钱盖园子啊！咱们是亲戚，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武清伯心里实在是害怕的不行，如果让海瑞查起来，自己家就完了。
    这个时候，武清伯的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恐惧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女儿是太后。当皇帝跟自己翻脸的时候，自己什么都没了。
    当皇帝要收拾自己的时候，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什么人都找不到，不会有人帮自己说话，也不会有人给自己帮忙。
    想到这些，武清伯的恐惧由内而外。他也不敢拖延了，急急忙忙的就离开家，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这一次，他想要把事情平安的过去，只能去见太后。只有太后出面，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武清伯李伟很快就来到了皇宫里，然后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平日里，皇宫里的所有人看自己都像看到了亲人一样，大太监小太监全都上来，直接来到身边笑眯眯的讨好自己。
    可这次却不一样，所有人看到自己，全都躲着，哪怕自己带着笑脸找过去，他们都会远远的闪开。
    武清伯明白，他们都怕扎上自己。
    在这一刻，他的恐惧更加深入骨髓了，原本的嚣张跋扈全都不见了。
    他比别人更清楚皇帝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当时陈忠找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说了。
    在陈忠之前，皇帝还特意见了自己的儿子，皇帝给足了自家面子，要自己家的地，然后给自己家好处。自己家却没给皇帝面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当然会生气，而且还会生很大的气。
    只不过这一次皇帝的反应远超了自己的想象。
    李伟心里面那叫一个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干？乖乖的听话不好吗？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朱翊钧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告诉李伟，这就是侥幸了。
    当一个人飘起来的时候，他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眼前所用的东西全都是虚幻的。你武清伯能有今天，是因为皇家的恩宠，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如果皇帝要动那些勋贵，比如国公侯爷，难度要大很多。人家是军功封爵，祖上是有功劳的，动了会让人觉得皇帝苛责功臣。
    何况人家家里面还有免死金牌，这玩意在太祖皇帝或者成祖皇帝那里可能不太好用，但如果放在朱翊钧这里，还是好用的。即便是这样，那些人也不敢不给皇帝的面子。
    你武清伯凭什么？外戚再豪横能怎么样？
    当年弘治皇帝张皇后的娘家更豪横，可结果呢？
    结果家破人亡。
    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陈忠，武清伯连忙迎了上去。
    “公公，公公！”李伟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太后怎么说？”
    “太后娘娘身体有恙，”陈忠笑着说道：“怕是没有办法见你了。不过没关系，您放心。等到娘娘身体好了一些，咱家就把消息送进去。”
    不是太后不想见你，是我们根本就没把消息送进去。
    陈忠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却颇为嘲讽。
    李伟这次根本就是找错人了。你得罪了谁，你不知道吗？你找太后有什么用？
    如果这次你非要捅到太后那里去，那也可以，皇帝可能会低头。但是你知道让皇帝低头的代价是什么吗？
    太后活着的时候，皇帝或许拿你们家没办法。可太后万一不在了呢？
    你想过那个时候皇帝会对你们家进行怎么样的清算吗？
    现在是让你破财免灾；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全家的命都不够抵。
    李伟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难看，随后又变得有些苍白，冷汗从身上不断流淌了下来。他直接说道：“公公，公公！我要见陛下！”
    “咱家得进去禀报。”陈忠颇为为难的说道：“陛下现在正在见海大人。你也知道，海大人马上就要接任顺天府尹了，而且还要负责顺天府的土地清查。陛下要对海大人有所交代，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敢胡乱打扰。”
    闻言，武清伯李伟的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
    他觉得头有点晕。
    如果真的让海瑞盯上自己，那就真的完了。
    李伟急切得不行，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陈忠的手里，连忙说道：“公公一定帮帮忙！”
    陈忠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事怕是不合适啊！你也知道，陛下还在生气，这事有点难办。”
    “公公放心，我回头就把地都拿出来给您种药材。”李伟咬了咬牙说道：“请您帮帮忙。”
    “您看您说的，您是什么人呢？这事虽然不好办，可是再难办也得办，毕竟是您的事。您说是不是？”
    “有劳公公，多谢多谢！”李伟连忙附和道。
    陈忠脸上的笑容一收，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您也知道，海大人那边……咱们这些人实在说不上话，这个事恐怕还是不太好办。”
    你大爷！
    李伟在心里面骂了一句，脸色也严肃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西郊的园子也可以给公公。”
    “看您说的，怎么是给咱家呢？”陈忠连忙说道：“咱家可要不起。”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李伟连忙说道：“西郊的园子是咱们合伙做生意的，我用西郊的园子入股。”
    陈忠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走一趟吧。不过这事成不成，咱家可不敢保证。”
    “公公尽心就好。”李伟连忙急声说道。
    实际上，李伟也知道这事陈忠做不了主，还是要皇帝做主才行。但陈忠是一个传声筒，自己拿出这两样东西至少有谈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武清伯的心里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第二九九章 给你，帝王的承诺！
    紫禁城，西苑。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海瑞。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此时海瑞的脸色十分严肃，站在那里目光灼灼的盯着朱翊钧。
    身为臣子，如此看着皇帝，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如果皇帝用这个事情来治罪，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是朱翊钧却没有办法，只能面露苦笑的说道：“朕的话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陛下自然是九五之尊，言出即行。”海瑞缓缓的说道：“可是这一次的事太大了，陛下又不能明旨，臣还是很担心。”
    皇帝，如果你明确的下了圣旨，那把这事好办，是言出法随。可是你私底下说的话，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
    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整个大明朝敢跟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估计也就是眼前的这位了吧？
    想了想，自己说的这件事情，它就不能明旨啊！
    其实只是说让海瑞做顺天府尹，在京城里面好好的查一查、整治一番，把这些年顺天府积压的案子全都查一查，哪家公侯有不法的事情都好好的翻一翻；同时清查土地的时候，左手清查、右手清退。
    当然了，大明建立了这么多年，顺天府的土地早就已经被他们瓜分完了，很多地方甚至连苦主都找不到了。
    这一次，朱翊钧就是要收顺天府的地。
    海瑞虽然不知道皇帝要收地，但是他觉得皇帝这个事干的不行，成不了。牵扯这么多人，肯定有人跑到皇宫里面来找事。
    不是你家的亲戚，就是他家的亲戚；不是这个功臣，就是那个功臣；还会牵扯到大大小小的军方官员。这么一搞的话，那事就大了。
    海瑞不相信皇帝能顶得住，别事情搞了一半就半途而废。
    这样半途而废，海瑞可受不了。
    海瑞当时就和朱翊钧说了，当年应天府的事情搞了一半，他就很难过。现在如果再搞一半的话，还不如不搞。
    所以海瑞就站在朱翊钧面前这么干了。
    事实上，朱翊钧也明白，海瑞不是真的不想干，这就是在将自己的军。
    朱翊钧也很无奈。
    官职已经给你了，管理顺天府是你的职责，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可是你想要我一个承诺，我怎么给你承诺？
    我说了我支持你，绝对不半途而废，是你不相信。
    这不就成了一个死结了吗？
    朱翊钧也知道，皇帝虽然说是出口成宪，可历史上皇帝反悔的事还真不少，尤其是在改革这种事情上。
    当年支持改革的都是皇帝，后来反悔的也都是皇帝。而那些改革者最后没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
    支持商鞅改革的秦孝公算是一个人物，其他人还真的就不好说。
    范仲淹怎么死的？
    王安石怎么死的？
    历代变法者有好下场的有几个？
    尤其是海瑞这次干的事。他不怕死，但是他怕皇帝半途而废。
    有些事情一旦半途而废，想再开始就没可能了。
    朱翊钧看着海瑞，伸手将刀拿了出来，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用手指直接在刀上抹了一下。
    雪亮的刀身上瞬间就留下了一抹鲜红。
    “陛下！”海瑞看到这一幕，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虽然在逼迫皇帝，但并不是真的要皇帝做什么。他是想让皇帝明白，这次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来，你也不能拦着我。
    所以他想向皇帝要一个保证，让皇帝印象深刻一些。
    没想到皇帝也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拿刀抹手指。这事要传出去，自己连命都留不下了。
    朱翊钧看着海瑞，目光坚定的说道：“这把刀是朕的配刀，陪着朕也有一段时间了。朕非常喜欢，现在把这把刀给你。”
    海瑞把头埋得很低，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上面沾了朕的血，无人不可杀，你拿着去办案吧。如果有什么人是你觉得非要杀的，朕若是不允许你杀，你可以动用这把刀，朕不会拦着你。”
    朱翊钧说完，见海瑞还没抬头，还有些疑惑，正要说什么。
    结果，海瑞趴在地上直接哭了起来。
    这一哭，整得朱翊钧愣住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您老人家哭什么啊？
    你这么大年纪了，刚正不阿的，谁都不怕，连死都不怕，你说你哭什么？
    海瑞趴在地上说道：“臣在垂暮之年能得陛下知遇之恩，实在臣的幸事！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必国士报之！”
    “陛下放心，臣这次一定百死不悔！”
    朱翊钧突然觉得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明白海瑞哭的是什么了。
    海瑞哭的是他这么多年了，委屈啊！一心一意为大明做事，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知人善任。
    自己这一次知人善任，让他放手去干了。他高兴、委屈夹杂在一起就哭了。
    可是看海瑞这个态度，朱翊钧就有点后悔了。
    我给你这把刀，是想给你一个承诺，没真的想让你去滥杀。你这要是把顺天府捅一个窟窿、把朝廷的勋贵砍掉一半，我这边也没办法交代啊！
    朱翊钧顿时就有些无奈了。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沉声道：“爱卿去吧。”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说什么？
    难道还能收回来？
    情绪定下来了，就收不回来了。
    朱翊钧需要冷静一下。
    海瑞双手接过朱翊钧的刀，从地上站起来，双手仿佛捧着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向外面走了出去。
    看着海瑞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朱翊钧定定的问道：“朕是不是做错了？”
    一边的张诚咽了咽口水有些目瞪口呆，这才回过神来。
    这岂止是过了呀？你给他那把刀，他把我砍了怎么办？
    可我也不能说皇帝做错了啊。
    张诚迟疑了一下下，把原本的说辞咽下肚，改口道：“海大人是挺难的。”
    海大人挺难，陛下你没做错。
    这个时候，陛下问你是想坚定他没做错的信心，可不真想听你说他做错了。
    这点情商，张诚还是有的。要没有的话，他现在就应该去南京养猪了。
    朱翊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反正都这样了，对或错，就慢慢看吧。”


第三零零章 关键时刻就撤
    朱翊钧的心里面还有些担心，毕竟海瑞惹事的本事实在是太高了。自己虽然不怕他惹事，可真搞出什么大事来，自己也不好扛。
    不过很快，朱翊钧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事都已经做了，就不要去想了。等真出什么事的时候再说吧，反正现在想了也没有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咱就是这么一个心大的人，这心宽得很。
    看着走进来的陈忠，朱翊钧说道：“朕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你最好带来的是好消息。如果不是的话，那你晚点再说。”
    “回陛下，确实是好消息。”陈忠连忙说道。
    “说来听听。”朱翊钧面无表情的斜靠在龙椅上。
    陈忠不敢怠慢，连忙说道：“陛下，武清伯刚刚进宫了。他找到了奴婢，愿意把地拿出来，甚至西郊的地也愿意拿出来了。”
    朱翊钧看着满脸喜色的陈忠，哼了一声，“你管这叫好消息？”
    这话一出来，陈忠顿时就呆了，连忙跪到地上说道：“陛下恕罪！”
    其实陈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上次陛下让自己办这事的时候自己没有办成，但是这次武清伯主动找上来了，就证明事情成了。
    这难道还不是一个好消息吗？陛下是怎么想的？
    站在一边的张诚看了一眼陈忠，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心里面却冷哼了一声。
    果然还是年轻，太嫩！
    如果是陈矩在这里的话，绝对不会把这个当成好消息来告诉陛下。
    现在的条件是以前的条件，以前陛下还什么都没有做呢，只是拿好处去和武清伯换，武清伯都没有答应。
    现在陛下做了事，为了武清伯陛下都已经放弃了应天府，海瑞不去应天府直接就到顺天府来干事了。你武清伯已经打乱了陛下的步骤、坏了陛下的事，还想拿之前的东西来糊弄陛下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武清伯要付出的恐怕更多了。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才能让陛下的心情痛快、才能抹平陛下对这件事的付出。不然的话，陛下凭什么原谅你？
    陈忠虽然经验少、年轻，但是不代表他笨。如果他真的笨的话，就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也不会得到陈矩的夸奖和赞扬。
    在一瞬间之后，陈忠就反应了过来，趴在地上咣咣的磕头道：“陛下，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朱翊钧直接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朕的心情虽然不好，但也不会牵连你一个奴婢。不过这件事你办得并不是很好，朕不满意。”
    陈忠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奴婢知道了。”
    说着，他没有丝毫的迟疑，朝着自个儿脸上啪啪就抽了两个耳光，“奴婢嘴贱，让陛下生气了。”
    “行了，不用做这套。”朱翊钧摆了摆手。
    这套是朱翊钧最懒得看的东西，实在是太虚假。
    如果你把事办好了，根本用不着这套拍马屁。
    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没办法，用这种方法也弥补不了你没办好的事。
    惩罚一个人不可能这么轻松，甚至就连惩罚都算不上。
    朱翊钧继续说道：“知耻后勇最重要。去把事情办好，这样就行了。”
    陈忠连忙趴在地上磕头道：“奴婢谢陛下！”
    说完，他站起身子躬身退了出去，显然是准备去干事情了。
    朱翊钧说道：“还是嫩了一些。”
    “陛下，您调教。”张诚在一边眯着眼睛说道：“慢慢的就能重用了。他还是算机灵的，跟在陈公公身边想来也能成才。”
    朱翊钧瞥了一眼张诚，眯着眼睛没说话。
    张诚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知道如果刚刚自己给陈矩上眼药，或者说陈忠什么坏话，陛下就要收拾自己了。
    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张诚已经摸清楚了陛下的脾气。
    自己这些人斗可以，但是绝不允许相互拆台、互相抹黑，必要的时候还要配合，要用能力来证明自己。
    如果谁互相拆台、相互抹黑，陛下就先收拾谁。所以张诚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上眼药，反而会帮忙。
    “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站起身子说道：“朕要去看看皇后。”
    说着，他就迈步向皇后那里走了过去。
    最近，朱翊钧和王皇后的关系有些紧张，其实就是两人闹矛盾了。
    王皇后这两天都不怎么好好搭理朱翊钧了，摆出了一副“我生气了，你要哄我”的架势。
    而闹矛盾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之前朱翊钧在王皇后那里过夜，两人自然要行周公之礼。毕竟年纪轻轻的、热恋不减，怎么可能忍得住？
    结果朱翊钧每次还都习惯性的到关键时刻就想拔出来。
    王皇后不允许，直接就狠狠地搂住了朱翊钧。
    结果朱翊钧动作有些大，还是抽了出来，还弄伤了王皇后。
    王皇后就哭了，以为朱翊钧是故意的。
    在王皇后看来，你就是不想让我有孩子，你宠爱我的事都是假的。
    遇到女人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完了。
    王皇后虽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那委屈的表情和眼泪都能把朱翊钧淹没了，搞得朱翊钧一个头两个大。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今天过去好好安慰一下王皇后。
    不就是不让拔出来吗？
    那就不拔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孩子就有孩子吧，有孩子就生。真要身体出了问题，拿系统修复吧，无非就是一点声望。
    想想，还真的有点心疼。
    朱翊钧来到王皇后这里的时候，王皇后正坐在凉亭里定定地望着湖面发呆。今天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衣，看着很是淳朴，有一种农家小妇人的韵味。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有些眼热。
    王皇后这个时候根本就没看到朱翊钧，坐在那里黯然神伤，时而抬手擦掉眼角挂着的晶莹泪水。
    深闺小怨妇我见犹怜的模样让朱翊钧食指大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走了过去。
    从背后将王皇后轻轻地搂住，朱翊钧的手不着痕迹地覆盖在那团柔软上，轻声问道：“还生气呢？”


第三零一章 给你，都给你
    王皇后的身子蓦然一僵，随后缓缓地软了下来，靠在朱翊钧怀里，无声的哭泣着，眼泪顺着眼角涓涓流下，简直委屈到不行了。
    朱翊钧无可奈何，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管用，直接就将王皇后正儿八经的公主抱抱了起来。
    王皇后惊呼了一声，连忙揽住朱翊钧的脖子。
    朱翊钧看着王皇后哭得有些微微泛红的脸，突然低下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这个姿势做这个动作非常合适。
    朱翊钧没有丝毫的犹豫，抱着王皇后就往到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行了，行了，走吧，给你个儿子。”
    王皇后咬着嘴唇不说话，幽怨的看着朱翊钧。
    朱翊钧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在演戏。
    她的确是有委屈，但是还没委屈到这个程度。她其实就是在用这种方法来逼迫自己。
    女人，哼，你的把戏已经被我戳穿了！
    就是想要一个孩子，这一点对王皇后来说太重要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夫妻情趣。
    如果她生不出孩子来的话，她的地位岌岌可危。现在乱七八糟的流言都有，还有人说要给皇帝选妃。
    给皇帝选妃，王皇后没有办法反对，这根本就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事情。而且在道理上她还要亲自主持给皇帝选妃。
    但是王皇后想在选妃之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要她现在怀孕了，选妃的事情就会往后推，哪怕举行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她第一胎就生了儿子，那地位就彻底稳固了下来。无论有什么样的狐狸精进宫都没有用。
    她能够在太后那里固宠，还有儿子傍身，哪怕皇帝的宠爱不会像现在这么浓烈，那也没有关系。她还是大明朝的皇后，地位稳如泰山。
    王皇后虽然没说话，但是也不服气，低着头在朱翊钧的胸口上咬了一口，弄得朱翊钧一疼。
    随后，她轻轻吹了口气，改咬变舔。
    朱翊钧先是痛呼了一声，随后就身子一颤，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直接就冲进了一座宫殿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把王皇后扔在了榻上。
    站在外面的太监连忙把门关上，退到了二十步以外，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站在那里。
    此时的他们就是聋子、是瞎子，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的目光不时向四周看过去，不让任何人靠近来。
    大殿里面，朱翊钧看着躺在床榻上柔弱无骨的王皇后，轻声说道：“居然敢挑衅为夫！今天就让我好好教训一下你！”
    “来呀！”王皇后躺在床上，媚眼如丝，轻咬嘴唇，挑衅的说道。
    “哎呀？还敢挑衅？”朱翊钧冷哼一声，直接就压了上去，“看为夫好好的教训你，这一次让你知道为夫的厉害！”
    朱翊钧还在宫殿里陪着王皇后。陈忠已经见到了武清伯李伟。
    此时陈忠的脸颊通红，一看就是被人打了，而且打得还很重。
    看到这一幕，李伟的心顿时就咯噔了一下子，径直来到陈忠的身边问道：“公公，这是？”
    陈忠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成。您看看咱家这脸，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事，恐怕咱家已经做不了主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李伟顿时大惊道。
    “陛下已经让海大人做了顺天府尹，并且还赐了尚方宝剑。”陈忠叹了一口气说道：“接下来的事，恐怕都要由这位海大人接手了。咱家实在是帮不上您了，您要不自己想想办法吧？”
    “您看看咱家的脸，就这一段时间，咱家不能再说什么了。干爹回来之前，咱家更不能乱来，咱家一定要安安稳稳的，不然怕是要出事啊！”
    虽然陈忠没有说皇帝拿刀割手指的事情，但是单单一把尚方宝剑就已经吓得够呛了。
    这玩意儿之前没有。
    皇帝会赐王命旗牌，能开刀问斩那种，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尚方宝剑这种从来都没有过，但是这次在山东海瑞就已经拿到了这个玩意，还是皇帝亲自给的。据说见到这把剑，就如同见到陛下。
    用这把剑杀人，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可以先斩后奏，甚至级别比王命棋牌还要高。
    而这次，海瑞居然又拿到了这个玩意！
    如果是别的人拿到了，李伟并不是很担心。
    京城是什么地方？这里有多少达官显贵？有多少富商巨贾？
    你有这样的剑又能怎么样？你真的敢杀人吗？你真的敢大开杀戒吗？
    可是海瑞他不一样，他真的敢。他或许不敢大开杀戒，但绝对敢杀鸡敬猴。
    问题是谁愿意成为哪个杀鸡儆猴的鸡？
    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他李伟是肯定不愿意的。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很可能就要成为那个杀鸡儆猴的鸡了！
    武清伯李伟连忙说道：“陈公公，劳烦您给指条明路！”
    陈忠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私下办肯定是不成了，你要光明正大的办。”
    “请公公指教。”李伟压低了声音说道。
    “找个人弹劾您，你再自己上个请罪奏疏，把事说清楚。”陈忠左看看右看看说道：“山东的两位王爷怎么办事的，您不知道吗？”
    闻言，李伟心里咯噔一下子，脸色瞬间就灰败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这个办法行，但也明白这个办法具体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在朝堂上承认错误。
    显然，他这一次伤了皇帝的脸面，皇帝要把脸面赚回去。
    当然了，好处肯定也是不能少的，这么干就真的成了那只杀鸡儆猴的鸡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海瑞要清查土地，你学那俩王爷带头，你是真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啊！
    陈忠看着李伟犹豫的样子，冷哼了一声。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如果这条路你再不走，过些日子你连这条路都没了。
    陈忠决定离李伟远一点，说道：“咱家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些了，咱家告辞了！”
    说完，陈忠转身就跑。


第三零二章 尴尬，闪着腰了
    看着陈忠毫不留恋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李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显然这位小太监已经把话带到了。皇帝不满意，只让自己去认罪。
    回头看了一眼如巨兽般盘踞的皇宫，李伟感觉被一双凶狠的眼睛盯上，全身都无法动弹，冷下来了，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这一次，没有办法了。
    以前自己可以到皇宫里面去，可以去找身为太后的女儿闹。可是这一次不行了，这次自己连皇宫都进不去，也没有办法见女儿。
    同时，李伟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自豪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在皇帝面前什么都不是。
    有女儿尽心尽力的护着，自己家或许还能逍遥一些日子；如果没有女儿护着，自己家肯定就完了。
    这一次看起来处罚很严重，可是李伟明白，这是因为有女儿在，所以处罚并没有多严重，皇帝只是要面子而已。自己只要帮皇帝把面子转过来，就没有什么事了。
    至于搭上自己的面子，李伟根本不在意。自己家要什么面子？有什么面子？
    想通这些，李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不过，他还是害怕，还是恐惧，由内而外的战栗。
    因为这次让他看清楚了事情的本质，如果没有女儿，这一次的事绝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现在女儿还在，还好。等到将来有一天，万一女儿不在了，李家怎么办？
    想到这些，李伟怎么可能不心惊胆战？怎么可能不全身发冷？
    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一步一步的向外挪动。
    良久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似乎轻快了些许，快步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变得非常快，也变得非常坚定。
    陈忠在李伟走了不久之后，突然从不远处转了出来。
    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陈忠说道：“去东厂那边说一声，让东厂盯着一点，可别搞出什么不愿意发生的事来。”
    小太监连忙答应一声，“知道了。”
    说完，他脚步很轻，仿佛鬼一样的就消失不见了。
    陈忠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他不想这么逼迫李伟，但如果不这么干的话，皇帝那边交代不过去。
    可是自己这么干了，又要面对危险。将来有一天太后知道了，说不定会有收拾自己的时候，到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后捏死了一个太监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人会为自己报仇，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
    可是陈忠也知道，如果现在不干的话，自己现在就完了。
    同时，陈忠还发另外一件事——李伟会不会孤注一掷？
    这人觉得委屈了，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如果他孤注一掷的要和陛下闹翻的话，那就完蛋了。
    要是心窄想不开，再来一个自杀，那就更完蛋了。
    到时候陛下会生气，自己就完了。
    他们家虽然肯定也完了，但是自己可不想和他同归于尽。
    陈忠虽然觉得李伟没有这个胆子，他是一个奸猾和怕死的人。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心窄了怎么办？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要派人盯着一点。
    陈忠立马就把消息传到了东厂那边，相信东厂那边会把事情办好。
    外面的事，朱翊钧自然不知道。
    他和王皇后进了宫殿里之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时辰。
    此时的朱翊钧一脸郁闷的趴在床上，王皇后坐在身边。两人都没有穿衣服，就这么坦然相对。
    王皇后坐在朱翊钧的身边，不时轻笑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双手轻轻地给朱翊钧揉着腰，不时还捏几下。
    朱翊钧有些尴尬。
    那几下动作太大了，闪着腰了。
    原本好好的，谁想到最后一次贪图新鲜，居然搞出了这样的事。
    幸亏已经完事了，不然卡在那里的话多尴尬？
    “行了，想笑就笑吧。”朱翊钧无奈。
    王皇后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怎么都忍不住了。
    笑着笑着，她半趴到了朱翊钧的背上，轻轻地用两团蹭呀蹭呀蹭的。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还没有教训够你吗？”
    闻言，王皇后笑得更开心了。
    时间的确不短，两个时辰；单次的质量也不错。
    但是最后这一下，实在是太跌份了，直接就把腰闪了。
    事实是姿势有些怪异，发力角度的问题。
    朱翊钧没解释，王皇后也明白。可是她一想到皇帝信誓旦旦的要教训自己人，而且还搞什么奇奇怪怪的姿势，结果把腰闪了，她就想笑。
    “没完了，是不是？”朱翊钧恼羞成怒。
    “好好好，不笑了。”王皇后连忙伸出手轻轻地给朱翊钧揉着腰，缓缓的说道：“要不，钧郎治妾身的罪吧。”
    “又说什么胡话，吃错药了？”朱翊钧说道。
    “是妾身没有分寸了，居然和钧郎使性子。如果不是妾身没有分寸，钧郎也不会要教训妾身而伤到自己了。”
    王皇后说得言真意切，一脸的期期艾艾。
    伸手拉住王皇后，朱翊钧说道：“不要如此说，这只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咱们只是第一次尝试，配合的不好。下一次你多练练，为夫相信一定会配合的好。到时候不但不会受伤，反而还会很舒服。来来，到这来。”
    朱翊钧拉着王皇后。
    王皇后的脸瞬时就红了，白了朱翊钧一眼，还是趴了下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朱翊钧终于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
    晃了晃腰，还有点不舒服，不过已经好多了。回头看了一眼王皇后，她还在漱口。
    见皇帝看过来，王皇后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幽怨。她把水吐了出来，直接迈步走到朱翊钧的身边，捶了捶他，撅着嘴嗔怪道：“浪费！”
    朱翊钧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他当然知道皇后这句浪费是什么意思。皇后正在疯狂备孕，那是一点都不想浪费。
    朱翊钧有些无奈。
    有些事做起来是很有意思，你好我好的。可是三个时辰诶，总要换一换花样是不是？
    不然也是腻歪。


第三零三章 朕仁至义尽
    朱翊钧将王皇后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锁骨，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王皇后嗔了一眼朱翊钧，没说话，转身一扭腰走了。
    已经得到了，那就回去好好地养着，说不定就怀孕了呢。
    朱翊钧目送着王皇后离开，没再说什么，转头往回走。
    缓解了和皇后的矛盾，安抚了后宫，这一下午也算是没白操劳。
    想到自己为了安稳后宫所做出的贡献，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做皇帝也不容易啊，那么多事都要照顾到。
    张诚跟在朱翊钧的后面，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要不要找太医来看一看？”
    皇帝走路的姿势不太对，显然是腰上受伤了。
    宫里的皇帝在这方面一向都不是很节俭，太医院那边也有专门的人手，专门给皇帝治这一方面的事呢。
    有的甚至还会炼制药，各种各样的药材都有，什么补肾强身的，什么增强能力的，反正不一而足。
    通常情况下，皇帝身子都已经空了，还在服用这种药强自坚持，结果可想而知。
    先皇当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整日里饮酒作乐，和女人各种欢乐，把自己弄死了。
    其实，历史上万历皇帝的儿子，大名鼎鼎的泰昌皇帝，仅仅在位一个月，就是这么把自个儿玩死的。
    骤然登基，初登大宝就有些搂不住了。当时的郑贵妃，也就是后来的郑太妃，为了巴结皇帝，送了十个女人过来。他们家当初对皇帝可不怎么样，就想自保一下。
    这十个女人还不是普通的大明女子，据说是来自番邦的西域女子，好像是波斯的美女。整整十个啊，全都送给皇帝了。
    然后泰昌皇帝就迷失自我了，陪着这十个女人整整玩了一个月，整日里歌唱跳舞，无论白天黑夜全都在玩耍，觉得不行了就吃药。
    结果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位就把身子掏空了。这也就算了，为了恢复能力，竟然还吃什么红丸，结果直接就把自己搞死了。
    万历皇帝的爹用了六年，万历皇帝的儿子却只用了一个月。
    现在张诚就是这么担心皇帝的。
    陛下虽然只有王皇后一个人，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样也应付得过来。
    宫里面还有人专门给陛下养生，陛下原本也比较有节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现在陛下的问题很严重，每一次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都时间过长、过程过于激烈，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看着陛下走路扶腰，张诚都有一些担心。
    瞥了忧心忡忡的张诚一眼，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
    倒不是逞强，而是真的用不着。
    自己可是有系统的人。对于一个有系统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太大事。真的肾虚了，就用系统修复一下。
    可以说，自己有一个金刚不坏的肾，而且还不是用降低智商换来的。
    张诚虽然担心，可是也无奈，只能跟在朱翊钧的后面往前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前边，陈忠已经等在这里了。
    朱翊钧问道：“武清伯走了吗？”
    “回陛下，已经走了。”陈忠躬着身子答应了一句，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不说话，其实就已经是说话了。
    事情办成了，他没有说话是因为这件事不适合当着陛下的面来说。如果事情没办成的话，他是一定会说话的。
    朱翊钧也明白陈忠是什么意思，就没有追问。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了。
    晃了晃头，朱翊钧说道：“这件事就这样吧，朕也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朕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张诚在一边笑着说道：“陛下圣明烛照，慈爱非常。如果还有人不识抬举，就是他们的问题啊！”
    叹了一口气，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世上只有不是的帝王，哪有不是的臣子啊？人家都是对的，什么事都是朕的错。”
    “他们那是胡说八道！”张诚怒声说道：“这世上没有不是的君父，只有不是的臣子！如果有人狼子野心，奴婢一定把他们都杀了！”
    “行了，知道你忠心。”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好好办事吧。”
    听了这话，张诚的心里面瞬间就像顺了气一样。
    他一直想在这件事里插一手，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是一件大事。如果把好处全都让给了姓陈的，他心里面不甘心。
    只不过一直以来，张诚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陛下也终于同意了！
    张诚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奴婢领旨谢恩！”张诚连忙说道。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
    等到他站起来之后，朱翊钧才说道：“让你去，你也要有分寸，不要乱来。这一次的事是以海瑞为主，明白吗？不要乱抢风头。”
    “奴婢明白。”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山东的事也是以海瑞为主，东厂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海瑞配合了，所以张诚明白怎么干事、怎么和海瑞配合。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张诚上次就已经体会到了这样做的好处。
    首先，东厂不会背什么骂名，出功劳也一样都不少。
    其次，就是在陛下这里，自己会捞一个懂事能干的名声。这一点对张诚来说更重要。
    张诚想了想之后说道：“陛下，董大宝已经从山东回来了。上一次在山东的时候，董大宝就跟着海大人办差。这一次奴婢也让董大宝去，让他听从海大人的吩咐。”
    “你东厂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朱翊钧语气随意的摆了摆手，一副我相信你，你怎么办都好的样子。
    可实际上，这只是故作姿态，用来收买人心的。
    你要干的事和我想的一样，那我就说这件事你做主就好了，我相信你；但是如果和我不一样，我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一定要按照之前说的办，如果你半途改了计划，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我只是满意你现在提出来的计划，而不是真的想让你做主。


第三零四章 武清伯怂得彻底
    在所有人关切的目光中，海瑞开开心心、风风火火地去顺天府上任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要做什么，但最近朝堂上也有事发生，大家能摸到一点方向。
    有人弹劾了武清伯。
    这一下，在朝堂内外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虽然武清伯的事隐秘，但是大家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武清伯惹怒了陛下，而且这次的事就是陛下针对武清伯的，其他无辜的人都是被武清伯连累了。
    有人弹劾武清伯之后，武清伯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在家闭门待参，同时上了请罪的奏疏。
    他没有辩解、没有抵赖，痛痛快快的承认了。
    武清伯不但把被弹劾的所有罪名都承认了，还承认了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罪名，包括在西郊的两亩地。
    武清伯承认自己过于奢华，实在是有违勋戚之道。同时把侵占田地的事自己招了出来，一心表示愿意把这些田地还给被侵占的百姓；家里面的庄田也不要了，全都还给皇帝。
    我们家有罪，请皇帝严惩。甚至如果皇帝想要的话，我们家的爵位也可以不要。
    这招一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原本很多人还对武清伯抱有希望，毕竟这位以前的作风大家都很了解，是桀骜不驯之辈，为人也十分没有底线。
    曾经在太后那里哭得涕泗横流、无赖的躺地上打滚撒泼要东西，武清伯都干过。
    何况现在有太后在前面顶着，武清伯应该不会妥协，还会大肆的搞事情。
    甚至很多人都期待武清伯和海瑞杠上。毕竟这次海瑞针对的是大家，如果有人带头反抗的话，他们肯定愿意跟随。
    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于是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武清伯身上，觉得他做这个出头鸟最合适。
    首先，他的地位最特殊，是太后的爹，当今皇帝是他的外孙。这样的身份地位，皇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难道真的弄死他吗？或者把他的爵位弄掉了，太后能同意吗？
    其次，老家伙没什么底线，做事也不要脸。这样的人如果撒起泼来的话很难搞，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就很容易形成一股风潮。
    所以很多人都在看、都在等，都在等着他起来做事。
    可谁能想到，武清伯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怂了？
    不但怂了，而且怂得这么彻底，把自家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了，乖乖的等待皇帝裁决。
    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这还是那个猖狂无比的武清伯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消息都藏在皇宫里，也没有人敢去问。没有人叫嚣。
    想打听也没有用，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那几个就不敢把真相泄露出去。
    一旦把真相泄露出去，肯定就是死路一条。
    皇帝这一次绝对不会心软。无论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都会遭到皇帝疯狂的报复。
    所以大家都在猜测，武清伯这是怎么了？
    即便找不到理由，大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今陛下的手段非常的强硬。而且打蛇打七寸。
    武清伯之所以怂了，是被皇帝捏住了七寸。
    内阁中。
    张居正看着手中的奏疏，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随手将奏疏放在桌子上，他转身对张四维和申时行说道：“你们两个也说说吧，这件事情怎么办？”
    奏疏到了内阁之后，这件事就由内阁来做主了。怎么处置武清伯，这个分寸要内阁来拿捏。
    张四维和申时行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武清伯一定要严惩的，这点没有意外。
    一来，是为皇帝找回面子。皇帝这一次觉得自己丢脸了，所以一定要把面子赚回来。
    在这上面，内阁一定要跟皇帝站在一起。否则的话，就是屁股歪了，谁也跑不了。
    二来，是要通过武清伯来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明白无论是谁、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地位，如果在这件事上跟皇帝对着干，都没有好下场。
    但是又不能太严格了，还要给太后的面子。如果把事情办砸了，太后那边会记恨内阁。那么这个分寸就很难拿捏了。
    陛下那边捅了娄子，内阁要擦屁股。
    对于张居正他们来说，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你们这些臣子和内阁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但是这一次事关皇帝的家事，不能伤了面子，还要维护天家和睦，还要把事情办了，这就难了。
    一旦搞不好，那就是你们离间天家的感情，皇帝没有错。
    说起来，皇帝这么干实在是有一些不对，甚至有一些操蛋。
    但是张居正他们也不敢说，脸色很是难看。
    申时行在一边想了想之后说道：“阁老，武清伯这一次为什么？”
    宫里面没有消息，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但是不妨碍他们猜测。申时行问张居正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您老有没有什么想法？
    闻言，张四维的眼睛顿时一亮，抬起头看向张居正。
    他还想从张居正这儿得到消息，不过他和张申时行的想法不一样，他觉得张居正应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现在外面朝廷和皇帝沟通的唯一通道就是张居正。陛下甚至都不召见其他人，只召见张居正，有什么事情都和张居正商量。
    陛下对张先生非常尊重，这从陛下给张居正的赏赐就能看得出来，基本三天五天的就有一次小赏赐，十天八天的就会有一次大赏赐。
    各种钱财、珍稀的东西总是往张居正家里送，甚至养颜丹和培元丹都给张居正送了不少。
    大家都知道皇帝对张居正的尊重。这么大的事，皇帝不可能不和张居正商量。
    张居正看了张四维两人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们两人在想什么。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皇帝就不可能跟他说。如此丢脸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告诉他呢？
    不要说他了，即便是皇后，皇帝都不可能说。
    越丢脸越不能说。


第三零五章 票拟打回去
    可是张居正心里面也明白，这话说出去就没有人相信。因为大家都觉得你张居正就是和皇帝穿一条裤子的，皇帝的事情你都知道。
    看了张四维两人一眼，张居正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但猜得出来。
    他想了想，说道：“这世上如果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低头，很简单的道理，是被人捏住了七寸。武清伯一直以来很猖狂，依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太后。”
    张四维两人听了这话，心头都是一震。
    申时行有些迟疑的说道：“难道太后……”
    一边的张四维也满脸的震惊。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起，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就更加确认对方的想法。
    太后从去年开始身体就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见好，时好时坏的让皇帝担心坏了。太医院那边也仔细地看过几次，但是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如果说有什么事能让武清伯害怕或者担心的话，根源肯定就在太后的身上。
    如果太后现在病了、马上就要不行了，武清伯自然要害怕。
    不但害怕，他还要为自己找后路。这个时候，抱上皇帝的大腿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怎么抱上皇帝的大腿？
    自然就是要给皇帝找面子。折损自己的面子就是最好的办法。
    做臣子的在皇帝面前折损点面子怎么了？这不是你做臣子应该做的吗？
    所以武清伯有这样的选择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如果太后死了，那就真的要变天了。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皇帝不亲政，整日里待在西苑里。虽然有一部分是皇帝自己的原因，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太后的原因，太后不希望皇帝过早的亲政。
    如果太后死了，皇帝必然要自己亲自做主，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场大地震，甚至会引发朝廷上新一番的斗争。
    张四维两人想不担心都难，看向张居正的时候都很担心。
    张居正看了一眼两人，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太后的身子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张四维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心里面也产生了新的疑惑。
    太后没有问题，那武清伯为什么这样？
    难道是太后支持皇帝整治武清伯家里？
    这不可能啊，太后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没什么文化，小气、护短，对武清伯家更是娇惯得不行。对她爹更是孝顺得没边。
    当然了，这个孝顺是要打引号的，在张居正他们看来根本就是无底线。
    张四维两人再一次看向张居正，希望他说点什么。
    如果弄清了宫里面的态度。那这次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分寸如何拿捏也更容易。
    可是让他们失望了，张居正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张居正就是不想和他们说，要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跟你们说什么啊？
    张居正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没有事意义的事了。闲聊到此为止，咱们说正事吧。”
    张四维两人都很无语。
    张阁老，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无耻了？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叫正事？
    咱们说的就是正事啊！
    惩罚武清伯一事，这件事基本是尘埃落定的事了，唯一要做的就是拿捏好分寸。
    不过看张居正的样子，张四维两人也看出来了，他就是不想说。
    他不想说，又没办法逼他，只能认下来了。
    申时行说道：“这件事情看起来麻烦，但是可以分开来看。把事情分开来看，就会变得简单很多了。”
    申时行缓缓的说道：“首先是土地的事，庄田不能动，这是大明的规矩。如果他把庄田拿了回来，其他的勋贵和勋戚怎么看？”
    “庄田是皇帝的赏赐，所以这一部分是一定不能动的。其他兼并出来的土地，那就要好好的查一查，该清退的清退、该发卖的发卖。这些，武清伯心里都有数。”
    “他西郊那块地想要盖园子，也很简单，他既然愿意献出来，那就献出来吧。毕竟盖园子这事本身就是他做的不对。除了拿到他这块地之外，再罚一些银子也就是了。”
    张居正和张四维都听着申时行的说法，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都笑着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见两人没有意见，申时行继续说道：“其他的罪名虽然多，但都是小罪名，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也就是了。武清伯说的自请除爵，我看这个就不要了。”
    申时行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似乎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但是张四维和张居正都明白，前面的事都不算什么大事，唯独这个爵位是大事。
    如果你把武清伯的爵位拿了，太后那边肯定会不接受，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恨上自己几个人。
    所以别的惩罚可以，但是爵位绝对不能动。
    可以让他们家伤筋动骨，拿出些银子来，但是地位不能变。
    这是一个很稳妥的方法，拿出去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张居正看了一眼申时行，又看了一眼张四维，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张四维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觉得很好。”
    “那就这么办吧。”张居正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申时行，然后就站起身子直接准备票拟了，
    西苑。
    “陛下，关于武清伯的诏书，内阁送了票拟上来。”
    说着，张诚恭敬地把奏疏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便站到了一边。
    伸手接过奏疏翻看了一遍，朱翊钧的脸色有些微妙。
    内阁给出来的意见很中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件事就应该这么办了。
    朱翊钧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随手就将奏疏丢给张诚说道：“打回去。”
    闻言，张诚都是一哆嗦。
    在张诚看来，武清伯做到这个份上就可以了，不可以再乱来了，皇帝的面子已经拿到了。
    可是张诚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不满意，直接把内阁的票拟打了回去。


第三零六章 免爵
    陛下这种做法就代表他对内阁的意见不满意，需要他们重新再拟定一个意见。
    这原本也是寻常的事，皇帝经常这么干。可是对于当今陛下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事。
    一直以来，陛下对张阁老都非常尊敬，凡是张阁老批驳过的奏疏，陛下就从来没有打回去过。
    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张诚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马上就去。”
    说完，张诚诚惶诚恐地捧着奏疏就走了，脚步非常快。
    实在是他不敢耽搁，万一耽搁了，陛下生气可就不得了了。
    看着张诚脚步匆匆的背影，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内阁的做法其实没有什么错，如果这件事放在平时，自己也会选择这样的做法。
    毕竟这对于朝廷的稳定是有好处的，有些事也的确不能做得太过。
    可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了结掉。不是因为自己生气，而是因为要给海瑞做个榜样。
    既然要杀鸡敬猴，那只鸡就一定要杀狠一些。如果就这么让他滑过去了，那这件事就变得好像皇帝想要他们家的东西一样。
    这对于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就是为了这些吗？
    很快，张诚就来到了内阁，奏疏也被他送来了。
    不过他没有多待，更不想见这几位内阁大学士，不想听他们问问题。
    奏疏传到了内阁之中，张居正再一次召集张四维和申时行开会。
    把奏疏放下之后，张居正沉着脸说道：“你们都看看吧，这是宫里面刚刚送来的。陛下把咱们的奏疏打回来了。”
    张四维两人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他们也知道，皇帝从来都没有这么干过。这一次皇帝这么干了，是不是代表什么其他的事？
    申时行将奏疏拿了起来，问道：“不知道是哪一份奏疏？”
    他们每天办理的事情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份。
    旁边的张四维脸色有些不好看，缓缓的说道：“不会是武清伯的那份奏疏吧？”
    闻言，申时行的神情也是一变，连忙转头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
    就是武清伯的那份奏疏。
    气氛瞬间就变了。
    申时行连忙把奏疏打开看了一眼，可是上面什么批复都没有。这让他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正常情况下，即便皇帝把奏疏打回来，也会写明原因。甚至如果不满意的话，皇帝也会在奏疏上写几句骂人的话，比如“狗屁不通”。
    这都没关系，他们也见得多了。
    可是像当今陛下这样，什么都没有写就送回来的，这才是最难办的。
    因为你要去猜皇帝的心思，如果还猜不中的话，那就是大麻烦。
    申时行有些迟疑的说道：“阁老，您要想想办法啊！”
    “你们觉得陛下哪里不满意？”张居正缓缓的说道。
    “无非就是重了，或者是轻了。”张四维面无表情的说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现在我们要判断的就是到底是轻了还是重了。”
    “那你们觉得呢？”张居正笑着说道。
    “我觉得重了。”申时行想了想之后说道。
    这也是他惯有的思维。皇家对这些人一直以来都是非常的宠信，别说没什么事了，就算有什么事，通常也不会处罚得太狠。
    这一次给出来的处罚已经足够狠了，皇帝还不满意，可能就是因为太重了。
    张四维在一边咳嗽了一声，“我恰恰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轻了。海瑞已经到了顺天府。”
    两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其实说的是一件事。
    皇帝要杀鸡儆猴、要给海瑞撑腰，才会觉得我们的惩罚轻了。
    这次张四维对这件事的判断。
    “那总不能动爵位吧？”申时行缓缓的问道。
    闻言，张四维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也觉得申时行说的有道理。如果再做的话，就真的要动爵位了。对于勋贵和勋戚来说，没有什么比爵位更重要的了。
    申时行有些担心的说道：“如果真的动了爵位的话，太后那边……”
    “那和我们没关系。”张四维面无表情的说道。
    陛下对我们的这份意见不满意，那我们就再拟定一份更严厉的意见。如果陛下满意的话，那就证明我们这些人做对了。
    如果陛下还是不满意的话，那么再往轻的来。
    现在就是这两个方向，要么往重一些，要么往轻一些，就看自己的判断了。
    判断准了，万事都好说；判断不准，就会得罪人，说不定还会被陛下呵斥。
    就看自己怎么想了。
    张四维两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张居正。
    还是要你来做主，我们出出主意还可以，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你拿主意。
    张居正也不推脱，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权利力。
    略微沉吟了片刻，张居正说道：“那就把爵位免了吧。”
    张四维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脸色很严肃的说道：“我们这就去办。”
    张四维两人走了没多久，申时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他直接来到张居正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阁老，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
    看了一眼申时行，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一些想法，只不过一直不敢相信罢了。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有这样的魄力。上次孔家的事，我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是个开始。”
    闻言，申时行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居正。他明白张居正的意思。
    皇帝连孔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孔家的爵位都没有了，你觉得朝堂上这些人皇帝有什么舍不得收拾的吗？
    这些人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除了给皇帝维持稳定以外，基本已经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地方。
    那些卫所都已经烂透了，他们也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这些人要解决，大明才有可能真正的富国强兵。
    可这是皇帝的逆鳞，皇帝用它来维持江山的稳定，触者必死。


第三零七章 微服出宫
    即便是强如张居正，他也不敢触碰皇帝的这块逆鳞。
    因为一旦你触碰了，皇帝就会觉得你有想造反的想法。这样的责任是张居正所承担不起的。
    何况那些权贵们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真的逼迫急了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对皇帝，他们不敢；对臣子，可未必有那么多顾忌。
    大明文官与权贵相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的局面。文官虽然很想灭了这些权贵，但也知道不可能；皇帝虽然知道这些权贵不重用，但也不能没有他们的支持。
    张居正没想到当今陛下居然有如此魄力。
    申时行听了张居正的话，深深地瞥了他一眼。
    皇帝陛下果然是有魄力。他没想到张居正也有这样的魄力。
    事实上，前面的那份奏疏就是一份试探，是张居正对皇帝的试探，想看看皇帝的真实态度。
    可是张居正却没有说，任由自己两人把这件事办了。现在看来，他的试探已经出结果了。
    申时行还想到了更深厚的一层，可能这就是皇帝和张居正的一种默契。
    想了半天，申时行说道：“可太后那里……”
    张居正转过头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皇宫，脸色颇为沉重，也实实在在的有些无奈。
    那边太后他也是了解的，真的有什么事了也不奇怪。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最关键的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摆得平太后，
    西苑。
    票拟的奏疏再一次递了上来，朱翊钧看了一眼，就伸手递给了身边的陈忠，直接说道：“你把这份奏疏给武清伯送去。”
    “等他看过之后，你告诉他，太后身体已经好了一些了，很想念他，想让他进宫一趟，让他去见太后吧。”
    在这方面，朱翊钧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出手。问题从哪里出现的，就要从哪里解决。
    自己才不会去见太后。武清伯搞出来的事，就要让武清伯自个儿解决。他解决好了最好，解决不好那就没得说了。
    陈忠在一边躬身说道：“是，陛下。”
    说完，便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非常快，心里面也很痛快，恨不得快点见到武清伯，把这件事快点告诉他。
    这些日子，陈忠没少受武清伯的气。前些日子因为这件事，搞得他在陛下的面前都丢了脸，这一次一定要把面子找回来。
    朱翊钧看着陈忠离开，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张诚有些迟疑的答应道：“陛下，要不就算了吧？”
    “说什么话？”朱翊钧冷声道：“把俞大猷和刘显叫上，咱们走。”
    说完，朱翊钧就向外走了出去。
    皇宫大内这么无聊，不出去走一走怎么能行？
    海瑞现在已经上任了顺天府尹，自己正好去看看热闹，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何况自己也很好奇海瑞要怎么清查顺天府的土地。
    很快，一群人就换好了衣服。
    朱翊钧穿了一身富家公子的衣裳，手中持了一把题了字的纸扇，好一副公子世无双的气派。
    刘显和俞大猷打扮成了健壮的老仆人，一看就是一拳能干倒一头牛的存在。
    张诚则是一副精明的管家打扮。其他的人也有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护卫。
    这次，六姑娘也跟着朱翊钧出去了。她打扮的是一个小丫鬟。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西苑，很快就消失在了京城的大路上。
    与上次出来相比，这一次出来，朱翊钧发现京城更热闹了一些。
    刚走出去不远，朱翊钧就发现了前面有热闹看。
    一群顺天府的衙役似乎在追捕什么人，闹得鸡飞狗跳的。
    那人跑得非常快，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挑衅，“一群乌龟，追不上小爷我！”
    刚转过路口，就有一些人冲了出来。
    那人也不跑了，和那些人一起站在路口，不服气的对着追上来的衙役们冷笑。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就笑了。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刚出宫就碰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打起来？
    朱翊钧说道：“赶紧找个地方。”
    六姑娘看了一眼朱翊钧，没想到陛下还有这一面。
    张诚倒是不意外，连忙找了一个茶摊。
    一行人直接在桌子旁边就坐了下来。张诚还安排人把瓜果端了上来。
    朱翊钧抓了一把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嗑着，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姑娘倒是没有忙着吃，而是开始伺候朱翊钧。
    她拿起一块瓜，把所有的籽全都挑了出去，这才满意的放到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对她笑了笑，拿起瓜咬了一口，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吃瓜群众。
    衙役们冲上来之后，为首的捕头指着刚才的人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在干什么？顺天府拘传居然也敢逃跑？不要命了是不是？”
    “顺天府？”那人冷笑着啐了一口，说道：“呸！什么东西！”
    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极为桀骜不驯。
    他和身后的人穿的差不多，应该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从他们身上的布料来看，应该是某一个大人物家里面的豪奴。
    顺天府的捕头咬了咬牙，伸手把铁尺举了起来，怒声道：“我劝你赶快跟我回去，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人顿时就笑了起来。
    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你们？”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你们是顺天府的衙役。不穿的时候，你们算什么？抓我回去？你们也配？”
    “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衙役，能把我怎么样？你家里有老娘，也有孩子吧？”
    “抓我，你要是敢抓我的话，我身后这些人就去弄死你老娘！弄死你孩子！把你媳妇卖到青楼里！赶快闪开，不然的话，没你的好果子吃！”
    捕头咬了咬牙，脸色很是狰狞，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古怪，对着张诚招了招手问道：“在京城的地面上，居然还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吗？”


第三零八章 收拾暴徒
    听了皇帝的问题，张诚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他没想到这次出来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京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无非就是权贵之家的豪奴，威胁一些顺天府的衙役而已。
    在张诚看来，这种事实在是太正常了，京城经常有人这么干。只不过这一次被皇帝碰到了而已。
    张诚虽然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但是知道皇帝的脾气，他跟着皇帝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皇帝一向嫉恶如仇。或者说，皇帝对自身的权力看得非常重。
    国家机关的权力就代表着皇帝的权力，这些人敢威胁顺天府的衙役，其实就是在威胁皇帝的权力。这些人不要命了。
    你们不要命可以，你们身后的主子怕是也要完了。
    张诚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道：“启禀陛下，京城的豪奴比较多也比较乱，这样的事倒也有一些。”
    闻言，朱翊钧的眉头一皱，“没人管得了吗？”
    张诚听了这话，就有些迟疑了，没想到皇帝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是管得了管不了的问题吗？
    这是敢不敢管的问题。官员为什么不管，陛下你还不明白吗？
    不过张诚也知道，有的时候，一些问题就是明知故问，陛下问了，自己就需要回答，而且还必须要严肃认真的回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张诚说道：“回陛下，无非就是一些权贵的权力比较大，地方的官员得罪不起，所以不敢管罢了。”
    “这种事在京城居然也有？”朱翊钧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回陛下，在哪里都一样。”张诚连忙说道：“要不奴婢把这些人抓过来问一问，看看他们是谁家的人？”
    在张诚看来，反正这些人都完蛋了，自己也不怕得罪人。只要这些人落到东厂的手里面，那就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只要查得出来，就把这些人全都干掉，把他们身后的人也都揪出来，这就是自己的功劳。
    朱翊钧看了张诚一眼，摇了摇头，又看向面前的衙役。
    他想看看这些衙役是怎么选择的，虽然这有些为难这些衙役了。
    当一个衙门没有办法为自己的手下人撑腰的时候，那这些人自然也没有办法为了自个儿的衙门拼命。从现在到后世都是这样的道理。
    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了的话，就会导致下面的人不做事。我做事得罪了人，还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要面对人家的报复，那我为什么要做？上面的人都不做，我为什么要做？
    现在的情况也一样，眼前的这些衙役就已经被僵到这里了，所以他们这些豪奴才如此的豪横，这些衙役才如此的难堪。
    领头的捕头盯着对面的人，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边的豪奴抱着肩膀，桀骜不驯的说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带着你的人快滚！还想抓大爷？你小子识相一点，现在离开什么事都没有。”
    为首的捕头眼睛里满是悲愤，略微想了想之后，他咬了咬牙，伸手握住了手中的铁尺，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上去，抓人！”
    他身后的衙役们顿时一愣，看向捕头的表情也有些迟疑。
    显然，这些衙役没想到捕头会是这样的选择。而且他们似乎也有一些畏惧，面对上头的责难时捕头可以顶一下，他们还不如捕头。
    这位捕头也是个狠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冲了上去。
    他第一个杀上去，其他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就跟了上去，随后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架声。
    那些豪奴的胆子也不小，居然还敢反抗，双方顿时打成了一团。他们手里面都有棍棒，这一开打，战斗就很是激烈。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脸色更阴沉了。
    这些人居然敢拒捕？还敢和衙役打在一起！
    在大明朝，这种罪名就是死罪。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说道：“让你的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送到顺天府衙门去。顺便再去看看热闹。”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不远处的董大宝瞬间就带着一群东厂的番子冲了出来。
    他们手中拿的可不是铁尺，而是真正的刀。
    一边往前冲，一边传出“铮铮铮”的刀出鞘之声，瞬间就响彻了整个大街。
    董大宝冲在前面，大声喊道：“所有人全部停手，如果谁再动手，一律格杀勿论！”
    闻言，大街上瞬间就是一静。
    无论是顺天府的衙役，还是那些暴徒，双方瞬间都停了下来。
    他们全都看到了，来的居然是东厂的番子，而且拿的都是刀，是能杀人的刀。
    这些暴徒瞬间就不敢反抗了，他们手中的棍棒可砍不过对方的刀。而且这要是厮杀起来的话，自己这边能有什么好下场？
    对方的人多，而且有些番子手中还拿着弩箭。
    衙役们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至少大家都是朝廷的人。
    东厂那边应该不会是这些暴徒的帮手吧？
    不过也没有准。
    他们一脸警戒的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集结在了一起，手中紧紧握着铁尺，紧张地看着董大宝等人。
    董大宝等人根本就没有去看这帮衙役，径直来到为首的暴徒身边，斜睨了一眼他们，说道：“乖乖的把手里的棍棒放下，然后所有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为首的暴徒没有照做，而是一脸笑眯眯的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董大宝看到这满脸谄笑的小子，眼睛就是一眯。
    皇帝就在不远处，你小子刚刚干的事已经全都被陛下看到了，而且惹怒了陛下。你的死期不远了！
    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跟我这么说话？
    董大宝顿时就笑了。
    不错不错，你很不错！你这是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没有丝毫的迟疑，董大宝不给这小子反应的时间，直接贴身而上，双手按住他的后颈往下猛地一按，同时膝盖向上直接狠狠地撞向他的腹部。


第三零九章 看大戏去！
    砰的一声，这一下又准又狠。
    这小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哦！”了一声差点背过去了。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按着他的头扔到了一边。
    身后的东厂番子冲了上来，双刀直接架住了这小子的脖子。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小子，董大宝活动着手指说道：“所有人把手中的武器扔下，双手抱头蹲下。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如果有人还不做，马上格杀勿论！”
    站在董大宝身后的弩手瞬间就把手中的弩箭举了起来，全都瞄向了眼前的暴徒们。只要董大宝一声令下，这些弩箭就会全部发射出来，到时候现场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看着为首的人被抓了，这些暴徒脸上纷纷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连忙把武器哐啷一声扔在了地上。一时之间，大街上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番子们上来，把他们全都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顺天府的衙役们也反应了过来，这些人果然是自己人。
    为首的捕头连忙走到董大宝的身边，抱拳说道：“顺天府捕头陆风，参见这位大人。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看了一眼顺天府的捕头，董大宝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抱了抱拳，语气非常客气的说道：“锦衣卫掌刑千户，董大宝，见过陆捕头。”
    听到董大宝自报名号，陆风的心里面就是一哆嗦。
    锦衣卫掌刑千户，董大宝。
    这个人这段时间在京城声名鹊起，让人如雷贯耳，甚至提起来能让小儿夜啼。
    当初清扫京城赌场和青楼的时候，就是这个董大宝带的队。那一次，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人，可以说就是心狠手辣的代名词。只是没想到，他这一次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陆风连忙抱拳说道：“原来是董大人，幸会，幸会！”
    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陆捕头客气了。我这一次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来帮忙的。咱跟你们顺天府的府尹海大人也算得上熟识。上一次去山东的时候，就是我跟着海大人一起去的。”
    听了这话，陆风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也越来越亮。
    自己果然没有判断错，自己家的那位海大人这一次真的是有备而来。
    海瑞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他们都知道这次来顺天府就是干事的。
    可是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一个太好的消息，因为海瑞是来办大事的，必然要得罪人。
    他海瑞得罪得起那些人，自己这些人可得罪不起，心里面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
    今天来抓人也只是个样子。这些暴徒，看他们胆子多大，居然敢拒捕殴差，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陆风也是咬着牙硬上的，心里面实在是很担心。
    不过陆风也知道，如果这次不上的话，自己在海瑞那边也没有办法交代下去。
    只能期待海瑞的实力足够强。
    事实证明，自己家的大人实力真的足够强，这边才打了一半，东厂的番子就来了。
    东厂可不像顺天府衙役这样的无能。这些豪奴敢威胁去抓自己的家人，让他们威胁东厂试试？
    只要他们敢张这个嘴，东厂就敢把他们抓回去。还敢杀东厂的人全家？
    没等你动手，你全家的人都没了。
    想到这里，陆风的心里就有一些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天府衙门能像东厂一样？
    不过很快，陆风就把这种想法扔了出去。眼前的事办好比较重要，剩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再说吧。
    陆风看着董大宝笑着问道：“董大人，这些人怎么办啊？”
    他现在很想听到董大宝说“把这些人带回东厂去”，这些人只要进了东厂，就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甚至根本就不会再出来了。
    这些人威胁自己，进东厂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董大宝看了一眼陆风，笑着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陆风的想法，不过还是说道：“这些人我不能带到东厂去。其实我也不瞒你，这是张公公让我来的。我这次来，主要就是配合海大人查案。”
    “这些人当然要送到顺天府去，交给海大人来审案和发落。李捕头不如和我一起过去，到海大人那里把事情讲清楚说明白。”
    董大宝在山东跟着海瑞的时间并不短，对于海瑞的行事作风，他是非常非常了解的。
    这些人落到海瑞的手里面，绝对没有好下场。不要以为东厂狠，海瑞比东厂更狠。
    只不过，人家海瑞办事讲规矩、尊重法律。在这方面，董大宝也比较佩服海瑞。
    可是你说海瑞舍不得下手，那绝对不可能。海瑞下手绝对下得去，而且不问对方是谁，谁都不给面子。
    对于董大宝来说，东厂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陆风去里面虽然失望，不过也明白对方说的话的意思。同时，他也想看看己家的海大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接下来如何做事，还是要看这位海大人的表现。如果你不争气，那你也没有资格要求我手下，大家还是像以前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日子都好过。
    陆风虽然心里面想回到那种日子，可是又总觉得不甘心。不过这种不甘心却非常隐秘，甚至不自己去感受的话，自己都发现不了。
    陆风笑着对着董大宝抱了抱拳道：“那就多谢董大人了。”
    “客气了，客气了！”董大宝摆手说道。
    两人带着手下押着这些暴徒一起向顺天府走了过去。
    张诚站在朱翊钧的身边，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咱们？”
    “跟着去看看啊！”朱翊钧站起身子，有些兴奋的说道：“朕还没看过审案，正好去瞧瞧。”
    说着，他大摇大晃地先走了上去。
    张诚很无奈，看了一眼俞大猷和刘显。
    你们两位劝一劝吧，不要让陛下去看热闹了。那里人多眼杂，容易出事，咱们还是回皇宫吧！
    可是俞大猷和刘显两人却不为所动，直接跟着就走了上去。
    张诚无奈的看着这些人，坐着坐着也连忙拔脚追了上去。
    都什么人！
无题
今天白天没码字，
    晚上电脑才开机。
    白天以为能日万，
    晚上疲软硬不起。
    各位看官莫生气，
    周周在此赔不是。
    看得不爽莫着急，
    存稿都在脑子里，
    明儿定然多码字！


第三一零章 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
    顺天府衙门。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还有很多人是来打探消息的。
    毕竟这是海瑞上任以来第一次公开审案。原本大家就很好奇，现在就更好奇了。
    海瑞居然要公开审案，那这次公开审案的意义自然是非凡的。
    所有人都想来看看情况，好决定究竟接下来要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朱翊钧一行人也赶到了顺天府衙门，很快就找好了一个位置。
    朱翊钧站在前面，左右两侧全部都是他的护卫。
    张诚和俞大猷也陪在身边，大家挤在一起准备看热闹。
    六姑娘站在朱翊钧的身侧，脸色也很是兴奋。
    她每天在宫里面所做的事就是伺候皇帝，虽然她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但偶尔也会觉得很无聊。
    现在能出宫看热闹，自然很是高兴。虽然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看热闹还分有关系没关系吗？
    很快，从一边的通道里有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董大宝和陆捕头，他们押着几个人，直接把人押到了堂上。
    现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审案要开始了。
    顺天府的衙役分列两边站好，正好拿着杀威棒，面容严肃，表情凝重。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搞这么大的阵仗。
    以前的顺天府可不是这样的，基本就是维持稳定，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如果有事情，也是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这么高调还是第一次。
    朱翊钧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知道海瑞要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三个人抬着东西从后面走了出来，直接放到了大堂之上。
    看到这几个东西，朱翊钧嘴角就是一抽抽。
    这是三个铡刀，狗头铡、虎头铡和龙头铡。
    狗头铡是铜的，虎头铡是银的。
    龙头铡居然是金的。这玩意一看就知道是镀的，但是也挺吓人的。
    这三个铡刀一拿出来，现场顿时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三个铡刀，不少人都觉得：
    疯了，梦回大宋吗？
    这三个铡刀，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前些日子，京城里面流行起了说书。大概是在山东那边爆火之后，京城这儿的说书也爆火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主要讲的还是海瑞和皇帝的故事，这些人主要负责吹捧皇帝。
    可是除了官方之外，民间也衍生出了很多的东西。
    在元朝开始，就已经有了杂剧这种东西。说书这种方式很快就被大家接受了，于是各种故事都被拿了出来。
    朱翊钧记得很清楚，自己搞了一个开封府出来，顺便还讲了一下包拯的事，还把这件事和海瑞套在了一起。
    这也是自己为海瑞造势的一种方法。海瑞的势力造起来了，自己的势力也就造起来了。
    不过朱翊钧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海瑞居然把包拯的故事变成真的了。
    这三个铡刀，在包拯的故事里面出场次数非常频繁。现在可倒好，海瑞直接就把这个东西搬到了大明朝来，直接抬到了顺天府的衙门。
    看这个架势，他还准备用这三个玩意。
    朱翊钧的神情那叫一个古怪。
    周围的人表情也都变了，虽然梦回大宋的故事传播的很广，但是也有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就打听了起来。
    于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就兴奋地开始在现场宣传了起来。
    现场知道这些故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海瑞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这玩意抬出来，那可是要见血的。
    那些被抓来的人看到这三个寒光测测的铡刀之后，脸色都变白了。
    他们经常在街面上混，这铡刀的故事早就已经听说了。
    这三把铡刀可真的是非同凡响，狗头铡铡平民，虎头铡铡大臣，龙头铡专铡皇亲国戚。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海瑞掀开帘子，从后面走了进来。他脚步坚定，直接走到了大堂中央。
    对着大堂躬身行礼，海瑞大声说道：“请尚方宝剑！”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就炸锅了。
    很多人都想开口，但是又不敢，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尚方宝剑，大家都听说过这玩意，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应该能拥有的玩意，而且最近这东西在说书中的出场率非常高，据说是皇帝赐予的，可以先斩后奏；见到尚方宝剑，如朕躬亲。
    很快，后面就有人拖着盘子把尚方宝剑请了上来。
    盘子上面缠着黄布，黄布上面摆放着架子，架子上面放着黄布裹着的尚方宝剑。
    于是，尚方宝剑很快就被放到了桌子上。
    所有人都退到了大堂下，海瑞站在最前面恭恭敬敬的行礼。
    “叩拜尚方宝剑！”说着，海瑞自己第一个就跪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周围的人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难道我也要跪下去拜自己的剑吗？
    不对，应该说是一把直刀。
    所有人都跪下去之后，朱翊钧往后缩了缩，悄悄蹲在了地上。
    站着实在是太惹眼了，反正也没有人看自己，蹲着应该看不出来吧？
    很快，朱翊钧就发现了，没有人看自己。
    大家都被这把尚方宝剑震惊了，所有人都在跪拜它。
    等到大家站起来的时候，朱翊钧也趁势跟着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尚方宝剑已经被海瑞身后的随从抱在了怀里。
    朱翊钧看了一眼，发现抱着尚方宝剑的竟然是东厂的董大宝。
    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朱翊钧觉得好像也应该这么干。毕竟东厂的人是皇帝的人，由他抱着尚方宝剑，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海瑞缓缓地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面容严肃地拿起惊堂木，用力的在桌子上一拍，大声喊道：“升堂！”
    随着他的一声喊，顺天府的衙役将杀威棒猛的在地上敲了起来。
    一边敲，一边大声喊着，“威武！”


第三一一章 斩立决
    原本喊堂威也是寻常的事，可是在三把寒光测测的铡刀当背景的烘托下、在董大宝抱着尚方宝剑的威慑中，这些衙役的神态也都跟着转变了。
    堂威喊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整个大堂上的威严气氛瞬间就提了起来。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果然，这代表国家的权力机关，庄严肃穆。
    “带人犯。”海瑞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捕头没有丝毫迟疑的把人押了上来。
    这些人根本就不敢反抗，一脸颓丧地跪在了地上。
    “回大人，人带到了。”陆捕头抱着拳头说道。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可曾拒捕？”
    闻言，所有人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心里面就是一沉。
    海瑞突然把这事提起，代表着这事严重了。
    陆捕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些人，说道：“回大人，他们的确拒捕了，而且还和我们打了起来。如果不是东厂的人帮忙，这些人恐怕还和我们打着。”
    海瑞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把过程详细的说一遍。”
    陆捕头这个时候自然不会隐瞒，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都说了一遍，包括这些人怎么样拒捕、怎么样放狠话。
    海瑞的眼睛微眯。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都想看海瑞要怎么处罚这些豪奴。
    海瑞看着为首的那个人，伸手将令牌拿了起来说道：“拒捕殴差，形同造反，把他全家人都下狱。”
    说完，海瑞把令牌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
    陆捕头听了这话，神色一肃，伸手从地上将令牌捡了起来，躬身行礼道：“是，大人！”
    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几个衙役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陆捕头向外走了出去，显然是跟着去拿人了。
    一边的董大宝使了一个眼色。
    东厂的番子见状，也连忙跟上。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抓全家了？
    为首的人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不狂也不傲了，一边趴在地上磕头，一边急切道：“大人，我知错了！大人，恕罪啊！这和我的家人没有关系！”
    海瑞根本就没有看他，又拿起了一块令牌，问道：“你可是张三？”
    “回大人，正是张三。”这人哭丧着脸连忙应道。
    “验明正身。”海瑞一脸的严肃。
    旁边有个人过来，拿着画像看了看，又让地上跪着的这人按了手印。
    随后，又有几个人上前辨认了一番。
    这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启禀大人，此人正是张三。”
    “拒捕殴差，此乃大罪。张三，你认不认罪？”海瑞面无表情的说道。
    “回大人，我……我……”张三我了好几句，也没有说出来。
    他实在是想不到怎么反驳。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确是跟顺天府的衙役们打了起来。不承认也不行，人家有人证。
    张三低头颓然道：“大人，小人认罪。”
    “这就好，签字画押。”海瑞板着脸，并无多话。
    旁边负责记录的文书连忙走了过来，把一份供状递到张三的面前。
    张三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犹豫了半天不愿意按手印，也不愿意签名。
    旁边的衙役瞬间走了上来，抓住他的手按上了手印。
    这一幕如果放在平时，肯定会有人喊“屈打成招！人家没有按，是你拉着人家按的！”
    可是在现场这种气氛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海瑞继续说道：“甄把头一家是不是你杀的？”
    张三心里咯噔一下子，他没想到海瑞居然把这案子翻出来了。
    这个案子当然是他干的，可是他也知道不能承认，咬了咬牙说道：“回大人，小人不知道甄把头是谁。”
    “是吗？”海瑞倒也没生气的样子，声音平和的说道：“去年三月初六，你带着十几个人去到甄家庄，将甄把头围殴至死。”
    “这件案子被甄家人告到了顺天府衙门。你贿赂了当时的典狱和文书，让他们将这件案子压了下去，在甄把头的尸格写了因病暴卒。可有此事？”
    张三心里一突突。
    这你都查出来了？
    他转头四下看去，果然没有见到自己曾经贿赂的官员，脸色顿时就变了。
    张三抬起头，硬着脖子说道：“小的没有做过。”
    “是吗？”海瑞冷笑道：“带证人。”
    很快，就有人从外面走了上来。
    除了普通百姓以外，还有两个被押的犯人，同时还有几个跟张三穿着一样衣服的人。
    张三看到这些人，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
    那些普通百姓他不认识，但是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甄家庄的人，是目击证人。
    这两个被羁押的罪人，就是他曾经贿赂的官员。
    身后那些跟自己穿一样衣服的人，是当时跟自己一起干这个事的人。
    大明律法，三人成供。只要有三个人能证明这件事情是你干的，那这就算证据。
    何况现场有这么多人看到了是你干的，当然就能证明是你干的。
    “张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海瑞怒声说道。
    “我没有！”张三梗着脖子反驳道。
    “是吗？”海瑞怒极反笑道：“不承认是吧？觉得会有人来救你是吧？”
    “本官今天就告诉你，没有人能从本官手里把你救出去！”
    说着，海瑞将手中的令牌拿了起来。
    “罪犯张三，拒捕殴差，形同谋反，判处斩立决！三日之后，斩首示众，家人连坐。”
    “成年男丁一律斩立决，所有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海瑞声音很平淡。
    这话一出来，外面的人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海瑞。
    甚至连朱翊钧都差点脱口一出一句：
    我淦！
    海瑞，你狠！
    你这就差满门抄斩了！
    这个判罚实在是太狠了，而且也太重了。
    张三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抬起头大声呼喊道：“我不服！”
    “没用。”海瑞面无表情的说道：“顺天府可以判死，同时也是最终判决。只需要上报刑部核准，就可以了。”
    “本官有尚方宝剑、有三口铡刀，就是现在杀了你，也在本官的权力之内。”
    “别说你是一个区区家奴，哪怕是朝廷命官，也应如此！”


第三一二章 长宁伯周家
    海瑞这话说的神圣威严不可侵犯，脸色很是严肃的瞪着面前的张三。
    朱翊钧在下面坐着，恨不得给海瑞竖一个大拇指。
    霸气绝伦！
    干得漂亮！
    张三闻言，顿时就哆嗦了起来，不过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你不能那么对我！你这是草菅人命，我要告你！”
    “告我？你到哪里去告我？”海瑞冷哼了一声。
    “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是一个罪犯而已，不但拒捕，而且还打伤了官差，还杀害甄把头，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随便你告我，又能怎么样？你能讲得出道理来吗？”
    “何况陛下许我便宜行事，我就是现在让人把你推出去，将你当场打杀，也在便宜行事之内。”
    “来人，把他推出去，用狗头铡铡了！”
    张三顿时就呆了，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跪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衙役上来拉他，他这才反应了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连忙爬起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我招了！我招了，我全都认罪！大人饶命，饶命啊！”
    朱翊钧看着海瑞，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早就看出来了，海瑞这不过就是在吓唬张三。这一番操作就是想让张三认罪，估计还要追查张三身后的人。
    在朱翊钧看来，海瑞针对的就是张三身后的人。如果仅仅是一个张三，海瑞根本就用不着跟他废话，带着人当众之下把人打死也就是了。
    这种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查的，确定是张三打死的人之后，直接抓起来受刑就完了。
    如果不是当场打死，可能还会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被人陷害，或者是其他的案情在里面。
    这种当场打死的，没什么好查的。显然，海瑞要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
    只不过不知道这个张三除了这些案子之外，还涉及到了什么其他的案子？
    而且这些豪奴不吓唬吓唬他，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以为自个儿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到。硬扛着。
    甚至有的时候你即便已经证据确凿、用他的命威胁他，他都不害怕。因为他愿意去死，愿意保护背后的人。
    他死了又怎么样呢，家里人一样过好日子；招了的话，家里人也好不了。
    基于如此，海瑞上来就把他的家人牵扯了进来，直接让人先抓到大牢里再说。一方面是威胁，另外一方面也是保护。
    否则他的家人在外面，他在大牢里，就很容易被人威胁。你想让他说什么东西，他也不会说。
    海瑞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很好，说，甄把头是不是你打死的？”海瑞缓缓的问道。
    “回大人，正是我带的人把他打死的。”张三这次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点头认罪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是我和他们一起打死的。”
    “为什么和他们一起打死了甄把头？”海瑞继续问道。
    “是为了抢他们家的娘子。”张三缓缓的说道：“我们家公子看上了甄把头的娘子，就让我们把甄把头打死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是甄把头不识相。我们勾引他赌钱，想让他输钱之后把娘子卖给我们，结果这个家伙不赌；我们给他钱，他也不干。”
    “后来我们公子就急了，要把甄把头打一顿，让他卧床不起。到时候他娘子一定会找人给他看病，这看病可需要花费不少银子。”
    “家里的银子花光了，甄把头娘子自然要到处借钱。这要欠下了钱，他娘子就跑不了了。”
    “于是我们就去了。可是谁知道，哪个小子下手这么没分寸，直接就把人打死了。”
    朱翊钧站在下面听着，脸色非常难看。
    虽然他知道这后面肯定有隐藏案情，但是没想到居然就是这么一个隐藏案情？
    一个纨绔子弟想要抢人家的媳妇，结果搞出了这么个事？
    这个办法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绝对有效。
    只要甄把头不死，那他躺在床上就永远要花钱。
    他娘子如果是那种潘金莲一样的女人，自然会嫌弃他、自然好勾搭。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自己的丈夫。
    如果有人愿意帮忙、愿意借她钱，她肯定会愿意借的。无论是施恩还是威胁，成功的机率都很高。
    这个纨绔子弟经验丰富，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你们家公子是谁？”海瑞语气平和的说道。
    显然，这个案子就是海瑞追查的陈年旧案之一，也是海瑞想要翻腾起来的一个案子。
    朱翊钧意识到了，这是要杀鸡儆猴。
    “我们家公子，是长宁伯府的三公子周琦。”张三低着头说道。
    闻言，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多来看热闹的人目光明灭不定，打探消息的人更是脸色阴沉。
    谁也没想到，海瑞居然弄出了这么一个案子！
    这第一个案子就盯上了长宁伯周家。
    要知道，长宁伯他们家可不简单，在勋戚当中也算得上是煊赫一时的存在。
    第一代长宁伯还有一个哥哥，封的是庆云侯。
    身为外戚，一门一侯一伯，在这之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可见他们家当年是有多么的煊赫。
    与之比起来，当今太后的娘家武清伯府简直就是不入流。
    庆云侯和长宁伯都是孝肃皇后周氏的弟弟。孝肃皇后周氏是明英宗朱祁镇的贵妃、明宪宗朱见深的生母。
    这位孝肃皇后周氏，当年也很是嚣张跋扈。她儿子登基以后，想要立东西两宫太后。
    周氏只是贵妃出身，当时太监夏时为讨好周贵妃，传谕独尊周贵妃为皇太后。
    大学士李贤、彭时力争，才让周钱两位太后并尊。
    在英宗死了以后以后，周氏想要和丈夫合葬，可是当时英宗下过诏只愿与心头挚爱、原配钱皇后合葬。
    钱太后死后，周氏欲阻挡钱太后合葬裕陵。宪宗委曲宽譬，最后才得以合葬。
    可是即便如此，周氏也想了其他的招数让自己去合葬，而不让钱太后合葬。


第三一三章 去长宁伯府拿人
    周太后还是暗中搞了鬼，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
    而且钱太后虽与英宗同陵墓，却异穴，葬处距离英宗玄堂有数丈，中间的隧道被填满了。而右边周太后的隧道却是空荡荡的。可见这个周氏多么嚣张跋扈、多么专横。
    到了后来，弘治皇帝非常不得宠，自己的母亲也被害死了，万贵妃也想害死他。周太后又护住了弘治皇帝。
    周太后将孙子育于仁寿宫中，省视万方。
    及明孝宗即位，尊周太后为太皇太后，感念她的抚养之恩，因此事待周太皇太后亦至孝。
    正因为如此，这位周太后一共经历了三位皇帝。
    一位是她的丈夫，她做到了贵妃；一位是她的儿子，她做到了太后；一位是她的孙子，她做到了太皇太后。
    三朝下来，她娘家家都是十分煊赫。
    现在虽然不行了，这个不行也只是和当年相比不行。这些年，他们家通过联姻，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把关系弄得盘根错节，在整个京城的勋贵和勋戚里面也还是十分有地位。
    谁也没想到，海瑞会拿他们家开刀。
    心里面震惊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海瑞是谁啊？他怕什么啊？
    如果没有这样的魄力，他也不是海瑞了。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来人，去长宁伯府，把周琦给本官带来。”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谁去带人啊？
    下面衙役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抓一个张三，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挨揍了。现在去长宁伯府抓长宁伯的儿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想要把人抓回来，难度太大了。说不定到了那里，还要被羞辱、挨揍。
    这也就罢了，人抓回来也还好。主要是抓不回来，在海瑞这里也没法交代。
    海瑞是什么人？
    那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自从海瑞上任以后，自己这些人就没少吃他的亏。这些日子，他都收拾了多少人？
    可是不去又不行，害怕啊！
    海瑞看着下面这些犹豫的衙役，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能理解这些人的担心和害怕。
    谁不怕报复啊？
    他们不是自己。如果自己把这件事没有办得干净利落，到时候他们很容易遭受报复。等到自己走了以后，这些衙役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了。
    在山东的时候，自己为了保护曹家母女，甚至把他们带到了京城来。这也是不得已之举。
    在京城这边，恐怕这些衙役比曹家母女的处境还要惨。
    就是一个张三这样的豪奴，居然也敢威胁捕头，还要威胁抓他的家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从张三的作风就能看得出来，长宁伯他们一家的都是什么作风。
    于是海瑞的目光转向了董大宝。
    一直以来，海瑞都觉得董大宝用的十分顺手。
    这位东厂的掌刑千户，说实话，放在东厂有些白瞎了。海瑞十分想把他调到身边来任用。
    在海瑞看来，这件事不是办不到。凭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以及皇帝的看重，自己想向皇帝要一个人，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海瑞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这么办。
    董大宝现在能够这么无所畏惧，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东厂的人。把他从东厂要走的话，恐怕就没这个势力。
    让他以东厂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办差，或许是个好主意。这一次陛下就这么干了，所以海瑞对皇帝的观感非常好。
    能够想在臣子前面，这就是一个好皇帝应该干的事。
    下面的朱翊钧完全不知道海瑞在这么想，如果知道的话，一定给他翻个白眼。
    董大宝完全理解海瑞的意思，也不排斥干这样的事。
    这是立功的机会！
    别人不敢管的人，我管；别人不敢抓的人，我抓；别人不能破的案子，我破！
    一句话，别人管得了的，我管；别人管不了的，我更要管。
    这就是东厂！
    董大宝直接迈步就走了下来，来到大堂中央，面对着海瑞说道：“大人，我带着人去一趟。”
    说着，他就双手把尚方宝剑托了起来。
    意思很明显，尚方宝剑你收回去吧。
    海瑞看了一眼董大宝，直接说道：“拿着去吧。如果有人阻拦，可以用。”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是突然一惊。
    他们没想到海瑞居然这么大胆子，居然直接就把尚方宝剑给了董大宝！
    在京城这个地面上，谁不知道董大宝这个人狂妄胆大？
    就没有什么事是他这个东厂大头子不敢干的。现在海瑞还把尚方宝剑给他，是生怕他不惹事？
    董大宝听了这话，先是表情一变，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海瑞抱了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把人带回来。”
    说完，他一挥手，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对于董大宝来说，跟着海瑞办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越来越觉得跟着海瑞办事就是这么痛快。
    站在两侧的东厂番子连忙跟上。
    白衣小帽、红披风，外加黑皮靴，东厂一行人小步快跑，挎在腰间的刀哗啦啦作响，杀气冲天。
    所有人全部闪开，没有一个人敢挡在前面。
    要的就是气势。
    长宁伯府。
    这一代的长宁伯名叫周庸，取自儒门的中庸之意，标榜自己做人取中庸之道。这也是上一代长宁伯对他的期许。
    说起来，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朝堂之上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乱七八糟的消息他了解了不少。顺天府那边又在京城清查土地了。
    他们家的土地很多，而且很大部分都说不清来路。当然了，这个说不清，指的是不能说。
    京城很多老人都知道，当年他们家为了和寿宁侯家夺田地，还曾打过仗。
    那个时候，周家有太皇太后，张家有皇后。
    张家的皇后多受宠，皇帝一辈子就那么一个女人，连个妃子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打过周家，那两千多亩地最终还是落到了周家的手里。
    那个时候，周家都没怕。
    可是这一次，长宁伯害怕了。


第三一四章 难道是来抄家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自家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够耀武扬威的时候，家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宫里面让自己家呼风唤雨了。
    自己家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功劳。
    最重要的是，当今陛下比较狠。这是大家对当今这位年少天子一致的评价。
    当然了，这里面也包括张居正。张居正和陛下两人是师徒，很多人都觉得陛下会是下一个张居正。
    从山东清查土地开始，宫里宫外多少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大明的孔家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收拾掉了？
    最近的武清伯府怎么样？
    武清伯是什么人？
    那是当今太后的父亲，又如何了？
    还不是被弄得灰头土脸？
    现在内阁还在讨论要怎么处罚他，虽然处罚结果还没下来，但是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处罚肯定不会轻。
    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的勋贵都有些害怕。
    只不过害怕归害怕，事不到头上，大家还能安安稳稳的过着；可真事到临头的时候，那也只能认命。
    看着从外面快速跑进来的管家，长宁伯心中一沉。
    他很久没有见过管家这种神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脸色也阴沉的可怕。这明显是出事了。
    果然，管家急切的说道：“老爷，出事了！”
    管家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五十多岁，现在跑了这几步之后，脸色都有些发白。
    话刚说完，他站在原地整个人急促的喘息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长宁伯连忙问道。
    “东……东厂的人来了！”管家匀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整。
    闻言，长宁伯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如果是换别人来的话，他心里面可能还好一些。没想到，居然是东厂的人来了。
    最近东厂的威势可是提升的很厉害，尤其是上一次扫青楼和赌场的时候，东厂真的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做起事情来霸气绝伦，让大家痛恨不已，却又拿它没有什么办法。
    也有人上奏弹劾，可是没有什么用，基本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呵斥了一顿，最后反而被东厂找了很多麻烦。
    这也让大家明白了一件事——东厂干的事，是陛下想干的。
    有了这样的猜测之后，大家也就老实了下来。
    没想到，这一次东厂又来了。这是要干嘛啊？
    长宁伯的心里面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真的是出大事了！
    上一次东厂是针对所有人扫了青楼和赌场。可是那又怎么样？
    如果你不想去找东厂的话，不怕丢面子、不怕破财，其实跟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可是这一次东厂直接登门了，要出事！
    管家这边还没说完，外面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董大宝带着一帮东厂的番子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见状，长宁伯的脸色更是一变。
    通常情况下，即便是东厂有事也不会这么进门，毕竟自己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如果直接进来，那是对自己家的挑衅，也是对皇帝权力的挑衅。
    可是现下东厂就这么进来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人家无所畏惧。
    难道是来抄家的？
    想到这里，长宁伯差点吓得跌坐在地上。
    董大宝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长宁伯，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东厂掌刑千户董大宝，参见长宁伯。”
    “原来是董大人。”长宁伯的脸僵了僵，又迅速堆上温和而不做作的笑容，连忙说道：“董大人今天来是？”
    长宁伯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和董大宝绕弯子或者客气了，直接就把话说白了。
    他心里面担心的不行了，很想知道董大宝是来干什么的。
    董大宝也没迟疑，直接站到主位上说道：“长宁伯，先参拜尚方宝剑吧。”
    闻言，长宁伯就是一哆嗦。
    果然是来抄家的嘛，连尚方宝剑都带来了！
    他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尚方宝剑四个字对他来说可是如雷贯耳，最近京城都在传这个东西，而且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玩意是可以直接杀人的，比王命旗牌都要厉害。
    “臣长宁伯，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宁伯跪在地上说道。
    等他参拜完了，董大宝连忙走了过去，把他搀扶了起来说道：“长宁伯快快请起。”
    等到长宁伯站了起来，董大宝这才继续说道：“我是奉了顺天府海大人之命，到你们家来找三公子。”
    “顺天府那边有个案子牵扯到了你们家的三公子，海大人想请他去一趟。”
    闻言，长宁伯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找小儿子，不是抄家的……
    虽然找儿子也不是小事，但是比起抄家来说，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顺天府那边的案子？顺天府有什么案子牵扯到了老三？”长宁伯转头看向管家，结果发现管家的脸色有些不对。
    刚刚管家早就已经平复了下来，此时却脸色很难看的站在那。
    长宁伯瞬间就明白了，此事管家知道。
    他瞪着管家呵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爷……”管家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长宁伯看了一眼董大宝，没有再去问管家。
    他明白这里面有事，但是不能在这个地方说出来。而且估计事还不小。
    他直接问道：“老三呢？”
    “回老爷，三公子在自己的院子里。”管家连忙说道：“自从老爷下令禁足以后，三公子一直在家里面读书，从没出过门。”
    长宁伯点点头说道：“把他找过来。”
    “是。”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找人了。
    董大宝站在原地根本都没动。
    身后的人直接跟了上去，显然对管家并不是很信任。
    让人跟着，也是害怕管家通风报信让人跑了。
    董大宝脸色丝毫不变。
    长宁伯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凑到了董大宝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董大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长宁伯恕罪。”董大宝笑着说道：“我不能说什么，我是奉命拿人而已。如果长宁伯想知道，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顺天府海大人正在审案，不少人都在看热闹。”


第三一五章 敲山震虎！
    闻言，长宁伯的嘴角就是一抽。
    居然在公开审案？而且审的还是自己家的案子？
    这让长宁伯心中一沉。
    显然，这一次的案子不小。这么一搞，自己家的名声恐怕都臭了。
    长宁伯其实不想跟着去，但是没有办法，这件事不跟着去，恐怕还要吃亏。
    想到这里，长宁伯笑着说道：“那我等一下去看看。”
    两人还没说几句，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年轻男子跟着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尤其是看到东厂这些人之后，整张脸都变得十分难看。
    “爹！”年轻人直接来到长宁伯的身后叫了一声，见到长宁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些是什么人？不知他们来家干什么？”周琦直接问道。
    董大宝转头看向这个周琦，发现年纪并不是很大，脸色有些发白，甚至瘦得发虚；目光锐利、面色刻薄，典型的纨绔子弟。
    这些人如何的嚣张跋扈，董大宝都不觉得意外。不过董大宝也知道，这一次周琦恐怕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遇到了海瑞这样的官员，没有人能嚣张的起来。
    董大宝没等长宁伯开口，直接走到周琦的面前说道：“奉顺天府尹海大人的令，带你回去问话。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周琦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什么事？我不跟你们回去。”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董大宝笑着看着长宁伯说道：“长宁伯，您觉得呢？”
    此时，长宁伯的脸色非常黑。
    这要是放在以前，当然不会跟他们回去。
    你们算什么人，到长宁伯府来要人，你们也配？
    自己连个管家都不会派过去，就是这么有权有势。
    可是现在不行了，顺天府尹是什么人？
    是海瑞。
    眼前这帮人还是东厂番子，还捧着尚方宝剑。跟他们硬顶，肯定是顶不过的，要是不去肯定不行。
    长宁伯说道：“怎么可能呢？咱们家一向遵纪守法、配合衙门，当然要去了。”
    说着，他一把将身后的周琦拉了出来，“去。”
    周琦脸色顿时大变。
    他是纨绔子弟没错，但是他不傻。
    以前凭借着老父亲的权势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干了不少事。
    但是真正的权贵他不得罪，所以这些年一直平平安安的，也没出过什么事。
    即便有时候搞出了一些小事，父亲也全都能摆平。衙门他从来都没有去过，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显然，这一次的事大了，父亲摆不平了。
    周琦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不过还算有担当，直接对着长宁伯躬身说道：“是，父亲，儿子这就去了。”
    说完，周琦转身就走到了董大宝的面前，“走吧。”
    看着儿子的背影，长宁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有些发酸。
    他脸色有些迟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董大宝笑着点了点头，对着长宁伯躬身说道：“如此，就告辞了。”
    “我送董大人。”长宁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敢，不敢。”董大宝连忙答应道。
    送走了董大宝以后，长宁伯的目光落到了管家的脸上，直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应该是甄把头的事情。”管家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甄把头？”长宁伯皱着眉头说道：“听着有些耳熟。什么事？”
    “就是一年半以前，三公子看上了一个村妇，然后用了一些手段让张三等人去打了甄把头一顿，结果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
    “这件事，我和老爷说过。咱们走了顺天府那边的关系，就把这案子压下去了。现下，不知怎么，又翻腾起来了。”
    “还能是怎么翻腾起来的？”长宁伯没好气的说道：“肯定是海瑞翻腾起来的。”
    现在海瑞做了顺天府尹，皇帝让他清查土地。
    这个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海瑞经常干这个事，一般人可没这个能力。
    他海瑞即便是清廉自守，有什么用？
    事情办好了还行；如果事情办不好，他海瑞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查咱们家？
    这就是杀鸡儆猴！
    这就是敲山震虎！
    动了我的儿子，摆明了就是让我去跟他低头。
    想到这个，长宁伯气得不行，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海瑞，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阴险！这次的事，怕是要难办了！”
    “三公子那边……”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怕什么？”长宁伯没好气的说道：“这件事没完的话，海瑞不敢把老三怎么样。他只是在等着我上去跟他服软罢了。”
    “可是这个软我怎么服？我怎么敢服？”
    “现在京城里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件事，如果我服了软、第一个投了降，你让其他人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管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觉得老爷思考问题的方向有些不对劲。
    现在不应该是去救三公子吗？
    人家就是要拿捏你，你还有时间考虑这些？
    长宁伯的脸色很难看，半晌之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无非就是搭一个儿子而已，不过就是个老三，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次绝对不能服软投降！
    无非就是打死了一个人而已，又能怎么样？
    况且又不是老三亲自去的，只是命人打那个短命鬼一顿。是手下的人不会办事，你海瑞又能怎么样？
    判罚了，也不至于是死刑，那就不重要。
    长宁伯下定了决心之后，看着管家说道：“马上把消息送出去，让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勋贵勋戚家都知道。同时告诉他们，我一定不会退缩。”
    “这一次，我宁愿舍一个儿子，也不会让海瑞如愿！”
    闻言，管家有些不明所以。
    老爷，你这是干嘛？
    那可是朝廷下的命令，皇帝让干的事！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大肆宣扬的好。毕竟这是宫里面的意思，要是让宫里面知道了，怕是不太好。”


第三一六章 对簿公堂
    听了管家的话，长宁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们的确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说出去。”
    见到长宁伯反应了过来，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老爷，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是不是到顺天府衙门看看？”
    “去那里干什么？”长宁伯没好气的说道：“海瑞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搭理他。”
    管家连忙说道：“老爷，我觉得您还是去一趟比较合适。就像您说的，有些事不能说，只能做。但是您做了也要让别人知道啊。如果您不去的话，别人怎么知道？您去了，才能有人知道。”
    闻言，长宁伯也终于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管家笑着说道：“很好，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心思。”
    “我就是要去顺天府，然后在顺天府不答应海瑞的要求。”长宁伯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正好给他一个难看，到时候别人也知道我干了什么。”
    想到自己会在勋贵和勋戚当中露脸，长宁伯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脸色更好转了些。
    他一甩衣袖说道：“准备马车，咱们去一趟顺天府，正好演一演戏。”
    “是，老爷。”管家笑着答应了一声，连忙招呼人出去备车了。
    顺天府衙门。
    朱翊钧看着堂上的海瑞，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他也想知道海瑞接下来该怎么办，只不过这一次海瑞可能要碰钉子了。
    那些人可没有这么好对付，不捏死他们的七寸，他们是不会屈服的。
    就像孔家一样，你不把它打倒，你什么都拿不到。只有把它打倒之后，你才能从它身上捞取到好处，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
    感觉这一次的案子远远不够大，长宁伯绝对不会听话的。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吵闹声。
    董大宝押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了大堂上。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被董大宝押着的年轻人，此人应该是长宁伯的三公子周琦了。
    海瑞看了一眼周琦，没有让他跪下，直接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堂下何人？”
    “长宁伯府周琦。”周琦连忙躬身，态度不卑不亢，姿态有理有节。
    显然，在来的路上，周琦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这小子在度过了最初的惶恐之后，脑子也开始回归了。
    “下面这个人你认不认识？”海瑞指着张三对周琦问道。
    周琦看了一眼张三，有些疑惑，沉吟了片刻，说道：“回大人，好像不太认识。不过又觉得面熟，看衣服应该是府里的人。”
    “不知道他们所犯何事？如果他们犯了事，大人完全不用给我们家面子，一定要严惩不贷！”
    “我们长宁伯府一向遵纪守法，只不过人心不古，出了一些败类也是未可知。”
    海瑞眯着眼睛，微微笑着说道：“他们可说是认识你。”
    “哦？是吗？”周琦有些无语的瞥了一眼张三等人，随后又说道：“可是我的确不认识他们。”
    “我是府里面的三公子，与他们接触的也不多。平日里我也不怎么出门，只是在家里读书写字，倒没注意他们。”
    “是吗？”海瑞笑着说道：“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可说了，是你的心腹，而且听你的命令，打杀了一个人。”
    “绝无此事！”周琦一甩袖子厉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他们也绝对不是我的心腹。我根本就对他们不熟悉！”
    周琦此时义正言辞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冤枉的。
    不过海瑞知道这个周琦就是在胡说八道，这些人绝对是他的心腹，甄把头的事也绝对是他让人去干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犹疑的。
    海瑞冷哼了一声，“是吗？”
    “回禀大人，正是如此。”周琦板着脸说道：“这些人肯定是发了什么事，在外面招灾惹祸了，这才想要拿家里面顶缸，简直就是最大恶极！”
    “大人，无论他们打着我们家的旗号做了什么事，都和我们家没有关系。我们家世受皇恩，平日里一向都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出格之处。还请大人明查，这些人和我们家没有关系！”
    闻言，一边的张三就急了。
    如果长宁伯府不把这个罪名担下来的话，让他这个么小人物去扛，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如果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关系。虽然命可能会丢了，但自己也会咬着牙扛下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张三家人都落到了顺天府衙门的手里，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个罪认下来的话，顺天府衙门会把一家子老老小小都弄了。
    这对于张三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
    可是如果真的说出来的话，长宁伯府也不会放过自己。
    一时之间，张三百感交集，不过还是说道：“公子，看在我这么多年为您尽心尽力的份上，您救救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砰砰砰的磕头。
    “胡闹！”周琦一甩袖子，冷声说道：“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什么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你自己做了坏事，居然还要把主家拖下水，当真罪大恶极！”
    海瑞一拍惊堂木，怒声道：“肃静！”
    等到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海瑞看着周琦说道：“这么说，你不认识甄家庄的甄把头，也不认识他的娘子了？”
    “回大人，确实不认识。”周琦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平日里就是在家读书，根本都不出门，认识的人本就不多。”
    “你说的那是一个甄把头？我想了想，并不认识一个叫做甄把头的人。”
    海瑞点了点头说道：“张三说你看上了甄家的媳妇，所以派他去打死了甄把头，还想要霸占他的媳妇。这件事你也是不承认了？”
    “大人。”周琦一脸苦笑着说道：“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没有做过。”
    “依我看，就是这个张三想要霸占人家的媳妇，打着家里面的旗号去做的。请大人明察，对这种恶徒一定要严惩不贷！”


第三一七章 海瑞被碾压？
    周琦侃侃而谈，正义感十足。
    下面的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人皱着眉头。大家都想看看海瑞究竟要怎么办。
    “原来如此。”海瑞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么说的话，这个人就是诬告于你了？”
    “确系诬告。”周琦点了点头。
    虽然周琦不知道海瑞为什么这么问，这里面是不是有阴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这种话一定要咬死了说。
    海瑞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张三问道：“张三，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我……我……”张三我了好几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能哭丧着脸说道：“当时公子吩咐我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在。”
    “原来如此。”海瑞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那你就是诬告了。”
    “来人，将张三押下去，择日再审。”
    闻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海瑞这一次被打回来了。
    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十分高兴。
    他们本身就是那些勋贵和勋戚派来打探消息的，现在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海瑞，你不是牛吗？你不是得瑟吗？
    现在看你还怎么牛，看你还怎么得瑟！
    到了京城这个地面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你再牛也没有用！
    周琦笑着拱手说道：“多谢海大人，你果然是青天大老爷。”
    这话说的非常轻，语气也很平和，脸上似乎很感激。但是谁都能听得出来，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海瑞捋着胡子，脸上带着笑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你也请回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人群往两边一开，长宁伯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在外面就听到了这一幕，看了儿子一眼，脸上全都是赞赏的神色。
    他没想到，自己来了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幕。
    要知道，自己已经准备把儿子舍出去了，没想到儿子居然逆风翻盘，不但把事情摆平了，还给了海瑞一个难堪。
    长宁伯的心里边那叫一个高兴，直接走上了大堂，对着海瑞拱手说道：“海大人清如水、明如镜，断案如神，查清楚了我儿子的冤案，多谢大人！”
    海瑞看了一眼长宁伯，笑着说道：“来的是长宁伯吧？”
    “正是。”长宁伯笑着说道：“我过来看一看。如果是我儿子犯了什么事，我也好给朝廷、给百姓一个交代。”
    “我们家一向家教森严、忠君爱国。如果我儿子做了什么事的话，我也绝不会包庇和姑息。海大人明察！”
    “好，好，好！”海瑞笑着说道：“如此最好。”
    惊堂木蓦然一响。
    “退堂！”
    说完，海瑞就站起身子，直接向后堂走去。
    长宁伯看到这一幕，站在原地哈哈大笑，对周琦说道：“哈哈哈哈哈！走，咱们回家，回去之后好好的庆祝一下！”
    其他人也是一哄而散。有的人已经跑去报告消息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眼前居然会是这一幕。
    原本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可谁能想到最后是一面倒的碾压？
    而且还不是海瑞碾压，而是海瑞被碾压。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里边出了什么事，这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很多人第一时间就回去送信了。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里边，若有所思。
    他已经猜到海瑞要干什么了，不过心里面还是有些怀疑。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一次，海瑞想要干一把大的。
    如果自己今天不来，恐怕都会上了海瑞的当。
    朱翊钧的心里面也不得不感叹，海瑞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他叹了一口气。
    海瑞，你这么搞，真的不怕身败名裂吗？
    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回宫。”
    在这个时候，看到眼前这一幕，朱翊钧实在是不想说什么了。
    相信等到自己回宫以后，宫里面就会有消息了。
    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跟着朱翊钧往回走。
    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很不好。尤其是俞大猷和刘显他们。
    他们和海瑞也有过接触，明白海瑞是种什么性格的人。
    今天吃了这样的亏，海瑞的心情想必也不是很好。
    这代表着京城的土地清查刚开始就受到了挫折，海瑞威望大损。
    这时候，陛下的心情要好才有鬼了。
    回到皇宫之后，朱翊钧对张诚吩咐道：“去司礼监看看，有没有海瑞递上来的奏疏。”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连忙往司礼监跑。
    现在陛下的心情不好，张诚心里面也着急。听到陛下这么说，赶忙就去办了，生怕惹到陛下生气。
    很快，张诚就从外面跑了回来，手里面捧着一份奏疏，直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司礼监的确有一份海瑞上来的奏疏。”
    “拿来给朕看。”朱翊钧点了点头。
    很快，奏疏就被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面。
    伸手拿过来翻看了一下，朱翊钧叹了一口气，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让自己猜对了。
    海瑞！
    海瑞！
    这份奏疏里面，海瑞弹劾了长宁伯，说他横行不法、侵占田地，还列举了很多事。
    最后就是希望朝廷罢免了长宁伯的爵位，彻查他们家的案子。
    如果没有看到对簿公堂那一幕，朱翊钧还觉得这份奏疏没什么问题。
    可是看到了公堂那一幕，就证明这就是海瑞挖的一个坑！
    他自己丢了脸不要紧，就是要让长宁伯猖狂起来。
    海瑞要把长宁伯推到清查土地的对立面去，让皇帝觉得长宁伯就是带头抵抗清查土地、觉得长宁伯就是和武清伯站在一起的。
    他们就是不听话，要搞事情，以此来让皇帝把他们拿掉。
    这才是当头一棒！
    只要长宁伯的爵位没了，朝廷上瞬间就不会有人再敢说什么。海瑞调查什么，这些人就会配合什么，绝对不会有人再像今天一样乱来。
    审案算什么杀鸡儆猴？
    搞掉长宁伯府才算是杀鸡儆猴！


第三一八章 逼宫
    朱翊钧的脸色很复杂，现在摆在面前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其实海瑞也没有给自己选择的权力，要么选择海瑞，要么选择长宁伯。
    海瑞这是在逼宫。
    朱翊钧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海瑞居然会这么干。
    心里闪过一丝愤怒，随后又闪过了一丝无奈。
    海瑞还是不相信自己，是在害怕自己下不了决心最后收手。
    或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海瑞不是在逼迫自己，他是在帮自己下决心、帮自己背黑锅。
    想到这里，朱翊钧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海瑞呀！海瑞呀！”
    感叹了一句，朱翊钧只能苦笑。
    自己有这个决心。但有些时候怎么说都没有用，要做给别人看。
    在海瑞看来，自己这个皇帝不但要做给海瑞看，还要做给天下人看。否则的话，到了这个份上很多事没法办。
    朱翊钧的心里面明白，其实也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只不过动手的对象不是长宁伯，而是武清伯。
    自己和海瑞选择的对象不一样，还没有把武清伯的事告诉海瑞。
    外面虽然都知道武清伯的事，但是自己对武清伯的怎么处理一直没有一个定论。
    内阁的奏疏被打回去之后，到现在也没递上来。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
    想要杀鸡儆猴，在鸡没有死之前，那帮猴子是不会害怕的。
    所以海瑞给自己找了一只新的鸡，一只足够强壮、杀了之后足够吓人的鸡。
    伸手将奏疏递给张诚，朱翊钧说道：“送到内阁去，让内阁商量一下，明天拿一个票拟出来。”
    “是，陛下。”张诚连忙点头说道。
    伸手接过皇帝手里的奏疏，张诚双手捧着，连忙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他知道，这一次要出事了。
    陛下这一次出去，可是被气到了。
    顺天府衙门那一幕，别说陛下了，张诚看着都觉得憋气。
    长宁伯府实在是太嚣张了！当时陛下看到那一幕，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
    陛下出了顺天府之后，根本就没有停留。原本每次陛下出去都会在京城里走一走逛一逛，看一看世情百态，也找一些好玩好吃的东西。
    张诚已经习惯了陛下这种做派。
    可是这一次，陛下根本就是没有干这些事，而是选择了直接回宫，显然是生气了。
    皇帝生气了，那就必然有大事发生。
    陛下回宫直接就找了海瑞的奏疏，张诚又不傻。如果没有找到也就罢了，可是找了就表明了海瑞又干了什么事。
    看陛下的表情，这次真的要出大事了！
    张诚一边跑去内阁，一边琢磨，脚步也越来越快。
    这一次东厂能不能露露脸？
    张诚一直想要扩大东厂的权力的，因为东厂的权力就是他的权力。
    可一直进展的不太顺利。
    如果这一次真的有机会的话，说不定就是东厂的好机会。
    张诚其实很想看看这份奏疏里写了什么，但是他不敢。
    当张诚来到内阁的时候，内阁里边也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张诚来干什么，很多人都盯着他，也可能是盯着他手里的奏疏。
    显然，这一次又出事了。
    张居正三人很快就见到了张诚。
    “见过几位阁老。”张诚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这份奏疏是陛下让送过来的。通过通政司直接递到了宫里，陛下让我拿给几位阁老看一看。陛下说了，几位阁老看过之后，明天拿出一个票拟出来。”
    闻言，张居正三人神色一凛，连忙点头答应。
    张诚继续说道：“那咱家就告辞了。”
    说完，他没等张居正三人说什么，转身就跑。
    看着张诚急匆匆的背影，张居正三人顿时眉头一皱。
    等到张诚消失了以后，张居正三人又看向了手中的奏疏。
    显然，张诚这一次跑得这么快，和这份奏疏有绝对关系。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次的事严重了。
    “看看吧。”张居正笑着说道：“能让这位张公公跑得这么快，恐怕事情不简单。”
    张四维两人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三人一起回到了值班房。
    张居正快速将奏疏翻开，随后瞄了几眼，脸色蓦然一变。
    他伸手将奏疏递给张四维说道：“看看吧。”
    张四维点了点头，拿过奏疏扫了一眼，眉头一皱，又将奏疏递给申时行。
    申时行也快速将奏疏翻了一遍，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件事怕是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让人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张四维冷哼了一声，“今天上午，顺天府可是上演了一场很精彩的大戏。”
    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四维，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说一遍。”
    张居正也转头看向了张四维，等着他开口。
    无奈之下，张四维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随后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申时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样的话，就说的通了。”
    他感慨道：“还真是有人不怕死！”
    身处内阁中心的他们三人这几天一直都在纠结武清伯的事。
    武清伯那事，陛下把内阁的奏疏打了回来，让他们更改票拟。
    经过三人的一致判断，就是上一次的惩罚轻了，这一次要动爵位。
    三人已经准备把奏疏递上去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出了这件事！
    倒是出了一个很合适的替罪羊。
    张四维点了点头说道：“以海瑞的能力，查清楚这个案子根本不会费什么力气。即便是查不清楚这个案子，扳倒长宁伯府绝对不费什么力气。”
    “可是现在却搞成了这个样子，丢人败兴，只能说海瑞是故意的。”
    “杀鸡儆猴啊！”张居正敲打者手中的奏疏，感慨道，“同时也让陛下看清楚了这些人的面目，一箭双雕。”
    张四维冷哼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他一箭双雕了，骂名却要我们来承担。”
    一边的申时行有些无奈，苦笑着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坐在这？”


第三一九章 挑软柿子伯捏
    听到申时行这么说，张四维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也很无奈，因为申时行说的是实话。
    海瑞上的是奏疏，处理的意见是内阁往外拿的，也就是票拟。通常情况下，最后的决定是皇帝下的。
    所以大家即便是不说什么，心里也明白这个决定是皇帝做的，内阁大学士们是背锅的人。
    但是大家也还是会骂内阁。因为大家都明白，皇帝不能骂。这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
    只不过，骂过就算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现在皇帝没有亲政。
    皇帝以自己年龄小为由不亲政，所有的事都是他们三个在做主，或者说就是张居正在做主。所以这次的黑锅，还是要内阁来背。
    申时行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张四维，没有说话。
    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挣的就是背黑锅的钱。
    如果你不想为皇帝背黑锅的话，那你就痛痛快快的把位置让出来。不能什么好处都是你的。
    申时行倒不觉得这次的事有什么。想了想，他转头看向张居正，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这件事对张居正的影响来说是特别大的，张居正的决定就等于最终的决定。
    皇帝对所有的事情都不管，全都是张居正在做主。这在朝野内外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
    只要是张居正递上去的批改意见，皇帝绝对不会改一个字，一律照准。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张居正权力如此庞大的原因。
    外面的人都清楚这件事。可是他们不清楚，皇帝这一次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拿武清伯的事来说，你说的意见，皇帝不同意就给你打回。
    表面上，所有的事全都是你的意见。
    可实际上，都是皇帝在做主。只要你拿出来的意见不符合皇帝的心意，那么就打回，一直到符合皇帝的心愿为止。
    这其实就是皇帝在做主了。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摆在眼前了，退不了。
    张居正抬手虚空压了压，笑着说道：“不必如此，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武清伯家的事先放一放，长宁伯家先开始也一样。”
    闻言，申时行的眼睛就是一亮。
    他也想明白了张居正为什么反而轻松了下来。
    武清伯的事才是最麻烦的，因为太后还活着，还在宫里面。
    拿武清伯他们家开刀，风险大了一些。搞不好外面对内阁的风评会变差，太后也会找内阁的麻烦。
    这一直都是内阁不想要的结果。
    现在海瑞搞出了一个长宁伯，这个勋戚的地位大小非常合适，拿捏起来软硬适中，正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拿长宁伯开刀总比拿别人的强。
    张居正没有丝毫的迟疑，提笔在这份奏疏上潇潇洒洒的提了一个准，然后笑着看着张四维两人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人也没有丝毫的异议。
    这是好事。
    拿长宁伯杀鸡儆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内阁不用去得罪武清伯，也不用得罪太后了；海瑞那边也能快速打开局面。
    “那就这样吧。”见两人都点头，张居正笑着说道：“也别到明天了，马上就让人送进去。咱们办事也是有效率的。”
    张四维两人听听到这话，同时笑了，谁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他们都明白，什么效率，无非就是怕皇帝着急而已。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帝是真的着急了。
    这一次，这些人惹他生气了。在这个时候，就不要给皇帝找不痛快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让皇帝记恨上，回头肯定就报复你。
    皇帝有的时候非常大度，但有的时候又非常小气。作为一个臣子，你连这种分寸都把握不好，那就回家吧。
    西苑。
    朱翊钧看着张诚捧着的奏疏，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么快就拿回来了？”
    这玩意，一看就是海瑞的那份奏疏。
    “回陛下，内阁已经票拟好了，就送上来了。”张诚有些忐忑的将奏疏呈到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没说话，点了点头，伸手把奏疏拿了起来。
    看了一眼，朱翊钧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这次内容很简单，批复的内容就更简单了，只有一个字：
    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说道：“那就让内阁拟旨吧。”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海瑞啊海瑞，你要的都给你了，别让朕失望了。”
    顺天府衙门。
    海瑞就在衙门的后堂，手里面端着茶碗，不时的喝一口，脸色悠闲舒适，颇为享受。
    董大宝站在一边，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大人。
    自家大人这份恬淡和宁静，真的是一般人难得的；那份享受的模样，也是一般人来不了的。
    看他喝的茶，还以为是什么好茶。其实就是街头买的破茶叶，三分钱能买一斤。
    董大宝转头看了一眼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王大人，要不你劝劝大人？”
    王用汲从山东回来以后也升官了，为了配合海瑞，他被调到了顺天府，坐到了顺天府丞的位置上，配合着海瑞做事。
    听到董大宝的话，王用汲笑着说道：“大人自有分寸，你不用太担心。”
    说着，他对董大宝招了招手，“过来坐。我和你说，尝尝这次的茶叶，味道真的不错。”
    董大宝无奈的看了一眼王用汲。
    好歹你也是一位有钱人家出身的人物，现在怎么堕落的这么快？
    不过无奈之下，他还是做了下来。
    看了一眼两人，董大宝明确的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有猫腻，或者说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不过自己来晚了，什么都不知道。看眼前这样子，他们两人也不想说。
    董大宝不管这些了，坐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后抿了抿嘴说道：“味道还不错。”
    “不错吧？”王用汲笑着说道，眯着眼睛也喝了一口。
    只不过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些意味深长。


第三二零章 胸有成竹
    董大宝很无奈的看了一眼海瑞两人，只恨自己没有多读书。
    不过，自己当年在街头混着长大，想要读书也没有机会。
    唉，脑子又被这两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当初在山东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两个捣鼓出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每次那都是一环套一环，看得人心惊胆颤。
    自己每次都不明所以，都是那个冲在前面充当打手角色的人物。
    虽然也不排斥充当打手，也很享受这种充当打手的快感，可是这里面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什么都不懂。
    如果能懂的话就好了，什么都不懂就很憋屈。
    显然，海瑞和王用汲都没有给董大宝解释的意思。恐怕王用汲也是靠自己悟出来的。
    这就更让董大宝心里面难受了。
    看看人家，看看自己，人比人气死人啊！不过也没有办法，这两人就是这个德性，算得上是能尿到一个壶里的存在。
    董大宝看海瑞还是老神在在的在喝茶，似乎还很享受，就知道海瑞这肯定是有主意了。
    海瑞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做事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一说。无论对方何其强大，他是一点也不怕。
    尤其是这种牵扯到冤假错案的事，如果不为民做主不伸张正义，海瑞就难受。
    在山东的时候，海瑞每天都要去查冤假错案。一天不为百姓申冤不为他们找回正义，海瑞浑身难受。
    现在有了这么大的案子，急需他海青天为民申冤做主，他怎么可能就坐在这里悠悠闲闲的喝茶？
    显然，这是已经挖好了大坑等着别人往里跳了。
    董大宝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开始琢磨。
    你们不说是吧？
    那我自己想，看我把你们的想法全都猜出来。
    海瑞和王用汲看了两眼放空的董大宝一眼，又玩味的对视了一眼，顿时大笑了起来。
    海瑞站起身子来到董大宝的身边，觉得还是要告诉他一点什么。
    这样瞒着他有些不太合适，原本他不想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倒是可以和他说一点。
    在山东的时候就这样对人家，到了京城还这样对人家，有一些不太合适。
    只不过海瑞刚想开口，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陆捕头一脸震惊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人，外面……外面来了一位公公，说是有……有旨意到了！”
    虽然陆捕头一直以来都在顺天府当差，这里也是京城。可是顺天府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旨意。
    这种场面，陆捕头还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也不得不感慨这位海大人的确非同凡响，比其他人强太多了。皇帝的圣旨居然直接到顺天府衙门来了。
    闻言，海瑞和王用汲对视了一眼。
    海瑞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笑着说道：“走吧，出去迎接圣旨。”
    说完，他向外走了出去。
    他们刚刚走出后堂，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厂的厂公张诚。
    只见张诚双手托着圣旨超过了头顶，脚步非常稳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海瑞和王用汲，张诚就找了一个高的台阶站了下来。
    等到海瑞和王用汲从里面走出来之后，张诚声音有些尖锐的说道：“圣旨到！海瑞、王用汲接旨。”
    “臣海瑞，”
    “臣王用汲，”
    两人连忙答应道，同时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大声说道：“接旨！”
    张诚轻轻地将圣旨展开念了起来。
    这份圣旨其实内容非常简单，内阁拟定的时候也没花费什么心思。基本就是同意了海瑞的建议，让他彻查长宁伯府。
    如果查有实据，就会免掉长宁伯的爵位。
    这也是应有之意，总不能这边刚上了奏折，那边查还没查就把人家的爵位免掉吧？
    这样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
    “臣海瑞，王用汲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海瑞两人跪在地上参拜了起来，
    等到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张诚把圣旨交到了海瑞的手里。
    此时，张诚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看着海瑞说道：“海大人，圣旨已经交到你手里了，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咱家帮忙的，海大人尽管开口。你可以告诉董大宝，让他第一时间通知咱家。”
    “那就多谢张公公了。”海瑞连忙笑着说道：“在山东的时候就多亏张公公照顾，派了董大宝来帮我。这个恩德，海某一直记着。”
    “海大人客气了。”张诚连忙笑着说道：“海大人为国为民、为了大明为了陛下，咱家虽然是奴婢，可这心里也是知道该帮忙的。”
    “公公大义！”海瑞一脸正气的说道。
    张诚听了这话，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这天下能得到海瑞夸奖的人有多少？
    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太监，想要得到海瑞的夸奖就更不容易了。
    这件事情要是传回去的话，对自己的好处可就非常大了。要是陛下知道的话，那好处就更大了。
    张诚怎么可能不高兴？
    何况海瑞对自己的态度那是感激的，这明显就是承了自己一份人情。这对张诚来说很重要。
    海瑞是什么人？
    他在陛下面前那可真的得宠。他承了自己一份人情，那以后自己有什么事找他，他也会帮忙。这一点对于张诚来说可太重要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聊得宾主尽欢。
    最后，海瑞把张诚送走了，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转头看了一眼董大宝，海瑞说道：“这次敢不敢跟着我去？”
    闻言，董大宝连忙躬身说道：“大人但凡有所吩咐，董大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公公都要巴结海瑞，那自己更要巴结海瑞。
    董大宝在山东就是这么干的，现在在京城，自然也要这么干。
    他也弄明白了海瑞为什么会是之前那个样子？
    这叫胸有成竹。
    长宁伯当时得瑟的越欢，现在要还回来的就越多。
    董大宝都有些迫不及待去看看长宁伯了，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三二一章 走，抄家去
    对董大宝的表现，海瑞是非常满意的，同时心里面也明白，董大宝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
    虽然这个家伙是东厂的，但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别看他没有读过书，平日里一副棒槌的模样，可是很多事情他都看得明白。
    比如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清查青楼和赌场，他董大宝就敢玩命去赌一把，结果赌赢了。
    到了山东后也一样。
    这家伙有自个儿的想法。海瑞把他看得很清楚。
    虽然大家合作过几次，相处里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海瑞从来都不觉得董大宝是自己人。
    这家伙跟着自己，无非是想要好处而已。但是他胆大心细、脸皮厚，是个很好的人选。
    一旦真的遇到什么事，他要是翻脸了，自己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在眼前这个时候，他确实是最好、最合适的人选。
    顺天府的这些人指望不上，他们也怕得罪人。等到他们能用的时候，自己的事估计都完成大半了。
    海瑞对董大宝说道：“那就叫上你的人，咱们去一趟长宁伯府。”
    “是，大人。”董大宝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一群人没有丝毫的迟疑，浩浩荡荡的就出了顺天府衙门。
    这一幕，瞬间就落到了外面有心人的眼里。无数人开始快速奔跑，传递起了消息。
    要知道，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很大。海瑞和长宁伯府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海瑞弄了一个没脸，长宁伯府看起来大获全胜，而且已经回家去庆祝去了。
    不过聪明人总是有的，这件事情没完。
    在这些聪明人看来，长宁伯实在是高兴的太早了。
    海瑞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就把你放过去？
    还回家去庆祝？
    越嚣张越没好下场。
    他们在审案后就让人盯着顺天府，想看看海瑞有什么反应。对他们来说，这件事非常重要，因为这件事决定了下一步他们要怎么做。
    如果海瑞要怂了，那反而好了。
    不过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朝廷清查土地的意志不可抗拒，朝廷想要收拾勋贵勋戚之心不可违背。
    这一点，聪明人心里都很清楚，也不会傻傻地去干这些事。
    当然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们也不会去点醒长宁伯，更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如果谁干了这样的事，谁就得罪了皇帝、得罪了朝廷。
    为了一个长宁伯，实在是得不偿失。
    何况大家还都等着看热闹，看看海瑞究竟会拿他们家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出头鸟，谁愿意把这个出头鸟放飞了？
    谁把他放飞了，谁就会成为大家的敌人。
    当海瑞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顺天府，赶奔长宁伯府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面，瞬间就引爆了一群人。
    无数人知道了消息，开始快速跟上，想看看海瑞要怎么办。
    长宁伯府。
    此时长宁伯正在和儿子庆祝。
    在座的还有其他人，大部分都是长宁伯府比较亲近的人，平日里也是捧他的臭脚。
    大厅里乐声悠悠，歌舞也跳了起来。
    觥筹交错，笑声传出去很远。
    可突然之间，大门咣的一声就被推倒下来了。
    管家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不管不顾的趴在地上说道：“伯爷，出事了！”
    听了这话，长宁伯顿时大怒。
    猛地站起身，快步来到了管家的面前，伸手指着他怒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没看到我在宴请客人吗？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一会再说！”
    “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当的这是什么地方？”说完，长宁伯上去就给了管家一脚，直接就把管家踹成了一个滚地葫芦，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管家却不敢怠慢，稳了稳身型趴在地上说道：“伯爷，真的出事了！海瑞带着东厂的人来了！”
    “还来？”长宁伯脸色一黑，怒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海瑞到底要干什么？”
    说完，他哐当一声摔碎了酒杯，直接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周围其他的人也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极为嚣张的叫嚣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刚走出去，就碰上了海瑞一行人。
    长宁伯看着海瑞，冷笑道：“没想到海大人居然驾临了，真是让敝府蓬荜生辉！”
    海瑞笑着说道：“不用客气，不敢当不敢当！不过伯爷也不要怪罪，我也不是非要到你家来。我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说着，海瑞从身后拿出圣旨，面容严肃的说道：“我是来传旨的。”
    长宁伯身子一哆嗦，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那些人也似乎醒了酒一样，脸色大变全都跟着跪在了地上。
    海瑞伸手将圣旨展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勋戚者，皇亲国戚也，于皇家有功，得其勋位。上天恩德，本应谦卑，上忠君王，下爱黎庶。”
    “然长宁伯骄横浮躁、横行不法，纵子行凶、欺压良善，实乃勋戚之耻。”
    “责任顺天府尹海瑞，严查长宁伯府。凡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欺压之百姓所掠夺之财物，待案情查清之后，一律物归原主。长宁伯锁于府邸，静思己过。钦此！”
    海瑞将圣旨宣读完之后，笑眯眯的说道：“长宁伯，接旨吧。”
    此时的长宁伯脸色发黑，眼神发呆，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程度，刚刚喝的那些酒全都化作冷汗出了一身。
    长宁伯抬起头，颤抖着手指着海瑞，怒声道：“是你，是你！是你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你这个奸臣，你这个奸臣！”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要申冤！”
    长宁伯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扑向海瑞。
    只不过他刚站起来，东厂番子就上来一把把他按在了地上。
    海瑞对董大宝说道：“把长宁伯请下去吧。告诉你的人，不要乱来。如果动了这里的一人一物，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董大宝连忙躬身说道：“大人放心，我懂规矩。”


第三二二章 长宁伯被圈禁
    这里毕竟是长宁伯的府邸，是皇亲国戚。东厂的人如果在这里做的太过分的话，根本交代不下去，下场会很惨。
    虽然皇帝要收拾长宁伯，但是那是皇帝的事。下面的人绝对不允许触碰到一些不该触碰的东西，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
    否则真到了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这些规矩，董大宝的心里一清二楚。
    他们东厂的人通常情况下会发一些钱，或者是在这里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是董大宝的手下绝对没有这样的人。如果谁不听话，早就被董大宝弄死了。
    董大宝对手下的兄弟们好，平日里钱财啊、女人啊，什么都给，而且数量还不少。
    有一条规矩，董大宝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订立了下来，而且一直执行得非常好：
    一定要听话，谁不听话就弄死谁。
    这里的东西，只要董大宝吩咐过，就不会有人去碰。何况这一次不但要顾及宫里，还要顾及海瑞。
    这位可是眼睛里面不揉沙子的人物，在他的手下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绝对没好下场。
    无论是谁，如果落到海瑞的手里面，绝对不会给面子，东厂也不行。
    即便和海瑞合作了这么多次，但越是合作，董大宝对他越了解。
    如果自己有什么事犯到了海瑞的手里，那就痛痛快快的认罪，不要想着求情之类的，根本就没有求情这一说。
    海瑞这个人大公无私，所以董大宝在他跟前做事的时候也大公无私。
    海瑞知道董大宝的为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找个地方吧，我要和长宁伯聊几句。”
    “是，大人。”董大宝笑着点头，立马去清场了。
    很快，地方就找好了，就选在长宁伯家的大堂。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大堂里只剩下海瑞和长宁伯，还有王用汲、董大宝四个人。
    门口有东厂番子看着，没有人敢过来偷听。
    此时的长宁伯已经回过神来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哭丧道：“海大人饶命啊！海大人！”
    海瑞看到他涕泗横流的模样，眉头顿时一皱。
    实在是太丢人了！
    大丈夫不说站着死，但至少不应该这个样子。你是皇亲国戚朝廷贵族，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如今这样像什么话？
    海瑞没有说什么，对身边的董大宝说道：“拿个椅子来，让长宁伯坐下。”
    很快，董大宝就搬了一把椅子放到长宁伯的身边请他坐下。
    等到长宁伯坐下，海瑞这才继续说道：“有些事，我要和你说清楚。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也不用作践自己让我可怜。”
    海瑞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真诚的看着长宁伯。
    长宁伯的做法，海瑞当然能看得出来，这里面是有用意在的。
    长宁伯就是作践自个儿、苦苦哀求，然后好让自己消气。
    很多人都喜欢看到敌人跪在自己的脚下。可海瑞不是这种人，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即便长宁伯那天羞辱了他，但是他依旧没有这样的想法。
    长宁伯闻言，脸色顿时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海瑞继续说道：“不论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做任何事都是有依凭的，凭的是大明律法、凭的是为官的良心！”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会把所有的事如实上奏给陛下。陛下将来要如何处置你，那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乱来，也不要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董大宝站在一边听着海瑞的话，脸色很是凝重，时不时的看一眼海瑞。
    董大宝心里感叹了一句，真的没想到天下居然有真的这样的官！
    自己从小在街头长大，见多了贪官污吏。到了东厂之后更是如此，那些人都是表面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
    像海瑞这样的人，真的是第一次见，这真的就是宠辱不惊！
    在被人羞辱了之后，居然一点报复的言语都没有，做事依旧能够秉持公心，不把私怨带到公事中来。
    无论是人品还是做派，董大宝都被海瑞深深地折服了。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官。
    千古一人！
    长宁伯躬身说道：“多谢海大人！惭愧啊，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海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董大宝看着一脸认真道歉的长宁伯，嘴角抽搐了一下。
    虽然长宁伯这么说，但董大宝也知道这家伙就是在演戏。
    他根本就不相信海瑞说的话，心里面肯定恨得不行。如果没有海瑞，他们家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简直就是假仁假义！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好像这些圣旨不是你请下来的一样！
    长宁伯恨得牙都痒了。
    海瑞也不管长宁伯说的是真是假，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只要你配合就好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同时对身边的王用汲说道：“查吧。”
    “是，大人。”王用汲点了点头，恭敬地答应道。
    海瑞到了长宁伯家，顺便把他们家圈禁了！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一片哗然，所有勋贵和勋戚都惊了。
    他们刚刚还在笑话海瑞，现在笑容还在脸上，眼底却全是惊恐。
    不过这世界上也有聪明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你想打海瑞的脸，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简直就是蠢不可及。
    英国公府。
    这一代的英国公叫张溶，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是嘉靖十四年承袭的爵位。
    他们家一直坐到英国公的位置上，地位非常稳固。或者说整个英国公一脉，在大明一朝都非常稳固。
    英国公家位于所有勋贵之巅，其他几位国公根本就没有办法和他们家相比。
    除了地位特殊之外，也和他们家会做人有关系。
    英国公为明最高世袭公爵，即使是刘瑾、魏忠贤当政，这一家也是稳稳当当，无人敢动。
    此时，客厅当中。
    张溶捋着胡子，喝着茶水，看着儿子张元功，颇为得意的说道：“看到没有，你爹算无遗策！”


第三二三章 英国公的机会
    张元功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情。
    这人一老，事就多。尤其是自己的老爹，花样繁多。他最近迷上了听书，尤其喜欢听三国。
    前些日子，市井坊间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群说书人，说的书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啊，什么名臣武将的故事啊。
    一时之间火爆了整个北京城，无数人趋之若鹜，无数人都喜欢听书。
    自己这个老父亲又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就出去听了几场，竟然还嫌听得不过瘾，最后直接把人弄到家里来了。
    各种书，老爹都能听得进去。他尤其喜欢三国，就迷上了听三国，最喜欢的人物便是诸葛亮。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且忠心耿耿，实在是臣子典范。
    这就让张元功很无奈。
    你说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诸葛亮？
    咱们家又不是文官，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而且世袭公爵，你喜欢诸葛亮干嘛？
    你喜欢也应该喜欢五虎上将。你喜欢喜欢黄忠不好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将黄忠，纵横无敌。
    你老人家倒是学学黄忠也重新振奋一下啊！
    你偏不，就喜欢诸葛亮，对那些武将不屑一顾，就觉得他们是匹夫之勇。你也根本不屑于学他们，觉得自己做将军那也是智将，是大帅。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谁能想到老爹真的让人弄了一把羽毛扇，平日里就拿在手里面不断地扇，还特意书里的内容搞了一套衣服出来。
    羽扇纶巾，弄得张元功很无奈。
    虽然老爹没有穿出去，可是这消息瞒得住吗？谁知道哪一天就出去了！
    看着老爹如此模样，张元功很无力。
    有爹如此，夫复何求？
    看了一眼儿子，张溶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混小子是什么表情？过来坐下。”
    闻言，张元功很无奈的坐到了张溶的面前问道：“父亲，你有什么吩咐？孩儿马上就着手让人去办。”
    张溶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陪你父亲聊一会天，你就这么不耐烦吗？”
    我能说实话吗？
    张元功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
    你要是好好说话，咱们当然好好的可以聊天。到了这个年纪，儿子和父亲谈谈心那也是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这也是张元功所期待的，父子天伦之乐，很好。
    可是你瞅瞅你这幅穿戴，还拿了一把羽扇不断地摇着，说话的时候也是云山雾罩。在这里装诸葛孔明，谁受得了？
    你算无遗策，我们都是蠢货！
    “没有。”张元功心里吐槽，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一次朝廷恐怕是认真了，咱们家怎么办？还请父亲示下。”
    为了避免老爹纠缠于自己的态度，张元功果断转移了话题。
    他心里面很清楚，一旦在自己态度这件事上闹腾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老爹全都是对的。
    毕竟他是老子，自己是儿子。
    到时候急眼了就会来一句“有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吗？”
    你和他说道理，他和你说态度，这天没法聊，所以咱就换一个方向。
    张元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果然，听了这话，张溶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看老爹得意的样子，张元功就知道这句话一定是骚到了老爹的痒处，他又要开始装逼了。
    我坐远一点。
    果然，张溶点了点头说道：“算你还算有点见识，这次的确是要闹大了。咱们家如果搞不好的话，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不会吧？”张元功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怎么可能动咱们家呢？何况咱们家一向遵纪守法，从来不做乱七八糟的事，为人也足够谨慎。怎么会被惩罚？”
    张溶瞪了一眼儿子说道：“把你这种心态收一收，要谦卑、要谨慎，时刻牢记我们是臣子，要有为臣子的本分。”
    “看看长宁伯干的事，是臣子他干的事吗？对抗陛下对抗朝廷，那是臣子的本分吗？那么干有什么好处？”
    “他们家的下场，我早就预料到了。”张溶摇了摇手中的羽扇，这才继续说道：“一群蠢货。”
    张元功嘴角一抽抽。
    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想到了，但凡是生存下来这么多年的勋戚心里面都有数，也就是长宁伯的这种蠢货心里没数。
    皇帝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皇帝要做事，你就配合。
    自己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展现了这样的生存经验，一时受委屈、一时有点损失不算什么，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自己家里有地位，家族也有人，钱财什么的算什么？
    只要在陛下那边能得到陛下的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甚至陛下觉得委屈你了，回头还会补偿你。
    不要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更不要在意一时的得失。
    这些道理，张元功从小就知道。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给老爹表现的机会。
    每个父亲都有为儿子树立榜样、教育儿子的想法。张元功给老爹一个表现的舞台。
    如果不给父亲这个舞台，鬼知道他又搞出什么其他的事来？
    张溶瞪了一眼儿子说道：“你这个事查明白了吗？现在在这里说这些，整日里也不干点正事。”
    张元功嘴角一抽抽，说道：“回父亲，已经查清楚了。”
    “快快，说来听听。”张溶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做直了身子，手中的羽扇也不摇了。
    张元功连忙说道：“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早应该是陛下看中了武清伯家的地，就是西郊他要盖园子的那块。”
    “养颜丹现在卖的好，宫里面需要地来种药草，也需要地方来炼丹。西郊那片地方不但足够大，而且进城也方便。”
    “宫里面就和武清伯商量，说是给他一些养颜丹的份子，让他把那块地让出来。”
    “他没让？”闻言，张溶有些兴奋的问道。
    张元功点了点头说道：“没让。宫里面找了他两次，都没同意。”
    “蠢货！”张溶骂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子兴奋的说道：“儿子，咱们家的机会又来了！快，给我拿官服，我要进宫！”


第三二四章 碰瓷的老家伙
    听了老爹的话，张元功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甚至有些目瞪口呆。
    张元功一把拉住了想要往外走的老爹，伸手将他按在椅子上问道：“父亲，你要干嘛？”
    刚刚老爹说的话，张元功已经听清楚了，而且听得十分清楚。他知道老爹要干嘛，而这么问是因为他不敢相信。
    老爹这个时候居然要进宫？搞什么啊搞？真当自己是诸葛亮，能够运筹帷幄吗？
    看着把自己按下来的儿子，张溶没好气的伸手就抽了他一巴掌说道：“你小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聋了吗？我说让人准备，我要进宫！”
    闻言，张元功到底没有意外，因为他之前已经听清楚了。
    等到老爹安稳下来以后，张元功这才说道：“父亲，你说你要进宫？这个时候进宫？那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进宫？”
    “不是和你说了吗？这次是咱们家的机会，发财的机会来了！”张溶大笑道：“我可不是武清伯那个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张元功看着一脸得意的老爹，实在是有些无奈的说道：“父亲，咱们捋一捋。”
    瞪了一眼儿子，张溶说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啊，蠢笨如猪！”
    说完，他抬头看着天，露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便秘表情。
    张元功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无奈的坐了下来。
    “父亲，你还是和我说说吧。”张元功说道。
    他现在非常担心，实在担心父亲脑子一抽搞出什么没有办法收场的事，到时候就麻烦了。
    这次的事搞这么大，宫里宫外的人都在关注着。皇帝摆明了就是搞事，这个时候不上去插一脚，安安稳稳的把这场危机渡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非要掺和一脚？
    自己家的关系摆在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张元功不明白父亲想要干嘛？
    如果能够讨好皇帝，能让家里再进一步的确是好事情。可是自己家里已经进无可进了，所以做这种事要小心。
    看父亲蠢蠢欲动的样子，张元功是真的一点都不放心。
    “你觉得皇帝这次要干嘛？”张溶直接问道。
    “出气？”张元功试探着问道。
    “糊涂！”瞪了一眼儿子，张溶没好气的说道：“当今陛下虽然年少，却是胸怀天下之人，怎么会如此斤斤计较？”
    “何况宫里面有贤太后，有张阁老，陛下更不可能行此等事情。陛下此举是有深意的。”
    “一方面，陛下看到我们这些人日夜颓唐，家里的孩子都养成了纨绔子弟，所以心中不满，想要清理一番。”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土地清查之事。山东的事你也看到了，闹得那么大。现在顺天府这边皇帝也想查一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整件事情需要杀鸡儆猴，而皇帝找了武清伯，海瑞找长宁伯。这两个人全都是蠢笨如猪之辈。”
    “是是，您说的都对！”张元功在一边点头，恍然大悟道：“那咱们家要干嘛？”
    “当然是上顺天意，下顺民心。”张溶又拿起了羽扇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道：“我这次就要进宫去，把这件事和陛下说清楚。咱们家不但要做，而且还要做表率。”
    张元功听老爹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老爹进去搞什么幺蛾子。这一听老爹要做表率，倒不是很在意。
    自己家里这么多年了，做表率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做。
    沉吟了片刻，张元功说道：“父亲，您准备怎么办？”
    “咱家在西苑后边的那片地还在手里吧？”张溶问道。
    “回父亲，还在。”张元功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年打点的很好，那里的水草也很丰沛，这两年收成还不错。”
    “那就好！”张溶笑着说道：“把地契给我拿来，一会我进宫的时候带上。”
    一边说着，他一边捋着胡子，站起身子道：“快快准备，我要进宫！”
    张元功想了想之后说道：“不如我和父亲一起去吧？”
    闻言，张溶想了想说道：“也行，你跟着我一起去见见世面。为父毕竟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让年轻人出头了。这一次你去了，也能给你刷点好感。”
    张元功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倒不一定是非要去，也不是非想露脸，就是担心老爹。
    自己跟着去了，反而有些事好办的多。真要是老爹搞事了，自己还能在后边弥补一下。
    很快，张溶就换好了衣服，在张元功的搀扶下弯着腰上了马车。
    原本很硬朗的老头，在出门的时候瞬间就变成了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没有人搀着，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表情也很呆愣，看起来就跟得了老年痴呆一样，走起路来手上都抖，整个人仿若风烛残年随时要挂。
    西苑。
    当朱翊钧得知英国公张溶进宫的消息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
    当见到英国公张溶的时候，朱翊钧的脸色更古怪了。
    这英国公，这模样是什么？脑血栓后遗症吗？
    “臣英国公张溶，参见陛下。”张溶抖着手一步步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头一低，身子颤颤巍巍的就要往下跪。
    他整个人像是力气被抽空了一般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要摔倒。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心一提，连忙喊张诚，“快快扶着英国公！”
    此时此刻，朱翊钧还真的有些害怕这个老家伙。
    你们老是一副碰瓷的架势来到这里，朕还真怕你碰瓷。真要是摔倒在大殿上，我说都说不清。
    你要是死了这里，那些人还不一定怎么给我泼脏水。
    朱元璋害死徐达，给他吃鹅的故事一直传言的后世。明明不可能的事，却被说得活灵活现。
    这老家伙要是死在这，外边还不一定怎么说呢！
    “搬个椅子，快快快！”朱翊钧连忙说道。
    张诚也不敢怠慢，连忙搬了个最舒适的椅子就过来了。
    有个眼疾手快心思活络的小太监还给椅子加了个厚厚的软垫。


第三二五章 老戏骨疯狂飚戏
    看着眼前这位，张诚也不敢得罪。
    年纪大、地位又高，实在是得罪不起。
    张诚伺候的时候，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张元功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
    原本觉得老爹演戏没什么，毕竟真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可是您老这一幕，是不是有些过了？
    张元功不能说什么，还得陪着，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等到张溶坐下来，朱翊钧有些无奈。
    这样的老家伙最麻烦了，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是不是倚老卖老？
    朱翊钧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说道：“英国公看起来身子还很硬朗，很好啊！这是国家之福、朕之福啊！”
    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钧的神情那叫一个严肃认真，态度那叫一个诚恳。如果不看现场的情况，光听声音，谁都觉得这是一位非常诚恳的人说的话。
    可事实上，现场却十分诡异。
    朱翊钧满脸的真诚，大殿里的气氛十分古怪。
    张溶这个时候侧着耳朵，似乎在用力倾听朱翊钧的话。
    “托陛下的洪福！”等到朱翊钧说完，张溶胀红着脸说道：“臣能有今天……咳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他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似乎随时都要把自己咳嗽过去。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伸手对着张诚招了招手。
    张诚不敢怠慢，连忙跑到朱翊钧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
    “去把太医找来，顺便准备两颗培元丹。”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多找几个太医来，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张溶也回过神来了，平复了一下说道：“那个，那个，刚刚说到哪里了？”
    朱翊钧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嘴角就是一抽抽。
    站在张溶身后的张元功无奈，只能低头到老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到您的身子还算硬朗，是托了陛下的宏福。”
    “噢，对对对！”张溶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随后，他抬起头继续说道：“臣能有今日，多亏了陛下！陛下洪福齐天，臣都是托了陛下的福气！”
    朱翊钧实在是有些无奈。
    等张溶说完，朱翊钧实在是不想跟他废话了。
    谁知道他等下会不会直接栽倒在这里？到时候自己到哪去说理去？
    朱翊钧直奔主题问道：“英国公今日进宫，可有事情？”
    一边的张元功看了一眼老爹，眼神中全都是担心。
    他听得出来，皇帝这么说话，其实是已经有一些不耐烦了。如果老爹再这么干下去，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臣进宫的确是有件事。”张溶期期艾艾、磕磕绊绊的说道：“听说朝廷在查勋贵和勋戚的不法事，臣想来问一问是不是有这事。”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溶，此时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个老家伙不是在给自己演戏吧？
    作为一个实力派的演员，朱翊钧觉得非常有这个可能。只不过这个老家伙的演技非常好，自己也从来没接触过他，不知道他演戏是什么模样，一时之间不好判断而已。
    不过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
    打量着张溶，朱翊钧说道：“的确是有这件事。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吗？朕还年轻，做事难免有些疏漏，爱卿如果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这话听得张元功心惊肉跳的，他低头看着老爹，眼中全都是祈祷。
    千万不要说错话，千万不要说错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要胡说八道！
    张溶没去看儿子，只是苦笑着说道：“陛下怕是要失望了。臣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想为陛下尽忠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臣心里面惭愧，国家大事也不敢掺和。真要是说错了话、误了事，那臣就百死莫赎了。”
    “不能做事也就罢了，还要坏事，这不是臣子应该做的事。况且陛下英明神武、圣明烛照，有陛下乾纲独断，也就是了。”
    朱翊钧看着张溶，越发觉得老家伙在演戏。
    就凭你这番拍马屁炉火纯青的功夫，你要说你不会演戏那才怪。
    老家伙演技挺好，你要说不出来个理由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儿子！
    老家伙是肯定不能收拾了，收拾他儿子就可以。
    “今天臣进宫来，其实是为了一件私事。”张溶也没有在啰嗦，缓缓的说道：“听说朝中要查勋贵和勋戚的不法事，臣就来了。”
    “说起来，臣也有些惭愧。这些年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家里的事实在是有些管不过来，精力不济。虽然交给儿子在打理，可是臣这个儿子实在是不成器！”
    说到这里，张溶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哀伤，似乎对于自己后继无人非常伤感。
    朱翊钧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张元功，差点笑出声。
    张元功也很无奈，生无可恋的站在原地，不想说话。
    他看着老爹，心里面也只能感叹一句：你可真是我亲爹！
    张溶继续说道：“这家里面也不知道滋生了多少硕鼠？有多少人胡作非为？闹出了多少乱子？臣其实早就想查了，奈何精力不够。”
    “臣子生来愚鲁，时常为下人所愚，家宅不宁。臣听说陛下要查这些事，心里面就动了心思，想着求陛下派一个人到家里帮忙查一查，好好的整肃一下。不然家不成家呀！”
    说完，张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请陛下看在我们家祖上的功德、看在臣一辈子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允许了臣这个请求吧！”
    “臣知道，这是臣的家事，不该劳烦陛下。可是臣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一边说着，张溶一边给朱翊钧磕头，身子颤抖得厉害，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他声音真诚的说道：“请陛下帮帮臣，不然家不成家了呀！”
    说完，他还翻白眼，看似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第三二六章 什刹海的地契
    英国公已经站队了，难道你不会跟着英国公吗？
    这样一来，就会造成一大部分人倒向朱翊钧，从而开始支持这一次的清查土地。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好办很多了。
    说实话，张溶这件事办得让人颇为舒心，也的确有英国公的担当。
    不愧是大明第一公爵，真到了有事的时候，的确有承担。
    可自己就是看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家伙不爽！
    张溶坐在那里，又颤颤巍巍的从怀里面掏出了一张纸，努力想要站起身子，看样子是想呈上去。
    一边的张诚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接过那张纸，小步跑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把那张纸呈了上去。
    朱翊钧伸手将纸拿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就是一变。
    这是一张地契，也不多，只有两千亩。
    可是，地和地不一样这个道理放在后世，是任何一个人都明白的。
    很多人买房子的时候，都会提到一个词，叫做位置。
    位置，位置，位置！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决定房子价值和价格的就这一个词，位置。
    所以土地的价值也是一样的。
    张溶拿出来的这一份地契，真的是非常不一般。
    朱翊钧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叫做西苑，放在后世的话就是中南海和北海。这一整片都是皇家的区域。
    到了鞑子掌权的时候，这里就会被称为太液池，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园林。
    张溶拿出来的这块地就在北海的后边。在后世，这个地方叫做什刹海。
    什刹海在后世是什么样的地方，就不用多说了。即便是在当今，也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个地方。
    什刹海三十四公顷的水面十分自然地融入城市街区之中，依托水体，还有湖岸的垂柳、水中的荷花等也成为什刹海频具特色自然景观。
    有了这样好的景观，又是毗邻皇宫，位于京城的中轴线。
    这种好地方怎么会没有人看上？
    很多人都想在这里盖房子，都想在这里置一个园子。所以什刹海的地早就被占光了。
    在满清的时候，这里不是王爷府，就是贝勒府。
    民国时，梅兰芳先生和宋庆龄先生的故居也全都在这里。当然了，还有郭沫若先生。
    什刹海一直都是京城非常好的地方。现在，这里也居住着很多达官显贵。
    在这种情况下，这里保有的土地就更少了。很多人手里面有土地也保不住，早就被达官显贵都给弄去了。
    人家弄去盖房子、弄去建园子了，谁会在这里种地？
    也就是英国公这种。
    他家里面也不缺这么一个园子，当初来北京城也早，地位也足够高，地拿在手里也没有人敢要，手里面的这些地才能得以保全。
    要知道，这些地可是极富地域特色的，全都是水稻田。
    在京城，上好的水稻田那价值可非常不一般。
    这里的地要拿出去给人盖房子。那价格就更不一般了。
    早在之前，什刹海水面稻田增加而湖面锐减，在德胜桥东南开挖一条直通下游水面的渠道岔河，与后海隔开。
    积水潭水由岔河直流到前海，南经西压闸入皇城，同时向西北，过银锭桥倒流入后海，形成“银锭观山水倒流”的景观。
    这也使得这里被更多人看中，想要在这里建园子。
    朱翊钧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张溶居然能拿出这里的地契。
    这可是宝贝啊！无价的宝贝啊！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朱翊钧自己也未见得舍得。
    尤其他还是穿越而来的，深深明白这里意味着什么。什刹海啊！两千亩地啊！
    不得不说，张溶的这一份礼实在是有够重。
    再看老家伙的时候，朱翊钧的心里就没有了任何轻视之心。
    不要小看古代人的智慧，他们当然知道什刹海的地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拿这个东西来做敲门砖，自己无法拒绝。
    说起来，还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当自己看到这块地的时候，已经开始在规划这块地要做什么了。
    在朱翊钧看来，这里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如果真的拿来种地的话，那才是浪费。
    浪费了自己从后世来的宝贵经验，浪费了一个后世人该有的见识。
    想到这里，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不愧是老家伙，果然有门道！
    看了一眼张溶，朱翊钧说道：“英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张溶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回陛下，臣也是没有办法。说起来臣已经老了，家里面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听到这话，朱翊钧就看向了张元功，神情有些古怪。
    张元功的脸色一变。
    虽然老爹还没有说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要被坑了。
    他不由下意识地看向了老爹。
    张溶无所谓，继续说道：“老了就要为年轻的时候做的事还债啊！”
    张溶一脸无奈的说道：“臣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做事没有分寸，多娶了几房小妾，家里的孩子也多了一些。”
    “家里的爵位是要传给老大的，可是其他的孩子也要分点东西。也不瞒着陛下，臣家里的家当还是有一些的。”
    “这么多年了，积攒的钱财倒是不多，有一些地倒还是值一些钱。于是他们就全都盯上了这两千亩地。臣是给这个也不是，给那个也不是。要是不给，他们闹腾。可要是给了，老大这边也不愿意。如此一来，岂不生疏了兄弟感情？”
    “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想着能不能另寻蹊径。于是臣到处打听，听说宫里要找地种药，臣就想着这地能不能拿出来给宫里种植药材、多练一些丹药，也是为了天下的臣民好。”
    “这么好的丹药，因为没有地中药耽误了炼制，这就是罪过。”说到这里，张溶一脸的感慨唏嘘。
    朱翊钧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向张元功。
    虽然张溶说的也会，可实际上就是他们家里边在争家产，谁都想要这两千亩地；身为老大的张元功还舍不得给。于是一时之间就闹腾起来了。


第三二七章 请皇帝帮忙管管家
    朱翊钧直接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张溶的面前，伸手把他搀扶回了椅子上。
    此时，张溶一脸的激动，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着很吓人，好像随时都可能过去一样。
    朱翊钧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家伙你也不怕我当真？
    转回到龙椅上坐下，朱翊钧说道：“爱卿，这又是何苦？”
    “陛下，”张溶缓缓的说道：“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凡臣有别的办法，绝对不会来这里麻烦陛下。”
    说着，张溶叹了一口气道：“臣也知道当家难。臣当着不过是自己的一家，陛下要当的却是大明的家、是全天下的家。其中的艰难困苦，是臣不敢想象的。”
    “可家里面有些人带坏陛下的名声，臣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臣年纪大了，真想去查也实在是没有这个经历，只能是让陛下派人去查，然后把他们严厉惩处，不要让他们败坏陛下的名声。臣能为陛下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说到这里，张溶眼圈发红，眼泪就开始往下掉了。
    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张溶说道：“还请陛下千万要帮帮臣这个忙！”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爱卿既然这么说了，那朕也就不说什么了。朕也不是这种刻薄寡恩的人，爱卿所求，朕答应了。回头朕就给海瑞下旨，让他亲自去办。”
    听了这话，张元功站在张溶身后，嘴角一抽抽。
    他低头看了一眼父亲，很想看看父亲现在的表情。
    在张元功看来，父亲这一次算是弄巧成拙了。
    父亲这一步以进为退，其实表现得非常好。如果不是海瑞去查的话，那就更好了，自己家还能在这里面多保全一些。
    这样一来名声有了，好处也有了，这叫面子里子全到位。
    可是谁能想到，皇帝直接就说让海瑞去查？
    这就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这一次家里面要损失惨重。
    毕竟海瑞那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而且还有能力，让他去查，家里面的损失怕是大了。
    张元功没想到的是，父亲的脸色丝毫不变。
    张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脸感激的说道：“臣多谢陛下！”
    他再一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趴在地上给朱翊钧磕头，口中大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看着这一幕，点点头说道：“快把你爹扶起来。”
    张元功不敢怠慢，连忙把张溶搀扶了起来让他坐下。
    张元功能感觉到父亲的身子还在颤抖，于是下意识地就按了一下。
    张溶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说道：“陛下让海大人去查这件事，臣就放心了。海瑞为官清正，颇有能力，为人也是刚正不阿，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说到这里，张溶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翊钧有点失望。
    他提出海瑞，就是想看看这个老家伙会不会变颜色，毕竟大家都害怕海瑞。
    可是这个老家伙愣是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事实上，张溶的想法很明白，他才不在乎这些坛坛罐罐的。家里面那些破东西该砸就砸，该弄出去就弄出去，不会损失多少。
    自己家家大业大，根本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田地和一些钱财而已，又能怎么样？
    对于自己这种家族来说，这些东西最不重要，今天没了，明天再弄回来也就是了。
    张溶根本就不在意，谁查又能怎么样？
    至于说家族会损失一些人，那又如何？
    一群仆人而已，杀了再换一批也就是了。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至于那些亲族，也没什么舍不得的。犯了错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自个儿干了这样的事，在这个时候受点惩罚怎么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张溶根本就无所谓，皇帝愿意怎么查就怎么查。
    在张溶看来，这就是天下大势，可顺而不可逆。
    当今陛下很年轻，在这个年纪就敢干这么大的事，那以后呢？
    等到陛下真正亲政以后，他的年纪也大了，谁知道陛下会怎么办？
    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扛得住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挡在前面，谁就死。与其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为什么不顺着来？
    如此一来，还能捞到很多好处，足以弥补损失，甚至大赚一笔。有这种好事，张溶怎么可能放弃？
    于是张溶才有了今天的谈话，有了今天的一些操作。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朱翊钧看着张溶满意的样子，已经没什么和他谈下去的兴趣了。
    这个老家伙，也不管他真的身体不好还是假的身体不好，事情已经说完了，就没有必要再留他在这里了。
    朱翊钧现在很腻歪这种老家伙，有权势还有地位，祖上有功德，同时名声在外，这种人就非常难对付。
    尤其是这个老家伙英国公，老奸巨猾，摆出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谁知道真的碰了他，他会不会真死了？
    即便他死不了，他也可能会想尽各种办法死。千万不要小看这种老家伙保全家族的决心。
    何况本身就活了这么大年纪，早死晚死都得死，他们愿意为家族付出。
    朱翊钧最懒得搭理这种人，很想把他送走。
    反正这次目的已经达到了，到此结束也挺好的。
    张溶的想法，朱翊钧当然明白，无非就是在做一个表率、向自己表忠心：
    看看你们那些勋戚，是一些不知所谓的人；你再看看我，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皇帝着想。
    我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我是请皇帝帮我管管家。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了，这是皇帝的恩德，我们家感恩戴德。
    不是皇帝要查我，是我请皇帝帮忙查，皇帝勉为其难。
    虽然都是查，但是两种说法的意义完全不同。朱翊钧虽然年轻，但是这种心思还是很明白的。
    他也知道这是好事，有了张溶带头，勋戚这边就会有人学。即便有人想抵抗到底，也会有人不一条心。


第三二八章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张元功的心里面就很无奈。
    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些田地怎么可能拿出来给大家分家？
    自己舍得，老爹都舍不得。这是家里面的本钱，是家族存续的关键。
    如果这个放出去，说不定到了哪一家就被败掉了。外面的人也可能会把这些东西直接就强抢去了。
    这种好东西，只有放在英国公府才不会有人觊觎。
    真的分家，多给一些钱就是了，你们有办法自己去置办家业。这些田地是绝对不可能动的。
    这一点张元功清楚，朱翊钧也清楚。
    可是为什么张溶要说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的话呢？
    因为就是要说假话。如果说真话了，怎么办事？
    我就是想把这个地给你，所以找了个一听就很假的理由。这样的理由没有人敢去戳破，大家都认为他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朱翊钧不动声色的看着张溶，再次在心里感叹，老家伙就是厉害！
    他板着脸严肃的说道：“朕乃天子，岂能白要臣子的东西？那朕成什么了？这件事，朕恐怕帮不上忙。”
    朱翊钧这么说，是让张溶帮着想个理由。
    如果你帮我想的这个理由能让所有人服气的话，那么这件事我就认下了。
    如果你要是不能让所有人服气的话，那这事我办不了。
    “启禀陛下，臣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能赐下一些丹药。”张溶一脸期待的说道：“臣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是臣怕死，臣还没活够啊！”
    这话说出来，张溶一点都不怕把自己的怯懦放给陛下。
    再说了，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我老了我怕死怎么了？
    皇帝你有这么好的丹药，那你多给我一点，我愿意拿田地换。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朕也做不了主。朕也想给你们一些丹药，毕竟都是老臣子了。朕也想你们多活一些年，多为国家出些力。”
    “只不过这丹药总要炼出来才能赏赐给你，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吧，回头再问问，如果有多余的话就送给你们一些。”
    “多谢陛下赏赐。”张溶一脸的感激涕零。
    他知道陛下已经答应了，只不过陛下不能和臣子谈这些事。那么接下来应该有人和自己谈了，自己得了陛下的承诺就足够了。
    “如此，臣告辞了。”张溶连忙说道。
    “来人，送英国公出去。”朱翊钧站起身子笑着说道。
    见到皇帝站起来送自己，张溶心里面就更有底气了，这件事成了！
    他躬身带着儿子一起退了出去。
    等到张溶消失了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忠说道：“知道怎么做吗？”
    “回陛下，奴婢明白。”陈忠恭敬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很快，却也不怎么着急。
    他知道，英国公肯定在等着。
    刚走出门口，陈忠就看到了英国公。
    即便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幕，但是陈忠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抽。
    国公爷，咱能不能不这样？
    您这走的也太慢了！
    只见张溶在张元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两人的脚步并不是很快，张溶每走一步都要颤抖几下，走出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你还不能说什么，更不能催。不然老家伙真的躺到地上怎么办？
    陈忠直接迈步追了上去，径直走到张溶的面前，恭敬地说道：“奴婢陈忠，见过国公。”
    张溶挑了挑眼皮，看了一眼陈忠，心思一动的问道：“可是陈矩陈公公的干儿子？”
    “回国公，正是。”陈忠连忙点头说道。
    “是不是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吗？”张溶缓缓的问道。
    他想看看陈忠怎么说。
    这个陈忠，张溶并不是很了解。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陛下已经答应了，但是也要看下面的人。
    这年头上面答应的事，下面给你搞砸的还少吗？
    陈忠连忙说道：“咱家是有事想求国公。”
    说完，陈忠走到张溶的身边，笑着从另一侧搀扶住了张溶。
    一边带着张溶向外走，陈忠一边说道：“希望国公能帮帮忙。”
    张溶微微一笑，觉得这个陈忠办事不错，不愧是陈矩相中的人。或者说不愧是陛下安排的人。
    别的不说，单单这份姿态就可以了。
    刚刚自己就是这么干的，他现学现卖，学得挺快啊！
    看着陈忠，张溶说道：“不知是什么事？如果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话，我一定帮忙。公公但讲无妨。”
    “是这样，”陈忠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种药材地的事情。”
    “宫里面的药材很缺，即便是有了您老的地，还是杯水车薪。想要获得更多的丹药，就需要更多的土地。”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国公爷这儿。不知道您家里面的地能不能租借给宫里，让宫里面用来种药材？您老放心，宫里绝对不会白要您的田地。”
    张溶摇了摇头说道：“公公客气了。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身家都是陛下给的。别说把地租给宫里，只要宫里需要，我愿意把所有的地都献出来。”
    张溶说得义正言辞，可是如果谁把他这句话当真。那谁就是傻逼了。
    陈忠当然不是傻逼，所以他根本就没当真。
    陈忠笑着说道：“国公说笑了，这可不是陛下的事，而是奴婢求到了国公这里。宫里面想要租土地，可咱家没什么门路。”
    “您老也知道，咱京城周边剩下的地不多了。咱家想要租土地。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如果国公爷愿意的话，咱家感激不尽。不过咱家现在没钱，只能用别的方法来补偿地租了。”
    听了这话，张溶就明白陈忠的意思了。
    这件事和陛下没有关系，你不要往陛下的身上套。
    如果将来事情成了、有了好处，你当然要感激陛下；如果出了事，需要背锅的时候，那也是你的事，绝对不能把事弄到皇帝的身上去。
    张溶一点就透。
    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第三二九章 家族续存的根本
    来这之前，张溶就已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看起来是皇家占便宜，其实就是在给你好处。当然了，看起来并不是在逼迫你，其实就是在逼迫你。
    有武清伯的例子摆在前面，张溶当然知道怎么办。
    再说了，这一次自己上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好处吗？
    张溶捋了捋胡子，面容严肃的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可就要公事公办了。”
    张溶说这话的时候，不但露出了“我很难办事”的样子，还露出了“我要大发一笔”的样子，摆明了态度要敲宫里一笔钱。
    看到他这个态度，陈忠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无论如何，这个态度要做出来。宫里是不可能占你便宜的，只有你占宫里的便宜，永远都是如此。
    无论真的占便宜，还是假的占便宜，你都要做出一副占便宜的样子。
    哪怕从宫里搬出一块石头，你也要高高兴兴的把它拿回家。这是皇家给你的赏赐，一块石头也珍贵无比。
    这块石头可以换我的全副身家，我都觉得值，皇恩浩荡。
    在这方面，菜鸟可能体悟不到，但是张溶这种老家伙怎么可能体悟不到？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陈忠笑着说道：“奴婢这边没有钱，只能用丹药来抵债。想必国公也不会拒绝吧？”
    闻言，张溶顿时面露羞涩，连忙说道：“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都笑了，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都有了一些想法。
    两人往前走的脚步都快了一些。
    出了宫门之后，陈忠说道：“那这件事就定了，奴婢晚些时候到府上去拜访，详细的和府上商量一下。”
    他没有说和国公商量，很明显把张溶摘出去了。
    这种事比较丢人，谈这种事也比较市侩，人家堂堂的国公爷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所以陈忠也给了张溶一个台阶。
    条件已经达成了，剩下的就只是面子上的谈了。
    张溶笑着说道：“那我就在家恭候公公大驾了。”
    说完，他对着陈忠抱了抱拳，就在儿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看着张溶离开的背影，陈忠松了一口气。
    良久之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天下果然有的是聪明人，而且和聪明人办事真的是很愉快。
    像武清伯那种蠢货，只能让人生气。
    陈忠很快就转了回来。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问道：“谈好了？”
    “回陛下，谈好了。”陈忠连忙躬身答应道。
    “这就好。”朱翊钧转身往外走。
    这次的事搞定了之后，很多事情就好办了，朱翊钧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张诚，朱翊钧说道：“从宫里挑点东西给英国公送去，就说是朕的赏赐。丹药也送去一些，英国公年纪这么大了，还是要好好的保养身体。”
    这种老家伙，朱翊钧是舍不得他死的。知进退，懂道理，而且有眼色，这样的人十分难得，能多活一个就是一个。
    “是，陛下。”张诚连忙答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英国公的马车里。
    张溶斜靠在卧榻上，伸手从桌子下面把羽扇拿了出来，轻轻地摇了几下，问道：“怎么样？看明白了吗？”
    张元功看了一眼父亲，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看明白了一部分。”
    张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很好了。你还年轻，可以慢慢学。不过也要记住了，要用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任何事之前都要小心谨慎一些。”
    “是，父亲。”张元功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父亲心情很不错。
    如果不是心情不错的话，父亲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态度，而是会嘲讽自己一番，那才是亲爹的作为。
    可是现在父亲没有这种行为，反而夸赞起来自己，说明这次的事让他很高兴。
    想了想之后，张元功问道：@咱们家的地租给宫里，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这件事，张元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
    说是租的地，但其实就等于把地给了宫里。你把地租给了皇家，难道你还能去要吗？
    有一天你想把自己拿回来，你跑到宫里面说：对不起陛下，我们家地不租给你了。
    你试试看，你敢去试吗？
    张溶看了一眼儿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不租，你的地就保得住？海瑞去顺天府干嘛去了？长宁伯家的地保住了吗？”
    闻言，张元功就是一哆嗦，迟疑着说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张溶冷哼了一声，“怎么不至于？陛下就是想让咱们把自己拿出来。只不过陛下看在祖上的功德，这才给了好处。”
    “丹药拿出去卖就是钱，有了钱，哪里的地不能买？回头再买一些也就是了。”
    “如果这一次你不答应，地保不住，钱也保不住。孩子，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看着吧，谁要是敢不听陛下的话，这次都没好果子吃。”
    “前几年张居正就说大明的勋贵和勋戚太多，浪费了大量的钱粮，要好好的惩治一番。我看这次就是要这么干了。”
    听了这话，张元功沉声说道：“陛下怎么能如此呢？”
    “为什么不能？一群硕鼠而已。”张溶冷哼了一声说道：“皇后家现在是什么爵位？皇后的父亲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个世袭锦衣卫指挥使。”
    “难道到这个时候还看不明白吗？当今陛下是有雄才大略的人、是要做大事的人。谁碍着陛下的事，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看了一眼父亲，张元功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自己不如父亲的地方，说白了就是眼界和格局的问题。
    自己的格局小了。
    “我告诉你，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记住为父的话。不要把那些坛坛罐罐当好东西，什么钱财土地，那都是身外之物。家族存续，人才是根本。明白吗？”
    “是，父亲。”张元功答应了一声说道：“回去我就好好的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争气一些。”
    闻言，张溶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三三零章 武清伯也认怂了
    京城里的方向转变非常快，以前还议论纷纷，现在关于海瑞做顺天府尹的事基本已经没有人再议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转向了其他的地方，比如现在最吸引人的就是英国公张溶。
    这个老家伙一直以来都非常有名，年轻的时候也是豪横一方的主，纨绔之事也没少干。只不过做了英国公之后，收敛了不少。
    即便如此，很多人也不敢小瞧张溶，这绝对是一个能够在背后阴死人的家伙。
    这么多年了，老家伙的地位非常稳固，把家里面经营得也非常好。这是一个非常善于把握机会的人。
    原本大家都还在看方向，都还在迟疑。即便是出了长宁伯的事，一时之间也没有人选择做点什么。实在是太不安稳了，尤其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时候，不能乱来。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英国公张溶居然出手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英国公居然跑到皇宫里去求皇帝了！求皇帝去查他们家！
    理由居然是自己管不了家，家里面出了败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去求皇帝，希望皇帝派人到他们家里面好好的查一查，为他们家净一下风气。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大明朝谁管不了家都有可能，你英国公管不了？有可能吗？你家里面是什么规矩不知道吗？
    不要说有人闹腾管不了，你就把他拉过来打死，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这个话就骗人。
    英国公的做法大家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为了讨好皇帝。自己亲自带一个头，让皇帝在这次的事当中不查他们家，或者是从轻发落。
    一时之间，京城上下议论纷纷，都觉得张溶这一手太损了。
    这就是对大家的背刺。
    你本来是大家的首领，你应该带领大家反抗的，结果你居然先怂了？
    而且都没和我们打招呼，你这就是把我们卖了啊！
    虽然很多人不满意，很想去找张溶理论，但是不敢去。
    首先，人家的地位和实力摆在那，你说不过人家。
    其次，这一次人家占着大义，你要敢去闹腾，你不怕皇帝收拾了你？长宁伯都被收拾了，还差你一个？
    一时之间，很多人开始头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了，在这群人里，也有人非常害怕，这个人就是武清伯。
    如果单单是长宁伯倒霉，武清伯还不害怕。
    虽然长宁伯也是勋戚，家里面也曾经显赫一时。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家那个年代了。他们家倒霉，自己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自己家现在这么强，自己的女儿是太后。谁家出事了，自己家也不可能出事。
    可是这一次看到英国公的作为之后，武清伯害怕了。
    英国公这次这么一干，等于把他给背刺了。
    其他人至少没有表态，没有得罪皇帝。张溶干了，大家跟上也就是了，皇帝又能说什么？
    只能是夸奖，大家响应号召做得好。
    可是自己呢？
    自己得罪海瑞了啊！
    如果所有人都跑到皇帝那里去表态了，自己就显得特别的扎眼。
    皇帝可能现在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等到将来有一天，自己家肯定跑不了。
    现在的长宁伯府，就是将来的武清伯府。
    想到这里，李伟怎么可能不着急？
    看着眼前的儿子，李伟说道：“我让你想办法，你想到办法了没有？”
    李文贵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他也很无奈。事实上，他一直都不同意老爹的看法。
    在李文贵看来，皇帝那次说出来的本来就是一个好生意，大家一起赚钱不好吗？
    自己家的地，种植什么不是种？种药材怎么了，不一样发财吗？
    至于说家里面的地被皇帝拿去了，那又怎么样？
    无非就是再买一块罢了。天下这么大，还有买不着地的时候吗？
    在李文贵看来，老爹就是舍不得盖园子的那块地。
    李文贵根本就不赞成，为什么非要盖那么一座园子啊？除了花钱之外有什么好处？
    享受吗？
    有什么好享受的？
    自己家初贫乍富，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有钱？
    弄那么一个东西实在是太惹眼了，太让人嫉妒了，搞不好真的容易出事。
    你们家的钱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盖园子啊？
    你这要是让人盯上的话，还有好果子吃？
    显然，就是因为老爹高调的动作，让皇帝盯上了。
    如果老爹顺坡下驴，这件事还好办。
    可他没干，现在好了。让自己想办法，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皇帝摆明了就是不原谅你，除非你能做点什么，让他还能原谅你。
    李文贵能想到，但是不敢说。他怕说出来，皇帝没原谅他们家，老爹先不原谅他了。
    李伟瞪着李文贵说道：“你想出来了，你说。”
    “我没有。”李文贵摇头，态度坚定的不承认。
    “你明明就有！你说！”李伟一拍桌子怒声道。
    “我没有。”李文贵再一次摇头，态度坚决。
    看着儿子的样子，李伟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你不就是想让我到宫门外去跪着向皇帝请罪吗？”
    闻言，李文贵沉默了。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现在差不多就剩这一个办法了。
    皇帝要找面子，前面的行为不成，那你就得想别的办法把皇帝的面子转回来。
    一个是自己家出东西。可是地已经出了，能出的也就是爵位了。
    可爵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的，如果拿出去，可能直接就拿不回来了。
    所以只能选择另外一个，拿出自己家的态度来去哀求皇帝。
    毕竟你是皇帝的外公，你要去哀求的话，皇帝怎么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显然，李伟也想到了。两人都想到了。
    只不过李伟不说，李文贵也不说。
    瞪了一眼儿子，李伟叹了一口气，一脸颓丧的说道：“父亲都是儿子奴，这也就是为了你们，老夫这张脸也就不要了。”
    他指着李文贵道：“希望你们不要辜负老夫的一片苦心。”
    说完，李伟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第三三一章 武清伯跪门事件
    李文贵看着老爹离开的背影，满头黑线。
    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自己不说，老爹也把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来。
    这个老家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结果这事还得扣到我头上来！
    李文贵突然想到了最近英国公张溶干的事，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老爹是不是和那个老家伙学的？现在老人都学成这样了吗？
    事实上，李伟的灵感还真的就是来源于张溶。
    看看人张溶说的多好，事办得多漂亮？
    皇帝那边给了赏赐，这是多不容易的事，自己也要这么干。不就是让儿子丢点脸吗？这有什么？
    儿子要脸干什么？他要脸就没用。
    李伟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前面的事不怪我，全都是我儿子干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儿子实在是罪大恶极，请皇帝严惩。
    如果皇帝你觉得不出气的话，那你可以把我儿子头砍了，我也认了。
    李伟就不相信，皇帝能杀自个儿舅舅？
    皇帝如果真下得去手的话，他真的就认了。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办法？
    把姿态放低一点，怎么卑贱怎么来。儿子犯了错，老爹愿意付出一切来为儿子赎罪。
    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求情，只能是认罪混混日子罢了，
    于是，在英国公张溶事件之后，京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史称武清伯跪门事件。
    后世很多研究这段历史的人都对这一事件推崇备至，认为这标志着一个大时代的开始，也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武清伯跪门事件，是一件非常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件。很多人从经济、政治、人文等方面进行了无数次的分析。很多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还产生了不小的乱子。
    对于事情的真相，大家有多种猜测，良心发现流派、逼迫流派、被感召流派等等。
    正史记载是武清伯被感动了，他觉得万历皇帝是中兴之主，折服于万历皇帝的仁慈圣德，心中惭愧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有了这种行为。
    在这方面，很多心理学家都将这一案例作为典型案例进行研究，甚至还出了很多分析这一行为的著作。
    但也遭到了另外一派人的反对，觉得这就是历史上的粉饰太平，典型的皇帝往自己脸上抹金。这件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其中很大可能就是被逼迫的。这一观点被很多人斥责为阴谋论。
    事实却是，朱翊钧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脸色有些古怪，抬起头看着天，叹了一口气。
    这天下真的就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问道：“现在在外面跪着？”
    “回陛下，正在外面跪着。”张诚点了点头说道：“就在午门外。”
    张诚还想再说点什么劝一劝皇帝，毕竟现在外面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您让武清伯在那里跪着实在是不太好。
    再怎么说，这个家伙也是当今太后的爹，您的外公。年纪这么大了，这样下去实在是不合适。
    可是张诚也知道，在这件事上，皇帝真的很生气，他也不敢劝。
    朱翊钧怒声说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把武清伯请进来？怎么能让他在那里跪着？”
    “你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胆大包天的东西！如武清伯有个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你们！”
    闻言，张诚瞬间是听弦歌而闻雅意。这件事是皇帝和武清伯搞出来的，但他也不会怪皇帝。
    张诚反而心中大喜，自己的机会来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张诚直接抬起手照着脸上啪啪啪打了好几个嘴巴，同时磕头说道：“奴婢知错，请陛下恕罪！”
    “行了！回头再治你的罪，现在快去把武清伯接进来。”朱翊钧懒得看他演戏。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就向外面跑了出去。
    他的脸已经肿起来了，通红的巴掌印看起来显得有几分狰狞；嘴角居然都已经开始淌血了，可见他刚刚有多么用力。
    即便如此，张诚依旧不断地向前奔跑，似乎伤了的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直接跑到了午门口，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武清伯。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跑到李伟地面前就跪了下来，连忙说道：“您老可千万不要在这跪着了！陛下已经责罚过我们了，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懂事！您快起来吧！”
    “您要是再不起来，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就不用活了！”一边说着，张诚抬起一只手照着另外一边脸啪啪啪又是几个嘴巴。
    瞬间，他另一侧的脸也肿了起来，整张脸就看着像一个猪头。
    他这两下子，可是把李伟吓了一跳。
    原本李伟还想拿捏一下，可是他现在不敢了。
    他不能得罪张诚，这位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太监，而且还是东厂的厂公。如果真的因为自己把他打坏了，那就完了。
    这次是没什么事，但是回头他要记仇怎么办？
    李伟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眼睛说道：“公公，何至于此？”
    “您老在这跪着，陛下自然要责罚咱们。是咱们这些奴婢不会办事，您快跟奴婢进去，不然的话陛下要亲自出来接你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做？”
    武清伯听了这话，连忙哭丧着脸说道：“实在是无颜面见陛下，家里面出了坏人了！”
    说完，他眼圈发红，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张诚提鼻子一闻，居然是生姜。
    嘴角顿时就是一抽抽。
    您老即便是要演戏，那也做得真实一点。搞来的生姜味道这么臭，我这都闻到了，你以为陛下闻不到吗？
    你看看人家英国公，根本就用不着这些东西。
    不过张诚也不可能拆穿李伟，连忙搀扶着他往里走。
    在他走了以后，一个小太监从侧门悄悄溜出宫了。
    这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陈忠。
    他的脚步飞快，转过街角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跟踪，便钻进了一个院子里。


第三三二章 牛不喝水强按头
    推开柴门，把守的人正想行礼，陈忠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
    他一路穿过院子，进了一间极为宽阔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见到陈忠，这些人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面容恭敬的说道：“见过上差。”
    为了避人耳目，这个院子是陈忠悄悄选的，位置极为隐蔽，四周的房屋似乎是一些大臣置办的别院，鲜少有人来。
    尽管这样，陈忠每次来这里都非常小心。
    这些人见到他的时候也从来不会称呼他为公公，生怕外面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陈忠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有事要交给你们办。”
    众人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等着陈忠分配任务。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看着他们的样子，陈忠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的事很简单，你们要把今天武清伯跪门之事宣传出去。对外说辞是武清伯自知罪孽深重，特地跑来请罪。”
    众人连忙躬身说道：“我等明白。”
    陈忠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其实已经不想再往下说了。
    在他看来，事情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可是他不敢不说。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陛下因为这件事很生气，对张诚非常不满意，因为张诚怠慢了武清伯。陛下责罚了张诚，把他打成了一个猪头。”
    闻言，下面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迟疑。
    他们抬起头看着陈忠。
    你这么说真的好吗？
    张诚是什么人，他们心里面很清楚。这位是东厂的厂公，消息非常灵通。
    这些人在京城散布消息，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如果真的让人家追查了的话，会很麻烦。尤其是像东厂这种单位，真找你麻烦，你都跑不了。
    陈忠看到他们迟疑，没好气的说道：“得，你们忘了自己是为谁当差了吧？不用害怕，就按我说的办，马上现在就去。”
    众人不敢得罪陈忠，连忙躬身说道：“是，上差，我们这就去。”
    众人答应了一声，作鸟兽状忽地四散而去。有走后门的，有走前门的，还有的甚至手脚干净利落地从院中的大树上翻了出去。
    陈忠见他们走了，也转身往前面走了。
    这种事，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京城里有很多消息都在他的掌握当中，京城的说书先生中有很多都是他的人。
    当然了，也有野生的说书人。这些人本身就是江湖上打把式卖艺的，混口饭吃而已。
    自从说书火了以后，这些人就盯上了说书。有的找段子，有的自己编段子，开始不断地通过这种方式赚钱。
    一时之间，生意还不错，他们中也有出头的。只不过凡是那种出头的、有了名声的，基本都被陈忠盯上了。
    有的说书人被他收下了。说服的方法也很简单，银子加大棒。
    如果你愿意归顺，那自然就是好的。我这边会给你发俸禄，每个月定时定量。这可是一般人都没有的待遇，稳定的工作。
    你平常赚的钱还归你自己，干一份活，拿两份钱。
    你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就是接受我的资助，到了一定的时候按照我说的把消息散播出去；平日里说书的时候也要向着皇帝说。
    那些野生的说书人对这种事自然没有什么抵抗力，一个个答应的都非常痛快，甚至还开始互相介绍，想要一起进入组织。
    这就让陈忠很高兴，他对这些人的表现很满意。
    原本陈忠还准备了很多大棒，如果谁不答应的话，就直接把他敲死。
    陈忠也很无奈。
    你们好歹反抗一下，让我过一过有权力滥用的日子。
    如果朱翊钧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的选择简直太简单了，是个人就知道怎么选。
    这就仿佛后世的公务员一样，把你招聘进去让你当公务员，你不愿意干吗？
    而且还比公务员有更多的好处，你赚的那些钱我也不要，你全都自己留着，我还给你发工资。
    有事了你还可以找你的靠山他们会替你摆平。无论是街边恶霸，还是官府的衙门，只要有人找你的麻烦，靠山都可以出面替你摆平；你被打了还能帮你报仇。这样的组织，你不想加入吗？
    加入进去也不是什么干坏事，只是弘扬正能量，平日里吹捧一下皇帝。
    身为大明子民，你能过这么好的日子，不是因为皇帝吗？
    你吃着皇帝的饭，是不是就应该颂圣啊？
    这简直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干着这么理所应当的事情，赚着两份钱，傻子才不干。这些人本就是街头打滚出来的，那可是通透得很。
    陈忠感叹了一番，便转身往回走了。
    事情安排好了，剩下的就不用他操心了。
    至于武清伯那边……
    陈忠冷笑了一声，这就是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最初的时候与你好说好商量，结果你不干，闹出了一堆幺蛾子。现在好了吧？
    牛不喝水强按头，把你给按下去了，你不干也得干。
    陈忠满心满肚子都是幸灾乐祸。
    当初自己去找武清伯谈谈，结果没谈成，还挨了罚，这心里面一直记着呢！
    西苑。
    朱翊钧看着武清伯，脸上带着笑容问道：“您这是干嘛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朕就可以了。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那就和朕说，没关系。无论什么事，朕都能帮忙。母后有过交代，让我好好的对你。毕竟血浓于水，你看看这是干嘛啊？”
    朱翊钧一脸的感慨，说得义正言辞，整个人都透露出对亲情的在乎、对亲人的关心。
    嗯，天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人了。
    李伟看着朱翊钧，心里面直接打了一个哆嗦，一股凉气从后背直升而起，直冲天灵盖。
    自己这个外孙可不简单，要是相信了这番话，那可真的是太惨了。
    自己之前就是想的太简单了，才落到今时今日这个下场。
    现在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再乱来，可能命都没了。


第三三三章 你太招摇了
    撩起衣服，“噗通”一声毫不迟疑的跪在了地上，武清伯带着哭腔的喊道：“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
    他一边请罪，一边重重地磕头，“砰砰砰”一下又一下，样子十分诚恳。
    朱翊钧连忙摆手示意张诚，说道：“快把武清伯扶起来。”
    张诚不敢怠慢，连忙一脸谦卑的笑着走过去把武清伯扶起坐了下来，“您老的年纪也不小了，说事就行了，不用这么折腾。”
    此时的张诚脸上还红肿着，整这个脑袋看起来都大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顶着一颗谢年用的大猪头，十分滑稽可笑。
    李伟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想笑的表情，心里面更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张诚估计还是第一次落得现在这般凄惨的地步，还不是因为自己？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有了什么想法让张诚知道了的话，那自己就完蛋了。
    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能再想太多。
    李伟又抹了抹眼睛，眼圈瞬间红了，一边哭得凄惨，一边开始说事。
    他说的很慢，有些絮絮叨叨的，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他承认错了，年纪大了，家里面的事情他也不怎么管，那些破事全都是儿子干的。
    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时候，他就很生气。可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实在是心疼的不行，所以这些天一直没敢来向皇帝请罪。
    一方面是无颜面对皇帝，另一方面也是在想怎么保下儿子。
    可是在家里面越想越惭愧，越想越愧疚，觉得这样有负皇帝的圣恩，所以这才到这里来请罪。
    皇帝千万不要宽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甚至为了彰显皇帝的无私，可以严厉惩处。
    朱翊钧神情古怪的看着李伟，仿佛又一次见到了英国公张溶。
    你们这些人现在怎么都玩这个套路？怎么都把儿子推出来？
    你们生儿子就是为了干这个的吗？
    这可以确定一件事，他们是真的亲爹。
    只有亲爹才能够干出这么亲爹的事来，简直就是教科书版的。
    朱翊钧对张诚说道：“内阁那边票拟出来了吗？”
    闻言，张诚连忙说道：“回陛下，已经出来了。”
    说着，他连忙将一份奏疏捧了过来，直接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
    朱翊钧翻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你递给武清伯看看。”
    张诚答应了一声，连忙捧着手中的奏疏来到武清伯的面前，伸手将奏书递给了他。
    李伟不敢迟疑，将奏疏接了过去。
    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顿时大变。
    这份奏疏的内容并不复杂，或者说很简单，就是那份弹劾自己的奏书，看起来并不是很吓人。
    可吓人的是下面的批示，内阁拟定要罢了自己的爵位。
    这是李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这些人也太狠了，我干的事是什么大事呢？居然就这么想把我的爵位拿掉？
    现在李伟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这些人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了，这也不是关键的，而是那些文官，他们无时无刻的想把自己这些人清扫出去，无时无刻的想罢了自己这些人的爵位。
    什么仇什么怨啊？
    大家客客气气的不好吗？为什么这么干？
    李伟当然不明白了，如果换成严嵩那样的臣子，那说不定还会和他交好一番，双方还能一起干一点坏事。
    可是张居正却不一样。张居正心里面有大想法，有大抱负。
    在有识之士看来，武清伯他们就是国家的蛀虫，根本没有为国家做什么事，但是每年都要花费国家大量的钱粮。
    如果单单是俸禄也就罢了，这些勋戚他们还不干人事，平日里欺男霸女，还到处侵占土地，抢夺其他人的财富，横行霸道、贿赂官员，整得整个京城都乱七八糟的。
    就拿李伟来说，他居然要盖园子？
    你们家哪来的那么多钱？
    你们家就是一个破落户，太后没当上太后的时候，你们家也根本拿不到什么好处。
    太后当上太后这才几年，你们家就攒了这么多钱？这钱都是怎么来的？
    要不然咱们查一查？看看你们这些钱能不能见光？
    如果不是顾忌太后的话，早把你们家全都给查了。
    这就是仇，这就是怨。天生对立，不可调和。
    李伟虽然想不明白这些事，但是他有一件事想明白了，自己斗不过这些人，果断的认怂就是最好的办法。
    幸亏皇帝没有同意罢免自己的爵位，这个决定被否掉了。
    这后面又重新拟定了一份惩罚，将罢免爵位变成了罚俸三年。
    这一对比起来，李伟仿佛回到了天堂。
    “朕也不是非要惩罚你，可是外面现在舆论纷纷，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事，朕也是没有办法。”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此时的朱翊钧一脸为难，一脸苦闷，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也是没有办法，总要做给外人看看。所以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俸禄无非就是一些银钱，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你缺钱的话，朕给你一些，家里总不能缺了用度。朕虽然也没什么钱，宫里面的用度也很紧张，但挤一挤还是有的。”
    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钧一脸的心疼。
    闻言，武清伯的嘴角就是一抽抽。
    他算是知道了，皇帝虽然放过自己了，但是这事还没完。这可不是真的要给自己钱，而是要让自己出钱。
    武清伯这心里面更难受了。
    显然，皇帝觉得李家的钱太多了，该拿出一点。
    李伟不禁想起了儿子的话，那个园子太招摇了。
    果然是太招摇了，皇帝都知道自己家有钱了。
    可是李伟更明白，皇帝哭穷就不对了。
    如果说皇帝以前很穷，这还说得过去，大家都知道皇帝的确是很穷。可是现在你说皇帝穷，谁信啊？
    那些丹药在外面都卖成什么了？
    供不应求，涨多高的价格都有人买，甚至都搞出了黑市。虽然不知道成本多少，但肯定是赚翻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靠这个赚了好多钱。
    你还哭穷，合适吗？


第三三四章 进入建设期
    虽然心里面知道皇帝这就是故意的，可李伟也没有办法，皇帝说他缺钱他就缺钱，皇帝盯上你的钱了，你就乖乖的拿出来。
    李伟根本没止住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泪水，哽咽着说道：“启禀陛下，臣……臣还有些积蓄，家里……用……用够了。”
    “嗯，是吗？那也行。”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你就去吧。”
    “是，陛下。”李伟答应了一声，连忙向外走了出去。
    他现在已经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以前他总喜欢往皇宫里面跑，因为到皇宫里面来有便宜可以占，看上什么东西都能拿回去。
    可是现在却不同往昔了，每一次进皇宫，都要搭上一堆的东西。
    家里面的土地现在已经没了，西郊的地也没了，自己还要出钱。
    想到这里，李伟的心里面那叫一个痛苦，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走出宫殿门口，还没等他想到其他的事，陈忠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径直来到李伟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武清伯，没什么事吧？你也不要太难过，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没什么大问题。”
    闻言，李伟的嘴角就是一抽抽。
    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这个小太监！
    怪不得你当太监，你这么不会说话，当太监太便宜你了！
    不过李伟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说道：“多谢公公关心。”
    “没事没事。”陈忠笑着说道：“都是咱家该做的。”
    李伟看着陈忠，知道陈忠不可能跑出来追自己就是为了奚落一番自己。
    他不说话，等着陈忠先开口。
    可是陈忠就不开口，只是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陈忠脸上带着笑容，气定神闲的跟着李伟。
    李伟心里面恨得牙痒痒，知道这一次自己得罪了这个太监。有机会拿捏自己，这个死太监不会轻易放过。
    现在看来，这些家伙就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你等着，你等我翻身！等到我翻身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帮家伙！到时候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伟心里面虽然发狠，但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也知道形势逼人强，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在这个时候自己没有资格去挑衅他们，认怂才是最好的办法。
    李伟果断地说道：“公公上一次说的生意，筹备得怎么样了？”
    闻言，陈忠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还在筹备之中，所需要的花费太多了，咱家到现在钱还没凑够、地也不够。太难了！”
    陈忠一脸的唏嘘。
    其实他可以不这么说，再拿捏一番李伟。
    可是他也知道，正事要紧，不能坏了正事。
    为了让武清伯乖乖地听话，陛下那边费了很大的心力。
    如果这次自己没有把事搞成，陛下那边肯定会对自己非常非常不满意。无论什么原因，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忠作为一个聪明人，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稍稍地刺激一下李伟就可以了，没必要把事往砸了搞。
    于是他就有了这番说辞，看着李伟的目光中全都是期待。
    李伟的嘴角一抽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原来是这样！”李伟恍然大悟道：“那没关系啊，我有钱。西郊的地正好用来建炼丹房，这钱我出！咱们合伙做生意，只要陈公公多照顾我一点，这钱我都出了。”
    陈忠看着李伟，心里面冷笑不已。
    这钱就是原来你准备盖园子的钱吧？
    现在倒好，乖乖拿出来了。以前怎么没有这么痛快？
    早一点把地拿出来，何必费现在的这种话？
    不过陈忠也知道适可而止，好处已经拿到了，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陈忠笑着点头问道：“真的吗？”
    此时，他满脸喜色，兴奋异常，似乎随时都要跳起来。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李伟的心里就是一揪揪。
    这件事只要自己答应下去，那钱就保不住了，修园子的钱恐怕根本就剩不下了。
    无论是皇帝，还是陈忠，都不会跟自己客气。
    想到这些，李伟觉得自己的心疼，肝也疼，哪哪都疼，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好地方。
    不过李伟还是咬了牙，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啊！”
    看着李伟勉强的笑容，陈忠心里面那叫一个痛快。
    他大笑着说道：“好事，好好好！有了您老的支持，这次的生意一定能做得非常红火！您放心，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等到咱们的生意开始，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你放心！”
    看着陈忠慷慨激昂的样子，李伟的心里直抽抽。
    什么叫赚得盆满钵满？
    他才不相信这个生意能赚得盆满钵满，或者说，他不相信自己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的确是一个能赚钱的生意，而且能赚很多钱。但是这个钱谁赚？
    肯定是皇帝啊！有自己什么事？
    以当今陛下的心性，恐怕自己捞不到什么好处。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伟也只能咬着牙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定了，咱们合作一起发财。我在家等着公公上门详谈。”
    “好好好！”陈忠也笑了答应了一声，态度变得非常好，恭恭敬敬的把李伟送了出去。
    等到李伟走了以后，陈忠一转身快步就往回跑了。
    朱翊钧看着跑进来的陈忠，放下了手中的书问道：“怎么样，事办成了？”
    “回陛下，办成了。武清伯愿意把他西郊的地和建园子的钱拿出来盖炼丹房。”陈忠语气有些兴奋的说道。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件事到这里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要进入建设期了。
    至于钱财，他不太在意，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
    不过要先弄一个设计图出来。毕竟这里盖的不是真正的炼丹房。
    炼丹干什么？
    搓丸子不挺好的吗？不用浪费时间。
    朱翊钧占这些地，主要是有其他的用处。
    首先是耕地，那是要社立皇庄的，这个没有其他说法。
    其次便是西郊的地，是用来建科研中心的。


第三三五章 娱乐+商业一体的城中城
    宫里实在是有些小了，很多地方都还没修缮，甚至荒废了。因此需要一个更大的地方来进行科研中心和做实验，最好就是西郊那块地。
    有了武清伯出钱，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除此之外，就是招收人手。这方面也有人去做了，一切都安排下去了。
    英国公给的那块地，倒也很快就能用上了。
    什刹海那个地不可能那么放在那里，更不可能真的拿来种地。真那么干的话，就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朱翊钧准备把这两千亩地平整出来，同时看看周围有没有空闲的土地，再弄一些过来，在这里建一个高端的商业中心，把整个京城的人流量都吸引过来。
    自己有丹药，有好东西卖，绝对能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高级的商业区。
    另外，教坊司掌握在朝廷的手里面，这天下很多妓女都是教坊司的人，甚至包括很多大名鼎鼎的人物，秦淮八艳之中都有好几个。
    有这么好的资源，文娱产业不弄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
    回头把资源集中一下，在什刹海那边搞一个大型的娱乐城——集商业和娱乐于一体的城中城。
    只要这个娱乐城建成，必然日进斗金。而且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很适合自己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这里，朱翊钧对陈忠说道：“行了，事到这里，你就退下吧。对了，英国公那边你也去一趟，把事和英国宫说清楚。”
    “是，陛下。”陈忠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
    这件事他十分有信心，英国公那边是主动靠上来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把该有的好处给了，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麻烦了。
    土地肯定是交给宫里这边打理，到时候种植是由宫里提供种子，统一规划、统一种植。
    给英国公那边的好处就是让他们选择成为代理商。只要把地方给他们选了，基本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陈忠觉得上一次没做成，这次事肯定能成。
    朱翊钧把事交代下去之后，就没再关心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难度太大的事，交给陈忠来做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等到事办好了，自己过问一句也就是了。
    有了英国公开头，后面也会有很多人来。如此一来，海瑞那边的事就好办很多，自己也不用太去关注海瑞。
    杀鸡儆猴完了之后，以海瑞的能力，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山东。
    不知道山东那边怎么样了？
    山东巡抚衙门。
    山东巡抚赵贤一脸郁闷的坐在椅子上，他的两个主要手下此时也坐了下来，脸色一样很难看。
    山东布政使陈昌此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山东按察使李福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昌，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唉声叹气的？你唉声叹气就能解决问题吗？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
    “停停停！”陈昌不耐烦的说道：“哪来那么多一不做二不休？你想造反不成？我告诉你，你想死别拉着我。”
    “这能怪我吗？”李福一脸不服气的说道：“那个曾省吾你也看到了，他有留情的意思吗？他这是要逼死我们！”
    说完，李福转头看向赵贤，一脸赌气的说道：“京城那帮人是怎么想的？海瑞才走了几天，怎么又派了这么个人过来？”
    “原本还想着大家喘口气，这可倒好，这不让缓气，还要憋死人！”
    “您就不能写封信给京城的一些人问问，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如果他们觉得咱们干的不好，索性就把咱们撤了得了，省得整天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
    赵贤看了一眼李福，猛的一拍桌子，“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让人听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问京城那些大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回答你？”
    “我告诉你，人家会说咱们是贪污了，是想跑。真要是把咱们和孔家弄到一起去，你觉得咱们三个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叫你们两个来是想办法的，不是听你们抱怨的。”
    闻言，李福眼角一抽抽，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陈昌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京城那些大人的心思还不好猜嘛？人家是想把好处握在自己手里。”
    “可也不能把事做得这么绝啊！”李福怒气冲冲的说道：“总要让下面的人有条活路吧？”
    “之前清查土地的时候，海瑞在这里，他们一催再催希望我们把事情做得好、做得漂亮。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做了。为了这个，我们得罪了多少人？下面的官员得罪了多少人？”
    “好处没找到就不说了，把人得罪了一个遍，这以后不给人家点补偿，还怎么做官？好不容易孔家出了这么多土地，想着补偿一下，结果就闹出了这么一出？”
    “那些地朝廷又不中，拿出一些来，怎么了？不就是把好地和他们的坏地兑换一下吗？不就是量小了一些、卖了一些地吗？怎么就非盯着不放了？他们就不能体谅一下下面人的辛苦吗？”
    闻言，陈昌盯着李福说道：“你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出去之后千万不要说。你指望那些大人体谅你，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吊死。”
    “关键是现在怎么办？那个曾省吾油盐不禁，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赵贤坐在椅子上，满脸苦涩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我们这是为什么啊？为国为民当这个官，可想要为国为民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啊？”
    “上面逼着，下面也逼着，中间还要受气。我们这样的官员想做点实事，还总要被人抨击。”说到这里，赵贤一声长叹，兴趣索然。
    陈昌也说道：“当然，我们也知道你难，可还是要维持。为国为民为百姓，我们不能放弃！”
    “文相公有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我们只要稳，也就可以了。”


第三三六章 破地换好地
    听了这话，赵贤似乎打起了精神，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要为国为民多做好事。”
    三人感慨了一句，随后又继续研究起了办法。
    济南府，钦差行辕。
    曾省吾脸色有些难看的问手下道：“你说，那位陈公公又来了？”
    手下人连忙说道：“是，那位陈公公又来了。”
    如果说钦差行辕有哪个人最不被待见，肯定就是这位宫里来的陈公公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想巴结一下这位陈公公。
    从京城来的人都知道，这位陈公公是皇帝面前非常得宠的红人，如果能和他搭上线，以后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事都方便很多。
    可是到了山东以后，大家就不太愿意搭理这位陈公公了。因为这位陈公公实在是太犀利了些。
    曾省吾原本也没有想到，可是现在他体会到了，脸色也很难看，只能说道：“快把陈公公请进来。”
    现在曾省吾想到陈矩，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得罪不起，奉承不了，这就很难受了。
    不过人家来了还不能不见，曾省吾只能硬着头皮见。
    他心里面有些无奈，不知陈公公这次来又干什么？
    很快，陈矩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这次并没有穿太监的服饰。事实上，自从到了山东，陈矩就换了衣服，只是平常富家公子的打扮，看起来白白嫩嫩的，颇有几分风采。
    “陈公公。”见到陈矩，曾省吾连忙笑着迎了上去，笑容异常灿烂，语气也非常高兴，似乎很期盼着陈矩的到来。
    陈矩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似乎也很期盼见到曾省吾。
    两人各怀心思，却有说有笑的往里走。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靠过来，生怕惹两人生气。
    两人分宾主落座，茶水很快被端了上来。
    喝了一口茶水，陈矩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别的不说，曾大人这里的茶水可是真的好喝。”
    闻言，曾省吾的嘴角就是一抽抽。
    自己这里的茶水好喝什么吗？
    这茶水是昨天自己让人到铺子里买来的，根本就不贵，一分钱买半斤。
    就这个玩意，比树叶子也没强多少。你没看到我自己根本就没端起茶杯来喝吗？
    陈矩却是一脸的真诚，甚至又端起茶水喝了两口。脸色那叫一个满意，似乎真的喝到了什么绝世好茶。
    曾省吾都有些无奈了，甚至都以为自己买的真的是什么好茶叶。
    不过看了一眼之后，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尝试，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玩意就是垃圾，不要试。
    陈矩却仿佛没有发现一样，继续喝着茶。
    跟着曾省吾扯了两句闲篇，陈矩这才说道：“曾大人，我今天过来，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陈公公请说。”曾省吾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过来有事。
    陈矩也没说话，只是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小太监就走了上来。
    这个小太监穿的也不是太监服色，而是普通随从的打扮。
    他伸手将一摞东西放到陈矩身边的桌子上。
    陈矩伸手拍了拍，说道：“这是我到山东之后查到的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曾大人，要不你看一看？”
    闻言，曾省吾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已经猜到眼前这东西是什么了。
    抬头看了一眼陈矩，曾省吾目光有些深沉，说道：“公公，你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陈矩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这可是为了帮你的忙。”
    “你看你来山东的日子也不短了，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查出来吧？我帮你查出来了，你看看，咱们这也算是合作愉快。”
    鬼跟你合作愉快！谁用你查了！
    曾省悟在心里面大骂，可是脸上却没敢有丝毫的表现出来。
    刚刚那话已经是最厉害的了，再往下说就不行了。
    如果这个家伙把自己这些话告到皇帝那里，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不光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京城里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恐怕也都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自己的罪名就大了。
    “那就多谢陈公公了。”曾省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让手下把东西拿过来，曾省吾快速翻看了几卷，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全都是案件的卷宗。里面记载的都是这一次孔家被查抄时发生的贪污案子，主要针对的都是土地。
    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所述供词的人，上面全都有。只不过没有供词，因为陈矩没有审案的资格。
    但是只要按照这个东西去查、去审、去抓人，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曾省吾也不是第一天做官了，对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清楚不过。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玩意是真的，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变得这么难看。
    这么多天了，自己倒不是不想查，而是一直想拖。
    自己的信都已经到京城了，搞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曾省吾现在真的很担心，没想到这位陈公公到山东来干这个。
    同时，他心里面也开始大骂山东的大小官员，你们是疯了吗？居然敢干这种事？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现在被人抓住把柄了吧？
    曾省吾早前到山东时，得知这些事之后，心里面早就把他们骂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杀掉。
    早在清查土地的时候，他们就办事不力，一群废物。
    查孔家案子的时候，这些人也是不清不楚的。
    现在孔家倒台了，查出了很多土地，他们又朝着这些土地伸手了。
    把孔家的土地量小一些，就卖给了旁边的士绅，地价要比市价低得多，钱自然就落入了这帮贪官污吏的腰包里。
    要么就把士绅的破地换成孔家的好地，总数没变，但是地已经不是那个地了。
    那些士绅的好地还交着破地的税，而充入公田的全都是破地。但记录却是好的。


第三三七章 外务府悬赏制
    在得知这些事之后，曾省吾的心里面也很有数，恨山东那些官员恨得不行。
    你们不就不能少搞点事吗？
    曾省吾在地方干过，也知道官员和地方士绅的关系。通常情况下，双方既要互相利用，又要互相提防，所以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能处坏了。否则没有地方士绅的支持，你在这个地方的官还真就不好当。
    可是争取地方士绅的支持是一回事，无条件跟他们干坏事是另外一回事。
    显然，山东这些官员已经和地方士绅彻底搅在一起了，说白了就是这些官员不清白了，他们已经被士绅彻底拉下水了。
    上一次清查土地，让这些官员觉得愧对了地方士绅，那些士绅没有办法再配合了。但是这一次有好处捞的时候，他们需要补偿给这些士绅，否则的话这些士绅不会满意，他们的官也不好做。
    想到这些，曾省吾的心里面就是一阵腻歪，他们都是支持张居正革新的。
    在这些支持张居正的人里，曾省吾应该算是那种比较纯粹的人。不像张四维党派气息很浓，曾省吾就是单单纯纯的支持张居正。
    所以看到山东官员干的这些事之后，曾省吾的心里面更难过了，也非常生气。
    我们这些人殚精竭虑的为国为民，你们在这里干这种事？
    关键是，你们还被皇帝的人抓到了。这事要是报到宫里面，你让皇帝怎么想？让皇帝怎么信任咱们这些当官的？
    能不能有点脑子？
    曾省吾实在是恨得不行。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查，但是进展其实并不是很大。毕竟他是一个文官，很多时候都要按照文官的流程去走。在当地官员和士绅还有胥吏勾结在一起的情况下，曾省吾进展得并不算快。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陈矩的进展却非常快。
    原本以为陈矩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到了这个地方，陈矩也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人手。可是没想到，陈矩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么个东西，不但查得很详实，而且很准确。
    这就要命了，陈矩手上肯定有一支别人不知道的力量，或许就是东厂的人在帮忙。
    曾省吾没有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
    原本这些太监之间的竞争多激烈？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也开始合作了？
    看得出来，陛下的调教还是很管用的。
    原本这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曾省吾的心情却没那么好。
    曾省吾不知道的是，陈矩的手里面可不光有东厂的人手。除了东厂之外，陈矩还有外务府。
    外务府的人手虽然不如东厂那么高大上，但是架不住人多啊！虽然是以说书人为主，但是也吸收了不少其他的人，比如写书的人、为说书人提供服务场所的人。
    这些人基本都和外务府有关系，打探消息的效果非常好。甚至说书人都会跑到乡下去说书，借此来打探消息。说书虽然赚钱，但是赚得却并没有多少，外务府的赏银却非常高。
    外务府行事一向都是采取悬赏制，如果需要什么消息就会在外务府挂单。只要有人能提供准确详实的消息，就会得到一笔赏银，这是除了工资以外的收入。
    对很多外务府的人来说，价值不菲。所以外务府的消息来源非常广泛。有了这样广泛的消息来源，陈矩做起事来自然就是事半功倍。
    不就是查一些贪官污吏吗？有什么难的？
    消息摸清楚之后，事就好办的多了。
    在外务府发出悬赏之后，甚至有很多本身就参与了被举报之事的人跑出来举报，比如大户人家的家仆、衙门里不得志的小吏，甚至是良知未泯的小官。这些消息最终都会被汇总送出去。
    因为外务府也有规定，如果你不想要钱，可以为你积累功劳；你可以用功劳在外务府换东西。
    往近了说，钱财、药都可以，甚至是京城里面大名鼎鼎的丹药都行；往远了说，你可以得到外务府的各种服务，包括不限于从外务府换取消息、兑换资源，甚至可以申请职位调动。
    总之，你能从外务府换到一切，这些都是你平常根本得不到的东西，甚至有钱你都拿不到。
    这些东西的吸引力简直爆表。
    有了这个制度以后，外部府的扩张速度简直就是飞速。虽然中下层层次都比较低，但本身就是广撒网的事。
    所以在陈矩到了山东以后，刚把消息挂出去，无数的资料就蜂拥着送了过来。
    陈矩想要做的事就是派人去核实，同时把这些消息记录在案，根本就不用太操心。所以他的效率才会这么高。
    曾省吾根本没有关注下面的人，也不太知道这件事。
    外务府对外可没有这个衙门，只是有人在操持这些事。外务府看起来十分松散，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深入其中，才会明白到底意味着什么。
    陈矩看着曾省吾，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我都交给曾大人了。曾大人怎么办，咱家就不管了。不过我相信曾大人一定能办好。”
    闻言，曾省吾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这一次不但被人家抢了风头，还被人家挤兑了。更难办的是，自己真的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查一遍吗？
    如果把这个案子揪出来，那这就是一个大案！
    整个山东省的官场从上到下侵吞，这种案子实在是太大了。不知道京城那边会怎么处理？
    曾省吾实在是不敢贸然掀开盖子，影响实在太大了！
    他也怕影响到张居正。在京城没有回信之前，他不能掀开这个盖子，要处理的话也是私下收拾这帮家伙。
    可是，曾省吾抬头看了一眼陈矩。看他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似乎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跳过这件事。
    曾省吾只能站起身子，笑着说道：“陈公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严查严办，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违法乱纪的官员！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查，查出一件处理一件，绝对不姑息！”
    “那咱家就拭目以待了。”陈矩笑着说道。


第三三八章 德王家的变故
    看着陈矩离开的背影，曾省吾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转头对门口的手下问道：“京城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吗？”
    手下摇摇头说道：“还没有。”
    闻言，曾省吾的脸色又暗了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京城距离山东的路程不算太远，消息传递按理说早就应该到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来，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唉……”
    希望这个消息能赶快传回来，不然的话，自己这边还真的有些要拖延不下去了。这位陈公公真的是让人棘手万分。
    出了钦差行辕，陈矩头也不回地直接上了马车。
    随后，一个小太监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显然经过特殊制作，里面很宽敞，还摆放着一个小桌子。
    小太监王安开始从桌子后面的箱子里掏东西，制作精美的瓜果蜜饯一样一样的摆到桌子上。
    他坐下伺候陈矩吃干果，一边剥着一边问道：“干爹，这位曾大人会查吗？”
    陈矩冷哼了一声，“查什么查？他要想查，他早就查了。他在等，等京城那边的答复。这件事太大了，他不敢做主。京城那边的消息来之前，他什么都不敢做。”
    “说起来，他这个钦差当的也是够窝囊的。不过这和咱们没有什么关系。东西送到了，剩下的事咱们就不管了。让你送到京城的消息送走了吗？”
    “回干爹，早就送走了。”王安连忙答应道。
    在这件事上，王安可不敢有一点的拖延。不然让干爹知道了的话，那自己就完了。
    自己现在可不是干爹唯一的干儿子。
    虽然自己现在跟在干爹的身边，看起来很受重用。可是王安的心里面却明白，比起陈忠来，自己还是要差一些的。
    陈忠不但跟了干爹的姓，还留在京城里独当一面了。
    站在干爹身边，可没有独当一面来得重要。
    王安虽然也想改姓，但是陈矩绝不让他这么做。
    收干儿子也就算了，如果还要干儿子改姓，那做的就有些过了。何况如果干儿子多的话，宫里就会有很多的太监姓陈，到时候必然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至于王安和陈忠，陈矩的确想要压一下王安。这个人将来是要重用的，和陈忠负责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所以在这件事上，其实并没有亲疏远近。
    之所以搞出一个亲疏远近，其实就是对王安的考验。现在看来成绩还不错。
    陈矩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可以了。”
    “干爹，咱们现在去哪？”王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德王府。”陈矩掀开车帘，看着静悄悄的街面，笑着说道：“咱们去看看这位王爷。他不是说要好好的考虑几天吗？咱家看他考虑的应该也差不多了。”
    闻言，王安答应了一声，就吩咐车夫赶车去德王府。
    德王府。
    这些日子，德王非常不好过，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清查土地之事就足够他闹心的了。为了这件事，家里面分出去不少地。这些地都分给了亲族，当然了，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这些地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便如此，这还是引起了很多清查官员的不满，尤其是那个海瑞。
    毕竟德王府的土地太多了，这用海瑞的话说，都是你德王一系的也不行，你们德王一系就占了这么多的地，别族怎么活？百姓们怎么活？
    原本德王还不服气，头铁的还想要和海瑞碰一碰。
    可是自从海瑞把孔家干趴之后，德王瞬间就服了。
    他可没有孔家头铁，也没孔家来的硬气，他就是一个藩王，真要碰起来的话，朝廷绝对不会站在这边。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从皇帝到大臣，就没有一个人不提防藩王。
    你要干什么啊？
    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上面的警惕。一旦被上面怀疑有不轨之心，那就真的难办了。
    德王配合着海瑞对家里面的土地进行了清退，凡是那些来告状的，他都把土地还给了人家。这可把他心疼得够呛。
    每一次见到海瑞的时候，德王都是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叽叽。
    可是没有办法，自己实在是得罪不起海瑞，而是他什么都不怕，给他贿赂也没有用。金子银子全都不看在眼里，文玩字画也根本就不用往他那里送，这老家伙似乎就没有什么爱好。
    后来德王也有点琢磨出味道来了，海瑞这个人不是没有爱好，相反，他非常的有爱好。
    海瑞的爱好就是替人申冤、为人主持正义。
    每次申清案子时候，海瑞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每次为穷苦百姓讨回土地的时候，海瑞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
    那种笑容很灿烂、很真诚。
    德王其实很佩服海瑞这样的人。
    大明朝多的都是这样的官员，反而自身清明的根本不可能。原本德王是看不起海瑞的，天下官员一般黑，你装什么清高？
    可是后来海瑞做的事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让人不信服也不行。
    当然了，德王虽然很敬佩海瑞，但还是不喜欢他。尤其是他把自己家的地拿走的时候，德王那叫一个心疼。
    有一位名人曾经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德王对海瑞的观点其实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我非常非常的讨厌你和你的做法，但这不妨碍我敬佩你。
    原本想着打发走了海瑞，事情也就过去了，损失亿点地就损失亿点地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等到清查土地完事之后，自己在想办法把那些地弄回来。
    无非就是花一些时间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些泥腿子把地要回去，又能怎么样？他们也没有办法把在手里。
    自己都不用做的太过分，就能把他们的地全弄回来。天灾、人祸、家里生个病，哪一个不会让他们破家？
    虽然心里面疼得要命，但是德王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计划都还没开始，整件事又出了新的变化。


第三三九章 半个府的经销权
    这一次，找自己麻烦的不是大臣，而是宫里面的太监，还是奉了旨意出宫办差的。
    这就让德王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就是一个谁都得罪不起的存在，跟文官对着干虽然没什么好处，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自己不造反，他们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栽赃陷害？
    那自己躲着他们点。
    但是跟这帮太监对着干，德王的心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这些太监全都是皇帝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干的事是他们想干的，还是皇帝想干的。
    如果是他们想干的，你拒绝了，可能还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们回头在皇帝那里告你的状，你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如果他想干的是皇帝想干的，你就不能拒绝了。如果你拒绝了，那等待你的就不是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些，德王的心里面就异常烦躁。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盯上自己家的地了？
    我们家的地怎么了，我都已经拿出去那么多了！
    这一次，宫里倒没说要自己家的地，打的旗号是租地，把自己家所有的地都租下来用来种植药材，但是租金由丹药来支付。
    当然了，这些丹药还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一个什么经销权，让自己可以卖丹药。
    他们说的清楚，山东六个府，可以给自己半个。因为你德王的封地在济南，所以可以给半个济南府。济南府的四州二十六县，可以给一半。为了表示对自己的尊重，可以把泰安和德州划给自己，让自己可以大赚一笔。
    德王总觉得这个事有阴谋。
    关键是他心疼，自己的地什么都没换来，租土地也有的租吧？你居然都不给我钱，就想要拿这个东西顶上？
    而且开店卖丹药，店铺我出，什么都是我出，你们只提供丹药，卖出去的丹药你们要抽成，这叫怎么回事啊？
    德王心里面那叫一个委屈。
    如果你们直接把丹药卖给我，让我随便卖这还差不多。
    养颜丹能不能畅销，德王丝毫不怀疑。山东距离京城也不远，京城的消息早就已经传过来了。甚至已经有人把丹药倒到山东来卖了，价格真不是一般的价格。
    不过对于德王来说，这也不算事。皇帝上一次因为他清查土地的完美表现，已经赐过这种丹药了，他真就服用了，效果非常好。尤其是养颜丹，让他心中大感满意。
    从小长到大，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破身了，而且每一次都特别想要，管不住自己。这身子肯定亏空了，也吃了很多药、找了很多郎中，但是没什么效果。
    当京城的丹药传到山东之后，他就动了心。等到京城送来之后，他其实也是不太相信的，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吃了一颗，结果效果好的让他不敢相信。
    原本已经快要不行了，自从服用丹药后，他一天晚上居然能睡两个女人，这让德王雄心大起。于是他明白了，这种丹药肯定会好卖，哪怕价格高一点也没有问题，绝对畅销。
    德王对这个生意其实很是满意，但是总觉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
    就很多东西都是被宫里面控制，这就很不爽了。
    在这方面，德王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很可惜，宫里面来的那个太监，似乎不想他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双方的利益是冲突的，人家要捍卫的是宫里面的利益。
    你想要丹药可以没有问题，宫里面可以给你提供。销售的店铺需要你来提供，同时你们家的地拿出来用药材。名义上是租，却不给你钱，只给你一个代理权。
    事实上，德王根本就不明白，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这要是放在后世，这种买卖会有人抢破头，连锁干的比这个还要过分。
    如果不是想要他们手中的地，还不想闹出太坏的名声，朱翊钧干的会比这个过分。你想要加入没关系，首先先交一笔授权费，也可以叫加盟费。
    当然了，你想要加盟，需要具备资质。什么样的资质？那就是要有足够的土地，这些土地拿出来种药材，这样你才能有加盟资格。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店铺，店铺的装修也要你负责。我们出装修方案，我们出装修材料，我们出装修工人，但是你出钱。
    光是这一套打下来，就能赚不少钱。授权费、装修钱，生意还没开始我就已经盈利了。
    等到这些所有都完成，我们就可以开始卖了。总部有统一定价权，你必须按照我制定这个价格卖。我给你的出厂价由我定，你就从中间赚个差价。
    这种套路实在是太多了，最早这么干的就是那些车企。他们不但垄断，而且排他。朱翊钧很清楚，在别的国家没有这种政策，但是在大陆就有。
    当年市场换技术，答应的那些政策可害苦了人。后来很多行业有样学样，搞加盟的、搞骗子的都这么干。这些东西在后世就成套路了。
    只不过朱翊钧不能这么干。皇家还是要脸的，不能太丢人现眼。
    德王也知道这个生意这么干的话，肯定能赚钱不亏本，但是他想要的更多。他想着拖一拖看一看，看看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个时候，外面的老太监走了进来，来到德王的面前恭敬的说道：“王爷，陈公公过来了。”
    “他来这么早干什么啊？”德王一皱眉头说道：“这就等不及了吗？”
    他的脸色忽明忽暗，沉吟了半晌之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让他进来吧。”
    说完，德王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了出去。不是去迎接陈矩，而是换个地方见陈矩。
    德王也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恐怕拖不下去了。不过还是要看看对方的态度，如果还能拖的话，那就继续拖。
    陈矩下了马车，迈步走进德王府。
    他的脸色很严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他今天来，就是要把事办成，一点差错都不出。


第三四零章 你家藏有龙袍
    大堂之中，德王看着走进来的陈矩，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嘴角一抽抽，不过还是强迫自己快速露出了笑容。
    “参见德王殿下。”陈矩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始向德王行礼。
    整个过程自然是一丝不苟。对于从小在宫里面长大的陈矩来说，这一方面他绝对不会出一点纰漏。
    “陈公公免礼。”德王笑着说道：“来人，赐座。”
    皇家本身不会把太监放在眼里，即便是王府当中的太监也是一样，在德王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可是皇帝的太监那就不一样了，皇帝的太监，首先是身份不一样，其次是权利不一样。
    这些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差事，说是差事，其实就是掌握着很大的权力。
    这些人，即便是德王也不敢得罪，普通人根本不敢把他们当成奴婢。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皇帝家的家奴？
    所以德王对陈矩客气得很。
    很快，椅子就搬来了。
    陈矩也没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
    他的身上有皇帝给的差事，如果不是没有明旨，肯定还会比现在地位更加高。
    坐下之后，陈矩不紧不慢地说道：“上一次的事，不知王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闻言，德王的脸色倏然一变。
    这位还真是不客气，到了这里什么客气话都没有说，直接就直奔主题。而且面对自己，还露出了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势，看来是势在必得。
    德王假意思索了一番说道：“事关重大，总是要和府里面的人商量一下。可是有的人赞成，有的人反对，一时之间还是没有一个结论。”
    “原来如此。”陈矩脸上带着轻笑，缓缓的点头说道：“没有关系，德王既然没有考虑好，那就不用考虑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王爷做不了主，咱家就帮你做主。”
    听了这话，德王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眼神晦暗不明。
    这个死太监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我可是王爷！给你脸了、尊重你了，拿你当个人物，现在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替我做主？
    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
    德王沉着脸说道：“陈公公，我们王府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事情能不能成，我们会自己商量着办，不用陈公公做主。”
    “哦？是吗？”闻言，陈矩笑着说道：“那王爷就是不愿意了？”
    德王心里一动，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掉入了他的圈套里面，连忙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那王爷愿意？”陈矩眯着眼睛又问道。
    “不是说了吗，还没有商量好！”德王脸色大变，瞪着陈矩毫不客气的怒声道：“公公何必如此逼人？事关重大，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好，咱家知道了。”陈矩淡然的笑着，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德王的态度影响到，态度依旧谦卑和恭敬。
    伸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陈矩一皱眉头，盯着手中的茶碗上下使劲打量了一番。
    德王一皱眉头，看着陈矩这个样子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说道：“陈公公觉得这些瓷器很好吧？回头我送你一些。”
    他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了，想往回找补一下。
    陈矩抬起头看了一眼德王，随后又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安，这才说道：“王安，你看看这些茶具，是不是逾制了？”
    王安瞬间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说道：“回干爹，就是逾制了。不光是这些茶具，您看看，这桌子、椅子，这都是金丝楠木的呀！”
    “是啊！”陈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桌子，一脸认真的伸手摸了把桌面，像是在摸稀世珍宝。
    德王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脸色瞬间大变，连忙站起来说道：“两位公公，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使金丝楠木的？那茶具只是上好的瓷器，怎么可能逾制？”
    陈矩却无所谓，也站起身子，笑得人畜无害，“逾制只是一方面。我觉得王爷的府里可能会私藏兵器、盔甲、龙袍、玉玺。咱家准备回去请旨，然后带兵搜索一番。”
    说完，陈矩收起笑容，一脸的严肃，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去，似乎真就准备回去这么干了。
    德王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自己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个死太监就告诉皇帝，说德王逾制。
    逾制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是你使用了不符合你身份的东西。
    对于大明朝的王爷来说，他们不能使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也就是和皇帝有关的那些东西，你使用了代表着你对皇位有觊觎。
    如果这件事闹到京城，那就真的是闹大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趁机攻击自己，说自己图谋不轨，说自己要学宁王。
    自从宁王造反一事之后，各地藩王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如果朝中没有人帮自己说话，单就逾制这一条罪名，皇帝就能罢了自己的爵位。
    再想想陈矩后面说的话，说自己府里私藏兵器、铠甲，私藏龙袍、玉玺……
    淦！
    这是要把自己定死造反的罪名！
    如果弄到京城去，说不定皇帝二话不说，就先赐死自己了。
    皇帝相不相信自己？
    德王觉得皇帝不会相信自己。
    起因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答应宫里面的事？现在又来这么一出，更没有人会帮自己说话了，皇宫里面的人更不会。
    德王连忙往前走了一步，着急的说道：“公公请留步。”
    陈矩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德王说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如果王爷没有什么吩咐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公公，何必呢？”德王苦着脸说道。
    陈矩转头看着德王，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既然想问，那咱家就和你说说。”
    说完，他就把身体转了回来，径直走回椅子旁坐下，伸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第三四一章 皇帝要加强控制藩王
    “王爷，既然你想知道，”陈矩笑着说道：“那咱家今天就不妨把话和王爷说了。王爷以为咱家这次到山东来是干什么？是做生意吗？”
    说到这里，陈矩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不会真的这么以为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看着陈矩皮笑又不笑的样子，德王的心里面咯噔一下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事实上他心里面已经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陈矩要说出来的东西恐怕会吓自己一跳。
    在此之前，德王以为陈矩就是来做生意的，为宫里面赚钱。即便是皇帝想要做什么，也不会太肆无忌惮。毕竟做生意这种事是要谈的嘛，所以德王才想拖一拖。
    原本想着今天陈矩上门会给自己开出一些更好、更优惠的条件，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态度。
    陈矩也不管德王怎么想，继续说道：“王爷，咱家实话告诉你，咱家到山东来，根本就不是来做什么生意的。”
    “这生意用得着咱家来做吗？这丹药无论拿到哪里去卖，卖不出去吗？不但卖得出去，而且还能卖很高的钱。”
    “不要说找人合作了，就是拴条狗，那条狗也能把药卖出去。”陈矩的脸上满是嘲讽。
    德王闻言。原本激动的神情却平复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毕竟陈矩说的话太难听了。可是他不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满是恐惧。
    陈矩继续问道：“王爷，想明白了吗？”
    德王想了想之后说道：“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
    陈矩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咱家今天索性就把话跟你说透。”
    “孔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看看他们家干的事，欺压良善、横行霸道。他们家弄了那么多土地，每块土地上都沾着鲜血，全都是大明百姓的命。你觉得陛下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想？”
    “再看看你们家，你们家有多少地？你们家的地是怎么来的？其他人还能说自家是祖祖辈辈攒的，可是德王府呢？王府除了圣上赐下来的庄田以外，还应该有什么地？”
    “可是，你们不但有地，而且还非常多。你们不但拥有这些土地，还拥有对土地上的百姓的生杀大权。陛下觉得这样不行，你们不能拥有这些土地，所以你们要把这些地交出来。”
    陈矩说到这里，直接站起了身子说道：“把地交出来，明白吧？”
    闻言，德王的身子一哆嗦，抬起头看着陈矩，整个人都惊恐了起来。
    他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大感自己的愚蠢。
    之前陈矩已经暗示过很多次了，但是自己却被利润迷了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陈矩把话说透了，德王整个人都恐惧不已。
    他突然弄清楚了，事情已经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步。
    如果皇帝抱的是这样的心思，陈矩告诉皇帝自己不想把地交出去，那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自己肯定比孔家更惨！
    想到这里，德王心砰砰跳；整个人都要软下去了。
    “陛下也知道地是你们的活路，怎么说也是宗室，总是要顾念一些的。让你们荣华富贵的活着也是应该，怎么说也是龙子龙孙。”
    闻言，德王的心里面似乎好受了一点，抬起头看着陈矩。
    “陛下给了你们这些好处，足够你们开销花用、让你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就这么难办呢？”
    “推三阻四的，您想干什么？如果您真的有想法，那我就在这。您只要把我的脑袋砍了祭旗，接下来您就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了。”
    “如果您觉得我一个太监的脑袋不够分量，曾省吾就在济南城内，他可是天子的钦差，身份和地位都足够了。我可以把他给王爷找来，王爷把他的脑袋也砍了。”
    听了这话，德王整个人恐惧得不行，直接就从椅子上呲溜了下来。
    他抖着手，指着陈矩大声喊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你诽谤我，你诽谤我！”
    陈矩看着德王怂瓜软蛋的样子，冷笑着说道：“今天这些话本不该咱家说，有些事就不能挑明着来。但是说也说了，咱家马上回去就写奏疏向陛下请罪。”
    “但是有一件事，咱家要告诉王爷。这件事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说完，陈矩一甩袖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陈矩看到王安也跟了出来，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跟我出来干什么？”
    王安顿时一愣，不过反应也很快，伸手抽了自个儿一个嘴巴，连忙说道：“干爹放心，我马上去办。”
    说完，他转身就往里面跑了进去。
    显然，刚刚吓唬人的话让干爹说了，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怎么把他们安抚下来，怎么让他们把条件答应下来，这些事就由自己来做。
    王安心中很高兴，自己终于被干爹重用了！
    陈矩摇了摇头，无奈得很。
    还是很不成器啊！
    大堂上。
    此时的德王已经回过神来了，强撑着椅子站起来，身子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他脸色依旧煞白，吓得够呛，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果然又来了。
    他瞬间又想明白了一件事，皇帝要土地可能不光是土地的问题，是要对他们这些人加强控制。
    土地每年都有产出，皇帝说的不算。一旦把土地交出去，自己的命就寄托在丹药的销售上。
    但是丹药的制作握在皇帝的手里面，皇帝说断了你，就断了你，甚至不用走朝廷的规矩，也不用做什么。
    只要断了你的丹药，你就没有收入了。到时候王府上上下下你花什么？吃什么？
    想到这里，德王顿时就是一个哆嗦，也认识到了另一件事，当今陛下虽然年轻，但是狠，是真狠！
    这份心计和很辣，当真是了不得！
    如果自己不听话，陛下真的会不讲情面不顾劝阻地对自己下最狠的手。


第三四二章 不能让山西梆子插手
    显然，因为清查土地让当今的皇帝弄清楚了一些事，孔家的事情就已经让皇帝不满意了；当看到自己家土地的时候，皇帝就怒了。
    对于藩王在各地作威作福、吞没那么多土地，皇帝就很不愿意。我当皇帝的都这么穷，你们居然这么富有？
    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当然了，后面这是陈矩的想法。
    在陈矩看来，它就没有天理，没有法律。所以这次自己就是来维护正义的。
    看着德王，陈矩的脸色很平和，他心里明白，只要把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上奏到京城去，京城那边肯定处理德王，一点悬念都不带有的。至于如何处罚德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严惩。
    在这方面，无论是对当今的陛下，还是对朝中的那些大臣，陈矩都非常有信心，相信他们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没有这么上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天下不止一个德王。光是山东，就还有一个鲁王。
    如果把事干绝了的话，很容易出事。自己来是要把事办成，真搞事搞大了的话，对自己也不利。德王这里局面打不开，后面的事就不好办。
    于是陈矩选择了威胁，相信德王知道怎么选，应该不会和自己鱼死网破。鱼死网破是要付出全家的生命代价。
    事实也正如陈矩所预料的一样，德王吓坏了。
    只不过他已经和德王把话说绝了，这件事再由他去谈，双方都会显得很尴尬。所以陈矩索性就把王安留了下来，这样一来，双方之间就有了一个缓和。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事实证明，陈矩这个选择是对的。王安进去之后没有多少时间，就再次从德王府里走了出来。
    因为事关重大，陈矩没走，一直在德王府外等着王安。
    看着爬上马车的王安，陈矩有些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
    “回干爹，成了。”王安连忙答应了一声，语气恭敬。
    他的脸色很兴奋，事情如此轻松是他没有想到的。这样一来，自己的功劳也有了。
    “好！”陈矩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大笑着说道：“终于把这件事办成了！马上回去，我要写奏疏送到京城去。同时让他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去鲁王府。”
    “是，干爹。”王安答应了一声，连忙吩咐马车启动。
    京城，内阁值班房。
    门口有人守着，三位阁老在值班房里喝茶，气氛很是祥和。
    茶水的热气飘荡在屋子中，一股香气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三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内阁刚来的人都觉得这份气氛很和谐，可是以前来的或者来得时间长一些的人都明白，在内阁根本就没有什么和谐的气氛。
    三位阁老在里面肯定在谈什么重要的事，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一件让三位阁老生气的事。
    所以他们走路拿东西都非常小心，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将屋里的三人吵到。
    放下手中的茶杯，申时行说道：“你怎么办？”
    张四维冷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这些人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上次已经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这次居然还来？我看，不能放过。”
    申时行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山东的局势刚平稳，不宜大动干戈。况且他们这些人也算得上是实心用事。”
    “实心用事有什么用？”张四维没好气的说道：“看看他们办的事，居然拿朝廷的地去做这样的事，他们是在给补偿吗？他们当的是朝廷的官，还是地方的官？”
    张居正一边喝茶，一边气定神闲地看张四维两人的争吵，也不说话。
    他呷了口茶水，吧砸了一下嘴巴，似乎面前的茶水是多么美味的东西，这个时候不喝以后就喝不到了。偶尔目光还有些呆滞，似乎根本就没有焦距。
    不过张四维两人为什么争吵，张正的心里面一清二楚。
    山东的那些官员，张四维早就想要伸一把手了。只不过山东的人也清楚，他们不愿意接受张四维。
    因为张四维的背后是山西梆子，也就是晋商。晋商想要把手伸到山东去，这是山东那些官员不能接受的。如果他们投靠了张四维，那就免不了要被晋商吞掉。
    在这一方面，申时行显然更合适一些。申阁老这个人为人宽厚，人品是没得说，比起张四维要高好几个档次。在朝廷里面也没有什么人支持，即便有人支持，也只是他的门生故旧，算不上真正的地方党派。
    对于山东官员来说，申时行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毕竟在整个山东也是有一个党派存在，这个党就是齐党。在山东当官的官员虽然都不属于齐党，但是山东的士绅是属于这个党派的，很多山东籍的官员都是属于这个党派。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让他们投靠张四维，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们果断投靠了申时行。
    张四维对于申时行这种收拢齐党的做法很不满意，于是两人在这方面就有了磕碰，一时之间也有了不少的争论。
    不过张居正也不在意。你们随便闹腾，在我这都不算什么。
    这一次，显然张四维看到了机会，只要把山东的官员干趴下，自己一样有机会进入山东，同时还能对申时行形成打击。
    你刚说的那些官员，你自己都护不住。双方在这件事上产生了争论。
    吵着吵着，两人脸不红了，脖子不粗了，也不说话了。他们同时把目光投向张居正，都知道这件事是张居正说了算。
    如果换成别人的话，或许会有麻烦。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偏向谁，都会惹对方不高兴。
    可是在张居正这，就非常无所畏惧。你们两个谁不满意谁滚蛋；如果都不满意的话，你们两个人就一起滚蛋。
    此时的张居正就是这么霸气，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张四维两人，张居正放下茶杯笑着问道：“吵完了？”


第三四三章 严惩不贷
    张四维两人听了这话，都没说话，一时之间都有些无奈。
    申时行还好，张四维简直充满了挫败感。
    自己的身后有那么多人支持，可看起来还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这让张四维想起了当年的严嵩，还有张居正的老师徐阶。
    当年严嵩权倾天下，无论是谁来了，都只能屈居他下边。徐阶虽然也是才智高绝，但是演了这么多年。
    想到自己也要演那么多年，张四维的心里边那叫一个难受。
    何况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张居正的身体非常好。虽然之前生病了，但是皇帝给了他培元丹。
    听说最近戚继光还给张居正送了两个胡姬，是波斯来的，还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长得很漂亮。张居正很享受，每天晚上都要这两个姐妹一起侍寝。
    即便是如此，白天的张居正也是精力充沛。这样的身体让张四维的心里面那叫一个难受。
    你说咱们俩这样不一定谁活得过谁，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可怎么办？
    严嵩活了多大年纪？
    要不是后来严世藩被杀，家道中落，说不定他还能活更大的年纪。如果张居正也活那么大年纪，自己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可即便如此，张四维也没有想过怎么反抗张居正，因为难度太大了，现在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曾经想过从皇后娘娘那边下手，可惜失败了。
    张四维之前想要册封皇后娘娘家里。而当时张居正主张的是不要册封，认为大明的勋戚已经太多了，这些人什么事都不干，整日里光吃饭不干活，而且作威作福、抢男霸女，严重影响了大明。
    张四维却觉得人都是有私心的，皇帝也好，谁也好，都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肯定会不满意，因为别人的娘家都是这么册封的。你看看李太后，正所谓有样学样。
    自己在别的地方打不开缺口，那就从刚入宫的皇后那里打开好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失败了，但是张四维没有气馁，相信皇后娘娘在宫里面逐渐成长起来以后，肯定会在这方面动心思。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好就会被她记起来。
    可张四维还是失望了，皇帝都开始整治勋贵和勋戚了。长宁伯的爵位摇摇欲坠，武清伯也被收拾了，皇帝的心思很明显。
    显然，让皇帝有这个心思的人就是张居正。因为皇帝干的这个事，就是张居正一直都想干的。
    张四维没想到皇帝居然就真的同意，上去就这么干了。张居正到底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
    册封皇后娘家的计划失败了，让张四维很沮丧。他很清楚，自己想上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争宠，让皇帝觉得自己比张居正好用。当年严嵩走的就是这条路。
    第二条路就是诋毁对方，让对方变烂。当初徐阶扳倒严嵩用的就是这招，张居正扳倒老师高拱用的也是这招。
    可是张四维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怎么诋毁张居正。皇帝对张居正实在是太信任了，张四维想收集证据都收集不着。
    眼前这件事又让张四维想起了被张居正支配的恐惧，显然这件事最后还是要张居正来做主。
    张四维心里很难受。
    张居正看了张四维两人一眼，笑着说道：“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我也不好做主。还是送到皇帝那里圣裁吧。”
    这话说的很随意，却又很认真。
    张居正的态度和语气很随意，这件事要皇帝来裁定很认真。谁敢说这件事情由皇帝来裁定不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
    可是张四维两人却都有些无奈。
    张居正这个说法看似合情合理，可是两人都知道，皇帝基本对张居正就是言听计从。说到底，最后还是由张居正来做这个决定。
    只不过他不想当着自己两人的面把这件事捅破罢了。无论偏向谁，最后都会惹下麻烦，所以这件事就打着皇帝裁决的旗号来执行。说白了就是我不和你们翻脸，我不想再当面戳穿你们，但是结果就只能我来做，你们只要听话就行了。
    这样至少留出了面子，于是两人一起躬身说道：“全都听阁老的。”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于是，这份奏疏就这么摆在了朱翊钧的面前。
    曾省吾的这份奏疏其实很简单，把整个山东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询问了一下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严查到底？
    其实这种奏疏不应该送到皇帝这里来。原本内阁那边直接写一个决定上来，皇帝这边盖章就可以了。只不过牵扯到了山东，这才让事情显得有些复杂了。
    不过朱翊钧还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伸手敲打着这张奏疏，朱翊钧心里面翻转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自己对山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一律严惩不贷。孔家又如何？
    孔家都被自己收拾了，这些人有什么收拾不得的？
    内阁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件事处理的办法就应该是严惩不贷。可是他们却没有，直接把奏疏送到这里来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有人想保一下山东的这些人，在内阁那里没有得出结论，才送到自己这里来了。
    而且朱翊钧还能想得出来，想要保这些人的人绝对不是张居正。如果是他的话，根本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送到自己面前来。
    他自己在下面就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了，他有这个权力。何况曾省吾就是他的人，暗中写一封信也就是了，何苦搞得这么光明正大？
    通过这些，朱翊钧还判断出了张居正对这件事的态度——他是不赞成保一波的，还是那个道理，如果他赞成的话，就不会让自己做决定了。”
    朱翊钧把奏疏摆在了桌子上，伸手拿起毛笔，在奏疏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四个字：
    严惩不贷。
    然后，递给了身边的张诚。
    张诚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奏疏，没有说话，双手捧着向外走了出去。


第三四四章 少年天子的做派
    内阁值班房。
    张居正三人看着被送回来的奏疏，脸色有些精彩。
    这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张四维和申时行有些迟疑地看向张居正，原本他们以为这份奏疏到了宫里之后，也是张居正做主。
    可是从始至终，张居正都没有离开值班房，一直在这里陪着他们。也就是说，这件事的的确确是皇帝在做主。
    张四维两人的心情有些不太好，他们觉得这件事里面有鬼。虽然不知道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干，但是张居正这么干肯定有他的理由。如果这奏疏里的决定和张居正所想要的一样，那就更麻烦了。
    事实上，张居正已经猜到这里面的结果是什么了。当年陛下的脾气他已足够了解，绝对不会顾忌山东那边的官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帝的回复肯定是严惩不贷。
    在张居正看来，不出意外的话，皇帝应该能猜到自己的想法和心思，师生两人还是有这样的默契的。
    伸手把奏疏拿了过来，张居正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和自己想象的没错，皇帝这个决定的确是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无论是皇帝凭借本心做出的决定，还是理解了自己的想法，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决策和自己一样。
    这就让张居正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有的时候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出面去做决定了，把决定交给皇帝去做就可以了，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自己也不用去得罪这人。
    自己做的决定，他们说自己专权、擅政；可是如果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话，那就是圣意，出自圣裁，你不服气的话去弹劾皇帝吧。
    如果有人敢去弹劾陛下，自己就去把他干掉。这样一来，君臣二人相配合，场面肯定和谐不少。
    张居正将奏疏递给申时行和张四维，笑着说道：“你们看看吧，这是陛下的决定。”
    两人点了点头。
    张四维先把奏疏拿了过去，扫了一眼，他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严惩不贷。当今陛下嫉恶如仇，怎么会允许他们这么干？
    申时行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里面咯噔一下子，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实际上，自从这本奏疏送去陛下那里之后，申时行的心里面就一直有点突突的，有点压抑不住心头的预感，仿佛置身人群中却感觉不到人世繁华似的，空落落的很难受。
    申时行很了解张居正，觉得张居正就是想严惩不贷，只不过为了顾忌他自个儿的名声和面子才没有直接这么干，而是先假模假样的把奏疏送到了宫里面。
    可是申时行也明白，皇帝肯定也想严惩不贷。当今陛下的脾气，他多多少少也能够摸到一点。从陛下对孔家的态度来看，当今陛下的行为方式，完全符合一个少年天子的做派。
    现在看到这份奏疏，申时行更加肯定了这一点。到了这个时候，申时行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他也不是想要玩命的去保山东那些官员，只是试一试而已，能成就成，成不了就算了。这些人自己不争气，也怪不到自己身上来。
    上次孔家的事他们没受牵连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这次还要搞这样的事，这能怪得了谁？
    救不了就算了。
    申时行平复了一下心情，面无表情的把奏疏放下了，随后若无其事的问道：“谁来拟定发往山东的圣旨？”
    闻言，张四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心里真的很是失望。
    他原本希望申时行不要同意这个政策，最好再想想办法。只要申时行不同意，自己就有了辗转腾挪和利用的空间。
    可是显然申时行也不笨，政治经验也非常丰富，根本就没有给张四维这个机会，直接就把这件事认了下来。
    “我来吧。”张居正一脸严肃的在一边说道：“这份圣旨我亲自来拟。”
    张四维两人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张居正来做这件事情非常合适，没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一起站起了身子，和张居正走出了值班房。
    事情谈完了，该出去办公了，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吧。
    西苑，湖边凉亭中。
    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随后又直接躺到了躺椅上。
    王皇后撅了撅嘴，还以为皇帝要干什么，结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就又躺下了？
    最近一段时间，王皇后发现皇帝好像变懒了不少，除了每天锻炼身体的时候会站一会儿，其余时间基本就是各种姿势躺着。
    能躺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反正就是各种姿势的躺着，看得人十分古怪。
    朱翊钧躺在摇椅上，一边摇晃着，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弟弟妹妹们在玩闹。
    这些孩子玩得很开心，朱翊钧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王皇后在一边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她想有一个孩子。
    自从上一次不让朱翊钧拔出去以后，她一直在期盼着一个孩子的到来。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肚皮依旧还是没有动静。这让她有些着急了。找太医看过，太医说身体没有问题，只需要等一等。
    王皇后虽然很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这种事也不是着急的事。
    瞥了一眼朱翊钧，王皇后眼中闪过了一抹怀疑。
    是不是又是他搞的鬼？
    朱翊钧对王皇后的目光，根本就不为所动。
    他在想事。
    山东的事搞定了，顺天府的事也搞定了，接下来要搞什么呢？
    一时之间，朱翊钧也没有方向，接下来恐怕什么都不能做了。
    最近一段时间，所有的事进展得都非常顺利。
    山东那边，陈矩已经送了信过来，德王已经答应了。现在正在和鲁王谈，基本也快进入结尾了。
    两位王爷完成以后，就会和其他的人谈，会找当地的退休官员和士绅，找那种比较有权力、比较有名望的人。当然了，家里的土地也要足够多。
    一直到把整个山东的份额全部瓜分出去，山东那边才算彻底完成。


第三四五章 新的人生目标
    山东那边完成以后，陈矩就会回京，主持全国的渠道铺设。先从各地的藩王开始，逐渐向四周扩散。
    除此之外，京城这边进行得也很顺利，已经谈成了很多代理。有了英国公带头之后，大家变得非常踊跃，尤其是在清查土地这样的大环境之下。
    长宁伯家里面已经快被拆散了，他们家所侵占的土地全都被海瑞罚没，开始还给那些百姓。而宫里已经有人去和那些百姓谈土地的租赁事宜，效果进展非常不错，百姓都愿意把土地租给皇帝。
    皇帝承诺他们，你把土地租给我，我每年给你租金，你们也不用交税。皇帝的地，谁来收税？
    我也不会像别人那样让你们把土地拿回去种，然后再交给我地租。我租种你们的土地，给你们免税，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土地被人侵占。我还雇佣你们来种这些地，每年只需要给我两成粮食就行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们怎么可能不愿意？
    因为皇帝还要给地租，实际百姓只需要交一成粮食就可以了。按照大明的税率，这其实就是一成的税。
    不要以为这是一样的，这根本不一样。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要交的可不光是一成的税，还有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受到各种各样烂人的吃拿卡要。
    在皇帝这里种地，就没有这个事。谁敢到皇帝这里来吃拿卡要？
    这个政策传出去之后，长宁伯家侵占土地的百姓一时之间踊跃报名。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很多有土地的自耕农也踊跃报名。
    与其把土地投献给别人，还不如投献给皇帝。
    这也是朱翊钧目的。反正大家都不讲理，那我也就不讲理好了。这个时代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当一个皇帝不讲理时，将会有多么的可怕。
    知道资本是怎么挤死人的吗？
    资本就是这么挤死人的。
    何况皇帝是什么人？
    皇帝可是权贵之本。只要这些土地掌握在朱翊钧的手里面，就可以发放大规模高产量的种子。等到粮食出产了以后，自己就可以大规模打压粮价。
    只要自己在当地的土地占据了多数，所产出来的粮食足够老百姓吃，就可以把粮价打下去。
    在这个年代，粮食是运不走的。运出去卖实在是得不偿失，运输消费太高。
    自己只要把粮价打下去，就能用这部分利润把他们挤死。到时候再上门收购他们的田地，相信用不了几年，天下所有的地都是自己的。
    到时候，自己可以出一条法律，名为《土地必须种植法》。
    即便是你们家的地，你也不可以荒废，必须种植。如果你要荒废，不但土地罚没，还要罚款。而种粮食就收不回成本，还会赔钱。
    朱翊钧就不相信有多少人会干这种事。即便是你硬扛，我看你能扛多久？
    普通百姓的话，那就不要紧了。粮食足够，在皇家的土地上种地，他们可以吃饱。农闲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安排给他们干点活，让他们能够赚点钱。
    在公田这片大家庭里面，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这样一来，税制改革也不需要了，以后土地都从农庄里面收。
    什么官绅一体纳粮，你连土地都没有了，你纳什么粮食？
    天下间所有的土地都是皇帝的。
    至于说前期采用租赁的形式，朱翊钧相信，很快这种形式就可以变为买卖，自己可以把这些地全都买过来。
    当地不值钱的时候，百姓们肯定会愿意把这些土地卖掉。或者就等百姓家里面出事，比如他们家有人看病啊、娶媳妇啊，需要用钱的时候，自己可以给一个正常的价格把土地买回来。自己才不会像那些奸商一样打压田地的价格。
    在朱翊钧看来，只有土地是自己的，自己制定的政策才能够被执行下去。不然的话，人家就会有各种办法抵抗你。
    这些事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需要一点一点慢慢的来。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朱翊钧也不想太折腾，想花费几年的时间把这些事做完。
    毕竟，在全国铺开可不是一次小事。
    他之所以现在这么懒散，很大程度上就是在提前适应接下来几年的生活。
    接下来几年，恐怕会持续这么懒散。
    凉亭外传来了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随后，白幔被掀开，一个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张扬来了。”
    张诚来到朱翊钧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随后猛的坐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他的目光瞬间锃亮锃亮的，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
    这不小的动静把一边的王皇后吓了一跳，手中的蜜饯都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她嗔怪地看了朱翊钧一眼。不过看到朱翊钧振奋的样子，王皇后心中有些吃惊。
    皇帝的样子好像变了呀。皇帝之前可是很颓废的，这怎么突然这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这却是个好事。
    不过想了想，王皇后就明白了，刚刚张诚说张扬来了。
    张扬，她自然知道，是宫里给陛下做武器玩的那个太监。
    在王皇后看来，就是给陛下做武器玩。
    可朱翊钧却突然明白自己可以干什么了。
    自己的确可以不用去操心那些大事，让他们慢慢做，这些东西需要时间去消化。
    但是自己可以干一点别的，比如武器研发。
    西郊的地已经开始平整、准备干活了，自己可以泡到武器研发室去，帮着他们一起弄。毕竟自己还是很有眼界的，何况还有系统，肯定能帮上大忙。
    另外，还有什刹海的地，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把那里搞起来。
    那是自己接下来要干大事的地方，要在京城打造一个商业示范区。
    等到将来发展起来之后，这个示范区可以打造到全国各地去，就像后世的商业房地产一样。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心里面就充满了干劲。
    首先，要给这个商业项目取一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第三四六章 送给戚继光
    朱翊钧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取一个统一的名字，像后世的万达广场之类的名字，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同一家的东西。
    当然了，不能真叫什么什么广场，一定要找个符合这时代的名字。
    一时之间，朱翊钧还真的没想好。不过也不太重要，名字想不好可以先干起来，至少先弄个设计图，然后开始修建。
    最主要的就是，先建一个购物中心。什刹海的人流量不用担心，本身就是繁华的场所，加上周围都是有钱人，只要能弄起来，就是个好地方。
    这里本身的地理位置就十分优越，如果不是因为这块地是英国公的，早就被人拿去了。英国公家拿这里种地其实是一种浪费，不过对人家来说也不太在意。毕竟人家官位也有，钱也不缺，没必要太招摇。
    相比起来，武清伯这种才是真正的暴发户。
    像英国公这种家庭在大明传承了这么多年，做事情很有分寸。很多时候他们不会冒险去干一些破事，也不会拿不该拿的钱。
    眼前这些事要先放一放，还是要先看看张扬过来是什么事。
    送走了王皇后，朱翊钧就让张诚把张扬招呼了进来。
    这老太监最近的状态非常不错。自从被用了之后，他在皇宫里面的地位就非常稳固，很明显的感觉到地位得到了提升，宫里面所有人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
    能够在皇帝身边做事的心腹太监本来就不多，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一个陈矩、一个张诚，其他人都上不了台面。
    即便是名义上最高的张宏，实际也已经靠边了。张宏的权利被削弱很大，最近经常做的事就是在太后身边伺候。
    朱翊钧这边有事，也是直接吩咐张诚和陈矩去做。除了张诚和陈矩之外，能排的名字就是张扬了。
    张扬做事也还算妥帖，很是兢兢业业，倒是一个不错的人手。
    见到朱翊钧之后，张扬连忙趴在地上磕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重用他。他自然也就足够忠心。
    “起来吧。”朱翊钧温和的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回陛下，是关于枪的事。我们已经造出了五百支新式的枪。”张扬连忙爬了起来，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躬着身子，丝毫不敢逾矩。
    闻言，朱翊钧眼睛一亮，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这五百支枪和马芳带走的枪是一样的。
    上一次马芳带走了那十支，是试制的枪支，直接吓跑了俺答汗。在得到了马芳的反馈之后，张扬这边就开始了小规模的制作。
    与朱翊钧想象中的大规模制作是肯定不一样的，这种小规模制作数量少，耗时耗力，制作成本也高。
    不过这也是必须经历的过程，一个产品从试产到小规模生产，再到大规模生产，这都是必须要走的流程。
    试产成功了以后，就可以考虑大规模的准备生产线了。
    在这个年代，如果能用人力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这将近大半年的时间生产了五百支，速度真的是不敢恭维。不过对于市场来说，这已经足够用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做的不错！”
    他转头对身边的张诚说道：“赏他点什么，不要太轻了。”
    一边的张诚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这去就安排。”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张扬说道：“回头给你提一级。现在先带着朕去看看这些枪。”
    “是，陛下。”张扬忍着心中的激动答应了一声，连忙在前面带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朱翊钧的住所，很快就来到了西苑的试验场。
    这里其实距离练武场并不是很远。等到朱翊钧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准备好了。
    显然，在张扬去汇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安排好了试验的事宜。
    前面摆好了靶子，两箱子也摆在了这里。
    朱翊钧看着箱子里摆放整整齐齐的枪，满意的点了点头。
    箱子里堆满了草絮，枪也用牛皮纸包着。看得出来，的确是用了心的，毕竟这玩意造价都不低。
    另外一箱子，摆放的是子弹。清一色的纸壳枪弹，全都已经装好了。箱子内部全都衬着牛皮纸，这是防潮用的。
    伸手拿了一把枪，拉了一下枪栓，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拿起一颗子弹压进枪里。
    端起来枪，拉起来瞄准器。虽然还没有配备光学瞄准镜，只是机瞄，但在这个年代已经足够先进了。
    三点一线，朱翊钧对着不远处的靶子就扣动了扳机。
    撞针击穿了纸质枪弹，砰的一声，一股白烟瞬间就升腾而起。
    黑火药烟大，倒也是正常现象。
    子弹旋转着就飞了出去，直接击中靶子。
    因为是有膛线的枪，准确度上有保证。当然了，这枪里面的膛线并没有多么精密，只是简单拉出来的。短距离射击还行，距离远了就飘了，根本就不知道打哪里去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靶子，只有七十米左右。这个距离能保证精准上靶，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对于这个成绩，朱翊钧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做得非常好！”
    虽然这枪比起自己从系统兑换来的枪差远了，但是对现在的大明来说，很够用了。
    转头看了张扬，朱翊钧笑着说道：“做的很不错。”
    “是，陛下。”张扬连忙躬身，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这倒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心里面真的很高兴。累死累活的还不就是为了这个？
    想到自己即将飞黄腾达，张扬就更满意了。
    朱翊钧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枪放了回去。想了想之后，对身边的张诚说道：“安排人把这些东西送到蓟州去，送给戚继光。”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这些枪造出来，自然不可能放在京城里当摆设，没什么太大用。朱翊钧也不会装配给自己的亲卫，用不上。


第三四七章 刀在手，跟我走！杀蒙古，砍土蛮！
    好东西就要去该去的地方。如果说在大明谁最擅长使用火器部队作战，除了戚继光之外不做第二人选。
    大明能打的军队很多，但是其实都有一个基础条件，那就是军饷。
    有了军饷的大明军队，那就是嗷嗷叫的存在。
    “大明万岁，皇帝万岁！”
    “兄弟们给我冲！”
    “刀在手，跟我走！杀蒙古，砍土蛮！”
    没了军饷的明军，放三箭就算对得起皇帝了，“兄弟们，给我撤！”
    这倒不是朱翊钧开玩笑，而是大明朝的军队就是这么一回事。
    谈什么保家卫国，在这个时代，民智没有觉醒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开玩笑。
    明军前期的战斗力为什么高？
    因为人家工资给的高。每个月的军饷粮饷就不说了，杀敌的赏赐都能让人发疯。只要杀一个蒙古士兵，赏钱四十贯。
    不要说在明初的时候，就即便在现在，四十贯钱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在江南土地比较贵的地方，那也能买两亩上好的水浇田。
    如果当官的在明初贪污四十贯钱，那就是剥皮充草的结果。对于很多百姓来说，当官就是为了吃饷银、就是为了发财。
    打一场仗下来，砍上三五个脑袋，那是什么结果？
    我可以回家娶妻去了，不用娶寡妇，全是黄花闺女；我还能买二亩地。多打几仗，我都能当个小地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没有战斗力？
    打得看到蒙古人就嗷嗷叫往上冲。那是蒙古人吗？
    那全是钱！行走的银锭子！
    等到大明没钱的时候，赏钱自然就没有了。别说赏钱了，军饷都没有了。
    军饷从京城出去，能到边镇也就剩下十分之二。一百万两，到军人的手里面有二十两就不错了。
    然后各地的将军们搞贪污，让当兵的去种地。除了本身他们奢靡之外，更多的也是没办法。朝廷的兵都要打仗，任务要完成，你手上没有精兵强将怎么行？
    手上没人，心发慌。可是朝廷不给钱怎么办？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自己想办法。于是他们就有了新的办法，把军队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他们的亲军心腹。这些人拿着高额的军饷，装备最好的装备，打仗的时候用的是他们。
    剩下那些军户就去种地，种出来的那些粮食全都被将领收走了。这些将领收走了这些粮卖了钱之后，一些自己享受了，一些装备亲军了。这也是为什么明朝后期边军还能打仗的原因。
    如果全靠中央给的钱，快别闹了。
    但是这种也不是没有弊端，毕竟将军的素质参差不齐，对军户的压榨太厉害了。
    种地的那些军户不但要种地，而且还要给大户打白工、给将军们赚钱。子子孙孙都过这种日子，谁受得了？
    于是大家就逃跑，这就有了逃兵、逃户。
    这种制度没有维持多久，到后期也崩盘了。没人给你种地、没人愿意受你的压榨，使得大明的军队战斗力大跌。
    加上中央的盐引不再补偿军队了，而是直接被皇帝拿走了、被官员拿走了，边军就更没有钱了，战斗力再次下跌。
    一直到张居正这个时候，张居正开始收拾这些事了。主要的是他能弄来钱，他可以给钱。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戚继光的军队。
    戚家军装备了大小八百多门火炮，还有无数的火铳。戚继光还组织了大明历史上第一支枪骑兵，人数足足有八千。
    虽然使用的是鸟铳，但是八千鸟铳骑兵哪怕一人只放一枪，那也能把你打崩了。这是为什么他能以八千对两万打赢的原因。
    朱翊钧也想军改，但眼前远远不是时候。这件事在根子上，动表面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戚继光之所以能拿到这么多军饷，并不是因为没有人贪污，而是因为张居正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戚继光明明有十万人，我给你二十万人的编制。这二十万人的编制里面，有十万人是空饷。这十万空饷，不是给戚继光的，而是给上面这些人分润的。
    这不损害上面人的利益，也能保证戚继光的军饷。加上戚继光为人忠正、不喝兵血，所以这钱都能足额的发放。
    戚家军的人愿意跟着戚继光干，可以足额领到军饷，杀敌了也有足额的赏银，为什么不干？
    通过这件事也能看得出来，张居正的改革很流于表面，这也是海瑞看不上张居正的原因。
    贪污军饷那么严重，你不从根子上去解决问题，你找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看起来是符合中庸之道，可事是这么解决的吗？
    在海瑞看来，这些贪官污吏就该杀。他临死的时候还发出过一声呐喊，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疏，要恢复太祖时候的法律，凡是贪污四十两以上的官员，全杀。
    这其实就是在给皇帝一个理由。你也不用给他们想什么罪名，就用这个罪名，想收拾谁就收拾谁，抓住了就弄死。
    只不过这份奏疏被当时的人当成了一个笑话。海瑞的临终之言也没有被采纳，还是被束之高阁了。
    朱翊钧明白，海瑞的话是好话，但是大明的皇帝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没有那个权力了，万历皇帝已经把基本盘折腾没了。
    张居正给万历皇帝留下了很多好东西，但是因为他的短视、因为他憎恨张居正，结果把那些东西全都弄没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朱翊钧叹气不要紧，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张扬，脸色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朱翊钧也没去解释，跟一个奴婢犯不着。
    朱翊钧看着张扬，满怀希望的问道：“让你们试着制造的大炮，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有手榴弹，制造得怎么样了？还有火箭弹。”
    这些东西都是朱翊钧给他们定的新研发方向。
    朱翊钧最关心的就是火箭弹，这玩意非常好制作，成本也低，威力也大，是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武器，也是最有希望制作出来的。


第三四八章 万历的野望
    作为一个华夏人，朱翊钧对火箭炮简直是喜欢得不行。
    在后世的时候，每次看到火箭炮齐发，朱翊钧的火力不足恐惧症癌症晚期也能被治疗好一点点。
    很多人不了解军械，也会知道火箭炮的名字，比如大名鼎鼎的卡秋莎；以及我们国家大名鼎鼎的107，还有射程在四百公里以上的卫士系列，朱翊钧更是耳熟能详。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就不用想了，107就造不出来；其他的型号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时代能造出来的，其实就是类似于火龙出水的火箭弹。这玩意最早是印度人在印度大规模使用。
    英军侵略印度的时候吃了很大的亏。几十上百枚的火箭弹一齐发射，虽然精度不高，但是可以进行火力覆盖。对于方阵射击排枪击毙有非常好的效果，一轮覆盖过去把你炸得乱七八糟。
    英军吃了亏之后，就把火箭弹拿回去研究了。这东西到了欧洲之后，得到了非常大和快速的发展。
    朱翊钧现在就觉得非常需要火箭弹。
    火箭弹的射速可要比火炮快多了。火炮重新装填也需要时间，而火箭弹拿过来点燃了就能放，而且还能做成多管连发，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朱翊钧很看重火箭弹。当然了，火炮也一样。
    迫击炮、装线膛炮等等等等，还有金属定装炮弹，这个东西比较大，做起来应该比枪更容易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手榴弹，这东西也很重要。如果有个手榴弹的话，军队的战斗力绝对能大上一个层次。哪怕就像后世的边区造，那也是好东西。
    边区造使用的就是黑火药，爆炸效果并不好，有时候就只能炸成两半。即便如此，在抗日战场上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边区造如果到了明朝，那就是无敌的存在。几十上百颗一起扔出去，想想那个场面。
    朱翊钧想要那个场面。
    他看向张扬的目光之中，就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有期盼，有期待。
    这个目光看着张扬有些发哆嗦。
    陛下的一个目光，张扬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这种期盼，这是在寄予厚望。
    可是张扬却明白，陛下交代的事没有那么好办。
    陛下的希望越高，办成这件事的奖励就越多。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怕陛下没期望，就怕陛下期望高，张扬就是如此。
    张扬已经在武器研发这边工作了很长时间，很多事情他都已经弄明白了，知道这个东西就没有那么简单。但凡是做出来一个东西，都需要经历很长的时间。
    耗费的人力物力就不说了，这方面不用张扬担心。现在陛下有钱给他们，资源也很充足，人力物力都有，要什么给什么。
    可越是这样，张扬越害怕。
    这里每一样东西，消耗的物资都很多，关键是还耗时间。很多东西都需要经过严密的设计、反复的试验、反复的修改，很长时间都不出结果。
    而陛下那边期望这么高，花费这么多钱还在等着。如果你做出来也就罢了，多花点钱陛下不在意。可是你花了这么多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却做不出来，你让陛下怎么想？
    看到朱翊钧这种目光和表情，张扬心里面想不害怕都难。
    朱翊钧对于张扬的想法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确是很希望能够快点做出来，但他也是一个后世来的人，很明白科研这个东西就急不得，而且也明白很多时候有一件事做出来，不一定其他的能做得成。
    但是没关系，可以积累经验，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不成也可以那个成。在科研的过程中，东边不开西边开是很正常的事。
    希望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人家干不出来就拿人家治罪。
    张扬咽了咽唾沫，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泅湿。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启禀陛下，有了一些进展，但是进展并不快。奴婢会让他们努力的。”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用着急，缺什么东西就和张诚他们说，朕会让他们及时给你们准备。有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你也可以来找朕。”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
    皇帝这个态度让张诚更紧张了，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回去和底下的人想想办法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先做出一项来。不说其他的，让陛下这边也高兴一下。
    朱翊钧不知道张扬是怎么想的，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看过了就可以了。
    枪给戚继光送去，让他好好地熟悉一下，最好能制定一些战法和战术出来。在这方面，大明没有人比戚继光更合适了。或许俞大猷也合适，但俞大猷现在在京城。
    战场上摸索起来，总比瞎比划来的好。
    想到俞大猷，朱翊钧就想到了马芳，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诚，朱翊钧说道：“去山西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回陛下，快了。”张诚连忙答应道：“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闻言，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
    派人去山西，是为了把马芳找回来。
    把马芳放在山西，朱翊钧不舍得。这么一个人才在那边，就是浪费了。这次是没有办法才把他放过去的，事情完了自然就该回来了。
    那么大的年纪，在边疆太浪费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追悔莫及。
    接回来之后，自己也不是让他闲着，是有用的。
    事实上，无论是俞大猷、马芳还是刘显，朱翊钧对他们三个人都是有安排的，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在京城里陪着自己。
    在这方面，朱翊钧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三个人如果都是在京城陪着自己玩，实在是太浪费了，他们有他们的作用。
    这一次把马芳叫回来就是一个信号，朱翊钧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京城的军队了。
    朝政这边自己不插手，军队里边自己要弄一弄了。


第三四九章 整顿京营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京城的三大营。
    这些年，文官总是在削减皇帝手中的权利，最大的一个朝向就是皇帝的军队。这些年，皇帝的军队没少被砍。
    朱翊钧的亲军，也就是腾翔四卫，现在只剩下两个卫，而且人员也不满编。这怎么可以呢？
    还有三大营，现在也基本处于半废的状态。
    这种事，朱翊钧是绝不能容忍的。让这些人在这里白吃干粮、白吃饭，这怎么可以？
    要把他们全都拉出来重新锻炼一下。如果这些人不行的话，也可以全部裁汰掉，重新选择一些兵出来练新军。
    这些，朱翊钧能接受。之前没有这样行动的原因，是因为没钱。
    朝廷的文官是怎么卡皇帝的军队？还不是拿钱？
    朝廷现在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非常的穷；各处用钱，地方各处都在闹天灾人祸，皇帝你的钱就不能拿来养军队了。
    军队的事情也不着急，毕竟边关有战事，国内还算太平。所以三大营那边多多少少的就省一些吧。
    很多地方都已经遭了灾，咱们还是先赈灾为主，咱们还是先顾百姓。您是仁慈的皇帝、是大明的皇帝，你不能置自己的百姓于不顾啊！如果不管他们，到时候造反了怎么办？
    再说了，黄河失修，各地的水利工程全都需要花钱。各地还有地震，城墙都被震塌了，很多的城市也全都需要重新修复。所以皇帝你这个钱还是省一省，咱们先把正事干了。
    钱收得少了，边关也需要钱。你先把钱拿出来，咱们先送到边关去。
    官员这边也需要钱，官员的俸禄都不够了，皇帝你的钱先别花了，咱们先把官员的俸禄发了吧。
    一来二去，文官们就这么天经地义的把皇帝的钱全给卡死了。
    本身皇帝的收入就少，养军队根本就养不动，国库还不给拨钱，你让皇帝怎么办？
    就只能是听他们的了。
    这样一来，没办法，京营日益衰落了下去。想要搞钱，皇帝就要想别的办法，比如大名鼎鼎的正德皇帝，他是怎么搞钱的？
    用刘瑾呗，还能用谁？
    嘉靖皇帝是怎么搞钱呢？
    用严嵩呗，还能用谁？
    只不过正德皇帝用来的钱都花在了正地方，比如改革军队；而嘉靖皇帝弄来的钱不是用来修仙炼丹，就是用来重修他焚毁的宫殿。
    这也是为什么正德皇帝能够吊锤蒙古，而嘉靖皇帝却让人打到了北京城下的原因，没有之一。
    朱翊钧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所以他有自己的想法。何况他现在有钱了，有钱了就要花出去。
    第一个想花的地方就是军队。
    朱翊钧不是一个有钱了不知道怎么花的皇帝，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这个了。
    等到马芳回来，自己就要重建三大营。马芳、刘显、俞大猷，就是自己选定的三个主官。
    这三人根据自己的想法和战法，要练出三支军队来。
    马芳的主要作战方向是西北、是草原，所以他需要训练的是骑兵，主要研究的方向就是骑兵与步兵的协同、火器与骑兵的结合、枪骑兵与步炮兵之间的结合等等。
    刘显需要的训练主要是针对南方丛林作战。他一直都在广西那边打仗，对那边足够了解。如果北方兵不行的话，朱翊钧会让他去招募南方兵。
    小规模山地作战、特种作战，以及丛林大规模军团作战，主要研究的方向就是这几个。在武器方面，那就是小型火炮以及急速火枪的使用。
    最后就剩下俞大猷了，他的方向就更简单了，沿海作战。包括沿海防御、海上进攻、专门训练海军，专攻的方向就是火炮与海船的结合、抢滩登陆作战等等。
    三个方向，是朱翊钧未来的三个军种，主要针对的作战方向也是三个，一个是草原的作战方向，一个是西南山地作战，还有一个是海军出海作战。
    这三条腿站稳了之后，
    呵呵，
    呵呵呵，
    呵呵呵呵！
    o(*￣︶￣*)o
    给你个表情，自己体会一下。
    张诚跟在朱翊钧的身后，看着皇帝在不断笑得脸色又古怪又得意，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他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过去了。这要是让陛下发现自己偷看，那下场就惨了。
    与此同时，山西大同。
    视察了一番大同之后，马方满意的从城楼上走了下来，对大同总兵说道：“你做的不错。”
    “多谢大帅夸奖。”大同总兵连忙说道。
    自从马芳到了山西以后，那真的是人的名、树的影，蒙古人直接就被吓跑了。这就不说了，各地的军官也是惊喜异常。
    谁也没想到马芳居然回来了，简直让人喜出望外。
    这里有很多马芳的老部下，现在都已经坐到了很高的位置，一时之间，众人百感交集。
    马芳也没让这些人失望，开始了巡查，将整个山西的防线、城防军队全都巡查了一遍。哪里不合适的、哪里有问题的全都进行了调整。
    马芳还把军队拉出来进行大演武，一方面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另一方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比较拉胯。
    在这样的行动之下，整个山西军队的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一个士兵跑了过来，见到马芳之后，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大帅，门口有自京城来的人，说是京城的公公，来传旨的。”
    闻言，马芳连忙说道：“去看看。”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马芳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营地的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人。
    来的的确是宫里面的人，马芳虽然不认识，但面熟见过，应该是宫里面的太监。护卫在这位太监周围的，则是锦衣卫的人。
    马芳不敢怠慢，连忙走了过去。
    太监见到马芳，脸上瞬间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宫里面的太监可是很明白事的，马芳啊刘显啊那几位能在宫里面跟着陛下闲聊的人，是自己绝对得罪不起的。


第三五零章 召马芳回京
    凡是生活在皇宫大内的这些太监们，都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脾气。
    平日里在皇帝面前做错什么事了，皇帝都不会责罚他们。如果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皇帝更不会责罚他们。可以说皇帝是一个非常宽宏大量仁厚的君主。
    可是在有些事上，皇帝却非常严格，太监们心里一清二楚，如果真的惹皇帝生气了，下场会很惨。
    皇帝身边的这几个人非常得皇帝看重，他们说一句话比自己这些人磕一千个头都管用，所以大家都很尊重他们，招惹就更谈不上了。谁敢惹他们？
    无论是海瑞，还是现在的马芳，都是陛下十分看重的人物，绝对招惹不得。太监们对马芳的态度都很客气。
    能坐到马芳这个位置上，自然也是极会做人的。大明的这些将领之中，可能也就俞大猷比较直、不会做人，不然以他的功劳，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职位，
    马芳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连忙笑着走了上去，对着太监抱了抱拳，爽朗的笑道：“公公一路辛苦。”
    太监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应道：“马大人不要太客气了，这次咱家过来是传陛下的旨意。”
    闻言，马芳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对身后的手下说道：“准备香案，准备接旨。”
    他们连忙准备好了接旨所用的一切东西，布置好了场地，一众人就跪到了地上。
    太监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捧出圣旨，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拿着圣旨缓缓的朗读了起来。
    这是一份内容并不是很复杂的圣旨。在圣旨的前半部分，朱翊钧对马芳进行了一番夸奖，马芳你劳苦功高，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国在西北奔波，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但是国家有难，你挺身而出，做的很好，朕觉得你很不错。
    同时话锋一转就是给奖赏了，这么大年纪这么干，朕很心疼，所以你回京来吧，甚至给你封一个别的官。官职也给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受正二品骠骑将军，加正二品上护军。
    这个官职对于马芳来说，真的不小了。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加封太师，但是这官职在武将这里快要到顶了。
    当然了，还没有到顶，大部分还都是虚职。但是这份荣耀已经足够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全都羡慕的看向马芳。手下的人更是面露喜色。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大帅真的崛起了。
    想当年，自己这些人跟着大帅在西北纵横披靡，那日子过得也是非常的好。后来大帅失势了，大家的日子也就没那么好过了。
    谁能想到，已经垂暮之年的大帅突然之间就崛起了？
    在京城的事，边关的这些人不知道。可是大帅到了边关之后，大家都有了一些了解，毕竟有人跟在大帅的身边从京城而来。
    了解到皇帝对大帅的看重之后，大家很是高兴。可没想到皇帝对大帅的看重要比他们想象的要强的多，所有人心里面大喜，这一次发了！
    马芳面容严肃的趴在地上磕头道：“臣马芳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连忙将圣旨放到马芳的手里，顺便侧着身子走到马芳的身侧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马大人，快快请起！”
    等到马芳站起来，太监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马芳看了一眼太监，也不敢怠慢，连忙对手下人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直接递到了马芳的面前。
    把盘子接过来，马芳笑着对太监说道：“塞北苦寒，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一点点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太监看到这一幕，连忙摆手说道：“大人太客气了。这都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职责，怎么敢收您的钱呢？”
    “拿着吧。”马芳也笑着说道：“这西北实在是没有什么土特产，也就这东西能让公公买点什么了。公公喜欢什么买点什么，回去的时候给宫里面带一点。”
    “那咱家就不客气了。”太监连忙躬身说道：“谢谢您的赏。”
    “公公不必客气。”马芳笑着说道：“我已经让人备下了酒菜，正好为公公接风洗尘，顺便和公公好好的聊一聊。”
    闻言，太监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咱家的荣幸。”
    两人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芳要和太监聊一聊的原因很简单，他想弄清楚现在京城的局势。他当了一辈子的军人、打了一辈子的仗，很深切的明白，有些东西是足以左右一场战争的，京城里面的事不能不关心。
    何况自己离开这段时间，京城好像发生了不少大事。如果自己不了解、一猛子扎回去的话，很可能会出事。这个时候，太监的作用就来了，他们了解的事要比别人渠道更多、范围更广。
    太监也当然知道马芳要干什么，根本就没想过拒绝。
    这位在皇帝面前十分有面子，是皇帝非常看重的人。自己和他说什么，皇帝也不会太在意，毕竟要看在马芳的面子上。何况京城的事人尽皆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房间，很快，酒菜就被送了上来。
    马芳端着酒杯跟太监一边吃一边聊，很快就弄清楚了京城发生的这些大事。
    马芳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微微一笑说道：“不知公公什么时候回家？”
    太监笑着说道：“大人什么时候走，咱家就什么时候走。宫里面吩咐了，咱家这次要陪着大人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带了太医过来，一会要给大人看一下身子。这都是陛下亲自吩咐的，陛下对大人的爱护当真是让人羡慕！”
    闻言，马芳也满脸的感动，点了点头说道：“陛下隆恩，做臣子的难报万一！”
    说这话的时候，马芳一脸的真诚。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又开始喝酒了。正事说完了，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


第三五一章 贤王
    山东鲁王府。
    陈矩从鲁王府里走了出来，脸色轻松了不少。
    事实与自己预想的一样，鲁王府这边的确很痛快的就把事答应了下来。
    这位鲁王也不像德王，心里面很有数，可以说是大明朝少有的是贤王。
    鲁王平日里在家也就是读书、写字、看画，有自己的爱好，也不疯狂的娶女人；生活也很节俭，并不十分奢靡；家里面的田地也不是很看重，钱只要够花就行。
    对于这位王爷来说，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他十分超然物外。
    如此一来，对于朝廷的政策，鲁王根本就没有什么抵触。在某种程度上，这位王爷还觉得朝廷的政策不错。
    鲁王对这些丹药非常感兴趣，跟陈矩谈的时候就问陈矩能不能先给他搞一些。
    陈矩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了下来，先给他各搞十瓶。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的谈判就更加热切了，很快就把事谈拢了。
    鲁王高兴之余，还把陈矩留下来赏赐了他一顿酒饭。当然了，说是赏赐，其实就是和陈矩吃了一顿饭。
    刚出了门，王安看了眼京城的方向，满怀期待的问道：“干爹，咱们山东的事是不是就算办完了？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回京城了？”
    陈矩瞥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古怪，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把你的小心思都收起来吧。你不是一直都想着自己独挡一面干一番事业吗？”
    闻言，王安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实际上，他想问的根本不是回不回京城，而是想问干爹回京城的的时候能不能把自己带着？
    因为山东肯定要有人负责，弄了这么多的地、筹建庄园都需要时间、需要人手。在这样的情况下，随便搞一个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宫里面信任的人，而且是十分有能力的人。
    这样的人有吗？多吗？
    有，不多。
    这次跟着干爹到山东来的人有谁比较合适啊？
    王安左选选右看看，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有人更合适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件事除了落到自己的头上之外，还能落到谁的头上？
    根本就没有办法，王安想不留下来都不行。但是他真的不想留下来。
    首先，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干好了理所应当，功劳不大；干不好，那真的可就是麻烦大了。
    王安知道宫里面对这件事倾注了多少的精力和心血，你这里要是搞砸了的话，宫里面绝对会严惩不贷。
    所以王安的心思很明白，能回皇宫就回皇宫，跟在干爹的身边总有出头的机会。虽然失去了这次机会，但是下次机会会更好。
    你看看陈忠干的事，就非常好。人家在京城那边能独挡一面，而且还在陛下身边，接触的全是大人物，干的也全是大事，那功劳大了去了。
    不过陈矩的话，瞬间就让王安死了心。
    陈矩当然明白王安在想什么，可是他不可能让王安跟自己回京。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这个王安是肯定要留在山东的。
    看了一眼有些落寞的王安，陈矩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道：“你也不用哭丧着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件事办好了，宫里面自然会给你好处。”
    闻言，王安连忙放平了心态，露出了笑容说道：“儿子为干爹做事，不求好处。”
    “在我这，就不用说这些了。”陈矩笑着说道“其实这件事也不会很难，你放心吧，在我走之前，会把事情给你弄明白的。”
    “多谢干爹！”王安连忙恭敬地说道，继而话锋一转，“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见一个人。”陈矩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件事，我们可以做。但是我们做会天生就有人抵触，所以要换个人来做。”
    “干爹的意思是？”王安有些迟疑的问道。
    “走吧。”没有回答王安的问题，陈矩直接上了马车。他坐到了马车上，告诉了车夫一个地址。
    马车咕噜噜的向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鲁王府门口。
    当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城中一户不大的门脸面前。
    这门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院子不是很大，周围扎着篱笆，门口是柴门。
    透过柴门，还能看到院子里面养的鸡在咕咕咕的乱叫。
    陈矩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门户，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反而是跟着下来的王安脸上有些迟疑。
    干爹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看着面前的门户，陈矩说道：“进去叫人吧。”
    “是，干爹。”听了这话，王安连忙走到门口去叫门了。
    陈矩好奇的四下看着。
    时间不长，就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读书人的打扮，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破旧，却浆洗的很干净。
    将柴门打开，看到外面的两人，这人就是一愣。
    对着两人拱了拱手，男子说道：“不知两位是何人，到我家里有何事？”
    毕竟现在陈矩两人的打扮非常不一般，从打扮上来看就知道是富家翁。而且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也非同凡响，还有护卫，这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男子看着陈矩的目光之中满是警惕，似乎还有些抗拒。
    陈矩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笑着说道：“不请我们进去吗？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男子笑着摇摇头。不在意的说道：“那也要是客人才行。你们连家门都不愿意报上来，还说什么客人？两位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你！”一边的王安刚想骂人，就被陈矩拦住了。
    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让王安胡说八道。他笑着抬头说道：“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能在这里说。我想要进去和你说。”
    “如果你不欢迎我们进去的话，我们在外面说也可以。或者你跟我走一趟，到我那里去说。”
    陈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都是好奇的神色。
    男子听了这话，反而放松了下来，盯着陈矩说道：“那我要听听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五二章 卷宗里的名字
    男子说完，陈矩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似乎对于男子的问话不是很在意。
    陈矩温和的笑着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次，陈矩没有再绕弯子，缓缓的说道：“我叫陈矩，司礼监秉笔太监，外务府掌事。”
    闻言，男子的瞳孔就是一缩，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做富家翁打扮的人居然是一个太监？
    关键他是个太监也就罢了，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陈公公？
    想到这里，男子连忙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陈公公。”
    “你听过我？”陈矩有些好奇的问道。
    “听董大宝说过。”男子连忙躬身如实答道。
    “那看来是不能说我什么好话了。”陈矩自嘲似的笑了笑，“他可是张诚的人。想让张诚的人说我好话，恐怕是不太容易。”
    男子闻言，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毫不畏惧的说道：“公公，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董大宝说了，公公是少有的好太监。您与张公公，堪比一时瑜亮。”
    听了这话，陈矩顿时就乐了，上下打量着男子颇感兴趣的问道：“哦？是吗？还有这种事情？那不知你觉得谁是诸葛亮，谁是周瑜？”
    最近说书比较火，这种段子已经出现了，很多人都拿这个说事，说成当下的流行语了。所以陈矩也知道，也能接得上话。
    “我不知道。”男子摇了摇头，一脸诚实的说道：“他那么一说，我那么一听，我也不感兴趣。”
    “哈哈哈哈！”陈矩被逗乐了，笑得很大声，继而说道：“早就听说张昌是个有意思的人物，没想到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有些事想和你说，是让我们进去，还是你跟我回去谈？”
    张昌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又想了想之后说道：“既然公公找我，那肯定不是小事。我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我跟着公公回去吧。”
    听了这话，陈矩满意的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请公公稍等。”张昌也点了点头，随后就转身回了屋子。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脚步很急。
    在他的身后，有个面貌极佳的温婉女子靠着屋门在目送他。
    “你娘子？”陈矩看着张昌身后的漂亮女人，笑着说道：“好福气！”
    张昌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陈矩。
    你一个太监适合说这样的话吗？
    不过想到太监们也会找女人，张昌的心里面就有些古怪了。看来以后要提防着点这个太监，他不会打我娘子的主意吧？
    早知道就不让娘子露面了！
    陈矩不知道张昌在想什么。说实话，他很羡慕人家能娶老婆，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想要找对食，宫里面有的是。
    只不过陈矩知道，自己现在可不适合干这个。
    首先，不知道陛下对这件事的看法，自己不能乱来。其次，现在自己正是忙事业的时候，陛下对自己这么看重，正是自己事业的上升期，怎么能乱来？
    两人上了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
    陈矩已经把这里包下来了。跟着他来的人不少，小的地方也住不开，分散着住的话实在是不方便也不安全。
    走进大堂，掌柜的和小二连忙都迎了上来。
    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对方的身份在这摆着，得罪不起。何况对方出的钱也比较痛快，出手也很大方，这么好的生意没必要不做。
    陈矩笑着说道：“在窗边的那张桌子，热几壶酒，摆几个菜，我要和这位先生好好的聊一聊。”
    “是是是！”掌柜的和小二答应了一声，连忙去忙了。
    张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陈矩对自己要做什么事。不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今天想要脱身怕是不容易了。
    张昌对这些太监还是很提防的。如果他们让自己办的事有些为难的话，自己就要拒绝。一旦自己拒绝了，他们很可能就会报复或者找自己的麻烦。
    张昌想不紧张都难。
    很快，酒菜就摆上来了，两人也坐到了窗边。
    陈矩倒是没有说什么，直接拿起来酒壶给张昌倒了一杯酒。
    张昌诚惶诚恐地看着陈矩，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
    “坐下坐下。”陈矩笑着说道：“今天就是闲聊，想和你认识一下。”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陈矩这才接着说道：“你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原本觉得你应该会和海瑞一起走的，没想到居然留下来了。为什么？”
    听了这话，张昌叹了一口气说道：“海大人的确提了让我和他一起走，董大宝也说了让我跟他一起去东厂。可是我都不想去。”
    “一来，我想走科甲正途；二来，高堂在上，我不能离家太远。”
    听了这话之后，陈矩点了点头，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也知道海瑞为什么要把张昌带走了。
    海瑞被寡妇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他目前真可以说得上是含辛茹苦，所以海瑞对待母亲也是极为孝顺。
    甚至等到海瑞成婚以后，他也会和母亲一起睡。母亲在里屋，他在外屋守着，但凡母亲半夜有什么动静，他都会进去问候。海瑞母亲的身子不好，他总是怕母亲出事。
    这也是张昌为什么在家伺候了母亲很多年的原因。这种事在官场上，或者是在读书人当中屡见不鲜，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至于说科甲正途出身，就更简单了。人家想考科举，想要堂堂正正的做进士当官。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可说的，读书人都有这个追求。
    可陈矩却不想让他继续读书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读什么？
    陈矩笑着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吗？”
    张昌摇了摇头，他也有些不知道陈矩为什么能看上自己，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很谨慎。
    “我翻了山东所有土地案子的卷宗，”陈矩笑着说道：“其中有一个名字出现的特别频繁，这个名字就是你。”


第三五三章 公社制度
    对于陈矩的话，张昌倒不意外。
    如果真的把所有的卷宗都翻了，那自己的名字的确会出现很频繁。
    可是他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太监要干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这个太监应该做的事，他就应该走到一个地方就横征暴敛、走到一个地方就想尽办法弄钱。
    看卷宗？
    可别闹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太监该做的事。别说一个太监了，即便很多官员上任了都不会这么干。
    而眼前这个太监就这么干了，而且还从这些卷宗里把自己找了出来。这里面你要说没有问题，傻子都不相信。
    见张昌不说话，陈矩面露赞赏的继续说道：“海大人在山东做的事，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略有耳闻。而你的名字能出现在这些卷宗里面，也很了不起。”
    “为了给人讨土地，你好像做了很多事，不但写了状子，还为人奔走。我看了那些卷宗上面写的非常好，海瑞对你也是赞赏有加。在看到这些卷宗以后，咱家很难不动心。”
    张昌当然知道对方说的动心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对自己动心了，这种事情根本就一点都不意外。
    自从上次的事以后，对自己动心的人不少。除了眼前的这位之外，还有海瑞、东厂的人，他们都想把自己弄过去。
    这让张昌感觉很无奈，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这么干了。
    最早只是因为海瑞来打官司，他想着帮乡亲们把土地讨回来，就做了很多的事情、写状子，找海瑞告状。
    因为在这件事上做得太出色了，让很多人盯上了他。很多人开始来找他，希望他能帮忙把土地要回来。
    他又很听母亲的话，母亲又心软听了别人的哀求就答应了下来，然后他就开始帮别人的忙。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他都不记得自己帮了多少人。
    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海瑞就很欣赏他，觉得他有正义感、有能力，会是一个好官，希望他跟着一起干。
    可是张昌的心里面却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成。自己就是秀才出身，按照大明的规矩，连做官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想要做的话，也只能是八九品那种不入流的官员，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了。
    这根本不是张昌的理想，他想干大事，所以还要接着读书，读书考举人、考进士。
    要知道，大明朝可就一个海瑞，而且海瑞还是举人出身，比自己还要高一个档。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昌根本不可能跟着海瑞走。
    张昌更不可能跟东厂去，这个选择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所以到最后，谁那边都没去。
    如今眼前的这个太监又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这就让张昌非常的无奈。
    他实在是懒得应付这些人，如果他想要干的话，最好的办法还就是跟着海瑞。即便是选海瑞，也不会选这些太监。
    他刚刚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顶回去了：我家里面有老母亲要照顾我，不能离家太远；而且我还要考科举，所以你想招募我的话，就免开尊口。
    可是，没想到对方还是说了出来。
    看着不说话的张昌，陈矩笑着说道：“你觉得咱家是一个傻子吗？”
    闻言，张昌就是一愣。
    您这话题转移的有些太突然了吧？
    不过他还是连忙摇头说道：“怎么会呢？公公英明睿智。”
    这话虽然有不诚的成分在里面，但他的确不相信陈矩是傻子。这些太监没有亿点点精明心思的话，绝对坐不到这个位置。
    陈矩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既然觉得我是一个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海瑞招募你你没去，张诚招募你你也没去，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有自信觉得自己能招募你？”
    闻言，张昌迟疑了片刻说道：“公公，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爽快。”陈矩笑着说道：“我就喜欢和你这种爽快的人打交道。我这次到山东来，其实是来做一件事的。”
    说着，陈矩就把自己来山东做的事讲了一遍给张昌听。
    听了这话之后，张昌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坐着半天都没有动。眉头时而皱了起来，时而又松了下来。
    快速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张昌的眼睛越来越亮。
    抬起头看着陈矩，张昌缓缓的说道：“当今陛下真是圣明。如此做法好处实在是太多了。了不得，了不得！”
    “这件事也有弊端。”张昌有一些兴奋的说道：“如果下面的人损公肥私、贪污受贿，对百姓造成的伤害还是很大的。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毕竟贪污受贿的事在哪里都不少。”
    “只要做好用人，那么这件事还是大有可为的。百姓有田种，朝廷有税收，即便是百姓家里面有什么事的话，朝廷也可以伸手手来帮忙。”
    陈矩看着兴奋的张诚，没有说话。
    这些好处他心里边都一清二楚，皇帝已经跟他说过了。用皇帝话说，这叫做公社制度。
    虽然不明白这个公社制度是什么意思，但是陈矩明白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皇帝说的那些好处真的很吓人。
    用皇帝话来说，建立一个大型的农庄，把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到一起，就可以给他们建立学校、给他们配郎中。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或者出了事的时候，还可以减免他们的赋税，甚至可以借钱给他们。
    他们不用去借高利贷，不用受人盘剥，因为这些事都是皇帝可以一句话就能做主的。
    土地是皇帝的，这些人只是给皇帝当官。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把做事的人免掉，甚至可以以贪污的罪名把人抓起来杀掉。
    不像那些士绅人家的土地，皇帝很难干涉得到。
    还有就是地方的官员，皇帝的旨意也很难传达下去。没有垂直的政治系统来控制，很多事情都办不了。
    但是皇庄制度就不一样了，这是垂直管理，皇帝——皇庄——普通百姓。
    如果真的实现的话，这是一套全新的行政体系，足以取代大明现在的官制。
为郑州祈福
今天得知郑州遭遇极端暴雨灾害，降雨突破历史极限，引发大水围城。
    网传的一些视频看了真的很心痛，希望在郑州的作者朋友和读者朋友们尽量不要出门，保护好自己！
    祈福郑州全城人民化险为夷、阖家平安！


第三五四章 给太监做事很羞耻啊
    在朱翊钧的计划里面，公社制度一定要实施，而且是用来取代现有的官职制度的。
    只不过他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更不敢把这些东西扔出来。现在如果拿出来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要说拿出来了，一旦露出这些倾向的话，就会得到全天下人的抵制。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会变到不可控的方向。
    所以，要慢慢的来、一点一点的来，等到自己掌握的实力足够强的那一天才开始。
    朱翊钧有自己的计划，所以可以一步一步的慢慢实施，肯定能成。
    陈矩现在做的事，就是第一步。
    看着眼前的张昌，陈矩笑着说道：“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你要不要来帮咱家的忙？”
    “这个事不用你离开家，也不耽误你将来参加科举。如果你将来不想参加科举的话，咱家可以举荐你进国子监，拿到监生的名头之后一样可以做官。”
    “你也不用担心将来官做不大，看海大人你就能明白了，只要你能进入官场、有能力把事做好，那你就一定能得到重用。陛下英明睿智、用人不拘一格，自有你施展的地方。”
    闻言，张昌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这份工作对于他来说很完美，完全满足了他的几个条件。
    首先，不用离家。即便是离家，也在周围，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赶回来。甚至可以把母亲带上，这也不算是离家里太远，自己能在母亲的面前尽孝。
    除此之外，还能真真正正的做一些事。毕竟自己对山东的土地的事还是很了解的，陈矩刚才说的事，自己也理解了。
    张昌明白，陈矩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或者说皇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现在看起来是一切大好，可是如果过些年之后呢？
    这些人肯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一切还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如果不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将来百姓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自己读圣贤书，一直都有一个做大事的想法，而且心中也有一股不平之气，想要管一管这天下的不平事。否则这一次山东的事，自己也不会插手。
    最后，这件事如果能办得好的话，不但能造福乡梓，还能在皇帝面前露脸。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坏处，那就是在太监的手下干事，这个名声传出去可不是很好。将来自己要考科举的话，恐怕都会影响到仕途。
    想到这里，张昌就有些犹豫了。
    看着时而皱眉时而释怀的张昌，陈矩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他的想法。
    陈矩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昌，说道：“原本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连这点事你都想不明白。”
    闻言，张昌的脸色顿时一变。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都还没说跟不跟你去呢，你就变了脸色了？
    果然太监都是这种角色，实在是难成大事！
    张昌以为陈矩要翻脸，可是陈矩说的完全不是这件事。
    陈矩继续说道：“你想要做官、想要考科举，这些咱家都能理解。可是有些事，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是不是很佩服海瑞海大人？觉得他是一个好官。”
    听了这话，张昌有些意外，不知道陈矩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我一直觉得海大人是个好官。他能为民做主、为民请命、不畏强权，如果天下的官都像他这样，那大明必然中兴有望。”
    “那你觉得山东的其他官员怎么样？”听了这话之后，陈矩笑了，继续问道。
    “尸位素餐、贪得无厌，全都是一些庸官、懒官和蠢官。”张昌有些恨恨的说道。
    “你说的对呀！”陈矩笑着点头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海大人这一次在山东把他们都给得罪了？你跟着海大人，也把他们都给得罪了。你还想在这里考科举？”
    “我告诉你，你考几次，你都中不了。这些人绝对不会让你中的。”
    闻言，张昌的脸立马就黑了。
    事实上，这事他已经想到了，他也明白陈矩说的有道理，不过心里面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
    张昌抬起头看着陈矩说道：“我就不相信他们能一手遮天！大明朝不是他们的天下，山东也不是他们的天下，我相信这天下有公理！”
    陈矩看着张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矩不知道这位是在故意喊口号，还是真的这么想。如果是真的这么想的，那这个人就太蠢一些了。可是从张昌之前做事的手段来看，不像这么蠢的人。
    如果张昌是喊口号的话，那是为什么呢？在自己面前有什么好喊的？
    自己不过就是个太监。难道是自己说的话不够真诚吗？
    张昌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陈矩。
    稍稍一琢磨，陈矩就有些明白了，这是在试探自己。
    于是陈矩笑着说道：“不必如此，你也不用试探咱家。咱家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来做这件事。等你做好了，我就可以保举你去京城。”
    “想参加科举，可以到顺天府，那里没有人会压着你。不想参加科举，可以去国子监，我给你一个出身的机会。”
    听了这话，张昌的脸色平静如常，目光却明灭不定。
    他想了想，站起身子对着陈矩抱拳说道：“多谢公公提醒，以后还请公公多多照料。”
    事实上，张昌也想得明白，很清楚这次的事有多重要。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下一次再找这样的机会就不可能了。
    他也觉得陈矩说的是真的，自己想要出头恐怕太难了。
    最终还是心里面的抱负压倒了给太监做事的羞耻。
    张昌不知道的是，他这种担心也就是放在现在称得上是担心。再过一些年，大明士大夫的羞耻心滑落的更厉害，基本没有什么羞耻心了。
    给太监做事算什么？
    太监的洗脚水，他们都抢着喝。
    党争一旦打响，大家的羞耻心就快消失不见了。无数人疯狂地捧着魏忠贤的臭脚、拜干爹，给魏忠贤修生祠。
    到那个时候，基本就没什么底线了。
台风要登陆我这了
“烟花”台风升级成“强台风”了，而且预测会登陆台州。
    我市启动了防台风lV级响应，于是周周今天被拉去开会了……
    科普下强台风是啥概念：
    “云娜”，04年登陆台州温岭石塘，登陆时风力15级，浙江全省共有164人遇难，失踪24人。被中国气象局认定为1956年以来登陆我国大陆强度最大的台风。
    “卡努”，05年登陆台州路桥金清，2005年09月12日早上4点15分离开浙江省进入江苏，造成浙江省直接经济损失79.5亿元，14人死亡，9人失踪。
    “利奇马”，超强台风，19年登陆台州温岭城南，登陆时风力16级，是1949年以来登陆浙江第三强的台风；共造成浙江45人死亡，3然失踪。
    嗯……马上“烟花”要来了，emmmm这也是个强台风，希望就滞留在14级吧。
    麻溜点，转去日本吧！！！


第三五五章 准备清空山东官场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情况，朱翊钧现在的政策就有些不管用了，一定会更改成新的政策。只不过还没到那种程度，所以目前还有救。
    陈矩想的并没有这么多，在听到张昌答应了之后，瞬间就高兴了起来。这个张昌是他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合适人选了。
    如果张昌不答应的话，陈矩恐怕还要再花费一些心力去找其他的人，这样就耽误时间了。
    “很好很好，那你回去吧。安排一下之后，明天就跟着咱家。”陈矩满意的笑着说道。
    “多谢公公。”张昌连忙说道。他想开之后，态度积极了不少。
    陈矩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安，温和的说道：“你亲自送张公子回去。”
    “是，干爹。”王安恭敬地答应了一声，笑着很亲和，连忙走向张昌，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奴婢送张公子。”
    这是陈矩在收买人心。
    陈矩知道，王安知道，张昌也知道，但是这种动作必须要有，这种重视必须要表现出来。
    等到人走了以后，陈矩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前说那么多，他的心里面也没有什么把握。现在事办成了，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与此同时，济南府钦差行辕。
    曾省吾看着手中的信，脸色有些迟疑不定。
    良久之后，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京城里又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变化。”
    他身后的人迟疑着问道：“大人，那我们？”
    “没什么好犹豫的。”曾省吾将手中的信放下来，面色坚定的缓缓说道：“马上安排人手，开始抓人查案。接下来恐怕有的忙了，也不知道这次要忙多久。”
    山东要掀起一场大案了。
    曾省吾的心底深深地明白，这种案子的难度非常大。首先是调查和审问就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其次，人员的调整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毕竟这个案子过后，山东会空出大量的官职来。到时候，山东这边的官场上势必会引起一番争斗。一些没涉案的人想上位，而外地的也会想调到山东来，毕竟这是个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山东这边想不出问题都难。朝廷肯定会花费大力气整治山东，只是暂时不知道会怎么动。
    但是这些和曾省吾没有什么关系。
    京城，内阁。
    张居正忙完一阵之后，放下手中的奏疏，缓缓的说道：“人选选好了？”
    “选好了。”申时行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山东学府最合适的人选，我认为是张学颜。现在山东的局面复杂，这次的动静又大，需要一个镇得住局面的人。只要张学颜去了，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
    闻言，张四维不动声色的瞥了申时行一眼，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他脸色虽然没变化，但心里面觉得很不是滋味。
    果然，事情就像自己所预料的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谁不知张学颜是张居正的心腹？
    张四维心里面暗恨，这个张学颜当年也是自己老师高拱提拔起来的，结果最终倒向了张居正。
    现在老师回来了，这些人都没有重新聚集到老师的麾下。
    自己虽然也在张居正的麾下，可只要老师回到京城之后，能展现出自己想要的那些东西来，自己没有留在张居正麾下的必要。
    原本张四维也想过，高老到了京城之后，应者云集，无数人投靠，老师强势崛起。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趁机带着人靠过去，一呼百应，自己将成为老师手下的头号人物。老师也会支持自己坐上内阁首辅大学士的位置。
    可实际上，整件事都出了岔子。高老到了京城以后，根本就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虽然外界的传言很多，但事实张四维很清楚。有些人去找高老，也不过是投机取巧之辈。真正有实力的人根本就没搭理高老。
    这就让张四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也明白外面的人都在想什么。
    自己作为高老的学生，还是内阁次辅，自己都不动，让谁动？
    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如果自己动的话，还真的就有人敢跟着动。可是自己也不敢动，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张学颜这个人，当年是奉了老师的命令去了辽东做巡抚。在辽东这些年，张学颜干的也是非常不错，练兵修堡、开荒种地，非常有功效，辽东的土地都已经能养活辽东的边镇居民了。
    辽东那边正商业繁茂，百姓居然也有了富足的现象；手下的将军也很能打，最有名的便是李成梁。
    整个辽东居然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那些土蛮打过来全都被李成梁教训了，一举扭转了大明在辽东的颓势。
    事实上，这全都是高老的功绩。只不过还没等这些功绩展现出来，他人就不在中枢了。最后，这些功劳全都落到了张居正的头上。
    当然了，张居正也有这个能力，不然他也接不下这个摊子。
    正是因为这个时候的积累，所以辽东一直都很强盛，大明在辽东的底子也很丰厚，后来才有了大明三大征的时候在辽东的大胜。
    等到三大征打完，万历皇帝身体不好，自己躲起来了，学他的爷爷嘉靖皇帝，结果却远不如他的爷爷。
    朝廷贪官污吏横行，将领养兵自重，使得大好局面一下子就掉下去了。萨尔浒一战，彻底葬送了辽东大明军队的优势，把整个家底全都打光了。
    从此以后，辽东便一蹶不振。
    可是现在，局势还一片大好，可见张学颜的能力。他一举扭转了大明在辽宁的颓势，彻底扫清了嘉靖时期的毒瘤。
    这样有能力的人，当然要重用了。原本去年就要进京，但是因为土蛮进犯，才一直没回来。
    张学颜也争气，打了一场大胜仗，带着功劳进京了。朝廷给的官职是督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总理京营戎政。
    这个官职实际权力并不大，只是管理京营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过度的官职。


第三五六章 张学颜总督
    什么样的官职需要在侍郎的位置上过渡？
    当然就是尚书了。
    只要张学颜在这个位置上干满大半年将近一年，就可以把他往上推了，下一个位置肯定就是六部尚书之一。只不过现在是哪一部的尚书暂时没定，不过张学颜肯定是要被重用就是了。
    首先，他有功劳底子，梆梆硬；其次，他得到张居正的看重，这样的人不升官，那是不可能的。
    张四维没想到，申时行居然把张学颜拿出来了。
    他知道，这肯定是张居正的意思。如果没有张居正的首肯，申时行绝对不敢做这种事的，张学颜可不是他申时行说能动就能动的。
    你现在让张学颜去当山东巡抚，这可不是升官。人家下一步就要做六部尚书了，你把人家送出去做巡抚？开什么玩笑？
    张四维有些不明所以。
    张居正为什么要把张学颜派出去？
    张居正要掌控山东，这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毕竟山东那么大的地方，不能放在别人手里面。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也会这么干，没什么让人意外的。
    现在让人意外的就是，张居正为什么要派出去张学颜？
    什么人不行，为什么要派张学颜？
    这个人可是下一步就要做六部尚书了，难道他们闹翻了？
    想到这里，张四维居然产生了一种兴奋的感觉。如果他们闹翻了，是不是可以让老师去拉拢一下张学颜？
    如果能把张学颜拉拢到自己这一边来，或许还真的有一定的好处。
    张居正看了一眼申时行，缓缓的说道：“张学颜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我觉得巡抚这个职位不太合适。”
    “那您觉得什么职位比较合适？”申时行在一边想了想之后问道。
    “我想让他主持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的土地清查事宜。”张居正缓缓的说道。
    闻言，张四维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居正要用张学颜了。
    如果是这个位置的话，没有比张学颜更合适的人选了。整个北方自长江以北，所有的地方全都归他管，总督整个北方的土地清查，这绝对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位置，而且直接就得加户部尚书的职位，不然的话不合适。
    这又向前走了一步，回来就可以转实职了。这件事情很大，做好了功劳特别大。以张学颜的能力能做好吗？
    能啊，当然没有问题，他一定可以的。而且张居正想做实事，必须要用正经人，像张学颜这种人就可以用。
    张四维低着头笑道：“阁老说的有道理，的确是应该找一个合适的人。”
    “这一次山东的事虽然做完了，但是我们也要吸取教训。山东的那些大小官员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简直就是尸位素餐。如果不在他们上面放一个人看着，也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张学颜的才具品格我们都是知道的，自然没有问题。我觉得阁老的安排非常好，我愿意出面保举张学颜。只不过这个职位我一时半会没有想好，阁老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四维，眉毛微挑。
    这个家伙还真的是不要脸，这件事情明明是我提出来的，你半路跑出来抢功？
    不过你话说的好听，我就忍了。
    申时行也不太在乎这些，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老好人的人设。何况自己的性格和为人也不会在乎这些。
    申时行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居正。他想看看张居正怎么说这件事。
    张居正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吧。至于官职，也好办，户部尚书加督察院左督御史，差事就是总督天下土地清偿。”
    闻言，张四维两人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张四维也没有想到，张居正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前两个官职没有什么，那是应有之义，可以说是钦差的标配。
    后面的差事才是最关键的。如果是巡抚的话，虽然也是钦差，却只管文官不管武将；总督就不一样了，文武皆管。
    从权力上来说，总督这个职位可要大得多。
    张四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居正。
    他这是要干什么？
    略微迟疑了片刻，张四维还是点头说道：“我马上写。”
    等到张四维写完了之后，张居正写了准许，奏疏就被送到了宫里。
    当奏疏摆到面前的时候，朱翊钧脸色略微有些精彩。
    张居正居然会这么干？
    这让朱翊钧有些迟疑了。
    张居正要干什么事，朱翊钧自然能猜得到。无非就是清查土地。
    至于说总督的官职，一方面是为了抬高张学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震慑，让一些人不要有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过在这方面，朱翊钧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伸手敲打着手中的奏疏。
    自己是不是利用这次的事做点什么？
    这个想法出来之后，朱翊钧就有些抑制不住了。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说道：“娘子，如果想做一件事，这件事的好处非常多，但是风险也非常大。你说，为夫做不做？”
    王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钧郎，后宫不得干政。”
    朱翊钧转回了头，没有再去问王皇后。
    其实在他问的时候，他的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
    这就像抛硬币是一个道理，在硬币出手的一瞬间，其实你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朱翊钧选择了不动。
    这次如果动了的话，好处的确很多，但是风险也的确很大，说实在话，不值得。
    等吧，等到他们把该做的事做完，自己再继续做。
    反正自己年轻，能活好多年，不着急，不着急。
    把奏疏递给身边的张诚，朱翊钧说道：“让司礼监盖印吧，这件事朕准了。”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着身子答应道。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斜靠在躺椅上，眼睛微眯，看着天。
    慢慢来，慢慢来，不能急。
    稳住，一定要稳住！
    随着事情逐渐展开，朱翊钧发现自己有些压不住躁动不安的心了。
    他常常告诫自己，底盘要稳。


第三五七章 《谏宫中肆意敛财疏》
    山东的事情并没有在朝廷上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孔家倒台以后，山东的官员以为自己能跑。可是朝堂上的官员都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跑。无论是皇帝，还是张阁老，都不可能放过这些人。
    如果这些人在土地清查开始的时候就把事办得漂亮、安安稳稳的按照张阁老所说的去办事的话，或许他们还能保得住自己的官职。
    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干，反而得罪了张阁老。本身自己屁股底下还有屎，结果不好好做事、到处找茬。这样的人还想保得住？
    根本不可能。所以大家根本就没太在意。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反而是张学颜的事，朝廷突然要拿出一个清查田地的总督职位来。
    这个职位可不低，所有人都知道朝廷上又要崛起一位巨头了。
    除此之外，朝廷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了。
    原本以为顺天府那边的事会很多，可是自从武清伯和长宁伯的事以后，顺天府那边反而风平浪静了，整个京城的清查土地都进行的很顺利。
    不但清查土地很顺利，清退土地也很顺利。
    刚开始大家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都以为这些勋戚勋贵被吓坏了。
    可是很快，消息就传出来了。大家也琢磨过味道来了。
    朝廷居然在大肆吸纳土地！
    或者说，宫里在大肆吸纳土地！
    宫里面要种药材用来炼丹药，所以才需要吸纳土地。听说这些人在交出土地之后，就会得到药物的许可贩卖权。
    一时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人开始琢磨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有人开始琢磨自己能从里面捞到什么好处；甚至有人琢磨自己哪里的权益受害了。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很多人都开始关心土地的事，其他的事反而没有那么关注。山东的事不算事，张学颜的事说不上话，还有什么事能让我们操心的？
    哦，对了，好像是西郊在盖庄园，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除此之外，好像是西苑北边也在平整土地，具体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不过那和我们关系也不大，皇帝爱干什么干什么。
    这些人全都盯上了这一次丹药售卖权之事。
    西苑，朱翊钧的居所。
    活动了一下老腰，朱翊钧缓缓地打起了太极拳。
    张诚站在不远处念诵奏疏。当然了，只是念个开头和处理结果。
    朱翊钧不说话，张诚就一份一份的念，念过之后就放下，再拿起一本来继续。
    君臣二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这种模式让朱翊钧轻松了很多。
    “谏宫中肆意敛财疏，”张诚刚开始念的时候声音还很正常，可是越练声音就越小，最后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朱翊钧也缓缓地停下了，转头看了一眼张诚，笑着说道：“还是来了。”
    伸手从张诚的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朱翊钧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接过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伸出手接过奏疏展开看了一眼。
    朱翊钧笑着说道：“当真是叹为观止。”
    这份奏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弹劾宫里面大肆收敛土地炼丹这种行为。
    土地很重要、很紧张，怎么能够用来种药材炼丹呢？
    那些丹药虽然很好，却助长了奢靡之风，这不是朝廷应该有的氛围，宫里面更不应该大肆在前面大行其道，皇帝更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大肆敛财，而且还带着勋贵一起敛财。
    土地就是应该种粮食，不然的话，天下粮食不够，百姓吃什么？
    在后面，这份奏疏的主人还给出了具体办法，证明了自己不是夸夸其谈，而是有切实有效的说辞。
    首先，朝廷不应该如此大规模的聚敛土地，应该把土地发还到老百姓的手里，让他们能有自己的田地、能种粮食，不至于没有饭吃。
    京城本来就缺粮，每年都需要南粮北运，消耗大量的漕运资源。如果还在顺天府附近种药材，会进一步导致京城周围的粮食减产，会使京城的粮价大涨，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同时也会增加朝廷的负担，使漕运变得更加不堪。
    朝廷如果想要种植药材，可以换一个地方，比如到其他的省份，江南或者西北都可以，找地广人稀的地方种植。如此一来，不耽误丹药的生产，也不耽误京城的漕粮，一举两得。
    其次，关于朝廷的养颜丹。这种丹药的确很好，却不应该交给勋贵勋戚去售卖。这些人贪得无厌、奢靡无度，实在是败坏风气。
    这种丹药应该找专门的人来售卖。上奏疏的人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可以像食盐一样直接纳银开中，一方面可以为朝廷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不让朝廷费更多的心力，民间操持，如此也能防备徇私舞弊。
    最后，这人在奏疏上写了，皇帝应该勤俭，不应该用这种方法敛财。丹药的配方可以交给户部，由户部来生产，由户部像盐引一样操持。如此一来，朝廷能够增加收入，公私两便。
    看着手中的这份奏疏，朱翊钧不禁有些感慨，转头笑着问张诚，“像这样的奏疏还有多少？带着你的人翻看一下，全都给朕找出来。”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连忙招呼旁边的太监。
    一群人将厚厚的两摞奏疏均分开来，每人一堆开始快速翻找了起来。
    很快，他们就找出了十多份类似的奏疏，全都放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也没看，而是转头对张诚说道：“这里面都票拟了吗？”
    “回陛下，没有。”张诚说道：“没有一份奏疏票拟过。”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刚开始笑得很小声，后来却笑得很大声，似乎十分开心。
    张诚浑身一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上半身埋在地上不敢再吱一声。
    周围的人见状，也连忙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一句话都不敢说。更有甚者，吓得瑟瑟发抖，快要夹不住尿了。


第三五八章 要你们内阁何用？
    他们一直在朱翊钧身边伺候，自然看得出来，皇帝根本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而是怒极反笑。
    事实上，朱翊钧真的很生气，心里也很不满。
    这份奏疏看起来很有道理，可朱翊钧不是傻子，自己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自然不会被这么一份奏疏就忽悠了。
    往往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言论和事情，都隐藏着一些不可见人的东西。
    就像眼前这份奏疏一样，看起来非常有道理，但是如果自己真听了他们的，那就真的一口气扎进一个大坑里面了。
    当年他们就是这么把大明的食盐闹坏的，弘治皇帝就是被他们这么忽悠了，结果好好的纳粮开中变成了纳银开中。
    虽然朝中的纳粮开中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但绝不是这种改法。
    朱元璋制定盐引政策的目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让他们把粮食送到边疆去？
    明朝虽然实行屯兵制，但是边关的年景有不好的时候，土地也有贫瘠的地方，每年的收成并不足以养兵。边关缺粮，所以让盐商们用粮食换食盐。
    结果这条政策被废掉了，那谁给边关送粮食？
    朝廷送吗？
    朝廷送的结果是什么？
    是官员贪污！是百姓遭罪！
    朝廷如果让官员去送，会给百姓拿钱吗？
    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征发徭役，吃苦的就是老百姓。商人就不敢这么干，他们也没这个权利。
    在这个时代，食盐是有社会属性的。它所起到的作用不光是钱那么简单。用钱买盐，然后再把盐卖出去赚取高额的利润，这是什么？
    这是把盐当成了普通商品，结果就是国家垄断食盐，肥的却是盐商。
    眼前这些家伙又把这种套路搬到了自己身上，看看这上面说的多有道理，不能在顺天府种药材，顺天府缺粮，你这么搞对百姓不好。
    看似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是朱翊钧却很清楚，如果自己不把土地收起来，这些土地最后还是会回到拥有它们的人手里面；普通百姓一样被压榨，日子更不好过。
    何况自己聚敛土地，为的也是种粮食。
    奏疏下面又说了一大堆，给的建议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种，最好就是让民间自己种。可朱翊钧却明白，他们这种建议是因为他们插不上手。
    宫里面聚敛土地经营成了皇庄，外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
    可是我撒出去以后，肯定就会被他们掌控，而且还要放到户部去。我又不是傻子，放到户部去我更掌控不了了。
    从头到尾，这份奏疏的书写者其实就是在抢生意。
    如果他不提后面那些办法，光说京城粮食，或者提出办法解决京城粮食的问题，朱翊钧还觉得这人不错。
    当然了，这样的奏疏自己也不至于很生气。在最早做这些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想到了。
    这天下远远不止朱翊钧一个聪明人，这帮做官的聪明多了。他们这么干，朱翊钧一点儿都不奇怪。
    让朱翊钧生气的是内阁，他们居然没有票拟，直接就送到自己这里来了。
    说好听点是一切都由圣裁，说难听点就是他们不想担责任。以内阁那几个人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弯弯绕。
    这就是有人觊觎皇帝的丹药，可是他们却不敢反对。显然觊觎自己丹药的人太多、力量太大，他们不敢得罪。
    可是让他们赞成，他们也知道皇帝不可能同意。如果他们赞成了，肯定会惹自己生气，所以他们就两不相帮，看起来也很合情合理。
    可我是皇帝，你作为皇帝的内阁大学士，居然两不相帮？你们当的什么官？你们做的是谁的臣子？
    “行了，都起来吧。”朱翊钧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脸色也缓缓的平复了下来。
    伸手将奏疏扔给张诚，朱翊钧说道：“弄点吃的，朕饿了。”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同时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陛下现在这种态度，这就让他终于能放心一些了。
    很快，东西就摆了上来。
    只不过还没等朱翊钧开始吃，外面又有消息送了进来。
    张诚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说道：“陛下，张阁老求见。人已经到外面了。”
    事实上，张居正进宫根本就不用通禀。他现在就在宫殿外等着，这是朱翊钧给张居正的特权，整个大明朝也就这么一个人有这样的特权。
    “让他进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正准备吃东西的朱翊钧，张居正还有些诧异。
    怎么这个时候就吃上东西了？
    “来，给先生赐座。顺便给先生也准备一份。”朱翊钧笑着说道。
    谢天谢地，张居正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答应道：“谢陛下。”
    等到张居正也坐下，君臣二人便一起开始吃东西，话都没有说。食不语，寝不言嘛！
    等到两人吃完，残羹冷炙被撤下，茶水也被送了上来，君臣二人才有了谈话的意思。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开口说道：“先生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回陛下，是为了宫中收敛土地事宜。”张居正面容严肃的说道。
    闻言，朱翊钧蓦然就是一愣。
    他没想到张居正居然如此直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先生就是不来，朕也准备找先生。”
    朱翊钧这话，张居正根本就没信。他才不觉得皇帝会找自己，如果自己不来的话，皇帝是绝对不会找自己的。
    在这件事上，自己把皇帝得罪了一个彻底。
    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可没有那么好脾气。有些事好商量，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商量的。
    不过这一次张居正来找皇帝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不能什么事都任由着皇帝，不然会很麻烦。
    “那先生就说说吧。”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笑着问道：“先生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如何？”
    说完，朱翊钧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居正，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东西来。


第三五九章 张居正自愿冲杀第一前线
    张居正倒是十分坦然。
    自己在政坛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什么事没遭遇过？
    这次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皇帝这么看着自己，根本都不会让自己紧张。
    想了想之后，张居正笑着说道：“臣觉得他们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比如不要在京城附近的土地上种植药材。老百姓可以不吃丹药，但是不能不吃饭。”
    “京城的粮食每年就很紧张，全都靠漕运。如果京城的土地再不产粮食，就需要更多的漕粮，如此一来，粮价就不好控制了。”
    “从南方运过来的粮食成本实在太高，如果把药材放到粮食的高产地区去种植，就不会有这个麻烦。到时候丹药制成药材运输，就会减少很多的成本。”
    朱翊钧心里了然，继续不动声色地坐着。
    这种说话的方式，基本后面都会加一个但是。如果没有转折的话，那这些话说的就没有意义了。
    果然，张居正说到这里，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他把政策一条一条的说了一遍，同时加上了自己的想法和一些改变的方向。
    京城不能种药材，这个观点他是赞成的。因为影响粮食、影响朝廷的稳定。
    在张居正看来，京城地区的执政稳定胜过一切，其他都不重要。在稳定压倒一切的前提下，这个地区就不应该种药材，全都应该种粮食。
    赚钱这个事，张居正倒没说什么。皇帝想要把持着丹药赚钱没问题，但是不能全都拿到自己手里面。
    带着勋贵和勋戚一起赚钱，也没问题，毕竟他们和皇帝的关系不一般。有好处的时候，皇帝想着他们很正常。
    何况皇帝这次为了收拾他们，也是下了很大的力气，给他们点好处安抚一下也很正常。
    说来说去，张居正的想法就一个，皇帝你的做法和想法我都能同意，但是钱不能这么花。
    皇帝你赚了这么多钱，得拿出一些来给户部。我这边改革需要的钱实在太多，你还圈了这么多的地，你的地也不纳税，你让我怎么办？
    我清查土地清查了一圈，赋税也没增加，我更没钱了。土地都跑到皇帝名下去了，皇帝本身就不纳税，你这个事让我怎么办？
    所以你得把钱交出来。
    朱翊钧看着一脸微笑、面容和蔼又十分正气的张居正，总感觉特别的不和谐，实在是太古怪了一些。
    张居正一脸义正言辞的说着这些市侩的话。
    朱翊钧迟疑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会吩咐陈忠今年年底给户部拨一百万两。明年，再视情况而定。”
    闻言，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你赶紧把钱拿出来。
    不过想了想之后，张居正又说道：“臣觉得还是定一个永例下来比较合适。”
    听了这话，朱翊钧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当然知道张居正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张居正想要拿一个固定的分成。
    这对于张居正来说，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朱翊钧也能想到为什么？
    如果有一个固定分成的话，他们管皇帝要钱的时候就会显得理直气壮，而不用每年都会去求皇帝多给一些多给一些。
    皇帝如果自己要用钱的时候，他们很可能还会不给。说白了，这就是君臣之间的一个默契，也是为了限制皇帝。
    皇帝如果性格好的话，可能会同意；如果换成一个性格不好的皇帝，管他要钱可就费点劲了。但是如果有永例的话，这件事就好办的多了。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也不知道一时间该说什么了。
    自己的这位老师实在是，是该说他了解自己好呢？还是说他政治手段高好呢？
    他应该已经算准了自己一定会答应。只要不伸手向自己权利这方面，钱自己不会太看重。
    这些钱如果给了张居正，也不算乱花，让他拿去干新政也算是对他的支持了。何况现在朝廷本来就不够花，自己还收拢了那么多土地。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也等明年吧。”
    朱翊钧不可能直接就全都答应下来，必须要两波好处才行。给钱是一波好处，定一个份额是另一波好处。
    听了朱翊钧的话，张居正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就没有听到皇帝反对一样，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全都听陛下的。臣回去以后就会拟一个折子。”
    这一次，朱翊钧是真的没想到。
    张居正的意思很明白，他要拟一个折子来反驳这些反对皇帝赚钱的人，他要冲杀在第一前线。
    看着张居正大义凛然一脸正气的模样，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原本张居正刚刚要钱和要求按时分成的做法让朱翊钧心里面有些不快，但没有办法，朱翊钧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种不快到现在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张居正为了什么？
    不还是为了国家？
    国家是谁的？
    还不是我这个皇帝的？
    我身为皇帝，让我拿点钱出来怎么了？何况现在这个锅还是张居正替我背？
    张居正操心操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翊钧转头对站在一边的张诚说道：“把最近外面送来的贡品挑一些，送到先生的家里去。顺便再把新炼制出来的丹药给先生送去一些。”
    “是，陛下。”张诚恭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的赏赐，张居正有些时候并不会接受，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不接受。
    这是皇帝给他的好处，代表着皇帝对他做法的认同。何况这次的赏赐里面还有丹药。
    新炼制出来的丹药已经进行了小规模的试用，效果非常好，尤其是阳丹，简直深得广大男性的喜爱。自从推出以后，一直就供不应求，无数人想无数的办法想要弄到阳药。
    以张居正的身份，自然在确定药效有效且没有副作用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不得不说，阳丹的效果真的非常好，不但能够强身健体、提高精神，而且在那方面的效果出奇出色。


第三六零章 戚继光大营
    到了张居正这个年纪，每天的工作压力很大，基本都处于一个很疲劳的状态。
    可是自从吃了阳丹以后，睡得香了，干活也有精神了，甚至连走路都有劲，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很多岁。这是在身体方面的表现。
    到了床上以后，那就更出色了。
    虽然先前张居正的身体经过无数人的调理暂时还有那个能力，可实际的表现，张居正自己心里边很明白，比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差得太远了。
    不要说一天晚上和女人胡天胡地了，就是几天来那么一两次也不行，精神跟不上了。
    可是服用了阳丹以后，简直就是十分强力，比养颜丹的效果好多了，自己居然能和波斯来的双胞胎舞女胡天胡地的折腾大半夜。
    这是张居正以前绝对不敢想象的事。
    “如此，臣就告辞了。”张居正站起来身子躬身说道。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目送着张居正离开。
    等到张居正离开之后，朱翊钧就坐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陈忠问道：“西郊的基地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陈忠连忙说道：“大概明年年初就能投入使用，想要全部建完的话应该在明年年底。”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个进度，自己是满意的，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西郊那个基地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一定要好好的。
    朱翊钧又问道：“土地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进行的很顺利。勋贵和勋戚那边的土地，我们大概收上来了八成，剩下的两成是他们的庄田。按照陛下的吩咐，他们的庄田没要。不过奴婢想，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主动送上来。”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是以前考虑的，现在不用考虑了。可以把他们的庄田直接租过来，相信他们也愿意。”
    “是，陛下，奴婢回去就办。”陈忠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点点头，继续说道：“丹药的产量适当提升一些。”
    年底之前要分一百万两给户部，这个钱朱翊钧一定要赚出来。之前的钱都已经有安排的地方，如果突然多出一百万两的开销，那就要想办法开源了。
    最好的开源办法当然就是卖丹药。
    最近丹药供不应求，原本的养颜丹针对的效果并不明显，但是现在的两种丹药针对效果非常明显。
    女人吃了以后不断强身健体、美容养颜，而且还会治疗一些妇科疾病，比如最常见的痛经，吃了养颜丹以后就没了。哎，就是这么神奇，在女性当中大受欢迎。
    有钱人家的女人不配上养颜丹，那还是有钱人家的女人吗？
    至于朱翊钧把养颜丹起名为阳丹和阴丹，外面的人根本不在意。就像后世的很多人知道伟哥，但是你问他万艾可是什么，有的人可能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现在也一样，阴丹大家还是称呼为养颜丹，简单方便好记。
    阳丹统一的也有了一个名字，叫做补气丹，听着似乎还是一个很文雅的名字。估计他们是故意弄出这个名字的。
    名字不重要，能赚钱就可以了。
    听到陈忠答应了，朱翊钧就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就不用再干什么了，就安静地等待吧。
    果然，张居正回去之后就有了动作。
    他亲自上了一份题本批驳那些反对皇帝赚钱的人，随后便有人一起跟着上了题本。
    张居正一个动作，便展现出了他对朝堂的强大控制力。那些人刚刚掀起来的浪花，一下子就被张居正拍没了。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叹为观止。
    不愧是先生，做事简直就是惊涛骇浪一般，很强！
    对此，朱翊钧沉默以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翊钧没有再主动做什么，基本就是在皇宫里面每天练武、每天种菜，每天陪王皇后；要不就是陪弟弟妹妹们到处玩耍。
    蓟州，戚继光大营。
    戚金从外面脚步坚定的走了进来，身上的盔甲哗啦啦作响。
    他面容严肃的来到戚继光的面前躬身说道：“大帅，外面有京城来的钦差。”
    抬起头看了一眼侄子，戚继光沉吟了片刻问道：“什么人？”
    京城的人，这让戚继光不得不猜想一些东西。
    要知道，他和京城里面的人关系可是非常好的。这次京城来人，京城里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不说其他的人，就连张居正居然都没有发消息？
    如果是好事的话，不可能是这种表现。那么，就是有了坏事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坏事才让他们不敢发消息？
    “是宫里的人。”戚金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个回答倒是没有出乎戚继光的预料，他直接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出去看看。”说完，他便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龙行虎步的叔叔，戚金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担忧。
    外面的人都说叔叔风光无限，是大明第一武将，无论是官职还是地位都非常非常高，也不是其他人可以望其项背的。
    可是戚金的心里边却明白，叔叔坐到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每日里战战兢兢就不说，弄的那点钱全都拿去送礼了。
    现在宫里面又来人了，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出去之后，戚金也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来到了辕门，就发现这里来了不少人。
    看到门外的这些人，戚继光就是一愣。
    他没想到门外居然会这么多人。宫里面至于派来这么多人吗？
    正常情况下，来一个传旨太监也就足够了。可现在外面居然来了几十辆马车，护卫也足足有三百人。
    看这个架势，这是给自己送东西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让戚继光更加琢磨不透的是，京城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
    不过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向着领头的一个太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豪爽的抱拳打招呼道：“见过公公。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第三六一章 戚继光交际能力非常强
    戚继光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加上他的地位，态度放得又这么低，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小太监连忙躬身说道：“不敢当大帅下问，奴婢张齐，在宫里面当差，张扬公公是我干爹，是兵杖局的掌事太监。”
    闻言，戚继光有些不明所以。
    自己和兵仗局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自己这边用的军械，除了自己打造的之外，就是兵部送过来的。而兵仗局打造的军械，一直都是供给皇帝的亲军。
    可实际上，这些年亲军没落了，导致兵仗局也没有什么差事可以办，整日里就是闲的，是个半荒废的衙门。
    这一次兵仗局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看样子是给自己送东西的。
    戚继光的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难道是说想用这些东西来和自己换钱吗？
    想到这种可能，戚继光的心里边怎么都不得劲。
    心里面虽然想法很多，不过戚继光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张公公！张公公快里面请。”
    说着，戚继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齐不敢怠慢，连忙躬着身子说道：“大帅客气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这一次咱家到这里来，其实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听了这话，戚继光终于明白了。
    张齐继续说道：“这是一批火器，是新式的火器，出自宫里面。陛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戚大帅，让奴婢给大帅送过来。陛下说了，戚大帅作战不容易，这些东西给戚大帅肯定更有用。”
    戚继光恭恭敬敬的听着张齐说完之后，朝着京城的方向就跪了下来，直接磕头，口中高呼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戚继光一丝不苟的样子，旁的人也连忙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全都朝着京城的方向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声势震天。
    良久，戚继光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感激，甚至眼圈发红，眼中似乎有眼泪要淌下来。
    他很真诚的说道：“公公见笑了，我失态了。”
    张齐的嘴角一抽抽。
    他毕竟还年轻，做不到面不改色。
    在张齐看来，他们这些太监都不如戚继光这一手来的漂亮，要不人家怎么做到大帅的位置上，自己只能做一个太监？
    单单是刚刚这一套，自己就要学好多年。不过张齐相信，凭借这一套，自己将来肯定也能走得更远，做一个大太监。
    张齐脸上带着笑容，对着戚继光拱了拱手说道：“大帅忠心，天地可鉴！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大帅放心，等咱家回到京城，一定会如实的禀告陛下。”
    闻言，戚继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我刚刚弄这么一出，如果不让人知道的话，那我不白弄了吗？
    我就是想让你告诉皇帝。
    戚继光看向张齐的目光中充满了和善。原本还以为要点一点或者拿出点好处贿赂一下，没想到这位公公这么上道。
    戚继光十分满意，伸手拉住了张齐的手，笑着说道：“公公，咱们里面说。”
    当然了，让人家办事，好处还是要给的。这个张公公这么上道，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戚继光转头吩咐戚金道：“马上让人去准备酒菜，一定要丰盛一些，我要给公公接风洗尘！”
    “是，大帅。”戚金连忙答应了一声，就找人去准备了。
    张齐看着戚继光，心里面对戚继光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
    看看人家，这么高的身份、这么尊崇的地位，对自己却这么好，一点不以自己的出身鄙视自己，实在是太难得了！
    笑容真挚、目光真诚，张齐觉得自己和戚大帅都能快成为朋友了。真是一个好人，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自己的荣幸！
    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居然还拉上了老乡的交情。
    倒不是他们两个出自一个地方，而是张齐跟戚继光的奶奶的娘家是一个地方的，于是瞬间就成了老乡，关系就亲近了不少。
    如果不是张齐的地位不够，很可能是亲切的世兄弟了。即便如此，一场接风宴下来，两人的关系也迅速升温。不得不说，戚继光的交际能力还真的挺强。
    走到校场，戚继光问道：“公公，陛下让你送来的是什么火器？”
    此时，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就没有像刚刚那么样了，反而是更加的平和。这样显得亲近，毕竟两人现在是亲切的老乡了。
    闻言，张齐也笑着说道：“是新式的火铳，陛下说叫火枪。”
    “是吗？”听到这话，戚继光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眼睛也更亮了。
    他对这些火器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宫里面新造的火铳，陛下亲自让人送来，这悬疑感已经拉满了。
    他说道：“让公公见笑了，我见到这些东西就手痒，能不能让我先长长见识？打开看看？”
    “当然没问题。”张齐笑着说道：“所有的火器你都要验，验过了之后你还要给咱家签一个单子，加盖上你的大印，然后咱家才能拿回宫去交差。”
    闻言，戚继光连忙招呼人把东西卸下来。
    很快，车上的箱子都被卸了下来。这次送来总共五百条枪，外加十万发子弹。枪给不足，子弹给足。
    很快，就有人将一个木箱子的封印揭开了，拿了个大铁棍将木盖子撬开了。
    戚继光连忙走过去，看到箱子里躺着的几把火枪，眼神中透露着一股炙热。
    他伸手就从箱子里拿出一把火枪，很是稀罕的看看枪杆、摸摸枪身，很熟练的就拉响了大栓。
    一边跟来的人看戚继光的目光很是敬佩，不愧是大帅，这边还什么都没说，自己摸索着就快学会用了。
    事实上，戚继光对火器十分了解和精通，他的确看了看就知道怎么用了。
    不过戚继光不是那种张扬和显摆的人，转身对着张齐客客气气很是真诚的问道：“公公会不会用？能不能教教我？”
    一丝一毫拉关系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第三六二章 戚继光验枪
    这火枪，张齐还真的会用。
    在宫里面当差、能被张扬收做干儿子，张齐自然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他很快就明白戚继光是什么意思。
    戚继光想要跟自己拉关系，张齐心里面是高兴的。这证明了自己地位又一步提升了。要知道，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和戚继光拉关系的。
    朝廷上下都在传戚继光大帅很会做人，自己这一次见到之后，才发现大帅真的是很会做人。
    张齐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当然，这是咱家的荣幸。”
    说完，他也拿出了一把枪，先将手中的枪挨个部位讲解了一遍，又把子弹拿出来一颗压了进去，最后把瞄准具拽出来，笑着说道：“三点一线，打得准。”
    他朝着不远处的靶子就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响，子弹旋转着就飞了出来，这一下直接就打在了靶子上，瞬间就打得木屑飞溅。
    显然，这一下的威力十分大。
    戚继光的脸上全都是震惊的神色，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手中的火枪。
    新火枪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从来都没有想火铳居然能变成这个样子。
    张齐在一边有些遗憾的说道：“没打准。”
    说着，他将手中的枪放下，看着戚继光说道：“实际上还有一种瞄准用的镜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这种镜子装配上长枪，效果会非常好。”
    一边说着，张齐又从另外一侧拿出了一个东西。
    看着这个东西，戚继光又是一楞。
    这是一把短刀，只不过与他曾经见过的短刀全都不一样。
    只见张齐快速将短刀卡在了火枪的下面，同时向前刺了两下。
    张齐说道：“大帅见笑了。”
    “怪不得叫枪！”戚继光恍然大悟道。
    他接过张齐手中的那把枪，向前捅刺了几番之后，发现还很合用。虽然不如真正的长枪好用，但是也足够了。
    这东西保证了近战的时候火铳手有一定的战斗力，而且不用去拿腰间的长刀，反而更方便一些。
    戚继光满脸的喜色，这两样东西他都非常喜欢。
    转头看了一眼张齐，戚继光笑着说道：“公公，我能不能试试？我有点手痒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能试试，实在是太遗憾了。”
    张齐说道：“可以呀！你可以把所有的枪都拿出来，挨个试一遍，有问题的交给我。”
    “这个是上面给出来的新规定，凡是有问题的枪全都退回去。到时候上面就会查责任，看看是生产那里的不合格，还是运输的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总之，所有的问题都会被查清楚。”
    在这方面，朱翊钧从来不敢大意。军械，那是一定要可靠的。
    大明的火器，边军不爱使用，很大原因就是不可靠。拿着火铳还没能打到敌人，自己先炸膛了。杀人不杀人的就不说了，自己被炸了一个满脸花，估计命也没了。
    这种事没有人愿意干，所以火铳也没人愿意用。这里面偷工减料、贪污腐败的问题太严重了。
    这也是为什么朱翊钧宁可另开炉灶，也不用原来人马的原因。
    如果还用他们，即便有先进的技术，也搞不出来好东西。
    戚继光看了一眼对方，脸色有些迟疑。
    这话在戚继光听来，很多时候都只是说辞而已。
    难道你真的能去查吗？如果真的查出问题来了，你怎么办？真的给人拿回去？
    戚继光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我还是信得着公公的。”
    “别，别！”张齐连忙紧张的摆手摇头说道：“大帅你信得着咱家，咱家信不着自己。”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连连摆手，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不害怕不行阿，这次跟着来送东西的人里不知道有什么人，很可能这里边就有陛下的人、就有东厂的人。如果这些人回去送信，说没有验货这个环节，那自己就完了。
    自从干爹飞黄腾达以后，自己跟着干爹，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如果因为这件事把自己弄下去了，还给干爹找了麻烦，那自己还活得了？
    戚继光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坚持。他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演戏，而是真情实意的。
    这就让戚继光有些不明所以了，难道自己这么短的时间没有回京城，京城就产生了什么变化吗？
    不过戚继光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公公的。”
    这个时候，戚金也走了回来。
    戚继光看了一眼戚金说道：“去把咱们的人找一些过来，让他们试试这些枪。”
    “是，大帅。”戚金点头答应了一声，便去招呼人了。
    很快，枪械的试验就开始了。
    戚继光的手下有很多擅长使用火器的人，只不过他们没有见过这种火枪，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这种火枪使用起来比原来的火铳还要简单、还要方便。
    这些问题从设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了，所以只要稍稍教导一下，这些人就能上手了。
    一时之间，训练场上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戚继光也没有落于人后，拿了一把枪开始装弹瞄准。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瞬间打在了靶子的边缘。
    戚继光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显然，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结果。
    一边的张齐笑着称赞道：“大帅好枪法！”
    在张齐看来，这真的就是好枪法。宫里面多少人都已经开始打枪了，但效果都不是很好，在第一次打的时候想要命中靶子都很不容易。
    戚继光第一枪就上靶了，可见他的控制力很不错。
    戚继光很无奈，不过也来了兴趣，再一次拿出子弹压上去，认真瞄准后扣动了扳机，又是砰的一声。
    这一次比上一枪要好，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是也不至于打到边缘去。
    戚继光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火枪，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已经开始琢磨这些火枪要怎么在战场上使用了。
    在战场上使用的时候，要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使用？安排什么样的战术比较合适？


第三六三章 选神枪手
    见戚继光望着火枪怔怔出神的样子，张齐就知道他很满意。
    张齐笑着说道：“如果东西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大帅可以把单子签了。”
    闻言，戚继光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当然。”
    他嘴上虽然答应的痛快，可是手上干事就没有这么痛快。他不时的向周围看过去。
    戚继光脸色很轻松，但目光很严肃的看着周围的手下开枪。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些枪械没有问题，使用起来都很好。唯一有些差劲的是自己手下的枪法，实在是有些过于差劲了。
    虽然枪刚上手，但是戚继光已经琢磨出一些想法来了。
    这种火枪与之前的鸟铳不一样，它能精准的射击，那么也就代表了这种火枪的使用环境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之前的排枪击毙已经不适合眼前的这种火枪了。想要改变战法，训练的方向也要改变。
    以前自己训练士兵使用鸟铳的时候，训练最多的就是他们的装弹速度，因为手速快的装弹才能达到最大的火力覆盖。
    至于说精准度，根本就不要求，因为要求了也没用。
    原来的鸟铳开出去之后，子弹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除了火力覆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
    而现在张齐送来的火枪，装填子弹非常快，从后面一压就进去了，无论怎么训练都很难再提高装弹速度，只能从射击的姿势和射击的准度上进行训练，也就是说要进行大量的开枪训练。
    如此一来，就需要大量的弹药。
    十万发子弹听起来很多，可是如果分配到五百人，每人也不过才两百发。
    于是，戚继光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身边的张齐。
    张齐有些不明所以。
    戚继光对他的态度非常好，他知道戚继光没有恶意，不过这种眼光觉得有些古怪，有点像是要吃人的饿狼，又有点像是被什么凶兽给盯上了。
    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张齐犹犹豫豫的问道：“大帅，您这是怎么了？”
    “来来来，公公。”
    戚继光伸手拉住了张齐，笑着走到一边，对周围的人说道：“我有事情要和公公谈一谈，你们全都退远一些。”
    周围的人闻言，全都退得远远的。
    看到这一幕，张齐就更害怕了。
    大帅你要干什么？
    你千万不要乱来呀！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戚继光说道：“大帅，您这是？”
    “是这样，”戚继光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公公，我问问你，这些枪械的产量怎么样？”
    闻言，张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戚继光，有些无奈的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就你眼前的这些，已经是大半年的存量了，而且就这些。整个大明的新式火枪全都给您送来了。”
    听了这话，戚继光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火枪的造价。
    看东西就知道了，这玩意造价肯定不便宜。这个时候跑去问造价，肯定会挨骂。
    戚继光继续问道：“那这些子弹呢？能不能多给一些？这些子弹怕是不够用，平时也要训练。”
    张齐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不想多给你，但是你要明白，这种枪现在也只是试验品，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这两千发子弹打没了以后，膛线基本就磨平了。到了那个时候，基本就不能保证准确度了。你如果能把这些子弹打没了，也该换新枪了。”
    事实上，张齐对这些事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在出来的时候，宫里人就告诉他了，这些枪就能打两千发子弹，如果再打多了的话就不行了，准确度没法保证，而且容易出问题。
    宫里面已经做过耐久度测试了，眼前的材料只能达到这种水平。
    有一件事，张齐的心里面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在试验过后，干爹把这个结果报给了陛下。
    干爹可是准备好了被陛下责罚，耗费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结果就弄出这么个玩意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结果报上去之后，陛下反而很高兴，居然还给了干爹赏赐。
    虽然干爹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能松一口气了。
    张扬张齐想不明白，而这里面的缘由大概也就朱翊钧清楚了。
    能打两千发才丧失精准度，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在后世，自己国家步枪的射击寿命也不过是一万到一万五千发，半自动步枪是六千发，机枪是两万到两万五千发。
    一旦超过了这个射击寿命以后，就需要更换枪管、需要维护。
    以大明现在的科技水平，他们能做出两千发的寿命来，朱翊钧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说训练枪手，那就更不是问题。打五十发，如果你的准确度还不能保证，赶紧离远点，枪手这个职业不适合你。
    你想成千上万发的练？
    没这个条件，又不是想让你练成狙击手，只是想让你保证准确度。你连这个都保证不了，你还当什么枪手？
    反正大明不缺人，慢慢选。
    就拿戚继光个人来说，他这里十多万人写了二十万人，还选不出五百人的枪队？
    朱翊钧甚至觉得戚继光都选出一支神枪手队伍来。
    听到张齐的话，戚继光顿时就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点头说道：“公公，我知道了。”
    说完，他对着张齐抱了抱拳，“多谢。”
    “大帅客气了。”张齐也笑着说道：“有件事我还是要嘱咐大帅几句，那就是关于这些枪手，选人的时候您可要注意，要选那些能打得准的。”
    闻言，戚继光看了一眼张齐，没有露出不屑，也没有露出不满意的神情。这是他心里早就已经想到了的事情。
    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戚继光对着张齐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公公，我一定选一些打得准的，回头在全军选。”
    戚继光没有说自己的想法，也没有说自己早就想到了，只是告诉张齐，我一定会选打得准的。
    这就是戚继光为人处事优秀的地方。


第三六四章 吴起吮疽
    张齐闻言，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笑颜如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满意。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戚少保，看看人家这气度！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回来，周围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枪械的交接很快就完成了。
    本身这些枪都是在京城进行过质量检测的，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运输的过程中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所以没出什么问题。
    收了这些火枪之后，戚继光就命人放进了仓库严加看守。
    枪手的事情还要重新再准备、重新再选人。
    随后便是酒宴招待张公公了。
    戚继光客气、会做人，张齐很快就跟他打成了一片。
    整个军营当中都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异常和谐。
    京城，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马芳，连忙从台阶上走了下去。没有丝毫的迟疑，径直来到马芳的面前，伸出双手就把他搀扶了起来。
    随后，他上下打量着马芳，颇为感慨的说道：“爱卿辛苦了！”
    闻言，马芳连忙抱拳说道：“臣不辛苦。”
    朱翊钧闻言，看了他一眼，就是一愣，随后就笑了。
    马芳有一些尴尬。
    实在是自己说的这个话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他也知道皇帝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马芳说道：“为陛下效劳，臣不辛苦。”
    这话一出，就立马不一样了。
    朱翊钧拉着马芳走到旁边坐下，“跟朕说一说山西的事。”
    “是，陛下。”马芳连忙答应了一声，随后就把整个山西的事跟朱翊钧说了一遍。
    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到了山西，所做的事也都很简单。基本就是在各地巡查，整肃了一番军纪、严惩了一些贪污腐败的官员和将领。这就让整个山西的军纪就上来了。
    随后他开始整顿军队，进行大拉连和训练。
    用马芳的话来说，只要能严明军纪，大明的军队就可以。
    当然了，前提是要给够军饷。有军饷的大明军队就是龙，没了军饷的大明军队不如虫，完全就是两支队伍。
    朱翊钧在一边笑眯眯的请教，态度和蔼可亲。
    马芳也说得慷慨激昂。
    君臣二人谈得十分开心。
    这一晃，就到了日上中天的时候。
    王皇后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到了饭点，肚子不饿吗？”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皇后，笑着说道：“都没注意。”
    朱翊钧的态度可以随意，但是马芳却不行。他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王皇后行礼，“臣马芳，参见皇后。”
    实际上，马芳也不是第一次见皇后了。
    能到西苑这个地方来的臣子基本都见过皇后，只不过能到这里来的人真的没几个。
    首先就是内阁的三位阁老。除了他们之外，六部尚书也就谭纶见过王皇后。
    剩下就是海瑞、俞大猷和刘显，再加上眼前的马芳。
    “免礼吧。”王皇后笑道：“到了饭点了，你们君臣二人还是吃完饭再聊吧。我已经让人把饭菜准备好了。今天我亲自下厨，熬了一碗汤，等一下马爱卿也尝尝。”
    听到王皇后这么说，马芳就不能站着了，直接跪到了地上说道：“皇后娘娘如此待臣，臣感激涕零！多谢娘娘！”
    朱翊钧上去伸手把马芳拉了起来，和王皇后一起向着饭堂走了过去。
    一边走，朱翊钧一边说道：“这是爱卿来了。平日里皇后都不给朕做汤。皇后的手艺可是非常不错，今天托了爱卿的福，朕也有汤喝了！”
    闻言，马芳心里面那叫一个肝胆俱裂，吓得不行了。
    他是一个聪明人。皇帝这么干就是在收买人心。关于皇后不给皇帝做汤的话，不能相信。
    皇帝之所以这么说，那就是在收买自己这颗人心。可是这种办法实在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你这么隆重的收买我，你想让我去干什么啊？
    马芳这些人都听过一个故事——吴起吮疽，讲的是战国时代的名将吴起。
    吴起虽身为大将，却同士兵同甘共苦，吃的一样、穿的也一样。行军时，不骑马、不乘车，亲自背着军粮徒步在军士之中。
    吴起十分爱护士兵，士兵中有个长疽疮的，他就亲自为士兵用嘴吸脓血。
    让人没想到的是被吮疮士兵的母亲一听到信，就大哭起来。
    别人都十分奇怪，埋怨她不知好歹：“你儿子不过是个小卒，现在大将军用嘴给令郎吮吸脓血，这是何等荣幸，你哭什么？”
    士兵的母亲说：“从前，吴将军也曾给孩子他爹吮吸疽疮上的脓血，孩子他爹一打起仗就不要命，终于死在敌阵之中。现在吴将军又给我的儿子吮吸脓血，我的儿子跟上吴将军打仗也会不要命的，不知道他将战死在哪儿，所以我伤心痛苦！”
    这个故事的含义非常深刻，要看你从哪方面去理解。其中有一条非常朴素的道理，那就是将军如果对你好，那你就要玩命的报答；放在臣子的身上也一样，皇帝如此收买你，那想要你干什么？
    马芳都不知道了。
    自己当初去山西的时候，皇帝也没有这么干。显然这次的事要比去山西还要危险。
    马芳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么大年纪了，打仗倒不太害怕，就怕不是打仗的事。
    他心里面虽然忐忑，不过也这么大年纪了，看惯了生死，倒也还算得上平静。
    来到了饭堂之后，很快，饭菜就被送了上来。
    王皇后还亲自盛了两碗汤，一碗给了朱翊钧，一碗给了马芳。
    看着眼前这一碗看上去鲜美异常的豆腐汤，马芳的心里面五味陈杂。
    这里面不会有毒药吧？
    当然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大明不是大宋，没有什么杯酒释兵权之类的事。在大明，基本都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杀人的时候上去一刀捅死，要么砍头示众，不会用杯酒这种方法。
    这是从大明太祖皇帝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事。
    大明皇帝杀人，从来只用刀。


第三六五章 对武将下手
    吃了饭、喝了汤，君臣二人便一起走出了饭堂。
    他们这一次没有再回到商量事情的地方，而是一起来到了湖边。
    朱翊钧走在前面，马芳跟在后面，君臣二人一起向前走。
    走了几步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爱卿应该也看出来了，朕这次的事做的是有些刻意了，爱卿不要见怪。”
    闻言，马芳猝然一惊，连忙说道：“陛下让臣不敢说话了。”
    收买人心归收买人心，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没有什么可说的。
    皇帝给自己好处，自己接着，回头自己就要拿命去报，这是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观。
    如果你拒绝了、违背了这种价值观，那就真的社死了，在这个社会你都混不下去。
    这种事，马芳心里一清二楚，也不觉得皇帝这么做有什么错误。
    你作为一个臣子，能让皇帝这么做，说明你这个臣子有用、做得非常的好。一般的人，皇帝可不会这么搭理你。
    可是现在皇帝说的这些话，让马芳有些害怕了。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朕也不想，也知道这种方法实在有些太过俗套了，可是朕没有什么办法。爱卿能帮帮朕吗？”
    闻言，马芳就没再说什么，直接撩起衣服跪倒在了地上，神情严肃的说道：“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翊钧伸手把马芳搀扶了起来，看着他说道：“朕想让爱卿去京营练兵。”
    这话虽然很简单，可是马芳却能体会到这里面所蕴藏的东西，尤其是背后的那些东西。
    如果放在平常的话，这肯定是件好事。对于武将来说，代表升官，甚至已经升到了大明武将的最高地位。
    进到五军都督府，然后去统领京营，这是多么荣耀的事！
    可实际上却远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像以前一样光是做官的话，那没什么问题，皇帝也不会来搞这些东西。
    而且皇帝话里面说是要到京营去练兵，练兵这两个字蕴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只是整训一下军队的纪律，那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皇帝显然不是想这样，这是要搞大事啊！
    这样一来，就会得罪很多的人。京营在京城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军队，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这里面牵扯的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就是勋贵，京营内部已经成了他们的自留地，很多中下层军官都是勋贵出身，甚至连给皇帝站岗的人都是他们的家族子弟。在这方面他们占据很大的优势，吃空饷和贪污的都是他们干的。
    想要重新训练京营就要把勋贵收拾一遍，这样就会把勋贵得罪一遍。作为一个武将，你得罪了勋贵，这条路就很难走了。
    其次就是文官，这些年文官一直在打压京营。表面上文官已经取得胜利了，毕竟整个京营都是文官在管。有一个总理京营戎政大臣，这个官位上坐的就是文官，加的是兵部侍郎。
    你如果想去抢班夺权的话，会把文官也得罪了。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挑起文武之争。
    毕竟在文官看来，你是个武将。所以说，这件事非常非常的难办。即便有皇帝的支持，也会非常难办。
    这些人不会直接针对皇帝的政策，反而会转而攻击自己。他们会从自己的道德、经历、曾经做过的事各种层面攻击自己。
    若是自己没有缺点，他们还会捏造诬陷，各种手段都会用出来。散播谣言、污蔑自己的名声、打压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从各种层面逼迫自己。
    想到自己要面对的这些东西，马芳心里面就有些迟疑了。
    说起来，他是有些麻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选择好。
    朱翊钧也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马芳，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带着微笑。
    他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不想去逼迫马芳。
    朱翊钧给了张居正一百万两，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明年还会给更多，还是为了这件事。
    朱翊钧需要张居正压住文官那边，不让那些人出来捣乱，然后自己才能在武将这边下手。
    即便如此，朱翊钧的心里面也没有什么底气，不知道张居正会不会支持自己。
    如果张居正还是有传统文官的立场，他就不会支持自己。以文御武、打压武将，这在文官那边是政治正确。
    即便张居正支持戚继光，也不一定会同意自己改革武将。
    这也是朱翊钧和张居正第一次在路线上发生了分歧。之前清查土地其实都算不上，这一次才是最重要的。
    朱翊钧也想看看张居正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如果张居正坚持反对的话，自己恐怕就不得不做点不想做的事了。
    朱翊钧也想到了高拱，等真到那个时候，或许就应该让高拱出山了。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真的不想走那一步。
    马芳这个时候猛地一惊，随后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说道：“陛下让臣去哪里，臣就去哪里！”
    朱翊钧一愣，没想到马芳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他不但答应下来，而且态度还这么坚决。
    朱翊钧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连忙伸手把马芳搀扶了起来，说道：“爱卿不必如此。”
    说着，朱翊钧就笑了，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马芳之所以答应了下来，是因为他想到了八个字：
    金杯共如饮，白刃不相饶。
    皇帝如此收买你、如此和你说、如此给你好处，甚至连皇后都给你炖了一碗汤，怎么，你要拒绝皇帝？
    你光担心得罪那些人了，你就不担心得罪皇帝？
    这件事你要是不答应的话，你觉得皇帝会怎么收拾你？说实话，马芳就是害怕了。他生怕皇帝翻脸。
    可事实上朱翊钧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自己是光明正大的仁慈，皇帝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收买而已，绝对没有威胁。
    绝对没有，不要污蔑我。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第三六六章 第一支陆上集团军
    事情搞定之后，君臣二人的态度和谐了不少。
    两人继续往前走。
    朱翊钧说道：“京营已经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朕准备重新训练三个营，其中一个营准备给你。”
    “第一批，朕准备训练五万人，其中两万骑兵、三万步卒，总人数你定一个名单上来，京营中的人随你挑。如果人数不够的话，可以选一些新人；老弱也要裁汰一部分，这方面你要看着做主，弄好了之后，告诉朕就可以了。”
    朱翊钧说这话，是要当一个甩手掌柜。毕竟在这方面自己并不是很擅长，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准备把适当的事交给适当的人去做，这方面马芳就很适当。
    两万骑兵，三万步兵，这里指的其实是战兵。除了战兵以外，还有辅兵，帮着运输物资、修理和打造盔甲、帮着养马等等，这也是需要大量的人手，这支军队的总人数应该在八万左右。再加上亲军斥候等等，总人数应该在十万左右。
    朱翊钧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打造一支集团军。这支集团军主要打造的方向就是全员火器。
    实际上，朱翊钧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这十万人的队伍，需要的钱粮绝对是一大笔。
    人吃马喂就不说了，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器，除了火枪之外，还有火炮、火箭弹，甚至还有还在研发当中的手榴弹。
    两万骑兵，每人都要配备一把骑枪、一把短枪，还要有一把砍刀、装配一手榴弹、装备新式的骑兵盔甲。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有一匹好马。
    这一堆东西，装备下来得多少钱？
    就这个钱，绝对不是一小笔，两万人绝对是一大笔开销。除此之外，还有步兵呢？
    步兵也要装备枪械、装备手榴弹、装备火炮、装备火箭弹。
    总体来说，这十万人就需要好多好多的钱。
    这还是朱翊钧想要打造的第一支集团军，仅仅是陆地上的第一支集团军。
    额外，还有海军集团军，那边也需要很多的钱。打造战船、铸造火炮、装备枪械这些玩意就更需要钱了，甚至比陆军还要费钱，光是造船一项就要了命。
    这也是为什么朱翊钧到处搞钱的原因。
    因为这些钱无论怎么样都不够用，相对来说，比较省钱的应该就是山地丛林军团了。
    首先，他们不需要马，只需要枪械；其次，他们有手榴弹和轻型火炮就可以了，大型的不好运输，也摆不开。
    但是他们也有问题，那就是对枪械的要求非常高。火药使用的环境非常差，稍稍不对就容易反潮，枪械需要重新设计。
    朱翊钧的心里面也明白，这些也都是花钱的大户，只不过眼前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从马芳这里开始了。
    俞大猷和刘显那里也可以开始，但是不能一下子就展开。人可以开始选了，训练也可以开始了。
    尤其是海军那边，可以先训练海军陆战队，下海游泳、泅渡这些都可以开始尝试了。弄个小破船在海里操船就行了，不能晕船。
    至于说装备，暂时没有办法，自己没有那么多钱。除非自己收拢的土地足够多、丹药能铺开，不然的话，钱根本就不够。
    马芳听着朱翊钧的话，脸色也很严肃。
    他听出来了，皇帝就是要训练一只强军，同时要把现在的京营改变，有用的就用，不用的全都扔出去。
    这一方面是为了训练新军，一方面也是为了抛弃负担。
    对于现在的皇帝来说，现在的京营就是负担，很多时候战斗力并不高，里面混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与其改造他们，不如另起炉灶。
    只要把新军练出来、把人选选出来，剩下的人就可以放走了，就地解散。你们中间不管有什么破事，都已经没有用了。
    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有人跳出来，那就把他拍死。顺便还能查一查他身后有没有贪污腐败，可以抄出一些钱财来。
    这个事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实在是太得罪人了。
    马芳心里无奈，不过只能说道：“是，陛下，臣遵旨。”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做个计划吧，朕相信以爱卿的才能，很快就能做好。朕等着看。”
    “是，陛下。”马芳连忙跪在地上答应道。
    等到马芳离开了以后，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对身边的张诚说道：“你让人盯着马芳一点，有什么人靠近他，都记下来。等他的事传出去以后，朕担心他有危险。好好保护他，明白吗？”
    “是，陛下。”张诚在一边答应道。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一旦推起来就不会停下来。朱翊钧相信这一次的事情也一样。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溜达着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对张诚说道：“明天让俞大猷来一趟。”
    “是，陛下。”张诚再一次躬身答应道。
    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朱翊钧就满意的走了。
    马芳这边的事已经办好了，这让他的心情大好，准备去找王皇后玩耍一番。
    王皇后今天也是出了力气的，他要好好的和王皇后玩耍一下。
    一夜无话，旭日东升，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天。
    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俞大猷，笑着问道：“吃饭了吗？”
    “回陛下，没有。”俞大猷直接说道。
    在皇帝面前，他根本就不客气。跟皇帝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摸清楚了这位皇帝的脾气，有事说事，别绕弯子。
    无论好事坏事，皇帝都不会太怪你，也不会太生气。如果你绕弯子，反而会让皇帝不满意。
    所以皇帝问他吃没吃饭，那就没吃，他今天早上就是来皇帝这里蹭饭的。
    “行吧，那跟朕一起去吃饭。”朱翊钧背着手，语气随意的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饭堂。
    这里的孩子们已经在吃饭了。早上刚起来，有的人还在打哈欠。
    看着他们的样子，朱翊钧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读书的年代。
    多么青春和美好的岁月！


第三六七章 派俞大猷训练海军
    吃过早饭之后，朱翊钧就和俞大猷一起溜达到了昨天和马芳谈话的地方。
    两人走了一会之后，朱翊钧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笑着说道：“爱卿恐怕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了，朕有一件事情想交给你去办。”
    闻言，俞大猷的脸色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虽然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每天在京城，官职也不错，走到哪里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好、都很尊重，这是他这辈子很少有的体验。
    但是很多时候午夜梦回，心里空落落的，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像他这种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让他过这种安逸的生活，实际还是不习惯。
    如果身体不好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好，他想重新回到他呆了一辈子的地方。
    只不过俞大猷也是一个心怀感恩的人，他一辈子耿直，吃了不少的苦，难得遇到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当今皇帝欣赏他、看重他，这让他心里面很感激。
    所以皇帝不让他离开，他不走；皇帝需要他的时候，他想留下来帮皇帝。这也是为什么俞大猷愿意跟海瑞去山东的原因。
    实际上，俞大猷根本不想干这种活，这种活对他来说有一些大材小用了。
    现在听到皇帝这么说，他心里面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皇帝这是终于要让自己干活了吗？
    想到这里，俞大猷的心情有些复杂，要离开皇帝了，但是高兴居多。
    朱翊钧看着俞大猷兴奋的样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同时也感叹，这样纯粹的臣子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朱翊钧说道：“朕想让你去训练一支新军。这支军队将来是要出海作战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战船。”
    听了这话，俞大猷也不意外。
    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年了，他训练了很多的军队，这种情况见的太多。
    一来，打造战船需要时间，所以都会先训练军队。
    二来，有的时候朝廷没有钱，只能先训练军队，然后有钱的时候再打造战船。船打造出来之后，有的时候还会被人拉走干私活，比如给皇帝拉货、给朝中的大臣拉货。
    这船名义上是调拨给他们了，但实际上根本就没送过来，有的在造的时候就被贪污掉了。
    各种各样的破事，俞大猷都见过。现在皇帝这么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你回去弄一个具体人数和计划出来，这支军队朕准备放在天津卫。周围的蓟州，还有辽东，甚至往南都可以，你都可以去挑人。朕会传旨给戚继光和辽东李成梁，让他们配合你。”
    闻言，俞大猷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眼睛也亮了起来。
    说实话，这是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
    俞大猷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臣一定把事情办好！”
    朱翊钧对他训练士兵的能力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的地方，毕竟人家一辈子都干的都是这个，绝对是大明朝的顶尖水准。
    自己提点意见就可以了，不要乱插手，回头好好的和俞大猷研究商量一下。这方面，朱翊钧觉得自己还是有发言权的，毕竟接下来使用的船只不一样了。
    自己需要重新规划和设计船。
    当然了，自己不是干这个的，但是有系统啊！可以直接兑换图纸，让工匠们去照着图纸打造，相信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另外，也可以召集大批工匠进行研究和改造，大明在这方面还是有人才的。在造船方面，大明也有很多先进的技术。
    回头看看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图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正好看看上面有什么技术可以拿过来用。第一批打造的其实还是近海的战船，没有远洋的计划。
    实际上，朱翊钧对远洋的想法并不是很多。
    如果真的要打造殖民地的话，一个东南亚就够大明玩好多年了。陆地上向西扩展很难，向北扩展也很难，但是也可以进行适当的扩展。
    其次，远洋危险性太高，原本如果为了获取粮食种子，还可以试试。但是用不着了，自己有系统换来的种子。
    最后，大明朝可以先经营好自己的基本盘。无论是本土，还是东南亚，或者是向北、向西，都可以慢慢地先经营好。等到大航海时代到来，大明可以捡便宜。
    以大明的体量，大航海时代到来之后，无论是跟他们做生意，还是顺着他们来的航线打过去，都可以。
    朱翊钧相信到了那个时候，有些人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俞大猷对于皇帝要建立一支水师的计划，心里面是非常非常高兴的。他一直有这个计划。
    以前跟倭寇打仗的时候就没少吃这方面的亏；只能被动防御，不能主动出击就很难受。
    俞大猷很想主动出击，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可是俞大猷也知道，朝廷没钱，那些年东南抗倭的时候，军饷都是七拼八凑，军队的装备也是勉勉强强，火炮和战船都是乱对付。
    朝廷拨下来的钱本来就少，再加上层层盘剥和贪污，到下面就剩得更少了，用到正地方的不多。想要打造一支能出海作战的水师需要很多的钱。
    俞大猷相信这一次肯定可以，他知道当今陛下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
    俞大猷直接跪到了地上，面容严肃的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闻言，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将俞大猷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爱卿了。接下来，咱们就先好好研究研究，然后你就可以出发了。”
    朱翊钧说话倒不是敷衍，因为他真的和俞大猷开始研究了起来。
    通常情况下，都是俞大猷说，朱翊钧偶尔会说上几句，算得上是给俞大猷提了一点意见，然后双方就讨论的很热闹。其中也有俞大猷拍马屁的成分。
    两人就这么谈了三天多，这件事才算是定了下来，有了初步的计划。


第三六八章 丛林山地军团
    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把图纸拿了出来，交给俞大猷，让他去找人招募工匠，建立一个军事造船厂，专门从事军舰的打造以及军械的开发。
    这些军械，当然是针对海上作战用的。
    朱翊钧暂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拿出来，毕竟现在武器研究方面只搞出了一个火枪，其他方面的进展还不是很大。
    火箭弹的进展好像还可以，其他的都不太行；火炮的开发一直停滞不前，可能要等到基地建成以后才能会有进展。
    不过大炮放在船上，铸造的要求要低很多。首先就是体积上，使用材料的时候可以厚，重量大一点没有关系，只要能保证大口径和射程就可以了。
    太重的话，可以少装配两门。在海上作战火力虽然很重要，但是射程也非常重要。火力不足可以用更多的战舰来弥补；如果射程不够的话，就没有办法弥补了。
    俞大猷那里需要研究的军械基本就是针对海上作战的，朱翊钧会从自己这里调一批人过去，除了研究人员之外，还要保密人员。说白了，这些人只是交给俞大猷使用而已，真正的拥有权其实还是在自己这里。
    对于这种事，俞大猷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还很高兴。他很早就知道皇帝在军械研究里投了多少钱，那些工匠可全都是皇帝的宝贝。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愿意把这些工匠分给自己一些，足见皇帝对自己的看重。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是这个看重很重要，如果真的遇到事，自己找皇帝就好办的多了。
    此时此刻，俞大猷也终于体会了一把身后有人做官的感觉。当官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欺负。这一次，看看谁还敢欺负自己？
    谁欺负自己，自己就去皇帝那里告状！
    朱翊钧不知道俞大猷这样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一定哭笑不得。
    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会有这样高的想法？
    实在是太高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接下来，俞大猷进宫的日子就不多了，基本都是在准备。
    朱翊钧也替他做了一些准备，最多的准备就是给钱，要和他一起走的工匠，还有护卫，都会带一些钱。
    朱翊钧给俞大猷的这笔钱是到天津卫之后组建水师用的，给的也不多，前期只给他拿了一百万两，让他自己看着花。
    当然了，管账和查账、管银子的人都派过去了。不过朱翊钧也知道这件事上自己可以信任俞大猷。
    俞大猷不是李成梁，不是一个喝兵血的人。即便是四处送礼的戚继光，在这种事上自己都可以信任他。
    如果自己给了戚继光的银子，他一定会把钱花在正地方。至于说他用军饷送礼，那是因为张居正给他批的钱里有一大半就是让他用来送礼的，他手下的人本来就是空饷。
    戚家军的战斗力之所以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能领全额的饷银。很多时候，很多部队只能领到七成。
    当然了，能拿到七成的还得是边军。很多地方部队甚至只能拿到三成，剩下的全都被剥削掉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养活一家老小都费劲，每天还要累死累活的干活。如果你不让我干什么也就算了，你还想让我去拼命？
    别想了。
    朱翊钧给俞大猷的这些钱就是让他去招募士卒的，同时也告诉他，他的钱全都会从内库拨发，直接发过去，不会让他吃亏。
    在这方面，朱翊钧还是有保证的。
    不像许多军队的钱，首先要经过兵部的审核；其次是兵部的核发，然后又要到五军都督府。大小衙门一转，钱就没了。
    听了这话之后，俞大猷就更高兴了。
    俞大猷这边安排好了，朱翊钧还有一个人要安排，这个人就是刘显。
    他热情不减地把刘显也召进了西苑。
    只不过在听了朱翊钧的丛林山地集团军的计划之后，刘显皱着眉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不但没有答应，反而还提出了反驳的意见。
    “陛下，臣觉得这件事还是往后拖一拖。”刘显有些迟疑的说道。
    对于刘显来说，皇帝对他看重，他才敢说这样的话。否则他是绝对不敢说这样的话的，这会让皇帝不喜欢他。
    对一个武将来说，皇帝不喜欢你，你的路也就差不多了。
    正是因为皇帝的看重，所以刘显会愿意实话实说，“想要训练陛下说的这样的军队，那就要从西南下手。云贵也好，两广也罢，必须要到那里去。”
    闻言，朱翊钧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自己是相信的，也是自己已经考虑到了的。首先，士兵就要从西南选，因为你不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到了那里就会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在这个时代也是可以要人命的。到了那里之后，非本地的士兵就会大量减员，而且地形也不合适训练。必须在那个地方才能训练出那个地方的兵，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朱翊钧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见到朱翊钧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刘显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说道：“西南这个地方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很多时候，拳头大就是道理。这也说明了那个地方究竟有多乱，毕竟山高皇帝远，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如果不出了事的话，朝廷恐怕不会关注那边。”
    “当地的官员吃拿卡要，最上面的藩王也很厉害。土汉分裂很严重，很多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出事。陛下如果想在那里大规模的练兵，其实环境是不成熟的。”
    刘显的话说得很绕，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可朱翊钧还是听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他想绕，而是他觉得不绕不行。
    如果想在那个地方练兵，必须要摆平一些事。首先便是土汉矛盾。
    当地的土人和汉人不信任，这里面有很大的原因是汉人对土人的压迫和盘剥。
    这些事是谁干的？
    当地的官员。


第三六九章 对倭国的最大恶意
    这种事，朱翊钧能猜得到。
    那些大明官员在西南干的事基本和殖民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搞来的好处全都进了他们自个儿的腰包。
    其次，那地方山高皇帝远，谁也不愿意在那里当官。环境这么恶劣，能跑就跑。可是你已经到那里了，岂是你说跑就能跑的？
    于是，他们就会到处搜刮钱财，然后送礼，希望能通过给人送钱把自己调离出去。
    他们满脑子都是怎么离开那种地方，对于怎么治理当地根本就一点概念都没有，甚至处理当地的事都让他们觉得厌烦，他们从来都不管。这就导致当地非常乱，后勤问题也很难解决。
    如果想要大规模练兵的话，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基本不太可能成功。
    皇帝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你不可能去管那里。
    天津卫你能管得了、京城的京营你能管得了，甚至山西西北大同你能管得了。可是西南那边，你管不了。
    闻言，朱翊钧陷入了沉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是有些想的太多了。
    北方的事还没有解决，非要朝南边伸手，手伸得太长可不行。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自己还是先把北方的事摆弄明白，然后再朝着西南伸手吧。
    到时候北方安稳，朝廷大举压上，那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北方真的安稳了，自己甚至可以到南京去坐镇。
    如此一来，就可以把手继续往南伸。当年朱棣迁都北京，为的也是对付北方的敌人。套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财富来自于北方，敌人也来自于北方。
    而且现在除了北方以外，大明还要面对的是海上的敌人。倭寇现在虽然是不闹腾了，但是不代表他们真的就不闹腾了。
    朱翊钧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大明还有三大征。
    狼子野心的小日本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对大明产生觊觎之心，他们想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泛东亚帝国，从朝鲜登陆，然后灭掉大明，直接打到东南亚。
    这个计划他们从现在就已经开始制定了，等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们还在实行这个计划，可以说是祖祖辈辈的经营，贼心不死。
    在唐朝的时候，小日本就曾经侵略过朝鲜，结果被大唐名将刘仁轨在白江口打败了。打败了之后，小日本元气大伤就老实了。
    恢复了多少年以后，小日本突然又觉得自个儿有实力了，自个儿能行了，于是他们就在大明朝万历年间又侵略了过来。
    倭寇是属于私人武装，但是这一次入侵却是倭国举全国之力侵略，结果又一次被大明教训了，直接又退了回去。
    但是他们的贼心不死，一直都有这个想法，但凡有一个强力的政权出现，他们就想要对外扩张。而扩张的方向就是先朝鲜、后中华，然后东南亚。他们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执行这个策略。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是先朝鲜、后满蒙，然后就是中国的腹地。那一次的抗日战争，却远没有明朝的时候打的从容。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抗日战争，打得十分惨烈。我国人民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才把他们打回去。
    一定要以史为鉴，不要被他们表面和善如羊、谦卑有礼的样子骗过去，因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件事了。
    每一次强大之后，他们想干的事就是打朝鲜、打中国。他们屡次被打回去、屡次再犯。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朱翊钧对倭国从来都是抱有最大的恶意，所以建立一支庞大的海军是大明所需要的。
    等到自己摆平了东北、摆平了蒙古、摆平了倭国，再往南收拾也可以。何况国内还有这么多的问题，自己是有些着急了。
    看了一眼刘显，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说的有道理。”
    闻言，刘显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在京城也呆了一段时间，跟皇帝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对皇帝的脾气也算得上是有一些了解。
    当今皇帝的脾气可以说是很好，也可以说是非常不好。
    很好，是因为当今皇帝宽宏大度，对很多事都非常非常看的开，甚至臣子有的时候有些话不太好听，当今陛下也不太在意。只要你说的有道理，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非常不好，是因为当年陛下嫉恶如仇，对很多事都深恶痛绝，处理起来的也是直接下狠手，一点都不含糊。
    这次也就是面对陛下。若是面对别的皇帝，刘显未必敢说。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想要等到西南平和的那一天，爱卿恐怕……”
    你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闻言，刘显倒是洒脱的一笑，直接说道：“陛下，这件事臣倒是不担心。因为臣即便去了，也知道大明一定能做到、陛下一定能做到。有生之年能得遇陛下，臣死而无憾！”
    看了一眼刘显略微有些苍老的脸，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就好好活着，多活些年，朕会让你看到的。”
    “是，陛下。”刘显连忙躬身答应道。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提西南的事，也没有再提训练新兵的事情。
    朱翊钧直接带着刘显去钓鱼了。君臣二人，倒也是相得甚欢。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和，朱翊钧没有搞太多的事。
    至于他给俞大猷拿钱练兵，朝堂上的文官就当没看到。
    如果皇帝自己有钱，自由度就很大，这也是为什么文官要限制皇帝自己有钱的原因。
    因为皇帝一旦自己有钱了，就可以绕过大臣们干很多事，大臣们管不了。
    张居正对这事就假装看不到，反正对他的影响也不是很大。皇帝愿意拿钱练兵是好事，何况给了俞大猷。
    如果皇帝拿钱去修宫殿，对张居正来说还有些接受不能。可是拿去练兵，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唯一引发了朝堂上一些小议论的是马芳——陛下任命他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提督京营。


第三七零章 别让陛下学成祖御驾亲征
    原本大家还没有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自打俞大猷要练海事新军的事一出来，大家就看明白了，皇帝就是要重新整训京营。
    有的官员对此表示担心，但是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因为无论是内阁的大学士，还是兵部，都不会有人管。
    张居正把所有的反对声音全按了下去。
    兵部尚书谭纶对整顿京营有了极大的兴趣。
    谭纶是一个非常喜欢武事的文官，当年东南抗倭的时候，就是他和戚继光和俞大猷配合。
    现在做了兵部尚书，他对这方面依旧很关心；尤其是马芳，也非常得到谭纶的欣赏。
    对于能打仗会做人的武将，谭纶非常喜欢，他就像喜欢戚继光一样，也非常喜欢马芳。
    几次接触下来，谭纶马芳两人居然走得很近。于是在京营的编练上。谭纶也参与了进来。
    谭纶对整顿京营的浓厚兴趣让朱翊钧都诧异，事后朱翊钧才知道原因——马芳给谭纶画了一个大饼。
    用马芳的话来说，这支新军如果训练成了，绝对能够纵横草原。
    京营的训练场。
    谭纶一个翻身，干净利落的从马上下来了。
    虽然他是一个文官，但是他的骑术很不错，这些年也一直没有疏于锻炼。
    他的年纪并不大，只是原来身体不太好。在朱翊钧把他的病治好了以后，他的身体基本也就恢复了健康，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健康。
    骑马对谭纶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还没有走几步，谭纶就看到了马芳。
    谭纶非常喜欢马芳，这是一个非常有远见卓识的将领，当然，在人品上也没得说。
    首先，人家年轻的时候就是从蒙古那边跑过来的，当时在蒙古那边已经得到了重用的马芳，还坚决跑回来效忠大明，这份心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别人想要在这方面攻击他，不容易。
    其次，这些年马芳的做人做事都是有目共睹的。能打仗是一方面，平常也很会为人，这样的人自然会得到很多人的欣赏。相处下来，谭纶对他也很欣赏。
    谭纶带着笑容走了上去。
    马芳见到谭纶，连忙躬身行礼。
    人家是兵部尚书，又是文官。所以在这方面，马芳很注重，礼仪做得一丝不苟。
    谭纶却上去就拉住了他，笑着说道：“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闻言，马芳先是一愣，随后就笑着点了点头。
    有关这位大明兵部尚书的一些事，马芳也听说过。据说这是豪爽的一个文官，颇有武将作风。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名不虚传。
    谭纶拉着马芳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快点和我说说你要训练的军队，我这次可是带着期盼来的。”
    马芳也没隐瞒，把自己的计划话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马芳说道：“如果这支军队能训练有成的话，必然能纵横草原，像成祖皇帝一样横扫漠北都不是问题。”
    听了这话，谭纶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原本他的脸色还很高兴、很兴奋，等谈论成祖皇帝的样子就这么严肃。
    这吓了马芳一跳。
    这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谭纶面容严肃的说道：“这种话当着我的面说说就行了，以后千万不要说出去，更不要和别人说！”
    “这是？”马芳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成祖皇帝当年是御驾亲征。”谭纶压低了声音说道。
    闻言，马芳瞬间就明白了。
    成祖皇帝当年御驾，亲征在草原上纵横披靡，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也为后世很多皇帝所敬仰，他们也想要这么干。
    比较失败的就是英宗皇帝，直接搞了一个土木堡之变，大明元气大伤，很多年没有缓过劲来。
    如果不是后来成化皇帝还算中用，大明到现在不一定是什么样子。
    前边还有一个正德皇帝，也搞了那么一出。虽然搞成功了，但是也让大家心惊肉跳的。
    对于文官来说，皇帝不应该这么搞，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明明派一个上将军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自己去？
    汉武帝从来没有亲自领军作战，但是他有卫青，有霍去病，有李广等等名将，谁能够磨灭他的威名？
    一个上将军战死了，可以再换一个。可是皇帝如果战死了，这场战争无论打到什么程度，那都是输了。
    谭纶生怕马芳把皇帝御驾亲征的心思勾起来。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马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关键是皇帝真动了这样的心思怎么办？
    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安稳的主。
    于是谭纶严厉地警告了马芳。
    马芳也瞬间就明白了，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谭大人！”
    如果皇帝真因为他说的话动了心思，那他真的就百死莫赎了。
    “知道就好。”谭纶点了点头说道：“走，带我看看你说的新枪，我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
    实际上谭纶能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是因为皇帝一直在西苑做这个东西，还从兵部这边调了不少工匠过去。
    只不过谭纶一直不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成品没有见到过。
    他也不知道马芳这里居然有十支，如果知道的话他早就过来了。
    两人连忙向着校场走了过去。
    一路上，马芳都在给谭纶讲解新军的前景。
    谭纶听得很认真，不时的点点头，偶尔还提一些意见。
    两人相谈甚欢。
    看到马芳骄傲的样子，谭纶也有了信心。
    “谭大人，这样的骑兵训练出来以后，人数少了可能还可以被击破；但如果一旦人数上千，那绝对是不可阻挡的，望风披靡！”马芳一脸的激动。
    闻言，谭纶想了想这种场面，也动容的点了点头。
    一千人的骑兵，一千支火枪，一千支能打得准的火枪。这些人坐在马上，无论是游走绕圈，还是冲锋开枪，全都游刃有余。
    成排的子弹铺天盖地的打过去，那是什么效果？
    子弹没有了，马上就压上继续开枪，装填速度非常快，能形成绵密的火网，甚至进行火力覆盖。
    这种场面，想想就很激动。


第三七一章 谭纶要让皇帝花钱
    很快，马芳就开始为谭纶演示了起来。
    只不过他的枪比较少，只有十支枪，演示的效果要差很多。
    看到演示，谭纶并没有失望。他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有些激动。
    他并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也不是那种眼光比较短浅的人，他能看得出来这后面蕴藏的东西。就像马芳说的一样，这要是普及开来，威力肯定非同凡响。
    想到这里，谭纶说道：“你在这里好好的干，我进宫去见陛下，和陛下商量一下给你提供军械的事。”
    谭纶本身就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官员，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他一直都想做一些事出来。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明朝一直没有钱，他想干事也干不出来。即便有张居正支持，他能做的事其实也不多，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谭纶看到了机会，看到了一个壮大大明朝军方的机会。
    如果真的能训练出这样的军队，大明就真的是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关键是现在有钱，谭纶可以想干一些他之前想干但不能干的事。朝廷没有钱，国库也没有钱，但是皇帝有钱啊，而且皇帝还愿意把钱花在这个上面。
    谭纶愿意去找皇帝，也有信心说服皇帝让他把钱花出来。
    至于张居正那边，谭纶也不担心，张居正肯定支持自己。自己能让皇帝把钱拿出来花，而且花在这方面，相信张居正一定会非常高兴。
    闻言，马芳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这一路上都在研究这些枪，越研究越想要，越研究越想要。
    他也曾问过宫里面的公公，知道自从自己走了以后，宫里也不过就做出来了五百支。这五百支枪，现在已经全都送到了戚继光那里。
    如此，马芳就不能再说什么了，总不能去戚继光那边把火枪要回来吧？
    戚继光那边也要打仗、也要用，不能全都给自己。
    马芳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扩大规模、扩大生产。反正以现在大明的体量，无论生产出来多少都不够用。
    马芳原本也想向皇帝建议的，但是现在他训练新军，军械方面的事就没空再参与。
    作为一个老臣子，马芳深刻的清楚，事情可以参与，但是不能参与态度。
    现在看到谭纶这个态度，马芳心里面顿时就高兴了。
    谭纶做这件事就非常合适，他是兵部尚书，而且是文官。最重要的是，他还同样深得皇帝的信任。在这样的情况下，由谭纶向皇帝来提建议，同时主持这件事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马芳躬身说道：“那就有劳谭大人。”
    闻言，谭纶就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这事可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这样。这是朝廷的事，本官身为兵部尚书，责无旁贷！”
    “大人高义！”马芳连忙在一边笑着说道。
    谭纶说道：“你就放开手，大胆的去干吧！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你放心。有什么事，本官都会帮忙！”
    听了这话，马芳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谭纶。
    说实话，这么多年他没少和文官打交道，但基本都是被坑害的。这些文官说话不算数，捞好处的时候冲在前面，这种事他见多了。
    像谭纶这样的文官，马芳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能毫不犹豫的说出这样有责任、有担当的话。
    马芳的心里面有一些激动。
    以前的文官不是对自己不假颜色，就是和自己虚与委蛇，要么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今天见到谭纶这样的，马芳心里有些感慨。
    虽然不知道谭纶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但是马芳觉得谭纶应该没有必要骗自己。如果谭纶真的能说到做到，那真是一个好官！
    “多谢大人！”马芳面容严肃的躬身说道。
    谭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到马匹旁，翻身上马之后便纵马而去。
    他要去和皇帝聊一聊了。
    西苑。
    朱翊钧缓缓地收起眼前的鱼竿，脸色非常郁闷。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钓了好几天，每天的收获都很不错。可是今天居然要空手而归了？
    看来要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前面几天虽然说没有炸窝，但是效果也非常好。今天突然成了这样，这让朱翊钧有些不太能接受。
    陪在一边的张诚有些无奈，他很想跳下去抓一条鱼给陛下挂在鱼钩上。
    可是他也不敢，他知道陛下享受钓鱼这个乐趣。如果自己捣乱的话，下场会很惨。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跑到张诚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张诚的心里面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刚才自己还想着找点什么事把陛下的注意力转移了，如此一来的话，陛下有了别的事，就不会再因为没钓到鱼而郁闷满满了。
    只是自己一时之间没有想好什么说辞，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张诚小心翼翼的凑到朱翊钧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兵部尚书谭大人求见。不知陛下？”
    闻言，朱翊钧先是一愣。
    谭纶来干什么？
    他将鱼竿放下说道：“那就见一见吧。”
    说完，朱翊钧就站起了身子，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国事要紧，不能因为朕的私人爱好就耽误了国事。”
    “是啊，是啊！”张诚在一边谄媚的笑着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迈步就走了。
    懒得搭理他。
    在配合自己说骚话、拍马屁这方面，张诚比陈矩差远了。也不知道陈矩在山东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人到现在都没回来。陈矩不在身边，都没有人会说话了。看来以后还是尽量把陈矩留在身边，少让他出去，不然的话影响心情。
    张诚一脸的无奈，下意识抬起手就抽了自己的嘴一下。
    他当然知道皇帝刚刚就是想让自己说点奉承的话，可是自己说了，皇帝就是不满意，这就让人很无奈。
    陛下都给机会了，自己学人家陈矩都学不像，还不如鹦鹉学舌来得灵巧呢！
    张诚郁郁寡欢地默默跟在皇帝后面。


第三七二章 仿制王恭厂
    朱翊钧来到前面的时候，谭纶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了。
    见到皇帝，谭纶不敢怠慢，连忙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说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今天怎么行如此大礼？”
    谭纶站起身子回答道：“因为今天臣是来和陛下商量正事的。”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对旁边的张诚说道：“赐坐。”
    说着，他走到龙椅的前面坐了下来。
    时间不长，椅子就搬了上来。谭纶坐下之后，缓缓的说道：“陛下，臣刚刚已经见过马芳了，和他商讨了一下如何改革京营之事。”
    “是吗？爱卿有什么高见？”朱翊钧笑着问道。
    皇帝虽然笑着，语气也很平和，可是谭纶已经感觉出来了，皇帝不希望自己在改革京营之事上发表任何的看法，或者说不希望自己发表反对的看法。
    显然，皇帝误解了，以为自己是来劝诫皇帝不要改革京营的。
    这种事，自己怎么会做呢？
    谭纶语气平和的说道：“臣以为，应该加大规模制造新式的火枪。臣在京营的时候，看到了马芳手里面的新式火枪，这种枪械很好、威力很大，如果能普及全军的话，对军队战斗力的提升帮助非常大。所以臣希望陛下能够扩建工厂，多制造一些这样的火枪。”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没想到谭纶是来说这个的。
    朱翊钧松了一口气。你是来说这个的，我就不困了。
    “不知爱卿有什么意见？”这一次，朱翊钧的语气就是询问了。
    谭纶也不是那种没有本事的人，这一路上已经有些想法了。何况这种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太难的，只要舍得花钱，难度就不是很大。
    谭纶说道：“新式火枪，臣看了，所需的无非就是铁料。比较大明现在所使用的铁料，新式火枪所使用的铁料要好很多。限制新式火枪扩大规模的，应该也就是这种铁料了。不知臣说的对不对？”
    朱翊钧看了一眼谭纶。
    谭纶能想到这些，自己并不是很意外。像谭纶他们这样的官员，本身就是实干型的、有本事的人。
    况且新式火枪的确需要新式钢材，这种钢材制造难度比较大，成本也比较高。虽然朱翊钧一直有量产的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弄，也还没想好可以让谁来弄？
    钢铁是工业的命脉。
    这句话在后世都已经被说烂了。
    朱翊钧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大炼钢铁一定要提上日程。
    没有大量的钢铁，很多事都没法做，所以朱翊钧打算建造一个炼钢厂，这也是应有之义。
    只不过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弄，谭纶就来了。不过谭纶既然有了想法，那就听听谭纶的看法吧。
    朱翊钧说道：“你说的对。”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建一个炼钢厂。”谭纶在一边说道：“臣愿意联合工部一起来主持这件事。”
    朱翊钧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迟疑了。
    说实话，不是不相信谭纶的能力，也不是不相信谭纶人办事的诚意。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自己不相信大明朝的这些文官。
    建炼钢厂之事如果交给工部和兵部来做，首先就是钱，他们报上来的预算肯定超标，再加上贪污，很可能会导致整个项目的预算严重超标。
    自己现在虽然能赚钱了，但还是很紧着花的。自己的钱终究是不够花，如果让他们祸害了，自己还不得心疼死？
    其次，这些人办事会应付，因为贪腐也很可能会降低工程的质量，这恰恰也是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多花点钱还可以，但是如果工程质量太次，弄出来的东西不能用，不就完了吗？
    钢铁可是军工产业，出问题可是要了命的。大明朝的兵部和工部都是有前科的，无论是他们生产的火炮还是生产的火铳全都有问题，炸膛的事也经常发生。
    最后就是保密了，朱翊钧也不相信兵部和工部的人保密性。
    这种火枪技术非常先进，自己一时半会还不想让别人学去。虽然现在能保证技术的先进性，可是技术这种东西能不泄露就不泄露才是保持先进的基本。
    无论让谁学去了，朱翊钧心里都不开心。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套用秦始皇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饿滴！饿滴！都是饿滴！”
    基于以上这三点，朱翊钧一直没有考虑兵部和工部来干军械方面的活。如果不是谭纶，而是换别的人来说的话，朱翊钧现在根本不会思考这些事，直接就赶人了。
    谭纶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自然学会了察言观色，加上皇帝本来也没有隐瞒他的脸色，稍稍看了几眼，谭纶大概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心里知道皇帝是在不满意。
    谭纶想了想之后说道：“陛下，可以仿造王恭厂，由工部承建、兵部和宫里共管，以保证安全。”
    闻言，朱翊钧倒真的想思考一下了。
    王恭厂，听起来像是一个地名或者是厂子名，但不是。
    王恭厂是大明朝的一个火器生产基地，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天启朝的王恭厂大爆炸，这个地方恐怕也没那么出名。
    很多人都听过一个小曲儿，“蓝靛厂，火器营”其实都是因为作用而来的地名。蓝靛厂其实就是给宫里染布的地方；火器营，是大明生产火器的地方。
    如果能工部承建、宫里和兵部共管，问题倒也不大。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你回去拿一个题本出来吧。”
    朱翊钧的态度就很明确了，回去拿一个计划书出来，我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你这份计划书写得好的话，那就让你来干；如果你写的让我不满意的话，那这件事就算了。
    谭纶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于是站起身子说道：“是，陛下，臣马上回去准备。”
    说完，他便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朱翊钧看着谭纶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后便转身走了。


第三七三章 集群化产业
    皇帝要建钢铁厂的事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知道的人并不多。
    谭纶回去做计划了，朱翊钧也在宫里做计划。
    首先，钢铁厂是肯定要建的，规模也要足够大。
    其次，钢铁厂的选址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而且要靠近原材料的产地。毕竟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不发达，很容易运出问题。离原材料的产地太远了，容易出事。
    朱翊钧选择的地方是石景山。自己根本就不用去选，只要遵循后世的发展规划就可以了。
    这个地方是后来的石景山炼钢厂，创办于公元1919年，是官商合办的龙烟铁矿股份有限公司在京西石景山建立的炼铁厂。
    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强行占有了炼铁厂，将石景山炼铁厂改名为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华北兴中公司下属的石景山制铁所。
    等到日本人战败之后，国民政府收回了这座石景山炼铁所，将这座炼铁所改名为石景山炼钢厂。到1948年初，国民政府在这座炼钢厂里用高炉炼出了第一炉钢。
    等到48年解放了华北和东北以后，国民政府下令石景山炼钢厂南迁。石景山炼钢厂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展开了反南迁迎解放的护厂斗争，使工厂得以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在北平解放以后，石景山炼钢厂很快就恢复了生产。后来，这座钢铁厂经过扩建和改组更名为石景山钢铁公司。
    等到再发展以后，这座钢铁厂就会成为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大名鼎鼎的首钢。
    朱翊钧把钢铁厂定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有特殊心思的。
    地理位置上就不用说了，它靠着永定河，运输方便、交通便利，可以走水运。使用的煤可以从门头沟拉过来，两者距离不远，运送方便。
    铁矿，可以使用密云的铁矿，也可以使用京城周围的铁矿。京城附近并不缺铁矿，以现在这种炼钢厂的炼钢能力，足够用了。
    现在朱翊钧要建造的其实是两座厂子。
    一座是炼钢厂，朱翊钧已经把它定到石景山了；
    另外一座就是火器的生产厂，这次要走的是大规模的生产，走流水线。首先也需要靠河，最好也在永定河边，距离钢铁厂近运送材料方便。
    两个厂子在一起，守卫、管理起来也方便，这是集群化产业的好处。
    其次，朱翊钧准备把王恭厂也搬迁了，这种火器生产的厂子不能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同样要搬过去。
    等到所有的厂子都迁过去之后，朱翊钧就会画一个圈，给它们圈起来，周围全都是驻军。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凡是在厂子里从事机密研究工作的人也都要进行审查。当然了，审查过后也要制定严格的安保制度，绝对不能泄密。
    这一忙活就是一天多，朱翊钧也没有再去钓鱼。找到了自己要干的事，朱翊钧自然就精神奕奕。
    朱翊钧这边忙活，谭纶那边也没闲着，也开始制定建造钢铁厂的计划。
    用了三天的时间，谭纶便把计划做好了。他没有丝毫的停歇，直接就拿着计划书跑到了西苑。
    皇帝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自己一定要把握住。如果自己不快点，皇帝反悔了就完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谭纶直接就冲到了西苑里面。
    朱翊钧倒是没有反悔的想法，让谭纶坐下，给他上个茶水，这才把计划书拿了过来。
    此时的谭纶脸上尽显疲态，顶着一对大黑眼圈。
    朱翊钧摇了摇头，也没有去劝他。这种劝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回头赏他两颗丹药吧。
    简单的翻看了一遍计划书之后，朱翊钧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自己和谭纶的计划根本就是两个方向，但是朱翊钧却看得格外严肃和认真。
    这份计划书没有提武器制造厂，只提了炼钢厂。
    谭纶在这里面说的很清楚，要建立一个大型的钢铁厂，地点放在京城就可以了。经过选择，他觉得放在京西比较合适。
    具体的地点他没有写，但是也和朱翊钧一样选择了京西。
    除此之外，谭纶更多的是把计划放在了具体的实情上，比如怎么和工部、兵部协调，怎么样抽调人手，怎么样在全国范围内调集工匠，建设的时候怎么样抽调民夫，具体要建设多大、要怎么样建设，写得都一清二楚，可以说是非常用心。
    甚至在每一项计划后面都有一个数字，朱翊钧知道这是预算。
    详细的翻看了这份计划书之后，朱翊钧也不得不感叹，谭纶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自己小看了古人的智慧！
    这份计划书没有问题，自己做都不一定能做的这么好。
    现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执行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天才制定的计划交给傻子来执行，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朱翊钧都懒得来举例子。
    伸手将眼前的计划书放下，朱翊钧说道：“爱卿写得不错，能做得出来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朕看了一下，预算在两百万两左右。”
    闻言，谭纶连忙说道：“启禀陛下，因为时间太过急迫了，臣还没有来得及去调查，所以这两百万两只是一个预估的数字。”
    这个预防针一定要给皇帝打上。万一皇帝真的觉得两百万两能建成的话，建超支了怎么办？如果皇帝让自己补上……
    自己家又没这么多钱，到时候裤衩子都要当掉！
    何况在制定这份计划的开销的时候，自己还是动了一点心思的。说白了就是少算了一些，尽量以节约的成本来进行预算。
    实际上，谭纶也知道，真正要是开干的话，这份计划书里面的钱肯定花的要多，绝不可能以两百万两建设完成。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压低预算，是害怕皇帝看着这么大金额的预算肉疼，从而不同意。
    毕竟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都一样，花他的钱那都是心疼的要命。如果钱多了的话，皇帝不乐意了不掏钱怎么办？
    要知道，建钢铁厂这事，谭纶可没准备花朝廷的钱。


第三七四章 让谭纶建炼钢厂
    谭纶对于这一次的工程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花的全都是皇帝内库的钱，也就是皇帝的私房钱。
    谭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花国库的钱，因为国库实在是没有钱了。即便有一点钱，也不能花在这上面，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所以谭纶要把预算做的少一点。你要花皇帝的钱，把预算做多了，皇帝心疼就不花了。
    朱翊钧倒是没有去在意谭纶这个小心思，觉得这个钱肯定是要花的。
    心里面的想法和谭纶不一样。
    朱翊钧知道这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舍不得花这个钱？
    这两百万两，自己都觉得有些少了。
    不过朱翊钧也没有说什么，回头再继续研究。
    这钱不重要。
    最近一段时间，丹药那边赚的钱很多。即便自己提高了阴阳丹的产量，一样是供不应求。
    尤其是男性用的阳丹，比女性用的阴丹还要抢手，基本出来就没，秒没。甚至因此衍生出了不少的灰色产业，代购、抢购、黄牛、黑市，搞得热热闹闹的。
    朱翊钧也没有想到这个丹药居然还扩大了就业，银子像流水一样的送进了宫里。
    这个时候，朱翊钧才深切体会到了一件事：在整个大明朝，只有自己这个皇帝最穷，有钱人到处都是。这么贵的丹药，那些人买起来根本就一点都不心疼。
    尤其是青楼居然大规模的采购，据说是成千上万颗的买，把宫里卖药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要疯是不是？
    据说连南京城秦淮河的青楼都跑来了。
    一句话，只要大规模的供应，他们甚至愿意提升价格。对于青楼来说，这些都是小钱，他们拿回去也不会卖，而是提供给他们的客人。
    很多有钱的客人在青楼里面不行就不再去了，人数甚至十之八九，这对青楼来说绝对是非常大的一笔损失。如果他们能为有钱的客人提供丹药，招揽回头客的效果绝对非常好。
    朱翊钧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瞠目结舌。
    这让朱翊钧突然想起了后世的一件事，其被称为汉江奇迹，有人曾经检测了一条名叫做汉江的河，发现里面的某种元素超标。
    如果自己大规模的把药卖到秦淮河去，秦淮河会不会也超标？
    不过想想就算了，自己的丹药应该没有这种副作用。
    不过朱翊钧还是没有让人把丹药大规模卖给这些青楼。京城的权贵都不够分，怎么卖给他们？
    不过宫里面还是小规模的提供了一些给青楼，五十两银子一颗。这是什么价格？
    基本是穷人用不起的价格、很多富人想要用的话也要咬咬牙。当然了，对于那些真正有钱的人来说，这就不算什么。
    卖出两万颗丹药，就能给朱翊钧弄到一百万两银子。
    原本朱翊钧没有这样的信心，结果卖起来之后，自己就有了这样的信心。
    这还只是在京城附近销售，还没有把渠道铺开。如果真的卖到有钱人的地方去，肯定能卖很多钱。
    朱翊钧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将来等到打服了东北或者草原，可以把丹药卖过去赚外汇，用自己的丹药去换回牛马。
    不过想想也不对，到那个时候大家就应该是一个国家了，在这种统一的大环境下就不应该叫外汇了，应该叫扩大内需、互通有无。
    所以朱翊钧对于建钢铁厂的花费根本就不在意，现在自己有钱。这些钱如果不花到自己想花的地方，朱翊钧心里全身不得劲。
    有钱的皇帝就是这么枯燥且乏味。
    朱翊钧说道：“爱卿的计划很好，没有问题，两百万银子也不多。只是有一件事朕想问问爱卿，这件事如果交给爱卿来办，能办好吗？”
    闻言，谭纶就是一愣，没想到皇帝答应的居然这么痛快。
    下一秒，他也反应过来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叫交给你办，你能办得好吗？
    说白了就是皇帝不相信下面的人能把事办好。如果自己答应的话，那自己就要担责任了。
    谭纶站起身子，直接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把事办好，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
    在这件事上，谭纶非常有信心。
    朱翊钧看着谭纶，想了想之后，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交给爱卿来办。朕这里有一份计划书，你拿回去看看。”
    朱翊钧说着，把自己准备的计划书递给了张诚，让他转交给谭纶。
    这份计划书也不一定非要让谭纶来执行，只是给他一个参考的意见。
    在这方面，朱翊钧还是很放得开的，说白了就是放手把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
    谭纶一脸严肃的双手接过皇帝的计划书，恭恭敬敬的说道：“臣明白。”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在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接下来就要看谭纶怎么做了。
    “臣告退。”谭纶躬着身子说道。
    等到谭纶像是捧着珍宝似的捧走了两份计划书以后，朱翊钧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开始了思考，还有什么事要安排？
    西郊的厂子马上就要开始建了，研发中心已经开始建了，什刹海的商业中心也开始建造了，军队的整肃也开始了，张学颜已经开始在北方清查土地了。
    短时间内，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事需要再做了。
    这让朱翊钧松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
    看来自己接下来有时间干点羞羞的事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满意的站起来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晃了晃腰。
    自己接下来就要去找皇后了！算了算，她刚好应该处于排卵期前两天。从今天开始，要为生孩子努力了！
    不过，年纪轻轻的就要当爹，说起来，心里还有点复杂。
    等到皇后有了身孕以后，头三个月还不是稳定期，不能瞎搞。是不是考虑再选几个女孩进宫里来？
    说起来，没有宫斗的日子，宫里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第三七五章 万历十年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平平淡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万历十年。
    大明朝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又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有的人变好了，有的人变坏了，每个人的感观都不太一样。
    不过对于京城的人来说，京城似乎变得更繁华了。尤其是在什刹海，自从一年前，那里变成了京城无数人流连忘返之地；对于外地的人来说，到了京城，就必然要去什刹海看一看。
    在什刹海里，最受人欢迎的地方就要属聚福号经营的买卖了。无论是聚福商场，还是聚福剧院，又或者是聚福商业街，全都被人们所喜欢。每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什刹海就站满了人。
    今天早上，又是一个寻常的早上。
    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富贵的年轻人笑容满面的走在大街上，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祥福居的包子。
    在整个京城，没有人不知道祥福居的包子。
    走了几步，年轻人似乎有些噎住了，随便找了个茶摊就坐了下来。
    跟在他身边的仆人连忙伸手招呼，“小二，把茶水送上来。”
    在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几个暗中的护卫站住了几个方向。他们所站的位置都很有讲究，目光交叉之下没有死角。
    年轻人也不在意他们，坐下来端起茶水就喝了一口，伸手又从纸袋子里掏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祥福居的包子越做越好吃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边走边吃，而是在这里喝着茶吃包子。不然一会儿又噎住了。
    这是一条小吃街，整条街上全都是卖吃的的，一大早就人来人往的。很多人都跑到这里来吃早饭，尤其是能看到很多达官富人。
    有的人拎着鸟笼子背着手，身边跟着随从，溜达着满街跑。
    这种情形自从半年多之前开始。就很常见，他们都会跑到这里来吃饭。用他们的话说，早起遛个弯，顺便到什刹海吃顿早饭。
    这是现在很多京城人都喜欢的生活，朱翊钧也一样。
    他偶尔会从皇宫里跑出来，到这里来吃早饭，沾染一下市井的信息。
    走在这种小吃街上，甚至让他有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虽然这里的装潢很古典，就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建筑，可是很多摊贩摆出来的东西却看着像后世的小吃。
    这里面自然有朱翊钧的功劳。
    指着不远处的摊子，朱翊钧对跟在身边的张诚说道：“去买两个茶叶蛋。那边好像有卖豆浆的，顺便给我弄一杯来。”
    “是，公子。”张诚在旁边恭敬地答应道。
    石磨拉出来的豆浆，味道很不错，加上一点蜂蜜调味，朱翊钧喝的很满意。
    茶叶蛋煮的也很好吃，茶叶蛋配豆浆，再来两个肉包子，朱翊钧吃的很香。
    这个时候，不远处两个年轻人的谈话引起了朱翊钧的注意。
    看这两人的打扮就知道了，这是读书人。
    最近有很多读书人开始进京了，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这些人都是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当然了，现在来有些早，但是对于很多有钱的人来说，压根就不早。
    他们现在已经是举人了，没有必要再在家里面呆着了。一来外出游学可以四下看看、长长见识；二来到了京城以后，可以结识一些朋友，大家相互交流肯定会进步的很快。
    当然了，这些都是对外的说辞。事实上有的人到了京城之后，真的到处请教，然后学问进步得飞快，将来会考一个好成绩。
    可是很多人到了京城以后，就会迷失在花花世界当中，整天吃喝玩乐的，反正家里也不缺钱。真到了考试的时候，学问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些事只能说是个人的选择，朱翊钧也很庆幸自己不用参加科举。
    那两年轻人一看就不是京城人，进京的日子应该还不长。其中一个年轻人面色有些发黑，个子也不大，颧骨很高，说起话来还有一些沙哑，看起来虽然不算其貌不扬，但也绝对谈不上英俊。
    对面的那个人就不一样了，长得鼻直口方，一看就知道是个英俊的人物。如果真的放到科场之上，后者考中的概率要比前者大很多。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可是很讲究长相的。模样不好、猥琐的那种，你不要想当官了。就你这种模样，有损朝廷的颜面。
    不用说其他人，张居正就是一个大帅哥，长得非常好，年轻的时候非常帅；稍微上了一点年纪，是个又帅又优雅的大叔。
    朱翊钧曾经听说过一句话，“长得好看的人，老了以后叫大叔；长得难看的人，老了以后叫大爷。”
    颇为扎心。
    此时那个黑着脸、颧骨比较高的年轻人说道：“张兄，听你的意思，这聚福商号似乎根基不浅？”
    张兄笑着说道：“李贤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怎么能说是根基不浅呢？那简直就是深厚无比。据说聚福商号的根基通到了……”说到这，他没有再开口，而是伸手指了指身后。
    那个方向，自然就是皇宫了。
    见状，李贤弟的脸色有些难看，直接说道：“难道就没有人说话吗？宫里面这几年敛财越来越厉害了，全国各地都能看到那些人的身影，难道就没人管一管？朝堂之上，滚滚诸公，每一位都是读圣贤书的圣人门徒，难道就对这种事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敢劝谏陛下？不说其他人，顺天府尹海瑞，难道也已经没了风骨？”
    “小点声。”见到李贤弟这么慷慨激昂，一副随时要为大义英勇献身的模样，张兄连忙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很是大力，差点拉得李贤弟一个趔趄。
    “你……”李贤弟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兄摁了下去。
    张兄紧了紧想打人的拳头，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胡说八道。这要是让人听去了，你麻烦不小！”
    李贤弟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嗓门依旧很大的说道：“谁能找我的麻烦？谁要能找我的麻烦，我正好问问他！”


第三七六章 安静地吃瓜
    张兄神情复杂的看着李贤弟这个愣头青，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语气一提，面目严肃的说道：“这里是什刹海！顺天府治下！你要再胡说八道，非让人家抓到顺天府去不可！”
    闻言，李贤弟耿着脖子，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我正好问问海瑞，问问他为什么不上疏劝谏！当年他写的那份奏疏让他名扬天下，虽然因此被皇帝下狱，可是天下读书人无不为他击节赞赏。几年前山东的案子，虽然有人对他非议颇多，可是我也去过山东，我知道山东是什么情况。海瑞做的事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现在怎么了？海瑞怎么就不敢说话了？！”
    张兄瞪了一眼李兄，怒声道：“你小点声！你要再这么说话，我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插了进来，“事无不可对人言，为什么小点声？大点声说有什么不好？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拿出来说的。”
    张兄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过去，发现来的是一个老头。
    看起来，他的年纪应该不小了，整个人却很精神；个子不高，身上穿的并不华贵，而是棉布的衣服，浆洗的很干净；手里面把玩着两个核桃，不时的转两下，正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张兄知道，这个东西是最近才兴起的一种玩意，叫做核桃，据说拿在手里边盘着对身体有好处。京城很多富贵人家的大老爷全都是这个作风，而练武的那些人觉得盘核桃不符合身份，盘的大多是铁球，与人争斗的时候，还能把它作为武器扔出去。
    老头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一个凳子在两人身边就坐了下来，“今天我陪你们聊聊。”
    “您哪位啊？”张兄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您能走远点吗？”
    “你看，相逢即是有缘。”老头一脸不以为然的笑着说道：“你看看，京城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没遇上别人？”
    “我们相遇了就是一种缘分。再说了，行走四海、结交天下，怎么能把人往外赶呢？”
    “老丈说的有道理。”李贤弟在一边笑着说道：“既然老丈愿意和我谈天说地，我自然是欢迎之至。”
    说完，他对着旁边的小二招了招手，说道：“上几样点心过来。”
    “好嘞！”小二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等到小二走了以后，李贤弟笑着问老头，“刚刚听您的发言，也是很大气。不知您有什么能教小子的？”
    一边的张兄听了这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已经想走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听他们两个谈话，很可能就会惹来麻烦。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扔下李贤弟。
    他目光不善的狠狠地瞪向了老头。
    本来也没什么事，这个时候跑出来这么一个老家伙在这里搞事。真要出事的话，也全都是这个老家伙的锅！
    旁边的朱翊钧看到这一幕就笑了，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个更好的位置。
    一来不让老头看到自己，二来能听得更真切一些。
    对着张诚招了招手，朱翊钧示意他去买点点心。旁边还有卖瓜子、花生、干果、蜜饯的，朱翊钧也让张诚买一点过来。
    看眼前这个架势，他们一时半会是谈不完了，自己要听的话得做好准备，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吃瓜群众挺好的。
    别人不认识那个老头，朱翊钧认识啊，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个老头是谁了。
    他不是海瑞嘛！
    堂堂顺天府尹，也学自己微服私访了。
    事实上，这两年朱翊钧过得还算太平，朝堂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有事也能让张居正他们处理的很漂亮，根本就不用他操什么心。
    只不过他做的事慢慢地开始展现出一些现象来了，展现出来的这些东西让人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如果说温水煮青蛙的话，那么煮到现在，这个水已经开始变得发烫了。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反应过来了。只不过他们一时半会还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所以现在争吵的也有很多，有的人主张妥协，有的人主张稍微反抗再妥协。至于想要反抗起来跟朱翊钧对着干的，还没有出现。
    现在的大明虽然说各地也有天灾发生，但也说得上是四海升平。边关不打仗、各地没有人造反，百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之前土蛮得瑟过，被戚继光和李成梁打了回去；西北那边自从上一次马芳耀武扬威之后，基本就安稳下来了。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也没有人事纷争，张居正屹立不倒。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大明还是安稳太平。
    可能是朱翊钧做的事逐渐展现出了威力。
    全国的土地清查已经快要完成了，效果非常不错。北方率先完成了土地清查，赋税已经开始增长了。
    只不过有些东西大家开始并不是很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土地清查上。等到土地清查进行了一大半，大家才发现有人在大肆地收敛土地。
    这些人在各地以不同的身份出现，但其实都是一类人。他们的做法很常规，从百姓的手里面租地，他们给百姓钱，而这些地他们也会让百姓来种，也是会给好处的，粮食、钱全都给。
    刚开始的时候做的悄无声息，等到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弄了不少地了。各地被清查清退的土地，有一大半都沦落到他们的手里。还有各地查处贪官污吏抄没的土地，很多也都被他们买了。各地方官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全都听话了。
    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搞出了很大的动静。被人们注意到之后，有些事自然就瞒不住了。
    有心人经过仔细探查之后，矛头直指皇宫大内。
    这就是开头那个李贤弟说的，皇帝敛财越发疯狂。
    这种谣言出现的时间不长，却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第三七七章 去你吗的大明皇帝富有四海！
    朱翊钧早就猜到了谣言会愈演愈烈，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赚钱就容易让人眼红，何况赚钱的还是皇帝。
    大家早就已经习惯皇帝是个穷鬼了。从根子上来说，他们不想让皇帝有钱，皇帝有钱了就变得不可控。皇帝有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一件事。
    从另一个根子上来说，钱，谁不想要？
    你赚了，我就赚不到了。眼红的人多的是，他们怎么能眼看着皇帝赚钱？把你的钱交出来，全都是我们的！
    所以他们说什么话、传什么谣言，朱翊钧都不觉得奇怪。
    朱翊钧虽然心里面在想一些事，但是目光从来没有离开海瑞和那个黑脸年轻人李贤弟。他们两个终于开始谈话了。
    海瑞笑着问道：“还不知怎么称呼？”
    李贤弟对着海瑞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李端，江西宜昌人。这位是我的师兄张瑞，也是江西宜昌人。见过这位老丈。”
    海瑞和蔼的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招呼道：“坐，坐，坐下说。”
    李端和张瑞他们就坐了下来。
    海瑞这个时候说道：“我就是这京城中一个闲散的老头，你们叫我老丈就可以了。遇到你们也算是有缘。”
    海瑞没有提自己的姓名，一方面是他的姓名实在是不方便说。如果他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这两人估计就不会和自己说什么了，说的话恐怕就已经开始预设立场了。要么是转而投降，要么是转而对抗，这都不是海瑞想看到的。他不想因为身位影响了这次谈话。
    除此之外，海瑞也不想骗人，所以也就没有编什么假名，直接就选择了不说。
    张瑞和李端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之色。
    眼前这个老丈年纪不小，看起来身份似乎也不寻常，但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合适。我们都自报家门了，你至少要告诉我们点什么。结果你连个姓氏都不说？
    张瑞和李端两人都有了些警惕。
    海瑞也想到了这种结果，不过他不是很在意，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对李端说道：“刚才听你们说的事很有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陛下有钱了不好吗？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啊！”
    一边说着，海瑞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态度十分严肃认真，显然是真的觉得皇帝有钱是一件好事。
    闻言，张瑞心里面就是一跳。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老家伙就是在套话。
    张瑞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李端，伸手就想把他抓住，不想让他再继续说话。京城这个地方实在太复杂，你不知道遇到的是什么人。如果胡言乱语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可是他刚要伸手，李端脸色更黑了，直接呛声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天子与民争利，怎么可能是好事呢？”
    “天子多拿一些，百姓就少拿一些。大明天子富有四海，何苦与百姓争食？老丈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闻言，海瑞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但是坐在旁边的朱翊钧心里面已经麦妈劈了。
    大明天子富有四海？
    都是你们踏马嘴上说的！
    大明的天子什么时候富有四海了？
    还大明天子什么都不缺？
    纵观历史上，像明朝皇帝这么缺钱的皇帝就不多！！！
    当然了，那些亡国之君、落魄之君不算。毕竟大明朝的皇帝是君主集权巅峰之一。即便如此，明朝皇帝还是缺钱。你们好意思说大明皇帝富有四海？
    还真是人嘴两张皮！
    “陛下与谁争利了？”海瑞抬起头看着李端，依旧笑眯眯的问道。
    此时海瑞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很是不屑，翻着眼抬着眼皮。这副模样不仅很让人厌恶，甚至还想揍他一顿。
    朱翊钧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海瑞这个样子是和谁学的。肯定不是和自己学的，肯定不是。
    这副样子简直比后世的杠精还欠揍。
    果然，李端的脸更黑了，目光也越来越愤怒，忍住了痛扁这个老丈的冲动，一拳砸在桌面上，怒声道：“天下百姓！”
    海瑞点了点头，恍然道：“那你说说具体是谁？”
    “你！”李端怒视着海瑞，咬着牙说道：“天下已经嗷嗷待哺了，皇帝却在大肆收敛土地。看看这里，奢靡之风盛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皇上主办的，却没有人敢说。所有的钱财都被皇帝收敛进宫了，这还不是与民争利吗？”
    “我大明偌大天下，朝堂上滚滚诸公，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
    “哦。”海瑞不咸不淡的答应了一声，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那我要和你说道说道了。你坐下，咱们摆摆事实，讲讲道理。”
    李端虽然气得不行，但还是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正是因为气的不行，他才不服气，不想走。今天要不把眼前这个老家伙说服，自己心里这个坎过不去！
    一边的张瑞若有所思的看着海瑞。
    他还想拉着李端离开，可是他了解李端的性格。这个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李端都听不进去，也绝对不会和自己走。自己的人品和教养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扔下李端离开，关键时刻还是得帮帮忙。
    张瑞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家伙有问题。
    自己再盯着这个老家伙一点，不能让李端吃亏。
    海瑞伸手拿起一个花生放进了嘴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水煮花生，海瑞知道是京城附近的皇庄出产的。还有这种盐水毛豆，现在在京城非常火。两者一起被人们统称为花生毛豆，还有叫花毛一体。
    这玩意，海瑞也不知道是怎么火起来的，反正就是火起来了。滋味还是不错的，他就喜欢咂摸这里边的滋味。价钱不贵，是他唯一舍得买的小吃。
    吃了一个花生，海瑞脸带笑容的说道：“咱们就说种地，你觉得陛下收敛这么多土地不对，是在与民争利对吗？”
    言毕，海瑞目光灼灼的看着李端。


第三七八章 千古圣君
    李端闻言，下意识的就想点头。可是他随后就猛然醒悟了过来，抬起头看着海瑞，半天都没有说话。
    海瑞摊了摊手，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李端坐在那里几次脸色大变，原本一张小黑脸瞬间都变得有些发白。
    坐在一边的张瑞看着李端如此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比起李端，张瑞可要成熟的多了，很多事都能看得明白。就比如说皇帝收敛土地这件事，在地方上可是发生了不少次的冲突，很多人都不满意。为什么很多人不满意？
    因为断了很多人的生路，比如以前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如果谁家出事了的话，放高利贷的都会主动凑上去：只要你们把土地抵押给我，我就借给你钱。
    很多百姓家里被逼无奈，只能把土地抵押出去。
    干这种土地生意的人，除了本地的无赖泼皮之外，还有退休的官员、士绅，甚至是在职的官员，也包括寺庙、道观，基本有资本的人都在干。所有人都在向下压迫，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这种贷款拿出去之后，基本上就是利滚利，你还不起。九出十三个月都算是轻的了，狠的就给你来一个驴打滚，让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本来家里就有事，到期了根本不可能还银子，你们家的地就没了。地没了之后，你唯一的出路就是沦为佃户，那你们家里就更惨了，只能勉强的活着。
    可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等到你们家生病的时候，这些人又来了。你们家已经没有什么好卖的了，卖人吧。卖儿、卖女、卖妻子，妻离子散。要么逃跑成为逃户，要么就只能乖乖地认命。
    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是鲜血淋漓地吞噬着普通百姓。
    后世人常说资本是带血的，从出生开始就是要吃人的，那这些人组成的何尝就不是一种资本？
    为了利润，他们也什么血什么肉都吃。
    可是有了皇庄就不一样了，百姓有了另外一种选择，我可以把地租给皇帝，皇帝会给我地租。拿着地租我就能解了燃眉之急，而且我也不用还，毕竟这钱是皇帝给我的。
    同时我也可以给皇帝种地，皇帝给我工钱，旱涝保收。哪怕今年环境不好、闹了天灾，土地歉收或者是干脆绝收，那也没有关系，地租和工钱一分都不会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怎么选？还有疑问吗？
    用脚投票，都知道怎么选。
    在张瑞知道的情况下，有人曾经试图收买皇庄的官员：你们只要不收老百姓的地，我们就给你钱。
    结果并不怎么好，这边刚答应，那边锦衣卫就来抓人了。
    消息怎么传出去的，没有人知道，但就是传出去了。
    锦衣卫来了之后，抓了人就在皇庄门外直接砍了头。
    用上面的人的话说，这里是皇帝的皇庄，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皇帝的人。如果有人敢干这种贪污受贿之事，就是丢皇帝的脸；如果皇庄里面有人受了委屈，可以到京城去告状。
    为此，朱翊钧还把朱元璋的一个政策拿起来了：
    明大诰，十二布政司及府、州、县，朕尝禁止官吏、皂隶，不许下乡扰民。其禁有年矣。有等贪婪之徒，往往不畏死罪，违旨下乡，动扰于民。今后敢有如此，许民间高年有德耆民，率精壮拿赴来京。
    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贪污腐败或者欺压你，你可以抓了他们到京城来告状。
    如果你搞我，我要押着你去京城告状。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可以阻拦，凡官生民等，只要阻拦我去京城告状，一律抄家灭族。
    这件事，朱元璋就这么干过，而且不只一次。
    有的人为了阻止老百姓上京告状，直接就杀人灭口。但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因为老百姓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然后他们就杀人灭口。朱元璋知道了之后，直接满门抄斩。
    朱翊钧就把这个政策拿出来了，只不过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施行，而是在皇庄的施行。
    你们种的是皇帝的地，你们就是我皇帝的人。如果他们敢欺压你，你就拿着他上京城告状。如果谁敢拦着你，让朕知道了，满门抄斩；无论罪名如何，只要阻拦你上京城告状，就满门抄斩。
    消息垄断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皇庄里面都有说书人，这些人平常负责表演、讲故事，关键的时候负责替皇帝传达消息。他们会把皇帝的政令编成非常好听的小段，或者干脆就是故事，要把这件事说下去。
    比如关于这一次的进京告状，这些说书人就当成了故事讲，直接就把明太祖朱元璋拿出来一顿吹捧，然后把这政策讲给了普通百姓听。普通百姓听了故事，觉得很有意思，同时也明白了可以这么干。
    到最后，说书人就会告诉他们，如果你们也有冤屈的话，也可以这么干。当今皇帝说了，你们现在种的是皇帝的地，你们就是皇帝的人。
    这就导致下面很多官员都开始发慌，毕竟今天他们敢在皇庄里这么干，说不定哪天他们就敢对着地方官员这么干，早晚会出事；等到百姓都知道这政策，地方官也跑不了。
    张瑞看看李端，又看看老丈，把这些事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他心里面明白，很多人对皇帝不满。他们不满也是有原因的，在他们看来，皇帝断了他们的财路；对官员来说，皇帝过于严苛。
    可是对于普通的穷苦百姓来说，当今陛下，千古圣君！
    明君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当今皇帝，圣君才可以形容。所以现在地方上基本没有什么百姓闹事，想鼓动都不鼓动不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端能说的东西就不多了。像与民争利这种话，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生存空间，比如眼前就是这个样子。
    海瑞真的问上李端之后，李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海瑞叹了一口气。
    这是个聪明的读书人，也是一个耿直的年轻人。


第三七九章 你个老头怎能对我女儿下手！
    心里面有不平事、有不明白的地方，他这种愣头青就要问出来。即便对方是皇帝，他也要发出自己的呐喊。
    可是让他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也不会抵死抵赖。
    海瑞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明白了？你觉得陛下这是与民争利，还是藏富于民？每年，百姓从里面拿了多少好处？”
    “你没种过地吧？”
    李端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没种过地。”
    “这就是了。”海瑞说道：“这天下间，种地是一件非常苦的事，春种秋收，可即便如此，劳累了一年，也未见能有多少收成。不瞒你说，我去年在院子里面种了半亩地，年底的时候算了一下，居然还亏钱了。”
    说到这里，海瑞自嘲的笑了笑，“粮价太低了。”
    大明朝的粮价从两年前开始降下来，因为朝廷官方卖粮的粮价就不高。
    首先，新出现了一种粮食，叫玉米，据说产量非常高，在皇庄里面种的就是。每年大量的往外卖，无论是烙玉米饼子，还是做饭，都行。玉米有很多吃法，都是百姓们自己研究的。
    除了玉米之外，还有一种粮食叫做地瓜，还有一种叫做土豆。也不知道这名字都谁起的，不过也是产量高、味道不错。尤其是土豆和地瓜，种植方便，什么地都能种。虽然种一季之后要养一季地，但是产能够高，都不是事。
    朝廷各地的皇庄每年都会大量往外卖平价的粮食，无论是百姓去买，还是商贾去买，价格都一样。
    在皇庄里面种地的老百姓，他们的工资足够买一大堆粮食，家里面不但能吃得起饭，还能干点别的。甚至有的百姓去朝廷的粮库买粮食，然后回来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养羊。因为便宜啊！
    对海瑞的话，张瑞和李端倒也不觉得意外。
    李端这个时候抬起头看着海瑞说道：“这么说，皇庄是好事？”
    “也不见得。”海瑞摇了摇头说道：“凡事有阴就有阳，有好就有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凡事都有两面性，很简单的辩证法。”
    这种哲学思想在华夏并不是很稀奇，因为在道家里面早就有了这样的说辞，儒家和佛家也各有各的说法。李端也不例外，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咱们做个假设，”海瑞似乎也来了兴趣，大笑着伸手从旁边拿过一个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海瑞笑着把杯子放到李端的面前，又拿起一个杯子放到张瑞的面前说道：“你是一个官员，我现在就是士绅，是地主。”
    张瑞和李端对看了一眼，有些不明白海瑞要干什么。
    海瑞指着李端说道：“你有三十亩地、一头牛，但是每天早出晚归，也能勉强度日。你有三个孩子要养活，还有父母要赡养。有一天你母亲生病了，需要看病。但是你没钱，你怎么办？”
    “我可以卖粮食。”李端抬起头说道。
    “粮食卖了，你们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喝西北风吗？”海瑞摊了摊手手，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把地抵押给我，我就可以借给你钱，九出十三归。”
    闻言，李端左思右想，抬起头说道：“我可以借。”
    “你只是个普通百姓，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谁会把钱借给你？只有我会把钱借给你，但是要九出十三归。”
    李端咬了咬牙道：“我借。”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海瑞通过各种办法把李端的地全都拿到了自己的手里面。最后，李端一家就沦为了佃户。
    拿到这些田之后，海瑞还是没有收手。在一次天灾之后，海瑞成功的把李端的老婆、女儿还有儿子买了。儿子成了海瑞家的家仆，女儿成了海瑞的小妾，老婆成了海瑞的老妈子。
    海瑞端起面前的茶杯，把茶水一口喝干，笑着对海瑞说道：“以前我可以这么干。现在皇帝有了皇庄之后，百姓可以把地租给皇帝。百姓在皇庄种地，可是有银子可以拿的，不用管我借银子，什么事你都能做。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可是对我来说，我没了发财的机会，地拿不到了，也娶不到漂亮的小妾了。”
    说到这里，海瑞露出了一副很遗憾的模样。
    却没想到，李端猛的一拍桌子，大呵道：“那是我女儿！她才十四！你个老头子怎么下的去手？”
    这话一出来，周围瞬间一片哗然。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他看到周围的人看向海瑞的目光都不善了，显然是把海瑞当成了逼良为妾的老混蛋。
    海瑞也是一脸的尴尬，转头看向了张瑞。
    你这个朋友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张瑞也是一脸的尴尬，伸手拉了一把李端，连忙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快坐下！”
    李端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脸色很是尴尬。
    看了一眼海瑞，李端站起身子对着他抱了抱拳说道：“多谢老丈解惑。今日听您一番话，可以说是胜读十年书。多谢，多谢，您是我的大人！”
    “不怀疑我说的话？”海瑞微微一愣。
    “不怀疑。”李端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那种整日里读书、不知道世事的人。这种事我也见过很多，只不过以前没有在意，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您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才明白。”
    “那些青楼妓馆里面的姑娘、那些被迫给人做妾的姑娘，并不是贪慕富贵，很多也是穷困潦倒、生活所迫。先生今日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李端多谢！”
    说完，李端直接趴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海瑞扣了一个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海瑞很得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手将李端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你能明白就不晚。读书人就要能闻过自省，好啊，好！”
    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李端再次说道：“还有一件事，请先生教我。”


第三八零章 凭什么我不能在什刹海赚钱？
    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李端对海瑞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
    刚刚还叫老丈，现在已经变成了先生。这叫以师礼相待，就是我把你当成我的老师了。
    海瑞倒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问吧。”
    “是，先生。”李端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刚刚的意思是，陛下的这个政策救了很多百姓，却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不能发财了，所以四处诋毁陛下。”
    “可是为什么我见过很多德高望重的读书人，甚至是老前辈，他们也说陛下在与民争利、说陛下此举不妥当？”
    海瑞看了他一眼，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个傻孩子。
    一边的张瑞有些看不下去了，没等海瑞说话，伸手拉了一把李端说道：“原因很简单。你不要再问了。”
    李端沉声道：“我想求一个明白。”
    看到李端犟驴的样子，无论是朱翊钧还是海瑞，都明白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还有些不敢相信。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用来坚定内心的想法。
    看到这一幕，海瑞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你们知道徐阶吗？”
    闻言，朱翊钧无奈的摇了摇头。徐阶又要被拿出来说了。
    自从半年前开始，徐阶的事就被人翻来覆去的拿出来说，基本成为官员的反面教材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影响士气了，关键是徐阶的名声太大了，当初做的事也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徐阶还是当今首辅张居正的老师，这就是热点人物。
    李端两人听了海瑞的话，直接点了点头。
    海瑞笑着说道：“那我就和你们说一件事，徐阶当年扳倒了严嵩，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好官，是当朝的希望。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他的老家弄了二十万亩地。你知道这些地是怎么来的吗？”
    李端两人的脸色瞬间都黑了，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件事当年闹腾的不小，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反复宣传，年轻一辈知道的已经不多了。对于读书人来说，这种事太丢人了，还是不说了，遮掩一下比较好。何况张居位还在位，能不提就不提。
    海瑞可没有这个顾忌，当年这个事就是他查的，他知道很多的内幕。
    海瑞说道：“二十万亩地，短短二十年，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弄的？”
    “难道是所有的人都把地给徐阁老送过去的？就算是买的，他这钱是哪来的？他有那么多钱买这么多地吗？”海瑞笑着问道：“你觉得是怎么买的？”
    “恐怕就是巧取豪夺。”李端黑着脸说道。
    刚刚的海瑞和李端两人推演的小故事已经说明问题了，李端的地、妻子儿女就是这么没的，他心里面现在很是感同身受。
    “徐阶是什么身份？”海瑞嘲讽的说道：“内阁首辅大学士，扳倒严嵩的人物。可是结果如何？还不是一样？”
    “所以这世上的事，不能听人说；人说的事，做不得数。要学会自己去看，要学会自己去听。下去走走，没什么坏处，只要体验一下就明白了。读书人要懂得人间疾苦，如果只是侃侃而谈、高谈阔论，成不了事的。”
    海瑞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端两人，又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来参加科举的举子，应该明白。”
    李端两人似乎被说服了，同时点了点头，站起来身子对海瑞行礼。
    原本朱翊钧以为这件事就完了。
    这就是典型的一场宣传战的胜利，是海瑞以压倒性的优势收了两个小弟。
    还没想到事情还没结束，旁边一个人语气不屑的说道：“你说的或许对，可是皇帝敛财这件事，他就是一件事实。”
    海瑞三人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这人身上的衣着不算华贵，但看得出来也是非富即贵。
    中年人也很不客气的坐到了三人的面前，直接说道：“不说其他的地方，就说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三人看着中年人。
    海瑞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中年人没等三人回话，继续说道：“这里是什刹海，现在京城最红火的地方。只要在这做了生意，全都能赚到盆满钵满。可是你们知道，这街上的生意都是谁家的吗？”
    海瑞当然知道，不过他不说话。
    旁边的李端和张瑞自然不知道，同时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还请赐教。”
    中年人笑着说道：“除了陛下之外，就是满朝勋贵的。这不是与民争利，这是什么？”
    “钱庄的事，您说的对，的确是对普通百姓更好。可是在京城这个地面上，我们难道就不是普通百姓吗？我们就不能在这里赚钱吗？”
    “但是没给我们机会啊！在这里赚钱的是陛下、是勋贵和勋戚，这还不是与民争利？”
    李端和张瑞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人是谁啊？
    在京城地面上敢说这样的话？
    别说让皇帝知道了，就是让那些勋贵和勋戚知道了，他们也饶不了你！
    事实上，李端根本就不太在意这个地方谁做买卖。
    对于李端来说，这个地方不论是谁在做买卖，都不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根本都进不来，想都不要想。无论换成什么样的方式，钱最后肯定还是会落到有权有势的人手里面。
    朱翊钧坐在旁边，一脸的无奈看着这个中年人。
    这个人，朱翊钧认识，相信旁边的海瑞也认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用汲，海瑞原来的助手。他跟着海瑞在山东锻炼过，又跟着海瑞在顺天府锻炼过。后来江南土地清查的时候，朱翊钧把王用汲派到了南京。看这样子，是刚回来。
    朱翊钧看了看李端和张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们两个傻小子，这是什么运气？怎么碰上这么两位？
    眼前的这种即视感，让朱翊钧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五个人准备刺杀总统，四个人是FBI。
    就很神奇。


第三八一章 零投入还大赚一笔
    海瑞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用汲，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海瑞转头看着李端问道：“你们也这么想的吗？”
    李端沉思了片刻，一脸严肃的说道：“这件事也听一些人讨论过，原本我也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在我看来，这里做生意的事要比田地的事小很多。”
    显然，他对王用汲的说法不置可否。
    “什刹海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一边的张瑞见李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放下茶杯，插嘴把话头接了过去。
    张瑞总觉得眼前这两人有些鬼鬼祟祟的，这个老家伙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他的身份了，总觉得他在挖坑。
    刚刚说的那些话，已经让张瑞足够心惊肉跳的了。现在可倒好，又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家伙，说起话来更大胆。在这里说这些事，你们难道就不怕被人听到吗？
    无论是皇帝，还是有钱的勋贵勋戚，都不是自己两人能得罪的起的。如果这事让别人听到的话，自己两人很可能会有麻烦。
    闻言，王用汲转头看向张瑞。
    海瑞又顺手抓了一把花生，分给王用汲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扔进了嘴里，吧砸着嘴看着张端。
    虽然被两人紧紧地盯着，但是张瑞也无所谓，丝毫不紧张的继续说道：“我听人说过，这里原来只是一片地而已。最早修建这里的时候，还是这些人出的钱。谁出钱谁得利，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们出钱建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成；今日有这样的繁华，也是他们经营所的。如果这里没有这样繁华，谁又会去管他们？”
    这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事却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个地方是什刹海。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后世那么多商业总结的书籍，可谁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的人都知道，什刹海这种地方你只要能建起来，在这里做买卖就肯定挣钱。地理位置优势在这儿摆着，所以这种说辞根本就站不住脚。
    朱翊钧看向了张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有意思，倒不是说他说这些话有多么英明，而是这个人似乎值得培养。
    自己搞的这个商业模式，什刹海其实只是一个商业试点。自己要搞的事非常多，即便有钱也不够，所以还要动员所有人出钱跟自己一起干。
    怎么有力的动员别人？
    当然就是搞一个样板工程了。什刹海就是这个样板工程，而且是一定能成功的工程。
    正是因为有了什刹海这个工程，才会给投资人信心让他们把钱投进来，跟着自己去干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的事能不能盈利？
    那是肯定能的。但是利润率和回本周期绝对不会像什刹海一样。只不过这些人被套进来之后，想跑也跑不了了。
    这些套路在后世早就已经玩烂了，比如影视圈。一家公司会花钱力捧一个小鲜肉出来，形成他足够火、足够有市场影响力的样子，然后会为他量身定做一个大项目，比如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总投资会达到三个亿，我自己的公司出资一个亿，剩下的两个亿融资。
    对外界自然就是一顿吹牛逼，我们家偶像有市场天赋，甚至还会搞点东西出来拉动一下，让大家都见识一下他的确是有这样赚钱的能力。
    两亿投资到位之后，我们家小鲜肉的片酬一个亿，我们自己家投资的一个亿就回来了。然后这部分会和小鲜肉分成，基本是一九或者二八，这算是他的辛苦费。
    这么转一圈下来，还会多出一些税。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偷税漏税。如果真的出事了，就把小鲜肉往外一推，我们自己暗戳戳的把钱补上；如果不出事，那自然就是皆大欢喜。
    项目继续进行，成败如何，那我们就不管了。因为我们的成本已经收回，无论怎么干我们都是赚钱。毕竟我们家还有资本赞助，做一些广告也能盈利。
    最后，整个项目肯定是亏钱的，但是我没亏。
    朱翊钧对这种套路太清楚了，就像后世的哈利波特系列，那些有名的演员除了拿片酬以外，还有净利润分成。结果哈利波特系列每一部都亏钱。
    火遍全球的大卖系列，每一部都亏钱，谁信？
    亏那么多你还做？
    但是他们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干。
    其他的行业这么干的也不在少数，画大饼、圈投资人的钱，不管这个项目最终的结果如何，自己旗下的产业肯定是赚得盆满钵满。
    比如说房地产建一座小区，融了大量的资金来。这个房地产所用的钢筋、水泥、沙土等等一切材料全都是我自己旗下的产业，最终小区小亏，但我自己肯定是赚的。
    朱翊钧就是借鉴了这个套路，什刹海就是这么干的，拉了一大批人来跟自己一起，借机建立起了很多自己的产业。整个什刹海建设完成之后，朱翊钧不但零投入，还从中赚了一大笔。
    当然了，如果项目都像什刹海这样后续盈利非常好，那么自然有人愿意跟投，前期亏一些也无所谓。可实际上，这种事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不是还有后续的投资计划，朱翊钧肯定坑他们一把就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像后世那些流量艺人，刚开始都是这么宣传和圈钱的。结果干了几票之后，投资人发现不行，于是资本对他们也没有那么热爱了，尤其是在电影市场上几次尝试都没什么用。
    当年山西煤老板进入的时候，有多少人的钱被这么拿走的？互联网公司进入的时候，又有多少钱是被这么拿走的？
    爱优腾每年都亏钱，亏到哪里去了？那些垃圾作品是谁制作出来的？
    好莱坞连华尔街的钱都敢坑，可见这些人的套路。
    朱翊钧也只是学了点皮毛，眼前这个张瑞应该也能看得明白。
    只不过比起李端来说，这个张瑞要圆滑的多。


第三八二章 王用汲回京的原因
    做皇帝这么长时间了，朱翊钧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有用，这是极为低端的做法。
    眼前这两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李端，认真、认死理，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但是能闻过则醒、能独立思考。这个人好好培养的话，将来必然是一番能臣干吏。用他的方式，可以像用海瑞一样，会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张瑞却不是这样，他为人圆滑，思考的事情也多。如果你想让他像李端一样做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根本就做不到。但是这样的人也有他发挥优势的地方，只要使用得当，他也会成为一位能臣干吏。而究竟要怎么用，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朱翊钧觉得这两人很有意思。
    张瑞说完，就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无论眼前这两人是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自己不会给他们机会。如果再说下去，很可能就会招惹麻烦。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和李端谁都走不了。
    张瑞伸手拉起李端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李贤弟，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很快就要考试了，我们也要好好的温书。”
    李端闻言，点了点头。
    他的心里面很清楚也很明白，无论自己心里面有什么样的想法，如果不能考中进士的话，也只能在这里说这些话；如果自己能考中进士、能去当官，那自然就不一样了，自己能做很多的事。
    对着海瑞和王用汲抱拳行礼，张瑞和李端两人便直接告辞了。
    等到两人走后，海瑞看了一眼王用汲，没好气的说道：“都怪你！你看你，一来就把人吓跑了！”
    “这怎么能怪我呢？”王用汲摊了摊手，有些委屈的说道：“谁想到他们这么胆子小，就这样就吓跑了？这读书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海瑞瞪了他一眼，实在是懒得跟他计较。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用汲，海瑞笑着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刚到京城。”王用汲一边招呼旁边的小二上饭菜一边说道：“说起来，还真的有点饿了，要先吃饭。”
    闻言，海瑞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在江南那边干的挺好，但是还没有到任期，怎么就回来了？”
    听了这话，王用汲就是一愣，有些无奈的说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在南京，你在京城，京城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原本我还想回来问问你，没想到你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小二已经把吃的东西送了上来，简单的豆浆、小笼包。
    端起豆浆碗喝了一口，王用汲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海瑞脸色有些严肃，说道：“这一次的事怕是不简单。京城没有什么事值得你回来的。”
    海瑞做了顺天府尹这么久，京城的事自然很清楚。
    “陛下也没和你透露吗？”王用汲有些疑惑的问道。
    海瑞和皇帝的关系，王用汲可是很清楚的。自己算得上是海瑞的下属，如果皇帝要是用自己的话，应该会和海瑞说些什么。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海瑞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海瑞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陛下了。你也知道，皇后终于有了身孕，宫里面现在都在忙着这件事。我在这个时候也不太适合进宫去。”
    闻言，王用汲点了点头。
    他知道海瑞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外臣的确不适合进去，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皇后有了身孕这件事，在整个朝廷上下都是一件大事。皇帝成婚已经五年了，到今天皇后才有身孕。之前还有人因为子嗣的事非议过皇后，甚至有人担心皇帝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皇后有了身孕，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大明朝后继有人了。
    如果皇帝不能生孩子，那才是真正麻烦的事。上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皇帝是正德，结果就出了一个嘉靖，闹闹腾腾那么多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现在大家可不希望朝廷再出现这件事，所以皇后有身孕的意义实在是影响深远，朝廷都围着这件事开始转了。
    “无论什么事，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事，无非都是为国尽忠。”王用汲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相信陛下。”
    闻言，海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朱翊钧对这两人的谈话没有丝毫的兴趣，站起身子悄无声息的从后面退走了。
    两位臣子在这里叙旧，就不打扰他们了。
    离开摊位之后，朱翊钧继续往前走。
    现在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其他街面上的摊位也都摆了出来，门也都打开了，整个什刹海都热闹了起来。
    很快，朱翊钧就溜达到了什刹海的中心区。
    这里是什刹海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方。它位于什刹海的湖边，当初建造这里的时候，朱翊钧就把它定在了水边。
    为此，朱翊钧还对什刹海进行了扩建，周边的水也被挖的大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大到足够走花船，每次重要的节日，这里的湖面上都会聚集着各种花船，通宵欢乐。除此之外，湖边也栽了很多的树，修了很多的景观，有富丽堂皇的九龙戏珠，也有线条简单朴素的求是楼。这片区域是公开对外开放的，谁都可以来，基本每次有人到京城都会到这里来看一看。周围也都很热闹，算得上是一个大型的公园。
    微风一过，湖面波光粼粼，映在湖边的建筑上，更显璀璨辉煌。这里才是什刹海的中心，有京城最好的酒楼客栈，有京城最好的剧场，还有京城最好的商场。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京城最好的。
    很多商铺都贴着聚福的商号。所有人都知道，聚福商号就是这里的主要开发商。
    朱翊钧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每次来每次都觉得挺有意思。
    这里的市井气息很浓厚，每次在这里待着，心态都平和了不少。


第三八三章 杜十娘
    很快，朱翊钧就转到了聚福剧院的门口。
    此时，聚福剧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正在指着眼前的一副大画议论纷纷。
    看着眼前的这幅巨型海报，朱翊钧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个东西还是自己弄出来的，在每一次大演出之前，都会弄出这么一个海报来宣传，其实就是掺杂了一些油画技法的画布。
    这宣传海报当然不是普通演员能拥有的，必须是教坊司里面最有名的姑娘、最有名的剧目，否则根本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毕竟这个东西的成本可不低。
    “没想到今天晚上演的居然是《西厢记》。”朱翊钧有些感慨。
    张诚蹲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画，又回头看了看朱翊钧，脸色有一些迟疑，想说什么似乎又不太敢。
    画布上的人，在场的人都认识，朱翊钧也认识。
    杜薇，人称杜十娘，京城教坊司的头牌，不但长得绝美，而且十分有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唱歌也唱得特别好。当初剧院开的时候，她就被选了过来，结果唱了一首《西厢记》，演了一把崔莺莺，一下子就火了。
    有了这个产业之后，京城教坊司的很多姑娘都已经翻身了。现在想让她们出门接客，基本不可能。
    朱翊钧对她们很在意，这可都是摇钱树。后世娱乐公司怎么运营，朱翊钧就怎么运营，全是当红的流量美女。
    流量美女一出来，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波澜。无数人为之趋之若鹜，都想亲身体验一把。没必要把人和角色分得这么开，要是能睡一把崔莺莺，这得多有面子？
    于是京城无数富家公子都趋之若鹜。
    但如果你想用强的话，不行，无论是任何形式的逼迫，教坊司都会管。尤其是这样的名角，简直就是教坊司的宝贝。
    朱翊钧没阻止他们追求名角的路，只要你能俘虏姑娘的芳心，那就没问题，我甚至可以为你们提供睡觉的场所，你也可以把她带回家去。
    这一下，就刺激了无数人。京城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富家公子，有拿钱砸的，有拿魅力吸引的，甚至还有想搞英雄救美的，只不过英雄救美还没搞完，自己就先被拿下了。
    现在，整个教坊司出了好几个名角，杜十娘的崔莺莺、马湘君的白娘子、赵幼娘的窦娥、李媚娘的苏三，都是大名鼎鼎，被无数人所喜爱。
    比如李媚娘，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但是长得媚眼横波、体态成熟，简直就是人妻典范。喜欢这个调调的都对她疯狂的痴迷，每一次演出都爆满。
    除此之外，还有陆家双胞胎姐妹的女驸马。一对双胞胎，有男装，有女装，喜欢他们的人有很多。比如那些喜欢男风一点的贵族，对姐姐就无比喜欢；还有的人就同时喜欢姐妹两人。
    整个大剧院为朱翊钧赚了不少的钱，现在已经形成产业了，规模化经营。
    教坊司这边也准备开分店了，第一个定下来的地方就是南京，要去秦淮河大展身手。
    对此，朱翊钧没什么指示。你们这些人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跟我的关系不大。反正现在我已经把这些事情交给你们这些手下去做了。
    说实话，刚开始演出的时候朱翊钧也看过。
    宫里面的太后也喜欢这个调调，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会把她们叫进宫里面演一场。两位太后常常一边听《窦娥冤》，一边抹眼泪。
    “陛下。要不进去看看？”张诚见到朱翊钧站在这里没动静，小心翼翼的问道，
    事实上，张诚是想给朱翊钧一个台阶下。
    如果陛下您想进去就进去吧，看看里面的姑娘，您看上了谁、想睡谁就把她睡了，也不用不好意思，我给您帮忙。毕竟皇后现在有了身孕，您这也憋的时间不短了，看上里面的姑娘也不意外。
    至于说里面的姑娘愿意不愿意，那不在张诚的考虑范围之内。能伺候陛下那是你们的荣幸，轮得到你们愿意不愿意？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没好气的说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实在是没有想进去睡谁的意思。
    即便是想睡，也不能这么进去。最近朝野上下出现了关于自己的流言，当然了，他们说的不是关于自己的事，而是把李师师的事拿出来大肆宣扬。
    李师师是宋朝的名妓，宠幸她的人是谁？
    是宋徽宗。
    这是要把自己比喻成宋徽宗。
    只不过他们干的很隐晦，但依旧没有逃出自己的耳目。对此，朱翊钧根本就不在意，懒得搭理他们。
    宋徽宗的黑点又岂止李诗诗一个？
    如果放到自己这里，就不是黑点了。谁会在意一个千古明君有点风流韵事？
    对于很多人来说，皇帝没有点风流韵事才觉得奇怪。
    所以他们造谣，朱翊钧也没去管他们，不过他也不会把事情做实。跑进去睡这帮人那算什么回事？如果真要睡的话，那也要在进宫的时候。
    干咳了一声，朱翊钧直接就向西苑走了过去。
    还是回去看看娘子吧，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朱翊钧回到西苑之后，就见到了正在遛弯的王皇后。
    此时的王皇后小腹微微隆起，看得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
    她见到朱翊钧这身打扮，就知道陛下又跑出去玩了。对此，她也不意外。陛下在宫里面呆着憋闷，出去走走也好。
    大明现在虽然不算风调雨顺，但也算国泰民安，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发生，陛下玩一玩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翊钧走到王皇后的身边，伸手搀扶着她，笑着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妾身没事。”王皇后笑着说道：“陛下不用担心。看钧郎的样子，今天是出去了？不知钧郎今天去哪里了？”
    “去了一趟什刹海。”朱翊钧笑着说道：“还遇到一点有意思的事。”
    说着，他把海瑞和李端之间发生的事和王皇后说了一遍。


第三八四章 四大太监，三张不如一陈
    听到最后，王皇后也笑了，说道：“没想到海大人和王大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果真是童趣十足。”
    朱翊钧瞥了一眼王皇后，说道：“什么童趣十足？就是恶趣味。”
    在这件事情上，王皇后没有和朱翊钧争论。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一个亭子。
    朱翊钧扶着王皇后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不远处有人在修建草木，清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从湖面略来，令人心旷神怡。
    周围的人很快就把茶水、瓜果、点心都摆了上来。夫妻二人就更没有再继续走下去的打算了，一起在这里歇着聊天。
    “钧郎，我已经和母后商量过了，要进行一次选妃。”王皇后抬起头看着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闻言，朱翊钧一皱眉头，有些不快的说道：“不是说不弄了吗？你们怎么又搞起来了？”
    事实上，选妃这件事已经被很多人提过很多次了，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还是大臣们都提起过，不过朱翊钧却没有太在意，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他想要女人的话，可以自己去找。何况宫里面的女人本来就不少，想要的话可以随时拉过一个人。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钧郎，知道你宠爱妾身，可是不能总这样。现在已经有人说妾身善妒了。”
    王皇后这话倒是不假，而是发自内心的。
    她嫁给皇帝五年了，这五年来钧郎根本就没有宠幸过其他的女人。不用说其他人，就是身边的那位六姑娘，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说实话，不光是其他人，王皇后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她劝说过朱翊钧很多次，但是朱翊钧都没有接受。
    这次她有了身孕，就想趁这次机会把选妃之事办了。
    瞪了一眼王皇后，朱翊钧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算了，随你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朱翊钧站起来一甩袖子就走了。
    看着朱翊钧离开的背影，王皇后摇了摇头，捏了捏眉心，转身对身边伺候的宫女说道：“去告诉太后，陛下答应了。”
    “是。”宫女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离开了凉亭之后，朱翊钧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选妃之事，其实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皇后要弄就让她弄吧。说实话，的确要给她找点事干了。
    回到寝殿梳洗一番后，朱翊钧换了一套衣服，很舒服的斜靠在卧榻上，神情很淡然。
    转头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喝了一口水说道：“你说说吧，都有什么事？”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将一边的奏疏都拿了过来。
    只不过这些奏疏看起来就和普通的不一样，上面都有红色的条子，代表这是密奏。
    每拿过一本，张诚都会看看这上面的封押，没有被动过才会打开。
    这个东西其实早就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在密奏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经过专业的人士反复检查。张诚再来一遍，一来是防着底下的人作假；二来是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工作认真。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了这一套。
    朱翊钧眼睛微眯，也不搭理他。
    在这方面，朱翊钧很放得开。只要你认真办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你想表现就表现吧，只要你能引起我的兴趣就行。
    显然，张诚这一招完全没有引起朱翊钧的兴趣。
    很快，张诚就把第一封奏疏打开了，轻声说道：“陛下，这是外务府的奏疏，他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布局，两京十三省都已经有了他们的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做的不错，赏点东西给他们吧。”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
    听到这个消息，张诚的心里面五味陈杂，最多的不是高兴。
    这件事是由陈矩主导的，外务府的负责人是陈矩的干儿子王安。这些年，外务府发展非常快，人手已经遍布全国各地，主要以说书卖艺为主，招收了一大堆走江湖的人物；同时在各地创立堂口，搞起了情报买卖，每年不但赚很多钱，还能打听到很多情报。
    在这方面，锦衣卫和东厂都比不了，这就让张诚心里面很难受了。
    他这个东厂公公现在都没有这么大的力量。锦衣卫那边他就不关心了，反正锦衣卫也从来没有归他管过。朝廷上下谁不知道锦衣卫其实是张居正的人？
    对于这件事，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宫里面谁是权力最大的太监？
    答案只有一个，陈矩。
    他的一个干儿子掌握着内务府，一个干儿子掌握着外务府，权力大得没边了。
    外务府就不说了，内务府也是让多少人眼馋的。
    内务府负责的是皇庄，各地的皇庄名义上都归内务府管；丹药的售卖也归他们管，这几年他们凭借丹药就赚得盆满钵满。除此之外，他们还和勋贵勋戚拉上了关系。
    在外面办事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有人迎接、有人奉承，想办什么事甚至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种权势怎么能让张诚不嫉妒？
    宫里面四大太监，应该以自己为首才对。
    四大太监的说法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排名第一的就是陈矩，排名第二的是张诚。排名第三的是张扬，管着西郊的兵工厂、炼钢厂，还有兵仗局。
    排在最后的这一位，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谁都不敢小看。这个人叫做张鲸，他掌管着四卫营，是宫里面新晋崛起的人物，排名四大太监之末。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兵权有多重要，皇帝派这个张鲸掌管兵权，可见皇帝对这人的信任。
    张鲸相对来说竞争比较小，陈矩才是自己最大的对手。
    不知道谁传出来一句特别让人难受的话，“四大太监，三张不如一陈。”
    四个大太监，三个姓张，但是你们三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姓陈的。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三八五章 大明发展现状
    张诚也知道这三张不如一陈很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拿来挑拨自己四个大太监之间关系的，但这话还是怎么听怎么难受。
    这几年陈矩一直在宫外忙活着，离权力中心这么远自己都没有把他打倒。现在外务府的事要做完了，内务府那边的事也要做完了，陈矩要从外面回来了。等他回到京城之后，那自己还能打得过他？
    张诚的心情一片灰暗，但他也不是一个服输之人。他有了一个想法：有些事，有些时候还是要认的。自己既然一个人不如他，那就想想别的办法。三张不如一陈，那就联合起来试试看。如果自己三个姓张的联合在一起，还不信就压不倒他！
    想到这里，张诚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等你回来，咱们比划比划！
    朱翊钧对张诚的想法根本就不在意。
    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外务府，陈矩都只是负责筹建。比如内务府，朱翊钧不可能交给陈矩来管，这是要交出去的，自己已经选定了一个人。只不过现在还需要再做一场戏，才能把事办好。
    这场戏要怎么做，朱翊钧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已经大致上有一个计划了。
    “下一份。”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是，陛下。”张诚点了点头，缓缓的拿起了另外一份密奏，照例检查了一番，恭恭敬敬的打开快速扫了一遍，说道：“陛下，这份奏疏是内务府上的。内务府上奏，今年的各地耕种计划已经完成，春耕开始之后，便可以在各地开始大规模的耕种了。”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春耕这事对朱翊钧来说其实是一件大事，粮食在这个时代永远是最主流的东西。因为粮食就是统治基础，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在解决了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以后，才能去考虑其他的事。
    而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能不能吃饱饭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只有让他们吃饱饭，才能和他们谈其他的东西。人都要饿死了，唧唧歪歪有什么用？
    随着这两年皇庄范围的不断增大、高产作物的不断推广，大明朝的百姓在吃饭问题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除了有些地方闹灾、运输不便以外，基本不会出问题。
    为了应对这问题，朱翊钧在各地的皇庄也建了很多的粮仓用来储存粮食。这十分重要，在后世，国家也有储备粮。
    朱翊钧说道：“让他们好好干，不要搞出什么岔子来。你让东厂的人盯着点。”
    闻言，张诚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明白。”
    朱翊钧把身子靠在了龙椅上，抬了抬手说道：“继续。”
    “是，陛下。”张诚再一次答应了一声，又拿起一份密奏看过之后说道：“陛下，这份密奏是兵仗局上的。兵仗局兵工厂那边第一条步枪生产线已经建设完成了，他们准备开始试产。除此之外。兵工厂里面生产的火箭弹也已经组装生产线了，相信很快就能组装完成。新式火炮的试制也已经完成了。”
    听了这话，朱翊钧的眼前就是一亮。
    这两年在自己不断的投入之下，兵仗局那边的进步非常明显。首先，就是他们搞出了全新步枪的生产线，真正的标准流水化作业。
    兵工厂就在永定河的河边，使用的是河水带来的动力，简易的水力冲压机进行锻造，同时也使用了简易的车床。炼钢厂那边提供的新钢材不但能刻枪管的膛线，还能用来拉大炮的膛线，新的刻刀有足够的硬度。在这样的情况下，整条步枪生产线步入正轨了。
    第一条生产线的月产量能达到三千条，年产量能达到三万条。与之配套的还有子弹生产线，这个就需要大量的人力了，子弹的生产线年产量能达到一百万发。
    三万条枪配一百万发子弹，每条枪出厂的时候会自动配备三十发。总数看起来不少，但实际上并不多，但对自己来说足够用了。第二条生产线和单独的子弹生产线也在建设当中了。
    除此之外，还有火箭弹，这个东西难度并不是很大，除了身管之外就是尾翼。在这一方面大明朝是有经验的，无论是宋代的火龙出水，还是明朝的神火飞鸦都有这方面的意思。只不过朱翊钧给改变了一下，真真正正的做成了管状发射的火箭弹，而且还为其搭配了火箭发射车，行军的时候用马拉拉着，停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变成一个发射台。不过只能是九管，再多了就拉不动了，也不利于行军。
    样品做出来的时候，朱翊钧去看过，的确很是震撼。发射的时候只要点燃了引线，一窝蜂就出去了。摆上十几二十台一起发射，那效果惊天动地。
    当然了，基本就是打一发就废，想要重新装填至少要半个时辰。
    首先，火箭弹太大，填装都很费劲。不能靠人工，必须用脚手架，还要有滑轮。即便如此，装填也很费工夫，模块化根本就没有办法实现。
    朱翊钧也让他们制作了一些小型的火箭弹，但是威力不太好，射程近，爆炸威力也不强，但是胜在轻便，两人抬着就能走。有三管的，也有六管的，甚至是可以组合。
    朱翊钧觉得如果打山地战，甚至是在西南作战，肯定会得到那些将军们的喜欢。这东西就是连发的迫击炮，只不过装填需要的时间长，精确也不如迫击炮。现在大明做不出来迫击炮，这个小型火箭弹就是到顶的东西了。
    如果没有办法解决金属定装弹药，很多东西都是在开玩笑。想要解决金属定装弹药，就要解决炸药的问题。黑火药远远不足以实现那些设想。
    不是说其他的，黑火药制造的手榴弹，也就是边区造。朱翊钧去看了，的确是拉开扔出去就能炸响，然后一炸两半。威力真的是难以形容。
    你用黑火药装到金属炮弹里，那个爆炸效果。
    朱翊钧都不敢想了。


第三八六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现在这个时候，这种火箭弹是最好的东西了，甚至比火炮都要来的有效率。进行火力覆盖非常完美，虽然精度不足，但是胜在可以覆盖。
    即便到了后世，火炮的威力和精度全都非常非常高，也依旧没有将火箭弹挤出历史的舞台。当然了，也有某些国家搞带精确制导的火箭弹，射程甚至能达到四百多公里。那种火箭弹比起火炮来，威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朱翊钧相信，自己的小型火箭弹一定会在很长时间内影响世界的军事格局，肯定会成为游击神器，就像后世某国的幺零七型火箭炮。甚至因为这款武器还衍生出了一个教派，这个教派的名字就叫做幺零七神教。
    朱翊钧相信，自己这个玩意肯定也能成为潮流。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转头对张诚说道：“让他们把日子报上来，朕会亲自过去。”
    闻言，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是，陛下。”
    “对了，叫上马芳。顺便把刘显也叫上。”朱翊钧又补充道。
    想要俞大猷一起去是不可能了，这个家伙现在在天津卫。自从几年前去了天津卫之后，他就一直没回来。听说前一段时间还因为抢人，和戚继光发生了一些矛盾。原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就闹腾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戚家军要整编，俞大猷也要整编，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因为兵员的问题发生了冲突，最后都闹到朝堂上来了。
    其实朱翊钧明白，这是他们两人在演戏。即便不是在演戏，也是有默契的搞了这么一次。
    因为他们两人离得非常近，关系太好了容易让有心人有不好的猜想。
    朱翊钧不是那种心眼小的皇帝，换成心眼小的皇帝甚至都会挑拨臣子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领兵大将之间的关系，你们绝对不能穿一条裤子。
    在历史上，戚继光就是一个非常会演戏的人。尤其是在张居正倒台以后，他将武将明哲保身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张居正倒台以后，被牵连和惩罚的臣子有很多，很多人的下场都很惨。可是戚继光呢？
    按道理说，戚继光就是个武将，更应该被收拾。可是他没有，只是被贬斥回家了而已。回家之后他是怎么做的？
    和老婆闹翻了，被老婆赶出家门了，多惨，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在朱翊钧看来，被老婆赶出家门了又怎么样？
    戚继光他是官儿，可以住在衙门。他住在哪里不行？又不至于流落街头。
    后来被弹劾，官被免了，他也回家了。然后还有吗？
    没了。
    朱翊钧估计戚继光这么干，很可能是为了和家里人划清关系，不牵连家人。至于惧内，很可能是他自污的一种手段。
    对于武将来说，这方面的操作很重要。你一个武将要这么好的名声干什么？
    可能是贪污敛财这些名声太臭，戚继光不想要。害怕老婆又怎么样？
    这是私德，我只是害怕老婆，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俞大猷那个人虽然硬邦邦，但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和戚继光又不是没在一起合作过，两人原来好好的，怎么到了一起就闹腾起来了？
    在朱翊钧看来，这两个人就是故意的。
    甚至有人在朝堂上做起了文章，说什么戚继光是张居正的人，俞大猷是高拱的人，想要在朝堂上趁机挑起两派的斗争。
    朱翊钧根本就没客气，直接就把做文章的人抓了。
    敢说这样的话，那就把你好好的查一查。查出了几条罪名以后，朱翊钧也没有客气，直接就抄家斩首。
    很快，这事就平息了下去。
    俞大猷和戚继光那边，朱翊钧也分别写了书信给他们，让他们老实点，不要想太多。
    效果还是很显著的，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闹腾了。
    在京城就剩下刘显和马芳了。刘显没有去西南练兵，朱翊钧也不能让他闲着，就把他派到军营里面去帮马芳了，现在的效果倒也不错。
    这次去兵工厂，把他们两个叫上。等到兵工厂那边开始生产，京城的军队就可以开始考虑换装了，然后就是戚家军和俞大猷的部队。
    自己忍了三年，这三年自己是怎么过的？
    整天躲在后宫里面无所事事，不是钓鱼就是游玩，要不然就是陪着皇后做游戏，要不然就是看戏、数钱。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自己忍了三年，现在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是时候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也是时候干点大事了！
    张诚根本不知道皇帝的内心戏这么多。
    不就去视察一下兵工厂吗？用得着有这么多的内心戏吗？
    不过他还是在旁边恭敬的说道：“是，陛下，奴婢回头就吩咐下去。”
    闻言，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下一份。”
    “是，陛下。”张诚点了点头说道：“西郊的研究院已经落成了，旁边的研究院子弟学堂也落成了。他们上了奏疏，请问陛下什么时候可以开课？”
    研究院子弟学堂，自然是朱翊钧仿照后世的子弟学校搞出来的东西，里面招收的全都是那些在研究院上班的工匠的子弟。
    这个玩意，朱翊钧准备推广出去。
    研究院子弟学堂、兵工厂子弟学堂、炼钢厂子弟学堂、皇庄子弟学堂，这些全都是朱翊钧准备搞出去的推广。
    像自己这么一个皇帝，自然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勒紧了裤腰带也要把他们的知识水平提升上去。先从自己家的子弟开始，至于老师和人员，朱翊钧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当年自己收拢了京城那么多的孤儿，一直都放在西苑里面教导。之后每年都会收拢孤儿，这么多年也积累了很多的人才，这些人就是自己准备的星星之火，到如今，是时候把他们全都撒出去了。
    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人撒出去以后，他们就能教出很多的学生。他们教出来的这些学生，将来会为自己所用。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朝肯定会迎来一个人才大爆发。


第三八七章 草原歌舞团和马场
    朱翊钧想做的事实在是太大，想要颠覆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地发展，慢慢地积累实力。在没有积累出足够的实力之前，自己绝对不能乱来。
    朱翊钧也很着急，恨不得一天就能把大明建设成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能够直接殖民亚洲、制霸全球。
    可是朱翊钧很清楚，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路要一步一步走，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
    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够，想要推翻和改变一个阶级哪有那么容易？
    自己需要尽可能多的培养人才。只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成了多数，才能把事情做好。
    有一位伟人曾说过一句话，朱翊钧一直觉得很有道理，“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方面，改革，是要改革整个社会的基础。
    否则你的改革就是空中楼阁，没有一丝一毫的根基。甚至有的时候不用外力推，稍稍有一点震颤，整个楼就塌了。
    空中楼阁要不得，在这方面朱翊钧心里面很清楚。
    自己穿越到现在五年了，也积累了五年。
    在拥有系统的情况下，五年的时间自己才稍稍有一点点的资本。才稍稍能开始做一点点的事。
    朱翊钧从来都没有把外敌放在眼里。以大明朝的体量，以大明的能力，想要做到盛汉强唐都很容易。
    但是那种辉煌很短暂，不是自己想要的。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说道：“马上就到三月了。这样吧，三月初一开学，到时候朕会亲自过去。”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吩咐完了之后，朱翊钧想了想，又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回陛下，没有了。”张诚答应道。
    “那就这样吧。”朱翊钧摆了摆手就向外走了出去。
    他这次要去皇后那里，要好好的去安慰一下皇后。
    别看皇后白天表现得很大方要给自己选妃，可是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明白，没有女人在这方面是大方的。
    她这么说这么做，无非是出于皇后的身份。
    在这个时候自己要给她安全感，要让她觉得即便自己有了其他的女人，也还很喜欢她、很宠爱她。
    想到这些，朱翊钧就有些后悔了。要不就算了吧，太多女人好像也不是很好。
    不过朱翊钧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这是皇后的一番心意，两位太后也在盯着，宫里宫外的人也都在看着，大臣们也都上了奏疏。
    虽然会把事变得很麻烦，可是自己身为大明朝的皇帝，也是要有担当的。
    即便是自己不想做不愿意做的事，为了大明、为了天下安稳，自己即便是勉为其难，也还是要做的。
    想到这里，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我太难了！
    这一天晚上，朱翊钧在王皇后那里吃了饭，陪她过了非常安稳的一晚上。
    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旭日东升，阳光明媚，朱翊钧也准备好出发了。
    吃过早饭之后就上了马车来到了宫门口，马芳和刘显两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两人，摆了摆手说道：“走吧，不用行礼了。”
    说完，朱翊钧就重新退回了马车里，没有招呼两人上马车。
    收买人心可以，但是有些礼仪不能太过，比如和皇帝同乘一辆车，是要吓死人的。
    马芳两人也早有准备，出了宫门口各自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一看就知道是正儿八经的好马。
    这两年，朱翊钧在这支部队上投入最大的一部分就是马，重建马场的花费让朱翊钧都觉得肉疼。
    不过这笔钱还不能省，该花一定要花。
    在草原上打仗，马不好是肯定不行的。你的马耐力不行，速度也不行，你怎么跟人家打？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心中暗自发狠，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把草原征服了，让他们给自己养马。
    到了那个时候，马场这笔钱就能省下了。不，不仅要让草原养马，还要让他们载歌载舞弄个草原歌舞团。
    想到这些，朱翊钧的心里面终于好受了点。
    或许可以想一点别的办法搞钱。
    朱翊钧摸着下巴又开始琢磨了。
    赛马！
    朱翊钧的脑海之中出现了这样一个词汇。这是一个大生意，回头好好的琢磨琢磨。
    这事要能成的话，就能负担朝廷一大半的养马成本。搞一些好马，卖给那些参加赛马的权贵，让他们好好地花钱买一匹好马。
    至于如何把价格炒高，对于朱翊钧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这事他已经干过一次了，上辈子也听过很多。附带还能开拓很多产业链，就不一一举例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奔兵工厂。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的大明朝皇帝陛下正坐在马车里面琢磨怎么坑他们的钱。
    即便朱翊钧这几年没少攒钱，但真花起来真是觉得不够，光靠丹药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皇庄那边基本没有什么利润，那里主要产出来的是粮食，大部分都被朱翊钧存起来了。
    他在全国各地修了很多的粮仓，存了大量的粮食。正是因为这样的政策，才把粮食维持在了一个很低的价格上。
    这也就导致利润非常低，对于朱翊钧来说不赚钱。好处也是有的，粮价低了，百姓就好活了。
    朱翊钧相信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内，大明会出现一次人口暴增。毕竟有粮食了、有饭吃，那就有孩子生。
    当然了，朱翊钧不会考虑计划生育。天下这么大，大明的人口远没有到饱和的程度，即便饱和了也没有关系。
    地球这么大，大明可以走遍天下。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兵工厂的门口。
    张扬很早就带着人在这里迎接朱翊钧了。
    等到朱翊钧从马车上走下来，周围早已跪了一圈人。
    习惯性的摆了摆手，朱翊钧说道：“免礼吧。”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来，朱翊钧对着张扬招了招手。
    等他到了身边，朱翊钧说道：“不必搞这么大阵仗，让别人都回去。”


第三八八章 再次试枪
    “是，陛下。”张扬连忙恭敬地答应了一声，挥手就让别人全都退下去了。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朱翊钧板着脸说道：“朕就是过来看看你，干嘛搞这么大的阵仗？这些人都不用干活的吗？瞎胡闹！”
    闻言，张扬连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认错道：“奴婢知错了。”
    陛下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批评他，就证明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但是皇帝的话要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面。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起来吧，带着朕进去看看。”
    “是，陛下。”张扬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虚擦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脸色又严肃了起来，连忙跟着朱翊钧一起向里面走了进去。
    自从成了四大太监以后，张扬也有些发飘了。朱翊钧这一次借着这个事，也是想要敲打张扬一下。
    人有的时候不敲打不行，尤其是这些太监，一有权就太容易发飘了。
    实际上这种错误很难避免，无论是聪明人还是蠢人，都一样。即便是聪明如当年的严世藩，不一样飘上天了？
    即便是张居正，也一样发飘，总觉得他自个儿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做得到。
    朱翊钧无数次在心里面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兵工厂后，朱翊钧没有绕弯子，直接就让张扬带着去步枪的生产线了。
    这是朱翊钧非常非常看重的地方，后装膛线枪、定装弹药都是了不起的东西。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步枪的生产车间。
    这里很宽广也很干净，整个场地被分成了不同的几个区域，有生产枪管的，有生产枪托的等等。所有的零部件生产完成之后，回到组装车间进行组装。枪械组装完成之后，还要进检验车间。
    每一把枪都会进行检验，检验过后，检验员的名字都会做登记和记录。如果最后枪出了问题，会找检验员问责。每一个生产环节都是如此，每一个零部件都能找到相对应的负责人。无论哪一个部分出问题了，都能追根溯源。这些东西牵扯到了他们的绩效和考核，没有人敢马虎。
    这种高标准严要求是必须的，这就是军工产品，可靠性永远排在第一位。
    如果训练出了一名神射手，却因为枪械炸弹受了伤，朱翊钧不得心疼死？
    每个部门都参观了一遍之后，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张扬问道：“你们进行试制了吗？”
    “回陛下，已经试制了。”张扬连忙说道。
    整个生产线建成以后，他们就已经造了一批枪。要试试能不能行，如果不行的话还要进行调试和改进，不然的话报给陛下了却半路出了问题怎么办？
    在得到皇帝要来视察的旨意之后，张扬又连忙让人又试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很多人都没有休息，干了一晚上。朱翊钧能猜到，但也没管，问张扬道：“你们通过这条生产线造出了多少支枪？”
    “回陛下，总共造出了三百支。已经检验过了，没有问题。”张扬连忙躬身答应道。
    闻言，朱翊钧还没有什么表示，跟在他身边的马芳和刘显已经激动得不行了。
    如果说谁最期待这一天，那就是马芳他们两人了。
    朱翊钧派给马芳的那十支枪早就报废了，送给戚继光的那一批现在还能用，但是估计寿命也快完蛋了。说实话，还是材料不过关，寿命使用比较短，打两千发子弹以后膛线就磨平了。
    虽然更换枪管以后还能继续使用，但是整体效果就会变得不那么好。不过有了现在的生产线以后，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即便如此，每支枪更换过两次三次枪管以后，基本就不行了。
    “那就去试验场看看。”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靶场。
    这里是检验部门的靶场，建得非常标准，有固定靶，也有移动靶，做出来的东西在这里检验非常合适。
    很快，就有人把枪和子弹抬了上来。长枪全都装在木箱子里，用稻草做的隔层。
    朱翊钧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枪，摸着冰冷的触感、沉甸甸的手感，心里十分满足。自己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过来的人，火力不足的恐惧一直刻在骨子里。
    伸手接过张扬递上来的子弹，朱翊钧快速压了进去，随后拉动了枪栓，将子弹推到了枪塔里，拉开前面的准星，瞄准了不远处的靶子。
    “砰！”
    随着朱翊钧扣动扳机，一股白烟升腾而起，眼前也是火光一闪。
    闻着冲出来的这个味道，朱翊钧下意识的就咳嗽了两声。
    黑火药，实在是没办法避免的东西。
    朱翊钧咳嗽了几声，不远处已经有人跑到靶子的面前了，随后挥舞起手中的小旗示意成绩。
    六环。
    朱翊钧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一边的张扬反而有些担心了。
    陛下不会觉得枪造得不好吧？
    伸手把枪递给了身边眼热手痒的马芳，朱翊钧笑着说道：“试试。”
    “谢陛下。”马芳连忙点头答应道。
    他很激动，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一边的刘显也跟着马芳一起拿起了枪，两人对这种枪再熟悉不过了，熟练地上子弹，熟练地拉枪栓。
    “砰！”
    “砰！”
    两声枪响之后，马芳两人眼中全都是兴奋的神色。
    实际上，朱翊钧对这种东西不太满意，可也知道这已经是当前的工艺能做到的最顶端了。想要生产金属定装的弹药太费劲了，炮弹那边都还没搞定，更不要说枪械的子弹了。距离自己想看到万炮齐发的名场面，恐怕要等好久。
    而有了金属定装弹药，很多事情就能干了
    不过使用纸质枪弹，有一种枪械也可以提上日程，这种枪械就是大名鼎鼎的加特林。当然了，不是很多人印象中的那种。
    这种枪的名字叫做手摇式加特林，听说过的人怕是不多。


第三八九章 武器代差
    手摇式加特林有很多的优点，也有很多的缺点。
    首要优点就是射速快，即便是手摇的，一样能达到每分钟两百发的射速。这是射速一般的枪械根本就不能比的。
    缺点也很多，比如比较大，必须放在车上像火炮一样用马匹牵引；造价也很高，在黑火药的阶段，这玩意就是一个秒男，使用时间不长。
    黑火药燃烧之后会产生很多的残渣，这些残渣就会停留在手摇式加特林的内部，需要进一步清理，否则的话枪械就会出问题。
    纸壳枪弹勉强能达到使用要求。当然了，如果想要进一步的话就要弄出金属枪弹。只不过金属枪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出来。
    只能尝试做出那种融合枪弹，就是以金属底托为主的纸质枪弹，使用铜来铸造，价格非常高昂。
    朱翊钧也很无奈，但还是想要制造一些试试看。如果短时间内需要火力压制的情况下，这个东西就很好用。
    不过眼前这些步枪已经让他很满意了，这是在这个时代、眼前这种科技局面下能做到的最强了。
    如果想要更强，只能等装备的更新换代。这已经到了有代差的程度，想要再进步一代的话就很难了。虽然不是不能做到，但是需要时间。
    下一个武器进化的代差，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朱翊钧短时间内是不会给大明朝的军队再换装备了，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是不断换装备的，但是研究一代是肯定要的。
    下一代，大明朝的军队就是一战的装备。
    “走吧，再去看看别的。”朱翊钧笑着看了一眼意犹未尽的马芳和刘显。
    看得出来，这两人是真的喜欢这些枪械。
    只不过他们再恋恋不舍，自己这个皇帝开口了，他们也就把枪放下了。
    这些枪很快就会拿出去给他们装备上，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玩。
    一群人在张扬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旁边的院子。
    这里就是张扬用来生产火箭炮的地方，一走进去就看到了成排的火箭发射车。发射车看起来十分简陋，两个轮子，上面九个桶，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朱翊钧明白之所以这么干，其实是为了减重。因为这种造型可以让一匹马拉着就跑，而且能跑很远，这样可以大大提高军队的机动能力。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扬，朱翊钧对他招了招手说道：“放一炮试试，朕也想看看。”
    “是，陛下。”张扬连忙答应道，开始招呼手下做准备。
    他们动作很快，很快就把桌子椅子都抬到了一个类似观众台的地方来，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请上观席。”
    等到朱翊钧等人坐下，不远处的演练开始了。
    在朱翊钧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马蹄“得得得”声，一匹马的身影出现在了演练场上。
    马后拉着火箭炮发射车，动作快速到了场地中央。
    随后便是人员解马，因为开炮的时候不能让马站在那里。一旦惊马，马匹拉着发射车乱跑的话，那就糟了。先不说准头的问题，主要是怕误伤己军。
    四个人很快就把马匹卸了下来，其中一人牵走了大马，剩余的三个人在地上套上了铁环开始钉钉子。这是在固定整个火箭炮车。
    很快，整个火箭炮车就固定完成了。
    有人坐到了后面的一个小凳上，开始不断地调整火箭炮的角度，用手指不断地比划。这是在调整角度进行瞄准。
    不过朱翊钧明白，这种瞄准只能做到一个大概，想做到精准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进行火力覆盖。
    不过这种测距方式对于老炮手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木箱子被抬了上来，这几个人快速将箱子撬开，从里面捧出了长达一米多、碗口粗细的火箭炮。
    从朱翊钧这个位置看过去，火箭炮的炮身在阳光下隐隐有光泽出现。
    这炮弹不是金属的，是陶瓷的。如果使用铸铁的，太重了会影响发射距离；如果使用铜的或者是铜合金的，太贵，朱翊钧太心疼。
    可是如果把这个换成是陶瓷的，就没有什么问题。对于大明朝的工匠来说，烧一个固定形状的陶瓷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而且陶瓷造价低、成本非常低廉、爆炸之后的威力非常大；除了运输的时候容易磕碰碎掉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
    至于运输的问题，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甚至可以运送火药到需要使用它的地方去烧制筒子，难度也不大。这火箭炮弹是用来炸的，不需要非要用景德镇的瓷器，只要能烧制就行了。
    除了这种一米二长度的，张扬他们还曾经制造过一个长度超过两米的。
    那个结果，
    啧，
    朱翊钧就直接摇了摇头。
    经过反复的实验，最终确定了一米二的这个规格。当然了，如果再往小的做也不是不可能，也有做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型号，还搞出了一种单兵携带的型号。
    这种火箭炮弹型号长度只有四十厘米，非常小巧，可以背在身上。但即便是这种小巧的，射程也能达到八百米。如果在山地作战的时候，每人背上两根一起发射，真的能打出火力覆盖。
    而现在这种一米二的火箭炮弹，射程能达到两千米。这种东西在历史上曾经也发挥过很大作用，朱翊钧很清楚记得当年自己的国家就曾吃过这个东西的亏。
    最早，这种火箭炮弹是自己国家弄出来的，只不过后来传到了欧洲，在整个东亚范围内也传播很广泛。
    眼光高的人自然是有的，那一次出现的眼光高的人就是一个印度人。
    十八世纪英军侵入印度，一七九二年到一七九九年的第三、第四次迈索尔战役中，印度仿制改良的中国火箭对英军造成了大量伤亡。在战争结束后，英军将缴获的火箭带回国内，在伍尔维奇皇家兵工厂服役的炮兵上校威廉.康格里以此发明了康格里夫火箭。
    康格里夫火箭采用铁或铜制外壳、新型固体黑火药颗粒推进剂，拥有燃烧、爆炸等多种弹头。


第三九零章 火箭弹做成了！
    由于康格里夫火箭的尺寸和弹头多种多样，所以很难有一个广泛的尺寸定义。大英百科全书的说法是：“康格里夫火箭重十四点五千克，箭体长一点零六米，直径零点一米，配有一根四点六米长的导向杆，射程一般为一千八百米以上。”
    康格里夫火箭服役后，参加了1812年的莱比锡战役、美英战争和后来的两次鸦片战争。
    在这两次鸦片战争当中，自己的国家就吃了这个玩意的大亏。因为经过几次改进以后，康格里夫火箭的射程已经能达到五千米了，不但打得远，而且威力大，对密集阵型的军队绝对会造成非常大的杀伤。
    朱翊钧现在造出来的这种火箭炮，虽然射程还达不到五千米，但两千米是妥妥的，而且采用了多管连发的方式。
    英国人造的那种东西不行，但是朱翊钧这个可以。英国人那种采用的是特别长的导向杆，原本一米多长的火箭弹加上导向杆能有五六米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窜天猴。朱翊钧自然不会采用这种原始且落后的稳定方式。
    经过大明工匠们的不断研究和改进，直接在尾部加上了三角尾翼，参考的是弓箭尾部的羽毛。这也是为什么张扬他们研究了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如果做一个大穿天猴，根本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在下面绑一个很长的棍子就可以了。不过朱翊钧看不上只能单发的窜天猴。那玩意想要连发基本不现实，稳定性也不好。
    如果火箭弹能装备尾翼，就能连发。现在准备演练的火箭弹就正是这样的装备，张扬的手下正把火箭弹从后面推进发射筒。
    将火箭弹推进去之后，他们就开始布置引线，将所有的火箭弹通过引线连接起来，从一头点燃，达到连发的目的。就像是后世的礼炮，采用引线串联。
    等到所有的火箭弹都装进去以后，他们开始固定挡板。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以后，四人便推到了一边。
    其中一个人手里面拿着火把，没有丝毫犹豫，在延长出来的引线上点了一下。
    “呲！呲！呲！”引线很快就燃烧了起来，升腾起了一小股白烟。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火箭弹尾部发出了呲的一声，屁股后面一股火花喷涌而出，直接飞上了天。
    “嗖嗖嗖！嗖嗖嗖！嗖！”一发接一发的飞了出去，很快就落到了远处。
    “轰隆！轰隆！”不绝于耳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火光漫天，尘土飞扬，一阵硝烟随着风传了过来。
    鼻翼快速抽动了两下，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火箭弹终于做成了！
    有了火箭弹，大明在战场上就不缺远距离攻击了。
    现在的火炮实在是达不到这种效果，大炮还需要继续深入研究。
    朱翊钧对着张扬说道：“很好，你做的不错！这份功劳朕记下来了，回头好好的赏赐你。”
    闻言，张扬连忙趴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奴婢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刚刚被皇帝敲打过，心里面可是没有一点的底气。现在皇帝这么说，他的心里面终于有了底气，也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苦没有白受。
    看到火光冲天的这一幕，刘显和马芳也是震惊不已，两人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嘴巴张得老大。
    他们脑袋里面在快速思考着，琢磨这个东西该怎么用。
    两人心里面都有想法，但都知道这是一个好东西。无论把这个东西用到哪里去，肯定会威力非凡，肯定会让很多人吃亏。比如在整天嗷嗷乱叫嚣、以为自个儿是匹狼的草原人那来几发，他们就会夹起尾巴做只舔狗了。
    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看过枪，又看过火箭弹，两人都觉得热血沸腾的。
    他们再向朱翊钧的时候，目光之中就充满了炙热。
    皇帝，快把这些东西全给我，我要去上场打仗了！
    有了这么好的东西，不打一打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朱翊钧对两人炙热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们两个看着挺爽，事实只有朱翊钧自己明白，很多东西你不能光看着爽。很多时候，看着爽的东西背后都很痛苦。
    比如这些东西，你们是看着爽了，可是想到要装备需要花费的钱，朱翊钧心里面就觉得很痛，真的很痛。
    两人见皇帝不搭理自己，也没有办法，不过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皇帝你以为不搭理我们就行了？你太天真了！
    他们的想法，朱翊钧自然也猜得到。他直接站起身子迈步向台子下面走了出去。
    这里已经看完了，咱们换地方。
    接下来，朱翊钧又参观了其他的生产车间。
    大炮那边就不用说了，他们造出来的大炮朱翊钧都不满意。唯一让朱翊钧觉得还不错的，就是他们造出来的舰炮，放在船上用的，不太限制重量的那种。
    他们造出来的这个玩意足够大，也刻了膛线，能发射爆炸弹。他们的灵感来源于火箭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火箭弹，屁股后面点燃，然后直接发射。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保证射程和精度，铸铁的炮弹也能装很多的弹药，爆炸的威力有保证；缺点就是太重了，除非放在船上，否则很难保证精准度。
    这玩意看起来和阿姆斯特朗炮差不多，当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军队就是用这种炮打垮了大沽炮台。他们非常精准，威力非常大，射程也非常远。
    朱翊钧看着这些大炮，伸手轻轻摸着冰冷冷的炮管，眼神中也逐渐充满了火热，神情慢慢变得复杂。
    两世为人，每每想起那些事，那些血与肉填充的战场，朱翊钧心里边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上辈子那样的事，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发生！
    朱翊钧在心里面暗自发狠，转头看向张扬说道：“这些炮，换个地方铸造。放在京城并不是很合适。”


第三九一章 重塑大明必要重塑人心
    自己现在用不了舰炮，也没有办法装备给其他的部队，唯一能用的就是俞大猷那边，放到船上去。
    正好就送到俞大猷那里去，弄到天津去造比较合适。
    朱翊钧没等张扬答应，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实际上，这种事也不用张扬答应。皇帝随口一说，他随口一听，这事做主的还是皇帝。
    迈步向外走着，朱翊钧脸色也变得更好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变得非常的简单了，终于可以把自己研制出来的这些军械装备到军队上去了。等到军队装备了新的军械，就可以想办法搞一点别的事了。
    除了大炮之外，朱翊钧还看了其他的东西，比如一些小型的火器，包括手榴弹。
    手榴弹也被造出来了，无论从造型还是威力上看，这就是妥妥的边区造。
    朱翊钧也没有去苛责那些工匠，能搞出这个东西，说实话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
    对这个边区造，朱翊钧很满意，到了战场上肯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把整个军工厂上下都看了一遍，朱翊钧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到寝殿之后，朱翊钧就把整个军队装备的事做了重新安排。
    首先要装备的肯定就是马芳和刘显的部队；其次，还要给戚继光那边考虑一下；除了戚继光，辽东应该也要送一批过去，李成梁那边也需要。
    现在的李成梁远不是后来养兵自重的李成梁。
    大明朝的官员素质有两个下滑十分厉害的时期，其中一个就是嘉靖皇帝当政的时候。
    在严嵩的统帅下，大明朝的官员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人品道德，还有能力下滑得都非常厉害。可以说，人心坏了，人的道德品质直接跌了好几个层次。徐阶上台以后也没好多少。
    真真正正好了一些的时候，就是张居正这十年做事的时候。他培养了一批还算能用的官员，道德上虽然不算多高尚，但是能力还不错。当然了，如果与以后相比，这个时期张居正培养的官员在道德上也没有毛病。毕竟后边的太差了，正所谓全靠同行衬托。
    第二个下滑期，就是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态度导致的。历史上的万历十年，张居正呕心沥血之后死了，结果呢？
    得到的不是万历皇帝皇帝对他的恩赐，反而是对他的报复，万历皇帝对张居正进行了大清洗。
    在外面的臣子看来，张居正是什么？
    张居正即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他是万历皇帝的老师，十年以来兢兢业业，教导你、为你的江山出力气。即便他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你一个做学生的至于这么报复他吗？
    同时，万历皇帝清扫张居正的时候，牵连了一大批人，这也就使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翻身了。这些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底线，没有什么素质，官员的素质和人品急剧下滑。
    等到了万历末年的时候，党争已经势不可挡了。那个时候的人品和素质就更没法看了。
    进入天启皇帝时期，魏忠贤上位，那个时候官员的人品道德基本玩完，只剩下疯狂内卷。
    如果说现在还有一小部分靠得住、大部分勉强合格，天启时期就是一小部分勉强合格、大部分靠不住。
    李成梁在看到了戚继光的遭遇之后，他也心慌。戚继光是什么人？多么大的名声？为了多大的功劳？多会做人？
    可结果呢？
    还是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于是，李成梁就悟了，还是养寇自重比较靠谱。
    事实证明他也是对的，他们李家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收拾，一直在辽东。当然了，最后玩大了，把自己家玩进去了，儿子也战死了。这也算是李成梁某种程度上的自食恶果。
    朱翊钧之所以要建立学校、建立各种子弟学校，就是要重新教育一批人出来，脱胎于现有的教育体制。
    在朱翊钧看来，大明朝的人心出问题了。
    如果没有这些人、没有这些学生帮自己，自己想要重塑大明根本不可能。
    你想要重塑一个国家，除了经济、政治等制度以外，还要重塑人心。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朱翊钧相信自己能做到。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一直都在西苑里没有什么行动。
    不过京城的有些人都知道，皇帝的动作不小。京城的兵工厂开工了，宫里面的钱像水一样的流了出去，每天都会有无数的枪械被制造出来，全都被送到军队里面装配了。
    这一操作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意。
    坐在椅子上，朱翊钧喝着茶水，看着眼前的张诚说道：“把那些奏疏都挑出来，看看总共有多少分？”
    “是，陛下。”张诚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根本没有去看张诚。
    很快，所有的奏疏就都被挑了出来。张诚小心翼翼地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轻声说道：“陛下，今天总共有三十六份奏疏。”
    “官职最高的是谁？”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回陛下，官职最高的是户部右侍郎金学曾。”张诚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脸色也有一些担心。
    他知道陛下的心情并没有看起来陛下表象上的那么云淡风轻、那么好。
    伺候皇帝这么长时间了，张诚也懂了皇帝生气发脾气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凡皇帝波澜不惊的时候，那你就要小心了。
    在张诚看来，皇帝现在这么波澜不惊的，着实有些吓人。
    听到这个名字，朱翊钧就是一愣。
    他看了一眼张诚，也明白张诚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了。
    因为这个金学曾是自己的人。朝堂上，能得到自己这个皇帝看重和提拔的人不多，金学曾就是其中之一。
    显然，张诚也觉得金学曾这一次不应该反对皇帝。
    你摸着良心想想，你是皇帝的人，你怎么能猪油蒙了心似的跟着凑这个热闹？
    你怎么能跟着那些眼睛被糊了狗屎的人一起瞎反对皇帝呢？
    难道你忘了皇帝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恩了吗？
    还是说，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第三九二章 杀一个贪官就能救一些百姓
    “把人找来。”朱翊钧说道。
    “是，陛下。”张诚连忙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跑出去找人了。
    朱翊钧坐着无聊，就把其他的奏疏也拿过来翻看着。
    看着看着，朱翊钧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伸手拿起金学曾的奏疏，朱翊钧脸色就更古怪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先是张诚从外面走了进来。
    随后，金学曾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行礼，“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缓缓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说道：“免礼。难得进宫一趟，陪着朕走一走。”
    “是，陛下。”金学曾答应了一声，连忙跟在了朱翊钧的身后。
    君臣两人很快就出了大殿，来到了湖边，沿着岸边光滑的石板路向前走。
    走了两步之后，朱翊钧说道：“你的奏疏，朕看到了。最近有很多人上了这样的奏疏，其他人的，朕不太在意。”
    闻言，金学曾脸色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他明白皇帝对他的看重，他也一直是以皇帝的人自居。
    朝堂上很多人都知道，皇帝已经开始在朝政上安插人手了。毕竟皇帝的年纪已经大了，按理说早就应该亲政了。
    可是自从皇帝大婚之后，皇帝一直都没有这个倾向，已经整整过了五年，依旧没有这个倾向。
    皇帝现在唯一做的事就是安插和培养自己的人手，而且做的也不多，也就搞那么几个。
    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说什么，即便张居正都不会说什么，反而会帮着朱翊钧培养这些人。
    甚至很多人都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似乎皇帝把张居正当成他的老爹了，只要张居正不死，那他就不亲政。皇帝现在安插培养的人手，是为了他以后亲政做准备的，怎么看都像是太子在为自己将来登基做准备。
    甚至连金学曾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皇帝这么说话，他一点都不意外。
    “说说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是，陛下。”金学曾想了想之后说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臣不知道。臣也知道可能会有人不安好心、想要贪污朝廷的钱财。”
    “在户部这两年，臣见的很多，很多钱莫名其妙的就没了。账面上都做的很平，钱却没有用到正地方。”说到这里，金学曾有一些咬牙切齿。
    他看向了朱翊钧，想看看皇帝的反应。
    这也是金学曾最不满意皇帝的一点。
    当今皇帝是个很有才华的皇帝，胸襟宽广、雄才大略。可是金学曾就不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不亲政？为什么要让张居正在前面做事？
    这两年，金学曾也观察过张居正。
    张居正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可是这不代表他没有问题。比如朝廷从上到下的贪污问题，这个问题就非常非常严重。
    朱翊钧笑着说道：“你想查？”
    闻言，金学曾的脸上又迟疑了片刻。
    说实话，他想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办不到，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力量。
    “如果陛下支持臣，臣就能查。”金学曾咬了咬牙说道。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笑得很开心，说道：“如果朕真的想查，也不会用你，而是会用海瑞来查。”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天下有多少清官？有多少贪官？”
    “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黄河之沙。”金学曾黑着脸说道：“可是也不能因为如此，我们就不管吧？越是不管，贪官岂不是越多？”
    “杀一个贪官就能救一些百姓。杀的越多，就能救的越多。”
    朱翊钧笑着说道：“想法倒是不错，也颇有几分海刚峰的气势。好啊，很好，希望将来你也不忘初心。”
    金学曾有些失望，低垂着眼沉默了起来。
    他不想等什么将来，他现在就想干。不说其他的地方，至少在户部这个地方查一查，从上到下的清查一次，把所有人全都清理出来。
    可是看皇帝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这么办的意思。自己的话虽然说的没有那么明白，但他相信皇帝已经听明白了。
    金学曾的神情黯然非常，甚至整个人有些微微佝偻。
    “不是不让你查。”朱翊钧在旁边无奈的说道：“但是朕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只能靠你自己。能查到什么程度，也只能是你自己定。”
    闻言，金学曾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直接抬起头，面露喜色的躬身说道：“多谢陛下！臣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让陛下失望！”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事实上，朱翊钧并不看好金学曾的行动。
    大明现在的官场就是这个样子，你根本就没有办法逃避或是逃脱。就像后世某个地方的廉政公署一样，搞出了很大的力气查警察，可最后怎么样了？
    还不是被特赦了？
    除非你下定大决心、大魄力，把他们所有人都换了、挖了根子。否则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社会风气。
    不过金学曾说的一些话，朱翊钧是赞成的，比如他说的杀一个贪官就会救一些百姓。
    虽然现在自己不能挖根子，但是的确杀一个贪官就能救很多百姓。
    所以金学曾想这么干，朱翊钧也不会阻拦他，甚至还会暗中帮帮忙。
    只不过这件事就不能让金学曾知道了，回头吩咐下去也就是了。毕竟自己在暗地里还是有些人和力量的。
    朱翊钧见金学曾情绪好了不少，笑着说道：“说说你的奏疏吧。”
    “是，陛下。”金学曾连忙说道：“陛下最近大肆兴建兵工厂和炼钢厂，臣知道这是好事。陛下把钱投在这上面，为的是富国强兵。陛下雄才大略，有吞吐天下的大志，直追成祖皇帝。”
    朱翊钧不动声色的听着。
    往往大臣们都是先拍马屁，拍完马屁再提意见，这是基操。
    果然，接下来金学曾话锋一转，“可臣还是有话要说，臣觉得陛下现在不应该做这些。”


第三九三章 陛下雄才大略
    这话一出来，现场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周围的太监全都躬下了身子，包括张诚在内。
    所有人都觉得金学曾在作死。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当今陛下雄才大略？谁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这么多年，陛下宫里面赚了多少钱？陛下花出去干什么了？
    除了每年给皇后添点首饰之外，陛下自己什么都不花。一年的衣服也就那么几套，洗来换去的绝对不浪费；每顿饭不会超过六个菜，基本都是四个菜，早饭吃得更简单。
    宫里面勤俭节约，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陛下把钱都花到了其他的地方，比如研究院。
    很多人都去过研究院。那是研究院吗？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园林。
    皇帝在研究院花费了大量的钱财。那么一个园子，皇帝不是用来享受的，是给那帮人用来研究东西的。
    而研究出来的东西就是最近大家见到的炼钢厂和兵工厂。
    新式的枪械大家都见过，没见过的也听说过。所有人都知道研究院研究出来的东西有什么样的威力。
    皇帝建造了炼钢厂和兵工厂生产这种新式的装备；又让马芳和刘显练兵。
    两位名将练出来的自然是精锐，精锐的人马加上精锐的装备，皇帝要干什么还用说吗？
    各地都在收拢土地，各地都在囤粮。
    皇帝这是要学祖上打仗！
    打哪里还用问吗？
    当然是打北边！
    对于大明朝来说，没有什么危险比北边来得更大。
    倭寇虽然闹腾的厉害，但也不过是在经济层面的影响比较大。
    真正说让大明有危机感的，就是北边。不把他们给消灭掉，寝食难安。
    显然，当今陛下也继承了这样的意志。
    即便是没有被挑明，但是大家也都明白，皇帝就是要这么干了。
    在这件事上，也有人劝说过，可是皇帝不搭理。他花的是自己的钱，外面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
    如果有人太激烈了，皇帝就会把这人送走，要么送到北疆去，要么送到南疆去。
    用皇帝的话说，去看看当地百姓的生活，去看看那些被劫掠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看过了之后，你再回来劝谏朕吧。
    自从那以后，基本就没有人再在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谁能想到，今天金学曾就开这样的口了？
    这位可是当今皇帝的心腹，是当今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居然说这样的话，这不是作死吗？
    朱翊钧转头看着金学曾，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现场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金学曾躬着身子一动都不动。
    他的态度很坚决，神情也很坚持。
    朱翊钧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金学曾。
    之所以提拔这个金学曾，是因为这是一个正直且有坚持的臣子。他在历史上没有得到重用，非常非常的可惜。
    就像朱翊钧所思考的一样，万历十年张居正倒了以后，大明朝的官员素质呈直线的下降，像金学曾这样的人就不多了。
    金学曾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他的眼光非常准，主要的功劳就是推广高产作物。
    在原本的历史上，金学曾做的是福建巡抚。福建遭受了台风的灾害，老百姓的庄稼毁于一旦，需要重新耕种。
    可是即便重新耕种的话，也不一定能吃得饱肚子。于是金学曾就到处寻找高产的种子。
    有人献上从吕宋偷带回国的甘薯，金学曾下令在福建推广，帮助百姓度过一次大灾荒。
    金学曾还在总结陈振龙父子经验的基础上，写成中国第一部有关番薯的专著《金薯传习略》。只不过他的这份好东西并没有用到实际上。
    大明朝的朝廷那个时候正在忙着党争，又有谁想到做实事呢？
    这导致了这么好的高产作物没有被推广开。如果全国范围内推广高产作物，说不定大明能熬过小冰川期。
    除了番薯以外，他们还从国外引进了马铃薯、番茄、辣椒、洋白菜、四季豆等。
    这件事一直到徐光启的时候，这一位将番薯引出了福建，推广到了淞沪一带。
    可惜啊，仅仅在江南一两个省之间推广。广大缺粮的北方地域根本就没有得到这样的粮食，朝堂上下也没有人太关心这种事。
    朱翊钧在得知金学曾这人后，立马就把他调到了身边，想看看他是不是有才能的一个人。
    结果发现，金学曾的确是一个人品好、有才华又能干的官员。最关键的一点，他非常务实，从来不说大话，目光也总着眼在实事上。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官员。
    这一次，金学曾说这些话，肯定也有他的理由。
    其实朱翊钧不太想听，不过想了想之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说说吧。朕知道你不会无的放矢。”
    “是，陛下。”金学曾直接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陛下信任臣、不以臣年少轻率便提拔使用，臣感激涕零！”
    朱翊钧无奈的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说道：“说正事。你也知道朕一向不看重这些，与其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做事的时候多用点心。朕一向都只看结果。”
    “是，陛下。”金学曾有些尴尬。
    他心里面一方面是真的感激，另一方面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拍一拍皇帝的马屁。
    毕竟他接下来说的话或许有些不太客气，很可能会惹怒皇帝。
    当然了，金学曾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他是为了皇帝好、为了大明好。皇帝对自己这样，那自己就必须要以忠心报之！
    金学曾咬着牙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些钱不应该花在兵工厂和炼钢厂上。”
    “为什么？”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臣知道陛下雄才大略，想要成为像成祖一样文武双全的皇帝。可是臣以为，大明现在没有办法支撑陛下的野心。请陛下收敛自己的雄心壮志，将这些钱花在民生上。”
    “天下百姓嗷嗷待哺，很多人流离失所，各地均会苦不堪言。请陛下怜悯他们吧！”说着，金学曾又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第三九四章 潘季驯的请治理黄河疏
    朱翊钧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金学曾。
    金学曾说的这番话，朱翊钧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明朝百姓过得有多苦，自己心里面很清楚。即便自己现在弄出了皇庄，很多地方的百姓还一样受到压迫。
    皇庄里的百姓好过了，但是很多的地方还是不行，尤其是那些军户，日子过得特别特别的惨。
    这也是朱翊钧下一步改革的重点。
    金学曾觉得自己练兵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觉得自己这个皇帝想要彰显武功，会发动对外的战争。
    在金学曾看来，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皇帝你应该先发展国内，让老百姓先过上好日子，这样才能支撑你的野心。
    这是两人的路线之争。
    朱翊钧不愿意这么干，是觉得没底气。自己的改革的确能使大明的百姓过得好、全民幸福，可如果鲁莽的推下去，下场一定非常惨，到时候很可能人亡政息，自己所建立的一切都会被瞬间推倒。
    想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必须要足够的力量保驾护航才可以，否则的话根本就做不到。
    至于金学曾说的把钱花到百姓身上，朱翊钧其实也想花。可是想想下面那些官员，自己就不敢花了。
    这钱要是发下去的话，估计没多少能到百姓的手里面。自己宁可拿这些钱在皇庄里面建学堂，也不会随意发到下面的衙门里去。
    金学曾还是略微有些天真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金学曾，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比起张居正，金学曾还差远了。你看，张居正根本就不和我这个皇帝提这件事，我怎么花钱他都不说，只是从我这里拿出一部分钱去办他的事。
    事实上，从上半年开始，张居正就已经不管自己要钱了，朝廷已经能自给自足了，甚至每年还能存下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朱翊钧的皇庄，恐怕张居正还能拿到更多的粮食和钱。
    据朱翊钧所知，张居正已经开始酝酿下一波的改革了。
    只不过张居正下一步要动哪个方向，朱翊钧暂时不知道。
    不过如果没猜错的话，张居正接下来恐怕就要搞税制。
    张居正其实几年前就想推行一条鞭法，只不过一直被自己压着。之前又是搞土地清退，又是搞土地清查，就要和皇帝搞好关系，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搞。到了现在，可能张居正觉得机会成熟了，估计是要搞了。
    朱翊钧缓缓的说道：“那你说，朕该把钱花在什么地方？如果你说的有道理，朕就花。”
    “是，陛下。”金学曾顿时就兴奋了，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急忙从怀里面掏出一份奏疏，随后又跪在了地上，双手将奏疏捧过头顶，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
    看到这份奏疏的名字，朱翊钧的嘴角就是一抽抽。
    又看了一眼金学曾，朱翊钧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家伙耍了。这家伙完全没有看起来那么憨厚，他就是在和自己玩心眼。刚刚前面什么青涩，那些东西都是装的。
    这家伙想让自己给老百姓花钱，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把钱花到地方官员的手里面，而是由中央调配做一些大事。
    而这份奏疏，的的确确就是大事。
    朱翊钧看着这份奏疏，半天都没有去伸手拿。
    太重了！
    如果拿起来，朱翊钧没有办法拒绝。可是如果不拒绝的话，根本就不是花钱如流水了，直接就是如山如海一般的银子要砸出去。
    可是看了看这份奏疏，又看了看金学曾，朱翊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没看里面的内容，朱翊钧就已经觉得蛋疼了，因为上这份奏疏的人名字叫做潘季驯。
    两辈子为人，朱翊钧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但听说过，而且实在是太过如雷贯耳！这份奏疏写的是什么，自己不用看都知道。
    伸手将奏疏拿了起来，快速展开翻看了一遍，朱翊钧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猜的果然没错，潘季驯果然是来要钱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金学曾，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张居正。
    在朱翊钧看来，这件事搞不好背后有张居正的影子。倒不是觉得金学曾听了张居正的话，而是张居正想让金学曾干这个事。
    金学曾本身就是户部侍郎，为人又正直，肯干实事。稍稍引导一下金学曾，他就能和潘季驯这样的人相谈甚欢，甚至是结为知己。听到潘季驯的那些政策和建议，金学曾肯定会激动。他只要一激动，就会想要帮忙。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潘季驯的计划就是一个大坑。这个坑需要不断地往里面砸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学曾只能去找皇帝。
    这天下人都没有这么多钱，你靠朝廷都不可能。如果这后面没有人推动，朱翊钧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是谁推动了这件事？
    满朝上下只有一个人张居正。
    无奈的摇了摇头，朱翊钧开始仔细的看奏疏。
    这份奏疏虽然很精简，但也有三万多字。潘季驯在这里面详细地写了黄河治理的一些事。
    潘季驯从万历六年开始做漕运总督，目光却盯在黄河上。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搞了四年了。他对黄河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排查和摸底，对一些非常紧迫的地方进行了治理。但是他又提出了另外一件事：
    这样不行，黄河需要来一次彻彻底底的从上游到下游的大治理。
    修河堤、修坝，同时搞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从干流分流到支流、挖人工湖泊蓄水、兴建灌溉系统合理利用水资源等等。反正大意就是系统性的重来一次，将黄河彻彻底底的治愈；不但治愈，还要让它灌溉周边的土地。
    潘季驯用了很大篇幅，详细地阐述了治理之后百姓依靠黄河欣欣向荣的情景。
    后世的黄河治好了吗？
    自己国家实力这么强盛，黄河的问题还没解决。
    潘季驯这就是在画大饼，想从自己这里骗钱、骗投资！
    朱翊钧轻轻地合上了奏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色很是难看。


第三九五章 黄河百害
    看了这份奏疏以后，朱翊钧动心吗？
    肯定动心啊！
    自己是一个从后世来的人，有些东西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基础建设。到了一个新地方，作为一个基建狂国子民的你不基础建设可还行？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这话绝对不是假的。
    一套现在也已经没有了，整个西北沙漠化非常严重，很多地方都已经遭到了沙土的侵蚀，很多地方的土城甚至都已经被埋了。
    草原之上，能生存的地方也不多了。环境的恶化使得蒙古人不断向东迁徙，这也是为什么越到明朝末年，西北边越安定的原因。甚至李自成他们闹起义的时候，蒙古人也没有趁机进攻？
    因为蒙古人早都跑了，那个地方都快不适合人类生存了，大明朝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蒙古人怎么可能会在那里受死？
    要么向东，要么向西。有的蒙古人去了青海，有的干脆就跑到了张家口以北，甚至是辽中。
    但是黄河的百害还在，潘季驯提出来的建议确实可行。关键是这个人是个有才能的人，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自己也放心。只要自己给他出了钱，他就能把事办好。
    潘季驯是漕运总督，算是中央直辖，也不会怕地方官员贪污，自己可以把这笔钱用在切实的地方。可是里面有一个问题，这个项目太费钱了。
    想到自己要往里填的钱，朱翊钧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总算是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说要为老百姓花钱了。
    这的确是为老百姓花钱，因为在那干好了的话的确很好，受益的也的确是黄河两岸的老百姓，这是一个惠及天下的工程。
    可是这么一个工程，所需要的钱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根本就没有办法收回成本，也没有办法收回成本。这也不像后世的水利工程能修水电站还有产出。现在这个时期，修黄河根本就没有产出，应该算是民生工程。
    良久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潘季驯就送来这么一份奏疏吗？”
    “回陛下，不是。”金学曾连忙说道：“他还送来了两大箱的笔记，是他这两年走遍了黄河上下游所记录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去了淮河流域，甚至走访了运河上下游。潘季驯觉得，如果能把黄河、淮河、运河统一的妥善治理，大明的水患就能减少一大半，受益的百姓何止亿万？这是大功德！”
    金学曾说到这里，眼神都有一些亢奋了。
    只要潘季驯能把他说的事做成，那么天下的百姓受益，大明的国力也会强盛。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无论是练兵还是作战，也都有了底气。
    想到这里，金学曾又跪在了地上磕头道：“臣叩请陛下！”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传旨给潘季驯，让他进京入职吧。”
    说完，朱翊钧就把潘季驯的奏疏扔给了金学曾，根本就没有再搭理他，背着手就走了。
    朱翊钧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金学曾后面说的话，朱翊钧根本就假装没听见。
    你搞一个黄河，我就已经心力交瘁了。你居然还要搞淮河和运河？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搞的话，那我得多少钱往里扔？
    我能答应你一个黄河，我已经是咬了牙，牙龈都要出血了。你居然还想让我答应淮河？
    那根本不可能！
    还要重新疏通运河？
    你快拉倒吧，真没钱！
    你们说的大明朝的水患能减少一大半，我也相信。可问题是它是用钱砸出来的，如果有钱的话还可以，没钱搞什么啊？
    金学曾等到皇帝走了，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知道皇帝现在不想看见自己，但也不以为意。当今皇帝胸心宽广，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收拾自己。
    站在一边的张诚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直接说道：“金大人，请吧。”
    说着，就做了一副请的手势。
    你该走了。
    张诚脸上的笑容十分敷衍，知道这家伙要倒霉了。
    虽然皇帝看重他，可是有的时候被看重未必是一件好事。而且你还搞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肯定会恶心你一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如此，当今陛下也不例外。
    朱翊钧此时已经来到了王皇后的身边，他现在需要王皇后的安慰。
    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表情非常难看。
    王皇后看到这一幕，就凑了过来，笑着问道：“钧郎这是怎么了？”
    这种场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知道皇帝是故意的。这也算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今天，为夫被人算计了！”
    “钧郎这话是从何说起？”王皇后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天下还有人敢算计皇帝吗？”
    “怎么没有？”朱翊钧冷哼了一声，把事情的经过向王皇后讲了一遍，最后说道：“看到没？看到没？动心思都动到我的头上来了！”
    闻言，王皇后噗嗤一声就笑了。
    朱翊钧瞪着她道：“你还笑！”
    “钧郎，这位金大人可谓忠心耿耿。”王皇后想了想说道：“如果陛下钱不够，那就削减一下宫里的用度吧。”
    朱翊钧白了她一眼。
    懒得搭理她，宫里的用度还能再削减吗？
    再削减就没了！
    钱其实并不是很缺，这些年自己也赚了很多，但那些都是有用的，大部分都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拿出去给潘季驯，肯定要出去一大半。
    就潘季驯那个计划，你让他做个计划书拿个预算出来，朱翊钧都觉得能让自己吓一跳，心脏不好都直接能让自己抽过去。
    对此，朱翊钧也很无奈，可是又没办法。这个计划太让自己动心了，趁着潘季驯年轻，赶紧把这个事办了。等他老了，这个事还真就不太好办了。
    看到朱翊钧的样子，王皇后也知道皇帝是心疼钱了。
    轻轻地揽住朱翊钧，伸手抚摸着他的胸口，王皇后说道：“钧郎，钱没了可以再赚。天下安稳、百姓幸福，更重要些。”
    朱翊钧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当然知道，可还是心疼！”


第三九六章 曹一夔回京了
    被王皇后安慰了一晚上之后，朱翊钧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在院子里面练了一趟拳。
    从张诚的手里接过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拿着手巾擦了擦手，朱翊钧笑着问道：“今天有什么大事吗？”
    昨天潘季驯的事让朱翊钧的心情不大好，最主要原因就是要花钱。
    朱翊钧也知道，有些钱要花，像潘季驯这里就应该花一点。不过肯定不可能像潘季驯想的那样金山银山的砸进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国家财政都得被潘季驯拖垮了。
    不过黄河也的确是该收拾收拾了。
    “回陛下，今天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张诚在一边想了想之后说道：“不过陛下前些天曾吩咐过曹一夔回来之后就让他进宫。昨天曹一夔进京了，拜见的奏疏也已经递进来了。”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曹一夔，朱翊钧的另一个心腹之臣。而且他牵扯的事比金学曾要大得多。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朕先吃饭。”
    “是，陛下。”张诚在一边答应道。
    曹一夔带回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如果自己不先吃饭的话，等一会恐怕就吃不下去了。
    曹一夔本身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这人是万历二年的时候万历皇帝钦点的进士，是万历皇帝的心腹，任监察御史、浙江嘉湖兵备佥事、都察院副御史，主要干的就是监察的活。
    他为人清正刚烈，是个很难得的人物，引起朱翊钧的注意还是在两年以前。
    曹一夔在巡视河北沧县时，看到一些地方官吏利用管理盐务税收的职权倒买倒卖食盐渔利。当时他要对这些官吏予以痛击，但这些官吏不信曹一夔见到银子不眼红，就“好言”劝他捞一把银子再走。结果曹一夔绕开当地官吏，轻车简从地深入民间调查，掌握大量的证据后，向朝廷一一做了陈述揭发，
    当然了，朱翊钧看重的不是这个。如果曹一夔的本事仅仅是如此的话，他也仅仅是一个合格的御史。但是他的本事不止如此，他看到了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说是别人看到了但是不敢说的东西。
    曹一夔着重提了盐。
    盐，这个字在大明朝意味着什么？
    这是没有一个人敢提，也没有一个人敢碰的字，背后所代表的利益实在是太大。
    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家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大明朝盐的利润又何止这么多？他们有什么不敢干的？
    当年弘治皇帝时期的盐政改革，没有人知道这么改是要出事的吗？没有人知道这么改的话好处都落到盐商的手里了吗？
    不，有人知道，甚至有很多人知道，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甚至没有人敢反对。朱翊钧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曹一夔两年前就向朱翊钧提出了有关盐的建议。他写了很多弊端，也写了很多的问题，希望朝廷能加以改进。他总结了八大项，全都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面。
    只不过曹一夔提出来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在朱翊钧看来略显幼稚。其实就是纸上谈兵，看起来很精彩，可是真到下面去执行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成。于是朱翊钧就把他外放了。
    两淮巡盐使，这是朱翊钧给曹一夔的官职。外放了两年多，现在他回来了。
    这两年的时间，朱翊钧对曹一夔的关注从来都没有少过，在曹一夔身边都有自己人盯着。很多事朱翊钧都知道，但是他关注的是曹一夔的心理变化。
    吃过早饭，太阳也早就挂得很高了。
    朱翊钧一边溜达，一边对张诚说道：“曹一夔到了吗？”
    “回陛下，人就在外面等着。”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他要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张诚就把曹一夔从外面带了进来。
    两年时间没见，朱翊钧发现曹一夔成熟了不少，而且居然把胡子留了起来，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中年官员的样子。
    见到朱翊钧之后，曹一夔连忙跪在地上躬身行礼，“臣曹一夔，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曹一夔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旁边。
    朱翊钧也没说话，只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曹一夔一番，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两年没见，你似乎老了不少。看来这两年时间很累。”
    闻言，曹一夔脸上的眼泪差点下来。他这两年真的很累，差点让人折腾死。
    曹一夔眼圈有些发红的说道：“臣不辛苦。为陛下、为大明，臣在所不惜！”
    事实上，曹一夔这两年的遭遇，朱翊钧心里很清楚。
    到了江淮之后，那些人对曹一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贿赂，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贿赂，送钱、送女人、送宅子、送各种各样的东西，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就给你送什么东西。
    曹一夔扛住了诱惑，但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开始腐蚀曹一夔身边的人，他的下人、他的家人，他们派人带着厚重的礼物跑到他老家去，不管他们收不收，塞了礼物就走。
    然后就是来自官场上的压力，同僚、上司、下属。只要曹一夔不收钱，只要他不同流合污，他就仿佛置身于泥沼之中寸步难行，他们会在工作中找曹一夔各种各样的麻烦。
    下属会办事不力，让曹一夔什么事都办不成，哪怕明明是一件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成的小事；上司会严苛地盯着他，直到发现他的小辫子，就会一直抓着他的小辫子使劲揪，一副要把你踏在地上，踩上八只脚再打死的样子。
    反正就一句话，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想尽各种办法要弄死曹一夔。


第三九七章 大明盐政问题很严重
    曹一夔整日里苦不堪言，不要说做事了，即便是做人都没法做了。
    这些人下手实在是太黑，搞得曹一夔焦头烂额。
    这些事朱翊钧都知道，也早就想到了。
    就不说后世的贪官们怎么聚一起的，单说说明朝的吧。这些人对皇帝都干过这种事，拉皇帝最亲近的人下水是他们一贯的伎俩，而且屡试屡灵。就比如弘治年间盐政改革，他们就把张皇后的家人拉下了水。
    弘治皇帝有多么宠爱张皇后，这个就不用说了。这应该是历史上少有的宠爱皇后的皇帝，一辈子就一个皇后，没有其他的妃子，对皇后的娘家人自然也是照顾有加。
    这些盐商就盯上了张皇后的家人，大肆贿赂张皇后的弟弟，给他无数的好处，将他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如果一旦事情闹大了，也有张皇后的弟弟在前面顶着。不是谁都是朱元璋，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的大义灭亲。只要你家的亲戚牵扯进去了，你就会从轻处罚；他们都从轻处罚了，那我肯定也能从轻发落。在整个官场上，我也是有人的，自然会有人帮我说话，所以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这方面，他们很熟门熟路。
    朱翊钧对此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用这招对付曹一夔，根本就不奇怪。
    比如说这些人跑到了曹一夔的老家，通过一种非常巧合的方式卖给了曹一夔的侄子二百石盐引，以后要给他引进盐商生意的架势。
    所有人都知道，食盐生意是天大的利润。对于曹一夔的家人来说，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肥肉，哪有不捡的道理？
    可你只要进去了，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首先，你是自己人；其次，他们会拉你做非法的生意。等到你发现问题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也幸亏朱翊钧派人盯着，及时把消息给了曹一夔，不然的话就糟糕了。
    即便如此，曹一夔还是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很僵。
    在家里人看来，这是正当生意，是发财之路，你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做生意，就是挡了我们发财的路，我们又没有影响你。
    再说了，就算影响你了，你也是应该的。这么多年了，家里面举家之力含辛茹苦的供你读书、让你出去，可不是让你当官挡着家里发财的，你应该想着回报家里、帮着家里发财。
    哦，你倒好，当了官就要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这当了官，我们的日子也没见得过得多好，你凭什么还来挡着我们发财？
    两者的观念瞬间就有了冲突。
    曹一夔现在不光是整个人干什么活劳累，而是心灵上的折磨。
    如果他不想做个清官，只想同流合污，那就简单的多了。豪宅、豪车、美女，想要什么有什么，甚至家里面的人也可以跟着发财。做三年的两淮巡盐使，能为自己，甚至儿子都挣下花不完的身家。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起来。”
    “是，陛下。”曹一夔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圈还是有些发红。
    朱翊钧转头对张诚说道：“搬个凳子过来，让他坐下说。让御膳房准备碗汤，要人参的。”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然后退了出去。
    有人给曹一夔搬了一个凳子，曹一夔直接坐了下来。
    他心里面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来到皇帝这里，果然能得到心灵上的慰藉，皇帝对自己的好，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陛下，臣这一次去两淮，发现盐政已经崩坏了。比起前两年前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更加让人不知所措。”说到这里，曹一夔的脸色十分难看。
    朱翊钧笑着说道：“两年前，你向朕提了八项策略。现在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朕想问问你，怎么样？还有信心改吗？”
    闻言，曹一夔陷入了沉默。
    两年前，他是意气风发；可是在那里过了两年，见识到了一切之后，他的心里面拔凉拔凉，一点一点的温度都没有了。
    曹一夔原本坚信可以改变一切，只要自己清正廉洁就可以。
    可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到下面一看，他的心就凉了。
    根本就改不了。
    什么叫积重难返？
    这就叫积重难返。
    曹一夔直接趴到了地上，泪如雨下的说道：“陛下，臣让陛下失望了！臣无能！两年多了，臣没有想到解决之道！”
    朱翊钧直接走到了曹一夔的身边，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
    按着曹一夔坐下，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两年，你的经历朕都知道，你的辛苦朕也都知道。不过朕要告诉你，这天下只要想做，没有做不成的事。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总能走得通。”
    曹一夔顿时就沉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有这样的信心为国为民，当然是好事。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表示支持、奋勇上前。
    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难办了，搞不好就会撞一个头破血流，甚至皇帝都会撞成一个头破血流。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不要说实话？
    想了想之后，曹一夔咬了咬牙，觉得还是要说实话。
    如果皇帝不听还要继续干的话，那自己就冲锋向前。哪怕最后落得粉身碎骨，像晁错一样的下场，自己也要干。
    整理了一下情绪，曹一夔说道：“陛下，大明的盐政彻底烂了。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说出来听听。”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
    朱翊钧自己也有一些线索，也派人调查过。可是人和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曹一夔这两年可是深入其中，摸到的东西别人恐怕不知道。
    “是，陛下。”曹一夔答应了一声说道：“大明的盐政问题很严重，如果非要说的话，可以大概是分为几个方向。最底层的是灶户，这些人真的是太惨了。”
    曹一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人衣不蔽体，整日里劳累，甚至很少有能活过三十岁的。无论是盐场的官员，还是小吏，全都欺压这些灶户，简直无法无天！”


第三九八章 生不如死的灶户
    看着曹一夔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的样子，朱翊钧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心里面却早已愤怒得不行了。
    他努力的控制着双手不颤抖。
    灶户，这是大明朝一个没有人关注的群体，长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甚至比军户的存在感还要低。
    可是朱翊钧知道，这些灶户就是一群奴隶。军户好歹还有一个军字，可是灶户不一样，这些人基本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主要做的事就是在盐厂那里煮盐。
    就像有诗曾经写过的那个样子，
    “四海无闲田，
    农夫犹饿死。
    遍身罗绮者，
    不是养蚕人。”
    灶户也是一样，他们辛辛苦苦的弄出了盐，结果却活得像奴隶一样，衣不蔽体，整日里日以继夜的劳作，被人欺压着，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想到这些，朱翊钧眼睛就眯了起来，目光之中凶光闪动。
    一边的曹一夔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继续在说。他说的并不是很复杂，只是把他所看到的、所见到的全都说了一遍。那些灶户过得如何凄苦的生活，仿佛历历在目。
    “有些稚童好几岁了还没有衣服穿，不管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整天光着屁股；如果哪家灶户的姑娘长得好看一点，就会被人看中强行掳去随意玩乐、玩完弃之如敝履。灶户的女儿们为了避免此事，会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所有的人都在欺压这些灶户，他们处于整个盐场的最底层，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曹一夔双眼通红，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朱翊钧眼睛微眯，紧握着的双手也松了开，身子向后靠了靠直接靠在了龙椅上，手指敲打着龙椅的扶手。
    曹一夔说完了这些，抬起头看向皇帝。
    只不过他失望了，皇帝并没有表现出感同身受，甚至都没有什么表现，只是面无表情的靠在那。
    这就让曹一夔有些不明所以了，难道陛下不在意吗？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肯定是在意的。
    朱翊钧看了曹一夔一眼，笑着说道：“继续说。”
    “是，陛下。”听到这话，曹一夔即便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继续说道：“灶户的日子不好过，但是盐场却非常赚钱，只不过大部分都被贪污了。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伸手，无论是地方官，还是盐场的官员，没有一个例外的。”
    “这些人倒卖私盐，甚至让灶户没日没夜的干活，多产出来的盐和私底下扣下来的钱就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他们会把这些盐大张旗鼓的卖给那些盐商，表面上看这些都是官盐，但实际上全都是私盐。他们在里面大发其财，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满的，包括那些盐商也一样。”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他们培养了很多的官员，也腐蚀了很多的官员。无论是地方官员也好，还是京中官员也好，全都有人在为他们当家作主。”
    这个朱翊钧也知道，而且知道得非常清楚。
    张居正非常信任的手下，三边总督王崇古他家就是盐商，在晋商当中占据非常大的规模。
    除了王崇古家以外，还有张四维，堂堂的内阁次辅家也是大盐商。在整个晋商当中，张四维他家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些盐商在官场上拥有着非常大的力量，基本没有什么人可以和他们斗，整个官场从上到下全都是他们的保护伞。
    如果不是有自己在帮忙，曹一夔根本坚持不到这一天。他早就会让人弄下去，甚至会死在任上。
    不要以为那些人不会杀人，他们会管什么官场规矩？
    真到了逼死人的时候，没有人会害怕杀人。拼命博命，他们都敢做。他们手底下蓄养了很多贩私盐的贩子，那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要知道，在大明朝贩卖私盐可是抄家砍头的大罪。但凡是敢干这些的人，基本都是亡命徒，把刀别在裤腰带上干这种事。你让这些人杀个把人，根本就不算事。
    等到曹一夔讲完，朱翊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回去吧，好好的休息休息。关于如何任用你，朕要好好的想一想。”
    “是，陛下。”曹一夔闻言，面露失望的神色。
    他虽然知道这件事难度非常大，甚至刚开始还想过如果陛下不管的话，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不会闹出乱子来。所以在说这些事的时候，他还考虑过事太难了，是不是和陛下说？
    可是事到临头了，曹一夔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么想的。自己就是希望陛下管，希望陛下能让自己也参与进去！
    哪怕是死，哪怕是粉身碎骨，自己也愿意！
    在这一刻，陛下没有说什么，曹一夔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曹一夔趴在地上给朱翊钧磕了两个头，随后站起身子就向外退了出去。
    只不过走的时候，曹一夔的身子都佝偻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朱翊钧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没有说话。
    大殿里面的气氛十分压抑，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的心情不好。所有人都躬着身子，话都不敢说。
    朱翊钧转头看向张诚，缓缓的说道：“张诚，敢不敢做刘瑾？”
    闻言，张诚就是一哆嗦，脸色急剧变化，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咣咣的磕头。
    他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奴婢可不敢做刘瑾！”
    刘瑾的确生前权势熏天，可是他怎么死的？
    凌迟处死。
    张诚即便是贪恋权位，可也不敢做这样的事。要是成为刘瑾的话，实在是死得太惨了，他实在是没这个胆子。
    朱翊钧想了想，就明白了，又问道：“那汪直呢？”
    听到这个名字，张诚的心里面就是一个激灵。
    汪直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当年的西厂厂公，那是多少人都向往的存在？
    权倾朝野，如日中天。关键是他的下场也非常好，最后成化皇帝没有杀他，而是把他送到南京去养老了，安安稳稳的过了一辈子。


第三九九章 藩王不宰白不宰
    提到汪直，是因为朱翊钧想起了成化皇帝。
    成化皇帝是在大明朝历史上最被低估的一位皇帝，对他的评价也是最不合适的。
    土木堡之变，英宗复辟，可以说大明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边关危机四伏，国内文官专权，大明朝皇权前所未有的虚弱。就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朝的成化皇帝登基了。
    看看成化皇帝登基以后做的事就知道了，这是一个能人。
    他任用了汪直，干掉了很多人；创立了西厂，同时压制了东厂和锦衣卫，然后大肆地清洗朝堂；富国强兵，看看他打了几次仗就知道了。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路不多，要么就弄一个汪直出来，要么就走另外一条路。
    朱翊钧觉得自己身边也就张诚适合做汪直了。
    张诚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刚刚曹一夔的话他也听到了，皇帝就是想针对盐商。
    可是在其位谋其政，张诚很清楚盐商是一个什么情况。自己这个小身板，如果去硬碰硬的话恐怕不行。即便有皇帝支持自己，难度也太大了。
    不过想到汪直能做到那些事，再想想权倾天下的刘瑾，张诚的心里边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哪一个做太监的不想有那么一天？
    张诚在地上咣咣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毕恭毕敬的道：“奴婢谁也不想做，奴婢只想做陛下的奴婢。只要陛下吩咐，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奴婢都愿意去做！”
    朱翊钧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行了，退到一边去。”
    就在刚刚，朱翊钧已经换了主意。他不想用第一个主意了，而是想用第二个主意，学明太祖朱元璋。
    虽然第二个主意的风险比较大，但是他想试试。
    当年朱元璋掀起了几次大案，仔细去看就知道了，他的每一场大案的背后都有着不同的政治目的。这里面有没有人是被冤枉的？
    有。
    被冤枉的人多不多？
    朱翊钧敢保证，并不多。有的人或许不是因为大案牵扯到的，但肯定也有别的事罪名足够被下狱。
    比如这一次自己想要收拾盐商，想要收拾这些大小官员，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去查他们盐政上的案子吗？
    不是的。只要你去查，就会和他们纠缠，双方就会发生很大的事。无论是对方销毁证据，还是自己这边严打，都会出问题。双方在官场上、在民间都会有一番争斗，甚至对方会故意把食盐炒到一个天价、闹乱国家的经济。不管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这些人都干得出来。
    他们手里面握着大量的金钱，很容易出事。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想要把他们干倒，就绝对不能从这个战场上下手。但是可以换一个角度，搞一个别的大案子出来，这个大案最好的办法就是谋反。
    只要牵扯上的谋反，无论是什么人，全都会被弄进去。
    只要自己这边查出来他有问题，那么他就是有问题，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跟自己唧唧歪歪。
    比如自己现在栽赃张四维，说他造反，就可以通过他把和他有牵连的人全都拿下。所有的那些晋商、盐商，还有走私草原的商人，全都可以一勺烩。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谁，自己都有把握把他们干掉。
    只要牵扯到这个案子里的人，全都抓进来。至于说证据，那没有关系，只要闹腾起来，就有足够的证据；即便没有，也会有人编出来。只要搞这么一个大的案子，就能把他们一扫而空。
    你说没有证据，我说有证据，你看你们家私藏了，盔甲、兵器，还有谋反的旗帜，看看你们家用的东西居然敢逾制？还说你不想造反？
    说我栽赃嫁祸是为了你们家的盐？
    别开玩笑了，根本就不是。是你图谋不轨想要造反。
    谁想为你说情？
    谁为你说情，那他就是有牵连。来人，把他拿下，也查一查！
    这样，案子就会如滚雪球一般滚起来，只要自己想要，把谁拿下都可以用这个理由。
    当年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甚至时隔十几年以后还能用同样的理由，你居然是胡惟庸同党？你居然是李善长余孽？都怪朕一时粗心大意，太相信你了！居然都没有看出来！
    只要这么一搞，就没有什么事是搞不定的。把所有人都用这个罪名扫掉，如果愿意投降的，把家产拿出来的；认罪态度良好的，那可以留你一命；那些罪大恶极的，绝对全家死光光。
    原本朱翊钧是不想这么干事的，因为只要这么一干的话，就会骂名缠身，到时候不见得有多少人骂自己。
    就像后世很多平民百姓都会骂朱元璋，说他残暴。可是让他们去明朝走一圈就会发现，普通百姓绝对不会骂朱元璋，因为朱元璋对他们是真的好。百姓被官员欺压了，都可以带着官员去京城告状。甚至在京城里面，老百姓家里面的猪丢了，都敲登闻鼓去找皇帝，请皇帝帮他找猪。即便皇帝搞出那么多案子，杀了那么多人。
    听了曹一夔的话之后，朱翊钧就动了这样的心思，何必在盐政上和他们纠缠？
    这些人已经把整个盐政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从上到下都是他们的人，搞出事来也很麻烦。真到了那个时候，查起来太费劲了。
    何况朝廷当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们的人，连张四维、王崇古都是，你怎么去查？
    你根本就查不出来。只要你一动手，就会在朝堂上演变成旷日持久的争执。
    自己可没有时间去和他们争这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即中，想一个合适的罪名把他们全都拍死。
    只不过这里面就需要一个人选，造反的主角。有人要造反，那总不能是稀里糊涂就什么人都可以造反吧？
    如果地位不够的话，想要造反也不可能成功。
    皇帝你总要拿出一个重量级的顶缸人物，什么人最合适？
    简单，现成的，藩王。
    不宰白不宰。


第四零零章 藩王都不堪用啊！
    坐在龙椅上打了一个哈欠，朱翊钧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背黑锅。
    他的目光第一个就投向了地图上的山西。
    山西比较有地位的藩王有秦王、代王，还有晋王。
    可无论秦王还是代王，去年刚刚承袭爵位，年纪还很小，说他们造反实在是有一些不太合适。
    唯一能盯上的也就是晋王了。可是如果说晋王要造反，这还是有些不太合适。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情况？
    当年在靖难的时候，晋王家可是吃了很大的亏，被朱棣收拾得够呛。当时朱棣还废掉了晋王的嫡长子，换上了他的庶子朱济熿。
    朱济熿不喜欢父亲宠爱其兄，又得知兄长对于明成祖篡位心怀不满，就成天借机在明成祖前不断诋毁兄长朱济熺。
    结果在永乐十二年九月辛未朔，朱济熺被废去晋王爵位，去守其父的陵园，朱济熿遂袭封晋王。
    朱济熿成为晋王后更加顽劣残暴，向嫡母晋王妃谢氏下毒，更是软禁了朱济熺及侄子朱美圭（即后来的晋宪王）；后来更和汉王朱高煦结盟密谋反叛。
    终于在宣德元年八月，朱高煦举兵反叛，但是很快就以失败告终。晋府的官员揭发朱济熿和朱高煦结盟一事。次年朱济熿就被革爵，发配高墙，卒年不详。
    等到朱济熿没了以后，他大哥的侄子再次继承了王位。正是因为这一场折腾，整个晋王府上下都害怕的不行，基本就留下了传统：皇帝怎么说我就怎么干，从来都不忤逆。
    在所有的藩王里面，如果要弄一个听话排行榜，晋王家绝对能排在靠前。所以这个时候说他造反，实在是不太合适。毕竟人家名声在那里，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
    而且这一家人非常乖，整天躲在家里面连门都不出，基本也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这就很难办了。
    朱翊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们怎么就不能学学宁王？
    有一个造反的心思多好，干嘛非要憋着自己？
    天下这么大，难道你们就不想去看看吗？
    皇帝九五至尊的位置，难道你们就不想争一争吗？
    很可惜，山西和陕西这几个藩王还真就都不是造反的那块料。
    代王和秦王正在为子嗣问题困扰。
    他们已经好几代了要么生不出孩子，要么就早早的就死了。即便是去年承袭爵位的这两个孩子，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没有活太久，就死了。
    这就断绝了朱翊钧想从山西和陕西下手的办法。
    如果是别人造反的话，好像份量又不太够。这事只能放一放了，要从别的地方开始。
    盐政，不如从江淮地区开始。西北的商人做生意也会到江淮地区去。
    江淮地区是产盐的，扬州就是重镇，还有盐城，那附近有没有什么藩王？
    如果从那里开始的话，也可以把他们全都搅进去。
    结果，朱翊钧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个合适的地方。
    南直隶这种地方就没有什么藩王，扬州、杭州、苏州这些地方都没有。如此算计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从那里下手。
    找来找去的话，最终朱翊钧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山东上。
    山东除了鲁王和德王之外，还有益王、衡王。
    只不过看了一眼之后，朱翊钧就一拍脑袋。
    除了鲁王和德王之外，其他藩王家基本也面临一个问题。
    比如说衡王一家，初代衡恭王朱祐楎是朱见深庶七子，成化二十三年封，弘治十三年就藩青州府，嘉靖十七年薨，看起来没什么太大问题。
    但是到了第二代就有问题了。第二代衡王朱厚燆，朱祐楎庶一子，初封江华王，嘉靖十年改封世子，十九年袭封，隆庆六年薨。
    这个问题还不大，到第三代就能看出大问题了。第三代朱载圭，朱厚燆庶二子，初封东昌王，嘉靖二十七年改封世子，万历三年袭封，七年薨，无子。
    绝嗣了。
    现在在位的是朱载圭的弟弟，从去年开始身子就不好，连续派了几批人到京城来，既求御医也求培元丹。
    朱翊钧在搞土地改革的时候，衡王举双手双脚赞成，各种积极表现，就是希望皇帝能给他点丹药让他多活几年。
    等到朱翊钧派人过去看衡王的时候，据说已经病的快不行了。
    这种人，你说他要造反，朱翊钧自己都下不去手。
    有些烦躁的站起来身子，朱翊钧直接抽出了旁边的长刀，用力的挥舞了几下，这才觉得心里的烦躁稍稍减少了一些。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啊？你们都疯了是不是？
    不过朱翊钧倒是找到了另外一条减少大明藩王的路——除爵。
    凡是这种死了没有儿子的，爵位一律除掉，不允许什么弟弟、侄子继承。
    这么一来，就能减掉很多的藩王。
    至于他们家的家产，嘿，那当然是收归国有了。
    如此一来，就能减少顶层的藩王，自己再不加封新的藩王，藩王最后就会越来越少。
    至于说底层的那些宗室，呵呵，想怎么收拾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何况即便他们有成千上万人，养他们也比养一个藩王轻松。
    只是得到了这么一个主意，朱翊钧的心里面还是很无奈，这计划就没成功。
    这叫什么事？
    难道要想新的理由？
    朱翊钧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理由——通倭。
    你私通倭寇，这可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是要砍头抄家的。
    自己以通倭的名义大开杀戒好像也可以？
    只不过想了想，朱翊钧就放弃了。现在不是嘉靖年间了，哪来那么多倭寇？
    现在已经安稳的很，没了倭寇，哪来的通倭？
    再说了，这一招是自己留着将来对付走私海商用的，拿它来对付盐商实在是有一些不太合适。
    可是这找不着一个造反的藩王，自己就没有合适的名义。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总不能真的让张四维去造反吧？
    让他造反，麻烦更多、事更大。
    朱翊钧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第四零一章 朕要去凤阳祭扫
    看来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朱翊钧有些无奈。
    这一次想要直接掀桌子掀不了了，不过可以想别的办法。
    不就是一个盐吗？
    想收拾还收拾不了？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把长刀插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向外走了出去。
    自己这一次要干点大事了。
    张诚看出了皇帝此时心情并不是太好，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出了宫殿之后，朱翊钧对张诚说道：“去把张阁老找来，朕有事情找他商量。”
    “是，陛下。”张诚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原本朱翊钧是想在京城等着潘季驯的，想要和潘季驯聊一聊，想听一听他关于黄河治理的一些意见，然后再决定给他掏钱不掏钱。
    除了黄河以外，大明很多其他的地方也需要治理。
    这些年大明各种灾害都非常多，除了水灾、旱灾，还有大雪、地震，非常的多灾多难，基本就没个太平的时候。
    水灾可以有，但是不能太大，不能一下子就淹几个省。最好能通过潘季驯的治理，将灾害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如此，将来自己救灾也会有好处。
    除此之外，旱灾要来的慢一些，地震也来的很糟糕，有办法的一定要想想办法。
    当然了，投入不能太高，不然把自己的钱全扔进去也不行。但是现在自己不想等了，也等不及了。
    朱翊钧要出门了，不想再继续在京城待着。
    自己要出去搞事了。
    这一次的事，自己不想让别人去搞，也不相信他们，因为那些人没有决断的权利。
    这一次只有自己亲自去，才能放心，才能相信事情能做到彻彻底底，否则的话肯定不行。
    这次是一个大动静，一定要亲自去。
    朱翊钧不断地在心里面打着气，要面对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说服张居正，让这位同意自己离开京城。
    事实上，大明朝的皇帝出京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尤其是他们这一脉基本都有这个毛病，从嘉靖皇帝开始就有。
    嘉靖皇帝当年就是藩王出身，让他在京城里待着，他也不想。嘉靖皇帝回到过封地，还去过凤阳祭扫。
    嘉靖皇帝上面的正德皇帝，就不用说了，基本就是到处乱跑的典范。如果正德皇帝不到处乱跑，也不会搞出龙凤店这出戏码来。
    嘉靖皇帝下来就是隆庆皇帝，这位倒是不喜欢到处乱跑，总是喜欢在家里面。他喜欢在家里面玩女人，结果把自个儿玩死了。
    到了朱翊钧这里，自己想出去走走，相信难度不大。
    现在大明朝当家做主的是张居正，本身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主。何况自己平日里不争也不抢，什么事都让张居正做主，张居正应该会满足自己。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朱翊钧，张居正刚想行礼。
    朱翊钧上去就把他搀扶住了，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早就说过了，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咱们师徒二人何须如此客气？”
    闻言，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
    因为有了丹药的保养，张居正现在的身体非常好，倒是没有像上辈子一样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他现在走起路来也很有精神。
    被朱翊钧拉着，张居正也没说什么，笑着跟着往里走，“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朱翊钧根本就没搭理他的话。
    与原本的历史上不同，现在的张居正可没有那么猖狂，毕竟自己也搞了很多事来让他糟心。
    何况张居正的权力也没有原本的历史上那么大，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权力是皇帝授予的，想要收回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原本的历史上却不是这样的，万历皇帝说的都没有张居正说的管用。万历皇帝说话过不了冯保那一关，张居正说话能过了冯保那一关。
    君臣二人坐下之后，张诚就把茶水送了上来。
    简单的说了一点闲话之后，张居正说道：“陛下今日叫臣进宫，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事想和先生商量。朕最近想离开京城一趟，去凤阳祭扫。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闻言，张居正心里一突突，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皇帝出京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大臣们也从来都不想让皇帝出京。你最好哪都别去，就在京城里面待着。
    他们甚至觉得京城都有一些大了，你在紫禁城里面待着就挺好的。
    可是张居正也明白，如果皇帝真的要去的话，自己恐怕阻拦不了他。自己空嘴白牙阻拦，也只会让皇帝对自己不满意。
    张居正想了想之后说道：“不知陛下为何要去祭扫凤阳？”
    “大明这么大，朕想去看看。”朱翊钧站起身子，缓缓的说道：“朕身为大明天子，富有四海，可是却连大明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闻言，张居正沉默了下来。
    朱翊钧转头看着他，缓缓的说道：“先生不用担心一路上的花费，朕会轻车简从，甚至连朕离京的消息都可以不放出去。”
    没错，自己想要的是微服私访，可不想搞得大张旗鼓。微服私访才是适合自己的方式。
    只不过朱翊钧担心没办法说服张居正，他会担心自己这个皇帝的安全。
    果然，张居正这个时候激动的站起了身子，“陛下，这样不妥当。”
    张居正脸色很严肃的说道：“这天下并不是很太平，陛下如果微服出巡，臣担心陛下的安危。如果陛下真的想去的话，那还是明火执仗的好。”
    这就是一个坏的选择和一个好的选择了。
    与其让皇帝悄悄地微服出宫，还不如让他大张旗鼓的去，无非就是花点钱而已。
    皇帝不缺钱还会赚钱，花他自己的钱出去玩玩挺好的，反正不花朝廷的钱。
    张居正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自己不答应，皇帝会不会偷跑？
    这可是有先例的，当年的正德皇帝就没少干这种事。


第四零二章 张居正四儿子跟皇帝出宫
    所以，陛下要出宫就出宫吧，张居正也不敢过于的逼迫他。
    如果真的闹出了什么事，皇帝自个儿偷偷跑出去了，那事情反而变得更加麻烦了。
    朱翊钧笑得很温和，说道：“先生不用太过于担心朕的安危，朕这一次出去又不是什么人都不带。朕这一次虽然不明火执仗，也不打扰地方，但还是会带一些人的，护卫的话肯定会挑一些精锐，先生就千万个放心吧。”
    在这方面，朱翊钧自己也要足够小心，不然的话真的容易出事。
    不过也不太担心，毕竟自己是个有系统的人。不说其他的，自己兑换的枪械就有不少。无论是谁想要强袭，根本就没戏。
    这一次带出去的护卫也都是装备了火器的部队，都是全新的枪械，搭配上手榴弹，甚至轻型的火箭弹都有装备。
    在这样的武力面前，大明朝基本没有什么人能够强行杀自己。剩下的无非就是下毒之类的，那种东西对朱翊钧没什么用。
    至于落水，朱翊钧更不担心了，我不坐船。再说了，即便坐船落水了又能怎么样？
    我会游泳。
    实在不行的话，我兑换一个游泳的能力，反正就是死不了就对了。
    听了皇帝的一番话，张居正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张居正同意了朱翊钧的看法，而是他觉得好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位学生皇帝了，皇帝的态度实在是太坚决了。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心中镇定了不少，面色缓和了一些，只不过语气依旧有些严肃的说道：“陛下准备怎么走？”
    实际上，皇帝怎么走，张居正并不是很关心。他关心的是你皇帝走了之后，你要不要告诉大臣们？
    如果你把出京的消息公布出去广而告之，那你这种微服私访就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如果你不把消息公布出去，就我知道，那我这边压力很大。你那边露馅的话，大臣们怎么都会怪我，直接就把我推上了舆论的顶峰，到时候我站在风口浪尖我都解释不清楚了，我肯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们正愁找不到攻击我的方向，这下肯定会咬牙切齿地把我往地上踩。
    这才是张居正最担心的事。现在听到皇帝这么说，他就不担心了，后面还可以多派一些人暗中保护，这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何况马芳那边有了很多人马，让他派一队跟着也就是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不必担心，朕自然是要悄悄的走，然后再悄悄的回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人会知道朕离开了。”
    闻言，张居正无奈的摇摇头，这话打死他都不信。皇帝这唬小孩呢，糊弄傻子还差不多！
    这一路上你这么溜达出去，你不见得遇到什么事。真要是到了外面出了事，你肯定会亮出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不平事那么多，你肯定全部踩过去，还说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了一眼朱翊钧，张居正看到了他的眼睛。
    在年轻的脸上，那是一双很透彻的眼睛，此时的目光之中居然带着几分乞求。
    看着这张脸和这目光，张居正瞬间就心软了。
    说实话，现在的朱翊钧比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对张居正还要好，根本就没有提过什么要亲政的事，对张居正也是敬爱有加、十分信任，各种好东西也全都往他那里送，对他本人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
    张居正觉得儿子孝顺爹也就是这个样子了，甚至比儿子孝顺爹更加过分。
    这就让张居正对朱翊钧的感情很复杂了，看到这个目光，他的心就有些硬不起来。
    朱翊钧这么干，其实只是不希望张居正过早死去，你老张还要好好的活着，为我做事。何况像你这样勤劳的打工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张居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吧。护卫的事还是不能马虎，让马芳亲自跟着去吧。”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都听先生的。”
    朱翊钧现在心里面只剩下狂喜了，没想到张正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只要能离开京城出去玩，就是件好事！
    这就是出去玩！
    想要做的那些事，对自己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即便这一次要搞到一个人头滚滚。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兴奋的样子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说道：“陛下，不如臣推荐几个人跟着陛下一起去吧？毕竟陛下第一次出宫，有些事还是要有人张罗的。”
    “不知先生想让谁和朕一起去？”朱翊钧笑着问道。
    “回陛下，臣想让臣的第四子跟着陛下一起出门。”张居正面带笑容的说道：“臣的这个儿子虽然不成器，远不如他的几位兄长，但是喜欢在市井之间厮混。让他跟在陛下的身边，肯定能帮得上忙。”
    朱翊钧顿时一愣，实在是没有想到张居正居然把儿子派了出来。
    倒不是担心张居正派人监视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打算隐瞒张居正。这么大的事，自己想瞒也瞒不住。
    张居正派不派人都是一回事，朱翊钧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自己露馅之后，张居正肯定会跟着倒霉。
    原本张居正还可以推脱掉，就说他不知情。自己也打算让他这么说，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把儿子派过来了，这里面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一旦事情暴露，张居正就脱不了干系了。你的儿子跟在皇帝身边一起出了京城，你说你不知道？
    显然，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摆脱关系。想想就知道了，他让儿子跟着自己，就是为了防止自己搞出什么事来没有办法解决。
    毕竟张居正的儿子在全天下没有什么地方是去不了的，以他们家的权势，无论是地方上的什么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只要拿出张居正儿子的身份，效果说不定会非常好。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朱翊钧笑得很是人畜无害，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正好朕这一路上无聊，缺个玩伴。”


第四零三章 东风镖局，使命必达
    听到皇帝这么说，张居正终于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让自己这个儿子出来做官了。四子之前已经有几个儿子做官了，况且因为前面几个儿子，自己家在科举上的风评一向都不是很好，所以这个儿子也就没想着弄出来。
    这一次跟在皇帝身边，也算是一个机会。
    这份小心思在大心思面前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身为臣子，有几个不想把儿子送到皇帝身边的？
    这也是身为臣子该做的事。
    朱翊钧也就笑着答应了下来，君臣两人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朱翊钧接下来要搞定的就是王皇后。
    王皇后以后那边，朱翊钧原本倒不是太担心，自己长时间不过去的时候也是有的。等自己跑出去之后，再让人把消息送过去就好了。
    但现在王皇后这边有一个问题，她现在有了身孕。
    如果王皇后没有身孕的话，自己跑出去正合适。可是有身孕了，就显得有些不太合适。只不过事情太大，有些时候顾不上儿女私情。
    朱翊钧心里面也有了打算，如果自己这一次去干得快的话，说不定在年底之前就能回来，也就是能赶在王皇后生孩子之前回来。
    在说服王皇后这件事上，朱翊钧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心力。王皇后是一个懂道理的女人，朱翊钧把所有的事跟她讲了一遍之后，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对于王皇后，朱翊钧并没有太多的隐瞒。
    这边皇后也答应了之后，朱翊钧就开始暗戳戳的准备了。
    首先，让人调了一支人马出京城；然后，私底下就做了准备。
    朱翊钧这一次打扮的是一位富家公子。
    这位富家公子要从北方搬家到南方去，正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所以一路上马车啊东西啊也非常多，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车队。
    车队的护卫，是朱翊钧雇佣的镖局，镖局的名字就叫做东风镖局。这是这两年刚刚兴起来的一个镖局，当然了，暗中建立这个镖局的人就是朱翊钧，具体做事的是外务府。
    大明朝需要一个新的物流，一个由朝廷掌控下的物流，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同时东风镖局还可以为朱翊钧往各地运送丹药，调配粮食的时候也全都由他们来做。
    至于说拓展的方式，那就更简单了，直接采用加盟的方式。
    朱翊钧在各地都有丹药的销售商，他们就是天然的镖局加盟商。这些人要么是藩王，要么是勋贵勋戚，要么就是地方上的大户，在本地都非常有实力和能力。对他们来说，保护一支镖队不成问题。
    也正因为如此，东方镖局就有了一个称号，“东方镖局，使命必达。”
    虽然根据路程的远近收费不一样，有的时候价格也很昂贵。但是对于很多商人来说，东方镖局依旧是最好的选择，除了路上安全以外，还有就是东风镖局过关卡的时候可以免费。
    无论是朝廷的税款，还是各地方衙门设立的乱七八糟的关卡，只要是走东风镖局的路子就不用交钱。
    背景深、根子硬，这就是东风镖局给人的印象。
    对于很多商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非常大的利好。
    大明朝底下的商人其实过得并不是很好，除非是那些官商。官商走的时候就不交税，只要在船上挂上官员的旗号就可以了，不过这个旗号可不是白挂的，是要收钱的。
    现在走东方镖局明码标价，费用要低很多，不用花钱就可以把货给你安全送到，速度还快，你为什么不选择东风镖局？
    东风镖局还兼着卖消息的生意，只要你花得起钱，东方镖局就能弄到你想要的消息。
    在这方面，信誉非常有保障，所以东风镖局的生意就越做越大。
    这一次，朱翊钧就让人打扮成了东风镖局。
    装扮成东风镖局的人，当然就是马芳所带领的亲卫，足足有五百人，清一色的新式装备，马车上还有手榴弹和火箭弹。就这种兵力，朱翊钧绝对很安全。
    等到所有的人和东西都准备好了以后，朱翊钧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其实他走不走的，也不太会有人注意到，因为朝堂上的事一直以来都是张居正在办，所有的奏疏都是张居正在批复，事也都是他来做主。
    即便没有了朱翊钧，大明的朝廷也一样正常的运转。这也是朱翊钧敢往外跑的原因。
    至于说离了京城怕有人造反，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这件事。
    在大明朝玩这种东西？
    只能说你想太多。
    出了京城之后，朱翊钧坐着马车，挑开了车帘，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深呼吸了一口京城外混着青草香的空气之后，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终于出来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快了！
    看了一眼赶车的张诚，朱翊钧笑着说道：“快走快走，咱们去山东！”
    朱翊钧把第一站定在山东，是想去山东看看改革的成果，那边的百姓之前过得可不怎么样，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而且到山东转一圈之后，还可以去河南溜达一趟。
    路程的远近，朱翊钧不太在意，反正这一次出来就是走走停停，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查盐的事，要到扬州以后再说，至少也要到盐城才行。
    “是，公子。”张诚答应了一声，笑着摇动着马鞭。
    车子咕噜噜就往前跑了起来。
    在朱翊钧的前后左右都有暗中的护卫，马车把朱翊钧的马车夹在中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离开了京城，赶奔山东。
    朱翊钧坐回马车里，对着外面一个骑马的人招了招手说道：“上车，上车。”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张简修。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父亲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事。
    这叫什么事？
    陪着皇帝出去玩？
    疯了吧？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简修就觉得父亲疯了。
    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最重要的是，你怎么能让你儿子干这样的事呢？


第四零四章 皇帝到德州了
    陪着皇帝出去玩，说的好听了，能拉动皇帝和自己的关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家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事到临头了，谁愿意干这种事？
    陪着皇帝玩，你就一直和皇帝在一起，你要好好的伺候皇帝。如果有什么地方让皇帝不满意了，那前面的好处全都没了，反而会让皇帝对你不满意、对你家不满意。
    其次就是，人如果在一起久了，很容易被了解到缺点。无论是你了解皇帝，还是皇帝了解你，对你都没有好处。
    在张简修看来，父亲这简直就是疯了。不过父亲已经说了这些话，他身为儿子自然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皇帝一起出来，心里面那叫一个忐忑。
    此时，他骑在马上，脸上带着笑容，心里面却翻腾了起来。难道自己这一路都要骑着马吗？
    想到这里，张简修心里面都觉得难受，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开始疼了。
    他虽然会骑马，骑术也还不错，但是这和长途骑乘是两回事。长途骑马是一件非常累的事，何况自己一向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这要是长途骑马，屁股就不用要了。
    正在这个时候，张简修见到皇帝在笑，“过来，上车。”
    跟着皇帝一起坐马车？
    张简修的心里面就是一个哆嗦，连忙摇了摇头，对着皇帝抱拳说道：“陛……公子，切不可如此。”
    虽然张简修很想坐马车，但是理智让他不想和皇帝坐同一个马车。
    朱翊钧看着张简修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没好气的说道：“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来那么多话？你是出来陪我玩的，不是给我做护卫的。如果做护卫，带你有什么用？”
    张简修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见没办法拒绝，只能翻身下马，不太情愿的上了马车，拘谨地坐到了朱翊钧的对面。
    朱翊钧这辆马车是特制的，非常大，整个车厢里面是一种镂空的造型，使得空间非常宽敞。如果放平了躺，甚至可以直接睡觉。车厢里铺着各种垫子，靠背也非常柔软。在车子的下面，还加装了板式的弹簧用来做减震。
    这辆车的舒适度，应该是这个时代最高的了。
    坐下之后，张简修就感觉到不同寻常了。
    朱翊钧上下的打量着张居正的这第四个儿子。
    面部很年轻，也是方正大脸，长相很像张居正。
    朱翊钧其实很想和他聊一聊，只不过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
    张简修才刚上车，整个人充满了紧张，都对外界有一种提防的状态。尤其是对自己，问他什么他也不会说。
    朱翊钧就和张简修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赶路的日子是平平淡淡的，平平淡淡的日子又是过得飞快的。
    日出东方，阳光在蜿蜒绵长的官道洒上了一层金黄。
    朱翊钧打着哈欠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城门，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人群，笑着说道：“终于开了。”
    “是啊。”站在朱翊钧身边的张简修连忙答应道。
    这一路赶路还是挺无聊的，如果走到感兴趣的地方就停下来逛一逛，但还是觉得很无聊，毕竟朱翊钧不是真的出来逛一逛的。
    当刚出门的兴奋消散了以后，这心里面就觉得空落落的，开始期待着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来一次英雄救美什么的。
    不说其他人，至少学一学正德皇帝，出门都能搞出一出龙凤店。自己出门难道就什么都搞不出来吗？将来让后辈怎么给自己写戏？
    不说其他的，至少也要来一场游龙戏凤吧？
    可惜的是这一路上朱翊钧都没遇到这种事，这让他觉得十分的无聊。不过今天可算是到了德州，进入了山东的地界。
    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诚，朱翊钧说道：“进城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咱们这么多人，找几家连着的客栈。”
    “是，公子。”张诚在一边答应道。
    他们昨天晚上到德州城门外的时候，德州城门已经关了，只能在城门外过了一晚上。
    天一亮，大门打开，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进了德州城。
    朱翊钧在马车上待了一晚上，现在不想上车，而是背着手在大街上溜达。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时的摇动两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富家公子。
    街面上的人不少，一大早上就有很多推着小车叫卖的人了。不少人也是行色匆匆，都是要去忙事情的人。
    很快，朱翊钧一行人就找了一个地方住了下来。
    在客栈洗漱了一番，又吃了早饭，朱翊钧便叫上了张简修，带上几个护卫准备出门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处看，朱翊钧见识了很多东西，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走马观花。这一次到了山东之后，朱翊钧准备好好看看，重点看几个地方，第一站德州，然后是济南，最后是济宁。
    跟在朱翊钧身边充当护卫的是马林，是马芳的二儿子。
    原本按照张居正的意思，是让马芳亲自跟着朱翊钧出来的。
    可是朱翊钧没有同意，一来马芳的年纪大了，二来根本就用不着马芳。不过就是个当护卫的事，何必让马芳过来？
    于是朱翊钧就把马芳的儿子马林调过来了，让他率领五百亲卫就跟在自己身边。
    “公子，咱们去哪？”张简修在一边问道。
    其实他已经想到陛下要去哪里了，只不过问是一定要问的，这样可以彰显出做主的是皇帝而不是你。
    闻言，朱翊钧笑着说道：“找一座最近的皇庄吧。”
    “是，陛下。”张简修连忙答应。
    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皇帝还是要去皇庄。自从皇帝出京以后，基本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皇庄看一看，到了山东以后自然不可能不去。
    很快，就有人去准备马车、有人去打听地方了，向导也很快就找好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出了城直接就向皇庄的方向赶奔而去。
    坐在马车上，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张诚找来的向导身上。


第四零五章 参观德州皇庄
    倒不是这个向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这个向导的年纪有些小，看他的身材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倒也不让人意外，每一次张诚都会找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郎过来。
    他头顶上带着一顶破帽子，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但是洗得还算干净，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混迹街头的少年。
    可是朱翊钧心里面明白，这是外务府的人。外务府招收了很多孤儿，从小培养，平日里到处打探消息，做向导也是他们的活。
    朱翊钧的身份没有暴露出去，所以这次找他来是要给钱的。
    走了没一会儿，朱翊钧挑开车帘，就看到了路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四个金色大字：
    德州皇庄。
    旁边的向导小哥笑着介绍道：“从这里开始，里面的地就全都是皇庄的地了，里面所有的百姓也都是种的皇庄的地。”
    朱翊钧点了点头，透过车窗向外看，所有的土地都非常平整。
    整片土地横平竖直，这是大规模种植才会有的效果。土地上绿油油的一片庄稼，早已经种下了。
    风吹动玉米的叶子，哗啦哗啦的作响。虽然还不是很高。但是长得很茁壮。
    田地里边有很多百姓在忙碌。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的心里面好受了不少。每一次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这样的场景，朱翊钧的心情都很欣慰。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走出去不远就看到了一座村庄。
    这是一座新修建的村庄，进村的道路很宽，两侧的房子也全都是新建的，清一色的砖瓦房。
    这种房子在普通的百姓家可并不是很多。这一路上走过来，这样的庄子朱翊钧也没见过几个。
    “下车走进去。”朱翊钧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吩咐道。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朱翊钧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了一眼身边的向导，朱翊钧说道：“前面这个庄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少年笑着说道：“这是永济庄。这个庄子，德州城里面没有人不知道，现在很多人都羡慕他们。可是当年，他们可没这么好的日子。”
    “是吗？”朱翊钧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能和我说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向导笑着说道：“这里这片地原本都不是他们的，早就被孔家占了。后来孔家倒了以后，他们才拿回自己的地。又因为孔家欺负他们这么多年，海青天在断案子的时候给了他们不少的补偿。”
    “原本他们的庄子早就已经没有了，海大人就让人给他们建了新的庄子。当时我记得是官家出七成，他们自己出三成就行了。花了茅草屋的钱，却住上了瓦房。”少年说的时候，满脸的向往。
    他也很羡慕这些村民，他也想拥有一座这样的房子。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海瑞干的。
    如果不到下面来，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人会在奏疏里面说这种小事。无论是海瑞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会说。
    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要自己下来走一走，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样的庄子在整个山东多吗？”
    “多啊，怎么不多？”少年笑着说道：“整个山东，这样的庄子特别多。那些受到恐吓欺压的百姓，都得到了这样的房子。当时海青天找的那种家里比较困难、房子也危险的百姓，给他们都盖了房子，钱都是官家出的。现在那些人日子过得可好了。”
    少年兴奋的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朱翊钧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
    这笔钱自己是知道的，海瑞曾经汇报过，只不过海瑞汇报的并不是很详细。在海瑞的汇报之中，只说是用于安抚百姓了。有详细的账目，海瑞也交了上来，不过朱翊钧根本就没去看，觉得海瑞的账目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海瑞把这些钱花在什么地方了，海瑞说他拿去安抚那些被欺压的百姓，自己知道这些钱花在正地方了也就行了。现在看来，这钱花得还挺值的。
    当时海瑞花了挺多，不过自己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些钱一部分是孔家的，另一部分是山东的几位藩王出的。
    那个时候，自己对钱就已经不太在意了。自己有来钱道，而且收入不菲，根本就不太在意海瑞花了这些钱。只要真的花在了百姓身上，那就无所谓。
    一群人闲聊着，很快便走进了庄子。
    庄子的路两侧全都栽着柳树，居然有几分绿树成荫的意思。道路上很干净，显然有人经常清扫。
    每家的瓦房前面都扎着篱笆墙，透着墙就能看过去，院子里面全都是整齐的菜垄，种的各种各样的蔬菜，看起来绿油油的；有的人家还养着牲畜，鸡鸭鱼羊牛全都有。
    朱翊钧还看到了一只梗着脖子的大肥公鸡。
    在这一刻，朱翊钧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把这只大公鸡抓住杀了，晚上正好用它来炖蘑菇吃。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了这个心思。
    不知道是不是洞悉了朱翊钧的邪恶用心，这家院子里面的大狗突然就冲着门口的一行人狂吠了起来。
    随后，其他院子里面的狗也跟着吠了起来。
    接下来，就像是连锁反应似的，整个庄子的狗全都跟着吠了起来。
    有庄户从家里面探头探脑的向外看，看见一行人，砰的一声就把大门死死的关上了。
    有的庄户手里面还握着钢叉慢慢走到了院子中，拉住了自家的大黄狗不再让它狂吠，而后站在院门口一脸警惕的看着朱翊钧一行人。不出意外的话，那玩意应该是他插粪用的。
    看到朱翊钧一行人，这些人没有上来打招呼。他们面带警惕，显然对朱翊钧这一群衣着华丽的有钱富贵人没什么好感。以前光被有钱人欺负了，现在他们还没有缓过来。
    不过很快，就有管事的人出来了。
    朱翊钧见到一个年轻人从一间大院子走了出来。


第四零六章 陛下像太祖高皇帝
    这人身上穿的是读书人的装扮，头上还顶着四方平定巾，看年纪并不是很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是气质成熟，为人也很稳重。
    这人径直来到朱翊钧的面前，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小一个庄子也能迎来贵客。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朱翊钧也笑着抱拳回答道：“在下白玉，京城人士。这一次从京城回乡，路过德州，听德州的人说这里有一座庄子非常不凡，心下好奇没忍住就特意过来看一看。”
    “原来如此！”少年笑着说道：“没想到是白公子。在下李文达，见过白公子。”
    “客气了，客气了。”朱翊钧连忙摆手说道：“倒是我不请自来，误入庄子，惊扰了此地的百姓，让大家受惊了。”
    “都是些乡下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李文达笑着说道：“如果白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带着白公子在庄子上到处走一走？”
    “多谢，多谢！”朱翊钧笑着拱手。
    李文达带着朱翊钧在庄子里面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这个庄子说起来稀奇、看起来稀奇，可是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此话怎讲？”朱翊钧有些疑惑的问道。
    “其实也不是我们庄子怎么样，这是陛下的恩德、是海大人的恩德！当初我们这里可不是这样，大家的日子也没有这么好过。很多百姓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此话如何说？”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追问道：“不知能否如实相告？”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李文达笑着说道：“这一片的地，原本都是孔家夺走的。所有的百姓都要租种他们家的地，每年光地租孔家就要收四成。”
    “这么贵？”朱翊钧目瞪口呆的问道。
    要知道，大明朝的土地税才是十税一。这就不得不吐槽大明朝的这个税制了，普通的百姓都快活不起了。
    士农工商，农排在第二，可他们的日子过得最苦，不过在明初的时候还是可以的。
    但明朝的商税是三十税一，从事商人行业的人不能穿好衣服，商人子弟也不能当官、不能科举。只不过这种规定到了后来就慢慢的没落了，基本没有人再提。因为大家都变成了商人。
    不过税制是真的不合理。
    可是朱翊钧万万没有想到，孔家的田租居然收到了四成？
    大明朝很多地方，算上官员贪污也收不了这么高。
    他有一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何会如此？”
    李文达转头看着朱翊钧，笑着说道：“一看白公子就是富家子弟，从小就没有经历过这些事。这哪有为什么啊？你不种他们家的地，怎么办？饿死吗？”
    闻言，朱翊钧差点羞臊地钻进地里。
    这算不算得上是变相的何不食肉糜？
    不过朱翊钧心里面的想法却不是这样。
    “李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可以换一家地或者是逃？”
    “哪有那么容易？”李文达叹了一口气说道：“周围的地全都是孔家的，你能换到哪里去？再说了，你换出去的还是一样？都是这么狠的。”
    “这些土地也不是投献的，想要低地租根本不可能。即便是投献的土地，一两代以后也不再是你们家的了。土地到了人家手里面，还不是人家怎么拿捏你怎么是？再说逃，哪有那么容易逃啊？山高水远再一路上过去，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如果不是真的闹了灾荒活不下去了，谁会跑？再说，让你跑了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到了别的地方过的日子比这里要好？”
    闻言，朱翊钧漠然，半晌都没有开口。
    李文达笑着说道：“白公子不必如此。你也是不出家门，并不知道这些事。百姓虽然苦点，但还算能活得下去。”
    朱翊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根本不是过得苦点的问题，这根本就是马上就要活不起了，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家里面稍稍有点事，恐怕就要卖儿卖女。
    孔家！
    朱翊钧眼中冷光一闪。
    原本自己想就这么算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没办法就这么算了。
    估计海瑞是这种事见的多了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和很多人格格不入。
    只是，海瑞看到的东西放在了心上，朱翊钧看到了之后也放在了心上。
    两辈子为人，当了十年皇帝，朱翊钧还是没有学会用这个时代的思想去思考问题。看到普通百姓过这样的日子，朱翊钧心中的怒火熊熊烧了起来。
    李文达见朱翊钧似乎有些不对劲，笑着说道：“白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朱翊钧脸上的笑容缓缓的露了出来，笑着说道：“只是没想到盛世之下，百姓过的居然是这样的日子！我辈读书人应当尽心尽力啊！”
    李文达听了这话，看了一眼朱翊钧没说话。
    他发现这位白公子真的是不同寻常，原本他以为只是富家子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富家子，是已经富到一定程度了；说的话有一股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同时行事做事也天真的很。
    这种事是普通的读书人能改变得了的？
    “那个时候，这些百姓过的比现在苦多了。现在已经好了。”李文达笑着说道：“当今陛下盛名，我听很多人说陛下像太祖高皇帝。”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激灵。
    朱元璋在民间风评非常好。尤其是大明朝的老百姓，他们都知道太祖高皇帝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皇帝。
    这件事，朱翊钧也是认同的。上辈子曾经看到过一个问题，“朱元璋算得上是千古一帝吗？”
    在朱翊钧看来，自从某一个麻子自称了千古一帝之后，千古一帝这四个字就瞬间注满了水，就和泰山封禅是一个道理。
    朱元璋怎么能是千古一帝呢？
    那是千万古一帝！
    在朱翊钧的心里面，自始皇帝以后，纵观历史上的帝王，朱元璋仅次于始皇帝，在朱翊钧的心里面可以排名第二。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被比做太祖高皇帝！


第四零七章 千古未有之举！
    元朝统治时期是什么样？
    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就不说了，整个天下分崩离析。从石敬瑭开始，北方就已经被少数民族占据了。从辽开始，到金，再到蒙古，都已经不属于华夏之地了。
    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光复华夏、再造乾坤，单单这份功绩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比的。何况人家开局一个碗？
    朱元璋登基之后给老百姓干了多少事？
    纵观整个历史，真的对老百姓这样好的皇帝有几个？
    很多皇帝说是对百姓好，其实都是史书上吹出来的，你仔细去看看就知道了。只有朱元璋真真正正、切切实实的对百姓好。
    朱翊钧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把自己比作太祖高皇帝，心里面有些惭愧，自己对天下的百姓根本就不了解。
    说实话，大明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不知道，只知道大明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但从来没有到下面走一走；百姓的日子究竟过得有多苦，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
    转头看着李文达，朱翊钧行礼道：“多谢李公子。”
    “白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李文达一把将朱翊钧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这本就是一些寻常的事。白公子不知道，是因为久不出家门。”
    “说起来，那个时候百姓的日子过得也的确是苦。白公子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庄户除了平日里种地之外，还要做很多其他的活，比如孔家修房子、铺路、种地，都是他们来干。还有孔家捐资助学、修建书馆，还有修桥铺路，活都是这些庄户来干。”
    朱翊钧听了这话，就没有再往下问了。
    原本是可以问一问孔家给钱吗？
    可是不问也知道，孔家怎么可能给钱，百姓全都是白干活。你种我孔家的地，就等于我孔家养活你，你对我们家要感恩戴德。无论我们家怎么对你，你都没有质疑的权利，你是我们家的资产、是我们家的奴隶。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不用搞什么其他的事了。
    朱翊钧顿时就沉默了，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比起之前，现在的日子好了很多？我看百姓依旧很胆小很警惕。”
    “以后就不会了。”李文达十分有信心的说道：“当今陛下英明睿智，派了海青天过来，山东上下的百姓有福气了！”
    “这话怎么说？”朱翊钧笑着问道。
    “山东这边的事，白公子可能不知道。当初山东这边清查土地的时候，朝廷就清退了一批土地，还给了那些土地被侵占的百姓。可是这种事抵得了一时，抵不了一世。当初这些土地是怎么被他们侵占的，将来他们再侵占一次也就是了，真落到百姓手里的无非就是一些钱粮而已。可是这些钱粮也不一定会落到百姓的手里，最终还会被他们拿回去，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可是即便如此，大家也可以呼唤海瑞海大人一声海青天了。”
    “这么多年，谁管过这样的事？”说到这里，李文达目光坚定，脸上露出了狂热的表情，大笑着说道：“可是有人看到了！有人管！海大人管了！当今陛下管了！”
    “当今陛下成立了皇庄，将所有百姓手里面的土地全都租了下来。租土地，你听说过吗？这是千古未有之举！身为皇帝，居然要从百姓的手里面租土地，陛下仁德啊！”
    闻言，朱翊钧一点都没觉得心里面不舒服。
    虽然有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真的就只是说说而已，天下的土地该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
    皇帝也不可能说把你们家的土地给我，他们嘴上说全都是皇帝的，可实际上我的还是皇帝的，他们分的很清楚。所以朱翊钧根本就不会在这方面计较。
    “百姓的土地租给了陛下之后，每年还是由老百姓自己种，种出来的收成只需要交给朝廷两成就可以。你知道吗？很多百姓都觉得这是在占皇帝的便宜。去年秋收的时候，很多百姓都愿意把土地种出来的东西留下两成，剩下八成全都交给陛下。用他们的话说，不能这么占陛下的便宜。”
    “当时我就站在那边的山坡上。”李文达指着不远处的山坡说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哭得泪流满面。”
    朱翊钧看着李文达，发现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眼圈还是有些发红。
    “陛下仁德，租百姓的地、给百姓钱；百姓种地，每年的收成自己可以拿八成，百姓却不愿意拿八成，想要给皇帝八成。纵观整个史书，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朱翊钧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这些才是自己想看到的。
    其实自己所做的事并不是很多。
    首先，土地租种这一块，地租并不高，基本每亩地也就是一成的收成。也就是拿出一成收成来租老百姓的地，给老百姓八成的工资，自己还能剩下一成，基本与收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之所以大家都觉得好过了，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普通百姓那里没有胥吏和官员贪污，说几成就几成，所以收入多了。
    对于朱翊钧来说，实收的就是实收的，不存在虚报、不存在拖欠，凡是自己名下的土地全都能收得上来，没有人有免税的优惠。这样一来，数量大了，东西自然就多了。
    其次，就是高产作物的普及，土豆、地瓜、玉米等等。粮食增产了，收入自然就多了，百姓和朝廷的日子也自然就好过了。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朱翊钧收来的粮，一大部分都被拿去做储备粮了。
    朱翊钧问道：“如此一来，朝廷岂不是亏了？只收一成的话，赋税恐怕都不够。”
    闻言，李文达笑着说道：“朝廷倒不至于亏。”
    “这话怎么说？”朱翊钧有些迟疑着问道：“好处都给了百姓，朝廷只收一成的粮食、弄这么大一个皇庄，不就是亏了吗？”
    “皇庄可不光有土地，”一边的李文达笑着说道：“如果白兄有兴趣，我带你到处看看。”


第四零八章 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
    “自然是求之不得。”朱翊钧连忙笑着说道。
    “这边请。”李文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朱翊钧向前带了几步，说道：“比起以前，百姓的日子其实好过的多了。你看看，他们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个东西，白公子怕是不认识吧？”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果然发现每家院子里面都有一座圆形的建筑，上面是尖顶的。
    别说，这个东西朱翊钧还真就认识。他笑着说道：“这是粮仓吧？”
    “白公子好见识！”李文达笑着说道：“的确是粮仓。也不瞒着白公子，我每天吃过晚饭之后，都会到这里走一走。不看别的，就看看这些东西，我这心里就安。”
    “在以前，谁在家里面有粮仓？家里面有个米缸不空就已经是好事了。可是现在家家的粮仓都不空，里面都存了很多粮食。不说其他的，一家五口之人，吃上三五个月是没问题的。”
    闻言，朱翊钧的心头一动。
    这样的存粮代表着什么？
    在这个时代，就代表着安定，代表着稳定。即便是有了什么灾祸，老百姓也能活下去。这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大大提升了他们的生存能力，为他们等待皇家的救援提供了时间，这很重要。
    朱翊钧以前也听过这方面的汇报，只是不多。现在实地看了之后，一时之间心里面的感触真的非常多。
    没想到皇庄制度施行这么长时间以来，效果居然这么好。朱翊钧也不得不感慨，这种制度果然是有优越性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仓廪足而知荣辱，这是好事。百姓能吃得饱饭，天下也就太平一些。”
    李文达赞同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白公子好见识。”
    又听到他说这句话，朱翊钧只能无奈的摇头。
    自己到这里之后露了多少次怯了？
    很多事自己都不满足、都不明白，哪里谈得上什么见识？
    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
    两人一起向前走了几步，李文达指着不远处的一户院落说道：“看到这户没有？这一户在庄子里面很有名。”
    “怎么说？”朱翊钧迟疑了片刻问道。
    “能生。”李文达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随即说道：“这家老头名叫李老蔫，这一辈子生了七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全都活下来了。”
    听了这话之后，朱翊钧都赞叹不已。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生孩子可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即便是在皇帝家里面，有那么好的御医也不行，孩子的夭折率也非常高。
    当然了，皇家不能作为标准。毕竟皇家比较特殊，有的时候会有人为的夭折出现。
    可是普通百姓的医疗条件比不上皇家，生七个儿子、两个女儿，还能活下来，很强。
    “前些年，他们家过的……”说到这里，李文达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但是朱翊钧想想也就明白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家多少人，养活这么多孩子，累也累死他了。家里面再有什么人生个病，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家日子过得多惨，朱翊钧都能想象得到。
    李文达叹了一口气说道：“饭都吃不饱，可是李老蔫也不卖孩子，宁可带着孩子上街要饭。日子过得都快活不下去了。大家都劝他不必如此，卖一两个孩子就好了。”
    “可是他谁也不听，有人说的多了，他还挥着棒子打人。日子久了，也就没有人再说了，大家也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现在好了，他们家是村子里过得最好的。”
    “怎么说？”朱翊钧眼睛一亮，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
    “去年皇庄建立了以后，他们家人多。除了他们家自己分到的地以外，皇庄还给了他们一块地，足足有三十亩，全都给他们家了。李老蔫肯干，是个好手；除了种地以外，他还是个好木匠，做东西的手艺不错，很擅长打造一种很精密的盒子，据说被城里的一个商号看上了，每年都会到这里订一批。”
    “以前李老蔫都是给孔家做，只不过孔家什么都不会给他。现在李老蔫种地养活全家，做活能赚大钱；这两年两个儿子也长大了，能帮衬着家里干活了，日子也就好过的多了。”
    “都是皇帝的恩德！”说到这里，李文达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朱翊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李老蔫的大宅子，心里面若有所思。
    当然了，他不是在思考在这个时代实行计划生育。因为科技的问题，在这个时代时行计划生育根本就不现实。
    自己要改善医疗环境，尽可能增加人口。因为在这个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大明朝的人还是少啊！
    后世为什么实行计划生育？
    因为人太多了。这是很多人普遍的共识。
    可是在朱翊钧看来，人太多了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地太少了。国家的土地和资源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
    但是在大明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人多地少，可以想别的办法。
    地球这么大，朱翊钧想去看看。
    故土难离，老百姓不愿意离开？
    这根本就不是个事，中华民族是最能吃苦的民族，只要有希望，他们就愿意干。
    就比如晋商，抛开其他的不谈，走西口苦不苦？
    再看看徽商，为什么徽商天下有名？是因为他们天生擅长经商吗？
    并不是，是因为徽州这个地方山多地少，没有适合的地方让他们种地。如果他们不想别的办法，光靠种地，他们得饿死。去看看这些商人发展的历史就知道了，他们从来都不缺搏命和离家的心。
    不要说他们了，沿海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干什么了？
    他们出海了，在大明时期就已经遍布东南亚、马六甲。
    只要自己能给予正确的引导，人口迁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有发财的机会，你去不去？
    有寻求安稳的百姓，就有想要一夜暴富的人。引导得好，就没什么事成不了。


第四零九章 压在人民身上的大山
    对于李老蔫一家的遭遇，朱翊钧有颇多的感触。
    这个人穷，是因为他孩子多吗？
    只能说孩子多有一定的原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以李老蔫的能力和本事，加上他勤劳肯干的媳妇，虽然不一定有多么大富大贵，但是养活这几个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看那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他们哪一家不是拼命的生？
    一个女人还不够，娶十个八个女人在家里面生。
    还有宗室，这些大明朝的藩王、那些皇亲国戚，他们生起孩子来更加不要命，反正生完了有皇家为他们养。
    李老蔫的问题其实就是大明朝的问题。
    你的确是有本事，但是你得不到相应的好处。你被压迫、被剥削，你的付出换不来应有的报酬，这就是大明朝的问题所在。
    像李老蔫，他没有那么精明的头脑，也不会做生意，但是他有手艺，平日里踏实肯干，种地也能安安稳稳的度日。
    可是他没有地，只能去租种孔家的地，收获的大部分都要分给孔家。除此之外，他的手艺也不能给他带来收入，反而因为会这门手艺，平日里还要被人压迫，白白的帮人做东西。这叫什么？
    这手艺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可是当世道变了以后，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李老蔫有了自己的地，就有了温饱的基础。而他的手艺也被商号看上，现在只要手艺传承下去，他们家甚至都会成为小富之家。
    以前为什么没人敢找李老蔫做活？
    因为李老蔫是孔家的，没有人敢来孔家挖人。
    即便你有手艺，即便有人看中了你的手艺，也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挖你。现在不一样了，这就是改变带来的好处。
    朱翊钧站在原地，突然明白了一点事。
    上辈子自己出生比较晚，没有参加过轰轰烈烈的革命。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在自己听来只是一种词语、只是政治课本当中的一些事。自己从来没有真真正正体会过三座大山。在自己穿越之前，资本虽然横行，但是没有到成为大山的地步。
    可是在大明，在这山东，自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压在人民身上的大山？
    孔家就是压在山东百姓身上的大山。
    现在把孔家推翻了，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把土地分给百姓，百姓心里自然也就明白谁才是为他们当家作主的人。日子好过了，生活有了奔头，百姓才有了希望，国家也才有了希望。
    朱翊钧两人很快就走过了李老蔫家的院子。
    转头看了一眼，朱翊钧缓缓地露出了笑容，收回了目光。
    这座院子，恐怕永远都会存在自己的记忆里了。
    两人往前走了不远，就来到了村庄里的小广场，广场后面就是这个庄子的祠堂。
    现在祠堂前面聚集了不少人，大家正在轰然叫着好，也不知道在干嘛。
    李文达见朱翊钧伸着脖子往里看，问道：“白公子没见过？”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没见过。”
    “说书人来了。”李文达笑着说道：“这些走乡下的说书人其实也是讨生活的人，每家有喜事的时候，他们都会来讨杯喜酒喝。当然了，大多的时候都是主家请他们来的。平日里他们很少过来，不过闲暇的时候也会走村串巷的说一段。大家也都爱听，随手扔赏钱给他。”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些说书人恐怕就是外务府的人，下来也是为了搞宣传。
    在外务府有一套非常完整的宣传机制，最底层的就是说书人，走街串巷。他们说书也不是白说的，都是有工钱拿的，想糊弄人也不成，上面的人会有下来巡查的。如果知道你没来说，你肯定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他们都愿意下来说，因为有钱赚。又不是让你白说，村子里面给的赏钱不是钱吗？
    朱翊钧拉着李文达走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台下。
    周围围了很多人，原本朱翊钧以为根本就进不去了。没想到庄子里面的人见到李文达之后，都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转头看着李文达，笑着问道：“没想到李公子在庄子上还很有威望。”
    “都是他们抬爱。”李文达笑着说道：“我只是庄子上的教书先生，他们这么做也是对我的尊重而已。”
    朱翊钧点头，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李文达那么狂热了，搞不好这个家伙也是外务府的人。
    皇庄里面的教书先生全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他们除了教学生识字以外，更重要的是给他们灌输一些思想。虽然没有到教学生“什么是压迫、什么是剥削”的地步上，但是也会教他们明事理，教他们明白怎么样做一个真正的人。
    西苑孤儿院的第一批人都已经放出来了，现在就分布在皇庄的各个岗位上。有很多都做了教书先生，朱翊钧在这方面非常看重。
    眼前的这个李文达不是孤儿院出来的，不过从他刚刚说的那些狂热的话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自己的狂热支持者。
    朱翊钧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前面，一起看向舞台上。
    这一刻，朱翊钧发现说书的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难道他们已经衍生出相声来了吗？
    果然，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
    见朱翊钧有些不明白，李文达笑着说道：“白兄没见过吗？”
    “说书的倒是见过，但是两人一起的没见过。”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
    “因为他们在说故事，”刘文达笑着解释道：“一个人演不过来。听他们说，准备再增加几个人。”
    拉场戏吗？
    古话剧？
    相声剧？
    朱翊钧的心里面闪过了几个词，不过都没有说出来。
    不管是什么，只要下面的人喜欢就好了。看看周围的百姓，看着乐呵呵的，好事。
    一边的李文达语气有些幽幽的说道：“海大人的故事还真的是经久不厌，每一次说海大人的故事，百姓们都会跑过来听。”
    他的语气之中满是羡慕。


第四一零章 统一思想的铺垫——新华书局
    朱翊钧看了一眼李文达，笑着说道：“既然你心中有如此抱负，自然可以伸展一番，学一学海大人做一回海青天。”
    因为宣传需要，海瑞的故事在山东这里宣传的很厉害。现在海瑞的故事在山东家喻户晓，谁都知道他是一个清官，海青天的名号声震山东。
    每一次海瑞的故事演出，都会得到大家的欢迎。
    朱翊钧听了一会儿就知道了，这里说的不是海瑞在山东探案的故事，而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全新版本，内容取材是包公。
    基本就是海瑞打坐顺天府，左张龙右赵虎，展昭在中央。
    这种具有传奇性的故事非常得老百姓的喜欢，何况里面还有清官破案，这就更得他们的喜欢了。
    现场很热闹，叫好声很多，不时就有人往台上面扔钱。
    朱翊钧和李文达两人并没有看很久，很快就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穿来广场就到了庄子的南面，这一片也很广大。
    没走出多远，两人就看到了一座大院子，很多孩子正在里面玩。
    看了一眼，朱翊钧就知道了，这是学堂。
    每一个皇庄都有学堂，也就是子弟学校，百姓家的孩子到了年纪，全都要来子弟学堂读书。
    一来日子好过了，百姓们也想让孩子有出息，中华的父母向来如此。以前活不下去的时候没办法，现在能活得下去、吃得饱了，他们就希望孩子过得好、以后能当官。
    所以即便不是强制教育，子弟学堂的入学率也不错。当然了。强制是不可能的，必须自愿入学，皇庄还要补贴一些伙食费。学费什么的基本没有，老师的工资由皇庄出。
    建学堂的时候是全村出力、皇庄出钱。等到学堂建好投入使用之后，后期的维护费用就由皇庄来出。在这一方面，皇庄还是拿得出钱来的。
    除此之外，百姓们平常也会送一些东西过来。笔墨纸砚这些耗材，需要老百姓自行购买。
    做这个生意的，其实是朱翊钧手下的商号，其行为类似于后世的新华书店，主要致力于文化推广和书籍出版。
    现在所售卖的教材，基本都出自这一家商号——新华书局。
    这是朱翊钧亲自取的名字。
    等再过几年，朱翊钧就会宣布，以后的科举考试全都以新华书局的书籍为准。说白了就是你从别的地方看来的那些思想观点都不对，你要学就要学新华书局的书，别的地方的书都是歪理邪说。
    这有利于自己统一思想。
    大明现在的思想太混乱了，需要统一一下。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出来说乱七八糟的话。
    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要慢慢来。到时候，自己会适当的引导，出题的时候全都是新华书局书册里面的题。这就会让很多人自己跑过来学习。
    都说读书为了大道，好像这么说就脸上有光。可实际上去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那帮读书人读书就是为了做官，说读书为了圣人之道的那都是不要脸。
    要么是他们家祖上有人做过官、家里面有钱，根本就不用为了赚钱发慌。我虽然考不上，但是我也不屑于科举，我就是为了圣人之道。等我考上了，那就是为了百姓众生。反正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是理。
    另外一种那就是脑子读坏了。
    不过这两种人在朱翊钧看来毕竟是少数，正常人读书就是为了当官，说得再冠冕堂皇怎么样？
    什么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
    看看那些男盗女娼之辈，他们修身了吗？
    别开玩笑了！很多话他们说了，他们自己都不信。就像朱翊钧曾听说过后世的一句话，“和尚不信佛。”
    有了那样的想法之后，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自己只要把这些想要当官的人争取过来就行了，剩下的就没那么重要了。想要做学问的就让他们去做学问吧，自己用不着他们治理天下。
    看了一眼子弟学堂，朱翊钧就停在了门口。
    “白公子想进去看看？”李文达笑着问道：“不过恐怕不行，这里不允许外面的人进去。”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这个他知道。
    即便是孩子的家长，没有人邀请也不能进去学堂，想要见孩子的话也是孩子出来。更何况自己这个身份是来历不明的人？
    朱翊钧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不进去了。”
    “白公子，这边请。”李文达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直接带着朱翊钧朝着南边走了过去。
    走到不远处，李文达指着山坡说道：“公子，看到那里没有？”
    朱翊钧放眼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山坡上有一个建筑群，看起来很密集。
    朱翊钧有一些好奇的问道：“到底是做什么的？”
    “皇庄的厂子。”李文达笑着说道。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
    没想到皇庄居然还有厂子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转头看向了李文达，希望他解释一下。
    李文达笑了，继续说道：“好像是给城里某个商号做什么东西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们也不让我过去看，弄得神神秘秘的。不过庄子里面有很多人在那里做工，工钱倒是不少。”
    “对了，除此之外，你看那边。”李文达又指着另外一边说道：“那边是皇庄的养殖场，养了不少鸡鸭牛鹅羊。庄子里面很多庄稼的秸秆都被拿去喂牲口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相信皇庄做这些东西很容易，毕竟在上辈子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是乡镇企业繁华发展的时期。只不过后来政策变了，乡村被抽血了，大城市化被推广开来，所有的政策都在针对乡镇企业，乡镇企业办不下去了。所有资金回笼到了城里，形成了大城市群。随后房地产政策又把乡下的人往城里赶，使得农村荒废，甚至土地荒芜。之后又推出了合村并镇的政策。
    究竟哪一个方向更好，朱翊钧其实也不知道。
    不过在现在的大明，乡村集群还是合适的。城市化、大企业集群现在还不合适，生产力还不够。


第四一一章 到济南了
    在朱翊钧穿越之前，后世已经进行到了大城市上小城市抽血的地步，大城市集群越来越严重。
    对此，朱翊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自己没有研究过，但这种东西恐怕很难改变。人都是向往的美好的生活，什么地方有好的医疗条件、好的教育环境，人自己就会往那里去，这是天性。
    对于国家来说，有些地方很重要，是战略位置、是经济位置、是资源位置；有些地方就没那么重要，那么优先建设谁就不用说了。只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自己这辈子能不能见得到都不一定。
    这辈子不操下辈子的心。对于自己来说，眼前这一幕就已经足够欣慰了。
    朱翊钧颇为感叹的说道：“百姓的日子真的好过了！”
    “是啊。”李文达在一边笑着点头。
    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想要到厂子那边看一看。
    自己的参观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该了解的事都了解了。
    农业化是基础，永远都是如此。这不，当百姓吃饱了，农业生产产品过剩，这样才会产生通胀率，很多东西才会需要流通。否则不要谈什么工商业。
    工商业是怎么来的？
    是百姓在吃饱了之后有了交换的需求。土地的产出满足了自己的需求之后，有剩余才会拿去交换。
    工商业的本质就是流通，只不过大明根本就没有办法流通，底层百姓被压迫、被剥削。上面的人跑去赚外国人的钱，原本这是好事，可是在大明却不是这么回事。
    大明的东西出去之后，换回来一堆白银。这些白银是货币吗？
    能流通的才是货币，不能流通算什么货币？
    就是一堆金属。
    大明又不会拿这些钱去外国买东西，只会在内部消化。最终，所有的压力全都转给了普通百姓。
    就像满清签订了很多条约，为什么叫不平等条约？
    比如规定的双方军舰都有在对方领海自由航行的权利，看起来是很平等的条约。为什么不平等？
    因为你没有军舰，你的军舰没有能力开到我的领海来，对于你有利的条件根本就是废物。这对于大明来说也一样。
    如果大明赚来的这些钱可以拿到外国去买东西，哪怕只是买粮食，那也没问题。
    结果这些钱，他们从外国人那里赚回来之后全都花在国内了，甚至是把钱藏起来，造成了大明的通货膨胀，工商业就几近于崩溃。
    朱翊钧相信，等到再过几年，自己就可以推广工商业了。皇庄的产出已经足够养活百姓，甚至还有富裕。这样一来，大明的工商业势必会得到一个大发展。
    只不过，到时候恐怕很多人都会把他们藏着的白银拿出来。市面上的白银一多，恐怕就会造成通货膨胀。
    自己需要一个稳定的白银产地来提升中央储备银。
    银本位置没有问题，只不过大明产银不多，光靠从外国贸易那里弄来的白银是不够用的，需要有一个稳定的白银产地。哪里比较合适呢？
    朱翊钧觉得有一个地方很合适，只不过这些事都要放在以后再说了。
    参观完了之后，朱翊钧又在李文达的邀请下在庄子里面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是李文达请的，说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翊钧也就没拒绝。
    两人吃过饭，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朱翊钧一行人这才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庄子，赶奔德州，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城。
    接下来的两天，朱翊钧又走了几个地方，看下来有一些问题，但都不是特别大，整体上是积极向上的，这就让朱翊钧很满意。
    最主要的是，在走访的过程中，自己得到了升华。有一些事自己想明白了，有一些东西自己看得更清楚了，为自己接下来继续往下走提供了非常坚实的事实基础。
    在德州待了四天以后，朱翊钧就继续出发了。
    下一站，自然就是山东首府济南。
    说实话，到济南去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那里是山东的首府，经过上一次的土地清查之后，济南早就应该已经改变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繁华。
    自己想要看的东西并不在那里，可是自己到山东来一趟，如果不去一趟济南城，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就当是到济南城去散散心、看看趵突泉也好。
    从德州到济南城并不是很远，一路上的路也都不错。没有耽误太久的时间，在这天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济南城。
    看着济南高高的城墙，朱翊钧下了马车，手中摇晃着折扇，带着张居正的儿子张简修，两人如富家公子一般摇摇晃晃的就进了济南城。
    走到城门口，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繁华。
    门口进城那里排了很长的队，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大部分都是行商坐贾的，还有一些是有钱人家的人出去游玩归来的。所有人有说有笑，心情都不错。
    当然了，也有不和谐的。比如不远处那个骑着马的公子，带着仆人很是嚣张跋扈，直接就插队跑过去了。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眉毛就是一挑。
    说实话，在山东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过这种事了。
    之前还想着看看有没有哪一个受冤屈的女子，自己也来一个英雄救美。毕竟微服私访的皇帝没有英雄救美的情节，怎么能称得上一个完美的微服私访的皇帝呢？
    没有美人相许的微服私访，是不完整的。
    可惜朱翊钧失望了，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尤其是进了山东以后，自从上一次被曾省吾从上到下刷了一遍，山豆根这里的官员全都小心翼翼，嚣张跋扈的二代很少见。
    没想到今天到了济南城，反到看到这一幕了。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诚，笑着说道：“你带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刚才进去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说着，朱翊钧唰的一声合上了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说道：“他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四一二章 盐商内斗
    把查人的事吩咐下去之后，朱翊钧就带人进了济南城。
    比起德州城，济南城自然要热闹很多，城市也很繁华，地方也很大。他们这么多人，居然也能找到一家大客栈一起住下。
    朱翊钧的房间被安排在最高处，站在窗口向南看去，济南全景可见城南山势连绵，一城山色，古朴沉郁
    所有人都住下之后，酒饭茶水也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张诚的人从外面走了回来。
    对于他们来说，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并不难。那公子在城门口那样耀武扬威，随便拉一个人问问都能知道他的来历。
    只不过是为皇帝做事，自然要把事做得好、做得漂亮，不可能稍稍打听一下就过来报告。况且还不知道打进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所以他们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多方验证之后，这才把消息送到了朱翊钧这里。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样的消息基本是可以相信的。
    看着站在面前的董大宝，朱翊钧笑着问道：“你就是董大宝？”
    “回公子，我就是。”董大宝面带喜色的躬身说道。
    这个名字，朱翊钧早就听说过了。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也知道他是东厂张诚手下的得力战将、难得的狠人物。
    不过也就问了这么一句，朱翊钧便没有再说什么。自己的身份放在这，这也就是在外面。如果不是在外面的话，这句话自己都不会问。
    董大宝心里面很满意，能得到皇帝的召见，这就是资历，代表自己入了皇帝的眼。如果接下来自己能把事办好、办得漂亮、能立下功劳，肯定能飞黄腾达。
    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大宝想不高兴都难。
    一边的张诚知道皇帝问完话了，这个时候说道：“说说吧，把你打听到的消息都说说。”
    “是。”董大宝答应了一声说道：“这个人叫做江少卿，现居扬州，这次到济南来是来办事的。他的祖父叫做江才，安徽歙县人。江才从小便经商做贾，跟着家乡的人一起学做生意。后来自己积攒了一些本钱之后，跑到了钱塘做食盐生意，几十年下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在钱塘生意做好的时候，他就又转战到了扬州，现在在扬州城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是江南地区排名比较靠前的盐商。江才不但在贩卖时间上有所建树，对儿子的培养也不遗余力。他的儿子叫做江珍。”
    闻言，朱翊钧就抬起了头，脸色有些迟疑地看着董大宝问道：“你说的那个江珍，是贵州布政使江珍？他是江才的儿子？”
    “回陛下，正是此人。”说完，董大宝就退到了一边。
    他知道自己该说的事都说完了，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是多嘴。
    朱翊钧手放在桌子上，用手指轻轻地敲打在桌面。
    说实话，对于这个时期的事，自己是知道的。
    现在大明朝的盐政正处于转型时期，或者说盐商正处于转型时期，这些人开启了疯狂的内斗。从弘治年间把纳银开中改为纳粮开中之后，盐商就一直都在斗，主要斗争的就是三方势力：徽商、晋商，还有陕西商帮。三方势力你争我夺，打得不可开交，最终结果是徽商胜利了。
    这种胜利是两个层面上的，一个层面上是在资本层面上，徽商通过各种生意获得了大量的利润，他们有钱、有资本干这个事。况且他们有地域优势，属于本地作战。
    第二个层面上就是在官场上，徽商是非常精明的一群人，他们在有了钱之后，大力发展加强教育。并不是说只发展自己家的人，只要是同乡，全都发展。你是穷苦人家出身也没有关系，有才学的培养你读书，没有才学的就培养你学做生意。通过这个将所有人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当然了，其他地方的商人也都这么做，这也是商帮的由来。在这方面，徽商做得极为出色。正是因为这样的品质和品格，使得徽商诞生了很多百年的老字号。
    正是通过这两个层次，徽商实现了这次战略争夺的大胜利，将整个盐商的利润从山西和陕西商人手里面夺了出来，把他们彻底赶出了扬州，从而彻底掌控了大明的盐。
    争夺失败的两个商帮也在为自己寻找了出路。
    首先是陕西商人，他们继续干食盐，但是转进到了云贵四川一带。他们不再经营海盐，转而经营起了盐矿。他们打造出了最有名的一个食盐品牌，叫做自贡井盐。大肆开着盐井、提炼食盐，算是有一番作为。
    另外一只被打出去的就是山西商人，也就是晋商，从此以后就没有在食盐上有所作为。但是他们也没有闲着，开始走西口，进行草原贸易。他们跑到了张家口，做起了让很多人咬牙切齿的生意。他们通过自己本地的优势，开始向草原走私，后来向建奴走私铁器、情报，甚至是武器，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干的。
    现在这个时候，徽商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一举干倒另外两家商帮。另外两家也在积极应对，准备将这个新的挑战者弄死。
    这场争夺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硝烟，可是朱翊钧却知道，这里面充满了硝烟。
    只不过现在晋商还倒不了，因为人家现在在朝廷里有靠山——内阁次辅张四维、原来的三边总督王崇古。
    唯一能对付张四维的就是张居正，徽商在这上面也走不通。首先，张居正和徽商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不是同乡，就没有可能成为乡党。
    后世很多人见面打招呼都会称一称乡党，这个是什么来的？
    同乡同党，那才叫乡党。
    至于用钱行贿嘛，张居正虽然不是油盐不禁，可是分什么事。你拿钱让张居正帮你打晋商、打张四维，只能说你想太多。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徽商真的积蓄了不小的力量。不说其他的，就说江家江珍，改革派的干将，坐镇贵州，名声还好，政绩斐然。


第四一三章 赋税改革第一人——江珍
    江珍这样一个人物，朱翊钧心里面也是有数的，他算得上是中老年官员里面比较有用的一个人，也算得上是上一任的心腹。
    他是嘉靖二十二年进士，初授高安县令，以课税第一，升礼部主事、浙江参政；在地方政务和税收方面非常有才能，深得张居正的喜欢。
    在张居正改革当中，江珍这样的官员很重要，所以张居正很喜欢他，这些年对他的培养也是不遗余力。
    江珍能升到这个位置，一方面来自于江家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来自于张居正的提拔。而到了这个位置上，后者的提拔更重要一些。
    这一次张居正之所以把江珍放到贵州去，是因为那个地方比较艰苦，管理起来也比较困难，是很多官员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可是在张居正看来，那是一个非常锻炼人的地方。
    很多人不知道，估计连江珍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朱翊钧知道，这个江珍是张居正为自己后续赋税改革培养的人才。
    朱翊钧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赋税改革最重要的人物家里面居然是盐商，而且还是大盐商。
    他们家的身价如果按照后世人的理解的话，应该就是身价千万。这个千万指的不是人民币的一千万，而是千万两白银。同时，很多人对身价这个事有误解。如果说一个人有千万身价，不是说他的身价是一千万，而是有可能小几千万，也有可能大几千万。只要没有超过一个亿，那都是千万身价。
    江珍他们家具体有多少钱？
    朱翊钧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家绝对是千万身家。
    朱翊钧收回了自己的手，坐着静静地想着。
    江家的起家干不干净？
    毋庸置疑，是不干净的。虽然有人提醒，但是一样干净不到哪里去。江才能出头，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才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胆大敢干。
    这个时代的盐商想要发家，没有什么路子可以走。上面都已经被人垄断住了，想要往上迈步的话，渠道也就那么几个。
    其中最常用的、效果最好的就是贩卖私盐，抓不住那就是白花花的白银往家里流，抓住了就是杀头掉脑袋的买卖，但是架不住财帛动人心。
    当然了，只要有人有关系，在现在的大明，贩卖区区私盐也叫事？
    很多人根本什么也不怕，都把私盐当官盐明晃晃的卖。
    江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枭雄级人物。
    他的儿子江珍心思怎么样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朱翊钧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人在官场上做事绝对不会被人挑出一点毛病。
    首先是贪污，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个大问题，可是在江珍这里它就不是问题。他们家几千万的身家、几千万两银子，用得着他去贪污吗？
    我的工资虽然低，但是我家有钱。如果不是为了低调一点，我可以开布加迪威龙上班。
    考公务员是为了赚钱吗？
    太瞧不起我了，我肯定是实心用事、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做事。如果有什么需要用钱或者用到我家里的地方，我还能让我家里帮忙。所以在这方面，江珍肯定挑不出毛病来。
    其次就是能力了。一个把官做到那个地步的人，还得到了张居正的肯定，这样的人能力肯定没有问题。根子厚、底子厚，还有能力，这样的人不上位，谁上位？
    最后，江珍会不会以权谋私为家里谋好处？
    想多了，他绝对不会这么做。他在官场上的作用很明显，就是为家里保驾护航。他只要在这儿，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至于其他的脏活累活，可以花钱收买别人干。
    贿赂官员这种事不要太熟悉，我本人肯定是干干净净的。这种事在官场上太多了，操作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何况我本人站在这里，地方上的官员就不敢欺压我们家，甚至要巴结我们家。家里面赚钱的方法多了，用不着我冒险。
    朱翊钧敢保证，你去查江珍，你什么都查不出来。在大明朝，这种事实在太多了，基本每个官员都有这么一套操作。
    你去查江才，估计也查不到什么。老家伙干了这么多年，早就洗手上岸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身边的董大宝说道：“去查查这个江少卿，能做到吧？看看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能，公子放心，我一定查清楚。”董大宝恭敬的说道。
    “那就去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董大宝行了礼之后，便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随后在走道上招呼了几个人手，直接就向外走了出去。出了二道门之后，就又有几个人跟了上去。
    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大宝身边已经聚集了三十几个人。
    站在台阶上，董大宝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手下的人就快速分散在墙角、墙头、房屋顶。
    跟在董大宝身边的人只剩下了四个，这四人就是董大宝的心腹。其中两个是他在街面上混的时候就跟着的兄弟。两个结义弟弟都死了，这两个兄弟是他的心腹手下。
    另外两个是董大宝在东厂的心腹手下。因为张诚对董大宝的信任，董大宝在东厂的权力急剧膨胀，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整个东厂，除了张诚就是他董大宝最大了。
    张诚也不担心董大宝会侵占自己的地位，在皇帝面前保举董大宝的时候也是不遗余力。毕竟东厂的实权人物是太监，即便董大宝再有能力也没有用，难道你能把自己阉割了？
    即便你下得了这个狠手，那又能怎么样？真以为皇宫大内太监们的争斗和东厂是一样的？
    别开玩笑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战场，玩的也不是一个套路。你在东厂玩的好，不代表你到皇宫大内也能玩的好。那些太监们可不管那些，说不定刚进去就被人弄死了。
    在张诚的刻意培养下，董大宝手下也都是精兵强将。他这四个心腹被人称为东厂四大金刚，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第四一四章 皇帝要找江家麻烦
    警戒布置完成之后，五人一起走进了屋子。
    董大宝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四人也都坐了下来。
    扫了一眼四人，董大宝说道：“陛下刚刚交代了一个差事，让我们去查一个人。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四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董大宝。
    董大宝也没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这次的差事是陛下亲自交代的，对于咱们来说还是第一次。你们都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好机会。如果能办好了，我们就入了陛下的眼；可是如果办不好，我们不但在陛下面前丢脸，也让张公公没了面子。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看着我一路走上来。现在你们应该也明白，我们只有前进的路，没有退路。所以这一次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事办好、办明白。”
    “大人你放心。”四人站起来同时抱拳说道：“我们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
    “坐下吧。”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这次我们要查的这个人叫江少卿，他的父亲叫做江珍，是贵州布政使；他的爷爷叫做江才，是扬州的一个大盐商。他们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他们家是徽商出身，所以你们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否则会给我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这话，四人的脸色也都严肃了起来。
    他们是东厂的人，常年厮混在民间，对民间的事更清楚。对于这些各地的商帮，他们心里面也知道的更明白。
    这江家为代表的商帮们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合法的商人，平日里还有做读书人的打扮，也是乐善好施，好事做的也不少。可实际上，暗底下那下手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狠。
    如果自己这一次捅了马蜂窝，事情也不好办。最关键的是，事没办成就打草惊蛇的话。那就代表搞砸了，可能会坏了皇帝的大事，到时候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你们就出去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尽快把消息弄回来。”
    “是，大人。”四人大声答应道，
    “大人，我们可不可以直接去买？”左上角的一个男子忽然说道：“外务府的人在这边经营了很多年，他们应该有足够的消息渠道。只要我们肯花钱，他们就一定能把消息送过来。”
    听到这话之后，董大宝眼睛微眯，看着这个手下缓缓的说道：“你觉得陛下不会派人去买吗？为什么要用我们？不对，你觉得陛下用得着花钱去买吗？”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躬身说道：“大人恕罪，是我考虑的不妥当了。’
    “关于外务府的事，我只说这一次，你们给我记住了。消息我们可以拿，但是绝不能以他们的消息为准。如果以他们的消息为准，还要我们做什么？”
    “而且你们办事情要学会思考。思考，明白吗？明明陛下一句话就能到外务府把消息弄过来，为什么还要派我查？难道是因为我们消息查的比外务府快？难道是因为我们消息查的比外务府准？你们不会是这么想的吧？不会吧？”
    四人顿时就沉默了。
    其中三人怒视着刚刚说话的那个人。
    会说话你就说点，不会说话就不要胡说八道。
    你看看，现在好了吧，老大生气了！真是没事找事！
    董大宝瞪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外务府收集来的消息都是准确的消息。准确的消息是什么？”
    “那都是真的。但是消息这种东西，真的就是好的吗？”
    四人瞬间就明白了。
    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但是现在他们懂了。因为他们在东厂干活，这种事接触的也不是一次了。
    真的消息，就代表是事实。可是事实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满意的，无论是张公公、董大人，还是皇帝。
    真的消息，皇帝就满意吗？
    未见得。所以他们这一次就要拿出让皇帝满意的消息。
    至于真的假的，那就不重要了。真的，只要皇帝满意就可以；假的，只要皇帝满意也可以。
    但是拿出假消息也是有风险的，很容易在皇帝把事办完了之后把他们扔出去平息愤怒。那时候，皇帝就说都是他们给了我假消息。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胜枚举。帮着皇帝扳倒了一个人物，然后舆情沸腾，皇帝就会说都是他们、都怪他们给的假消息，这会给他平反，同时处死这些给假消息的人。
    当然了，这么干的时候通常都是皇帝觉得你没用了。做这一行的，保持对皇帝有用才是最重要的。
    董大宝的话已经说透了，他们也就听明白了。
    四人站起身子直接说道：“大人放心，我们明白了。”一边说道，还一边用力的点着头。
    董大宝看他们的样子，也知道他们明白了。
    摆明了这一次皇帝就是要找江家的麻烦，至于怎么找麻烦、找到什么程度，这跟你们没关系，这是皇帝的事。
    你们要做的事就是让皇帝有办法找江家的麻烦。
    皇帝盯上的那个人就是江少卿，江珍的儿子、江才的孙子，那个在城门口嚣张跋扈京城的人。
    想到这些，董大宝心里也不得不感慨，还是要低调啊。
    不说其他的，如果这次不是江少卿过于高调，入城的时候过于肆无忌惮，至于被陛下盯上吗？
    你要是不被陛下盯上，哪来这么多破事？
    在这方面，董大宝瞬间就明悟了，做人还是要低调，太高调了容易出事。
    感慨了一番之后，他站起了身子。
    现在他要让江少卿出事了。
    年纪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自己这么一个好人、一个社会上的前辈，当然要秉持着对后辈的爱，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这一次，自己要帮助他好好的成长成长，让他明白什么做人要低调。


第四一五章 山东的行业洗牌
    另一边，朱翊钧交代了事情之后就没有再去管了，剩下的不用他操心，他要做的就是在济南好好地游玩一番。
    他穿越前也来过济南，只不过上次到济南和这辈子的感官是不一样的。上次是来出差的，不要说玩了，每天忙得累得要死；现在他有心情玩了。
    接下来的两天，朱翊钧在济南游玩了起来，到处走走、看看风土人情，关注一下老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
    济南在后世有泉城之称，既然来了济南，自然要去后世的天下第一泉风景区那一带去玩一玩走一走。天下第一泉风景区位于济南的中心，位置优越、交通便利，由“一河（护城河）一湖（大明湖）三泉（趵突泉、黑虎泉、五龙潭三大泉群）四园（趵突泉公园、环城公园、五龙潭公园、大明湖风景名胜区）”组成。
    这天晚上，玩了一天的朱翊钧终于回到了客栈。
    张诚连忙吩咐人把早已准备好的温水、茶水都送了上来。
    洗漱了一番之后，厨子做的饭菜也都端了上来。
    朱翊钧也没客气，坐下来就开始吃了。跑了一天了，他也有些劳累了。
    一边吃着饭，张诚一边站在旁边给朱翊钧汇报情况。
    “陛下，董大宝那边已经把事查得差不多了。”张诚在一边说道。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就说说看吧。”
    “是，陛下。”张诚躬着身子答应道：“江家让江少卿过来，其实是为了布局整个山东的盐业。最近山东这边竞争的很厉害。”
    闻言，朱翊钧就明白了，他已经拿到了外务府那边的汇报。
    自从孔家倒台以后，山东这边很多的东西都出现了真空，土地被朝廷收走了，但是有的东西朝廷没有办法收走，比如说孔家之前拥有的那些商铺。
    山东这一片，很多盐都是孔家分销的。在山东的地面上，你想做什么生意，没有孔家答应，那是不可能做起来的。所以现在孔家倒了以后，很多行业都出现了洗牌。
    普通的行业威胁还普遍不是很大，可是像食盐这种行业，它的威胁就起来了。很多食盐行业的巨头都开始转进山东，当然了，主要还是以三大商帮为首。
    大明朝这个时候已经形成了很多商帮，只不过大家做生意不同，基本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这一次基本算是大明朝商帮的最后一次争斗了。等到徽商、晋商和陕西商人分出胜负以后，他们就会各自进入新的领域。徽商掌控江南，晋商掌控西北和草原的贸易，而陕西的商人则掌控了云贵四川的食盐和其他贸易。
    除了这三大商帮以外，还有闽商、潮汕商人（也就是粤商），还有浙江一带的浙商，这些也都是大商帮。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后面这三大商帮方基本走的是海贸。
    从朱翊钧的角度来说，他对这三个商帮的感觉其实还不错，他们都是走出去的商人、不畏艰险，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海洋商人，他们的脚步旅途遍布整个东南亚。
    不过也有一点要说明，对于那些与倭寇勾结的商人，朱翊钧一点同情都不会有。
    大明朝虽然有海禁，但走私很猖獗。朱翊钧对这个时代的走私能容忍，但是对于勾结倭寇的卖国行为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何况自从隆庆开海以后，基本已经没有什么走私商人了。现在要解决的就是纳税的问题，这些人不交钱，这一点更是朱翊钧容忍不了的。
    只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自己不能先从海贸下手，反而要从食盐下手，因为食盐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息。稳住了食盐的价格，就是稳住了老百姓的生活，这一点对于朱翊钧来说很重要，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非常的重要。所以在这一点上，朱翊钧就已经确定了优先级。
    山东这边，孔家被自己弄倒台了，这里就成为了徽晋陕三大商帮的战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要做的事恐怕就是拉拢官员了。
    “有人去接触曾省吾了？”朱翊钧抬起头问道。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说道：“很多人都已经去接触曾省吾了。除了江少卿在济南以外，徽州的吴家也派人过来了，来的是吴家第三代吴养春。”
    闻言，朱翊钧摆了摆手没再问。
    徽商这一次来的人肯定不少，而且徽商的实力也不集中在中央，而是在地方上，整个两淮一带全都是他们说了算。
    徽商做的很多事，朱翊钧其实还算满意。土地贫困没有办法，不能种地，只能经商。他们也的确干了很多事，弄了很多老字号，比如徽州的砚台、纸、笔。这些东西那都是煊赫一时，是十分有名的高端产品，大名鼎鼎的澄心堂就是出自徽州。
    除此之外，徽商还做粮食、茶叶等生意。在这一个时期，徽商是很成功的，是民族商人。
    后来徽商有了钱之后，就开始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于是就提出了儒商的概念，也就是一边读书一边经商。
    说好听的是儒商，说难听一点就是官商勾结。家里面一些子弟读书，保证家族的存续、不被人欺压；另外一部分子弟负责经商。
    你也不能说对或者是错，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公平合理的经商环境，想要自保只能靠自己。只不过商人和资本本来就是逐利的，有的时候赚钱难免血腥。
    在几个商帮里面，徽商赚的钱应该算是最干净的了，不勾结海盗、不勾结倭寇，也不通草原。
    当然了，兼并土地放高利贷的事，徽商还是干的。如果非要说他们多干净，也不现实。
    不过在一众商帮里面，徽商是很团结的，“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有着共同血缘或地缘关系的徽商，有着很强的亲缘和地缘认同意识。正是由于徽商具有强大的团队精神，他们在挫败竞争对手后，凭自身实力往往进一步变一般经营为垄断经营，谋取高额利润，如两淮的盐业、北京的茶业、松江的布业等，差不多都是由徽商垄断的。


第四一六章 不服气憋着，还不服气就弄死
    徽州的商人还在抱团取暖，山西的商人现在已经进入了门阀阶段。无论是三边总督王崇古他们家，还是内阁首府张四维他们家，基本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给下面的人生活空间很少。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死了以后，张四维他们家就出事了。
    张四维的父亲死了，张四维回家守孝，然后家里面的人噼里啪啦的一个个死了。三年的守孝期还没过，张四维自己也死了。这里面究竟是隐藏了什么秘密？还是全都是巧合？
    朱翊钧不得而知。
    只不过在张四维倒台之后，晋商就彻底压不住徽商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官场之上，晋商都来了一个大溃败。
    晋商内部也彻底进入了洗牌时间，他们开始走西口，开始了更加残酷的奋斗过程。从此以后，他们开始走上了兴盛之路，在草原上走私，在草原上贸易。
    等到建奴兴起之后，晋商就更发达了。黄台吉打进来之后，晋商就成了八大皇商，他们就开始反攻倒算，彻底掌控了大清朝的商业。
    只不过好景不长，人还是要凭实力说话的。徽商在这一时期也没有认怂，后期更是出了像胡雪岩那一样的红顶商人。
    纵观整个中华的商业兴衰史，其实都很有意思。
    几大商帮争来斗去，在朱翊钧看来，这是内耗。
    你们既然有精力、有胆识、想要赚钱，以后朕会给你们机会。不过在给你们这个机会之前，朕要把你们打服了。
    不然现在这种内卷的状态肯定是不行的。
    朱翊钧问道：“汪福光派人过来了没有？”
    听到皇帝特意问起汪福光，张诚心里面也很诧异。不过他明白这个人非同凡响，连忙说道：“派人过来了，来的是他的儿子汪大春。”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个汪福光可不简单，他是整个徽商的领军人物，是整个徽商进军两淮盐业的代表人物。在历史上，他成功了，最巅峰的时候，在两淮以及长江上中游千条船；长江上所有的货运船只有一大半都是他说了算，所有的运盐船只全都是他的；手上伙计上万人，每天的流水能吓死人。
    这一次，汪福光不可能不派人来，毕竟山东是风云之地，无论谁拿下山东，都可以进一步向京城拓展。如果能把自己的生意伸到京城下面去，基本就代表着垄断的地位。汪福光这么有潜质的人，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汪家也是根基深厚的人家，传承始于宋朝，这么多年没有倒，也证明他们家的实力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根基更为深厚的人家。南宋最著名的理学家朱熹，其外祖父就是一个资产丰厚的大商人，姓祝名确，人称“祝半城”。作为当时最有名的商人之一，祝半城所经营的商栈、邸舍(即旅店)、酒肆就曾占据歙州城一半以上。
    所以从南宋的时候开始，他们这套操作就很熟悉了。现在整个徽州，从南宋传承下来的家族依旧不在少数，在读书的人当中占有很高的地位。不过人家比较低调而已，真真动起来，底蕴还是非常深厚。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死了，张四维下去了，徽商彻底把晋商和陕西商人赶走了。
    但是现在，历史已然不一样了，张居正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张四维现在还是内阁大学士。朝廷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徽商想要把晋商赶走最大的阻碍就是张四维。现在张四维不走，徽商没有很好的办法。
    自己在山东做的事，正好给了徽商一个机会，让他们把手伸了进来。朱翊钧想了想之后，问道：“他们人都在哪里？”
    “都在济南的徽州会馆。”张诚连忙低头答应道，
    闻言，朱翊钧面无表情的问道：“董大宝那边就查到这些消息吗？”
    事实上，这些消息根本就不用董大宝去查，到外务府那边就能调过来了。
    张诚知道皇帝这是不满意了，连忙说道：“回陛下，董大宝还查到了其他的事。这些人到了济南之后，嚣张跋扈，做了很多不法之事。”
    听了这话，朱翊钧就明白了，看了一眼张诚，随后摇了摇头。
    董大宝的确查到了很多东西，即便查不到他们也可以伪造很多东西。只要自己想，他们什么都能给自己拿出来。
    可是朱翊钧绝对不会这么做。
    在最高层的时候，对张居正、张四维他们，朱翊钧会玩一些心计，这叫帝王权术。可是和徽商这些人，朱翊钧不会这么做，地位相差太大。
    自己身为皇帝，怎么都用不着跟他们来这一套。自己要做什么，徽商之流只有听着的份。
    不服气？
    憋着。
    如果还是不服气，弄死。
    朱翊钧不会手软。
    “收拾一下，明天去一趟徽州会馆。”朱翊钧站起来说道：“让董大宝继续查，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不法之事。”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目送着皇帝离开之后，张诚走到了门外，看了一眼等在外面的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查，不要一丝一毫的错漏。要真实可靠，明白吗？不要弄一些有的没的。”
    “卑职明白。”董大宝连忙躬身答应道。
    皇帝就是要真的消息，不要自己编的，似是而非的也要查清楚。
    张诚见他答应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到张诚离开了之后，董大宝心里很苦涩。
    这种差事最难办了，人家的秘密哪那么容易让你打探到？再说在山东这个地方，自己人生地不熟。
    想了想，董大宝就愣住了，自己好像也不是人生地不熟，自己之前到山东来过。
    他心里面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去找锦衣卫。
    上一次自己在山东的时候和锦衣卫可是颇有交情，而且那个时候自己还不行。
    现在自己行了，他们要是敢不听话……
    哼！
    董大宝冷笑了一声，捏了捏指骨，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响声。
    那就正好把他们收拾掉！


第四一七章 强权政府的雏形
    自从张诚得到了皇帝的宠信以后，东厂的地位一直都在提升。原本是赶不上锦衣卫的，可是董大宝横空出世，最近东厂已经要压锦衣卫一头了。如果不是因为锦衣卫后面站着的是张居正，东厂早就下手了。
    现在董大宝可不害怕锦衣卫的人不听话，他们要敢得罪自己，回头就收拾他们！
    他浩浩荡荡地就向外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之后，朱翊钧开始琢磨用什么身份去见这些人。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肯定不行的，人家那么有钱那么忙，哪有时间搭理你一个普通人？
    只能不装了，不能和他们以普通人的身份相处。当然了，皇帝的身份是不可能拿出来的，需要一个别的身份。什么身份比较合适呢？
    自己能套在身上的马甲有几个？
    东风镖局，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怎么样？
    这几年东风镖局发展得很厉害，基本全国各地都有分镖局，在各个地方都能保证安全配送。最重要的一点，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乱收钱，甚至过关隘的时候连税都不交，就是这么强。
    但其实朱翊钧很清楚，这其实就是在耍无赖，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的镖局都不交，自己也不能交，否则自己的成本就会上升。
    反而自己不交税，利用更庞大的政治和资本优势把他们挤光，然后就能赚大钱。
    这就是垄断的优势，这种事在后世，资本干过无数次。资本看准一个行业之后，上来就是低价打压，将所有的竞争对手全部打垮下，以雄厚的资本占领市场。快速占领市场之后，就开始想办法垄断市场。
    在朱翊钧穿越前，共享单车或者是其他的各种行业，像外卖、直播之类的，都是资本下场打得你死我活。老大和老二打架，剩下的全死了；等到打完了，老大和老二握手言和，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过在朱翊钧穿越之前，好像直播平台的收购被叫停了，被反垄断，国家下场。
    在大明朝，谁是雄厚的资本？
    当然是自己这个皇帝了。虽然自己钱没那么多，不对，现在钱也那么多了。有钱、有政治资本，谁是自己的对手？
    这两年，东风镖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东风镖局基本垄断了整个大明的保卫运输行业，商人们喜欢东风镖局，而不喜欢东风镖局的是官场上的人。
    因为官场上的人收不着东风镖局的钱，没办法贪污，就很不爽。
    无数当官的开始弹劾东风镖局，朱翊钧的处置方法非常简单粗暴，你弹劾，那就先查查你，看看你有没有贪污；如果你没有，查查你们家、查查你亲戚，看看你们家或者你亲戚有没有干这行的；如果有，就顺带一勺烩。
    这半年，这些人就安静了很多。
    自己以东风镖局少东家的身份过去，应该很合适。
    除了东方镖局以外，自己还可以套一个马甲——聚福商号的少东家。
    聚福商号是朱翊钧建立的一个联合商号，做主的是朱翊钧，其中有很多加盟商，主要经营的是朱翊钧搞出来的丹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低买高卖，什么都干。
    聚福商号是销售终端，东方镖局是运输渠道。
    这几年，朱翊钧的钱基本都用来搭建这两个东西了。几年下来，效果非常显著，这是朱翊钧手里两个最大的资本。
    是用东风镖局的马甲好呢？还是用聚福商号的马甲好？
    无论哪一个，都有很强的官方背景，这一点是肯定的。因为很早就有人知道了，不知道的话猜也能猜得到，能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没有官方背景是不可能的。
    自己这两个背景都会对他们产生足够的威慑，让他们明白：小子，你们被官方注意上了！
    这个官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官员，而是指大明绝对的实力派——皇帝。
    如果换成一个和朱翊钧对着干的内阁首辅，这个权力可能还会缩减一些。可是现在坐在内阁首辅位置上的是张居正，朱翊钧给了他足够的权力，他也愿意配合朱翊钧。
    最关键的是张居正足够强势，算是大明朝最强势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加上朱翊钧的资本支持，使得朝廷的中央集权大大加强了。
    虽然中央集权力度还不如成祖或者是太祖时期，但已经算得上很强；对地方的控制力还有待提升，但是一个强权政府的雏形已经出现了。
    朱翊钧对于大明百姓来说，有些天降猛男的感觉。这股新兴的势力才称得上是官方。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还是觉得用东风镖局比较合适。聚福商号虽然也很好，但是不适合用在这次谈判里。
    做了决定之后，朱翊钧就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得很早。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习惯了，早睡早起，到了时间生物钟自动把自己叫醒了。
    起床锻炼了一会儿，然后吃了饭，所有的一切都弄完之后，朱翊钧拿着折扇、带着护卫出发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奔徽州会馆。
    当朱翊钧到徽州会馆门口的时候，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实在是这一行人太过于嚣张了。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富家公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目中无人看上去没经历过世事，狂傲得很。
    右侧跟着一个老奴，老奴脸上带着笑容，目中闪着精光。
    左侧是一个护卫头领，腰间带刀，身上穿着盔甲，一看就知道是东风镖局的。除了东风镖局以外，没有人敢穿盔甲。这种东方镖局的制式盔甲，是朝廷特许的，这在大明朝是独一份。
    除了那位护卫头领之外，这位年轻的公子身后居然还跟着十几个人，全都是一样的打扮。一看就知道这位身份非同凡响。
    朱翊钧唰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随后说道：“这里就是徽州会馆？”
    张诚连忙说道：“回公子，这里就是徽州会馆。”
    “走吧，进去看看。”朱翊钧笑着说道，迈步就向里面走了进去。


第四一八章 东风镖局少东家的马甲
    门口的人看到这个阵仗，根本就没敢阻拦。
    这位的身份一看就不简单，这要是给拦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
    很快，就有人进去通报消息了。
    时间不长，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见到朱翊钧，连忙双手抱拳、面带笑容的说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在下徽州会馆曹兴旺，见过这位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好说。”朱翊钧笑着将折扇合起来说道：“本公子黄发财，京城人士。这次是要到南方办事。听说最近山东很热闹，我就过来看看。到了济南之后才知道，这事原来是你们弄出来的，所以本公子就想过来凑个热闹。听说这里很有意思，就来了。”
    闻言，曹兴旺的脸色略微有些迟疑。无论办什么事，最怕遇上楞头青。
    老狐狸没有问题，老狐狸可以谈，哪怕牺牲一些利益都没有问题；可是这种楞头青最不好办。
    不过曹兴旺也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被吓到。他笑着对朱翊钧抱了抱拳说道：“黄公子，里面请。”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在前面带路。
    朱翊钧也没迟疑，直接跟着他走了进去。
    很快，一群人就来到了会客厅。
    分宾主落座之后，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朱翊钧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这里就是你做主？”
    “不敢不敢。”曹兴旺连忙说道：“我只是这里一个跑腿的。”
    其实他是这家徽州会馆的负责人，当然了，只是负责管理。真有什么大事情，他的确做不了主，不过说跑腿的也过分了，毕竟徽州商人如果在本地有什么事，还都是要他做主的。
    曹兴旺在本地很有权势，他的身后有整个徽州商人的支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算不上跑腿的。他这么说，无非就是谦虚而已。
    朱翊钧也不在意，自己现在演的是富家公子的角色。他摇着折扇说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换一个能做主的来吧。本公子不喜欢和做不了主的人谈话。”
    曹兴旺心里面再一次苦笑。
    这的确就是个楞头青。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他难道没听明白吗？真当自己是个跑腿的了？
    想让我拿你当回事，先说说你是谁吧！
    曹兴旺说道：“不瞒公子，这徽州会馆聚集了不少人，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您想找一个能做主的来，那也得找对人啊！不如您先说说您做什么生意，我再给您找对应的能做主的人来。”
    这摆明了就是试探朱翊钧的来历。
    做楞头青，你也得有做楞头青的资格，资本的雄厚。要不然的话是什么楞头青，你就是个二傻子！把你打成傻子，扔进河里！
    朱翊钧也不在意，对着张诚点了点头。
    张诚向前走了一步，原本躬着的身子瞬间就站直了起来，身上的气势都是一变，整个人由奴仆变成了主子一样。
    看他这个样子，朱翊钧都是一愣，实在是没有想到张诚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实际上，这个本事对宫里面的太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那些传旨的太监。平日里伺候人的时候是奴婢，传圣旨的时候就是主子。
    每一次他们在这种形态上都会有一个变化，传圣旨的时候威严，传完圣旨的立马就能变成奴婢，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看到这一幕，曹兴旺心里面都严肃了起来。
    能带着这样的仆人出来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些资本的，说不定还真的是一个楞头青。看来要小心应付。
    “你尽可以去找人，找什么人我们家都能跟着做生意。”张诚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十分傲然的说道：“我们家公子是东方镖局的少东家。”
    闻言，曹兴旺的脸色大变。
    东风镖局的少东家？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东方镖局自从创建伊始，威势就起来了。不但资金雄厚，而且势力庞大，手下的那帮人也十分精明强干。那些镖师们很有行伍作风，看得出来应该是打过仗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个镖局与宫里面有关系，无数人都开始打听这个镖局是谁在管理。
    这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接触不到宫里，难道还接触不到下面的人吗？
    可是他们失望了，打探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打探到东风镖局究竟是谁在做主。
    他们当然打听不到，因为就是朱翊钧在做主。
    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少东家坐在这，曹兴旺怎么可能不震惊？
    同时他的心里面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位敢说这样的话？
    谁家的生意他都能做，因为人家是东风镖局的人，人家本来就什么生意都能做。
    想到这里，曹兴旺连忙躬身说道：“见过少东家。刚刚失礼了，请少东家见谅。”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本公子到这里来，是谈正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用摆在面上来。你刚刚问本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本公子也不妨告诉你。”
    “这一次本公子要南下扬州，盯上了两淮的食盐生意，想要过去看看。听说你们徽商在山东这一片和山西人打得热闹，我就过来看看。”
    “到这一看，果真热闹。听说你们为了两淮的盐都要打破头了，本公子觉得这样不好。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何必要打打杀杀？”
    “做生意是人情世故，不是恩怨情仇。不如你们双方都来，本公子做主，让你们双方谈一谈，咱们三家把盐商的生意一分，你好我好大家好。”
    曹兴旺无语的看着朱翊钧。
    你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人情世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做主，三家一分？
    我们两家打得你死我活的也是两家，结果你现在反而好了，你一说话就变成三家了？
    曹兴旺很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人，确定了他是楞头青。
    不过曹兴旺不会得罪人，这事也不用他做主。他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事，小人可不敢说话。我马上去给你找人。”
人在急诊，晚点更新
如题


第四一九章 朱翊钧与汪大春见面
    出了门口，曹兴旺对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男人便跑到了曹兴旺的面前，一脸严肃的抱拳说道：“馆主。”
    “盯着里面的人，不要让他们到处乱走，让人好好伺候着。”曹兴旺说道。
    手下连忙点头，认真的答应道：“馆主，你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闻言，曹兴旺满意的点了点头，迈步向前面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人正在下棋，看到曹兴旺进来，似乎也没想到，有些意外的笑着说道：“曹馆主，你过来了。来来来，正好陪我下一局，整日里在这里很没意思的。”
    听了这话，曹兴旺瞬间露出了苦笑。
    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当然什么都不用做，有事吩咐下去就行了。可我们这些人却是跑断腿的命。
    他也不敢抱怨，连忙躬身说道：“公子，外面来人了。”
    “谁来了？”对方的脸色也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曹兴旺的态度代表着这件事不小。在这个地方，曹兴旺的能力他是知道的。
    如果放在以前，曹兴旺的能力更强，基本在整个山东地面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当然了，这种能力是通过利益交换来的。
    可是现在，通过利益都换不来能力了。现在山东上下说了算的有几个地方。
    排在第一位的是衙门，自从上一次曾省吾把山东官场洗刷了一遍之后，朝中派来了不少官员，基本不太敢和他们这些商人接触。
    上一次官员们血淋淋的教训还都在眼前，短时间之内，这帮人还不敢懈怠。在朝廷的高压政策下，官员们还能维持不贪污，更不敢跟这些商人徇私枉法。
    所以现在是衙门的强势时行，没人敢乱来。
    排在第二位的是皇庄。自从孔家倒台以后，皇庄彻底进入了整个山东省，在山东省大肆圈了很多的田地，有原来的王爷封地，还有孔家的地，再加上山东的官田。另外皇庄还从百姓的手里面租了很多的地，可以说整个山东八成的土地都握在皇庄的手里。
    八成的土地再加上在这些土地上生存的人，这个力量没有人敢小觑，也没有人敢不给皇庄的面子。
    人家代表的是宫里，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都有了，自然就很强势。
    别说面对他们这些商人，就算面对官府他们都不虚。如果自己这些人得罪了他们，基本就是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在山东活都活不下去。
    自己家卖盐，皇庄一句话，不许买你的盐，那自己就卖不出去。
    除非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整个山东只有自己家卖盐，这样一来，即便是皇庄也要给自己面子。
    这也是所有徽商都想达到的，只不过在这方面，他们要走的路还很远。
    除了衙门和皇庄以外，还有一些人一样不好惹，比如东风镖局，还有山东这边的一个组织。
    没错，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组织，干的是贩售消息的买卖。
    组织里的这些人消息很灵通，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到。只要愿意付钱，他们可以卖给你很多消息。
    这些人都很不好惹，谁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这么多人物来。
    有的大家能猜到一些来历，有的根本就猜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太敢炸刺，毕竟谁都惹不起。
    不过徽商也不是好惹的，有钱、有人、有实力。
    所以即便到现在这个地步，曹兴旺在整个山东地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现在看了他的样子，汪大春很难不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到这里来了，才会让曹兴旺这样表现？
    “什么人来了？”汪大春问道。
    “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曹兴旺缓缓的说道：“来人有点不好对付。”
    说着，曹兴旺把整个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闻言，汪大春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跟着老爹走南闯北，见识了无数的人和事，他明白什么事都不能光看表象。
    东风镖局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不好招惹的存在，东风镖局的少东家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如果这个少东家真的是这样的楞头青，绝对不会被家里派出来干这样的事。所以汪大春更倾向于这个少东家是装的。
    这样的人基本就不是猛龙不过江。人家盯上了这口肉，就咬上就不撒嘴，你想让人撤嘴那可没那么容易。
    看了一眼曹兴旺，汪大春没再说什么。
    他明白曹兴旺为什么找上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家在谋求的东西、自己父亲这么多年一直都想要的东西。
    现在这个时候，曹兴旺不找自己，就没别人可以找了。
    略微想了想之后，汪大春说道：“走吧，带我去见见他。”
    说完，汪大春自己先迈步走了出去。
    对于汪大春来说，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东风镖局背后实力雄厚，根子也比较硬，如果能搭上这条路的话，让出去一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要看对方能付出什么。如果对方的条件太苛刻，那就没得说了。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自己还会和晋商联手。
    自己和晋商属于窝里斗，现在来了一头猛龙，那就要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了。
    朱翊钧并没有等太久，就见到了汪大春。
    双方各自介绍之后，要分宾主坐了下来。
    朱翊钧笑着夸赞道：“真没想到汪年兄居然如此年轻。”
    “黄少主才是！”汪大春在一边笑着说道：“没想到黄少主如此年纪轻轻就能独挡一面了，果真是非同凡响的人物。”
    两人互相试探了一眼，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朱翊钧刷了一声展开了折扇，大笑着说道：“汪兄有眼光。正是因为我才华横溢、出色能干，所以才这么小年纪就独挡一面。”
    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钧一脸的傲然。
    在这个流行谦虚的时代，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曹兴旺和汪大春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面露难色，只不过想的事不一样。


第四二零章 以后两淮盐业，我家说了算
    在曹兴旺看来，这个少东家果然是一个楞头青，很不好对付，跟他做事很容易出问题；最关键的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了主。
    对于汪大春来说，这个人果然难对付，看似桀骜不驯，可是目光却清澈明媚，俨然是一个心里面有了想法的人。
    这一次自己想要和他谈一些事，恐怕不容易。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坐着。
    朱翊钧懒得和他们废话，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直接说道：“我也不绕弯子了。这一次两淮的事，我们要插一手。就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你想怎么谈？”既然对方如此直来直去，汪大春自然也不能弱了声势，直接抬起头胸有成竹的问道。
    朱翊钧扫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们准备打出去一家，然后取而代之。”
    闻言，曹兴旺一皱眉头。
    旁边的汪大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这话说的就有一些猖狂了。什么叫打出去一家？
    无非就是把自己一家和晋商一家挤出去。
    两人各自冷哼了一声。
    这个年轻人想的实在是太好了，凭什么让你打出去一家？
    你还跑到这里来威胁我们？见我们斗得厉害，所以才想要插一手？
    汪大春笑着说道：“黄公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就是你想让我们把晋商打出去是不是？如果我们不同意，你就帮着晋商把我们打出去对不对？”
    “你左右逢源，到什么时候都不吃亏。而且现在我们两家斗得厉害，你这个时候下场，是拿捏住了我们的七寸。”
    汪大春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无奈。
    曹兴旺听了这话，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世上的事如果都这么容易的话，早就有人来做了。难道天下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占便宜的机会吗？
    当然不是。很多人都能看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这是一个占便宜的机会。可是这个便宜可没有那么好占。
    闻言，朱翊钧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你们说错了。我可不是这么想的，不要用你们的心思去揣摩我的气度。”
    听了这话，曹兴旺两人顿时一愣，不知道朱翊钧是什么意思。
    “本公子明着告诉你们，两淮的盐业，本公子要吃下。打出去一家人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留下一家做事。以后整个两淮盐业，我家说了算。”
    闻言，汪大春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人也太猖狂一些了吧？
    凭什么敢这么说话？
    疯了不成吗？
    曹兴旺满脸的黑线，果然是个楞头青。他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朱翊钧身边站着的张诚。
    这人应该是东风镖局的老人吧？
    一边的汪大春也是脸色大变。
    他抬起头看着朱翊钧，缓缓的说道：“我在商场摸爬滚打打了这么多年，在大明朝走南闯北，如此张狂的人，我还从来没见过。”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现在你见到了。”
    “黄公子，和气生财。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些过了吗？”汪大春缓缓的说道：“两淮这片地方水深的很，可没那么容易把握得住。”
    这话里隐隐带上威胁了。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最好把你这一套收起来。现在我来找你，是来找你谈的。如果下次来找你，那就不是来谈话的了。”
    汪大春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如果这个所谓的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是一个仅仅有那么点权势的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自己早就让人把他扔出去了，哪轮到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可这个人毕竟身后是有背景的——东风镖局。
    如果他不是东风镖局的少东家，自己绝对不会如此犹豫。
    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朱翊钧身边的张诚，汪大春说道：“这位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呼？”
    张诚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仿佛聋子一样，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外面那些不懂事的人，他是宫里面的太监，深深地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皇帝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能搭话。
    自己家的皇帝没有让你开口，那你就是个聋子、就是个哑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曹兴旺两人的心中都是一惊。
    这份规矩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的。即便是放在自己家里，恐怕都不是每一个下人都有这样的自觉。
    这份调教下人的功力，当真是了不得！
    通常情况下，自己什么开口问了，即便是懂事的下人也会说“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主，都是自己家公子做主。绝对不会不开口。”
    汪大春转头看向了朱翊钧，目光之中更慎重了。
    “行了，看你们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主，那你们考虑一下吧。”朱翊钧站起身子笑着说道：“我住在同福客栈，明天等你们来。”
    “如果明天你们不来，那就真的失去谈话的机会了。”
    说完，朱翊钧就站起了身子，挥动着手中的折扇，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张诚这个时候也面带笑容的跟了上去。
    等到人出去以后，汪大春的脸色依旧很难看，抬起头看着曹兴旺说道：“你去找组织的人买消息。我要知道这个东风镖局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还有一个少东家黄发财，究竟是什么人？”
    “是，公子。”曹兴旺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说道：“我马上就让人去。”
    “对了，你去把张四象请过来，我要和他谈一谈。”汪大春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等一等吗？”曹兴旺有些迟疑的说道：“要不要问问老爷？”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曹兴旺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草率了。
    如果对方实力真的强劲，那怎么办？
    闻言，汪大春看了曹兴旺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觉得我们应该答应吗？到那个时候，我们只会成为别人的附庸。无论如何，不搏一搏，我不甘心。”
    “我明白了。”曹兴旺点了点头说道。


第四二一章 汪大春会见张四象
    出了徽州会馆，朱翊钧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又出去街上悠闲的溜达了。
    其他的事有手下人去做，他倒不至于太着急。
    徽州会馆中。
    汪大春正在奋笔疾书。
    虽然他已经有了一些准备的动作，但还是要把事写在信上和父亲说一下。一来看看父亲有什么样的意见和建议，二来也希望父亲给自己出出主意。
    毕竟在这些事上，父亲可比自己要擅长的多了。这么多年了，父亲什么风浪没见过？
    这个时候，曹兴旺在门外敲了三下，说道：“公子，张四象来了。”
    “我马上过去。”汪大春想了想，站起身子向外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汪大春就来到了前面的会客厅。
    刚刚汪大春在这里见了东风镖局的少东家，现在他又在这里见张四象了。
    张四象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不过也没有流露出骄傲的神情，只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汪大春。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汪大春找自己来有什么事？
    最近一段时间，张四象家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山东这边原本张家的长兄想掺一手，可结果却没能成功。
    现在倒好了，变成了自己家和徽商们打破了头，而现在自己这边的局势越来越不好了。
    自从上一次政策改变之后，张四象这边就越来越觉得有心无力了。
    现在还出了一条政策，允许盐商直接从灶户的手里买盐。这一时段时间，很多人都在积极地推动这条政策。
    如果这条政策真的推下去的话，那自己这边可就真的完蛋了。
    张四象眯着眼睛看着汪大春，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原本大家买盐都是找盐场，包产包销。灶户只负责生产，往外卖是场子里面的事，这种事反而有利于他们。毕竟只要搞定了上层人物，那该拿的好处就全都拿到了。
    可是现在有人却不想这么干，他们另辟蹊径，直接盯上了底层，希望朝廷能允许他们从灶户的手里买盐。
    这样的好处有两个，第一个就是解决灶户外逃的问题。他们这个理由放在最前面用来说服朝廷和皇帝，说是普通百姓过得不好，朝廷需要改善。每年逃走的灶户很多，会产生很多的流民。
    即便是张四象不为官，张四象也知道朝廷最在意的就是这些东西、皇帝最在意的也是这些东西。
    这些建议很容易戳到朝廷和皇帝的点。
    灶户生活不好，会产生两种情况，一种是携家带口的逃跑，形成流民；另一种会私藏食盐进行贩卖，也就是传说中的贩卖私盐。
    在元朝末年，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私盐贩子，他的名字叫做张士诚。
    这位张士诚是当年和太祖皇帝争夺天下的人物之一，所以大明朝一直对贩卖私盐的人很抵触，罪名定的也很重。在朝廷和皇帝看来，这就是滋生祸乱之源的一个职业。
    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
    他们提出来的想法是直接让商人从灶户的手里买盐，这样一来，灶户就能落到好处。有了好处，灶户自然不会想着逃跑，也不会想着贩卖私盐。
    他们给出的第二条理由是，这样一来能增加朝廷的收入、减少地方的贪污。
    前面是主要的，后面这条只是辅助。
    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能增加百姓的收入，还能增加自己的收入。这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凭什么不做？
    张四象已经给兄长写了信，让他一定要坚决反对这条政策，否则这就是一条釜底抽薪的政策。
    因为江淮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收拢人心。
    人家是一家人，是乡党；自己这些人全都是外人，这些年还没干什么好事。
    所以这条政策如果真的实行的话，那自己这边就完了。这将是由山东盐场斗争拉开的两个商帮的争斗。
    在这个时候，汪大春把自己找来做什么？
    “张兄。”汪大春见到了张四象，连忙抱拳说道：“今天贸然把你请过来，还请张兄不要怪罪。望多多恕罪啊！”
    闻言，张四象也站起来身子抱了拳。他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坐了下来，双眼直直的看着汪大春，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些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咱们之间的事也没有什么好绕弯子的。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今天找我过来干什么？”
    听了这话，汪大春也坐了下来说道：“今天找张兄过来，自然是有事要商量。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要问一问张兄。不知道张兄有没有听说过东风镖局？”
    张四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戏耍我吗？这天下有多少人没听过东方镖局的？咱们这些做买卖的，谁不知道东风镖局？东风镖局，镖镖必达。你真的以为是说说的？”
    汪大春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四象，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笑着说道：“张兄不要着急，我今天说的事就和东风镖局有关系。不知张兄对东风镖局了解多少？”
    “你想问什么？”张四象面无表情的问道。
    关于东风镖局，张四象知道的自然要比汪大春多。谁让他的兄长是内阁次辅，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汪大春会突然跑来问这件事。
    张四象虽然知道，可不代表他会告诉汪大春。
    汪大春也没有继续追问，知道张四象什么都不会说。即便对方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
    汪大春脸色严肃的说道：“今天，我这里来了一个人，自称是东风镖局的少东家。”
    闻言，张四象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汪大春见他似乎是知情人，有些急切的追问道：“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如果有什么隐情，还请张兄告知。”
    看了一眼汪大春，张四象冷哼了一声，专注地喝着手中的茶水，懒得理他。
    想套老子的话，你还嫩点。
    你不说，我不说，反正着急的也不是我。


第四二二章 济世堂
    果然，见到张四象不说话，汪大春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来了之后，给我说了一件事。他们东风镖局看上了江淮的盐，想要插一脚。”
    闻言，张四象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盯着汪大春，咬着牙问道：“你能确定对方是东风镖局的人吗？”
    “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汪大春摊摊手说道：“人就在城里，就住在同福客栈。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同行的人有四五百，全都是东风镖局的镖师，光是货物就拉了好几次车。看这架势，应该是真的。”
    “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东风镖局的人。如果不是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我实在是想不到谁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张四象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随后问道：“他们怎么说？”
    这一次，汪大春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伸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地放下之后说道：“张兄，你总该也告诉我一些东西吧？咱们现在都在山东，说起来也能算是同乡了。”
    闻言，张四象并没有笑。虽然这个笑话也不是很好。
    沉吟了片刻之后，张四象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的是东风镖局，只能说我们这次麻烦了。”
    “怎么说？”汪大春的面容也严肃了起来，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
    他在这个时候把张四象找过来，除了想要看看能不能合作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打探消息。
    现在听他有开口的意思，汪大春怎么可能不激动？
    深深地看了一眼汪大春，张四象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东风镖局出现的很突兀？”
    汪大春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有些怀疑，不知道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出现了这么一个镖局，随后它的网点如雨后春笋般扩张，遍布了全国各地，势不可挡。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官面上还是私底下，没有人敢找东风镖局的麻烦。扩充的势头非常猛，简直无法阻挡。
    张四象笑着说道：“有些事听起来很玄奇，可是如果说穿了，不值一提。你知道东风镖局最早是干嘛的吗？”
    “不知道。”汪大春摇了摇头说道：“还请张兄赐教。”
    “东风镖局最早是给宫里面送丹药的。”张四象缓缓的说道：“宫里面出产的丹药想必你也知道，无论是阴丹阳丹还是龙虎丹，卖得都很好。现在如果说谁家的买卖最赚钱，那就是济世堂。”
    听了这话，汪大春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了。
    原本以为东风镖局只是根子厚，没想到这根本就不是根子的问题。
    济世堂谁不知道？
    那是皇帝的店铺。天下人都知道济世堂的丹药赚钱，可是天下人都知道，济世堂就是皇帝的。
    不要说什么宫里，没什么宫里。
    每年济世堂都会赚取大量的银子。这几年皇帝的权力膨胀的很厉害，很多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钱的原因，皇帝的钱来源就是济世堂。
    从去年开始，济世堂开始对外扩张。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继续卖丹药了，而是培养和招募了大量的郎中，开始将济世堂发展成为一个大型的医馆。
    寻常的草药和药他们也卖，丹药他们也卖，因为丹药的原因，所有人都很信任济世堂，基本就是每到一个地方，济世堂就会成为当地最好、最繁华的药铺。
    为了配合济世堂的扩张，皇庄那边都做出了应对。据说皇庄圈了很多的土地，在适合种植药材的地方开始大规模、大批量的培育药材，同时开始招募各种穷苦家的孩子做药材学徒。
    现在已经有人暗暗地透露出来了，济世堂是皇帝的。说白了就是告诉老百姓，你们能有这么好的地方看病，都是皇帝的恩德。
    碰上穷苦百姓来看病，济世堂还送医送药；每当什么地方有灾祸，第一个赶到的都是济世堂郎中。
    送医送药不知道救了多少人，这使得很多百姓都愿意往济世堂跑。
    “医术高明，价格公道；
    仁心仁术，济世养生。”
    这十六个字就挂在济世堂的门口，没有人不知道、没有人听不懂。
    这些事汪大春知道的很清楚，只是他没想到济世堂和东风镖局有这么深的关系。
    张四象看着汪大春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不光是济世堂，还有皇庄。皇庄所有粮食和药材的调配全都由东风镖局负责。济世堂背后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汪大春抬起头看着张四象说道：“排在第一梯队的是藩王，各地的藩王和各地的宗室都有加入。”
    “现在很多底层宗室已经开始进入济世堂了，有很多宗室的小孩子都去济世堂当学徒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勋贵和勋戚的子弟。”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张四象说道：“济世堂准备在京城搞一所济世大学堂，专门用来传授医术，这些学徒和子弟全都会进入去学习。济世堂也会从百姓当中招收一批学员。”
    闻言，汪大春脸色更凝重了。
    虽然济世堂和他们家没有正面的生意冲突，可是他们做生意的，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皇帝的权力在不断地膨胀。
    这是一支由皇帝单独指挥和控制的力量，没有人敢小看这样一家医馆，尤其是这遍布全天下、拥有医生无数、救助了无数病人的医馆。
    济世堂的郎中在就诊的时候都会告诉百姓，这是陛下的恩德。
    很多人都知道济世堂里面丹药卖的很贵。济世堂也会解释，这些东西成本很高，卖来的钱给普通百姓换药材看病了；陛下没有把这些钱用来自己享受，没有用来盖宫殿。
    每一处济世堂都是对皇帝的宣传点。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今皇帝的威望提高得非常可怕。再加上那些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
    汪大春猛地抬起头问道：“那东风镖局呢？”


第四二三章 被张四象摆了一道
    “东风镖局？”张四象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其实关于东风镖局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我曾经特意去询问过家兄，不过家兄也没有和我说太多。我只知道东风镖局一样是宫里面的产业，跟济世堂、皇庄差不多。”
    “另外我还知道一点，东风镖局的主要成员是勋贵。很多东风镖局的人员都是从各自的卫所中抽调的。”
    “他们大概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负责搬货、运货。这一部分人主要是来自一些军户，负责运货的。我也不太清楚，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我也打探不到。”
    张四象的脸色很严肃，说完就看向了汪大春，想看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在听到汪大春的消息之后，张四象就知道这次的事要糟糕，因为东风镖局实在是不好惹。
    朝廷这几个衙门背后都是有人在支持的，济世堂背后站着的是各地的宗室和勋贵勋戚，其中一部分还有士绅。
    这些人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在地方，都有很大的权力，实在是很难招惹。他们的身后还有皇帝背书，也实在是非常难搞。
    皇庄和自己这边冲突并不大，但是皇庄也非常难搞，因为皇庄聚拢了很多的人和土地，你要敢去抢土地的话，绝对会有人收拾你。
    皇庄那里的人可能是直接通宫里的，名义上也是皇帝的产业。
    除此之外，东风镖局背后站着的是军方。
    这世界上有一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别看这些兵平日里打仗可能不怎么样，但真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他们还是很硬的。人家手里没有刀子，真以为不敢杀人？
    何况大明的军队早就不是原来的军队了，这些年经过收拾之后，已经开始有点模样了。
    再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东风镖局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那都是用钱招募来的人，真要有什么事的话，指不定就操刀子和你干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所以，东风镖局入场分盐业，就很难办。
    在这方面，张四象都不敢乱来。别看他哥哥是张四维，可是如果他真的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哥哥也保不住他，尤其是牵扯到宫里面的时候。
    此时，汪大春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他没想到东风镖局的来历居然这么硬，既然牵扯到了军方。
    凡事只要牵扯到军方，就要小心一点。
    “那他们也欺人太甚了！”汪大春怒声道。
    张四象在一边端着茶水，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个汪大春实在是太天真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仗势欺人，就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如果你不仗势欺人的话，你能有今天？
    如果你不仗势欺人的话，你没有资格跟我们斗。
    如果你不仗势欺人的话，你凭什么赚那么多钱？
    你不能拿了仗势欺人赚好处，回头又去骂仗势欺人。
    只不过现在情况变了，你从欺负人的人变成了被欺负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心里就更难受了。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着急吗？”汪大春皱着眉头问道。
    “我为什么要着急？”张四象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应该是你们操心的事吗？”
    汪大春差点骂娘。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想了想，汪大春还是直接说道：“人家说要把你赶出去，然后把你的饭碗占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张四象笑着说道：“你说这个？我不着急，我已经准备明天去找他谈谈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说完，张四象站起了身子，毫不在意的打了打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笑着抱拳说道：“告辞了。”
    他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看到这一幕，汪大春气得都哆嗦了，两张嘴皮哆嗦了好久也没说出一个字。他伸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直接就朝着张四象离去的方向砸了出去。
    啪嗒一声。
    茶杯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到处乱飞。
    走出门口，张四象冷哼了一声，面带嘲讽的继续向外走去。
    比起汪大春他们这群人，张四象更明白一些事，也更倾向于和朝廷合作。
    晋商集团其实更像是一个官商集团，官在前面，商在后面。
    无论是张四维他们家，还是王崇古他们家，那都是高官。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会通过官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东风镖局既然有官方背景，那就通过官方的手段来去解决。
    王崇古是三边总督，工部尚书谭纶那边他也说的上话。甚至是山东巡抚曾省吾，也要给自家兄长的面子。所以在这方面，张四象觉得自己更有优势，根本什么都不怕。
    甚至张四象都觉得这是一次好事。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这批应该是晋商集团最后一批官商了。张四维死了以后，张家就倒了；王崇古死了以后，王家也倒了。
    在这时候，晋商从扬州退走，食盐生意再没有他们的份了。
    没能力赚钱，经济实力不行，政治上也进入了衰退，晋商转而进入了另外一种模式——走私商帮，从蒙古草原和建奴那获利，在实力和政治地位上都是一种消退。
    徽商现在还没有学会用官场思维去解决问题，他们真正迎来官场巅峰是在满清夺皇权的时候。只不过这一幕随着胡雪岩的死，也落幕了。
    现在这个时候，晋商和徽商双方解决问题的思维都还不一样。
    汪大春没想到自己找张四象反而被他摆了一道，此时脸色很难看。
    沉吟了半晌之后，汪大春愤怒无比。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寸了！
    如果东风镖局和张四象他们搞在一起，那就麻烦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徽商这边之前做的工作恐怕都要前功尽弃。不要说达成父亲的理想，恐怕之前做的事都没用了。
    想到这里，汪大春就有一些恐惧。
    一时之间，汪大春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难道真要硬顶回去？


第四二四章 组建大明盐运公司
    硬顶回去看起来很简单，可是到了那个地步，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且即便是硬顶，恐怕也顶不回去。还是要釜底抽薪，尽快推动可以从灶户的手上买盐。
    只要这条政策过了，即便是东风镖局也不行，他们也没有办法。东风镖局能做什么？
    东风镖局在这件事上也伸不上手。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家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即便打不赢，也不会伤了根本。而且可以把这件事拖的时间变长，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家就可以通过时间取胜。
    想到这里，汪大春就打定了主意，转身向书房走了过去。
    他要去继续给老爹写信了。
    同福客栈。
    朱翊钧逛到太阳落山才回来，刚回到客栈中，张诚就来到了朱翊钧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外务府那边刚送来消息，汪大春去买东风镖局的消息了。”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一点都不意外。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连对手的情况都不摸清楚，这仗就没法打了。汪大春这样做正常。
    想了想，朱翊钧说道：“告诉外务府，给他。”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
    当然不是真的给，而是给汪大春一些表面的消息。只不过这些表面消息在朱翊钧看来就已经足够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朱翊钧一边吃东西一边问道。
    自从出了皇宫以后，朱翊钧越发不满意宫中的礼仪了，做事都随意了很多。
    连张居正的四儿子张简修也松快了不少，此时他正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吃饭。
    对于皇帝和张诚的谈话，张简修根本就不在意。他就是来陪皇帝玩的，所有事概不参与，凡是有关正事，他甚至一句话都不说。
    朱翊钧也不在意张简修听到，更不在意他把事情告诉张居正。
    张诚听了朱翊钧的问话，再一次说道：“汪大春找了张四象，让人把他请过去了。不过两人好像不欢而散了。”
    闻言，朱翊钧沉默了下来，夹菜的筷箸也停了下来。
    他的心里面明白，这是汪大春想要和张四象联手把自己这个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打出去。
    可是在朱翊钧看来，他们双方的矛盾才是不可调和的，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他们跟自己的矛盾根本就不是主要矛盾，只要张四象聪明，他就会来找自己谈。
    在这件事上，朱翊钧真实的想法就是联合。
    自己不可能让一家真正的垄断，也不可能自己真的下场去做。
    自己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组建一家大明盐运公司，开阔新的盐场、推广新的技术。
    这些事都要有人去做，比如晒盐，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级的技术，大明朝也早就实现了这个技术。
    不过晒盐技术因为政治和人事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推广，甚至到了大明朝末年也不过推广了一两个盐场。
    大明朝的盐已经到了畸形的地步，所有人都在乱搞，技术倒退、人浮于事、贪污腐败，所有的事都在这里面。
    想要请客，那就要先把家里打扫干净。
    朱翊钧这一次要做的事就是把家里打扫干净，同时为他们制定规矩。
    要知道，开设新的盐场、推广新的技术，这些都需要人力和物力。朱翊钧虽然有钱，但是也不能这么霍霍。
    自己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光靠自己去做的话，根本就成不了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要引入民间资本。
    用徽商，不用晋商？
    自己是不会这么说的。
    用晋商的原因，并不害怕他们走私。在朱翊钧看来，早晚有一天，大明朝和草原上的贸易是合法合规的，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走私，想卖的东西都能卖过去。
    到了那个时候，晋商去做草原贸易那是替大明做生意，自己高兴还来不及，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但是暂时还不行，自己还需要晋商，边军那边的物资提供也需要他们。
    事实上，大明朝边军实力跌落主要是在两个时期，第一个就是弘治年间的盐政改革。
    纳银开中以后，边疆实力瞬间跌落。没有了商屯，当地的物资运不上去，边境变得更苦了。
    第二个阶段就是万历末年，允许盐商直接从灶户那里买盐。晋商的没落使得边军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尤其是西北军，都快活不下去了。
    没有晋商养活着的西北军，只能走上了另外一条和晋商同流合污的道路，那就是走私草原，牟利求生活。
    在这样的情况下，边军什么事都冒出来了，战斗力也迅速滑落。
    这是大明朝边军跌落的两个点。
    原本土木堡之变之后，成化皇帝让大明站起来了。可是这两次边军跌落之后，大明就再没站起来。
    朱翊钧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边军那边不但不能落，反而还要加强，为将来的西北开发和东北开发做准备。
    当然了，随着小冰川期的到来，北方会越来越不适合生活。可是这么做也能为平定北方打下基础。
    有了这样的目的，朱翊钧的所作所为自然就有了清晰的思路。
    抬头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问道：“陈矩到哪儿了？”
    “回陛下，再有两天就能到济南了。”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太慢了，让他快一点。”朱翊钧皱着眉头说道：“明天天黑之前，朕要见到他。”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但是张诚的心里面已经乐开了花。
    让你得瑟，这回惹陛下生气了。明天晚上你要来不了，看看你怎么死！
    张诚决定出去之后马上就把消息送出去，千万不能给陈矩抓住机会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里，张诚的心里面就有点兴奋。
    一边的张简修手中一顿，他心里有些上蹿下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自从出京和皇帝在一起之后，他就能感觉到了当今皇帝和市井传言之中的非常不一样。
    现在听到皇帝这些话，他都觉得有些害怕。


第四二五章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朱翊钧没有和张简修说什么，也不会和他商量什么。他到这里来，就是为自己和张居正之间传递消息用的。他会把自己的消息告诉张居正，免得因为沟通不畅导致出问题。
    打一批拉一批是肯定的，但是打谁、拉谁，朱翊钧还没有想好。
    这件事要由陈矩来做，由他手下的外务府来做。
    到现在为止人还没到，这让朱翊钧很生气。因为心情不好，朱翊钧晚上也没做什么，早早地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刚起来，就听外面有人汇报，“公子，张四象来了。”
    闻言，朱翊钧推开门走了出去，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陈矩。
    此时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疲倦，显然这是急着赶路过来的。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不用在这里装可怜了。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回头朕找你有事。”
    “多谢陛下。”陈矩连忙趴在地上磕头。
    站在另外一侧的张诚心中有些失望。
    陛下对陈矩真是很宠爱，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说都没说他？
    朱翊钧懒得搭理张诚他们怎么想，直接迈步向前面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让人准备饭菜，朕饿了。”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
    对于朱翊钧来说，张四象是要见的，不过绝对不是现在。大早上的自己还没吃饭，不可能去见他。
    何况张四象这么一大早来，就不是让自己去见他的，他是故意来的这么早在外面等着，为的就是彰显诚意。这种事在官场上本就很常见，只是没想到张四象能把官场上的事玩得这么溜。
    吃过早饭，朱翊钧才来到前面，见到了张四象。
    朱翊钧一边打着哈切，一边摇动着手中的扇子说道：“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打扰本少爷的清梦！”
    见朱翊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张四象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一脸恭敬的说道：“知道公子到了这里，一想到有幸能见到公子，我实在是有些迫切了。”
    “公子恕罪。”张四象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礼单递了上来，恭敬的说道：“一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子不要客气。”
    张诚连忙走过去，将礼单拿了过来。
    朱翊钧从张诚的手里把礼单接了过来。
    还行，一份普普通通的礼单，两三万两银子的样子。
    朱翊钧随手就把礼单放到了一边。
    看着朱翊钧不假颜色的样子，张四象倒也不意外。既然是东风镖局的少东家，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太放在眼里。
    张四象说道：“不知公子这一次到山东来是？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吩咐在下。在下一定能帮忙。”
    “行了，别绕弯子了。”朱翊钧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来之前肯定见过汪大春，也肯定和他谈过了。本公子来的原因你会不知道？你要是再说不知道，本公子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张四象笑了笑，一脸坦然的说道：“既然公子爽快，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汪大春不识抬举，我可不是。不如公子和我们合作？只要我们联手把汪大春他们排挤出去，剩下的事，公子说了算。”
    张四象眼睛眯着，脸上充满了自信。
    在张四象看来，先把汪大春打出去，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东风镖局再强，也不过是一头强龙，还想压地头蛇一头？
    没可能。自己这些晋商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一旦稍有变化都夹不住徽商这条这头蛇，还要被人家打出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东风镖局想站稳脚步，根本不可能。
    盐场的事看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这里面非常复杂。
    最底层的灶户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是最受压迫的层次。盐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谁想要盐都要从他们的手里出。
    现在盐场的官员还能从他灶户手里买盐。一旦商人能从灶户的手里买盐，那么整个盐业都会控制在商人的手里。到时候即便是皇帝想要盐，也要看这些商人的脸色。
    一句话，减产，没那么多。皇帝你怎么办？
    抓人？
    别开玩笑了，你抓得了多少人？
    到时候这些商帮联合起来停了一下，百姓没有盐吃，物价飞涨，怎么办？
    嘉靖年间的时候，嘉靖皇帝为什么用严嵩？
    因为嘉靖皇帝派下去巡盐的人搞不上来钱。
    等到张居正死了以后，万历皇帝收矿税，派太监下去收钱，太监被打死了。怎么样？
    万历皇帝也没能把人怎么样。
    朝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有多少和他们有关联？像张四维、王崇古这样的官员，家里都是食盐贩子。
    朝堂上有几个海瑞？有多少人敢跟他们硬刚？
    即便你能从当地弄到盐，你想运走都不可能。路上出了事故、运得慢、突发了什么事走不了，耽误半个月完全有可能。要是那样的话，不一定出什么事。
    想要梨庭扫穴、抓一大批人全都杀了，谁去顶上去？
    再坏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好，总不能看着整个系统崩坏。
    这件事，朱翊钧一清二楚，张四象也一清二楚。
    现在最要命的就是徽商要从灶户手里买盐。一旦朝廷同意，徽商就捏住了所有盐场灶户的命脉，就等于捏住了全国食盐的命脉。
    到时候灶户卖盐，徽商收盐，顺便勾结地方官吏，灶户就成了他们手上的肉，任由他们切割。
    你觉得灶户反抗他吗？
    皇帝来了圣旨都没用。皇权不下乡，传达不到他们那。即便传达了又怎么样？
    皇帝的人走了以后，还不是一切照旧？你敢得罪他们？
    垄断官僚资本，比后世的资本可怕多了。
    张四象的底气在各个盐场的官员上，从上到下，这里面有一半多都是他的人。养了这么多年，下到底层的胥吏，到上层的官员，都能办得了事、说得了话。
    徽商和张四象这些晋商争了这么多年，在这方面也依旧不是晋商的对手。
    东风镖局想进场，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四二六章 官僚资本
    双方都是各自有各自的主意，也各自有各自的优势。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看谁能找到破局的那个点了。
    徽商目光很准，直接就盯上了灶户；而晋商想要破这一局，就要在朝廷上下手。只不过双方博弈终究要看宫里面的意思。
    而在张四象看来，东风镖局这个时候入局，无疑是件好事。只要他们能说动宫里面，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朱翊钧看了看张四象，笑着说道：“我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时候。有些东西不是自己亲自拿到手里面的，心里不踏实。”
    张四象笑着说道：“当然是您亲自拿到手里面的。只要公子一句话，自然有人乖乖奉上，没什么不踏实的。”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没说话。
    你以为你想玩架空的套路我没看出来？
    你想太多了。
    我想要改革盐场，就一定要把你们扫掉。晋商那边，像张四维他们家那样的绝对不能留；徽商那边，像汪家那样的也绝对不能留。即便留，也只能是留小的分销商，还要从上到下把所有的都刷一遍。
    整个大明朝盐政一线上的官员，基本都已经烂透了。
    “你让我考虑一下。”朱翊钧笑着说道。
    “当然，当然。”张四象连忙答应道：“那我就等公子的好消息。”
    说完，张四象就站起身子对着朱翊钧拱了拱手，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张四象离开之后，朱翊钧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心里面有些烦躁。
    张四象，是张四维的弟弟。内阁次辅大学士，如此高官，他们家里做着如此的事。
    可以想象一下，大明有多少官员家里面都这样？
    指望着他们自己去革自己的命，根本就不可能。自己的圣旨到了下面也就是阳奉阴违。
    现在朱翊钧越来越理解明朝皇帝用太监的原因了。汪直、刘瑾、魏忠贤，这些大太监当权的时候，皇权得到了空前的加强；而没有这些大太监的时候，看万历皇帝后期就知道，皇帝弱到什么程度了。
    整天被人喷，腿瘸了不能上朝也被人喷，怎么解释别人都不信就硬喷；派出去的人被打死了，自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换成刘瑾的时候你试试？
    你换成汪直的时候你试试？
    你还敢把宫里的太监打死？
    看透了本质，就明白了所有的争执都是臣权对君权的争执，或者说是官僚资本对国家统治权的争执。
    这些官僚资本就是后来的各个党派。由于江南的资本发展得最好，就诞生了大明最大的官僚资本，也就是后来如日中天的东林党。
    想到这些，朱翊钧怎么可能不烦躁？
    自己势单力薄，放眼天下全都是敌人。
    这一刻，自己仿佛在与天下为敌。
    孤独、寂寥，没人懂自己。
    良久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孤家寡人啊！”
    周围的人胆战心惊，谁也不敢说话。
    但凡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肯定又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朱翊钧没有去管他们，背着手直接转身走了。
    他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要回房间。
    其他人都很担心，但是没有人敢进去。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朱翊钧才出来。
    吃完了饭，朱翊钧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精神奕奕的样子。
    这让跟着朱翊钧一起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精神好了一些的陈矩，朱翊钧说道：“跟朕说一说，看看你都查到了些什么，让朕知道知道。”
    “是，陛下。”陈矩连忙说道：“整个扬州盐城，经营食盐买卖的大小商户超过三千家。其中称得上规模的，也有两百多家。这两百多家当中，有一百四十家年收入不到三十万；剩下的六十家，几十万到百万两不等。”
    “整个两淮盐场，每年能为这些大小商人赚取超过八百万两的利润。奴婢按照产盐的数量和售价核算过，他们每年能赚八百六十万两。”
    朱翊钧听了这些话，都没觉得奇怪。
    如果不能赚这么多钱，这些盐商凭什么这么有钱？
    八百多万两，这个不是毛利润，而是净利润。
    现在大明朝每年的年税是多少？
    不到二百万两。也就是说大明的盐铁专卖、国家统筹，肥的却是这些盐商。
    朱翊钧记得很清楚，最早弘治年间纳粮开中，朝廷盐税收入不足百万两，然后就有了大名鼎鼎的弘治改革。
    改革完成之后，第二年大明盐税收了两百多万了，第三年收了三百五十万两。朝野内外一片称颂，弘治皇帝也很高兴。
    可到了嘉靖皇帝，大明盐税又不足二百万两了，最后落到一百二十万两。嘉靖皇帝只能派人南下巡盐，每年都要去，就仿佛要饭一样，每年都搞不上来。
    但是严嵩派人去就能搞得上来。严世藩的人去了，一年能搞五百多万。
    坐在椅子上，朱翊钧面无表情的伸手敲打着桌面。
    如果说两淮盐商赚八百万，朝廷收二百万，总计一千万。百分之二十的税，看起来并不是很高，但也不低了。
    但问题是两淮盐场赚八百万，大明全天下盐税不到二百万，两淮交了多少钱？
    都让他们逃税逃疯了。这还只是官面上能查到的，下面查不到的更烂。
    抬起头看着陈矩，朱翊钧说道：“找到了多少案子？”
    “回陛下，大大小小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奴婢一时之间也理不过来。”陈矩跪在地上说道：“臣这次回来，带回了一百四十多件案子，全都是查有实据。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足够了，你起来吧。”
    说完，朱翊钧转头看向张诚说道：“这些案子就交给你了，好好的商量商量，看看这些事该怎么查。”
    “是，陛下，奴婢明白。”张诚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看着陈矩，温和的说道：“知道你辛苦，下去弄些补品，好好休息吧。”


第四二七章 宫里的公公真天真
    从房间里走出来，陈矩很是失望。
    实际上，他一直想要拥有自己的权力，或者说让外务府拥有更大的权力。
    作为宫里面的太监，陈矩对太监的处境知道得非常清楚。即便是作为东厂的厂公，权力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因为整个东厂也没有多少人，所有的人全算上连五百人超不过去。这么点人，想要做什么大事根本就不可能。
    凡是那些巅峰的太监，他们基本都是掌握了东厂之后，再掌握了锦衣卫，同时在朝廷当中培植亲信臣子，大家狼狈为奸。如此一来，这些太监们才拥有了无比的权力。
    现在的东厂根本就达不到这一步，张诚看起来很强，可是因为锦衣卫握在张居正的手里面，朝廷还都是张居正的人，张诚的权力很有限。
    张诚看起来如日中天，可其实就这么回事。
    但是陈矩看来，自己却不是这么回事。在有了外务府之后，自己的手伸出了京城，只要能得到和东厂一样的权力，自己的权力就会飞速扩张。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会堪比汪直和刘瑾，
    走到这一步，陈矩的心里面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这一次，陈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才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找了这么多的案子。他之所以晚回来，也正是因为要查一个关键的案子。
    可陈矩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拒绝了自己，反而让自己把查到的所有东西全都转交给张诚。
    这真的让他心里面很失落。
    事实上，陈矩根本就不明白，朱翊钧不可能把外务府放出来。
    这个机构前期可以承担情报机构的一些事，但后期绝对不可以，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对外的情报机构。等到朱翊钧把朝廷所有的权力都收回来之后，就会重新进行改组。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翊钧不可能把这头权力猛兽放出来。一旦把它放出来，想要再关回去就难了。所以事情绝对不会交给陈矩去做。
    比起陈矩，张诚反倒高兴的很。
    陈矩辛辛苦苦弄来的东西，结果果子却让自己摘了，这对张诚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等回到房间，张诚第一时间就把董大宝找来了。
    在查案子这方面，张诚并不是很擅长。但是没关系，自己比较擅长用人，有了董大宝的支持和帮助，相信这一次绝对可以大干一场。
    很快，董大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张诚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公公。”
    “免礼。”张诚摆了摆手说道：“私底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坐下说吧。”
    等到董大宝坐下之后，张诚说道：“之前的事，你办的不错。”
    “多谢公公夸奖。”董大宝带着笑容说道。
    张诚点了点头说道：“之前的事办得不错，你的赏赐回头再说。这里有一件大事想要交给你去办，如果这件事能办好了，那咱们就都飞黄腾达了。”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他一直在等这么一个机会，难道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无论什么事，请公公吩咐。”董大宝站起身子，抱了抱拳头。
    “行了行了，坐下说。”张诚笑着伸出手向下按了按。
    等到董大宝坐下以后，张诚这才继续说道：“陈矩刚刚过来。咱家也是刚刚知道他去收集案件了，是陛下吩咐他去做的。”
    听了这话，董大宝眉毛一挑。
    这事他不陌生，当初在山东的时候就这么干过一次了，上次收集消息的也是外务府的人，还有锦衣卫的人。没想到这一次还是。
    “他带回来了一百多件案子。”张诚笑着说道：“陛下已经把这些案子都交给我们来办了。”
    说到这里，张诚的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一副很想憋得住但却憋不住的样子。
    董大宝的脸色却变得更严肃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张诚问道：“难道你办不了？”
    闻言，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公公，这件事好办，只不过就选对办的方法。”
    张诚语气轻松的说道：“原来是这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看着张诚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董大宝皱了皱眉头。
    自己家这位公公好像有些发飘了，你这么干很容易吃亏的。
    不过董大宝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顶撞张诚，说道：“请公公赐教。”
    “我们照猫画虎不就好了？上一次海瑞怎么干，这一次我们就这么干。海瑞能博一个海青天的名声，我为什么不能弄一个张青天的名头？”
    看着张诚发飘的样子，董大宝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接触过宫里面的公公以后，董大宝就发现了一件事，皇宫里面的这些公公还真的是天真，可能这也和他们年纪小进宫有关系。
    甚至有的太监觉得外人之所以看不上他们，是因为先辈太监做了很多不好对读书人不好、对百姓也不好的事，所以那些人瞧不起他们。
    这些太监觉得只要自己表现的好，就会被看得起；只要自己做好事、为了百姓好、为了官员好，他们就会对自己好。
    可是这些太监永远不明白，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官员们讨厌他们想要弄死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们是皇权的延续。
    官员们要限制的是皇帝的权力，就要砍掉皇帝的手脚。身为皇帝手脚的太监，自然是要被砍掉的。这和他们做什么事没有关系，这是本质上利益的争夺，是权力的争夺。
    在这样血淋淋的斗争当中，哪有什么好和坏？
    等到这些太监愿意做好事、愿意帮着文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是皇帝的手脚了，而是文官在皇帝身边的爪牙。到了那个时候，文官自然不会再针对他们；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就会针对他们了。
    历史上有很多名气很大名声很好的太监死了，都说是皇帝弄死的。你仔细看那段历史就会明白，就因为这些太监不听皇帝的话、立场跟文官站在一起了。


第四二八章 真正的东厂厂公
    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历史记载这些太监都会用非常好的词，但所对应的皇帝都不会是太好的皇帝。
    董大宝没想到眼前的张公公居然也会这样天真。你以为你像海瑞一样你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名声？
    别开玩笑了，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海瑞之所以有那么好的名声，是因为他是海瑞。从他进入官场开始，为人做事就极为高调。
    多少人都想收拾他但都没有收拾掉，为什么根本就找不到他的把柄？
    海瑞不贪污、不腐败，靠着朝廷的俸禄活。
    即便是如此，他也还要把自己的俸禄去拿出来救济那些鳏寡孤独。本来钱就少，还要拿出去一部分，他就更穷了。他怎么办？
    他在衙门的后宅里种庄稼，他的母亲在衙门的后宅里养猪养鸡，他的妻子纺纱织布，一家人就像普通百姓一样那么活着。母亲过生日才舍得花钱割二两肉，家里来客人了才舍得花钱买肉。
    这样的官员，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你往他身上泼泼脏水，你试试看？你说他贪污腐败，你试试看？
    谁相信？
    没有人相信你说的，没有人相信。
    这是海瑞这么多年的人品和口碑积攒下来的，你张诚有什么？你积攒了什么？
    何况你还是个太监，你要敢去学海瑞，外面的人弄死你、骂死你。
    看着张诚胸有成竹的样子，董大宝觉得有些心累。
    还想弄一个张青天的名声？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实际上，董大宝能理解，无非就是太监的心思在作怪。
    张诚想要一个好名声，我对你们好、为你们做主、帮你们把欺负你们的官员和贪污的人全都弄进去，那你们就应该说我好。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价值观和道理。
    可事实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历史上即便是强如魏忠贤，他也是要好虚名的，所以各地的官员才会拍马屁给他修生祠，但私底下都是骂他魏狗。
    这就是话语权掌握在手里面的问题了。为什么后世有很多网络上的公知？
    很多国家愿意花大笔钱给这些公知，就是因为话语权的问题。他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英雄说成罪人；反过来，他们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罪人捧成英雄。
    张诚你就是做好事，你的立场也是一个罪人，没得洗，因为你帮了皇帝。
    帮了皇帝，你就是罪人。
    董大宝坐得有些如坐针毡，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局面。
    沉吟了片刻，董大宝还是决定开口。
    “公公，学海大人自然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也有不妥当的地方。”董大宝想了想说道。
    “有什么不妥当的？”张诚沉着脸问道。
    “公公，这次的案子都是陈矩找来的。交给我们来办，陈矩肯定心里面不服气，说不定就在一边虎视眈眈。”董大宝沉声说道：“所以我们办事一定要小心，一旦给了他可乘之机，事情就危险了。”
    张诚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继续说。”
    “公公你想，这次咱们是跟着陛下一起出来的，陛下能在外面待多久？宫里面皇后还有了龙子，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回京。如果我们真的像海大人那样一件一件的案子去查、一件一件的去试，那要弄到什么时候？”
    “如果耽误了陛下回京，我们实在是罪过。更何况如果到时候案子办不完，陛下要把我们留下，那事情就更糟糕了，陈矩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听了这话，张诚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太有道理了！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了？”
    “卑职觉得，只要咱们把事情做了，那些人自然要念咱们的好，只不过不会像海大人一样。不过对于公公来说，陛下那里的满意好像更重要一些。”董大宝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当然。”张诚一脸坦然的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卑职的意见是，找一个大案子，把所有人全都裹进去。”董大宝黑着脸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一件案子一件案子的去查。”
    在跟海瑞办事的时候，董大宝见过海瑞一件一件办案子。
    他很佩服海瑞，海瑞是一个难得的好官、一个难得为百姓做主的官员，但是他觉得海瑞做事太死板。既然知道这些人有罪，那就不要拘于罪名，直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干掉。
    这有什么？
    又为民除害，又加快了速度。
    如果事事都像海瑞一样，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以前是没有机会，这一次有了机会，董大宝准备这么干一把。
    闻言，张诚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此一来，动静是不是大了一些？要是闹出太大的动静，恐怕不好。”
    “公公，”董大宝笑着说道：“这件事好办。我们先找一个大案子，然后就从这个大案子查起。公公也可以去请示陛下，至于说把所有人都裹进来，那也只是查案子的过程当中裹进来的。他们牵扯到了这个案子，我们总不能不查吧？”
    听了这话，张诚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马上就把那些案子拿过来，咱们好好的找一找，找一个合适的案子。”
    董大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幸亏您老还有心，还知道陛下那里的关系最重要，没有一心一意的想做什么张青天。
    如果你真的一心一意的想做张青天，那我就准备跳车了。
    毕竟这个张青天做不好命都得搭到这里，只要你出去干事，外面的人肯定大骂你，一抓人就是太监阉狗，到时候无论什么罪名都会变成党争，是文官和太监之间的斗争。
    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张诚很可能会成为替罪羊。
    在这样的情况下。索性就别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当什么张青天？做你的东厂厂公吧！
    反正这一次董大宝准备让张诚做一次真正的东厂厂公。
    没有一点厂公的样子怎么能成？
    找什么案子来做，董大宝心里面多少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第四二九章 盐城仓房大使倒卖私盐的案子
    张诚被董大宝说服了。
    虽然张诚心里面对自己不能做青天感到有些遗憾，但还是明白该怎么做。他正了正脸色说道：“那就让他们把案子拿过来吧，咱们两个好好的选一下，看看哪一个比较合适。”
    “是，厂公。”董大宝恭敬的答应道。
    此时，董大宝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自家公公最终没有选择去当什么青天。如果自家公公真的选择去当青天，那这次的事就麻烦了。现在这个结果，就是最好的了。
    陈矩那边一向做事都非常有分寸，无论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朱翊钧交代的事他都会办好。天还没黑，陈矩笑眯眯的就把一箱箱码得整整齐齐的卷宗送到了张诚这。
    张诚看着眼前小山一般高的卷宗，目送着陈矩潇洒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失望，原本希望陈矩能做点什么。可是显然陈矩没有做，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老老实实地就把东西送过来了；不但没有一点隐瞒，还留了人帮忙。
    董大宝看着陈矩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自家公公，忽然觉得自家公公斗不过那位陈公公不是没原因的。别看那位公公年纪很轻，可是人家真的很成熟。
    “行了，都搬进去吧。”张诚缓缓的说道：“让人把灯点上，弄亮一点。今天晚上怕是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了。”
    “是，公公。”周围的人恭敬的答应道。
    很快，卷宗就被搬了进去。
    张诚和董大宝没有第一时间就下手去翻，这些事用不着他们去做，而是由下面的人来做。下面的人会把卷宗整理出来，进行归类和汇总，最后弄出一个案卷的目录出来。然后他们两人只会去看目录，其他的根本就不会去看。
    事实上，陈矩那边也应该做这样的工作。可是陈矩不做，你也说不出什么来。
    你如果要去挑毛病，陈矩会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来不及，你能说什么？
    所以张诚只能让手下来弄。
    从掌灯十分开始弄，一直弄到了后半夜，所有案件全都整理完毕，案卷的目录也被弄出来了。
    张诚打了一个哈欠，扫了一眼目录，就递给了董大宝，直接说道：“你看看吧，选一个合适的。”
    在这方面，他还是相信董大宝的。他之所以在这里陪着，是因为明天要去找皇帝汇报，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可以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彻夜努力；如果不在这里呆着，手下的人在这里干了一晚上，自己去见皇帝，那就只是去汇报了。
    不要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套，张诚是和陈矩学的，绝对不可以欺骗皇帝。所以张诚宁可熬着不睡觉。
    再说了，对他来说熬夜也不算什么难事。在皇宫里，太监熬夜值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种熬夜值班的事，普通的太监还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现在虽然熬到了后半夜，张诚也还算有精神。
    董大宝接过目录开始快速看了下，所有的杀人案、强抢民女案全都放到了一边。
    这都是单独的个案，可以查，但是没必要。查起来费时费力不说，只能是单独查处。自己要的是那种窝案，这种单独的案子没有必要。
    董大宝快速扫了一遍之后，最终，目光落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子上。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董大宝说道：“把盐城仓房大使倒卖私盐的案子给我拿过来。”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连忙从卷宗里面找出了一副卷宗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董大宝的面前。
    董大宝伸手把卷宗拿了过来，快速看了一遍。
    张诚这个时候也来了精神。
    显然，董大宝已经选定了，他要好好的听一听，等到天亮以后第一时间去见皇帝。
    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公公，我觉得这件案子比较合适。”
    董大宝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卷宗递给了张诚。
    接过卷宗扫了一遍，张诚有些迟疑的说道：“小了一些吧？”
    董大宝当然明白张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家公公是觉得这个案子小了一些。
    的确，这不是一个什么太大的案子。盐城有一个仓房大使，也就是管仓库的小官，这个人从仓库里偷盐往外倒卖，然后在卖的时候会想办法从秤上找出来，或者去压榨灶户让他们多做一些。看起来就是一个贪污的小案子。
    董大宝轻笑了一声说道：“公公，小案子也可以办成大案子。卑职觉得这个案子可以让咱们撕开一个口子。”
    “你想怎么干？”张诚问道。
    “我要把它做成一个大的私盐案。”董大宝眼中冷光一闪，指着眼前的一堆卷宗说道：“把这些人全都裹进去。”
    闻言，张诚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头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董大宝说道：“这怎么可能？对方不过就是一个管仓库的。”
    “卑职觉得不是。”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一个管仓库的怎么能做到这种事。卑职觉得他上级的官员也都有牵连，上到扬州转运使，下到盐城知府，全都有牵连。这些人贪赃枉法，勾结不法盐商倒卖私盐。他们将国家的官盐变成了私盐，然后又以官盐的价格贩卖出去，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这些人不抓，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明纲纪！”
    看着董大宝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张诚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诚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做东厂的厂公，眼前这个阴狠的家伙比自己更合适当东厂厂公。
    这一手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了不起！
    明明就是一个管仓库的贪污了一些盐、倒卖了一些盐卖钱，结果你搞出了这么多事？
    这还没去查，你就把案子轮廓弄出来了？
    想到这里，张诚都有一些自我怀疑了。
    董大宝看着张诚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有些不明所以。
    自己想的这个办法不好吗？
    犹豫了一下，董大宝问道：“公公，你觉得不妥当的吗？”


第四三零章 脸不厚心不黑干不成事
    闻言，张诚顿时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连忙说道：“没有，我觉得很好。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要解决，那就是陛下那里。”
    “你的计划的确很好，可是陛下不一定会同意。这些案子的漏洞太多，摆明了就是栽赃陷害，如果闹腾起来的话很容易出问题。陛下要是不支持的话，我们恐怕……”
    听了这话，董大宝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明白自家公公怎么变得这么天真了？
    不过也能明白，自家公公就没干过什么大事，还没到脸厚心黑的份上。
    可是董大宝却清楚，脸不厚、心不黑，干不成事。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你还想让皇帝同意，你还想让皇帝支持？那怎么可能？
    皇帝怎么可能会同意？怎么可能会支持？
    大家要做的就是私底下明白，但是表面上绝对不能说。
    这件事，自己要办得漂亮，不能出一点的差错、不能给人留一点的把柄。这样，皇帝就会顺水推舟；如果自己留了差错、留了把柄，让人抓到了，那这口锅自己要背着。
    办成了一点的话，皇帝可能还会保自己的命；如果直接办砸了，快回家吧，说不定这命都没了。
    董大宝说道：“公公，不如去试试？”
    “怎么说？”张诚连忙问道，语气都有一些急切了。
    “很简单，明天公公就拿着这份卷宗去见陛下，就说查了一夜之后觉得这件案子比较重大，背后肯定有隐情。公公想从这件案子查起，请陛下允许。”
    张诚瞬间就明白了。
    他又不是真的傻，这件案子本来就是一件不是很大的案子，基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可查价值。自己说后面有隐情要查，如果皇帝问了，就证明皇帝不想让自己查；如果皇帝什么都没问，直接就准了，那代表皇帝看明白了。
    “你很不错。”张诚笑着说道：“这次事情如果能办成的话，赏赐肯定少不了，到时候你自然有一番前程。”
    “多谢公公栽培！”董大宝连忙笑着站起身子抱了抱拳。
    事实上，董大宝对于现在的位置已经有些不太满意了，他一直想往上爬，可是东厂限制了他的发展。
    现在张居正当权，锦衣卫归了刘守有。如果东厂能把锦衣卫的指挥权拿回来，那自己现在的权力要大的多。
    可是短时间内恐怕不太可能，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自己的上升渠道被堵死了。
    自己总不能把张诚取而代之。人家是太监，自己总不至于自宫吧，又不练神功，下不去那个狠手。何况即便下得去手，这个年纪了，宫里也不一定要自己。所以，自己要想别的办法，从侧面突围。
    董大宝想出来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才能、看到自己的力量，这样皇帝才会重用自己。这一次的事，就是自己的晋升之机。
    张诚完全不知道董大宝的想法，一直觉得董大宝漫不过自己也盖不过自己。他很是无所谓。
    两人各怀着心思，让人准备了一些饭食和茶水。忙了一晚上，也的确是饿了。
    吃了东西之后，两人又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眯了一会儿便出了门。
    此时，朱翊钧正在院子里面练剑。
    他的动作并不是很快，但练的时间不短，额头上都微微见汗了。
    见到一脸疲倦的张诚，朱翊钧就把剑扔了回去，接过陈矩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
    朱翊钧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回陛下，奴婢昨天晚上彻夜查看卷宗，忙了一晚上。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张诚恭恭敬敬的说道。
    一边的陈矩看了一眼张诚，双手放在小腹之前，老神在在的不说话。
    显然，他发现张诚这一段时间拍马屁的功夫有所进步，可以说是越发的精进了。
    这个乖让你卖的，先说了自己干了一晚上活，然后君前失仪请罪。你这是在请罪吗？
    你这是邀功！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
    对方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不过作为一个领导，当然要让自己的手下表功，而且还要论功行赏。
    朱翊钧说道：“你实心用事，朕怎么会处罚呢？起来吧。”
    “谢陛下。”张诚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说道：“奴婢昨天晚上整理了一晚上的卷宗，已经将卷宗的目录整理完毕了。”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把目录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陈矩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张诚。
    你这是在告诉陛下我连卷宗的目录都没做吗？
    看起来你是在表功，可实际上却是在给我上眼药！好你个张诚，这份功力也见长了！
    朱翊钧没有去看这两个家伙，伸手把目录拿过来扫了一遍。
    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这上面的罪名他早就已经想到了。
    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强占土地、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杀夫夺妻，可以说是坏事做绝。
    看到这些，朱翊钧的脸很冷，心里面的火气都有一些压不住了。
    朱翊钧缓缓的说道：“这么多的案子，你们东厂准备从哪一个开始查起啊？”
    “回陛下，奴婢准备从盐城仓库大使倒卖私盐一案查询。”张诚恭恭敬敬的说道。
    闻言，朱翊钧深深地看了一眼张诚，半晌没有说话。
    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良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你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这个案子看起来不大，不过一个仓库大使肯定做不了这么大的事，这背后必然有所牵连。从这里下手很好。”
    听了这话，张诚心里面都快乐开花了。
    董大宝真是一个人才，他猜对了！
    皇帝这一次不但没有默认，反而还直接就答应了，甚至还明着说了这么多话！
    张诚连忙趴在地上磕头，激动的说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查办，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很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来办了。不要让朕失望，明白吗？”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张诚再一次答应道。


第四三一章 利润上沾满了血
    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朱翊钧这边也就安稳了下来。
    吃了早饭，朱翊钧刚想出去逛一逛。
    他刚踏出房门，陈矩来报，“公子，汪大春来了。”
    这是朱翊钧没有想到的。
    汪大春来干什么？
    根据自己得到的消息，这个王大春找了张四象，最后两人要联手对付自己，不过好像被张四象摆了一道。
    现在再来找自己，脸不要了吗？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生意人要什么脸？
    尤其是他们这些人，那就更不要脸了。
    朱翊钧说道：“让他进来。”
    “是，公子。”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请人了。
    时间不长，一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汪大春。
    见到朱翊钧，汪大春连忙躬身行礼：“见过黄公子。”
    “不用客气了。”朱翊钧摆了摆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了。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让人意外。”
    闻言，汪大春脸上闪过了一抹痛恨。
    当然了，他不是痛恨东风镖局的少东家，这人虽然做事强势，但是也算得上是光明正大。
    汪大春恨的是张四象他们，太不要脸了！
    你不同意也就算了，结果反手就摆了我一道，简直一点底线都没有！
    张四象的行为把汪大春气得够呛。
    “黄公子说笑了。”汪大春抱了抱拳，不卑不亢的说道：“做生意，自然是要有商有量。”
    意思很明显，咱们在谈，我也会和别人谈，最终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才成。
    不能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本公子不喜欢绕弯子。说说吧，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同意合作了？”
    “当然。”汪大春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双方合作，自然是是最好的。黄公子有实力、有渠道，我有货源，我们合作自然能无往而不利。”
    朱翊钧看了一眼汪大春，神情有些古怪。
    这个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家伙，真的很难把他和那天的他联系在一起。
    这两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朱翊钧心里面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人变脸的本事，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首先，我们要先把晋商排解出去。”汪大春想了想说道：“只要他们走了，留下来的份额全归公子所有；我们也可以和公子加强合作……”
    汪大春说了很多，但在朱翊钧看来全都是虚的，没有一点真东西。
    唯一一点真东西，就是把晋商和陕西人拿出去。
    朱翊钧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伙人都拿自己当傻子，都希望通过自己的手把对方干掉，然后他们再着手解决自己。
    他们都对自个儿的实力有信心，认为东风镖局强龙不压地头蛇，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这个少东家。
    朱翊钧“唰”的一声展开折扇，露出了很满意的神色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汪大春面容严肃的说道：“最近朝堂上有人提出来一个计划，那就是让盐商可以从灶户的手里买盐。”
    “这样做的好处有几个。首先，可以避免中间人员的贪污。如此一来，生产多少盐就能卖多少钱，朝廷的收入也能增加。对朝廷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利好的事。”
    朱翊钧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对朝廷来说、对灶户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这种好事并不会持续太久。短时间内许会如此，长时间肯定不可能。
    甚至都不用长时间，只要比短时间的稍微长一点，情况就会有所转变。
    因为他们这些盐商不会放过这种压迫赚钱的机会。他们这些官僚资本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会做到什么程度？
    他们会压迫灶户、压低食盐的收购价格，在各种渠道上找麻烦。总之一句话，扩大自身的利润、压低生产的成本，甚至是压榨生产成本。只要能赚取利润，他们不管利润上有没有血。
    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次了，他们当年就是这么干的。
    纳粮开中到纳银开中，朝廷的收入的确猛然增加了，然后又猛地倒退回去了，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边关拿不到粮食，盐商不再商屯，边关大规模的衰落。
    朝廷每年也拿不出钱来给边关送粮食，这极大增加了朝廷的负担。
    边关军事生活水平迅速下降，战斗力急速跌落。
    唯一获得好处的就是他们这些盐商。
    这一次他们想再来一次，会有皇帝上当，但绝对不是自己。
    真让他们放手去干，不一定干成什么样。
    汪大春自然不知道朱翊钧的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见到他赞赏的点头，心里面也就有了底气，继续说道：“这第二点好处，对朝廷来说也会省了很多心力。”
    “这话怎么说？”朱翊钧有些狐疑的问道。
    汪大春笑得春风满面的说道：“朝廷现在每年都会派人来各地巡盐，想尽办法和各地的官员打交道。只要我们能从灶户的手上买盐，那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每年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账好算了，自然不需要操这么多心了。”
    朱翊钧瞥了汪大春一眼，脸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心里面却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想的办法，说起来都是为朝廷好。可真让他们这么干，大明非得完蛋不可。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皱着眉头说道：“那就说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总不能全是对朝廷的好处吧？说到底，咱们还是做生意的，不是当官的。”
    朱翊钧这话一出口，汪大春就更满意了。
    前面说的那些话是说给对方听的，为的就是他的背景。
    对方宫里面的背景深厚，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不能只谈好处。
    汪大春又不是没有和宫里面的人接触过，这些人只要有对宫里面好的事，他们就愿意干。
    当然了，前提是对他们自身也要有好处。


第四三二章 三方共赢的计划
    跟宫里面的人打过几次交道，你就会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太难的。
    眼前这个所谓的少东家虽然一副嚣张的样子，但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宫里面出来的人，有几个不嚣张的？
    汪大春点了点头说道：“对咱们自然也有好处，咱们能直接收购盐，就省着去给那些人上下打点了，这就省下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每年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咱们都能大赚一笔。”
    “不光是这个吧？”朱翊钧把原本收起来了的折扇又是唰的一声展开，摇了几下说道：“如果能做成的话，也能把晋商打出去，是不是？”
    闻言，汪大春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犯的错误。自己以为对方不了解自己，可没想到对方对自己的了解远超自己的想象。对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早有准备。
    汪大春顿时就笑了，对着朱翊钧抱了抱拳说道：“公子高见，的确是有这样的好处。只要我们能从灶户的手里面收盐，我们就占据了地利。毕竟两淮盐厂在我们这里，并不在他们那里。只要我们能和灶户打好关系，到时候把他们的盐收上来，我们就能把他们打出去。”
    “我们可以多给灶户一些钱，把价格高一些。这样一来，这件事的好处大家就都有了。朝廷能多些收入，也不用拿钱去贿赂那些官员。这些贿赂的银子分给灶户，可以让他们多赚一笔。灶户的日子好过了，朝廷也就省了心了。我们能多收一些钱，把晋商挤出去，我们也能赚得更多。如此一举三得的事，实在是大大的好事！”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似乎赞同他的计划。
    可实际上，朱翊钧的心里面却很清楚，这是个狗屁计划。因为在三方势力当中，按道理说应该是朝廷最强势，其次是徽商，最后是灶户，灶户是最弱势的一方。
    可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朝廷已经被徽商渗透得乱七八糟了。这个处于裁判位置的人，基本徽商说什么，他就判什么。
    等真的到了事成的那一天，就是徽商大发奇财的那一天。灶户绝对不会多收入，反而会被更加压榨；朝廷也不会多收入。
    这些徽商绝对不会把到手的钱分给朝廷，有的时候他们宁可去贿赂官员。
    在这方面，朱翊钧绝对不会相信他们的操守。所以看似一个三方共赢的局面，绝对不会真的成为一个三方共赢的局面，因为这件事在历史上有真事。
    张四维倒了之后，徽商就是这么干的。他们忽悠了万历皇帝，后来万历皇帝没有办法了，只能派太监去各处收钱。结果太监被人打死了，万历皇帝只能憋着。
    这种局面一直都没有办法扭转，一直到了天启皇帝搞出来一个魏忠贤，皇帝才真真正正说了算、能搞到钱了。
    结果天启皇帝落水，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被忽悠瘸了的崇祯皇帝上位，后面就不用说了。
    崇祯成了大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明朝灭亡了。
    听这些商人忽悠，死得太快了！
    朱翊钧笑了笑，眯着眼睛说道：“这样的好事当然可以做。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又能帮你们做什么？”
    “只要公子能让朝廷通过这个政策，”汪大春笑着说道：“那就是帮我们大忙了。您也知道，朝廷还有一个张四维，他们那些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在这方面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还请公子帮忙。”
    “至于好处嘛，只要这一次的事成了，所有晋商的份额全部给公子；以后各地食盐的运输也全都交给东风镖局。”
    闻言，朱翊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后面这一条是汪大春胡说八道的，前面那一条也是他胡说八道的。说说就算了，他绝对不会真的这么做，况且他没有资格把这么大的份额给对方。
    让东风镖局来运输，那不等于被人家卡脖子了吗？他们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
    绝对不行，咱说说可以，等到事做成了，肯定会翻脸。
    朱翊钧和汪大春相谈甚欢，最后一起决定了先把晋商挤出去的策略，然后各自心怀鬼胎的散场子了。
    等到汪大春走了以后，朱翊钧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简修笑着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沉吟了片刻，张简修迟疑着说道：“回公子，听着倒是一件好事，可我总觉得事没那么简单。关键是我不相信他们会愿意把到嘴的肥肉让出来，他答应的太痛快了。”
    看了一眼张简修，朱翊钧笑着说道：“说的有道理。写一封信给你的父亲，把这里的事告诉他，相信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是，公子。”张简修连忙躬身答应道。
    朱翊钧看着张简修，很是无奈。
    这个家伙自从跟自己出来之后，真的就把这次的旅程当成了游山玩水，到处走、到处看，玩得非常开心，从始至终都没给他爹写过一封信。
    也不知道是他老爹交代的，还是他想的，反正就没给他爹写信，一副我和我爹没有联系的样子。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告诉自己，我不是我爹派来监视陛下的。
    这种态度让朱翊钧很无奈，他是希望张简修把消息报告给张居正，而不是自己去给张居正写信。
    张简修写信过去，这有什么？
    君臣之间有默契，而且还有转圜的余地，君臣双方都可以装傻当做不知道；可如果自己写信过去，那就把事给挑明了。
    可张简修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让皇帝觉得他是自家老爹派来监视皇帝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
    朱翊钧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法告诉张简修，给你爹写信吧。
    张简修跑去写信了。
    陈矩在朱翊钧的身边说道：“公子，那我们？”
    “走吧。”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不要在这里继续待了，我们去盐城。在盐城看看之后，我们就去扬州。”


第四三三章 徽商晋商的合作
    盐城，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在大明朝排不上号。尤其是挨着淮安和扬州，使得盐城很不起眼。
    可是大明真正懂这个地方的人，知道这个地方有多重要。
    这里是大明盐业的中心。
    整个盐城做的事基本都和盐有关，这是一个典型的功能型城市。在后世，对这种东西都有很强烈的分类。如果这里没有盐了，很可能在大明就没这么重要。但正因为有了盐，盐城在大明就很重要。
    对于朱翊钧来说，盐城这个地方也很重要，重要到要亲自来一趟。
    在朱翊钧出发去了盐城之后，济南府里面有两人慌了。
    其中一个是张四象，另外一个是汪大春。
    两人都不明白，这边的事还没弄完，这东风镖局的少东家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于是两人稍做沟通，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刚一见面，汪大春看了一眼张四象，脸色很难看，冷哼了一声说道：“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上一次被张四象摆了一道，汪大春丢了很大的脸，这一次见到张四象，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当然了，汪大春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或许是真的生气，或许并不是。这样对张四象，很可能是在施加压力。在接下来的谈判当中，他想要占据主动，所以在这方面会有这样的表现。
    张四象倒是不是很在意，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两人分宾主坐下以后，茶水很快就送了上来。
    张四象喝了一口，笑着说道：“你也不要这样。上次的事虽然是一个误会，但是也有好处不是？现在我看明白了，这些人可是来势汹汹。”
    “说来听听。”汪大春盯着张四象说道。
    张四象的消息一向比自己灵通，还有一个内阁大学士的兄长，很多事都比自己要了解的多啊。在没有套到消息之前，汪大春不可能和张四象翻脸。
    张四象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对方真的是来做生意的，无论是跟你合作还是跟我合作，都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现在他直接走了，证明他不是来做生意的。”
    “那可不一定。”汪大春冷哼了一声说道：“或许人家想直接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下，把我们两个全都赶出去。”
    “你说的有道理。”张四象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这一次我们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如果事情办不好的话，很可能我们都要遭殃。”
    “这个时候知道合作了？”汪大春冷哼了一声。
    张四象看着汪大春嫌弃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就不用摆出这个态度了。你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的很清楚。”
    “我可不知道，”汪大春摆了摆手，不屑的说道：“你想和我合作，我可不相信你。这次你能卖了我，下次也一样。”
    “你好意思说？”张四象说道：“想断我后路的还不是你吗？你看看你们在朝堂上干的事，居然想要直接从灶户的手里面收盐，这不是想把我们排挤出去吗？你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允许我反击？再说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想怎么样？继续和我们斗下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难道说你想便宜了别人？”
    “咱们两方打了这么多年，你敢说你不想把我们赶出去？”汪大春没好气的说道：“谁也不要装好人，大家的目的都一样。”
    张四象气得够呛，怒视着汪大春说道：“当年还不是你们要插一手？我们食盐生意做的好好的，你们来抢生意。难道还以为我们会欢迎你们吗？”
    双方的矛盾非常深，两人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对视了一眼便不再开口了。
    这么多年过来了，当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食盐生意其实就是一直以来都是晋商在做，属于垄断性质。
    可是后来徽商积攒了资本之后，自然就瞄上了家门口这一门非常赚钱的生意。他们有了资本，自然想要掺和一下。何况天时地利，不动手都对不起自己，于是徽商就推动了当年的盐政改革。
    在这件事上，晋商其实也是出了力的，因为他们也想要盐政改革，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结果让晋商没想到的是，这个政策放开了之后，他们是得到好处了，但是得到好处最多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徽商。这些徽商仗着天时地利，短短几年之间就把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到了现在这个时段，双方已经能分头抗礼了，甚至徽商能在某些事上压晋商一头，现在也在谋求把晋商都赶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晋商才回过神来，双方在这件事上争的不可开交。
    在晋商看来，你们徽商就是来抢我们生意的，你们不讲道义先动的手。
    可是在徽商看来，做生意这种事本来就是这样，难道说这个生意你能做得，我就做不得？
    双方打打停停打了这么多年，现在积怨已深，哪是两人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汪大春两人同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之后又同时冷哼了一声，显然他们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沉吟了片刻，汪大春说道：“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求同存异。”
    “怎么说？”张四象放下了茶杯缓缓的说道。
    “我们双方联手，先把东风镖局打出去。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可以等把东风镖局打出去之后再说。毕竟人家是强龙，我们是地头蛇，现在人家要吃了我们，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可以啊！”张四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闻言，汪大春顿时一愣，没想到张四象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他连忙说道：“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别着急，”张四象抬了抬手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汪大春听了这话，就明白了，自己果然没猜错，这个家伙果然没有这么容易答应。


第四三四章 朱翊钧到盐城
    重新坐下后，汪大春说道：“你说吧。”
    “想要合作也可以，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那就是你们不能再推动从灶户手里面收盐这件事。只要你们答应了这件事，咱们就能合作。”
    闻言，汪大春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不抵触和晋商的合作，在这件事出了以后，就去找了张四象想让他和自己合作，想着一起将东风镖局打出去以后再收拾张四象，
    在这方面，汪大春很有信心，等到收拾了东风镖局，张四象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把他打出去绝对不会费太大的力气。
    只不过张四象也看穿了汪大春的心思，所以摆了他一道。
    现在张四象也没有办法，东风镖局那边根本就摆出了一副不合作的样子，只是认识了一下自己就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没有路可以走了。
    跟汪大春合作是在与虎谋皮、饮鸩止渴，所以张四象也在想办法，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徽商想的是一个绝户计，自己要给他断了。
    “可以，没问题。”汪大春想了想，直接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这件事回去之后我就和父亲说，让我父亲也答应你。”
    以汪家的实力和势力，只要答应了，说服其他家肯定没有问题。
    张四象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多么开心的神色。
    因为他心里面也明白，以徽商的实力，即便现在不提了，将来也能提。赶跑了东风镖局以后，自己就没有筹码了。到了那个时候，情况甚至比现在还要糟糕。
    这是张四象绝对不能接受的。他说道：“还有另外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
    汪大春强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说道：“你说。”
    “那就是关于两淮盐场的划分。”张四象喝了一口茶，沉声说道：“我要两淮一半的盐场，把你们的人全都退出去。那些灶户我也要，我会安排人进去。”
    闻言，汪大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一条他不敢答应，也不能答应。自己这边现在的优势，其实就是地利。因为自己就在这个地方，所以才有这个优势。自己能干倒晋商的保证就是那些灶户。等把这个政策推过了，那就好办了，晋商肯定会被釜底抽薪。
    如果现在把盐场给他们，让他们安排，自己这一招就没办法釜底抽薪了，双方又重新回到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当然了，只不过是看起来势均力敌。人家在朝中有人，官还很大，在这方面人家能压着自己。而自己这边一下子就从优势变成了颓势。
    汪大春直接说道：“不可能，你这个要求，我绝不可能答应！”
    张四象笑着说道：“我倒是无所谓，我等得起，咱们慢慢来。只要你一天不答应，合作的事就一天不会停。”
    “那我马上就推动从灶户的手里面收盐。”汪大春沉着脸说道：“这件事如果我做成了，我想你明白后果是什么。”
    张四象的脸也黑了下来。
    他当然明白，至于阻挡这件事，张四象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兄长也说了，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是他想阻止恐怕都困难。
    朝廷能看到这件事的好处，张居正也能看得出来。如果这件事奏上去的话，张居正很可能会答应。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就一切都晚了。所以张四象才会如此急迫。
    汪大春和张四象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显然谁也不想吃亏、谁都想占便宜。两人都想让对方付出、自己少付出一些，还都想着什么时候能干掉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能谈成都有鬼了。
    沉吟了半晌，张四象缓缓的说道：“那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总不能我们出人出力之后，最后什么都没落到，还被你们抢了生意。”
    汪大春看着张四象，脸色那叫一个别扭。
    他当然不想答应，这事眼看都要做成了，马上就能把晋商赶出去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家就可以独霸市场。现在很倒好，自己居然要分一些出去？
    想了想，汪大春说道：“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做主，不过我会如实的写一封信，让人马上送到我父亲那里去。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我父亲做主。”
    “我明白。”张四象笑着说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张四象一口把茶碗里的水喝干了，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张四象走了以后，汪大春猛地拿起了茶碗直接砸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茶碗瞬间四分五裂，碎片纷溅得到处都是。
    汪大春大声咒骂道：“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我提这样的理由！”
    汪大春实在是气得不行了。
    如果没有东风镖局捣乱，自己要做的事早就做成了，这些家伙到时候都得求着自己。
    即便他们求着自己，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现在倒好，一个东风镖局来了，这帮家伙居然还有了信心！
    汪大春现在就恨不得上去把他们全都干掉，可是不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事绝对不能干。
    轻轻地舒了几口气，汪大春平复了情绪，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说道：“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父亲写信。”
    “是，少爷。”旁边的人连忙答应道，随后躬身去准备东西了。
    盐城。
    《史记》记载“东南有海盐之饶”，指的就是盐城。
    数以万计的灶户被牢牢禁锢在这片大海滩上，煮海晒盐，日夜不休。
    朱翊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总感觉这里的空气都是咸的，走到哪里都能够闻到一股食盐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心里面的味道，还是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味？
    找了地方住下之后，朱翊钧说道：“张诚，让你的人去办事吧。”
    说着，又转头对陈矩说道：“你准备一下，带着人跟朕出去一趟。”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说道：“陛下，是不是再叫点人过来？人有些少了吧？”
    陈矩实在是有一些担心皇帝的安危。


第四三五章 两淮怕是要有乱子了！
    陈矩他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如果盐城的这些人真的丧心病狂了的话，很容易出问题。
    什么事都可以有问题，但是皇帝的安危绝对不能有问题。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没必要。我们就在这里安静地住下，然后静静地等待。我觉得很快就会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说道。
    虽然他的脸上还带着担心，但还是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对于自己的安全，朱翊钧一点儿都不担心。
    首先，自己带来的这些人都很不简单，五百人的护卫队，还带着很多的武器。长枪、手榴弹，还有火箭弹，他们手里面都有。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装备就是无敌的。
    再说了，对方能出动多少人？几百人？上千人？还是出动一支军队？
    这里毕竟还是大明朝的统治之下，朱翊钧从来都不担心有人真的起兵造反，而是担心有人鼓捣老百姓造反。
    不要太高看这些人，他们干得出来。
    自己的安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才不会惯着他们！
    京城，内阁。
    游七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一路上笑着对周围路过的人拱手，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态度十分谦卑和客气。
    周围的人对他也十分客气。
    这位张居正的管家，所有人都认识。虽然平常不到内阁来，但是在大明官场上，谁不知道他能做张居正一半的主？
    如果你到张居正家里边办什么事，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位管家。如果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那你就不用想着见张居正了。
    现在游七到内阁来，显然是张居正家里面有什么事。
    张正也没想到游七会找到内阁来。
    等到他进来之后，张居正就把他带到了一个远离众人的角落里，确定不会有人听到之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老爷，公子来信了。”游七很谨慎，转头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随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面掏出了一封信悄悄递给张居正。
    虽然他不知道老爷为什么有这样的吩咐，让自己等公子来信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送过来，但他第一时间就照办了。
    张居正的心猛地跳动了两下，他知道这是四儿子张简修来的信。
    自从儿子离开京城以后，一直都没有给自己写过信，这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封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快速地把信打开，张居正扫了一眼之后，脸色顿时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沉吟了一会儿，张居正就把手中的信收了起来，看了一眼游七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老爷。”游七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游七离开之后，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一次皇帝出去肯定不会消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事了，而且还搞出了这么大的事！
    皇帝居然跑到两淮去了，看这个样子还要弄食盐，
    想一想张四维，再想一想他背后的那些人，张居正顿时就有一些头疼。
    这一次，两淮恐怕是要有乱子了！
    只希望乱子不要弄得太大，不然没有办法收场。
    一边向里面走，张居正一边琢磨，两淮那边一定要派一个人过去，主要目的就是给皇帝收尾。
    皇帝已经出去了，在这个时候让他回来根本不可能，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替他把后面的事做好。
    只不过派谁过去比较合适呢？
    一时之间，张居正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想了想，张居正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张学颜。
    上一次自己用张学颜的时候，他本来应该升六部尚书了，但是自己用他去清查了土地。
    这一次张学颜刚刚进京，按理说应该老老实实在等升官了，自己在这个时候也不应该再用他，应该乖乖地给他安排一个位置。
    位置其实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是户部尚书之位。但是眼前这种情况，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皇帝那里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且有能力的人过去。如果皇帝把事搞得太大，也需要有一个人来收拾烂摊子，一般的人根本就办不了这样的事。
    最重要的一点，皇帝带的人手不多，他还要带人去保证皇帝的安全，所以对领兵作战也要有一定的心得。
    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走回自己的位置说道：“送个帖子给张学颜，就说我晚上要请客，让他到家里面去。”
    站在一边的文书连忙恭敬的说道：“是，阁老。”
    内阁的这些文书，平常的工作就是传递奏书，或者把内阁的一些政令传递出去。当然了，偶尔也会办一些私事，他们的功能很像秘书。
    张居正把这件事交给文书办，也是常有之事。
    夕阳西下，张居正早早地就回了家。
    对于张居正来说，今年这一次真的算得上早了，以往天不擦黑自己是不会回家的。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张居正还是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围墙边的大树下。
    看着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游七，张居正直接问道：“人已经到了吗？”
    “回老爷，来了有一会了。”游七连忙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次自己早早地就回来了，但是显然张学颜要比自己更早。这是张学颜对自己保持的一种尊重。
    张居正也不在意，迈步就走进了客厅。
    见到张居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张学颜连忙站了起来。
    他虽然最早出道的时候是跟高拱混的，但对于张居正，他还是很佩服的。毕竟无论高拱还是张居正，实际上都属于改革派，他们两人的斗争基本属于内部斗争，对其他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对于整个改革派的波动也不是很大。
    “见过阁老。”张学颜对着张居正躬身行礼道。
    “这就不用客气了。”张居正连忙和蔼可亲的笑着搀扶住他，贴己的拉着他说道：“我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没有你来的早，我还想回来接你来着。”


第四三六章 忐忑不安的张学颜
    “折煞我了！”张学颜闻言，很是诚惶诚恐。
    他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子。
    张居正对自己这个态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像张居正这种人物对自己这个态度，所求之事肯定不小。
    张学颜现在觉得心累，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三年前自己就应该在京城六部弄一个尚书之位成为正儿八经的高官之一，可没想到转头就被残酷无情地发配出去清查土地了。
    三年啊，这三年以来，自己辗转了六个省，脚步踏遍了江北的所有土地，走破了多少双鞋子都不知道，没日没夜的忙、整日整夜的审案、整日整夜的抓贪官。这三年折腾下来，张学颜觉得自己至少得少活十年。
    现在终于回京了，在张学颜看来自己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清查土地的事情也办得漂亮，心里面还是很欣慰的。虽然劳累，但也的确是做了一件于国于民有功的事。
    在这上面，自己问心无愧，同时心里挺有成就感的。再一次回到京城之后，他也就更想着要一个六部尚书的位置了。
    三年前答应自己的，现在也该给了。
    但现在见到张居正这个样子，张学颜心里面就有点发慌。
    一件事如果能按照正常的程序走，那就是最好的事。现在这明显是出了岔子，张居正肯定要搞事。
    张学颜心里面打定了主意，无论这一次张居正要搞什么，自己都不答应他。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想着再更进一步，如果现在上不了尚书的位置，再蹉跎几年那就更难了。
    “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换件衣服，回头就来。”张居正笑着说道。
    “阁老随意。”张学颜连忙说道。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外面的人开始往里送东西，在偏厅里面摆了桌子，酒菜也一道一道的送了上来。
    看得出来，这次准备的很隆重。
    可是看到这一幕，张学颜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自己的地位虽然在这里，但是绝对不至于让张居正如此隆重的招待。整个大明朝，除了皇帝，恐怕没有人值得张居正如此了。即便是皇帝，那也是张居正的学生，怎么招待还要两说。
    可是对自己来这一套，张学颜这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一下又一下。
    很快，张居正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官服已然被换了一件很随意的居家服饰，他拉着张学颜走到了偏厅，坐下之后拿起酒壶给张学颜倒了一杯酒。
    这可真的把张学颜惊到了。
    “其实我要向你说一句抱歉。”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原本你就应该升六部尚书的。这三年你走南闯北，为朝廷清查土地，我得说，事做得真的很好。”
    “多谢阁老夸奖。”张学颜连忙站起身子说道，语气十分恭敬。
    看了他一眼，张居正拉着他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私下吃饭就随意一些，不必如此拘礼。咱们之间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不要客气。”
    “多谢阁老。”张学颜答应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心里面更警惕了。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说道：“这一杯我敬你，一来算是赔罪，二来也是敬你这几年的辛苦，三来都是替百姓谢谢你。”
    张学颜也端起了酒杯，诚惶诚恐的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一起把酒喝掉之后，张居正笑着说道：“来，尝尝菜。这是我让他们精心准备的，很多东西都是跟宫里面学的。比如这道汤，就是皇后娘娘教的。陛下每天在宫里面都要喝一碗，见我也很喜欢，皇后娘娘就教了家里面的厨子。今天我也让他们做了，你尝一尝。”
    一边说着，张居正还拿着勺子给张学颜盛了一碗汤。
    张学颜捧着碗喝了一口，赞赏道：“好味道！”
    这顿饭，张居正很客气，张学颜很痛苦。
    在张学颜看来，这顿饭吃的越好、张居正越客气，就代表着事越大。所以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虽然张居正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但是对于张学颜来说，吃着味同嚼蜡。
    吃完了饭，两人终于又回到了前厅。
    茶水被端上来以后，张学颜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正事终于要来了，总算不用再应付张居正的热情了。
    张居正笑着说道：“实际上，在你回京之前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了，这一次你回来之后将接任户部尚书的职位。”
    来了！
    张学颜心里边不但没有快感，反而有一些担心，显然，这一次自己恐怕又要遭。
    果然，张居正的话头一转，直接说道：“只不过这件事现在出了点岔子，别人还不知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把你找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张学颜也不知道心里面是一个什么滋味。
    张居正这话听起来很客气，把自己找过来商量，听听自己的意见。可实际上真的是和自己商量、听自己的意见吗？
    张居正为人强势、做事果断，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这其实是外人对张居正的误会，张居正的性格就像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在谋划的时候一定要大家一起谋划、众人多商量，但是出结果的时候一定要学会独断，而且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快速推行。
    张学颜只能躬身说道：“请阁老吩咐。”
    叹了一口气，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吧。”说着，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张学颜，
    闻言，张学颜恭敬的把信接了过来。
    看了一眼信，张学颜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是张居正的家事，写这封信的还是张居正的四儿子。
    这里面确实有一些奇怪。
    你把你儿子写给你的信给我看，你要干什么？
    快速扫了一眼，张学颜的脸色就变得阴沉可怕。
    他抬起头看着张居正，站起身子，有些愤怒的说道：“阁老，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是陛下的老师！”


第四三七章 请君入瓮
    “你负有教导陛下的责任，现在你是怎么做的？你让陛下离开京城、让陛下去了江淮！这是你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吗？”张学颜愤怒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震得嗡嗡直响。
    刚刚他还是对张居正一副畏惧的样子，现在却瞬间翻脸了。与刚刚相比，张学颜可谓是判若两人。
    他怒视着张居正，脸色通红，很是激动。他真的很生气。
    看了一眼怒气涛涛的张学颜，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坐下说。”
    张学颜瞪了一眼张居正，还是选择了坐起来。
    他的脑袋中还有一丝理智，或者说他还愿意相信张居正，毕竟这位首辅平常的名声还算可以。
    等到张学颜坐下，张居正这才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让陛下离开京城？你以为我愿意让陛下跑到江淮去？你以为是我愿意让陛下去做这些事？”
    “我根本都不知道这些事。陛下走的时候，谁都没有通知。我也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才让我的儿子过去的，让他想办法把陛下劝回来。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陛下这次出去，根本就不愿意回来。”
    闻言，张学颜差点翻了一个白眼。
    这还用问吗？
    凡是历史上愿意出宫的皇帝，谁也不愿意回来。
    外面过的日子和宫里的日子能一样吗？
    “那你就应该把消息放出去，让大家把陛下请回来。”张学颜沉声说道。
    “让人知道陛下出宫了，身边还没有多少人？”张居正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觉得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张学颜也沉默了下来，明白张居正说的有道理。这种事的确不能乱来，的确不能搞出事来。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操作让皇帝有了危险，那就不好了。
    叹了一口气，张学颜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你也应该派一个重要一点的人去把陛下请回来。说实话，你的儿子……”
    说到这里，张学颜就停了下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在这一刻，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掉到张居正的坑里来了。
    说张居正的儿子，张居正肯定不会生气。毕竟无论怎么说，自己也是和张居正一个辈分，他儿子应该算自己的晚辈。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说一说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张学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张居正找自己来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刚刚自己还在担心，可是因为皇帝的事，自己连担心自己都顾不上了。
    现在终于反应了过来，张居正这是在坑我！
    最关键的是这个坑现在是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想到这里，张学颜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阁老想让我去？”
    闻言，张居正点了点头，面带笑容，赞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是大明朝官员之中少有的能人。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你就已经猜到了，当真了不起！”
    张居正的这顶高帽子，张学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很想告诉张居正，你少来这套！
    可是他又不能说。这次的事实在是太大了，自己躲都躲不掉。
    六部尚书的位置虽然很重要，但是皇帝更重要。更关键的一点是，自己只需要把皇上接回来，六部尚书的位置也丢不了。
    “犬子的信，你也看了。”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些人搞得太过分了，如果从朝堂上派人过去，动作实在太大了。现在就你过去比较合适。”
    “阁老想让我怎么办？”张学颜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张居正伸手拍了拍他，这才继续接着说道：“这一次让你过去，主要有三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要保证陛下的安全。陛下走的时候没有带多少人，这一次你走的时候我会给你弄一支钦差卫队。”
    “这支钦差卫队的人手要足够，我从京营里抽调三千人马给你，让刘显率领，同时会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到了江南之后，你也可以去见魏国公。你记得让魏国公跟在你的身边，有什么事让他去调集人马。只要能稳住江南的人马，那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张学颜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
    张居正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这次的事我也没有办法，保证陛下的安全需要一个懂得领兵打仗的人，朝堂上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即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现在把他大张旗鼓的派出去也不太合适，所以只能劳烦你了。等到事成以后，我亲自向你赔罪。”
    闻言，张学颜哪还敢说什么，连忙站起来说道：“阁老言重了，你也是为国为民、为了大明。刚刚下官言语冲动，还望阁老恕罪。”
    “行了，”张居正摆手说道：“咱们共度时艰吧，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些客气话了。”
    “这一次你去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帮着陛下收拾好烂摊子。这一次晋商和徽商两伙人争夺食盐争夺得太厉害了，现在陛下也卷进去了，那就肯定会出事。到时候陛下做什么，你千万记住能帮忙的要帮忙，能不阻拦的就不要阻拦，只要帮着陛下把事做好就行了。”
    听了这话，张学颜有些迟疑的问道：“阁老，这样不好吧？”
    听他这么说，张居正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笑着捋了捋胡子说道：“如果你见到陛下，能第一时间把陛下劝说回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张居正根本就不相信张学颜能把皇帝劝回来。
    皇帝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好不容易搞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说让皇帝回来皇帝就回来？
    开什么玩笑？
    张学颜闻言，瞬间就沉默了下来。依照自己对皇帝的了解，也知道此事不可为。他正了正脸色，神色凛然的说道：“全都听阁老的，下官尽力而为。”


第四三八章 南下巡盐
    闻言，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就知道你是这种顾全大局的人。那么我就接下来说第三个目的，你到了江南之后，尽量帮陛下把案子查清。”
    听了这话，张学颜就是一愣，不过随后也就明白了，显然这一次张居正也想在这里面伸一把手，甚至怎么伸手，张居正都已经想好了。
    只不过这件事和自己关系不大，也用不着自己去做，说不定张居正已经安排了其他人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就是帮着陛下把事闹大。
    想到这里，张学颜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不愧是张居正，做起事来都有自个儿的打算，谋算之深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比拟的。
    不过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也不大，自己主要是去找皇帝、保证皇帝安全的。对于自己来说，皇帝的安全比其他的事都重要。
    张学颜站起身子点了点头说道：“阁老你放心，一定不会让阁老失望。我这就回去准备。”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笑着说道：“那就全都交给你了。我明天一早就会让人拟一份旨意送到宫里面去，等到宫里批红之后，你就可以出发了。这一次你是南下巡盐。”
    这个差事在大明朝一点都不稀奇，奉旨钦差，之前这么干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在嘉靖朝的时候，皇帝缺钱了，就会派人到南边去搞钱，基本都是以巡盐的名义下去的，搞来的钱也基本都是从盐商那里弄来的。
    当然了，能不能弄来钱也要分人，一般人肯定是不行的，人家根本就不会给你的面子。即便是张学颜，都没有这个信心。
    “阁老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张学颜躬身行礼道。
    把张学颜送走之后，张居正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游七，吩咐道：“去告诉刘守有，让他准备一些忠心耿耿的人。过些天等张学颜出发的时候，让他的人跟着。”
    “是，老爷。”游七连忙答应道。
    派人过去跟着，倒不是因为张居正不相信张学颜，而是害怕江南那些人搞什么幺蛾子。有锦衣卫的人在，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另外一旦有什么事，锦衣卫的反应也比较快。
    朱翊钧这边让人写了一封信，京城这边就动了起来。对此，朱翊钧并不清楚。
    他如果知道的话，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这事根本就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另外一边，张诚出了朱翊钧的房间之后，直接就找到了董大宝。
    两人一起来到张诚的房间进行密谋。
    看了一眼董大宝，张诚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一路上，董大宝都在制定计划，张诚是知道的。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方，皇帝已经让动手了，如果计划还没做好，那就晚了。
    董大宝胸有成竹的说道：“公公你放心，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错不错。”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我们要调查的是那个仓库大使私自倒卖食盐的案子，当然要从他开始了。”董大宝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就从他开始。”张诚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就去抓人。”
    “好。”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看着张诚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自家这位公公也要去。
    董大宝其实很想劝一劝自家这位公公，您还是别去了。
    作为不是第一次干这样事的老手，董大宝深知这不是一个什么好活。虽然抓人的时候不一定有什么危险，但是这里边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抓人的时候人家会不服气，甚至会对你破口大骂。
    像自己这样的，人家骂人可能还有些分寸；可是对太监就不一定了，估计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到时候自家厂公也不一定受得了。要是被人骂得受不了了，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看张诚摩肩擦掌的，董大宝也知道自己恐怕说了也没用。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自己很难阻止。
    人家之前就想做青天老爷，已经被自己阻止过一次了。如果这次还不给机会，恐怕就真的要对自己不满了。
    于是董大宝说道：“卑职马上去准备，让他们点齐人马。”
    “好。”张诚满意的点头说道。
    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一起去。皇帝就在身边，这样的机会可并不多。如果自己亲自去把事办得漂亮，岂不是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这样的事自己如果不争先恐后，那自己不是有病吗？
    事能不能办得成，张诚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这么多人手，还有董大宝在身边，怎么可能办不成？
    很快，一行人就准备好了，甚至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脱掉了东风镖局的衣服，换上了短衣襟的打扮。这样的装扮出去，行动起来干净利落，也不会暴露身份。
    这一次执行的是秘密逮捕，不能打草惊蛇，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即便是东厂的身份也不能暴露。
    董大宝早就已经让人在城里面找好了地方，行动开始以后就不会和这边有太多的牵连。
    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以后，绕了几圈之后，一行人确定没人跟着，便直就朝着城中的一座宅子走了去过去。
    这座宅子位于城北，是一家不小的宅院。虽然不是三进的大院子，但也有两进。
    看着这座精致错落的院子，张诚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区区一个管仓库的，居然能住到这么大的房子里面？可见他贪了多少钱！”
    董大宝一边听着，一边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公公高见！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贪官污吏。”
    这话就是单纯的拍马屁，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实依据。
    人家很可能是因为祖上有钱，这座大院子也可能是祖上传承下来的。不能因为人家住着大房子，就说人家是贪污犯。虽然这个人就是个贪污犯，但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只不过董大宝可不管这些。
    能让自家公公高兴就最重要，顺着自家公公说的总没有错。


第四三九章 区区一个管库的
    董大宝的马屁，让张诚很是受用，也对董大宝的表现非常满意。
    张诚摩擦了一下双手，满眼兴奋的问道：“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抓人吗？”
    作为东厂的厂公，这还是张诚第一次带队抓人。之前还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事，现在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威风，心里面自然高兴。
    “暂时先不要。”董大宝说道：“卑职已经让人去盯着张明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咱们再一拥而上，直接冲到他的家里面去。”
    闻言，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心里面十分高兴董大宝的安排，东厂就应该这么干。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等一会儿。”
    说是等一会，其实并没有等太久。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个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这人看年纪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有一些清瘦。手里面拎着一个包裹，看着像是什么东西。心情似乎也不错，一路上还在哼着小曲。
    他的脸上留着一抹八字胡，一边走还一边捻着八字胡，似乎对自己的胡子非常满意。
    看到这一幕，张诚就很生气。
    有胡子了不起？
    有胡子很了不起吗？
    张诚看了一眼董大宝，目光很深沉。
    董大宝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明白了。
    小样的居然敢在公公面前显摆自己的胡子？
    不要命了是不是？
    董大宝一挥手，藏在两侧的东厂番子瞬间就动手了。
    只见两个番子从一左一右架住了张明；有一个番子从后面直接拦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就让他发不出声音来了，动作非常干净利落。
    张明紧抓着来人的胳膊，蹬着双腿想要挣扎。
    可是还没等他挣扎，两侧的两人分别抬起脚，毫不客气的朝着他左右两膝窝处踹了过去。
    两条腿瞬间就弯了下去，短时间内肯定软得像两根面条。张明痛得满头冷汗，再也不敢有任何挣扎。
    他们像拖着一条死狗般拖着张明就进了院子。
    周围的锦衣卫也随即一拥而上。
    董大宝和张诚自然的从旁边走了出来，迈步就走进了张明的家里。
    随后，大门就从里面关上了，胡同里安静如初。
    胡同两侧的人一早就被拦了下来了，只不过不是明目张胆的来，而是制造了一起翻车意外。
    现在这里结束了，路口处也敞开了。很多人从这里路过，什么都没有发现，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没有人知道，就在这条胡同里，有人直接被抓了，而且还直接就被拎到了家里面。
    张家的院子。
    东厂的人冲进来了之后，迅速占领了各个位置，控制了院子里的所有人，随后开始向着后宅而去。
    他们要保证不会有人翻墙出去报信。
    等到所有的人都控制完了之后，手下前来报告。
    董大宝得到消息只是点了点头。
    他来到张诚的面前说道：“公公，已经弄完了。”
    闻言，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此时张诚目光之中带着赞赏的看着董大宝，显然对于董大宝调教手下的功力很满意。
    至少从刚刚的行动来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整个行动的安排一点问题都没有，堪称完美。
    事实上，这也不是董大宝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跟人学的。
    当初在山东办案的时候，俞大猷曾经教过他这些东西。这些人虽然不是俞大猷训练的，但是也深得真传。
    等到把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之后，有人给张诚搬来了一把椅子，张诚当仁不让的就坐了下来。
    椅子就摆在大院子的台阶上，张诚高高在上的靠着，斜睨着被押在地上的张明，把玩着手指似乎十分满意，仿佛手指就是他身上最完美的部分。
    张诚跪在地上，脸色黑乎乎的。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如强盗一般闯进了自己的家里面，现在自己被押了，家里面的人也都被控制了。
    张明看得出来，眼前这些人绝对非同寻常。就这种身手，就这种胆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再看看这些人，站在周围那彪悍的样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诸位大人！诸位大侠！”张明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不知有什么需要？无论什么事，您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不推辞。”
    显然，张明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把他们当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抬着头看了张明一眼，张诚缓缓的问道：“你就是张明？”
    “是，是。”张明连连点头说道：“我就是张明。您老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手上有盐？”张诚笑着说道：“咱们兄弟平日里缺钱花，想找你要点盐。咱们合作做个生意怎么样？”
    闻言，张明心里一沉。
    这帮人搞这么大的动静只是想和自己谈生意？
    张明绝对不相信。
    如果对方缺钱，直接抢就是了。现在的自己毫无反抗能力，抢了自己，他们可以跑。
    如果对方缺盐、想要谈生意，直接谈就可以了，没必要来这一套。
    显然对方根本就不是奔着盐来的，甚至都不是奔着钱来的。
    不过张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连连说道：“好说，好说。不过就是一些盐嘛，好办，咱一句话的事。我正愁着有盐没有人卖，您要是愿意接手，那当然没有问题。”
    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的态度让我很满意。现在就说说吧，你一年能拿到多少盐？”
    张明咬了咬牙说道：“一万石，怎么样？”
    闻言，张诚的脸色顿时一变。
    不是数量太少了，而是数量太多了。
    区区一个管库而已，居然能搞到一万石？
    董大宝在一边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能搞到这么多？你可别骗我们，要是让我们知道你骗我们，你全家老小都活不了。”
    “没问题。”张明咬着牙说道：“一万石，只多不少。”
    一石，大概有三百七十多斤（十两一斤）；一万石，那就是三百七十万斤。
    这个数目完全超乎了张诚两人的想象。
    如果这是真的，真的要吓死人了。
    这么多盐，这是多少钱？


第四四零章 五百万石食盐被漂没
    现在的大明百姓日子好过了，粮食多了，食盐的价格也趋于稳定。这两年盐的价格大概在二十五文一斤。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万石食盐的价格要多少钱？
    按照二十五文一斤的价格，以现在的铜银比例换成白银，肯定是十万两出头。
    看了一眼张明，张诚沉声说道：“我总觉得你小子在说瞎话骗我们。你一个小小的管库，能搞到这么多盐？”
    “这些盐可是价值十万两，你居然能拿出这么多盐？你是不是在糊弄我们？看来不对你用点手段，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闻言，张明心里边那叫一个委屈。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
    搞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你们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结果就这点见识？
    不过区区一万石，你们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早知道你们这么没见识，我就不这么说了。
    张明只能哭丧着脸，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大爷，您不知道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盐城，大明朝的盐有八成都是出自这里。在这个地方，随手抓一把都是盐，区区一万石又算得了什么？”
    “看您各位也不是一般的人，您出去打听打听，找认识的人问问，每年从我这里流出去的盐，绝对不会低于十万石。”
    “这一万石，是上面的人给我的好处。除了我之外，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要分银子。剩下的那九万石我们绝对不会碰的，我也没有办法做主。”
    “不过，大爷，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万石我绝对能做主。”
    张诚和董大宝对视了一眼，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
    居然搞这么大？
    想了想之后，张诚说道：“那你这边拿盐是个什么价？”
    “大爷，我也不多要你的。如果你能包销的话，这一万石盐我给您这个数。”说着，张明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万两。
    这个价格低了。
    当然了，如果算上运费的话，这个价格给到张诚等人，他们如果能按照官盐的价格卖出去，至少能够赚五成，也就是说能赚五万两。
    张诚和董大宝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看着两人震惊的样子，张明的心里边那叫一个憋屈。
    两个土包子！
    早知道你们这样的话，我就不和你们说这些话了。
    不过现在说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张明想了想，连忙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先和大爷说明白，这个盐可没有盐引，你老可别当成官盐去卖。”
    “现在各个地方的食盐价格不一样，要看您老能运到哪里去。官盐如果能卖到二十五，您这个盐也就能卖二十文。”
    “当然了，如果您能把这些盐当成官盐来卖，那就当我没说这样的话。”
    “还有人能把私盐当成官盐来卖？”张诚眯着眼睛问道。
    “瞧您这话说的，”张明笑着说道：“如果都是官买官卖，官家一口下，这怎么赚钱？”
    “那些大盐商费心费力的就为了赚这几个钱？他们才不干。”
    “看您是真的想做生意，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就实话和您说，我们这些都是私底下搞的小动静。”
    “就这十万石，那也只是底下人私自搞。人家上面的人搞的动静大了去了。整个盐场出产的盐，每年有一半能走官价，那就不错了。”
    这话张诚倒是听明白了，就是每年出产的盐，有一半是报了产量的，这一半朝廷是知道的。走的是官价，朝廷从这里面收钱。
    怪不得朝廷每年收到的钱都不多，而且会逐渐递减，原来是他们在人为的控制产量。
    多出来的那些盐，全都被他们弄成了私盐，直接就在产量上漂没、贪污掉了。
    这部分盐被他们拆分了卖掉，钱自然就落到了那些管事官员的腰包里面。
    而那些商人们也愿意帮这些当官的这么干，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可以以更低的价钱拿到盐。
    就比如一万石，官价要四万两，在张明这里拿是三万两；如果十万石的采购，很可能二十万两就能拿到。
    在出京之前，董大宝在这方面了解过资料。
    大明现在每年从盐里面拿到的盐税大约在一百六十万，这是经过层层贪污和盘剥之后的。如果按照正常的数量，应该在三百万两左右。
    这里面如果有一半的盐被漂没了，那朝廷在这里面的亏损绝对大得多。
    正常情况下，朝廷应得的银两绝对不会低于一千万两。毕竟除了税之外，发放盐引也需要钱。
    实际上，这是董大宝自己算的。
    朱翊钧心里面有数，按照后世人的统计，大明朝万历年间的食盐产量在六点七二亿斤。
    明朝朝庭的盐税收入是：每引得银六两六钱六分，应得白银一千三百二十八万两白银。但实际上最多时只有一百六十万两白银，盐税大量流失。
    最好的时候，张居正改革完成之后每年得银二百八十万两，连正常收税零头都不到。
    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工艺得到改良，比如使用晒盐法，现在大明绝对不止现在这个产量。
    只不过是政治体制不允许推广，到明朝末年，也仅有徐光启推广了两个小盐场。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实在是太繁杂，没有人敢动。
    如果完成了所有的工艺改革，可以照比清朝乾隆年间做例子。
    清朝乾隆年间，每一年的盐税收入是三千六百万两。
    大明朝为什么没有钱？是没有钱吗？
    不是没有钱。整个大明朝的体量足够庞大，如果真的能整合发动起来，绝对是当世无可阻挡的存在。
    可就是全都被这些蛀虫蛀空了，即便在董大宝朴素的价值观里，每年至少也有五百万石的食盐没有了，全都被这些人私底下买卖贪污了。
    这是多少钱？
    一万石就是三万两；十万石就是三十万两；一百万石就是三百万两；五百万石就是一千五百万两。
    张诚和董大宝对视了一眼，心里面都是咯噔一下子。
    事情大条了！


第四四一章 十万石的案子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有些多。
    首先，这件事要怎么办？
    眼前这个叫张明的家伙肯定不能放过，自己一早在陛下那里就提过他，陛下那边也通过了。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要退缩回去，让陛下怎么想？
    这个张明一定要办。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继续往下追查？
    如果只查这个人，肯定也是不行的，毕竟皇帝期待着。这件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
    如果在这个时候退了，那就完了。
    张明身后的那些人也要办，这就是一个十万石的案子。
    把案子办到这里就停下来，或许是一个好想法。
    张诚抬起头看着董大宝，小声问道：“你觉得十万石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张诚自己都觉得有一些心虚。
    董大宝闻言，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厂公是什么意思。
    自家厂公根本就不是说什么盐的数量。
    十万石代表一个尺度，一个案子办到这里就停下来的尺度。公公的意思是抓住张明身后这些人就结束，把这些蛀虫一扫而空，其他的就不管了。
    可是董大宝并不这么想，他可不觉得这件案子办在这里就停了。
    当初自己提议办这件案子是为什么？
    是为了搞一个大案出来。
    自己要把陈矩那边送来的卷宗里的人全都牵连进去、卷进去。如果只办到这里，那后面还搞不搞了？
    原本自己还想着诬陷、搞一些乱七八糟的证据，现在可好了，你们这里都快成了公开的秘密。
    从上到下所有人恐怕都知道，只不过大家都装糊涂，没有人敢捅破这个脓疮，也没有人敢到皇帝那里去说。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肆无忌惮。比如眼前这个张明，这样的话他也敢说。
    整个盐场，每年那么多盐，全都被漂没了。每年还被贪污那么多银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皇帝不来，董大宝会这么想。
    现在皇帝来了，董大宝就不这么想了。
    虽然公公伺候当今皇帝伺候的比较多，可董大宝还是比较了解皇帝的，觉得自己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山东的事，公公没见到，自己见到了。
    那是多么大的压力、多么大的事？
    而且海大人在办案的时候从来没有受到过压力，因为没有人敢，谁也不敢去皇帝面前说海大人的坏话。
    时至今日，那一幕幕都在董大宝的脑海里。所以这一次自己要搞一个大案子。
    现在有了大案子不去搞，凭什么？
    害怕？
    不存在的，出来混那天开始，自己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从小厮混在街头，有一口没一口；整日里打架，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凭的什么在街上闯出头？
    凭的就是这股狠劲。
    这么多年杀过多少人？
    董大宝自己都不记得了。
    后来为了躲避仇家，无奈之下加入了东厂，背着骂名干着狗屁倒灶的事，为什么？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你让我放弃？
    “十万石恐怕不行。”董大宝面容严肃的说道：“您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闻言，张诚猝然而惊。
    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的确是被这么大的事蒙住了眼，也的确是觉得害怕。
    这后面得牵扯多少人呀？
    搞不好就容易出事，人家造反都有可能。这件事如果要办不好的话，那自己就完了。
    现在经过董大宝这么一提醒，张诚这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十万石绝对不行。如果只有这些，咱们没有办法交代。”
    “不过真的这么搞下去，恐怕咱们也要遭。不如回去请示一下吧？”
    看了一眼张诚，董大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家的公公这么不中用？
    回去请示什么？
    难道你要问陛下要不要继续追查吗？
    你让陛下怎么说？
    查，还是不查？
    如果说不查，那不代表陛下怕了他们吗？
    这算怎么一回事？你让陛下怎么说出口？
    你去问，你不是作死吗？
    如果陛下说查，出了事怎么办？你承担责任还是陛下承担责任？
    你跑过去问，你就等着让陛下抽你吧！
    这件事情的正确做法，就是你要猜透陛下的想法。
    在董大宝看来，陛下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干。
    所以你就闷着头往前干，什么都不要怕。真出事了，也有陛下兜着你。
    就如历史上的汪直一样，到了最后人家也是善始善终，过了一辈子的安稳日子。
    只要你不像刘瑾一样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会被皇帝当成替罪羊。无论如何，皇帝都能够保住你。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有什么不敢干的？
    “咱们这还什么都没干就回去不合适吧？”董大宝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是先干点什么吧。”
    张诚如梦初醒般，再次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对，你说的对。”
    轻声咳嗽了一声，张诚看着面前的张明直接说道：“一万石太少了，能不能再多搞一些？那才几个钱。”
    闻言，张明心里面就是一愣。
    这些土包子难道还是有钱人不成？
    什么都不懂，到这里来插一脚，你们干什么的啊？
    不过张明心里面也有了打算，当务之急是摆脱现在的处境，现在实在是太危险了。
    张明连连点头说道：“有，有！你别说一万石，你想要更多都没有问题。我一定给您帮忙，保证不出事。”
    “哦？怎么说？”张诚缓缓的说道。
    “这盐城里面有一家姓董的大户，算是咱们盐城数得上的门庭，他家里面祖辈都是做食盐生意的。”
    “咱们这些人的盐，其实全都走他的道。只要您能和董大户谈，别说一万石，就是五万石、十万石都没有问题。只要你有钱、有门路，这事一准能办成。”
    董大户。
    张诚和董大宝默默地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
    “你和我详细的说说这个董大户，他怎么就有这个可能呢？”张诚冷哼了一声。


第四四二章 让盐城知府狗咬狗
    “董大户就是本地的一个大户。有些事听起来很神奇，但是说穿了不值一提。”张明笑着说道：“据说董大户祖上也是管库，家里面也是靠着倒腾盐发家的。”
    “后来人家产业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自然就看不上这些东西了。多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弄来的盐全都被董大户拿走了。”
    “不管我们通过什么方式弄出来的，最后都流到了董大户的手里。如果谁敢把盐私底下卖出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也不是没有人做过，只不过下场都不太好。有的被杀了；有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年都好了很多。如果有人胆敢这么干，就会被官府给抓走。前几年我听说过一个案子，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
    “也是一个仓房的管库，家里面后宅挖出了一具尸体。这事当时衙门调查了之后发现这个人是他杀的，于是人家被抓走了，当时就派了一个秋后问斩。”
    “家里人想方设法的救人，结果还是没能救出来。这还没等到秋后问斩，甚至朝廷的批文还没回来，人就在牢里面染上了怪病，死了。等到朝廷的回文回来，那也晚了。”
    这话倒是没有让张诚和董大宝意外。
    因为他们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很多人都会这么干。
    诬陷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通常情况下都会把你抓回去，关到牢里面。有的甚至都不会判刑，直接就是审案子。
    至于什么时候审完，要看官员的调查进度。在牢里面关三个月、关半年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大牢里面的环境又不怎么好，人死在里面有什么可意外的？
    这样的事非常多，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
    董大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董大户干的？”
    闻言，张明连忙摇头，笑着说道：“你可别这么说，我也没有这么说。谁不知道董大户是咱们本地有名的善人？谁不称呼一句董大善人？全城上下多少人受了董大户的恩惠？”
    “咱们盐城私塾，董大善人修的。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有多少都是董大户供他们读书的？城里面那么多吃不起饭的老人，有多少是董大户在养着他们？”
    “每年修桥补路，哪一次少得了董大户？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在整个盐城，谁不说董大户是董大善人？”
    闻言，张诚和董大宝的脸色都黑了。
    你不害怕他做恶，你就害怕他是这样的。
    明明是个非常恶的人，杀人不眨眼、勾结官府、欺压良善，可是私底下却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大善人。
    这种事最难办了，抓这种人就很容易出事。底层的百姓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证据，他们只会觉得这么好一个人，你为什么要抓他？
    他做了这么多好事，你们还抓他，你们还是不是人？
    尤其是像张诚这种太监，名声本来就臭。在各种舆论上都是处于反派的位置上。
    你一个太监去抓了这么一个好人，无论你拿出什么样的证据都没有用，人家就不相信你，都会觉得你是在陷害这位好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案子就变得非常棘手了，搞不好太容易出事，影响太坏了。
    张诚问道：“要不我回去问问？”
    董大宝听了这话，一咬牙，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就不信这个董大户没有什么弱点。有人受了他的恩惠，自然也有人吃了他的亏。咱们好好找一找，就不信找不到证据！”
    “不行啊！”张诚苦笑着说道：“我们不能耽误太长的时间。如果在一个人的身上耽误了太长的时间，陛下那边交代不下去。”
    “那就抓了他！”董大宝发狠道：“我还就不信了，把人抓了，还有查不出来的事？”
    沉吟了片刻，张诚说道：“不妥当。我觉得暂时还是先不要动这个人，动静实在太大，会惹出麻烦。”
    “那您的意思是？”董大宝迟疑着问道。
    董大宝现在非常害怕张诚退缩，如果他退缩了，这件事自己办不了。
    “我们可以从盐城知府下手。”张诚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个小子不是说了吗？这位董大善人和地方官员的关系非常好。你觉得这位盐城知府和他有没有关系？”
    “有关系。”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就怕有关系没有那么深，平日里也就是收些钱，对于他的生意恐怕都不知道，这样就糟糕了。”
    “那也无所谓。”张诚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还不会给他找一点罪名出来吗？”
    “再说了，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以把这个案子交给盐城知府来办。”
    听了这话，董大宝就是一愣。
    他明白了张诚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威胁盐城知府，抓住他的把柄，驱使他为自己办事、背黑锅。
    这个董大户名声太好了，很容易搞出麻烦来。如果自己去抓的话，容易闹出事。
    可是如果控制了盐城知府，那就简单多了。让盐城知府去办事，即便出了什么事、有了黑锅，也是他无条件背上。
    “这个把柄怕是不好抓啊！”董大宝皱着眉头说道。
    “简单。”张诚笑着说道：“这个你就要跟咱家学了。”
    说完，张诚笑容和蔼的伸手拍了拍董大宝的肩膀。
    看着张诚心有成竹的样子，董大宝有些迟疑，不过没说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质疑自家公公，这件事恐怕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既然公公这么有信心，那就让他试试吧。
    “行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你跟着我出去一趟。”张诚笑着说道：“咱们去见一见这位知府大人。”
    闻言，董大宝连忙抱拳道：“是。”
    扫视了一眼周围林立的东厂番子们，张诚目光严肃、语气森然的说道：“让你这些人好好看着他们，不要让人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否则的话，咱们的事就不好办了。”


第四四三章 倒霉的冯宽
    张诚和董大宝带着几个人离开了张明的家，直接赶奔知府衙门。
    当两人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西边的云层也染上了一些墨色。
    张诚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迈步走上了台阶，看着门口的衙役直接说道：“禀一声，我要见你们的知府。”
    闻言，门口的衙役顿时一愣。
    如果换成是普通人，他们早就赶走了。只不过这一行人看起来非同凡响，身上的穿着也不一般。
    只要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知府衙门，只要他们不是莱打官司告状，衙门一般不敢赶人；即便是来告状打官司的，他们也会仔细斟酌。
    “不知您是？”衙役脸上带着笑容，努力打量着张诚，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诚看了一眼他，不耐烦的伸手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牌子晃了一下，说道：“锦衣卫北镇抚司。你要不要好好的检查一下？”
    闻言，衙役就是一哆嗦。
    锦衣卫北镇抚司，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他们。实在是惹不起！
    衙役连忙神色恭敬的说道：“您稍等，我马上就进去禀报。”说完，一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进去。
    看着自家的公公手中的牌子，董大宝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就锦衣卫北镇抚司了？这是什么情况？
    关键是你们哪来的令牌？这么冒充好吗？
    张诚却非常不以为然。
    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一块锦衣卫的牌子，又能怎么样？
    即便是锦衣卫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刘守有敢到自己这里来吗？
    在张诚看来，刘守有蹦达不了多久了。跟着张居正，现在的确是前途无量；可是张居正有老的那一天，你不能一辈子跟着他，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陛下这次出门都没招呼你，已经不放心锦衣卫了。
    一群完蛋玩意。
    “这次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搞砸了，咱们的身份可不能暴露。”张诚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您说的有道理。”董大宝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衙门里就有人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年岁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读书人的打扮。他见到张诚众人，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几位上差。”
    “你是什么人？”张诚的眉头一皱，面带不快的说道：“你就是盐城的知府？”
    “回上差，我不是。”这人连忙说道：“我是知府大人的师爷，我叫廖中莱。”
    廖中莱的语气十分客气，显然也知道眼前的人惹不起。
    张诚闻言，眉头一皱，没好气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的知府大人是瘸了吗？他是不会走路？”
    听到这话，廖中莱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方的语气实在是太不客气了，不过他摸不清对方的身份，连忙说道：“知府大人在里面等着诸位大人，诸位大人里面请。”
    “走吧。”张诚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位知府大人的架子太大了，这一次的事怕是不太好办。你们都做好准备。”
    “如果这位知府大人有所牵连，说不定会袭击我们。”说完，张诚转头看向董大宝吩咐道：“留个人在外面。如果到时候我们出不来了，记得去报讯。”
    “是，大人。”董大宝面容严肃的躬身说道。
    一边的廖中莱吓得够呛。
    这什么情况？
    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廖中莱有些不太明白了。不过显然这些人非同凡响，来找的事也足够大。
    他的心里面也很无奈，这个时候，自家大人还拿什么架子？
    一行人呼噜啷当的走了进去，径直就冲到了二堂，进去之后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廖中莱连忙招呼人上茶水。
    “几位大人稍等，我马上去请知府大人。”廖中莱说完，转身就跑了。
    等到廖中莱离开之后，张诚冷哼了一声说道：“还拿捏上了？看来这边的架子当真是不小。”
    说了，他转头看向董大宝说道：“是我们这次找的人。”
    闻言，董大宝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现在的心里有点担心，不明白自家公公要干什么。
    不说其他的，你径直闯了人家衙门里来，还如此嚣张，关键还冒充锦衣卫的身份，这要让人家认出来就完了，人家把你当成假冒的锦衣卫收拾了，你都没处说理去。最后肯定是没有事，毕竟你的地位摆在这里。
    可是这事丢人，要是传到陛下那里去，还有一点的脸面？
    张诚却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时间不长，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迈步往外走，穿的也是知府的官服。
    这位就是盐城知府冯宽。
    张诚直接站起身子，伸手拿了一个帖子递给对方说道：“锦衣卫的驾帖，接了吧。”
    一边的董大宝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家公公连这玩意儿都有。
    驾帖，是锦衣卫外出办事的凭证。拿着驾帖办事，权力不比钦差小多少。
    对于很多人来说，驾帖就是催命的符咒，拿到手里边命都没了。
    冯宽看到这一幕，连忙把驾帖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又恭恭敬敬的还给了张诚，随后说道“这位大人不知到盐城来所为何事？如果有什么下官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下官一定义不容辞。”
    嘴上这么说着，冯宽心里面已经开始琢磨别的事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不过就是当一个知府而已，怎么就惹来了锦衣卫这样的人？
    要知道，自己为了活动这个位置，可没少花钱。这才刚开始捞钱，锦衣卫就搞这么大？
    盐城知府这个位置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谁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在这里做上三年，那就肥得流油；如果能做六年，就真的可以告老还乡了，把儿子孙子花的钱都赚出来了；如果做九年，别想了，根本做不了总结。你想在这里做九年，那些等不及接任的人都得把你弄死。
    可是刚刚上任才半年，遇到这样的事，冯宽心里边那叫一个难受。
    自己拿到这个位置容易吗？


第四四四章 通倭案
    张诚看了冯宽一眼，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们到这里来，是查一个大案子。这是钦命大案，需要你来配合。”
    “大人请讲，”冯宽连忙说道：“盐城上下，一定尽心尽力。”
    “很好。”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次，我们要查的是一起通倭案。有人私通倭寇，将大量私盐给了倭寇；还走私铁器、铜钱，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我们寻着查私盐的这条线，查到了盐城，这些盐是从盐城流出去的。我们到盐城来，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件事，为什么盐城会有私盐？为什么盐城的私盐会被卖到倭寇的手里？”
    看着自家一脸义正言辞的公公，董大宝有点懵。
    都说的什么啊？哪来的倭寇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当是三十年前吗？现在哪有倭寇？
    再说了，倭寇是怎么回事现在谁不清楚？当年那些倭寇楼是什么人？
    那都是下海做买卖的人。他们在海上跑船，将大明朝的各种物资卖到外洋去。
    朝廷禁海，那些人大发其财，有了钱之后就在海上疯狂扩张势力，从大明招募沿海的穷困百姓，到朝鲜招募朝鲜的贫困百姓。等到他们发现倭国那些战败的武士很能打之后，他们又招募了一大批倭国人；甚至有的人都直接跑到倭国去当岛主了。
    他们最后是和岸上的商人闹翻了，所以才有了倭寇这一说，毕竟抢劫总比做生意来的快。
    可是这么多年了，倭寇早就已经剿灭没了。
    戚继光是干什么的？
    你要是放三十年前，通倭的确是大案，只要查出来，就是抄家没族的足够大的罪。
    现在呢？现在哪还有倭寇啊？
    都没有倭寇了，哪来的什么通倭的案子？您这一套能哄住人吗？
    董大宝看向了盐城知府冯宽，原本以为这位会直接说的什么。可谁能想到，这位脸色似乎不太好。
    看到这一幕，董大宝自然就明白了。查了这么多的案子，这一看就知道是心里有鬼。
    还真有通倭的案子？
    怎么可能有通倭的案子？
    但是这里有私盐的案子，有走私的案子。首先是私盐的案子，在这个地方如果不贩卖私盐，大家还怎么发财？
    这种事基本一查一个准。
    走私的案子那就多了，走私的东西也各种各样，可以说千奇百怪。他们这里走出去最多的东西就是钱，就是把大明的铜钱运到外面去卖。
    各国的冶金工艺不一样，无论是倭国还是朝鲜，工艺都十分落后，所以他们的钱质量都非常不好，不但不精美，还十分容易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更加喜欢用大明朝的钱。尤其是现在能通商的情况下，他们就更加喜欢大明朝的钱了。
    这些钱可以让他们直接在大明花销、直接采买。所以走私大明朝的钱，就成了走势当中利润非常大的一块。
    不过想干这种买卖，必须有非常大的现金流。在大明朝，哪里有这样大的现金流？
    当然就是他们盐城。
    冯宽虽然没有参与这件事，但是他隐隐地感觉得到，很多人会把大明朝的钱拿出去卖，换回的银子和铜。
    换回来的这些东西，自然是没有办法使用的。所以他们会把它铸成银锭子和铜钱。
    通常情况下，这种事都是有官府和衙门参与的，否则你私铸钱本身就是大事。何况这些钱铸造完成之后，你要怎么花销？
    他们会和官府勾结，把这些钱送进官府的银库里，然后由官府的银库把它们融了，变成市面上可以流通的钱。
    这种买卖无本万利，只不过就是来回倒腾一趟而已。
    这种案子如果被人翻腾出来，那可不比通倭的案子来的小。这要是被紧急被查出来，自己全家都在跟着倒霉。
    冯宽心里面忐忑不已，怎么就让自己赶上了？
    董大宝看着冯宽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公公，心里面有一些不明白的，怎么原本稀里糊涂的公公，这个时候就如此精明了？换人了吗？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冯宽连忙说道。
    “如此甚好。”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的事查清楚之后，本官一定向朝廷证明你的功劳。不说其他的，给您升一个布政使问题不大。”
    听了这话，冯宽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嗓子眼都提起来了。
    赏赐越重，代表案子越大。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个布政使可就是要了命的符咒。真要是翻腾起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是是是，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冯宽再一次低声答应道。
    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这些日子，我们要在城里面好好的查访，你也不要把我们到了的事告诉其他人。如果有什么事，咱家会派人来找你。”
    “是是是！”冯宽再一次答应道。
    闻言，张诚站起了身子，看了一眼身边的董大宝说道：“行了，走吧，这里没有什么事了。”
    说完，张诚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下官送您。”冯宽连忙说着，一路把人送出了衙门外。
    等到张诚等人走了以后，冯宽立马转头看向一旁的师爷廖中莱说道：“师爷，你说现在可怎么办？他们相不相信我？”
    听了这话，廖中莱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你。”
    “那现在怎么办？”冯宽一摊手无奈的说道：“要不然我去找董老爷？现在这件事肯定和他有牵扯，让他出面解决。他董老爷不是关系好吗？正好让他来办。”
    “您不能乱。”廖中莱脸色一正，在一边拉住了冯宽说道：“他们这样的做法，摆明了就是打草惊蛇。刚刚入门的时候就说这件事恐怕你也有牵连，现在他就想让咱们慌起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冯宽闻言，惊魂不定的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不能乱！绝对不能乱！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件事总是要让董老爷知道啊！”


第四四五章 把姓董的卖了
    “我们不着急。”廖中莱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这件事，该着急的是那位董老爷。等着他求上门，总比我们自己主动上去的好。”
    “不不不，”冯宽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这么说。这些人的身份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要让董老爷去查一查。这样，你去一趟董老爷家。”
    闻言，廖中莱就是一愣，随后嘴角一抽抽。
    大人你还是真会安排，居然让我去一趟？
    这要是出了事，你是不是就说我背叛了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廖中莱也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大人，我这就去。”
    说完，廖中莱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脚步非常快。
    等到廖中莱走了以后，冯宽脸色就变了，立马转身往回走，很快就来到了后堂，一把拉过正在浇花的女人，直接就朝着屋里面走了进去，十分急切。
    洒水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水洒了一地。
    女人三十多岁，姿容艳丽，被冯宽拉着，脸上先是一愣，随后娇嗔着摇了摇手绢说道：“老爷，这才刚开始，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着个屁急，”冯宽没好气的说道：“有事和你商量。”
    闻言，女人脸上顿时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坐到桌子旁边的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喝了一口茶水，女人说道：“就这么一个破地方，能有什么事？”
    “丽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次真出大事了！”冯宽有些急切的说道。
    听了这话，赵丽娘神情一变。
    自家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平日里说话还是有谱的。也就是说，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这里真的发生了大事。
    “你说说看吧。”赵丽娘想了想之后说道。
    冯宽连连点头，将整个事的经过都和赵丽娘说了一遍，脸上也露出了期盼，希望丽娘能给自己出一个好主意。
    在整个衙门当中，冯宽最信任的人不是师爷，而是眼前的丽娘。
    师爷廖中莱是个聪明人，也有能力。可是冯宽也知道，这人本事大，野心也大，做起事来手脚很大，也非常大胆。这对于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自己在朝廷当中不是没有什么靠山，但是也就那么回事。想要再往上升基本不太可能了，这辈子到知府的位置上已经到点了。
    为了活动到盐城知府的这个位置，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气、用了很多钱、也花费了很多人情，所以再想往上走就没戏了。在这里干满三年，自己就可以调到一个稍微轻松点的地方，到了那个地方继续做自己的知府，
    对于冯宽来说，在盐城捞够了钱之后，只要能平安落地，那一切都不是问题。所以他和廖中莱的行事风格很不一样。
    反倒是眼前这个女人，很得自己的喜欢。这还是冯宽做知县的时候买回来的一个女人，只不过不是青楼中的花魁，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清倌人，而是一个老鸨。
    冯宽很喜欢去那种地方，就结识了赵丽娘。当时身边没有人伺候，就想着找一个人。他也接触了很多人，最后还是觉得赵丽娘最合适，因为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不但很聪明，而且很有手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不选那些身子清白的清倌人，反而找了这么一个老鸨子。
    事实证明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
    当初选择盐城，这个女人就出了很大的力气。用她的话来说，你那些人情和关系想让你爬一步根本不可能，索性就调到盐城去，咱们好好的捞一把；等把钱弄够了，就找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到了那种地方，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到时候手里面有钱还有权，日子还过得能不逍遥？
    当时赵丽娘这么一说，冯宽就动心了。结果真这么一干，这事还真就成了。
    现在出了事之后，冯宽自然第一时间就想找赵丽娘说道说道。
    赵丽娘脸上先是激动，随后冷漠了下来。
    “冷静冷静。”赵丽娘看着冯宽，不断地喃喃的说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千万不能着急。我问问你，那些人的身份你能查清楚吗？”
    “他们只说是北镇抚司的，”冯宽摇了摇头说道：“来的人是谁我根本就不清楚，所以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查。”赵丽娘目光明亮的说道：“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找出来这件案子是谁负责的？”
    “有什么用？”冯宽挠了挠头说道。
    “废话，当然是看看能不能巴结上了。”赵丽颖没好气的说道：“朝中有人好做官，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再进一步了？”
    “啊？”冯宽有些吃惊的说道：“你又多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们现在最要做的是保平安，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
    赵丽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才来了半年，什么事都能扣到你头上。你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非就是拿了一些银子而已。这半年你帮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这倒是没有。”冯宽坐下之后，一脸迟疑的说道：“可是这拿了钱也不好吧？”
    闻言，赵丽娘扑哧一声就笑了，反问道：“这天下有不拿钱的官吗？你当了这么多年官了，连这点事都没想明白？上到内阁，下到地方，谁不往自己的包里捞钱？”
    “拿了钱你怕什么？这也叫事？只要上面有人帮你说句话。你这还不轻松的就跨过去？你现在就是看看能不能巴结上人家。如果能巴结上人家，就把姓董的卖了，用他来给你做晋升之阶。”
    “这不好吧？”冯宽有些迟疑的说道：“董老爷对我还不错啊！”
    “你糊涂了吧？”赵丽娘有点生气的说道：“知府一抓一大把，布政使有几个？真能当了布政使，姓董的算个屁！”


第四四六章 掀波澜起大浪
    “你自己想想，现如今锦衣卫的背后是谁？”赵丽娘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蛊惑。
    冯宽摊了摊手，直接说道：“锦衣卫背后是谁？那当然是张首辅了，这件事满天下谁不知道？”
    “这不就完了？你觉得这次的事是谁让来查的？”赵丽娘再一次问道。
    “你是说张首辅？”冯宽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这些人肯定死定了。跟张首辅作对，没有好下场。”
    “想清楚了？”赵丽娘笑着说道：“只要这次你表现好，一个布政使肯定没问题。他们居然敢说，那就肯定能做到。你想想他们为什么敢说这话？肯定是因为背后的人有交代。”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快把背后的人找出来。等你把背后的人找出来之后，这里的事就好办的多了。姓董的做了那么多坏事，你正好把他灭了，咱也当一回好官。以前你不也总说吗，读圣贤书，也是要造福苍生百姓。”
    冯宽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说的对，正应该如此。我忍辱负重，在盐城这个地方和他们周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底将这些人渣全部绳之以法。”
    看着冯宽一脸的义正言辞，赵丽娘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就应该这样。再威严一点，你再威严一点就像一个布政使了。”
    闻言，冯宽一把就将赵丽娘揽在了怀里，笑着上下其手说道：“那就让本布政使好好的收拾收拾你。”
    与此同时，董家的大宅子里。
    作为本地的大户，董家的宅子自然足够大。
    董家的家主董大户刚刚在两个暖床丫鬟的陪同下睡了下去，结果前面就有人来报，“大善人，知府衙门有人来。”
    董大户在起床之后，脸色不是很好看。
    看着走进来的廖中莱，董大户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师爷，咱们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盐城这个地方翻不了天，用不着大晚上的吵着我。”
    “这次说不定还真的就要翻天了。”廖中莱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京城来人了，来的还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来打扰你。”
    董大户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困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直接让人上了两杯浓茶，喝了一口说道：“师爷，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锦衣卫招惹了过来？”
    他们还是害怕锦衣卫的，毕竟锦衣卫很难缠。一旦被锦衣卫粘上，搞不好就要出事。真要把你给抓了，还没有处说理去。得罪锦衣卫的下场可不会太好。
    廖中莱自然也没隐瞒，把所有的事都说了一遍，随后说道：“董老爷，事情有多严重你也知道了。这样粘到身上，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们家老爷仁至义尽了，你要提前想好策略。”
    董大户脸色变了变之后，摆手说道：“看您说的。他们来查这个，跟我就没什么太大关系。我这个人一向遵纪守法，绝不做这种事。他们想要查到我的身上，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家大人的这份心意，我领了。”
    说着，董大户转头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前几天我得了一幅前朝的画，还不错，送给你们家老爷鉴赏一下。你走的时候记得拿回去。”
    廖中莱心里冷笑。
    我要能相信你就有鬼了。
    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他也不至于当着面拆穿对方。他站起身子说道：“如此，便是我家大人多心了，咱们也就都可以放心了。没什么事，我也就不打扰董大老爷了。告辞了。”
    说完，廖中莱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在心里面冷哼了一声。
    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多久！等求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有你好看的！
    等到对方走了以后，董大户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对方说的那些事，有的自己干了，有的自己没干，但基本都有牵扯。
    首先是贩卖私盐的事，这里边肯定有自己的份。不过自己没有把私盐倒腾到海外去，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可是董大户不敢保证从这里出去的私盐有没有流到海外去。如果有流出去的，他一点都不意外。那些家伙什么钱不敢赚啊？为了赚钱他们都离疯不远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倒卖铜钱的事。这件事自己也有牵扯，虽然不是直接伸的手，但自己的确是其中的一环。
    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都能查到这里来了。
    说实话，董大户有些心发慌。
    如果对方真的这么查的话，自己肯定跑不了。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查，一定要想办法！
    董大户站起了身，转身往书房走了过去。
    他要去写信。
    与此同时，张明的家中。
    董大宝看着自家的公公，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你看着吧，肯定有用。”张诚冷笑着说道：“这事就和宫里面一样，没有事的时候大家都很平和，平日见面都是笑呵呵的打招呼，做事的时候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没什么矛盾。可一旦真的牵扯到了钱、一旦有了什么波澜，那就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会钻出来。这次我们就是要做这个波澜。当我们把这个波澜掀起来之后，必然就会把大浪也掀起来，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人都会插一下，到时候藏在水底下面的人谁也跑不了。”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回去一趟，我要找陛下借一个人。”
    闻言，董大宝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道：“是张公子吗？”
    张诚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还差一个关键人物。没有这个关键人物，这台戏就不好唱了。”
    “可是如果把张公子卷进去，张阁老那边……”董大宝有些迟疑的问道：“咱们已经冒充锦衣卫了，现在还要把张公子卷进去，怕是不好交代吧？”
    “有咱家去交代，你怕什么？”张诚笑着说道：“再说了，陛下不是在这吗？行了，你在这里呆着，咱家回去一趟。等到张公子来了，这出戏就可以开锣了。”


第四四七章 拜帖
    看着面前的张诚，朱翊钧的脸色有些古怪。实在是没有想到，张诚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张简修的身上。
    不过听了他的想法之后，朱翊钧觉得有点道理。
    “你想从那个冯宽下手，”朱翊钧缓缓的问道：“所以才想让张简修过去？”
    “回公子，正是如此。”张诚点了点头说道。
    “行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我让张简修跟着你去。你怎么办，我也不过问，放开手脚去做吧。”
    “多谢公子。”张诚连忙满脸喜色的答应道。
    有了张简修的加入，这次的事就会变得容易很多，自己的计划也能开始了。
    “去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等到张诚走了之后，朱翊钧看着跟在身边的陈矩，缓缓的说道：“让你的人盯着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送过来。”
    “是，公子。”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事实上，现在张诚干的事在陈矩看来风险有些大了。办成了自然是好的；如果办不成，他肯定就是在给自个儿找麻烦了。
    不过陈矩也能理解，毕竟人有的时候就是要搏一搏。
    当消息在盐城流传开了之后，上层的人们自然就能感觉到这里面出了问题。很多人都察觉到了情况，变得紧张了起来。
    只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事就没有那么太大的影响，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所以街面上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知府衙门里面，事情就变得没有那么好了。
    看着师爷廖莱中，冯宽想了想之后说道：“董大户是这么说的？”
    “是，大人。”师爷点了点头答应道。
    “你怎么看？”冯宽直接问道。
    “我觉得这里面的事不小。”廖中莱想了想说道：“董大户怕是有牵连，而且牵连还不小。否则他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冯宽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还是先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吧。”廖中莱说道：“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们说的话就相信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那就等着吧。”冯宽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他们的消息了。”
    闻言，廖中莱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里毕竟是盐城，他们是盐城的地头蛇，想要查一下这些消息，不会太费多大功夫。
    果然，没有等太久，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来者三十多岁，一身捕头的打扮。
    冯宽直接问道：“邢捕头，什么样？找到那些人的踪迹了吗？”
    “回大人，已经找到了。”邢捕头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些人现在就住在城里面的客栈，而且人数非常多。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什么身份暂时还不知道。随从的人都管这位公子叫少东家，是哪家的少东家还不清楚。不过护卫着他们来的都是东风镖局的人，而且有好几百号人。看他们的打扮和样子，都不是普通人。”
    廖中莱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会不会都是锦衣卫的人？”
    闻言，冯宽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随后，冯宽又问邢捕头，“昨天晚上来的那些锦衣卫的人，查到他们的落脚点了没有？”
    “查到了。”邢捕头说道：“这些人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形，他们现在在张明的家里。这个张明是盐场的一个管库。我已经私底下让人询问过了，这些人出现的很突然，如果不是他们故意暴露，恐怕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里。今天早上，他们那里去了一个年轻人，打扮的很是华贵，看身份应该不是一般人。”
    冯宽有些头大，对师爷廖中莱说道：“看来他们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居然已经查到盐场管库的身上去了。”
    “也许就是这个管库走漏了消息。”廖中莱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个管库是不是董老爷那条线上的人？如果是的话，这位董老爷怕是麻烦了。”
    冯宽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条线上有不是他的人吗？”
    这话一出来，谁都没有反驳。在盐城这个地面上，谁不知道董老爷有多大的能力？凡是和那条线有牵扯的，都是他的人。
    “行了，你们都先退下去吧。”冯宽摆了摆手说道。现在他的心里面有点乱，想要去找赵丽娘商量商量。
    他赶走了两个手下之后，就向后面走了过去。
    来到后院，就见到赵丽娘又在浇花。
    平常看到这一幕，冯宽都会坐在旁边安静地欣赏。可是今天他却没有这个心情。
    他径直来到赵丽娘的身边，说道：“这些事，就交给下人去做。”
    闻言，赵丽娘就知道又有事了。
    平常在这个时候，自家老爷都不会打扰自己。
    赵丽娘把事交给了下人，跟着冯宽一起回到了屋里。
    “怎么了这是？”赵丽娘笑着问道。
    冯宽苦笑的把事情和赵丽娘说了一遍，随后说道：“他们已经找到张明了。这件事如果办下去，恐怕咱们都要遭了。你还说找个靠山，可人家这动手太快了，根本不给咱们这个机会。”
    赵丽娘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想动手，你以为他们会等到现在？这里面摆明了还有什么事是咱们不知道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坐山观虎斗。只要他们敢查，自然就有人要着急。咱们怕什么？”
    “该害怕的也应该是那个董大户，他不是有能耐有本事吗？那就让他去做，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大的本事。”
    听了赵丽娘的话，冯宽只能苦笑。
    你让人家尽情施展，搞不好自己就先没了。
    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下人突然来报，“大人，师爷来了。”
    冯宽的心中莫名的烦躁。
    才刚刚分开这么一会，你就跑过来干什么？
    不过冯宽还是站起身子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一出门口，廖莱中就迎了上来，手里面捧着一份帖子，恭敬的说道：“大人，有人递了一份拜帖上来。”


第四四八章 张江陵
    闻言，冯宽有点不耐烦。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能让自己着急去迎见的？
    他没好气的问道：“谁啊？”
    “帖子上只写了一个江陵张简修。”廖中莱小心翼翼的说道。
    冯宽的心里面突然就是一惊，江陵？
    这两个字，这个地方，在寻常的时候只是一个寻常的地方。只不过在现在，这两个字和这个地方所代表的意义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张居正，字太岳，很多人是叫他张太岳，可是也有很多人叫他张江陵。而张简修这个名字，冯宽也听说过，实在是张居正太有名了，本人的事早就被人挖得一干二净；即便是他家里的人，很多事也都不是秘密。
    比如他有几个儿子、每个儿子叫什么名字；甚至包括他家里面有几个小妾、每个小妾的喜好，这些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官场上知道的人太多了。
    像张简修是张居正儿子这种事，你坐到知府这个位置上如果都不知道，那你这个官也当不了太久了。
    一听到这个帖子，再听到张简修的名字，冯宽想不激动都难。
    他抖着手指向京城的方向，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是那个江陵！是那个张简修！”
    虽然冯宽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是廖中莱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坚定的说道：“就是那个江陵，就是那个张简修。”
    “快快出迎！”冯宽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连忙说道：“你先去迎接。”
    “对了，快去上最好的茶！我准备一下，这就出去！”说完，冯宽便转身往屋里面跑。
    看着冯宽火急火燎的背影，廖中莱转身就往前厅走去。
    回到屋里，冯宽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赵丽娘。他抓着赵丽娘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有些急切的问道：“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机会？”
    “这当然是你的机会！”赵丽娘也有些兴奋，“我就说他们这次来不简单，谁能想到张居正的儿子居然都来了，而且还找上门来了。看来这次的事大了！”
    “我和你说，什么都不要管，直接抱着这条大腿。如果你能抱住这条大腿，咱们就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不要说一个布政使的位置，就是巡抚又能怎么样？”
    闻言，冯宽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就去。”
    说完，冯宽转身就向外跑了出去。快到前厅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整理了一番仪容，甚至连呼吸都要平稳一下。
    在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一个茶摊上。
    张诚和董大宝两人正在喝茶。
    喝了一口茶水之后，董大宝有些迟疑的问道：“公公，您这条计策能成吗？要是冯宽不上当怎么办？”
    “你也是当官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张诚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轻笑着说道：“商人赚钱有瘾，越有钱越想要更多的钱。即便他现在的钱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但他还想要更多。他心里面也知道自己用不了这么多钱，但是他就享受那种赚钱的快感，那种快感能让人如疯如魔。”
    “当官也一样，只要走上了官场，就没有人不想往上爬。哪怕他的官已经足够高了，他也还想要再更进一步。可是这条路哪有尽头？但是人就是这样，都会想进一步、再进一步。”
    “这一次让张公子出手，你信不信，冯宽能把他妈都卖了？”
    闻言，董大宝的嘴角一抽抽。
    他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在冯宽的位置上，自己会不会干？
    得出来的结论很明显，会！
    就会像公公说的一样，会疯狂到自己的妈都卖了。
    看了一眼己家公公，董大宝叹了一口气。
    果然，自家公公天真的时候是真的天真，但是不天真的时候，这份心智和阴险一般人真的比不上。冯宽这一次算是落入了沟中，想跑都跑不了了。
    知府衙门里。
    张简修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他脸上带着轻轻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急切。
    廖中莱在旁边看着张简修，想看看这位张公子的深浅。
    不过让他失望了，这位张公子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外人想要看出深浅来是不可能的。
    张简修当然不会被人看出来，因为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后的是皇帝。皇帝就在这，有什么事情皇帝都能兜着，我怕什么？
    他的底气十足，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更加挥洒自如了。
    时间不长，冯宽就从后院走了出来。他径直来到张简修的面前，笑着说道：“可是张公子当面？”
    “不敢不敢，”张简修站起身子连忙抱拳，“学生见过府堂大人。”
    “张公子客气了，客气了！”冯宽连忙说道：“咱们都是读书人，就不要以官场论高低了。我早进学几年，如果张公子不嫌弃，叫我一声年兄即可。”
    一边的廖中莱都有些无奈了。
    你这舔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冯宽却不以为意，谁都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吗？
    抱大腿丢人吗？
    不丢人！想想当年，有人比严嵩的年纪还大，还让儿子认严嵩当个干爷爷，毕竟自个儿给严嵩当干儿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比起那种事，自己现在说的这个算什么？
    “那是我高攀了。”张简修连忙说道。
    “张公子不必客气，张家家学渊源，江陵张相公自然不必提。即便是张公子的家兄，那也是大有才学之人，科举之上扬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虽然早你几年，可是这学问也未见得就如你。想必下届科举便是张公子扬威之时，到时天下人便会说是我高攀了。”
    张简修一脸的真诚，也不得不感慨这位的本事真的是天下少有，怪不得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年兄。”张简修笑着拱手说道。
    “张贤弟。”冯宽大笑着说道：“来来来，尝尝这茶水。这可是我的珍藏，虽然比不上贵府里面的，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张贤弟应该会喜欢。”


第四四九章 抱大腿才是王道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张简修笑着说道：“果真是好茶。家里面每年也有很多人送这些东西过来，不过味道这么好的也不多。”
    说着，张简修对着冯宽抱抱拳，笑着说道：“年兄有心了。”
    “客气了，客气了。”冯宽连忙说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废话，这才逐渐把话题转入了正题。
    冯宽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问道：“不知道这一次张贤弟来盐城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这一次主要是到江南来游玩的。”张简修唰地一声展开折扇，笑着说道：“不过盐城这边有点事，家父让我过来一趟盯着一点，不要让人乱来。”
    “原来如此。”冯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不知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张贤弟千万不要客气！”
    “倒是确实有一件事。”张简修点了点头，借坡下驴说道：“只是希望不要太为难年兄。”
    “张贤弟真的是太客气了。”冯宽连忙说道：“我本就是盐城的父母官，在盐城这块地方上发生的事自然和我也有关系。如果有什么事，还请贤弟及时相告。贤弟这也是帮了我，否则将来一旦出了事的话，我对朝廷也交代不下去。何况我们读书人本就是为了百姓，真有什么事是我疏忽了，我也对不起盐城的百姓。”
    张简修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冯宽说的话。
    沉吟了片刻，张简修说道：“昨天锦衣卫的人来了吧？我也不瞒着年兄了，这锦衣卫只不过就是过来打探一下消息。这次这件事其实并不是锦衣卫这边主导的。”
    “哦？还有这事？”冯宽一脸诧异的说道。
    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张简修。
    “是啊。”张简修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最早其实是东厂发现的。”
    “东厂？”闻言，冯宽的脸色一变。
    这几年东厂的名声可并不是很好，他们干了很多让文官咬牙切齿的事。
    反倒是锦衣卫名声好很多，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刘守有是张居正的人，跟大家都是一起的，所以这两年文官和锦衣卫的关系非常好。
    可是东厂就不一样了，这两年东厂频频出手，宫里面那些太监自从冯保死了以后就开始上蹿下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次的事是东厂搞出来的，冯宽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我父亲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立马就来派锦衣卫来查了。”张简修在一边颇为感慨的说道：“只不过东厂早有准备，他们的进展非常快。”
    “原本这些事和我没关系，可是锦衣卫的人求到了我身上。”张简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这些地方就没有熟悉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找到了年兄这里。希望年兄能帮帮忙。”
    “贤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我一定尽心尽力。”冯宽连忙说道。
    张简修点了点头说道：“有年兄这句话，小弟我的心里就放心了。事实上，这件事现在已经闹大了，朝廷上正在想着派一位钦差过来。毕有些事是自家的事，还是不要让东厂插手的好。”
    闻言，冯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贤弟说的有道理。自家的事的确不应该让东厂插手。”
    这是站在读书人的角度上来说这个问题。
    张简修叹了一口气说道：“只不过山高水远，他们赶过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东厂那些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阴险，所以我希望年兄能早些出手。如果能在东厂之前破获了这个案子，年兄的功劳我一定上禀我父亲。”
    “像年兄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蹉跎在盐城这样的地方，不太合适。”
    这话的意思就是很明显了，你把事给我办了，我包你升官。
    这话一出来，冯宽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果然自己猜想的没错，抱大腿才是王道。
    想到这里，冯宽直接说道：“这件事怕是有些难度，锦衣卫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干活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草惊蛇。”
    “这个你放心，”轻轻地合上了折扇，张简修说道：“你毕竟是一方父母官，我可以让锦衣卫那边配合你。这次的事发生在盐城，由你来接手正合适。如果锦衣卫那边大张旗鼓的，事反而会变得不太好。何况现在朝中风言风语很多，家父也不太想用锦衣卫的人。如果不是这一次时间紧，也不会派他们过来。”
    冯宽瞬间就明白了。锦衣卫虽然是张居正的人，但这个事终究是有些不妥的。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你张居正想指挥就指挥，传出去不太好。
    皇帝虽然信任张居正，现在已经是万历十一年，陛下已经二十一岁了，现在朝中让陛下亲政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在这个时候，张居正自然是要避嫌的。
    冯宽心中高兴极了，觉得自从见到了张简修之后，自己的政治智慧都提升了。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跟阁老的公子在一起，自己都变聪明了。
    “这次的事恐怕要面对很大的阻力，不知年兄……”张简修缓缓的说道：“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千万不用为难，大不了我再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年兄为难。”
    闻言，冯宽就是一哆嗦。
    如果说前面的是利诱的话，那这一次恐怕就是威胁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那他就要找别人干了。这样的机会，自己怎么可能放过？
    冯宽说道：“这件事办倒是能办，毕竟在盐城这个地方，这也是我的职责。”
    随即，他的脸色一正，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还要和贤弟说一说。如果我办这个案子，恐怕会得罪不少本地的人。这些人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必然会污蔑和造谣于我，这就不好办了。我个人的名声是小，搞砸了阁老的事是大。”
    “就这个啊？”张简修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这算什么事？”


第四五零章 去找潘季驯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来找年兄，自然知道年兄的为人。”张简修理所当然的说道：“自从年兄到了盐城之后，这里虽然不是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清正廉明总是称得上的。即便那些人污蔑造谣，那又有什么用？”
    “清者自清，年兄可以放心。再说了，家父从小就教导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把事情托付给了年兄，自然就能信任你。”
    冯宽的神情立马变得十分激动。
    这就是张简修在给自己保证：你那些破事我都知道，所以你放心干吧，你那些事在我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即便将来被人翻了出来，我也会保住你。
    冯宽站起身子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了。贤弟这些日子在盐城，不知住在何处？”
    “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就住下了。”张简修笑着说道。
    “那怎么行？”冯宽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如果贤弟不嫌弃，不如住到我的衙门里来，正好也让我们好好的亲近一番。”
    “这当然没有问题。”张简修点了点头说道：“正好和年兄请教学问。”
    “如此甚好！”冯宽点了点头，大笑着说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下酒菜，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好好好！”张简修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跟他一起去了。
    知府衙门门口，茶摊上。
    董大宝看了看时间，又转头看向自家公公说道：“公公，约定的时间到了，张公子没出来。看来一切顺利。”
    “很好。”张诚站起身子说道：“那咱们走吧，明天一早让你的人过来。”
    “是，公公。”董大宝答应了一声。
    此时，盐城的客栈中。
    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陈矩，问道：“情况怎么样，都布置完成了吗？”
    “回公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陈矩恭敬的说道：“那个董大户写的信已经弄到了，公子要不要过目？”
    “你说一说就行了。”朱翊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
    “回公子，这封信是写给淮安知府的。”陈矩答应了一声说道：“信里将这里的事全都写给了淮安知府，想让他们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打探消息是假，报信是真！”朱翊钧冷哼了一声。
    在大明的建制当中，盐城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县。只不过这个县太重要了，所以才会在这个地方设立知府。何况大明朝这几年巡抚都派得多了一些。
    实际上，盐城还是归淮安管辖的，董大户写这封信也是理所应当。看得出来，他和这位淮安知府的关系也非同寻常，不然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形势是不敢送出去的。
    “就这一封信吗？”朱翊钧问道。
    “回公子，还有。”陈矩连忙说道：“他还写了几封信，有的是送到扬州的，有的是直接送到南京的。”
    闻言，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来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陈矩站在一边没有搭话。
    的确就是捅了马蜂窝了，这个董大户一动，立马就牵扯出了无数人。
    “那就看看，看看究竟会有谁跳出来？”朱翊钧缓缓地眯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说道：“潘季驯还在淮安吗？”
    “回公子，正在淮安。”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这样吧，明天咱们就去一趟。”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这里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去做吧。咱们去淮安看看。”
    潘季驯现在的官职是漕运总督，同时还兼着江淮巡抚，驻节淮安府，节制淮（安）、扬（州）、庐（州）、凤（阳）四府及徐（州）、滁（州）、和（州）三州。
    在朱翊钧出京之前，潘季驯就搞了一些事，他想要好好的治理一番黄河，就去管朱翊钧要钱了。
    原本朱翊钧是想等着他到京城之后和他商谈一番的，结果朱翊钧从京城跑了出来，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现在潘季驯就在淮安，两人相距的也不远，那索性就去看看他、听听他的构想、看看他的预算，然后再说其他的事。
    对于这个原本历史上的名人，朱翊钧也是很好奇的。
    闻言，矩倒也不意外。
    自家的陛下本来就是天马行空的人。再说了，这里的事如果张诚他们还办不好，那也太废物点了。陛下现在离开这里也是好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陛下现在走也足够安全。到了淮安之后，那里是潘季驯的驻地，就安全的多了。
    陈矩说道：“奴婢马上去准备。”
    朱翊钧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准备了。
    没有什么事，朱翊钧就去睡了。
    出了皇宫之后，朱翊钧才发现大明的夜生活真的是枯燥，以前还没有觉得。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早早地就带着人离开了盐城，直接向淮安而去。
    在朱翊钧走了的同时，几个人带着一身煞气踏入了盐城知府衙门。
    刚刚吃过早饭的张简修和冯宽接待了这几个人。
    这几个人人高马大、身材壮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董大宝的手下。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名叫董忠，是董大宝的心腹，甚至连姓都是董大宝给他的。
    董大宝当初在街上混的时候，在城隍庙的枯草堆中捡到了奄奄一息的他。这小子当年才五六岁，一直靠着乞讨为生，原本收养他的老乞丐病死了，这小子为了填饱肚子在偷馒头的时候被人贩子抓了，后来三番两次逃跑的时候，被狠心的人贩子弄断了胳膊。
    董大宝救了他之后，给他看病、给他饭吃，虽然治好了，但是现在的胳膊还是有一点弯。
    这小子也有一股狠劲，顺着这股劲练刀，这么多年下来，一手弯刀练得出神入化。
    从那以后，董忠就跟在董大宝的身边一起在街上打拼、跟人玩命斗狠。后来董大宝入了东厂，自然而然的就把他也带上了。


第四五一章 盐场清理名单
    现在需要这么一个狠角，董大宝自然就把董忠派出来了。
    张简修见过他，知道他是董大宝的心腹。
    冯宽倒是不知道，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痞气的年轻人，心里有些发虚。
    本身人家打的就是锦衣卫的旗号，而且还是北镇抚司。现在看到这个长相，这心里边很难不发虚。
    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简修，冯宽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想想自己也是有了靠山的人，而且靠山还是张阁老，冯宽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他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怎么称呼？”
    “你叫我董忠就可以了。”董忠缓缓的说道：“北镇抚司千户。”
    闻言，冯宽倒没觉得有什么。
    旁边的张简修的嘴角一抽抽。
    这帮家伙冒充锦衣卫冒充上瘾了？现在连身份都编好了？显然就是早有准备！
    “冯大人，”董忠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这个人比较直，平日里做事也不会绕弯子，所以有什么事我就直说了。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冯大人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冯宽的态度和蔼的不得了。
    人家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哪里轮得到自己见怪？
    他对自己有这样的态度，那还是因为自己身边坐着的是张公子。你换个人试试？
    董忠点了点头，直接说道：“张明我们已经抓了，也审问过了，他这条线上的人我们已经问出来了。”
    一边说着，董忠一边从怀里面拿出一份名单。将名单放在桌子上，董忠说道：“全都在这里了，大人现在就可以抓人。不过抓人的时候一定要快、雷厉风行，不能有漏网之鱼。”
    闻言，冯宽快速将桌子上的名单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就是一变。他抬起头看着对方，有些无奈的说道：“一次性抓这么多人，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除恶务尽。”董忠缓缓的说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听了这话，冯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名单里有很多都是盐场的人，我们抓了人恐怕不太合适。你也知道，盐场那边有宫里面的人。抓了这么多人，整个盐场都是要出乱子的。一旦影响了盐，不要说我了，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这个责任没人担得起。”
    一边说着，冯宽一边看向了张简修。
    你得说话啊！
    冯宽的心里面很清楚，这个锦衣卫的人看起来很强势，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在这个场合上说了算的，就只有张公子一个人而已。
    张简修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这么干会出乱子。
    在这份名单里，盐城的大户被打掉了一半。凡是和盐有牵扯的，全都要抓起来，上到董大户下到那些小吏，没有一个逃得过。尤其是盐场的那些大使，还有原厂的那些管库，基本都没跑掉。
    如果真的这么下手抓人的话，整个盐厂都要停运了。
    不过张简修也知道陛下明白，可陛下还是这么干了。
    陛下已经去找人了，这些人都抓了之后，很快就会有人接手盐场。用陛下的话来说，整个盐场从上到下都要全改，这些人不抓起来没法改；反正也没有什么冤枉的，索性就一次全抓了。
    之所以让冯宽动手，就是想让这些背后的人跳出来。如果真的是宫里面大张旗鼓的动手，太容易出事了；只要冯宽动手，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很多。
    “年兄，你放心，这件事绝对没有问题。”张简修在一边摇着折扇说道：“这是昨日我收到的信，年兄可以看看。”
    冯宽顿时就精神了起来，连忙伸手把信拿了过来。
    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了，这是张居正写给张简修的信，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宫里面决定派钦差过来盐城。
    两淮巡盐钦差，基本什么都能管，来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学颜。
    这个张学颜，冯宽自然听说过，也知道这个人的名声。这几年土地清查，张学颜出了很大的风头。
    原本大家都以为张学颜会回京城任职，没想到又跑出来了。
    在信上，张居正告诉张简修，让他不要有什么顾虑，张学颜马上就要到了；他可以安安稳稳的把自己的事做好。
    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是说的很隐晦。
    实际上，张居正的意思是，让儿子对皇帝的吩咐可以不用太担心，放手做就是了。但是在冯宽这里，这个意思就变了，那就是让他放手开干，后面有张居正撑腰，钦差大臣马上就要到了，什么事也不用他担心，可以放手干了。
    有了这份底气，冯宽很是兴奋，有人兜底，自己就只需要冲杀在前，这一次肯定能大获全胜。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彻彻底底抱住大腿。
    想到自己飞黄腾达的样子，冯宽都快有些忍不住了。
    “好，就按张阁老说的办！”冯宽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我们现在去抓人，然后再去盐场。我马上调配人手，还请锦衣卫的诸位大人配合。”
    “这个当然。”董忠连忙点了点头说道。
    很快，盐城当地的驻军就被调动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出动军队。冯宽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调了五百人过来。
    领兵的是一个千户，名叫孟祥虎，长得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很是粗犷，留着满脸的大胡子。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很多武将都愿意这么干，一来显得威猛，二来能让自己显得粗鄙一些。
    对于武人来说，粗鄙不是一个坏事，一来可以让人畏惧，二来也可以让人轻视。
    孟祥虎领着五百个手下，大摇大摆的来到了知府衙门。门口的衙役根本没拦着，直接就让他们进去了。
    孟祥虎刚走进去就被人控制住了，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还想着挣扎。
    不过脑袋上瞬间传来冰冷的触感，“再动崩了你！”旁的一个人将一杆长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看看自己带来的人的穿着和武器，再看看对方清一色的东风镖局的练功服和皮甲，以及后背那一杆杆闪着寒光的长枪，孟祥虎稍作思考，就果断认怂了。


第四五二章 巨大的利益集团
    孟祥虎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可是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一般的人，身上的煞气很重，是真动手杀过人的；身材也很健壮，都是难得的好手。
    五个人将他围在中间，从站位上也能看得出来，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想跑都不可能。
    “你们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孟祥虎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在知府衙门这么对我！”
    这个时候，冯宽从里面走了出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孟千户，对不住了。今天把你请过来，是有些事想让你帮忙。”
    “知府大人，你有什么事，吩咐我也就是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能不去办吗？”孟祥虎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说道：“可这是何意？”
    “这些人可不是我的人。”冯宽连忙摆手说道。
    “那你们人是什么人？”孟祥虎对拿枪的壮汉怒声问道。
    看似是在问这些人，实际上是在问冯宽：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这是你的知府衙门！
    “锦衣卫北镇抚司董忠。”压着腰间的弯刀，董忠缓缓的说道。
    闻言，孟祥虎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冯欢也得罪不起。
    他连忙抱拳说道：“孟祥虎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孟祥虎，祖籍山东，世袭千户。九年前贿赂了当时的吏部武选司五千两白银，补了盐城千户这个缺。在任上吃喝嫖赌、贪赃枉法、勾结盐商、走私食盐。我说的没错吧？”董忠缓缓的说道。
    孟祥虎顿时心惊胆战。
    早就听说锦衣卫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居然连自己九年前的事情都能查得出来。
    “大人，这……”孟祥虎连忙说道。
    董忠不在意，缓缓的说道：“按照你的罪名，应该抓起来抄家，你自己应该也是砍头，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孟祥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说道：“大人，我愿意检举！我愿意揭发！我愿意戴罪立功！”
    瞥了一眼孟祥虎，董忠缓缓的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是锦衣卫，也是个武人，咱们应该算是一家人。你的事报上去以后，原本应该处以极刑。不过有一件事你干的不错，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没怎么吃空饷，也没怎么喝兵血，抢男霸女的事也没干。”
    “最多就是跟盐商勾结、贪污他们的银子。平日里横行霸道一些，没有干过什么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的事。你的十三房姨太太也全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这倒是做的不错。”
    闻言，孟祥虎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冷汗如雨一样下来。
    他非常非常感激老爹，这些事自然不是他能想到的，是老爹从小就教导的。
    用他老爹的话来说，要想站得住、立得直，就要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作为一个武将，一定要善待自己的手下，那是自己的心腹。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上战场，可是有机会上战场，你的心腹就是你的命。如果他们坑你，你可能就死在那儿了。所以一定要对他们好，不要没事就喝兵血；在饷银不够的时候，还要多给他们一些。
    更不要欺压本地的百姓，杀人越货的事就更不要干，那些文官都在盯着你。你要这么干了，肯定会有人打上来。一次两次没人管，但终究会有人管。那些想要刷声望的文官绝对不会放过你，行事一定要低调点。
    捞钱没有问题，但不能什么钱都拿。
    想起老爹教自己的一桩桩、一件件，孟祥虎心里面那叫一个高兴。自己这一次能保命，多亏老爹了，等回去就收两个美人给老爹送过去。
    咱也是个孝顺的儿子，不能光顾着自己享受，得要好好的孝敬孝敬老爹，让老爹晚年也好好的享受享受。
    看着孟祥虎有点忘乎所以的样子，董忠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有一位贵人觉得你还算能挽救，所以有话吩咐了下来。不过这一次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
    “大人放心，只要您吩咐下来，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没有问题。”孟祥虎大声的向他保证道。
    “是吗？”董忠说道：“那就把你的事交代一下吧。”
    这话一出来，孟祥虎就有些迟疑了。
    因为他害怕了。
    如果让自己交代罪过，前面这些话就可能是在忽悠自己。一旦自己把罪过交代了，他们可能就会反悔下手了。毕竟人嘴两张皮，他们说的谁能作证？
    董忠看着他他犹豫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只需要把那些人怎么干坏事写出来就行了，你的部分不用写。”
    “多谢大人！”孟祥虎顿时大喜。
    事实上，这个案子越往下查，所有人的心里面越紧。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后面隐藏的巨大利益集团。
    首先最底层的就是那些盐场的官员，从最下层的胥吏到最上层的官员，基本全都被腐蚀了。每一个官员到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腐蚀。
    如果是底层的官员，那就给银子；不要的话就直接弄掉。这种不听话的人自然有人从上面伸手干下去。
    中高层的官员，他们会想办法，尽可能的通过贿赂的方式，送钱、送园子、送女人，这些都是基础的。甚至只要你家里面有事，不管是天南海北全都给你摆平，为你出书、为你扬名，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如果还腐蚀不掉，那就想办法干掉。如果你嘴闭得严，那就调走了，甚至让你升官；如果不严，那就没有办法了，大明朝每年死在任上的官员也不少。
    到了最后，在盐场的这些官员就抱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一个由贪污官员组成的庞大势力。只要上了这条船，你就下不得了，下去就是一个死字。
    他们甚至把宫里面派到这里的太监都拉下水了，这是整个利益链条的第一层。


第四五三章 开始抄家拿钱
    整个利益集团的第二层，就是以董大户为代表的周围的大户。
    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掌控了周围，不限于控制周围的地方官；同时与盐场中的利益集团相互勾结，大肆赚取利润。
    利益集团的第三层就是以各大盐商为首的贩卖系统。他们将这里出产的所有盐倒卖到全国各地，将其中的官盐全转变为私盐。
    在整个利益集团中，这个贩卖系统所获得的利益是最大的，同时也是实力最为雄厚的。
    他们不但培养自己的人读书做官，也花费大量的金钱拉拢其他做官的人，上至六部九卿，下到地方知府知县，他们都愿意伸手。
    三个利益集团相互勾结、层层递进，将整个大明朝的食盐市场垄断了。
    在获得了大量的金钱之后，他们开始向外拓展。一方面把手伸向了更加黑暗的地方，另一方面则是把手伸向权力更多的地方。
    更黑暗的地方就是指走私、私自铸钱，勾结地方官员，直接倒腾钱。
    更多权力的地方自然就是指朝堂、官场。
    他们通常会把自己包装成士绅，以支持读书人的名义支持那些在地方上有声望的读书人创办书院、支持他们巡回讲学，同时交好读书人。
    他们还在扬州这个地方大量的培训姑娘，一方面供自己玩乐，另一方面就是送给这些读书人，统称扬州瘦马，又统称红袖添香。
    正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在人家这里又吃又玩又拿，你当了官，人家找你办事，你能不答应？
    何况人家也不让你白办事，人家给你钱。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成了互惠互利、相互勾结。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说盐商是坏人的原因，哪有什么坏人，都是地方上行善积德的乡绅。
    修桥补路、救济穷苦、资助读书人。
    他们为什么要说盐商是坏人？如果那些盐商是坏人，那他们这些接受坏人钱财的人也就成了坏人。否定对方，就等于否定自己。
    三大利益集团层层勾结，将整个大明绑在了他们的船上。
    只要有人想动他们，就会出现一种情况：上层反对，当朝的官员没有一个人同意；中层反对，所有地方官员都会阳奉阴违。
    地方抗拒，各地方的盐场全都不同意。抵抗的方式包括不限于消极怠工、找各种理由停运食盐，甚至人为的制造大规模难民。总之一句话，耽误我赚钱，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强势如嘉靖皇帝，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想要南下巡盐拿钱，得指望严嵩父子。
    想要解决他们的问题，可不是抓人和杀人就行了。朱翊钧自从穿越之后就在准备这些事，通过各种方法准备。
    三年前开始，朱翊钧有钱了，这种准备的速度也就上来了。
    我等了三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我不是想告诉别人我朱翊钧有多了不起，而是我大明失去的东西，我朱翊钧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了！
    董忠看着眼前的孟祥虎缓缓的说道：“那走吧，带着你的人跟我们去抓人。名单在这里，咱们的任务很简单，照单抓人。”
    孟祥虎连忙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全都听大人的。”
    伸手将名单拿过来扫了一眼，孟祥虎的脸色顿时大变，迟疑着问道：“大人，这……”
    董忠把玩着腰间的弯刀，眼睛一眯，笑着问道：“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孟祥虎连忙摇头。
    他的心里面非常吃惊，这份名单实在是过于庞大了，上面记载的人太多了，而且很多名字都是他耳熟能详的。
    在盐城这个地面上，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些人都抓了，那是要出事的。
    也不知道背后究竟要牵扯出来多少人，这么一闹，那就完了啊！
    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孟祥虎真的不敢不答应。
    “走吧，先去第一家。”董忠说道：“孟千户，请吧！”
    孟祥虎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出了知府衙门，随后在外面叫上了手下，直接就朝着第一家冲了上去。
    董忠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孟祥虎的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的关系有多好。
    只有孟祥虎明白，自己现在很痛苦，这个家伙从来不离开自己的身边，手就没离开他那把刀。
    孟祥虎看过对方的手，上面全是用刀的茧子。
    这个人应该对他的刀极度有信心，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敢跑或者敢做什么事，估计对方上来就是一刀。
    从始至终，孟祥虎都没敢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来到第一家的门口，董忠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说道：“赵老财，没错了。冲进去，抓人！”
    话音刚落，东厂的人一马当先，上去一脚把门踹开了，随后便冲了进去。
    孟祥虎的人没资格冲进去，他们的主要作用就是负责把宅子围住，在周边维持秩序，顺便防止有人逃跑。
    真正抄家拿钱，根本就没孟祥虎什么事，东厂的人也不放心让他们去做。
    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奸细？真要是泄露了什么消息，那麻烦就大了。
    先抓人，后清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对东厂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他们非常有序的进行着，而且速度非常快，一家完成之后接着查下一家，一家完成之后又是接着查下一家。
    整个盐城人心惶惶了，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个事？
    这是要干什么？
    抓人？
    疯了吧！
    董家大宅。
    董大户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脸色十分急切，整个人感觉都不太好了。
    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像这一刻这么无力过。
    从开始做事的第一天起，董大户就相信自己手头的力量。这些年随着势力不断膨胀，他甚至都有了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有什么事，一封信过去就办了。
    可是这一次，却如此无力。
    这种感觉让董大户很不舒服。


第四五四章 开条件吧
    在屋里面转了几圈之后，董大户就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
    他连忙抬起头看了过去，见到是管家，有些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打听清楚了。”管家连忙说道：“我托了衙门口里的人，花了五十两银子才问出来。”
    “钱不重要。”董大户摆了摆说道：“这个时候，我要知道的是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搞鬼？”
    “老爷，不是谁在搞鬼，就是知府衙门在抓人。”管家连忙说道：“人家说了，这一次上面好像要查什么私盐案，知府大人动手了。外面到处抄家，负责抓人的就是孟千户。”
    “您想想，在整个盐城这个地面上，除了知府大人之外，还有谁能叫得动孟祥虎？现在好像已经抓了不少人。”
    “他冯宽不要命了？”董大户冷哼了一声。
    “衙门的人说了，说是这位知府大人好像傍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许了他什么好处，他这才敢这么干。据说是上面的人要他的功绩。”
    “那他就踩着我们的人头上去？”董大户一拍桌子怒道：“都疯了！他不想让我们活，那我们也别让他活着！”
    说到这里，董大户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疯狂。
    在整个盐城这个地面上，但凡是和私盐有关系的事，都逃不过他董大户的眼。
    今天被抓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小打小闹，可是在董大户这条线上，那些人很重要。他们自己干小打小闹，帮着董大户可就不是了。
    何况那些人的主业就是帮着董大户。现在那些人被抓了，董大户肯定会受到影响。何况谁知道那些人会说什么？
    如果那个冯疯子追到自己的身上来，那就完了。
    “你去一趟。”董大户指着管家说道：“你去问问那个冯宽，问问他究竟要干什么？让他赶快停下来，把人给我放了，不要鬼迷心窍！”
    “是，老爷。”管家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知府衙门。
    外面的抓人还在继续，冯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衙门里等待，同时让人封了整个盐城。
    原本这都是很简单的事，可是冯宽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张简修，冯宽满脸的苦涩。
    这位大少爷从事情开始就坐在这里，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显然还是不相信自己。冯宽心里就很无奈。
    其实他心里真有鬼，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正在这个时候，师爷廖中莱从外面走了现在，径直来到冯宽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躬身说道：“大人，董家的管家求见。”
    实在是不小心翼翼不行，现在这座衙门看起来还是知府衙门，一切也似乎都是知府大人在做主。可是廖中莱明白，这里早就被接管了。
    站在暗处影影戳戳的那些人，基本都不是知府衙门的人。很多知府衙门的人行动都被他们限制了，甚至刚刚董家的人来打探的消息，也是他们送出去的，还从中收了五十两的好处费。
    只是咱们这边也没有办法，只能是配合，毕竟这些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
    这位张公子就一直坐在这儿，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可是知府衙门上下谁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
    闻言，冯宽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董家人这个时候来捣乱，这显然是要自己的命。这也是冯宽为什么心虚的原因？
    “不见，让他走。”冯宽站起身子，一脸正气凛然的说道：“在这个时候，本官怎么可能见他们？你告诉他们，不要弄这些歪门邪道，认罪伏法才是最重要的！在大明律法面前，没有什么人情可以讲！”
    师爷点了点头，转身就想往外走。
    张简修却在这个时候唰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说道：“知府大人，这么做就草率了吧？”
    冯宽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还是要见一见的。”张简修想了想之后说道：“正所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也要听听人家怎么说，兴许咱们冤枉人家了呢？”
    “是啊，是啊！”冯宽连忙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安排人。”
    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冯宽心里面已经急得不行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廖中莱。
    你说你明知道张家的人在这里，你直接把董家的管家打发走不就行了？何苦到这里报告给我？
    你现在让我怎么办？
    廖中莱也很无奈。
    你以为我想？现在门口有两个人站岗，其中一个是衙门的人，另外一个就是他们的人。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们？
    我要不进来通报，那你真的是要出事了！
    时间不长，董家的管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冯宽也早就坐了下来，淡漠地端着茶水不时的抿一口，看着很是悠哉，心里面却要暴跳如雷了。
    在不远处，大堂的一个大柱子后面，张简修就坐在那个角落里。如果没有人特地过去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张简修坐在那儿，不但能听到两人说话，还能清晰的看着两人的面部表情。
    冯宽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想给对方使眼色，都逃不过张简修的眼睛，
    双方客气了几句之后，就各自坐了下来。
    董大户的管家在这个时候也没心思绕弯子，茶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直接说道：“大人，我今天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奉我们家老爷的令来问问，盐城这是怎么了？”
    “城里面到处在抓人，城也封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家老爷说了，他身为盐城的大户，自然是要为盐城尽一份人心、出一份力的。如果有什么事，大人尽管说，凡是我们家老爷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忙。”
    闻言，冯宽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董大户就是在问他，想要什么开条件？钱可以，其他的也行，但是这个事你不能干了。


第四五五章 规矩不能坏
    冯宽现在心里满是苦涩。
    这个破事谁想干？你以为我想干吗？
    我也不想干，我根本就不想碰，可是现在我身不由己。
    冯宽说道：“这就不劳烦董老爷了，衙门的事还是让咱们自己来办比较好。”
    “这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们肯定能做好。你回去告诉董老爷，让他放心，本官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的官员，恪尽职守还是能做到的。”
    “保一方百姓、护一方平安，这是我为官的初衷，也是我为官以来一直践行的为官之道。”
    “这一次我也一定会一以贯之，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管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比较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冯宽居然会这么说。
    你在我面前打官腔？
    你居然和我打官腔？
    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病？而且还是大病！
    冯宽看对方变了脸色，顿时急得不行了。
    你千万不要胡说八道！
    听了我说的话你就赶紧走吧，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吗？
    我平常都不这么说话的，现在我这么说话了，你还不赶紧撤？
    可是董家的管家哪管得了这些，他现在满心都觉得冯宽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家老爷，心里面恨得不行。
    平时我们给的钱都喂了白眼狼！
    在这个时候，你来这一套？疯了不是？
    董家管家喝了一口茶水，随后缓缓的说道：“大人，这个时候说这些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了吧？每年您的那份银子，我们可是准时准点的给您送过来。”
    “因为同在一个城里住，但凡是有点什么事，我们每年还要给您多花一点。逢年过节的礼物，我们给您的也都是最贵重的。在现在这个时候，您居然来这一套？”
    “城里面正在抓人，而且全都是您的人在抓人，你告诉我您什么都不知道？打官腔、打官腔，您打到我们身上来了？”
    “您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现在这么说！您抓的那些人，难道您不明白是谁的人吗？他们干了什么事让您这么大动肝火？”
    “盐城有盐城的规矩，您来之前盐城是这么干；您来之后，盐城也是这么干。这世道什么都能坏，就是规矩不能坏。”
    “您拿着我们的好处，坏着我们的规矩。冯大人，这不合适吧？”
    冯宽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起来。
    完了，你大爷的！
    你就没看出这里面不对劲吗？
    你就没听出我话里面的意思来吗？
    现在倒好，你到这里来是来杀我的吗？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有猫腻是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冯宽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站起身子大声说道：“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们！”
    “你们送来的那些东西，我收下来也只是暂时的。你们作恶多端、残害百姓，简直就是最大恶极！”
    “这一次，本官已经获得了切实的证据，一定要把你们一网打尽！”冯宽一脸的义正言辞。
    他根本就不想说这个话，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因为张简修就坐在旁边。
    如果张简修不在的话，冯宽就直接让人把这个管家杀人灭口了。
    不说其他的，抓起来直接扔到大牢里面去。只要进了大牢，他绝对活不过今天晚上，不管想什么办法也都要把他弄死。
    可是现在不行，张简修就在这里，自己没办法杀人灭口。
    看着面前张狂至极的知府，董家的管家顿时就笑了。
    他大笑着站起身子，伸手指着冯宽，仿佛想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
    一边笑着，他一边说道：“冯大人，您是不是喝多了？”
    “清官？”
    “青天大老爷？”
    “你也配！”董家管家怒声说道：“收我们家银子的事你不说，那你逛青楼的事呢？”
    “问问德月楼的姑娘，哪个月你不去个几次？德月楼里面的花魁，哪个你没睡过？现在在这里装青天大老爷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告诉你，晚了！就一句话，把你的人叫回来，抓的人都放了。有什么事，去找我们家老爷商量。我们家老爷允许你做的，你能做；我们家老爷不允许你做的，你就不能做。明白吗？”
    “真拿自己当青天大老爷了？你以为你是海瑞啊？什么东西！”
    “你你你你！”冯宽指着董家的管家，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身子颤抖，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废物啊，废物啊！
    什么都看不出来！
    董大户你也是个废物，你怎么养了这么多废物！
    你派这么一个废物来！
    全都是废物！
    老子这一次算是被你们坑死了！
    见冯宽不说话，一边的董家管家说道：“你还不用不服气。在盐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家老爷的话就是规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天大地大，我们家老爷最大！”
    冯宽听了这话，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完了！
    你们就作死吧！
    你们这是非要把我带上去一起死！
    “这话有点意思。”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随后，唰的一声折扇缓缓地展开。
    张简修缓缓迈步从阴影当中走了起来。
    他看着冯宽两人，轻笑着说道：“本公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话听了很多，但这番论调还是第一次听说。”
    “家父曾经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于家父的教诲，我一向都不敢有丝毫的怀疑。今天倒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这么说，这就让我很好奇了，难道家父说的不对？”
    见到张简修从后面走了出来，冯宽一脸死灰，根本就没有去看董家的管家。
    这个家伙完了，董家也完了，自己也完了，索性就别说话了。
    看到张简修从后面走了出来，董家的管家终于回过了神。
    他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冯宽，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平息了一下气息，抱拳说道：“在下盐城董家管家董福，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第四五六章 家父张居正
    “好说。”张简修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一边用折扇轻轻地敲着手掌一边说道：“本公子张简修。”
    闻言，董管家就是一愣。
    谁呀？没听过。
    他笑着说道：“刚刚您提到了令尊。令尊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到了一个地方就要遵守这个地方的规矩。入乡随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我如果不想入乡随俗呢？”张简修面容严肃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但不想入乡随俗，我还想移风易俗！”
    “这天下规矩很多，可不能改的规矩却不多。盐城这个地方就是规矩太多、太坏，本公子就想改变这个地方的规矩。怎么样？你不同意？”
    这话一出来，董管家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些。
    他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冯宽，心里面总算明白了，这个张公子就应该是冯宽身后的人。
    他眼睛眯着说道：“不知令尊怎么称呼？公子既然敢这么说，想来也是令尊教的吧？”
    冯宽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董家的管家。
    你的胆子是真的大！你居然敢去惹他爹？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张简修倒是不以为意，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向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你恭敬谦卑的问了，我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你。”
    “我张简修，字嗣哲，生于顺天府。祖籍湖广荆州府江陵县，家父讳居正，人称张江陵，光禄大夫、上柱国太傅、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我是家父第四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闻言，董家的管家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的不知道张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公子恕罪！”
    “小的长了一张嘴胡说八道，张公子千万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张简修冷哼了一声说道：“前倨而后躬，思之令人发笑。”
    说着，他转头看在了跪在地上的冯宽。
    张简修刚刚的这一幕，完全符合他身份定位。
    我就是张居正的儿子，你能怎么样？
    当着你的面喊家父张居正，你想干嘛？你说啊！
    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吓也吓死你！
    家父张居正！
    家父张居正！
    家父张居正！
    冯宽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连忙说道：“公子，请您看在我一片忠心的份上，救救我！他们要害我啊！他们都是坏人！”
    “就他们姓董的，在我刚到这里上任的时候就对我威逼利用。我不听他们的不行。他们无法无天，周围都是他们的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公子，你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看着冯宽认怂，张简修心里边十分不屑。
    这种官员一点用都没有，不但没有用，而且还是坏事的那种人。
    如果不是陛下要用，自己绝对不用这样的人。
    张简修跟着父亲别的没学会，这一份嫉恶如仇的心肠早就学会了。
    你贪污不算事，可得分什么情况。像这种废物官员还贪污，在张简修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这个时候皇帝还要用到对方，张简修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轻笑着说道：“冯大人何必如此？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胡说八道而已。我怎么可能会相信？”
    说完，张简修转头看向董管家，轻笑着说道：“真的没有想到，盐城居然还这么有规矩？一个管家就敢到知府衙门里面大呼小叫？”
    “今日，本公子需要改革这个规矩。来人，把这个人拉出去，先打三十大板，然后再拉回来问话。”张简修笑着说道。
    “是，公子。”突然有人答应了一声，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几个人走出来的一瞬间，都把冯宽吓了一跳，因为他都没有发现这几人的存在。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他妈藏哪儿了？
    冯宽转头看向了张简修，觉得这位公子更恐怖了。
    张简修心里面十分得意，脸上却十分平和。
    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这些人是皇帝给他留下的，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他问过皇帝身边的人，据说这些人是影卫，皇帝私人的护卫。
    提到这些影卫，很多人都不敢说话。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别问、别打听，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是在张简修问了马芳的儿子，人家才告诉他的。
    用马芳儿子的话说，这些影卫就是宫里面培养出来的。再多了，他就不说了。
    不过马芳的儿子也告诉他了，这些影卫十分不好惹，碰上了最好离远点。他们的身手非常好，招惹他们死路一条。
    这一次，皇帝走之前给张简修留下了一队影卫，人数虽然不多，也就十个人。
    可是经过几次接触之后，张简修就发现不寻常了。
    这些影卫，基本你交代他们什么事，他们都能办成。实在是太强了，强得有些离谱了！
    现在看到他们走出来，果然非同凡响。
    其实张简修也不知道这些影卫什么时候来的。
    他只不过叫了一声，没想到人家真出来了。
    这些人上去直接就把董管家拎了起来。
    他们的手法非常专业，按住肩头就把他押在了地上，董管家根本就不能动了。
    同时旁边有人直接就拿出来破布，把他嘴塞住，根本不给他叫喊的机会。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看到这一幕，张简修突然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想问他话了，你们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就行了。”
    “是，公子。”带头的影卫恭敬的说道。
    一队人马像扛一只死猪似的把董福扛走了。
    等到人走了以后，张简修转头看向冯宽，宽厚的笑着说道：“放开手脚去做，千万不要有所顾忌。有我帮着你，冯大人你什么都不用怕。”
    说完，张简修伸手拍了拍冯宽的肩膀。
    冯宽连连点头，心有余悸的说道：“公子放心，下官绝不让公子失望。”
    这个时候，冯宽连称呼都改了。
    实在是不改不行，刚刚这一幕把他也给吓到了。


第四五七章 张居正的儿子该号称什么？
    这位张公子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和善，而且下手十分狠。尤其是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自己都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出来的。这要是盯着自己，老婆被人偷了都发现不了。
    冯宽凑到张简修的身边连忙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去把董家的人抓了？现在公子把管家扣下来，这董家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张简修笑着说道：“还有这好事吗？”
    这话一出来，冯宽就愣了。
    什么叫做好事？您这话说的我没太听懂啊！
    他心里一个哆嗦。
    够狠，够恶！
    现在冯宽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些好人里边，自己什么都不是，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吧，乖乖的听话。真要是得罪了他们，恐怕死无葬身之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不起！
    这位张公子就在等着董家闹腾。
    冯宽没有猜错，张简修就是在等着董家，希望董家能把他认识的人都找来，把他背后的人也都拉出来了。不然留着董家干什么啊？早就把他们收拾了。
    把董家放在那里，就是为了把他身后的人吸引出来。只要董家拉人力度足够，就能吸引出来很多人。这也是张简修为什么用冯宽、不用东厂的原因。
    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的人，威慑力都太大了。只要他们一动手，后面的人很可能会弃车保帅，直接就把董大户扔了。那时候怎么办？
    用了冯宽就不一样了，一个小小的盐城知府居然敢如此闹腾，自然会有人敢扑上来。到时候一环扣一环全都给你们拉下来。
    时间不长，那些影卫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个领头的影卫来到张简修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子，人已经打了一顿，现在带下去审问了。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张简修闻言，脸色有些古怪。
    他和这些影卫相处了不是一天两天，大家接触的也有些多，对这些影卫，张简修也有了一点了解。
    他们看起来冷冰冰的，就像是工具一样，似乎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干。可是如果你被他们的表象蒙蔽的话，那你就真的上当了。
    这些影卫非常不简单，懂的东西非常多，做起事来也非常有手段。显然，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些懂得打打杀杀的莽夫，但是他们把自己伪装成只懂得打打杀杀的莽夫。
    “你们想怎么办？”张简修缓缓的问道。
    “我家公子交代了，这里的一切都听公子的。”领头的影卫面无表情+1。
    张简修在心里面撇撇嘴，我才不相信你们的鬼话。什么叫都听我的？
    我的作用和冯宽差不多，就是在前面给你们看了一眼，所有的事情都是打着我的旗号干的，但都不是我做主的。
    不过张简修不敢发牢骚，甚至都不敢说出来。
    因为这个事是陛下安排的，你发牢骚是对陛下有什么意见吗？
    张简修想了想说道：“外面是不是还有董家的人在等着？”
    “是，公子。跟着董家管家一起来的人还在等着。”
    “那就去告诉他，管家回不去了，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下了大牢。让他回去禀报他们家老爷吧。”张简修笑着说道。
    “是，公子。”领头的影卫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张简修笑着转头看向身边的冯宽，说道：“冯大人，你说下一步这董大户将要干什么？”
    冯宽想了想说道：“恐怕会找人来压我了。”
    张简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也已经想到了，这其实是一些人做事常用的方法。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和冯宽这样的人翻脸之后，下面的人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们不能和他正面对抗，无论是发动谁搞事还是做什么其他的事，都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因为冯宽会把他们抓起来。手上有兵拳头大，走到哪里都是硬道理。
    商人在这方面也不是没有吃过亏，现在文官在这方面都已经吃过亏了，他们就想了另外的一个办法。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找你不行，那就找你上面的人。
    张简修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他会把谁找来。说起来，本公子还真的是有一点点期待，希望不要找来一些什么小虾米。”
    冯宽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公子说的是。”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是腹诽不已：这天下敢说这话的估计也没几个了，不过人家是张居正的儿子啊，人家有这个资格。
    惹不起，惹不起！
    当年严嵩的儿子严世藩号称小阁老，那现今张居正的儿子该号称什么？
    张居正现在的权势和地位可比当年的严嵩强多了！
    当年严嵩在内阁里面有徐阶跟他掣肘，外面还有一个陆炳。为了防止严嵩失控，嘉靖皇帝做了很多的事，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个问题，严嵩很多的黑锅其实都是为嘉靖皇帝背的。
    眼前的张居正可不是这样的，他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这一次冯宽算是害怕了。
    不害怕不行，实在是惹不起。太狠了！
    冯宽已经能想到董大户接下来的命运了。
    “行了，歇着去吧。”张简修笑着说道：“接下来也有戏唱了。”
    等到张简修离开之后，冯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就往后院跑。
    他要去见赵丽娘，他现在需要安慰。
    知府衙门里边消停了，所有人都当没有什么事发生。
    董家却不是这样的，董大户在得到了消息之后，愤怒的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砸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哗啦哗啦的作响。
    外面的丫鬟见惯了平日里笑眯眯又和善的董大善人，哪见过如此爆火的董大户？她们吓得一个哆嗦，不敢进来收，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董大户。
    董大户愤怒的背着手在屋子里面来回地走来走去。
    沉吟了半晌，董大户怒声道：“来人，把老二给我叫过来。”
    “是，老爷。”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时间不长，一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四五八章 杀人不难，难的是重建人心
    此人和董大户面容有些相像，不过比起董大户，这人可就要壮硕的多了，身材健硕、眼神凶狠，看起来就像是董大户的放大凶狠版。
    “大哥。”这人来到董大户的面前嗡声嗡气的说道：“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是咱们家摆不明白的？谁得罪了大哥，大哥告诉我，我找人弄死他。”
    董大户摆了摆手，对于二弟的言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自己的家族里面，从小培养子弟都是有方向的。能读书的读书，能练武的练武，总要有一门本事。二弟这些年干的是走私的买卖，手上有人命，手下也有一帮心黑的兄弟。带着这帮人做事，自然不会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痛痛快快才是正经。
    “这次不用上你。”董大户摆了摆手说道：“告诉你手下的那些人，全都藏好了，最近几天不要出来乱逛。你去一趟淮安。”
    “去淮安？”董老二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去淮安干什么？”
    “你去淮安见一下淮安知府李大人，告诉他，让他马上到盐城来一趟。冯宽已经疯了，如果这件事他不管的话，那他这个淮安知府就当不了了。当初我们家能让他当上淮安知府，现在也能让他去辽东放羊。”
    闻言，董老二直接说道：“大哥，你放心，我明白，我这就去。”
    “自己注意点，城门口已经封了。”董大户嘱咐道：“不要让冯宽的人抓到你，他们那些人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管家已经被他们抓了，你要快。”
    “大哥你放心。”董老二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想抓我，那是他们想的好。在盐城这个地方，没什么地方是你弟弟我去不了的。我就是光明正大的从城门口走出去，他也没有办法。”
    “行了行了，快去吧！”董大户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在这方面，他相信二弟。这些年二弟走南闯北，干的就是走私的买卖，非常擅长这方面。另外，这也是盐城，冯宽以为自个儿能在这里说了算，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自己有更好的办法，不想和冯宽斗，否则自己能让他在盐城寸步难行。
    真以为那些人就真的听他的？盐城本地人很清楚盐城是谁在做主。
    你在这里当官，你能当多久？三年、六年还是九年？
    你不可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官，而盐城的百姓和盐城的人知道他们要在这里活一辈子。你当官的捞足了政绩走了之后，他们这些人怎么办？难道那个时候他们还得罪得起自己吗？
    整个盐城上上下下都已经被自己喂饱了，知府衙门里的每一个人都收过自己的好处。这么多人，自己救济了多少人？家里面娘子有病、老娘有病、儿子生病，自己帮了他们多少？
    除了每个月发的钱，逢年过节自己都有礼；谁家有事还会给多花点。在这样的攻势之下，这些人早就已经被自己养得熟熟的了，他们宁可丢了差事坐牢，也都要帮着自己。
    在董家没有彻底倒台之前，谁也不敢得罪自己。
    谁能让我董家倒台？
    知府衙门。
    一身黑衣的影卫再一次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张简修的面前说道：“公子，董家的人已经出城了。”
    “怎么出去的？”张简修坐起身子有些兴奋的问道。
    张简修现在真的很好奇，董大户会怎么做？
    派人去找援兵是应该的，但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
    影卫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就是从城门出去的。城门口的守卫直接把人放出去了。”
    “这么简单？”张简修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问道。
    影卫沉默了下来，没有回话。
    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回答的必要，就是这么简单。
    张简修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原本他以为在自己如此严密的防守之下，对方肯定会想尽各种各样的办法，甚至在自己的放水之下才能溜出城去。包括不限于用篮子从城墙上吊下去、挖坑打地洞等等。
    可是人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去了，城门口的守卫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把人放出去了？
    这简直就是让自己的智商遭受了侮辱！
    张简修怒声说道：“玩忽职守！这就是玩忽职守！”
    其实张简修也知道，这个事还没办法追查。如果你去问，没有一个人会告诉你有人出城，他们都会紧紧的闭着牙口。
    没有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只要没有人赃并获，说什么都没有用，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除非你把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是严刑拷打，人家都未必承认。
    想到这里，张简修不禁有些烦躁。
    他看了一眼那些面无表情的影卫，忽然冷静了下来，随后就笑了。
    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陛下恐怕早就已经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吧？
    在这之前，张简修还觉得陛下有一些小题大做了。想要收拾那些人直接就收拾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搞得如此麻烦？
    现在张简修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这些人的实力太过于强大了。哪怕你想搞一场类似于洪武大案的案子，难度也比这个小。
    关键的问题不在于破坏。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杀了容易，关键的问题在于重建，要怎么样收拾当地的人心。
    这些人平日里可没少做好事，你把他弄死，人心就散了。何况这些人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你不能任由他们毁了国家的经济命脉。
    张简修直接就躺下了，二郎腿一翘，爱咋咋的吧。
    我不想了，如果再想下去的话，咱的脑子都要炸了。
    陛下不愧是陛下，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主！
    陛下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现在就是一个工具人，任凭差遣。
    现在的张简修对自己有了非常清晰的定位。
    同时也想到了父亲。张简修对父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敬佩过。


第四五九章 山阳叶家
    淮安，自从吴王夫差开挖大运河最早河段——邗沟（即京杭大运河的扬州至楚州段），沟通长江、淮河，淮安便与运河相伴相生。
    到了大明，设立淮安府，属南京（南直隶）。漕运总督、南河总督驻节淮安府，漕运总督还经常兼巡抚江淮，节制淮（安）、扬（州）、庐（州）、凤（阳）四府及徐（州）、滁（州）、和（州）三州，管辖范围包括今江苏、安徽二省的长江以北广大地区。
    位于大运河旁边，下面有很多的盐场，淮安的经济发展自然没有问题，整个淮安城都十分繁荣。朱翊钧来到淮安的时候，都有些被震惊了。
    找了地方住下，朱翊钧在城里面来回溜达了好几天。他发现这里的确很繁华，经济应该很好。
    待了两天之后，朱翊钧离开了淮安，到山阳等地看了看。
    山阳、盱眙，这两个地方对淮安来说都很重要，对于大运河来说也都非常重要。
    走着走着，朱翊钧就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同治年间主持盐政改革的户部尚书叶淇，他家就是山阳人。
    朱翊钧暗中了解了一番才发现，叶家现在已经是山阳的大户了，或者说他们家一直以来都是山阳的大户，干的就是转运的买卖。
    回到了居住的地方，朱翊钧就把东风镖局的人找来了。
    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朱翊钧缓缓的说道：“你们走南闯北的，有些事情朕想问你们。”
    跪在地上的是东风镖局淮安分局的负责人张正，“是，公子。”
    原本朱翊钧还真的没关心这件事，现在是真的关心了。
    朱翊钧继续问道：“山阳的叶家，知道吗？”
    “回公子，知道。”张正连忙回答。
    朱翊钧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知道多少？说说看。”
    “是，公子。”张正答应了一声，连忙说道：“叶家是山阳的大户，早年间就在山阳做跑船生意，后来越做越大了，到了弘治年间做的最大。他们家里船多人多，在漕运衙门也能说得上话，每年往北边运的漕粮都要用到他们家的船和人。”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问道：“盐呢？”
    朱翊钧不关心叶家的其他事，就想问问他们家关于盐的事。
    在这上面，朱翊钧心中很有想法。
    “回公子，他们也运盐，只不过以前并不是。”张正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的。
    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色一凛，说道：“当年你在宫里面可不是这么和我说话的，怎么现在到了外面说话这么拘谨起来了？还是说你在这里面干了什么事？收了人家的钱？”
    “臣不敢！”张正连忙趴在地上，以头触地说道：“臣当年带着妹妹在街上孤苦无依的要饭，是陛下收拢了臣和臣的妹妹。没有陛下，臣和臣妹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张正微微有些激动的说道：“在宫里面，陛下培养臣、栽培臣，随后又把臣外放。陛下对臣信任有加，臣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只不过这些事都是外间传来的消息，臣未加证实之前，实在是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说吧。真的假的，朕自己会判断。”朱翊钧缓缓的说道：“不行，还可以让人去查。”
    “是，陛下。”张正答应了一声，咬了咬牙说道：“臣觉得叶家有问题。”
    “说说看。”朱翊钧笑着说道：“当年你在宫里面的成绩还不错，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差。你发现的东西，朕还是相信的。”
    “是，陛下。”张正答应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这个叶家真正发迹是在弘治年间，也就是他们家做户部尚书的时候。”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不让人意外。”
    自己家里面有大官了，趁着这个机会发家，这才是正常的事。
    朱翊钧说道：“你继续说。”
    “是，陛下。”张正继续说道：“当初咱们东风镖局进来的时候，跟他们碰过。他们家在地方上很有势力，而且下手也很黑。咱们厮杀过好几回，还死过好几个兄弟；后来打了两次，他们这才收手；官面上也弄掉了一些官员，他们这才老实下来。他们的实力很雄厚，不过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还能打！”
    “只是有一方面，无论咱们怎么做都一样插不进去手，那就是运盐。两淮出产的盐主要分成两家，一家在晋商的手里，一家在徽商的手里。徽商这部分的运送，全都由叶家负责。”
    “咱们想伸手，无论是压低价格还是提高运力，全都不成。无论如何，徽商就是不答应，他们和叶家应该有特殊的关系。”
    听了这话，朱翊钧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正的猜测是正确的。
    徽商是怎么崛起的？他们是怎么在盐商市场当中拿到这么大一块肉的？是怎么把晋商干出去的？
    所有的一切，都能追溯到叶淇的那一场盐政改革。
    如果没有他们家的改革，徽商根本就没有能力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正是因为那一次盐政改革，徽商才能崛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他们两家没关系，鬼都不信。
    何况叶家现在就站在淮安那个地方，掌控着所有徽商食盐运送的渠道。那些徽商不和东风镖局合作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不敢，他们得罪不起叶家；另一个是不能，他们手里面的盐可不是都能见得光的，那些玩意要是让人知道了就完了。跟叶家合作才有保障，少赚点不要紧，安全最重要。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风镖局想要插一手，根本不可能。
    别的地方能行，但是盐，绝对不能插进去。
    朱翊钧也知道这种情况，也没有责怪手下的人。
    这种事，怪不得自己手下的人。人叶家经营了这么多年，早就水泼不进了。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问道：“徽商的是他们家，那晋商是谁家？”
    说起来，朱翊钧对这个问题还真的很好奇。


第四六零章 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
    闻言，张正瞬间沉默了，拧着眉头思考着，良久都没有开口。显然，他很纠结、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讲。
    见状，朱翊钧眉头一皱。张正的反应有些出乎自己最初的预料了。
    张正可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在西苑的时候，自己对他勤勤恳恳、认认真真读书学习的印象就不错，一直有关注着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在需要人的时候，就把他安排出来了。
    这几年张正在外面干得很不错，这不是关键的原因。最关键的原因是这个人应该是自己的心腹，应该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在自己面前张正应该比其他人少很多顾忌。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居然犹豫了？一副不太敢说的样子？
    朱翊钧怎么可能不怀疑？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副样子是做给自己看的。即便是这个原因，也不能小觑。
    有什么人能让张正露出犹豫的表情？
    这只能说明这人真的非常不一般，所以张正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朱翊钧直接问道：“怎么了？现在在朕的面前都有不敢说的话了？有什么人能让你不开这个口？”
    “陛下，不是臣不敢说，而是实在是影响太大了。”张正连忙说道
    “是吗？那就说来听听。”朱翊钧笑着说道：“你这样子，让朕更好奇了，朕还真想知道究竟是谁能让你有这样的顾虑？”
    “陛下，这个人就是内阁大学士马自强。他和王崇古、张四维他们相互勾结，垄断了整个晋商的食盐。”
    说完，张正闭嘴不说话了。
    听了这话，朱翊钧都震惊了。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们这些晋人当官的是不是都经商？
    内阁次辅大学士张四维、内阁大学士马自强、三边总督王崇古，你们要干嘛啊？
    这股强大的势力，怪不得徽商打不过你们。即便以徽商的实力，也要等到张四维下去以后。
    见到朱翊钧沉默了，周围的人更不敢说话了。
    显然，这件事会让皇帝也感觉到棘手，这也是张正担心的地方。不过他不是不敢汇报，而是怕皇帝麻烦。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人是不敢得罪的，也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唯一担心的就是怕皇帝生气，而且还没有办法。所以张正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一些迟疑。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地问道：“确实吗？”
    “回陛下，确实已经打探清楚了。”张正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一次，屋子里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连周围的人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一点动作。
    这里面还不光牵扯到了马自强。如果只是一个马自强的话，事情还好办。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马自强是张居正的人，张居正对他十分信任。当初张居正回家的时候，特意把马自强推荐了上来，可见对他有多信任。
    现下，大家很担心张居正在这件事里有什么瓜葛。
    朱翊钧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张居正知不知道这些事，但觉得张居正不知道的可能性非常小。
    要知道，张居正掌握的权力可是很大的，文官这一片基本上都是他说了算。同时，他还掌握着全国各地的行政长官，因为要改革，要对地方上也有所了解。
    还有另外一件事很关键，张居正的手里面还掌握着锦衣卫。所以张居正不可能不知道马自强勾结垄断晋商食盐的事。
    不过朱翊钧大概也能猜到张居正的想法。张居正想要做的事是改革、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自己的改革推行下去，为大明富国强兵，打造一个强大的大明朝。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有一件事十分可惜，张居正在万历十年的时候死了，他的改革根本就没有完成。后面他想怎么干，根本没有人知道。最关键的是，朝野上下对张居正的个人评价急转直下，他也认清楚了一些人的嘴脸，加上权力在握十年，他自己的心也有一些变了。
    只不过这些都没有再发生的可能了，没有人知道最终结果会怎么样。
    朱翊钧缓缓的说道：“查清楚，朕要知道确切的情况。还有一点，不用有什么顾虑，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大明朝的皇帝终究还是姓朱，你不用顾虑。”
    闻言，张正心神顿时就是一震，连忙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头说道：“是，陛下，臣明白。回去之后，臣马上查清。”
    “行了，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臣告退。”答应了一声，张正就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张正走了以后，朱翊钧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对于自己来说，这件事除了有些震撼之外，再无其他。至于说牵连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自己根本就不在意。
    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说道：“潘季训那边弄清楚了？”
    “回陛下，已经弄清楚了。”陈矩说道：“他现在就在衙门。”
    “那就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去看看。”朱翊钧笑着说道：“说实话，我对他这个漕运总督衙门还是很好奇的。”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这一晚上，没有什么事发生，朱翊钧也睡得很好。
    马自强的事，朱翊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活着的时候都不没存在感，死了又能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在院子里面锻炼了一番之后就开始吃早饭。
    吃了早饭，朱翊钧便离开了住处，赶奔漕运总督衙门。
    来到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人在迎接了。
    迎接的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副读书人的打扮，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只不过皮肤有些黑，应该经常在外面跑。不过想到他可能是潘季训，也就不奇怪了。


第四六一章 抄家送去劳改
    朱翊钧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以皇帝的名义，所以来门口迎接的也不是什么潘季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场面。
    他被接进去以后，很快就来到了会客厅。
    现在朱翊钧的身份还是东风镖局的少东家。对于这个东风镖局，潘季驯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感激。这几年在漕运方面，他可没少得东风镖局的帮忙。
    很快，潘季驯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朱翊钧的一瞬间，潘季驯就愣住了，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
    皇帝来了？
    别人没有见过皇帝，他可是见过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漕运总督，每年都要进京的。
    皇帝可能怎么在这里？
    不对啊，如果不是皇帝的话，那是谁？
    难道是皇帝的兄弟潞王殿下？
    但是年纪对不上啊……皇帝虽然保养的好，看起来很年轻，可是两人毕竟相差了那么多岁，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潘季驯心里面震惊不已，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但眼前这一幕还是……
    最关键的是潘季驯看到了陈矩恭恭敬敬的站在东风镖局少东家的身后。
    这个陈矩他认识啊，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己和他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看到这一幕，潘季驯如果再怀疑那就是傻了。他连忙走上去，没有丝毫的迟疑，撩起衣服就跪倒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臣潘季驯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在外面就不用这么多规矩了，起来吧。”
    “多谢陛下。”潘季驯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陛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出来走走。”朱翊钧继续随意的语气说道：“在京城里面呆烦了。”
    闻言，潘季驯有些欲言又止。
    他很想告诉皇帝，你这么干不行。不过人已经到这里了，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朱翊钧才懒得和潘季驯在这件事上辩论。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原来朕是想让你去京城的，想必你应该也听说消息了。后来想了想，朕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潘季驯的心里面有了一丝明悟。
    他原本都已经动身了，坐船都跑出去挺远了，结果京城的人说你快回去吧，皇帝不见你了。
    当时潘季驯心里面那叫一个大失所望。
    这么多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淮河流域也都去过，积攒了无数的资料，还制定了很详细的计划。他要在黄河和淮河流域进行大规模的河道整修，经过这样的河道整修之后，不但可以防洪抗旱，还能为朝廷增加很多的田地、减少灾害的损失。
    潘季驯甚至都安排了泄洪区，哪怕真的有大雨，没有办法也可以把洪水泄出去，不会让百姓造成太大的损伤。
    整个计划，他足足准备了五年。
    在他准备好了之后，上疏给了朝廷。
    其实潘季驯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觉得自己的计划不太能成。毕竟在这方面花钱实在是太多了，朝廷有心恐怕也无力。
    结果他上疏之后，朝廷给了积极的回馈，皇帝要见他！
    皇帝有钱，这是大明朝所有官员都知道的一件事。遍布了天下所有地方的皇庄、卖到了天下所有地方的丹药，皇帝的钱已经多到不能再多了。
    如果皇帝能支持自己的计划，自己肯定能干成。潘季驯的心里面充满了干劲，直接就往京城跑去。结果走到一半，人就让他回来了，后续也没有再说什么。
    潘季驯心里边失望极了，回家后一直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让皇帝同意，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而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跑到这里来见自己了。
    “臣多谢陛下！”潘季驯连忙躬身说道。
    只要皇帝愿意支持自己、愿意给自己花钱，皇帝出宫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漕运总督而已。
    “这几天，朕会在这里住下。好好的和朕说说你的计划吧。”朱翊钧笑着说道：“不要让朕失望。”
    “是，陛下。”潘季驯顿时就激动了起来，神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了。这对他一个老臣子来说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让潘季驯安排自己在总督衙门住了下来。
    自己到这里，的确是来考察潘季驯的计划。如果真的可行的话，自己就准备干了。
    钱从哪儿来？
    当然不是自己掏腰包了。自己接下来要对盐商和江南干的那些事，足够凑出一笔钱来了，正好拿来给潘季驯。
    这些钱都是盐商和江南富贾从百姓那里勒索和搜刮来的，自己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既然是取自两淮和江南的百姓，那就用回到百姓身上、给他们修河堤、平整土地、提高一下他们的生活水平。
    这些钱，自己也没准备拉回到北京去。这些钱可能不少，但是自己现在也不缺。作为一个不缺钱的皇帝，做事就是这么大气。真的是一点都不枯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抓人劳改。如果事情开始了，肯定会抓很多人。
    在大明朝处理的方式无非就是两个，第一个是杀了，学朱元璋；第二个就是发配充军。
    在朱翊钧看来，杀了浪费，发配浪费粮食，索性就劳改吧。
    要不然潘季驯这么大的工程，还要征调民夫，还要让老百姓干活，太麻烦了，也劳民伤财。索性就把这些主要案犯治罪杀掉，剩下的判个年限送去劳改。
    对他们也不用讲什么权利，用起来也放心，有个死伤也不心疼。两全其美，简直完美！
    用他们的钱、用他们的人，干自己的事。
    朱翊钧都忍不住有些得意了。
    自己怎么这么聪明？
    当天晚上，潘季驯准备了十分丰盛的晚宴来迎接皇帝。
    看着桌子前的大鱼大肉和山珍海味，朱翊钧看了一眼潘季驯，有些无奈。
    积习难改啊！


第四六二章 大手笔
    自己在宫里面都不会这么吃，这实在是有一些过于奢侈了。有钱了自己都没有这么吃过，现在大明还没有到鼓励消费的时候。
    可是潘季驯却在漕运总督衙门搞了这么一出。这些东西要花费多少钱？这些钱谁出？
    可这事在潘季驯看来不做还不行，皇帝到你这里来了，你都招待不好，是怎么做臣子的？
    自己还不好说潘季驯，因为官场从上到下就是这种风气。这种事别说现在了，到了后世都很难解决，招待费超标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除了贪腐之外，真超标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所谓真超标，就是真的被吃喝花用了。
    朱翊钧没扫兴，也不会说潘季驯什么。这种事没办法，想要真真正正的解决，还是要从更高的层面去做，比如当年海瑞搞出来的《督抚宪约》。
    《督抚宪约》规定巡抚出巡各地，府、州、县官一律不准出城迎接，也不准设宴招待。考虑到朝廷大员或许仍须稍存体面，他准许工作餐可以有鸡、鱼、猪肉各一样，但不得供应鹅和黄酒，也不准超过伙食标准。
    这个伙食标准是：物价高的地方纹银三钱，物价低的地方两钱，连蜡烛、柴火等开支也在上述数目之内。
    这个伙食标准在大明是不可接受的。用大明朝的官员的话说，有损体面、有损斯文，简直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吃吃喝喝一点算什么东西？
    吃一顿饭，没有吹拉弹唱、没有歌舞，那还叫饭吗？
    不能喝酒，怎么吟诗作赋，这还是读书人吗？
    不能红袖添香，还怎么过日子，当官的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可是这标准放到后世，就有很多人能理解了。
    朱翊钧想要改，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只不过需要的时间还很长，要慢慢来、一步一步的来。眼前是肯定行不通的，还不是时候。
    吃过晚饭之后，朱翊钧让人把东西都撤了下去，带着潘季驯到了一处地方坐下。
    茶水点心也送了上来，君臣二人准备说点话。
    “爱卿这些年一直都在和河打交道，”朱翊钧问道：“在这淮安城里也呆了很多年，不知爱卿对两淮的盐场了解多少？”
    闻言，潘季驯就是一愣，陛下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虽然是漕运总督，还兼着江淮巡抚，可实际上他的实际权力并不在这个上面。
    漕运总督是实职，他的确能管事；江淮巡抚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很多事他也管不了，更像是为了他做事方便而加的一个官职，毕竟两淮这片地方是属于南直隶。
    人家有什么事都直接到南京去了，南京六部那边会直接做主，根子也留在南京城里，对他这个两淮巡抚并不是很看得上眼。盐场的事，跟他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因为他们的直属衙门是扬州转运使衙门。扬州转运使，位列三品，实职官员，那也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位置。关键是独立性很强，外人很难插手。
    人家有事也是直接找南京的户部，而不会找潘继驯。在这方面潘继驯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那里面猫腻特别多。尤其是两淮盐场，简直就是个大坑。
    潘季驯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只能缓缓的说道：“回陛下，臣所知不多。这些年，臣走遍了淮水、走遍了黄河了解各地的气候地形，实在是疏忽了地方政务。”
    说这话的时候，潘季驯一脸的惭愧，低着头有些无奈。
    最后，他直接站起来躬身道：“请陛下治罪！”
    朱翊钧摆了摆手。
    这个老家伙显然不想掺和地太深，而且他的说法也对，他这些年都在忙自个儿的事，对地方的事也并没有那么关注；就算关注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术业有专攻。
    点了点头，朱翊钧说道：“坐下吧，朕只是随意的和你聊聊天。朕也不瞒你，在来这里之前，朕去了盐城，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闻言，潘季驯瞳孔一缩，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说道：“陛下还是要注意安全，不如让臣调一些总督衙门的兵丁给陛下做护卫吧？”
    看了一眼潘季驯，朱翊钧笑了。
    显然，潘季驯也知道盐城多亡命徒，才会担心自己这个皇帝的安危。
    摆了摆手，朱翊钧说道：“朕已经安排好了，爱卿就不用担心了。”
    事实上，朱翊钧对自己的安全真的不太在意，自己是一个有足够能力自保的男人。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朱翊钧让潘季驯回去了。显然，潘季驯对江淮盐场的事并不是很了解，知道的也只是一些皮毛，他也不想掺和这种事。
    那也就无所谓了，自己没必要非让他掺合。术业有专攻，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二天，朱翊钧就和潘季驯研究起了修河的事。
    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朱翊钧才把潘季驯的计划听完了。
    看着自己面前挂着的庞大地图，朱翊钧脸色有些激动。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情绪了！
    潘季驯真的是大手笔！
    大手笔啊！
    黄河、淮河如果让他这么干的话，肯定能安稳很多年，甚至一举解决很多问题，包括不限于水灾、干旱、洪涝等等。所有的布置都非常合理，在哪里修堤、在哪里驻坝、在哪里安排泄洪，如何束水攻沙、如何清理河道。
    看着身边弯着腰的小老头，朱翊钧不禁感叹，人才啊！
    原本朱翊钧还没有坚定要修整黄河，可是现在朱翊钧决定了，自己实在是不想错过这样的人才！
    若是等到自己准备好了，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到哪去找这样的人才？
    在这方面，如此专业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古今历史上一共有几个？
    朱翊钧决定干了！
    大不了在江南多弄点钱、多弄点人！
    事实上，潘季驯也考虑到了大明朝的实际，他所拥有的技术和所要干的事都是符合实际的，这一点让朱翊钧很喜欢。
    潘继驯在做预算的时候，都考虑到了朝廷的实际，能少花就少花。


第四六三章 董家的救兵
    但朱翊钧觉得不能让潘季驯这么容易就得逞，太容易得到，不容易懂得珍惜。自己要和他在这里好好的研究一下。
    朱翊钧也在等待，等着有人找到总督衙门来，
    与此同时，盐城，董家大院。
    “大哥。”董老二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大哥，人我已经给你请回来了。”
    “谁来了？”董大户有些兴奋的问道：“是不是李知府来了？”
    董老二连忙说道：“是，大哥，我把李知府请来了。人就在外面，大哥你要不要出去见一下？”
    瞪了一眼二弟，董大户没好气的说道：“快随我出去迎接！”
    “是，大哥。”董老二答应了一声，连忙跟董老大一起往外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前厅，见到了李知府。
    这位淮安知府并没有穿官服，打扮的反而像是一个游山玩水的读书人。不过看他身边跟着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绝对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李知府大驾光临，董某有失远迎，还望知府大人恕罪。”董大户连忙拱手说道，语气十分客气。
    瞥了一眼董大户，李知府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是你把我请过来的，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闻言，董大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尴尬，明白这一次的事让眼前这位知府大人不高兴了，连忙说道：“小人的错，小人的错！还请大人不要在意。”
    “行了。”李知府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事还非要请我过来？难道你们就自己弄不明白吗？你董大户在盐城是什么地位？三教九流的什么事情办不成？你难道连一个盐城都摆弄不明白吗？还非要我亲自过来一趟？怎么，什么事吓成这样？”
    “我也是没办法。”董大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官场上的事。”
    “行了，直接说怎么回事吧。”李知府摆了摆手说道：“这边的事尽快搞完，然后我好回去。不然的话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是，大人。”董大户点了点头，把整个盐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他有些愤愤的说道：“这个冯宽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看看他现在干的这些事，这叫什么事？大人，你可不知道，我的管家现在还被他扣着，城里面的人都被他抓了，现在大牢恐怕都快已经关不下了！咱们的生意大受影响，现在出货都出不来了！”
    闻言，李知府脸色也是一变，猛的一拍桌子，大声喊道：“胆子太大了！这么干有没有向我请示过？谁给他的胆子！咱们去一趟盐城衙门，我倒要看看这个冯宽是疯了不成？！’
    “大人，”董大户有些迟疑的说道：“我跟着您去恐怕不太合适吧？我毕竟不是官身，跟着您跑一趟盐城衙门，这算怎么回事？到了那里，我怎么说啊？”
    “没什么不合适的。”李知府一摆手说道：“你是本地的乡绅，平日里行善积德、乐善好施，在这样的时候你是也要出力的，你也是要为盐城的百姓说话的。现在盐城乱成这个样子，冯宽是有责任的，他是有罪过的！这个时候，正需要你这样的热心百姓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董大户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
    李知府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才好，咱们快走吧。”
    说完，他站起身，就迈步向外急切的走了出去。
    董大户看了一眼二弟，对着他点了点头。
    董老二也点了点头，目送着董大户和李知府离开了。
    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董老二在外面招了招手。
    时间不长，一个人就跑到了他的身边。
    董老二说道：“让衙门里的人盯着点，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随时让他们来送消息。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如果不帮忙，他们全家都别想活了。”
    “咱们董家不敢杀朝廷命官，但捏死他们这些人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
    “是，二老爷，我这就去。”下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跑了出去。
    董老二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悠哉悠哉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这两天跑了一趟淮安，还真的是有些劳累了。不过这些事他也并不是很担心，这一次还是能安然度过的，毕竟这牵扯到的不过就是官场而已。
    在董老二看来，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官场。所谓官场，不过就是官员们的生意场。既然是生意场，那就好谈，无非就是钱的事。亏点、赚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了。
    依董家的家底，亏点钱又能怎么样？
    自己就是这么的懂官场，早知道自己也进入官场了。自己要是当了官，那肯定不一样。
    想到这里，董老二只能叹一口气。
    天妒英才，自己从来就没有捞到当官的机会！大明朝失去了自己这样一个好官，当真是大明朝的损失！
    董老二正在那里懂官场，董大户和李志福已经到了盐城知府衙门。
    很快，消息就送进衙门了，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张简修和冯宽的手里。
    知府衙门的后堂当中。
    张简修斜靠在卧榻上，旁边有三个侍女正在伺候着，一个为他揉脚，一个为他按头，还有一个伸手拿水果不断喂到他的嘴里。
    此时的张简修享受着公子哥的奢靡生活。
    而其实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享受。在京城的时候，他家也算得上豪富，他父亲张居正也的确是有权有势，只不过张居正的生活并不是很奢侈。
    当然了，张居正是一个正常的人，在美色方面很是喜好。尤其是戚继光送给他的那一对波斯胡姬，是一对双胞胎，花样玩得又多，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啊全是马赛克的画面，深得他的喜欢。
    只不过人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做可以，别人不行。
    对于儿子，张居正管他一直都是比较严的。他无数次告诉儿子。少年人，戒之在色；贪恋美色，岂是大丈夫所为？


第四六四章 淮安知府来了
    对于父亲说的话、做的事，张家几个儿子也没有敢有异议的，全都乖乖的听话，平日里也也没有什么纨绔子弟的习气；尤其是在女人这方面，更是不敢乱来。
    只不过，这一次张简修扮的是纨绔子弟，所以当冯宽找来几个侍女伺候他的时候，他直接就收下来了。当然了，也就仅限于伺候，弄到床上去他是不敢的。
    如果真的弄到床上去了，他没办法向陛下交代。陛下可不是让他在这里享受的。
    还有一件事非常关键，万一弄出孩子来怎么办？
    到时候无论是陛下还是父亲，全都饶不了自己。把孩子带回京城去？
    张简修可不敢，父亲非弄死他不可。
    正在这个时候，冯宽快速从外面跑了进来，直接来到了张简修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公子，你要救我啊！”
    张简修眉头就是一皱。
    两人刚刚见面的时候，张简修还叫冯宽一声年兄.可是越接触，张简修对这个人就越看不上。
    太废柴了！办事能力没有，而且贪得无厌。最关键的是胆小如鼠，什么事都不敢干，也不知道他这种性格是怎么搞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的。
    在张简修看来，这人简直就是尸位素餐。
    可如果张居正来说的话，他会告诉儿子，这是一个合格的官员。首先，这个人贪污的情况并不严重，虽然从盐商那里捞了不少好处，可是对百姓的盘剥很少，基本没有什么太多的苛政。
    其次，这个人对政务的处理非常得心应手，无论是刑名，还是施政，做的都很不错。所以说，这是一个很合格的地方官员。
    你说他能做得多高、做得多大，那不可能。但是让他在地方上做官，对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于张简修看不上的那些东西，比如胆子小，有的时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毫无担当，那也要分什么事，比如眼前这种事，是个地方官都得下去。
    这些天，盐城里面的抓捕一直都没有停止，甚至搞得牢房里面都已经装不下了。没有办法，只能把兵营倒出来把他们关进去，让官军围着他们免得逃跑。抓来的人、抄来的东西多了去了，很多人的家产都被充公了。
    这样的行为可是把冯宽吓得够呛。
    这位张公子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冯宽觉得自己要疯了！
    果然，这才刚过两天，就来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淮安知府来了。
    李知府摆明了就是来势汹汹，搞不好这一次自己就要完蛋了！
    “起来！”张简修瞪了冯宽一眼说道：“什么事能让你这个样子？你怕什么？本公子不是在这了吗！”
    冯宽心里面依旧很害怕。
    你在这有什么用？你在这，只能说明你没事，你老爹是张居正，谁能把你怎么样？
    就算最后真出事了，你爹也能保你。我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就会被你们扔出去当替罪羊。现在我就夹在你们两者中间，我过的这叫什么日子？我怎么就这么背？
    冯宽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缺了大德了，不然绝对不会遇到这种事。不过他还是听了张简修说话，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张简修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有失体统！”
    “我也没有办法，”冯宽连忙说道：“淮安知府来了。”
    闻言，张简修直接就从卧榻上坐了起来，脸色也激动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说道：“你说淮安知府来了？”
    冯宽点了点头，心里面实在是有些呆掉了。
    眼前这位公子，这是什么情况？
    来了这么一个人，你现在这么激动？
    你激动，我可激动不起来！
    “不是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吗？”张简修说道。
    闻言，冯宽迟疑了片刻，最后有些期期艾艾的问道：“公子，真的要干吗？这样干了的话，就没有退路了。”
    “你怕什么？”张简修一拍桌子说道：“你要干的话，你还有活路；你要不干的话，我马上就走，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吗？”
    “我干！我干！”冯宽连忙说道。
    他心里面也明白，到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也只能是一条路跑到黑了。如果这个时候这位张公子走了，那姓董的非得捏死自己不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眼前这位公子还能保住自己一命，如果他走了的话，自己死路一条。现在自己也只能是期望他不要卸磨杀驴。
    如果这张公子卸磨杀驴的话，自己就完了。
    “你放心吧，我们张家人做事向来都是赏罚分明。这一次你事做得不错，结束之后你肯定有好处，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多谢公子！”冯宽连忙躬身说道，
    “那就去吧。”张简修点了点头说道：“正好我也要看看这位知府大人。说起来我对他还是挺好奇的。”
    “是，公子。我这就去安排。”冯宽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冯宽走了以后，一个身影从后面走了出来，直接来到了张简修的身边，轻声说道：“那个董大户也来了。”
    “是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张简修唰地一声打开折扇，笑着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前面。
    冯宽也看到了淮安知府，连忙笑着走了上去，恭敬地行礼说道：“原来是李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李大人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有去看冯宽，一甩袖子就向里面走了进去。
    冯宽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脚步急切的跟了上去。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堂，李知府当仁不让的就坐到了主座上，茶水也被送了上来。
    喝了一口茶水，李知府瞥了一眼冯宽，瓮声瓮气的说道：“冯大人，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还这么有能耐？”
    语气之中的阴阳怪气，只要是个人，长个耳朵就能听得出来。


第四六五章 替天行道
    闻言，冯宽的脸色就是一变，整个人都不好了，额头上也全都是汗水，下意识的就抹了一把。
    不过他向一个角落瞥了一眼，顿时就稳住了心神。
    张简修此时已经坐在那里，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影卫。
    有他们在，冯宽的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一些信心，同时也明白这一次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该怎么干就得这么干一次。
    冯宽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大人，这话就让下官有些不明白了。不知下官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你装什么糊涂？”李知府怒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我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才跑到这里来找你的麻烦？”
    “我告诉你，姓冯的，这盐城还不是你说了算的地方！”
    “是，”冯宽笑着说道：“的确不是我说了算的地方。毕竟这里也是大明朝的地方，说了算的自然是大明朝的王法。”
    闻言，李知府瞬间就被噎了一下。
    他当然不敢反驳这句话。要是反驳的话，就是政治错误，被传出去的话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不过李知府也不是认输的人，眯着眼盯着冯宽，严肃的说道：“你是打算装糊涂装到底了是不是？”
    这话已经是半带着威胁了。
    冯宽的脸也冷了下来，一甩袖子说道：“大人这话我还是不明白。”
    “冯大人，那咱们就公事公办。”李知府一拍桌子说道：“冯大人你肆意逮捕治下百姓，威逼利诱、贪污腐败、搜刮地皮。你以为这些事没有人知道吗？”
    “我告诉你，已经有人把你的所作所为上报到我这里来了。我今天就是来办这件事的，现在整个盐城由我说了算。”
    “至于你本人，我会把你先看押起来，上奏朝廷请朝廷罢了你的官，然后再治你的罪。”
    如果放在平时，冯宽还真的会害怕李知府，这是一个上司应该有的权力。
    可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冯宽已经不怕了，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再怕也没有用，索性他就豁出去了。
    冯宽直接站起身子说道：“大人，有件事下官还是要和您说清楚的。”
    他看着李知府说道：“我现在叫你一声大人，那也是看在同僚一场的面子上。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到了某个布政使的任上，到了那个时候，谁是上官，谁是下官，那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冯宽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将这封信在李知府的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看到这封信没有？很多人都说我冯宽是个贪官，连李知府也这么说。我就让知府大人好好看看。”
    言罢，冯宽就把身上的官服脱了下去。
    在冯宽的官服里，居然是一件打着层层补丁的破衣服。
    这一幕，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甚至连一边的董大户都没有想到。
    董大户心里很清楚，冯宽就是一个贪官，这些年不说别人了，他从自己这里都贪了不少钱，他绝对不会穷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如果不是穷的话，他为什么要穿这么一件破衣服？
    “看到没？大人？”冯宽举着手中信，对眼前的李知府说道：“都说我有钱、都说我贪钱，都说我守着盐城这个地方肯定能大富大贵。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冯宽摊了摊手说道：“看到我这身衣服了吗？”
    “我也不瞒着你，这些年从我手里过的银子何止千万，它们都去哪里了？”
    “我告诉你，我一点都没留下，每天依旧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人都说海瑞是清官，一点不拿，过着清贫困苦的日子。我告诉你，我冯宽也差不多。”
    “我贪，只不过我贪的钱都被用到了正地方。看看，看看！看看这封信！”冯宽得意的说道。
    李知府的脸色黑乎乎的。
    在冯宽把信拿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这封信出自京城张居正的府邸。
    这封信在这里出现，就足够吓人了。
    李知府不禁转头看向了董大户，不明白他为什么被张家盯上了。难道是真的干了什么得罪张家的事情？
    可是李知府又了解董大户，这个人会办事，一直以来在自己这一片都是一个非常有面子的人物。无论是钱还是事，董大户都能办得很明白，如今怎么会办出这么不明智的事呢？
    一边的董大户也懵了，实在是不明白京城的张家怎么会盯上自己？
    冯宽坐到位置上，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也不瞒你们两位，我现在距离布政使的位置就差一步之遥，只需要一份功劳而已。”
    “现在我们盐城县发现了走私私盐的大案，我当然要好好的查一查。有了这一份功劳之后，我就会一步升迁。”
    “天下这么大，知府一抓一大把，布政使有几个？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我怎么可能不抓住？两位明白了吧？”
    闻言，董大户瞬间就愤怒了。
    原来不是张家要对付我！
    张家只是给了你一个升官的机会，让你拿着一份拿得出手的功劳再去升官。
    你倒好，直接把我们装进去了！你这是踩着我们的血上位！
    贩卖私盐，这是多大的案子？得死多少人？
    这要是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我们这些人都好不了！
    董大户怒视着冯宽说道：“冯大人，我觉得我对你不薄啊。”
    “自从你到了盐城这个地面上，我给你花的钱少吗？您的那一份，每个月我哪一次不是准时准点的给您送过来？”
    “大家都在一个城里，逢年过节的我们还要给您多花点。结果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不求你保着我们，可是你也别踩着我们上位啊！用这么多人的血铺你的路，你难道就不怕遇到鬼吗？”
    “人我都不怕，我还怕鬼？”冯宽登时竖眉冷眼，大声说道：“你少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你平日里欺压良善，盐城百姓苦你久已！”
    言罢，冯宽脸色一凛，义正言辞的说道：“本官这次，就要替天行道！”


第四六六章 百万白银买你狗命
    没等董大户继续说话，冯宽就说道：“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我办定了，谁来都拦不住！谁要是敢挡老子的道，老子就扒了他的皮！”
    坐在墙角的张简修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实在是想不到陛下这个剧本是怎么写出来的，实在是太精彩了！
    关键是这个冯宽的表演简直就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在这场戏开始之前，张简修的心里面还是挺担心的。
    毕竟冯宽这个人看起来就不那么靠谱，而且做这个事，对他的要求有些过于高。如果演砸了的话，那就麻烦了。
    可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在这个场合，冯宽越演越投，还爆发了超神的演技。
    张简修赞叹不已。
    摇着折扇喝着茶，看得那叫一个乐呵。
    至于皇帝用了自己张家的名头，张简修才不在乎。
    这个事将来皇帝会和父亲去解释，根本就不用自己来操心。虽然这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名声，那也无所谓了。
    那边演戏还在继续。
    冯宽一脸的正义。
    董大宝的脸色非常黑。沉声说道：“难道你也不害怕？这几年你在盐城也没有做什么好事，我送你的那些东西我可都是有证据的。”
    “只要我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你还想着升官？你不被充军发配就不错了！”
    闻言，冯宽冷哼了一声，口气之中带着不屑的说道：“你们这些商人怎么能明白什么叫做官场？拿这些东西吓唬谁！”
    “我就告诉你，靠着这些东西想扳倒本官，你是在做梦！”
    “你是什么人？你是这次私盐案的主犯，你拿出来的东西有人信？你还想告我？我就告诉你，这些东西就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
    “知道什么叫官字两张口吗？那就是我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我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在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谁会去帮你分辨是非黑白？”
    “我告诉你，姓董的，这一次，你，我要定了！”
    董大户黑着脸转头看着李知府，沉声说道：“知府大人，难道你就不管一管吗？”
    我管？
    我怎么管？
    李知府心里面已经开始叫苦。
    眼前这个冯宽已经疯了！
    李知府对冯宽说道：“说说吧，你想要怎么样？”
    闻言，董大户差点没坐在地上。
    他没想到这位李知府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不是要命吗？
    难道说你们两个想要谈好了然后把我吃掉？
    想到这里，董大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狠狠地盯着两人不说话。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两人谈成了，一起要瓜分自己，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真以为我是软柿子捏的？
    区区一个冯宽，我还真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如果是张居正亲自来了，那没什么说的，我乖乖束手就擒。人家随便找一个理由都能弄死我，我惹不起。
    可是就凭着一封信，还不知道是谁的一封信，你就在这里耀武扬威，真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董大户的心里面已经发了狠。
    这个时候，冯宽得意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狰狞。
    冯宽咬着牙说道：“我就告诉你们，这一次本官钱也要，权也要！”
    “董大户，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抓你？今天就在这，本官就和你说一声。反正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本官也不怕把话跟你说透。”
    “本官这么多年，穷。那么多钱给本官换来了一个前程，可是人这一辈子光有了钱，命都没了你还要有钱？”
    “我说的这些人，他们的银子我一分都不会要，全都会上交充公。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功劳！”
    “有了这份功劳，我的布政使位置就能坐稳了，到时候我还可以选一个好的地方去做布政使。可就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去，你觉得合适吗？”
    “自从我来了以后，咱们相处的也不错。别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我不抓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我也不多要你的，白银一百万两。”
    “不要觉得多，这一百万两是用来买你的命的。”
    闻言，董大户忽然就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豪迈，声音震得屋顶都颤了起来。
    董大户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您早说呀！何必闹腾成这样？您要是早说了的话，我都不会把李知府请来。”
    “不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行啊，我答应了。”董大户一脸痛快的说道：“我马上就回去准备，等我准备好了马上就给大人送过来。大人，您放心，绝对不耽误您上任。”
    “如此甚好。”冯宽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答应道：“你看看，咱们还是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的嘛！”
    一边的李知府这个时候也说道：“对对对，和气生财。冯大人，能不能把你那封信给我看看？让我也见识见识。这以后你就是我的上官了，说不定我还要找到你的门路。”
    “这个就没有必要了，私人信件。”冯宽笑着把信揣回来怀里，一脸得意的说道：“咱们就这样吧，我也就不送二位了。”
    李知府两人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子笑着就告辞了。
    等到人走了以后，冯宽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脸色还很兴奋，没想到事情居然进行的这么顺利。
    张简修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摇动着手中的折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显然比起冯宽来说，张简修要把事情看得更明白、更清楚一些，他可不认为董大户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
    这一百万两银子给了冯宽，董大户怎么可能甘心？
    买一条人命也不用一百万两。这天下为了钱，不要命的人多了去了。
    虽然杀一个官动静实在是有一些太大，会惹来很多的麻烦，可是绝对用不了一百万两银子。
    这世上有太多愿意为了钱豁出命去的人，他们的命不值一百万。
    杀了冯宽，董大宝都花不了一百万两白银。


第四六七章 我要他死全家！
    看了一眼傻笑的冯宽，张简修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做得不错。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是，是！多谢公子！”冯宽连忙答应道。
    等到冯宽离开之后，张简修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人影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影卫头领。
    张简修问道：“你的人有把握吗？”
    “公子，放心。”影卫头领点了点头说道：“绝对不会出问题。无论他们做什么，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这就好。”张简修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了。
    他决定这两天不出门了，也不在衙门里乱晃，就让这些影卫看着自己。总觉得要有危险，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小命要紧。
    董家大院。
    回到家之后，董大户丝毫不掩饰情绪，抬起手就将一个茶杯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茶杯摔在了地上，碎片飞溅。
    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李知府，董大户阴沉着脸问道：“你有办法吗？我要他死！我要那个姓冯的去死！”
    闻言，李知府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又何尝不想让冯宽去死？
    可是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好办法。
    沉吟了片刻，李知府说道：“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他有京城的人在后面撑腰，我们也不好办。”
    “如果真的把事闹到京城去，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就和他和解算了，找个人谈一谈，一百万不行就少给点。”
    听了这话，董大户顿时就笑了，只不过笑声非常生硬，也非常狰狞。
    他说道：“今天有人可以压着我，从我这拿走一百万。那明天是不是就有人可以压着我，从我这拿走我半副身家？”
    “我告诉你，这一次没得谈！我一定要弄死那个姓冯的！”
    “别说京城了，就算是皇宫里面来人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弄死他！”
    说完，董大宝直接对外面招了招手。
    很快，董老二就走了进来，直接来到大哥面前。
    董老二发现自从见过那个姓冯的之后，大哥的心情就很不好。显然这个李知府没有什么用。
    董老二瞥了一眼李知府，眼中尽是鄙视。
    什么玩意！
    平日里拿钱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是耀武扬威。真到出事的时候，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董大户说道：“你去一趟扬州，去把沈公公和杨大人请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来，今年的收成要少八成；而且从今年开始，他们的收成都没了。”
    “姓冯的断了我们所有人的财路，如果他们不管的话，以后的生意可就没得做了。还有，如果我姓董的要是完蛋了，我一定让他们陪葬！”
    闻言，一边的李知府脸色顿时一变。
    这话看起来是说给别人听的，可他明白，这就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给自己听的。
    李知府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听着。
    董大户说的两个人，哪一个都比自己官大，一个是扬州转运使杨大人；另外一个则是宫里派到扬州的镇守太监沈公公。
    扬州转运使就不用说了，天下一等一的肥差。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无论是能力，还是背后的势力，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东西那都是一等一的，不然你根本就到不了这个位置上来。
    宫里面派到扬州的镇守太监也是一个道理。据说这位沈公公在宫里面有非常厚的跟脚，每年送到宫里面的钱财无数。有的被皇帝拿去花用了，有的用来打点宫里面上上下下的太监。
    “是，大哥。我这就去。”一边的董老二连忙答应道。
    “顺便再让人去一趟南京，给南京督察院的人，还有户部吏部的人都打个招呼。我就不信了，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姓冯的？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李知府这一次真的吓了一跳。
    他一直知道董家很有手腕，背后很有人，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有人到这个程度。
    竟然在南京户部、督察院、吏部居然都能说得上话！
    “怎么说？”董老二缓缓的问道。
    “告诉他们，盐城知府的身子不太好，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让他们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毕竟盐城这个地方太重要了，人死了，事不能耽误。让他们准备好，咱们盐城这片地方不能出乱子，不能因为死了一个知府就让盐城的百姓没有生活。”
    “我明白。”董老二点头答应道：“我马上让人去办。”
    李知府在一边吓得有些肝颤。
    这摆明了就是要弄死冯宽。至于给南京那边消息，就是告诉南京那边，一旦这个人死了，他们就要做好收尾的工作。
    只要京城核实，那肯定是正常死亡。到了那个时候，冯宽就消失了，他做的一切事都没有用了。
    至于新任知府，肯定由南京那边做主，这里边肯定还会有后续的交易。
    董老二走了以后，董大户缓缓的说道：“李大人，有一件事我忘了问你了。这个冯宽是哪里的人？”
    “你要干什么？”李知府皱着眉头说道：“不要节外生枝。”
    “我要他死全家！”董大户咬着牙说道：“他这一次坏了我多少事！给脸不要脸，居然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如果不让他死全家，我出不了这口气！”
    “不要如此！”李知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子阻止道：“动静太大了！如果他死在这里，他全家又都死了，你怎么交代？”
    “我告诉你，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这么干！”
    董大户目光阴狠的盯着李知府，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我非要这么干呢？”
    李知府脸色大变，感觉自己被一条阴狠又睚眦必报的毒蛇盯上了，想了想之后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你非要做的话，你也等一等，等盐城这场风波过去，至少不要让人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第四六八章 刺杀计划
    闻言，董大户这才满意，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里的事办完了，李大人也请回吧。”
    “淮安的事也比较多，不用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回到淮安之后，您也好好准备准备，毕竟这边的事也比较多。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还是要您担待着。”
    “外面给您准备了点东西，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一路舟车劳顿，您也是辛苦了。咱们董家的人从来都不让人白忙活，一点点东西，不成敬意。”
    显然，外面给李知府准备的东西就是给他的贿赂了。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遇到这种事，李大人都很高兴。可是这一次，他心里面却没有那么开心。
    因为李知府明白这个钱不好拿，这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抓在手里容易把自己烫坏了。
    最关键的一点，李知府心里面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董大户做事实在是太嚣张跋扈了！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这种人往往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别看他一时嚣张跋扈，可总会碰上硬钉子。做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你们这么干还怎么和气生财？
    而且居然要杀朝廷的官员，疯了啊？
    不过李知府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董大户也不会听自己的，自己也管不了。
    李知府只能说道：“一定要谨慎一些。”
    董大户站起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李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在什么时候做事不谨慎？这么多年了，您说对不对？”
    李知府也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干脆的站起身子直接就向外走了出去。
    马车后面已经装好了，两个大箱子。虽然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大小就知道不少。哪怕装了两箱银子，这两箱银子也不是小数。
    李知府瞥了一眼箱子，心中就是一突突。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不过李知府的心情就是高兴不起来。
    目送着李知府离开，董大户的脸色阴沉不定，随后缓缓地转回了身。
    一边往家里走，董大户一边说道：“去把张老三找来。”
    “是，老爷。”旁边的人连忙恭敬的答应道。
    张老三，是董家养的一个人，从小就是街上的混子，后来学了一身拳脚功夫，直接就当了水匪。
    前些年到处闹倭寇，张老三又跟了倭寇。只不过倭寇的好日子根本就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打得抱头鼠窜。
    如果不是董家人把张老三救了，恐怕张老三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如今张老三身边几十号兄弟，都靠董家养着，这些年也帮董家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是在董大户转战了私盐行当之后，没少帮他伸伸手。
    只不过在走上了正路之后。董大户就不怎么用张老三的人了。
    这些年，张老三整个人也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那么喊打喊杀的了。
    张老三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这是一个官员。他一副斯文人的打扮，如果再拿上一本书的话，那就更像了。
    看了一眼张老三，董大户没说什么。
    这人啊，往往是最缺什么就补什么。看看他这个样子，哪像一个曾经当过倭寇的人？
    董大户说道：“坐吧。”
    张老三也没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伸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拿过来一个水果咬了一口，笑着说道：“还是大老爷你这里的东西好吃。”
    这句话有些一语双关。
    董大户无所谓，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这次的事有些大，能干吗？”
    “干谁？”张老三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问得很随意，似乎很是无所谓。
    “杀了冯宽。”董大户目光灼灼的问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刀还快不快？”
    “冲进衙门杀吗？”张老三有些震惊的说道：“那可是造反！大老爷胆子也太大了，这事恐怕没什么人敢干。”
    “你疯了，我还没疯。”董大户没好气的说道：“我只要他死，至于该怎么干，由你来决定，但是不能牵扯到其他人。”
    “明白。”张老三拍了拍手，笑着说道：“这就简单的多了。不就是让他去死吗？是个人就会死，谁也不能永远活着。”
    “不过，大老爷，话得说在前头，钱您得准备好。”
    “说说你打算怎么干吧？”董大户说道。
    “简单，找个人溜进去，让他在房间里面上吊就行了。这年头想不开的人太多了，上吊也很正常。”张老三笑着问道：“您说呢？”
    “溜进去？”
    董大户想了想问道：“有把握？”
    “您就放心吧，衙门里又不是没有咱们的人，进去个把人算什么事？根本就不算事。您给个时间，什么时候动手？”
    “不是现在。”董大户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准备好，什么时候动手我通知你。”
    董大户虽然对李知府说话的时候很嚣张，但他最想做的事其实是安安稳稳的把冯宽降服，让他把自己的所有人放了，然后继续乖乖地给自己做狗。
    真真正正动手杀冯宽的话，危险还是实在太大了。
    狠话要说，但是做事的时候却不能这样。董大户只是想做一手万全的准备。
    派人去扬州请人来，看看扬州那边能不能降服冯宽。如果扬州的人到了，冯宽还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就是一个疯子，不弄死他，大家都要完蛋，
    关键是这件事也要让扬州的人知道，这种坏事不能自己一个人干，至少要把他们也拉下水。
    这样一来大家的捆绑就更深了，算是一箭双雕，到时候他们想把自己抛出去都不行。
    张老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道：“听大老爷的。您老怎么说，就怎么办。我回去找一个能动手的人，干完就把人送走。”
    “大老爷您放心，我会安排他去泉州。如果不对的话，立马出海跑路。”
    “不行。”董大户直接摇头说道：“送走，直接送走，让他出海。给足够的钱，让他在外面待个三年五年再回来。”
    “也行。”张老三点头说道：“那我就回去找人了。”


第四六九章 影子
    “那你就去吧。”董大户摆了摆手说道：“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你放心，钱方面不成问题。”
    “我明白。”张老三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张老三也离开了之后，董大户看着他的背影，脸色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他就不信，这一次冯宽还不死！
    与此同时，淮安府。
    朱翊钧送走了潘季驯，伸手从陈矩的手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和潘季驯聊得很好，不过也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位老潘实在是太想向自己展示他这些年的辛勤成果了，每天抱了一大堆的资料不停向自己介绍他的这些东西。他是在害怕自己不给钱。
    实际上，朱翊钧在过了前两天的新鲜劲以后，根本就不想再听了。因为这些都是些很杂的东西，有些自己都听不懂，这也不是后世的技术；即便是后世的技术，自己也不懂。
    自己已经决定支持潘季驯这么干了，也在想办法给他筹钱，只不过短时间内还不太行。对于自己来说，做一个好皇帝的方式就是我支持你去干，但我没必要全都知道，要学会放手、学会放权。
    自己相信潘季驯，你只要把事情干好就行了，不用什么事都向我汇报。
    可是如果不听，朱翊钧还害怕伤了老潘的心，毕竟人家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搞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为大明朝费尽了心血。现在他讲给皇帝听，皇帝不听，这就不太合适了吧？
    于是朱翊钧只能硬着头皮听潘季驯讲了一些自己不爱听也听不懂的东西。
    又喝了一口茶水，朱翊钧这才说道：“盐城那边有没有送消息过来？这两天他们都在忙什么？”
    “回陛下，有消息送过来。”陈矩连忙说道：“影子刚刚送过来。”
    说完，陈矩一脸严肃的将一份密奏递给朱翊钧。
    伸手将信封拿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火封没有什么问题，朱翊钧这才把信撕开，从里面拿出了信纸。
    把信纸展开看了一眼，朱翊钧的神情有些诡异。
    朱翊钧说道：“让影子进来一趟。”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影子，是影卫的首领。
    对于这些突然从暗中冒出来的身穿黑衣服的家伙，陈矩其实并不是很了解。毕竟他没有在京城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些年一直都在忙外务府的事，还有就是皇庄的事。
    宫里面的事，陈矩知道的不太多，不过他也向宫里面的人打听过，据说这些影卫出现的十分突然，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知道这些人深得皇帝的信任。
    比起宫里面的那些人，影卫要更得皇帝的信任。而且这些影卫做起事来非常强悍，做事也更加肆无忌惮，基本除了陛下的话以外，他们谁的话都不听。
    尤其是那个叫做影子的影卫首领，整日里蒙着脸，搞得好像要干什么坏事一样，很多人都在猜这个影子长什么样。
    很快，影子就走了进来，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陈矩站在一边，发现影子根本就不开口，跪在那里的姿势也很古怪，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协调感。
    其实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单腿跪地的姿势。
    朱翊钧说道：“盐城来的消息，淮安知府李清波已经回来了。董大户送给他的礼物，也被他用大车拉回来了。你带着几个人去一趟，把他抓了。在城外动手，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来，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他被抓了。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就做成是劫匪做的。”
    “是。”影子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前往淮安府的路上。
    李清波坐在马车上，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距离淮安府越近，李清波的心情就越好。
    总算离开了那个破地方。
    一想到董大户狗面生毛的嘴脸，李清波现在还有一些心惊胆战。
    刚离开盐城，李清波立马下车查看了那两口箱子，一口箱子里面全都是金灿灿亮晶晶的金元宝，另外一口箱子里面则是各种珠宝，这些东西都很值钱。
    走这一趟，虽然受了不少的气，也没有办成什么事，但还是不亏本的，至少拿到了这么多的好处。这让李清波松了一口气。
    “大人，前面有人拦路！”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跑了过来，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这些人恐怕是来者不善。”
    闻言，李清波就是一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官道亨通，难道还有人想在这里劫持自己不成？
    这里距离淮安府可不远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有这么大胆子？
    “那是什么人？”李清波故作镇定的沉声问道。
    “不知道啊，他们全都穿着夜行衣，看起来也十分神秘，而且全都带着家伙，看起来很是不同寻常。”手下人语气非常急切的说道。
    “有多少人？”李清波压住心头的恐慌连忙问道。
    要知道，这一次自己去盐城虽然不是大张旗鼓的去，可是也带了将近二十名的随从，其中护卫就有十四个人。如果对方来的人少的话，自己的随从绝对不会如此的慌张。
    “看起来有一百人。”随从连忙说道：“他们的手上都带着火器，看起来十分吓人，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火器。”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就发生了混乱。
    还没等李清波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就已经冲了上来，直接就将护卫打倒在了地上，速度非常快。
    李清波的这些护卫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几招就被人放倒了。
    一个为首的黑衣人径直迈步向着李清波所在的马车走去，根本就不在意周围的混乱。
    哪怕有护卫朝他冲过去，也会被他身边的人直接架住打倒。
    在整个场地当中，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李清波的马车前面。
    李清波用左手使劲压着抖得不行的右手，惶惶不安的坐在马车上，也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领头的黑衣人。


第四七零章 阳春面
    这人倒不像其他的黑衣人一样穿着夜行衣，而是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脸上也系着一张黑色的面纱。
    这人肯定是首领了。
    他的手里面拿了一种李清波根本就不认识的玩意，看起来古古怪怪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某种火器，因为李清波在周围的黑衣人手里也看到了这种火器。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看起来非常像鸟铳，不过肯定不是鸟铳。
    如果有一个专业的人在这里，就会告诉李清波，这些黑衣人手里面拿的东西叫做枪。为首那个人手里面拿着那把枪，俗名被称为盒子炮，官方名称叫做毛瑟C96手枪；他手下拿的那些枪，俗称老套筒，官方名称汉阳造。
    这些黑衣人的腰间挂着刺刀，斜背着手雷。这些玩意可不是大明自己制造的，全都是朱翊钧从系统里面搞出来的，数量不多，而且换一个就少一个，用一个就没一个，他也只能咬着牙装备了自己的影卫，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朱翊钧敢如此大摇大摆行动的原因。有了影卫，加上自己给他们的装备，朱翊钧对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另外就是这些人的训练和装备，也为以后大明朝的火器部队打下了基础。
    是的，朱翊钧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火器部队，他知道什么是未来。所以在这方面，朱翊钧从来都不介意做尝试，这些影卫就是为后来的人打一个样，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朱翊钧知道的不多，但是也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不说其他的，光是二战时候日本那些看起来很落后的战术，拿到这个时代来也是很先进的战术。
    大炮轰，步兵冲；大炮轰完，步兵冲。
    有了装备优势之后，这样的战法就变得无敌了。再加上特种作战策略，朱翊钧相信效果肯定会非常好。
    只不过在这些方面，朱翊钧并不是很擅长，只是提供了一种思路，做了一个样板而已。剩下的东西，朱翊钧已经交给戚继光和俞大猷了，这些人才是专业的战术专家。
    在这个时代，用鸟铳那种破枪戚继光都能打造一支八千人的枪骑兵，直接揍得俺答汗嗷嗷叫。现在有了更好的枪，自然就更不成问题了。
    自从自己开始提供装备以后，各地都已经开始整训了。京城在练兵，戚继光在练兵，马芳也在练兵。总之，这几年自己给了他们很多钱、给了他们很多装备，他们就在练兵、练兵、练兵。
    甚至连辽东的李成梁也在练兵。
    等到朱翊钧解决了南方的事情之后，就轮到北方了。
    有了这样的作用，影卫的战斗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徒手格斗、枪械，反正样样都行。因为不行的人早就已经被派到别的地方去了。
    影子来到李清波的面前，缓缓的说道：“不要吵，不要叫，你的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请你配合。”
    李清波怒视着他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
    “淮安知府李清波，”影子面无表情，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我们找的就是你。现在跟我走吧。”
    说完，影子就对身后的人一摆手。
    两个影卫直接冲上了马车，把李清波按住，然后从两边夹住他，顺便把他的嘴也给堵上了，让他不能发出一点的声音。
    马车很快就被赶离了大路，朝着一个不知道的方向而去。
    坐在马车里面的李清波吓得够呛，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因为这些人把他的眼睛蒙上了，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带来的恐惧是足够吓人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嘴里的破布被人拿掉了，李清波就忍不住了，“兄弟，兄弟！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商量！”
    李清波笑着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要自误啊。咱们好说好商量！你看看，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忙！如果你们想要钱，马车后面就有两箱子。如果你们觉得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们拿一些过来，千万千万不要犯错误！”
    “如果你们杀了我，那就是杀官。杀官就是造反。到时候你们无论走到哪里去，都没办法逃脱朝廷的追杀，这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你把我放回去，我保证，既往不咎！”
    看了一眼李清波，影子说道：“把嘴闭上。我问你答，没问，你不要说话。”
    “好好好！”李清波连忙点头说道。
    夜幕时分。
    朱翊钧坐在一家面馆的桌子面前，唏哩呼噜的吃着一碗面条。
    伸手从碗里面夹起了一块大肉放进嘴里，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拿起一块蒜咬了一口，再一次满意的点了一点头。
    这种面是淮安当地的一种面条，朱翊钧吃过几次之后就喜欢上了。看起来和后世的阳春面有一些像，但是又不太一样。
    这面里的肉，是朱翊钧自己加进去的。
    阳春面在这个时候有没有，朱翊钧其实也不太清楚。毕竟关于阳春面的传说，要追溯到鞑子侵略时期的某一位下江南的皇帝，据说还是这位皇帝亲自命的名。
    在朱翊钧看来，这位皇帝一辈子可能就干了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写诗，毕竟一辈子做诗两万多首也是很难得的；另一件事就是走遍大江南北吃东西，然后给东西命名，有点像舌尖上的中国。
    不管怎么说，面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和后世的阳春面有没有什么关系。
    吃完之后，朱翊钧还喝了一口汤。
    放下碗，擦了擦嘴，朱翊钧端起茶水漱了漱口。
    转头看向陈矩，朱翊钧说道：“你站在那有一会了，有什么事啊？”
    “回陛下，影子回来了。”陈矩躬着身子说道。
    “让他进来。”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第四七一章 盐城决战
    时间不长，影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直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声音有一些沙哑的说道：“陛下，口供已经拿到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说说。”
    影子双手呈上审讯的口供。
    朱翊钧接了过来，一边看着口供，一边听着影子汇报。
    这份口供上记载的东西倒不怎么复杂，基本都是李清波这些年收受贿赂的事情，其中着重的讲了这一次董家的事。
    李清波说董家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只不过就是每年给他送钱，寻求他的庇护而已。而他对董大户走私私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唯一有点价值的消息，就是他汇报了董大户准备干的一些事，比如董大户要去找的人、要杀冯宽全家之类的。
    这些事，朱翊钧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喊，每个人都想做，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理想，可是又有多少能做得到的？
    影子在旁边把这一次行动的细节说了一遍。
    这种事对影卫来说没有什么难的，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路口，直接就把人截了下来，然后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进行审问。
    至于说对方会不会说实话，根本不在影子的考虑范围之内。按照影子的审讯，对方根本就不可能不说实话。命不要了吗？
    对付这种贪官，根本就不用什么太复杂的手段。如果真的是那种正直有理想、不怕死的人，影卫就不干这些事了。
    像李清波这种，基本一威胁就什么都说了。如果威胁他本人不行，还可以威胁他全家，实在不行还可以动刑。严刑拷打一番，能扛住的人可不多。如果李清波真的能扛得住的话，还要敬他是一条汉子。可是他车上那么多钱财，也是他没有办法抵赖的。
    在这方面，影子驾轻就熟。
    朱翊钧听了些，就摆了摆手。对于这种事，朱翊钧没有什么兴趣。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说道：“收拾一下，咱们去盐城。”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影子的汇报，陛下也没有瞒着自己。陈矩当然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去盐城。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盐城已经要了到决战的关键时刻。在这样的时刻，陛下肯定是想要过去的。
    朱翊钧来淮安，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潘季驯。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盐城那里才是自己的主战场，那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一边的影子迟疑了片刻，问道：“陛下，淮安知府怎么处理？”
    闻言，朱翊钧才想起来。
    李清波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刚刚自己根本都没关注。不过眼前还不能把他的消息公布出去。
    朱翊钧说道：“这个人留在漕运总督衙门，你们找人看押起来。明天我会和潘季驯说，这里的事就让他先管一管。”
    “是，陛下。”影子恭敬的答应道。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让人把潘季驯找来了。不过具体的事没有和他说，免得横生枝节。
    把事情交代给潘季驯之后，朱翊钧就带着人离开了淮安。
    潘季驯也没有问，一来他根本就不好奇，毕竟他想要干的事和这些事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二来他也知道，陛下的事不要打听，
    现在的自己已经得到了陛下的信任，陛下也决定让自己干自己想干的事了，而且还给了足够的钱。在这样的情况下，潘季驯已经很知足了。不要再节外生枝，这是他不断告诫自己的事。
    原本潘季驯还打算送送陛下的，结果被陛下拒绝了。潘季驯就明白了，所以就什么都没说。
    离开淮安之后，朱翊钧一行人直奔盐城。
    坐在马车上，朱翊钧看了一眼在身边伺候的陈矩，直接问道：“扬州的镇守太监是谁的人？”
    闻言，陈矩就是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的茶盏打翻。
    在听到了影子的汇报之后，陈矩就知道这是一个麻烦。
    宫里面为什么要派人手到地方上去？
    除了办事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给宫里面多一双耳朵，有什么事你要及时的向宫里面禀报。
    现在可倒好，你不但不向宫里禀报，还跟地方的人勾结在了一起，帮着他们一起欺瞒朝廷，干了对不起皇帝的事。这是你一个太监应该做的事？
    这件事如果出了的话，这个太监绝对没有好下场。最关键是他身后的那一溜太监都不会有好下场。
    陈矩迟疑了片刻，说道：“回陛下，这位沈公公是宫里面张公公的人。”
    听了这话，朱翊钧就是一楞，
    说起来，宫里面姓张的太监还真的不少。有现在执掌东厂的张诚、掌管兵仗局的张扬，还有宫里面的张鲸。
    不过朱翊钧知道，陈矩说的不是他们三个之中的一个，陈矩说的这个太监是张宏，是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不怎么出现了的一个人物。
    张宏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在李太后的身边，也是宫里面资格比较老的公公。他的权力已经被削减得差不多了，除了派驻到各地方的镇守太监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权力了。
    没想到就这一项，还搞出了事情？
    不过朱翊钧也明白，这是常态。之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到了自己这里行不通。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陈矩在一边很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其实对于这位宫里面的张公公，无论是陈矩还是张诚，都想取而代之。
    之所以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人已经年纪大了，而且不掌握什么权力了，现在在宫里面就负责伺候太后。
    另外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平衡。陈矩和张诚这两人现在平衡，虽然看起来陈矩比较强大一些，可在地位上两个人是对等的。一旦有一个人上去，就要压另一个人一头，这个平衡就会打破了。


第四七二章 家书
    原本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种平衡，基本谁都不会去挑动这根弦，都会维持这种平衡，一直等到有一种情况打破这种平衡。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一次，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如果扬州的那一位沈公公被处罚，很难说不会波及到宫里面的张公公。如果波及到了他的话，肯定会打破这种平衡。
    现在就要看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陈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发现他正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魂游天外的状态。陈矩也不敢打扰他，直接坐在另一边。
    对于眼前这种情况，朱翊钧其实早就已经想到了。这次的案子无论牵扯到谁，自己都不会觉得奇怪。自己之所以搞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把这些事全都弄清楚。
    等到朱翊钧来到盐城的时候，这里还算平稳。
    一行人进了城，朱翊钧把其他人安排好之后，自己带了几个人就去了知府衙门。
    张简修得知皇帝要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在知府衙门迎接。
    至于冯宽，是没有资格到这里来的。
    见到张简修要行礼，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免礼，私底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来，过来坐坐。”
    张简修听了这话，还是恭谨地行了礼，然后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看着张简修一板一眼的样子，朱翊钧摇了摇头，有些随意的说道：“你怎么和你父亲一样？张先生每一次都这样，你也这样？按照寻常百姓家的话来说，咱们也算是师兄弟。”
    张简修可不敢答这个话，只能在一边笑着。
    自从跟着陛下出来以后，张简修就已经意识到了当今陛下的不同寻常，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敢再造次。
    谁知道当今陛下心里面在想什么？
    张简修不敢想也不敢猜，但是他明白做一个臣子保持住自己的本分就可以。
    也没有再去为难张简修，朱翊钧笑着说道：“说说吧，这几天都过得怎么样？朕可是听说了，你在这知府衙门的日子过得不错。”
    闻言，张简修连忙说道：“回陛下，臣也是为了……”
    没等他说完，朱翊钧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随后说道：“不用说这些了，朕已经知道了。说说正事吧。”
    敲打了一句话，朱翊钧果断转移了话题。
    张简修心里面也没有底，连忙说道：“这次事情有些复杂，姓董的动作很大，找来了淮安知府。”
    张简修把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都和皇帝说了一遍。
    说完，张简修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那个姓董的好像是愿意和解，可是我看他好像不会和解。”
    “说说你的理由。”朱翊钧笑道。
    “臣以为他不会这么痛快的拿出一百万两。这个钱可不是小数，无论拿去做什么，这些钱都足够了。”张简修缓缓地说道：“其次，如果这次他被人勒索了一百万，那下一次他怎么办？”
    “还有就是眼前的这些人都被抓了，他的生意也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如果他不找回这个面子，以后恐怕没有人跟他做生意了。”
    “说的有道理。”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所以董大户已经去找人了，这一次找来的人来头不小。扬州转运使和扬州镇守太监，已经在路上了。”
    闻言，张简修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能想到扬州转运使肯定牵扯到了这个案子，可是没想到董大户居然能把人招呼来。要知道，官员收钱办事和一个招呼就过来可完全是两码事，这里面有本质的区别。
    显然这位董大户的能力和影响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这件事恐怕还是没有完。
    朱翊钧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要知道，在后世，贪腐这种问题也一直都很严重，出现坍塌、出现窝案，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行了，安排个地方，朕休息一下，等着人上门。”朱翊钧笑着说道。
    “是，陛下。”张简修连忙站起来身子恭敬的答应道。
    吃了饭之后，朱翊钧又简单的做了一些安排，然后就回去休息了。接下来的事对自己来说就好办的多了。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的不算晚，在院子里面活动了一番。
    朱翊钧把张简修叫了过来，陪着自己一起吃早饭。
    只不过饭还没吃完，外面就有人送了一封信进来。
    张简修接过信，发现信是父亲写过来的。他根本就没看，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这是家父送来的信。”
    闻言，朱翊钧笑着说道：“你父亲写来的信，那就应该是家书。自己看吧，就不要给朕看了。”
    “是，陛下。”张简修答应了一声，便把信打开了。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信上并没有写什么家长里短，通篇都是父亲对自己的叮嘱。当然了，不是让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而是让自己好好照顾皇帝，一定要保护好皇帝的安全、照顾好皇帝的起居。
    在这封信上，张居正就像一个有了叛逆儿子的老父亲，对这个叛逆儿子操碎了心。只不过这个叛逆儿子不是张简修，而是朱翊钧。
    在信件的最后，张居正还告诉张简修，朝廷派的人张学颜快要到了。等到张学颜到了以后，好好配合张学颜。
    想了想之后，张简修觉得这封信还是要给陛下看看。陛下要是看不到这封信的话，等同于毁了父亲的一番心意。
    张简修将信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朝廷派了人过来。”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楞，伸手就把信拿了过来。
    快速看了一眼，朱翊钧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张先生对朕爱之深，朕当真是惭愧至极！”
    人家是在夸自己的父亲，张简修也没办法接话。如果换成别的人，还能替父亲谦虚几句。可是皇帝这里不行，张简修就只能在一边听着。
    将手中的信放下之后，朱翊钧说道：“来的倒算及时。”


第四七三章 给京城断食盐
    钦差的到来对朱翊钧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自己搞的烂摊子会有人给收拾。要不然自己都准备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潘季驯来做了。
    你老潘不能总想着拿好处不办事吧？
    现在看来，老潘的运气是真的好，这次烂摊子又用不到他收拾了。张学颜的到来，也让自己可以继续大步向前走。
    “陛下，扬州来的人已经进城。”影子这个时候来到了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他们已经朝着董家去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等着吧，相信他们很快就过来了。”
    朱翊钧并没有等太久，扬州的人到了董家之后，很快就朝着知府衙门的方向而来了。一路上虽然没有摆什么太大的排场，但是来势汹汹的足够吓人。
    冯宽也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跑来找张简修了。
    “张公子，我可怎么办啊？”冯宽一脸紧张，又恶狠狠的说道：“这个姓董的实在是不识好歹！明明都已经答应了，现在还来这一套！”
    董大户在不断的加码，这让冯宽心里面有些没底气了，毕竟自己眼前只有一个张居正的儿子，真有什么事的话，人家跑了，自己怎么办？
    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自己活命了，恐怕全家的命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冯宽急得不行了，生怕张简修抛弃他。
    张简修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之前不是已经都交代过你了？快点去吧，这次的事情办好之后，你的机会就来了。”
    冯宽心里面那叫一个无奈，现在都不想要什么机会了，机会对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自己现在想要的就是能安安全全的活着。
    “去吧。”张简修笑道。
    等到冯宽走了以后，朱翊钧就从后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多谢陛下夸奖。”张简修躬身答应道。
    事实上，张简修的心里面并没有多高兴。毕竟这次演的是一个纨绔子弟，说实话有点丢人。
    君臣二人找到了衙门二堂的一个角落，悄无声息的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已经重新布置过，显得更加地隐蔽，仿佛在这间屋子当中，这个位置已经消失掉了，人坐在这里基本不会被发现。
    两人刚坐下，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就见到冯宽笑嘻嘻地将几个人引了进来。
    看得出来，这一次来的人都是大人物。中间一个太监十分显眼，应该就是扬州镇守太监沈公公。他的身材有些胖，看来在扬州这些年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互相推辞了一番，他们便各自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朱翊钧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坐了一个中年的男人，面容方正，气质儒雅，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读书人。
    这个人应该就是扬州转运使杨元雅。
    此时杨元雅坐在那里，面带笑容，脸色也很和蔼。
    看了一眼冯宽，扬州转运使杨元雅缓缓的说道：“听说最近盐城有些不太平，好像发生了一些事，已经影响到我们扬州转运使衙门了。”
    “冯大人你应该知道，我们扬州转运使衙门的职责。这天下的盐都要由我们这里转运出去，甚至连京城的盐也要由我们这里转运，边疆的将士也等着我们的盐吃饭。盐城，这里本身就是天下食盐的中心，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得好的地方。你来到这里了，待的也不错，何苦折腾？”
    “大人，这不是我要折腾。”冯宽面无表情的说道：“实在是这些人目无王法！他们居然敢贩卖私盐，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是吗？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案子？”扬州转运使有些吃惊的说道：“这倒是本官没有想到的。既然有这样的案子，就一定要查，要彻查清楚！”
    “不过冯知府，有件事你要明白，你查案子可以，但是不能影响了食盐。这食盐可是关系到大明的百姓，现在让你这么一搞，这京城的食盐都供应不上了。是你查案子重要，还是给京城供应食盐更重要？”
    闻言，冯宽就是一哆嗦。
    这帮人太狠了！
    冯宽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居然想要给京城断食盐！
    没等冯宽说话，一边的扬州镇守太监沈公公也开口了。
    “这种事本来是不归咱家管的，咱家也不应该到这个地方来。”沈公公拿腔作势的说道：“可咱家是宫里面派来的人，如果有什么事影响到了宫里，咱家自然是要上报的。”
    “这一次咱家过来就是看看，你们说你们的。不过冯大人，如果真的有这个事的话，咱家还是要第一时间报给宫里知道的。毕竟这么大的事，宫里也要提前做个准备。”
    这是刺裸裸的威胁！
    就是在告诉冯宽，如果你这么搞的话，我就向宫里面告状，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做死的惨！
    冯宽连忙说道：“大人，沈公公，我只是追查贩卖私盐的案子，可从来都没有想过停下食盐。两位要明察啊！”
    “可是的确影响到了。”杨元雅一抬手说道：“整个事，重要的不是经过，而是结果。你这么做的确是影响到了。对了，听说你做这个事是因为要有进一步的升迁了？”
    一边的董大户突然颇为阴阳怪气的说道：“人家岂止是要升迁，而且还要做到布政使的任上去。怀里面揣的是京城张家来的信，自然有这个底气。”
    “是吗？杨元雅一愣，随后就抱着拳说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不知道这信能不能给我看看？”
    听了这话，冯宽迟疑了片刻，随后咬着牙摇了摇头说道：“大人，这私人信件就不方便了吧？”
    “是吗？”杨元雅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说完，他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猛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大声呵斥道：“冯宽，你是疯了吧？”


第四七四章 自戕
    冯宽差点一哆嗦，猛地站起身子，一脸疑惑的看向杨元雅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杨元雅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伸手指着冯宽说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居然为了升官干出这样的事？”
    “官位是好东西，但是也不能太过分了。谁都想升官，我也想。可是升官也不能这么干吧？”
    “你难道真的要踩着所有同僚的血上位？真的就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冯宽，你要干什么？难道要把江南杀得血流成河吗？”
    “大人，大人，我没有！”冯宽连忙摇头说道。
    杨元雅走到冯宽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本官是扬州转运使，官虽然不大，可是外任做到我这个份上，也就算到头了。”
    “你能升一步，自然是好事。老夫也不是那种既贤妒能的人，谁有能力谁就上，反正也盖不过老夫。官做到老夫这个份上，也算是到头了，毕竟老夫的身上还兼着户部侍郎和督察院的差事。你也知道，这些差事看起来没什么，真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用的。”
    “你冯宽为了当官，把所有人都害死，现在要把我也害死。我问你，你想干什么？你想做锦衣卫还是想做东厂？难道你真的要自绝于官场吗？”
    “大人，大人，我没有！”冯宽连忙说道。
    “我告诉你，”董大户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一脸得意的说道：“我告诉你，这一次我不光请了沈公公，也不光请了杨大人，我还给南京去了信，南京的户部、礼部、吏部全都接到了我的消息。”
    “对了，还有都察院。”董大户在一边得意的说道：“这一次的事，你就别想着跑了。我告诉你，乖乖的等死吧！我要是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不然的话，全家都得死！”
    冯宽这次真的懵了。
    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董大户，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杀千刀的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冯宽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扬州转运使、宫里面的人，南京的都察院、户部、礼部、吏部，如果这些人全都针对自己的话，自己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根本就没有什么退路可言了。真到了这样的情况，自己真的就完蛋了。这个家伙说的对，自己要是不听话，真可能死全家。
    即便是张家，也不可能保自己。他们因为自己一个而得罪大半个江南官场，实在是有些犯不上。自己要想办法自保了，要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当呢？
    冯宽的心里面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刚想开口，又突然把嘴闭上了。
    他刚刚想把张简修喊出来。
    只要把这位张公子出来，所有人就知道这件事是他干的，这些人报复的目标也会针对上他。
    不过在这一瞬间，冯宽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如果自己把张公子喊出来，那么事情真的就闹大了，到时候张家也不会保自己了，罪魁祸首肯定还是自己。
    江南的这些人也不会把张公子怎么样，他们虽然势力庞大，可是如果真的和张居正打起来的话，结果还真的就不一定怎么样。这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
    “你想怎么样？”冯宽红着眼睛咬着牙说道。
    “简单，所有人都放了。”董大户在一边笑着说道：“至于理由，你自己找一个，这个不难吧？我要当到你这个份上，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可以，可以。”冯宽连连点头说道。
    “那就这样吧。”一边的杨元雅站起身子说道：“你看看，不就是一场误会吗？解开就完了吧！”
    说完，杨元雅站起身子想往外走。
    毕竟他也是一个官员，这一次帮着董大宝干这样的事，心里边还是有些不太对。接下来的事，他有些不想掺和了。反正冯宽已经答应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不过这个时候，董大户向前走了一步，直接拦在了杨元雅的面前说道：“大人，这事恐怕还不能就这么完了。”
    “什么意思？”杨元雅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为了自己升一个布政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抓了这么多的人。可是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在整个官场上来说，这也就是个小事而已，牵扯的也不过就是个盐城，再闹能闹腾到哪里去？”
    “可是如果他把咱们的事捅上去，那恐怕就不是一个布政使。到时候恐怕就是一个巡抚，甚至是六部侍郎了。”一边说着，董大户一边走到冯宽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人呐，有了一次之后就不能相信了。”
    “那你想怎么办？”杨元雅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咱们冯大人受到小人蒙骗了，查错了案子、抓错了人，幸亏及时悔悟。明白了，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把人都放了。虽然把人都放了，但心里面还是很惭愧，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身为地方父母官，居然做错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无颜面对圣上、无颜面对朝廷，于是决定自戕以表忠心。”
    一边说着，董大户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药，笑着问道：“冯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对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冯大人，你的家小，你可以放心。毕竟你在盐城的这些年，也为本地百姓做了很多好事。这一次知错就改，做出了这样的事，盐城上下百姓都很惋惜，所以自发的把你的家眷养了起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一段佳话？”
    “清正廉洁的官员，办错了事居然就自杀了。当地的百姓感念其恩德、奉养其全家，这是要上史书的。”说完，董大户就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脸上全都是不屑和嘲讽，也十分得意。
    “我不，我不！我不能死！”冯宽顿时就激动了起来，连忙大声喊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朝廷命官？你仔细看看，在场的谁不是朝廷命官？”董大户更加大声的说道。


第四七五章 你也配叫一声师相？
    冯宽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究竟是……
    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喊道：“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董大户笑着说道，同时伸手从怀里面拿出了一张纸，直接放到了冯宽的面前，“看到这个没有？你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份遗书，你的遗书！看看，看看！写得多好、多么有文采！上负圣恩、下愧黎庶，轻信小人、误犯大错，无颜苟活于世，自戕以谢罪。”
    “来来来，冯大人，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咱们这事就算成了。”
    ”我不要，我……”冯宽突然来了力气，一边挣扎着往外跑，一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这个时候，董老二走了上来，一把就抓住了冯宽。
    “来人？”他拎着冯宽，冷笑着说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想着来人了，整个衙门没有人敢进来，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就乖乖地认了。”说着，直接就把冯宽按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冯宽越发激烈的挣扎了起来，猛地喊道：“救我！张公子救我！张公子，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可能是为了你！”
    现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董大户四下看了看，猛地说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什么人在这里，出来见一见，没什么不能谈的。在江南，我姓董的说话还是有点用的。不如出来咱们交个朋友，看看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咱们也好商量一下。”说完，他抱着拳，一脸严肃认真的向四周转了一圈，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虽然不知道冯宽喊的这个张公子是谁，可是从冯宽现在这个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张公子对他的意义肯定不一般，在这个时候居然被他视为救命稻草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叫出这个张公子，那这人必然有特殊的本事。
    无论这个张公子有什么特殊的本事，都不能留这个人了，毕竟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逼迫冯宽自戕之事。这个事要是传出去的话，自己这些人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连杀官的事自己都敢干，也不怕再把事闹得大一些。
    张简修满头黑线的看着冯宽，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冯宽居然把自己给卖了！还真的是靠不住，这种人真的该死！
    这个时候，张简修也能松一口气了，毕竟皇帝在这里，这件事不用自己做主了。
    如果像之前那样，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那这件事就麻烦了。这件事如果让自己来做主，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了一眼张简修，朱翊钧笑着说道：“既然他们想让你出去，那你就出去吧。看看他们怎么说，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惊喜。”
    “是，陛下。”张简修答应了一声，就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杨元雅几人都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张简修的身上，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见到张简修走出来，董大户对着张简修说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他现在也看明白了，这次的事好像都是眼前的这位公子弄出来的，冯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这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冯宽像疯了一样。
    只是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现在知道的就是对方姓张，可是光姓张这个事说明不了什么，朝廷姓张的大佬可不是有一两位那么简单，也不知道这个张公子究竟是谁的人？
    “在下张简修，见过诸位大人。”张简修直接越过了董大户，向着他身后的扬州转运使杨元雅和镇守太监说道。
    闻言，杨元雅的脸色就是一变，面色难看的问道：“可是张公子当面？”
    “正是，”张简修笑着说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人。说起来我上一次见大人还是两年前了。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大人的时候，大人是到家里面去辞行的，好像就是那个时候上任的扬州转运使吧？没想到一晃就已经两年多了，日子过得还真快。”
    张简修拿出来一副老朋友叙旧的样子。
    周围的人有些听明白了，这两人认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杨元雅的身上。
    杨元雅此时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变得十分难看，甚至都快哭出来了。
    “张公子怎么会在这里？”杨元雅声音微微有些惊恐，努力握拳不让自己瘫软在椅子上，“难道是师相有什么交代吗？”
    “你也配叫一声师相？这一声是你也应该叫的？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家父当初是怎么对你嘱托的？你就是这么做事的？”张简修愤怒的斥责道：“你这么干，你对得起家父吗？”
    闻言，周围的人也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张公子是谁了。
    谁都知道杨元雅之所以能坐到扬州转运使这个位置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老师是张居正。眼前这个张公子，自然就是张居正的儿子了。
    大家也明白了杨元雅怕什么了。张居正的儿子到了这里，那就说明他后面站着的是张居正。杨元雅怎么可能不害怕？
    这个时候，旁边的董大户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这位张公子是吧？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个地方见面。真没想到我这样的小人物居然还引起了张公子的兴趣。不知张公子究竟想怎么样，咱们谈一谈好不好？”
    “你想怎么谈？”张简修语气有些玩味的说道：“我原本也是没有想到这里会是这样的情况，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像你这种人，原本是不配和我说话的，不过今天的事挺有意思，你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也愿意听你说一句。不过你也不要说废话，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此时的张简修一脸的倨傲，将纨绔子弟的风范发挥到了极致。
    朱翊钧也没有想到张简修还有这样的一面。


第四七六章 海上无头公案
    “这是当然的，张公子嘛，您的身份和我们这些踩在烂泥里面的人自然不一样。”董大户也不在意，面带笑容的说道：“既然张公子愿意听，那我就说一说。”
    张简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今日之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没有办法善了的地步。今天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一旦传出去，我们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这些人死不足惜，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的死。”董大户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简修，笑着说道：“所以就只能请张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了。”
    张简修斜睨着董大户，语气玩味的说道：“如果我不放呢？”
    “那这件事就怪不得我们了，您今天恐怕也走不出这个衙门。我只想知道，高贵的张公子如果死了，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董大户冷笑了一声。
    张简修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杨元雅已经懵了，一把拉住了董大户喝斥道：“你疯了？”
    董大户不慌不忙的伸手拂掉杨元雅的手，有些自嘲的说道：“杨大人，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这位张公子就是来要我们的命的！如果这次不弄死他，他就要弄死咱们了！大人就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了，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会做得很干净，把他弄死之后悄悄地运出去。你放心，尸体我会让人运到海上去扔，保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果你不满意的话，那就安排一场劫匪杀人。到时候我会准备好一个劫匪，甚至可以让他们拿到口供。放心，绝对没有问题。”董大户信心十足的说道。
    “放什么心？这个时候，一边的扬州镇守太监沈公公突然怒了，他快被这个狗屁倒灶的董大户逼疯了！
    他指着董大户，手不停地抖着，怒声道：“咱家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缓和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是来掺和你这些破事的！”
    张简修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发生的内乱。
    现在的他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而且全是看热闹的心思。因为陛下就在自己身后，陛下身边有那么多人，足够保护自己的安全了。他们这些人想要怎么闹都可以，最后都跳不出陛下的手掌心。
    “够了！”董大户突然大声喊道：“他想让咱们死！你们难道就是这么看着吗？我告诉你们，我死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看着董大户狰狞的样子，杨元雅的脸色也变了。沉吟了半晌，他面色晦暗的说道：“不能这么干。如果冯宽死了，张公子也死了，我们对上面没有办法交代。”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董大户在一边问道。
    董大户已经看出来了，扬州转运使已经动心了，他不想死。于是董大户的态度也就软了下来，也想听听这位大人的高见。
    “这件事简单，我们绑着他，让他跟着你的人往南走。一路上露几面，但是不能走漏了风声。把人直接压到福州去，然后找一条船，叫他出海，出海的时候让人看见。”
    “这样即便有人查，也会以为这位张公子出海了，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们的身上。追查的方向就会被引到福州去，到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到海上了。大海茫茫，这件事就是一件无头公案。”
    闻言，董大户顿时大笑了起来，对着杨元雅抱了抱拳，笑着说道：“大人果然好主意，就这么办！等一下我就让人把他抓出去，然后就按大人的计划行事。”
    张简修这个时候也怒了，没想到这帮人居然丧心病狂至此！
    他伸手指着杨元雅大声呵斥道：“你对得起家父吗？你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来，你对得起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吗？”
    “张公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圣贤书是给人读的，不是让人按照书上所说的做的。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书上说的那样做，岂不是每个人都成为圣贤了？”
    “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了，回头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不过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回头带他走的时候，路上好好的审问一下，把这件事弄清楚。”杨元雅的脸色十分难看。
    无论是谁跳到这么一个陷阱里面来，搞出了这么大一件事，脸色都不会很好。此时他没和董大户翻脸已经是极限了。
    “大人好主意！”董大户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绝对不会辜负了大人的好主意！”
    杨元雅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恐怕办不成了。”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啪啪啪！”朱翊钧迈着步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笑着说道：“真是一个好办法！”
    随着话音的落下，周围冲出来不少黑衣人，快速将所有人围在了中间。
    杨元雅等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了朱翊钧的身上。
    看清了来人，扬州转运使的脸色顿时大变。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变了，谁也没有想到，后面居然还会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又是谁？
    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镇守太监沈公公已经反应过来了，没有丝毫的迟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朝着朱翊钧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脑袋触地咣咣的响。
    额头都磕出血了，嘴唇颤抖着，但是说不出话。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对身边的影子说道：“拖下去，好好问问。看看他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是。”影子答应了一声，对着身后一招手。
    两个影卫直接走了上来，拎着沈公公就走了。
    这个时候，沈公公已经回过神来了。但是他紧紧地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说话、不要发出声音。
    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他的职业基本也还在，明白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要说，乖乖地下去。
    一旦开了口，那事情就麻烦了。


第四七七章 一群怂蛋！
    当镇守太监被拖走的时候，很多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了，尤其是董大户。
    显然，这个人身份更加不一般，居然一出场就把镇守太监吓倒了。
    要知道，这位太监平时在扬州城里可是嚣张跋扈，基本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这个人一出来，什么都还没说，沈公公就被吓成这样。
    扬州转运使杨元雅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同样没有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皇帝来了！
    杨元雅的脑海中就只剩下这四个字，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一次不满门抄斩都是皇帝法外开恩。
    两个影卫从后面搬来了一把椅子，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朱翊钧的身后。
    朱翊钧也没客气，直接就坐了上去。
    张简修绕到朱翊钧的身后站住，很是恭顺。
    看到这一幕，董大户的脸色更难看了，低头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如丧家之犬的扬州转运使，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果然都是废物！你们这些人拿钱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遇到事，这都是个什么玩意？
    你们这群废物，实在是太废物了！至少你也要告诉我这个人是谁，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像什么样子？
    一句话都不敢说，你也被称为朝廷命官？
    就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大明朝才会没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瞪了一眼杨元雅之后，董大户昂着头，十分高傲的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看您的样子，来头应该不小。”
    “好说。”朱翊钧笑了笑，唰的一声把折扇展开，随后笑着说道：“贵姓朱，名字你就不配知道了。至于我的官职……”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官职，不如先封一个？”说完，朱翊钧转头看向张简修，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封一个什么官职比较合适？”
    闻言，张简修苦笑，皇帝这是起了玩的心思了。
    不过皇帝愿意玩，他也愿意凑趣。给自己封个官的皇帝，眼前这位也不是第一个。当年的正德皇帝不是还给自己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吗？
    还没等张简修开口，对面传来扑通的一声。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发现董大户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跪都跪不起来了。
    董大户本身就是一个聪明的人，对很多事有着非常精准的判断。眼前这个年轻的大人身份非同寻常，能让张居正的儿子如此尊敬，同时还把自己带来的两人吓坏了。自己带来这两人，一个是大官，另外一个是宫里面的太监。能把这两人吓一跳，那身份就不同凡响了。
    现在对方说是贵姓朱，这的确是贵姓，名字也的确是自己不配知道的；还敢说给自己封个官，全天下谁敢给自己封官？
    整个天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恰巧那个人也姓朱！
    如果这个时候董大户还想不出来对面这人是谁，那他也混不到今天了！
    看着趴在地上的董大户，朱翊钧的眉头一皱。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趴下了？”朱翊钧缓缓的说道：“你刚刚耀武扬威的劲头哪去了？这可不像你啊！”
    朱翊钧的话刚说完，董大户居然直接就侧倒在了地上。
    一边的影子连忙上去看了一眼。
    只见董大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脸色发青。
    随即影子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了，站起身子说道：“陛下，他好像吓得犯病了。”
    闻言，朱翊钧的神情瞬间就古怪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董大户身后的董老二。
    这个人比他哥强一点，此时趴在地上，身子颤抖，一动都不敢动。
    就这？就这就抖如糠筛了？
    你们吞天蔽日的勇气呢？刚刚要弄死这个、弄死那个，要运到海上去，现在怎么不弄了？
    张居正的儿子都敢弄，结果到了我这，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太怂了！一点勇气都没有！快拿出弄死张居正儿子的勇气啊！
    可惜，你们根本就没这个勇气！
    “行了，都拖下去。”朱翊钧兴致全无，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好好的审问。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这些人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对不起朕的事。”
    “是，陛下。”影子答应了一声。
    包围杨元雅等人的影卫两两一个，直接把这些腿软得像面条的家伙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等到人被带下去之后，朱翊钧又吩咐道：“既然已经做了，那就直接做下去。去，把董家抄了。”
    “是，陛下。”影子再次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抄家的活不用他来干，这事有东厂的人接手，他只是出去传一句话而已。
    等到影子离开以后，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再一次说道：“陈忠生到哪里了？他还没有来吗？”
    “回陛下，送了消息过来，人已经到了济南。马上就能到这里了。”陈矩连忙说道。
    陈忠生，这个人跟陈矩没什么关系。他是朱由校最早收在西苑的那一批孤儿当中的一个，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当年他家里遭了灾，带着妹妹一起跑出来，一路跑到京城来要饭。原本他是不会被收到宫里面来的，毕竟年纪已经很大了。
    只不过宫里面在青楼解救被拐女子的时候，找到了他的妹妹。那个时候，这个愣小子正准备闯进青楼去救人。
    当时就有人问他要怎么救，他咬牙切齿的说准备去青楼里杀人，要杀了那些干坏事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把他们都弄死，闹出大乱子让自己的妹妹趁乱跑。
    最后，这个勇气可嘉的毛头小子就被带到西苑，跟他妹妹一起。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西苑跟着刘显学习，转眼，弹指一挥间，时间已经过了八年。
    这个陈忠生在西苑很努力，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是一个难得的文武双全又忠心耿耿的人才。
    当朱翊钧想要组建东风镖局的时候，就把陈忠生调了出来。
    他倒也没让朱翊钧失望。


第四七八章 抄家洗黑
    从第一家东风镖局开始，到后面一家一家的开分局，陈忠生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现在，陈忠生就是东风镖局的总镖头。
    这一次的事闹这么大，朱翊钧也要调动自己手上的势力了，有需要用到东风镖局的地方自然要把他弄过来。当然了，来的肯定也不是陈忠生一个人，他一个人肯定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人没有跟朱翊钧一起来的原因。他需要准备人手、准备后备的物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来的就很慢了。
    朱翊钧在江淮那边进行的不快，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等陈忠生。只不过现在已经动手了，陈忠生再不来就有些晚了。
    “很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不错不错，那就让他再快点，朕要见他一面。”
    “是，陛下。”陈矩连忙点头，恭敬地答应道。
    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自然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余地了。盐城这一边再次展开了行动，抄家行动再一次开始。第一家被抄的就是董家，人被抓了，家产被抄没。
    一时之间，整个盐城人心惶惶。
    对这种情况，朱翊钧也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人心一定要稳住，不能因为对付一个董家而坏了人心。
    董家死不足惜，可一旦坏了人心，那就是坏了大事了。
    朱翊钧带着一群人跑到街上去，要亲自去看一看。
    对于皇帝的这种行为，大家都是不太同意。毕竟现在外面乱，董家的事闹腾得很大，到处都在抓人。除了董家的人以外，其他的人也在抓，而且前段时间也都抓了不少人。这么一来，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出现？
    朱翊钧却没太在意，在这天早上带着人出了门，很快便来到了一家原本十分热闹的茶楼。
    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还很热闹，原本以为这里会消停一段时间。
    这让朱翊钧心情非常好，这说明老百姓的生活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他刚走进茶楼，突然就听到了骂声。
    越往里面走，叫骂的声音就越加清晰。
    很快，朱翊钧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茶楼上有一个说书人，大家都在骂这个说书人。
    朱翊钧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他想看看这位说书的怎么说。
    “你们不用骂。”说书人站在台上笑着说道：“不知道在场的有没有读书人？伪君子，难道没有人听说过吗？这个董大户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就是一个假善人。”
    “你们还别不信，今天我跟你们说的这个故事，你们可以去查。但凡我说了一个字是假的，就让老天爷劈了我！”
    闻言，下面都忽然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时代，这种誓言轻易不太有人敢发。眼前这个说书人敢说这样的话，就让很多人想要听听他要说什么。
    “你们知道董大户有多少个小妾吗？”说书先生大声问道。
    台下的人忽然有人大声叫了起来：“人家有钱，人家娶得起小妾，你管得着吗？再说了，董大户这么多年行善积德，人家娶几个小妾怎么了？”
    “就是，就是！”周围有人大声附和道。
    在朱翊钧身边的张诚有些受不了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公子，是不是下个封口令？”
    “封口？封谁的口？”朱翊钧笑着说道：“这口也是你能封得住的？口封得住，心封不住，事不是这么办的。坐下吧。”
    张诚有些无奈的坐了下来，目光却没有离开那几个叫嚣的人。
    不管你们这些人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还是有其他的问题，回头找人查查你们，看看你们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自个儿已经被东厂的厂公盯上了。
    台上的说书人笑着说道：“如果他能像你们说的这样，那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你情我愿的，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可我要说的这个可不是，如果是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接下来，说书先生就说了一个非常简单和典型的故事：董大户弄死了人家的丈夫，霸占了人家的母女。
    说到最后，说书先生愤怒的说道：“他就是一个伪善的人渣，这件事也没多久，也就四五年前。不相信的可以去打听打听。你们不信，还有别的事，我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的全都告诉你。”
    这个时候，朱翊钧就听到他旁边的桌上有人说道：“这个事我知道啊，这个是真的。只不过想当年的，啧啧！”
    旁边立马有人说道：“这位兄台你知道？那你给咱们讲一讲。”
    “这不好吧？”那人有些迟疑的说道。
    “兄台你尽管说，今天你吃什么，我请了。”旁边的人一脸大度的说道：“不光我周围的，大家也都想听一听。你就说吧。”
    那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那我就好好的和你们讲一讲。”于是，便以一副内幕人士的样子开始说了起来。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转头看向了陈矩。
    这个事就是陈矩干的，这些人肯定是他的手下，想都不用想了。现在陈矩干这种事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他手下的人甚至都没有具体说倒卖私盐的事。
    原因也很简单，老百姓对倒卖私盐的事并没有那么抵触。私盐也是盐，而且还便宜，甚至有的时候质量比官盐还要好，卖官盐的那些人还往官盐里掺沙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倒卖私盐之事对老百姓并没有多大的触动，他们都是盐城的人，倒卖点私盐再正常不过了，说不定百姓当中就有干过贩私盐的。
    以倒卖私盐这个罪名来定罪的话，老百姓会颇为不以为然。所以陈矩安排的宣传方向就不是这个方向，而是要找董大户做的恶事，最关键的是那种让百姓一听就很愤怒的事、让百姓一听就知道他是一个坏人。
    这几个人除了演技有点浮夸以外，其他的还不错。


第四七九章 去南京
    台上的知情人还在兴奋的说着，台下的人也在不时小声议论着，朱翊钧却并没有再听下去的心思了，因为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这些事，知道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过多的关注。夸奖也就不必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都在这方面投入巨额的成本，如果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还做不好这事的话，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朱翊钧直接站起身子说道：“行了，回去吧。”
    听到皇帝这么说，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跟着皇帝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茶楼，朱翊钧没有在大街上继续溜达。
    盐城本来就不是一个太大的地方，自己已经来过很多次，很多地方都很熟悉了。
    再说这一次是来办事的，事办完了，就该离开了。
    回到住处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说道：“这里的事已经差不多了，朕准备离开。”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准备。”陈矩连忙答应。
    等到陈矩走出去以后，朱翊钧对着不远处的张诚招了招手。
    等到张诚走近之后，朱翊钧说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亲自去办。”
    “是，陛下。”张诚连忙躬身答应道。
    此时张诚的心里面很是兴奋。这一次出来陛下虽然交给自己一些事，但每次都不是以自己为主。这一次竟然要以自己为主了，张诚心里边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尽快把这里的事审结完，然后你就去扬州。这里审出了什么人，就到扬州去抓什么人，不必有所顾虑。明白吗？”朱翊钧说道。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张诚脸上带着笑容答应道。
    这次可是大事，在盐城这里挖出来了很多与扬州那边都有关的人，到扬州那边肯定是一次大行动。
    这样的行动，陛下交给自己来办，张诚想不激动都难。
    自己的地位终于有所提升了！张诚在心里面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干得好、干得漂亮！一定让陛下对自己满意！
    “行了，去做准备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是，陛下。奴婢告退。”张诚答应了一声，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看着不远处的影子吩咐道：“派人跟着他，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来汇报。”
    “是，陛下。”影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样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办了，所以非常有经验。
    不过想了想之后，影子又问道：“陛下，咱们去哪里？”
    如果是别的人问这个问题的话，肯定会觉得有些不妥当，甚至根本就不会开口。
    但是影子不一样，他要保护皇帝的安全，所以皇帝去哪里他都要提前做准备。
    “去南京。”朱翊钧想都没想就说道：“这一次的事牵扯到了南京的很多官员，朕准备去南京看一看。”
    “是，陛下。”影子躬身答应道：“臣马上就去安排人手。”
    朱翊钧要去南京，影子心里边也明白，这一次皇帝是动了真格的了，他对这些官员已经非常非常不满意了。
    尤其是扬州转运使这一次干的事有些过分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肯定要扫清一下江南的官场。
    自己这些人也要早做准备，这次肯定会用到自己。回去之后多调集一些人手，到时候省得出差错，
    很快，陈矩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陈忠生来了。”
    “让他进来。”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
    时间不长，一个年轻人就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的衣服上甚至还沾着土，看得出来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骑着快马狂奔而来。
    见到皇帝，陈忠生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双腿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臣陈忠生，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等到人站起来之后，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这一路上顺利吗？”
    “回陛下，很顺利。”陈忠生连忙说道。只不过在说这话的时候，陈忠生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事实上，他也明白这一次的事自己让陛下有些不满意。事情一早就已经交代下来了，自己却拖延了这么久。
    事情办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骤然要调去这么多的人、少这么多的运力，又要保证事情不出差错，对陈忠生来说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可是陈忠生也明白，这些话不能对皇帝说，皇帝也不会听你说这些话。交代下去的事就要按时完成，否则要自己干什么？
    陈忠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一句话解释都没有。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也不是那种为难人的人，何况你是什么人，朕心里面清楚。”
    “这么多年了，你做事很不错。这一次这么急切的让你过来，的确是有些为难你了。不过事情实在是太紧急了，朕也是没有办法，你要体谅。”
    “臣不敢！”陈忠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没有陛下，臣这条命早就已经没了！臣的妹妹也会被人卖到青楼！臣能有今天，全都是陛下的恩赐！”
    “不要说让臣办一些事，哪怕是让臣上刀山下火，臣都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起来吧，朕没有怪你。”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之所以让你这么快过来，是因为朕马上就要走。在走之前，朕想要见你。”
    “这里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朕对你的要求不多，但是你都要给朕办到。第一就是一定要保证食盐的运送，无论出现了什么困难，盐不能断，该送到哪里就要送到哪里。能做到吗？”
    闻言，陈忠生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咬着牙说道：“陛下放心，肯定能送到。如果送不到的话，臣把自己的脑袋送过去。”
    “朕不要你的脑子，朕只要食盐。”朱翊钧声音悠悠。
    “臣明白。”陈忠生直接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把这件事办妥，一定把食盐准时准点的送到，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第四八零章 影卫出击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你的忠心，去做吧。”说着，端起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
    “是，陛下。”陈忠生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了。
    这一次事关重大，他也要出去安排一下，毕竟要调集很多的人力和物力。
    如果不是这几年布局完善，这种活，陈忠生是根本没办法接下来的。
    不过即便是这次接下来了，难度也非常的大，搞不好就容易出问题。
    陈忠生也明白，这次的事对于陛下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所以无论有什么困难，自己都要完成。
    朱翊钧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陈忠生说道：“等一下影子要出去办一件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跟着走一趟。或许你能从中得到一点启发，对你接下来的办事有好处。”
    “是，陛下。”陈忠生连忙恭敬的答应道。
    走出门口之后，陈忠生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影子，轻声说道：“李……”
    一个字刚出口，影子就打断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叫我影子。”
    “好。陈忠生看着对方点了点头说道。
    两人其实是同学，是同时进入皇宫里面接受训练的。只不过两人本领不一样，所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最后有了不同的道路。
    看到现在的影子，陈忠生的心里有些复杂。
    这人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就沉默寡言，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当初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进宫的。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心里面都明白，他们能进宫，全都是因为皇帝。
    他们也都明白，他们进宫之前经历的都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事，都是他们每个人非常不愿意回忆的痛苦经历，所以他们平常也不会追问对方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对方的真实姓名可能都是假的。
    在这方面，陈忠生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改的。
    宫里面的人也不管这个，对于他们来说，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就比如眼前这个家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了，就叫影子。
    用影子的话来说，他以后就是要成为陛下的影子。
    “陛下让我跟你出去一趟。”陈忠生笑着说道。
    影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大门口。
    到了外面，就看到一群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他们身上穿着黑色的皮甲，全副武装，脸上还戴着面甲。
    陈忠生知道这些人就是影子的手下，有的是从宫里面训练出来的，有的是从别的地方调来的，来历都很神秘，但是都很厉害。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
    对于这些人，陈忠生非常非常忌惮。
    虽然自己的手底下掌握着东风镖局，也是一个暴力组织，其中很多都是京营或者其他地方淘汰下来的老兵。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这些人早就已经成为了镖师，走南闯北。
    可是陈忠生也知道，这些镖师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真要是和那些军人比起来，差远了。
    如果他们能行的话，当初也不会被淘汰出来。不过胜在还算听话，所以这些年东风镖局的业务拓展也很顺利。
    可是影子手下的这些人，那一个个都是顶级杀神。
    陈忠生听说过一些影卫的事，可是从来都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扫听。
    现在又见到了这些影卫，陈忠生脸色瞬间就严肃了。
    影子根本就不搭理他，看着手下点了点头说道：“出发。”
    两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群人直接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就分散而去。基本是三个人一组，行动迅速。
    影子则带着几个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城外的一座庄子。
    看着眼前这个地方，陈忠生疑惑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些亡命之徒罢了。”影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同时伸手从腰间抽出一个东西递给陈忠生，缓缓的问道：“还会用吗？”
    看着手中的东西，陈忠生的脸色就是一变。
    这个玩意他见过，甚至也摸过。但是说实话，他用的并不怎么好。如果当初要是用的好的话，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伸手接过来轻轻地摩挲了一番，陈忠生的脸色有些复杂。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把这个东西递给影子，随后说道：“算了吧，当年这个东西我用的就不好。我还是喜欢这个。”说完，他就从腰间抽出了长刀。
    影子看了陈忠生一眼，没再说什么，把东西拿了回来直接插在了腰间，随后说道：“那就跟着来吧。小心点，别把命丢了。”
    “你放心。”陈忠生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他也看到了，不远处很多人已经冲了上来。
    这些人全都是三个人一组，飞速地向着庄子靠近。
    就在这个时候，大庄子上面突然出现了人影。
    弓箭！
    陈忠生看到这些人手里面的弓箭，脸色就是一变。
    这些人手中拿的全都是强弓，而且数量还不少。
    在大明朝，弓是不被禁止的武器，普通百姓可以使用这些弓箭打猎。
    被禁止的武器是盔甲和弩。
    不过像这种强弓，基本也是不允许私藏的。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
    看到这一幕，陈忠生下意识的就想躲。
    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运镖，他见过太多这玩意了，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些土匪打埋伏的时候，全用的是这种强弓。只不过那些土匪使用的远没有眼前的这些人好。
    可是影子视若无睹般继续迈步向前走，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仿佛那些东西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一样。
    那些冲上去的三人小组仿佛也没看到庄子上的那些强弓一样，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冲。
    就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随后便是更多清脆的响声。
    “啪！”
    “啪！啪！”
    “啪！啪！啪！”


第四八一章 快刀斩乱麻
    在墙头上露头的那些弓箭手瞬间就从墙上掉了下来，头顶上一个洞，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有的人直直接向后栽倒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陈忠生直戳牙花子。
    他发现自己有点落伍了。说实话，这一幕他真的是没有见过。这么长时间来，自己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转头看了一眼影子，陈忠生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危险了。
    影子语气平淡的说道：“走吧。”
    没等陈忠生反应过来，影子就迈步向前走了进去。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一起跟着向前走。
    “你就不怕有人放冷箭？”陈忠生一脸严肃的握着手里的刀。
    “如果他们让我被人放了冷箭，那他们也就不配成为我手下了。”影子淡淡的说道。
    虽然影子这么说，可陈忠生还是有些不放心，手里面握着刀，紧张的四下看着。
    果然，庄里就有人露头了。
    “小……”还没等陈忠生说话，啪的一声脆响，那个人一头就栽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陈忠生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显然影卫这边早就已经有了准备。
    他问道：“这些人为什么不跑？”
    “跑不了。”影子说道：“他们早就已经被盯上了。出了这个庄子，他们谁都活不了。前几天他们也不是没出来过，只不过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出来的人尸体都被扔到了门口。”
    陈忠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家伙真的是越来越狠了，比起自己之前了解的还要狠。相比起来，自己这边就差多了。
    不过陈忠生也没有在意，毕竟自己和这个家伙干的也不是一个活。
    两人如闲庭信步一般的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庄子的门口。
    看着紧紧关着的大门，陈忠生面无表情的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门后肯定有人。”
    “等着。”影子继续说道。
    这个时候，很多影卫从不远处冲了过来，三个人一组，快速翻上了墙头。
    随后，就听到庄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很快，就有影卫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跟着影子走进去以后，里面还在响着枪声。不过第一层院子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地上墙头倒着很多的尸体。
    “不留活口吗？”陈忠生有些迟疑的问道。
    “用不着。”影子淡淡的说道：“他们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他们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去死，死了的亡命之徒才是好的亡命之徒。”
    陈忠生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你拳头大，你有力量，你说了算。
    两人一起往前走，很快就穿过了二道门，来到了二道院子。
    此时，这里战斗也已经结束了，甚至已经有影卫开始把尸体往院子里面拖了。
    三道院子里也没有了声音，显然战斗已经结束了。
    很快，就有影卫来到了影子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总共击毙七十六个人，没有一个活口，也没有一个人逃走。”
    “我们呢？”影子淡淡的问道。
    “没有伤亡。”手下也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有人在跳墙的时候崴了脚，他跳下来的位置有一个坑。”
    影子转头看了一眼手下，缓缓的说道：“自己去领罚。”
    陈忠生能很明显的看到那个手下的身子就是一颤，显然这个惩罚肯定不是一般的惩罚。
    他不禁有些咂舌，这个影子还真是够严厉的，只不过是落地的时候崴了脚，居然就要遭受如此严重的惩罚？
    而且这里的人可全都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这样的战绩让人瞠目结舌。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不过陈忠生也没有求情，他知道这是人家内部的事。
    手下似乎对这种事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躬身说道：“是，大人。”
    影子点点头，随后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去向陛下禀报。”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跟着一起向外走，陈忠生有些无疑的问道：“这就完了？”
    “不然呢？”影子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面无表情的说道：“难道对付这些人，我还要搞出什么样的大动作吗？还是说要有什么大的伤亡？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陛下能饶了我吗？”
    对于自己这些人是什么素质、什么装备，影子的心里面很清楚。
    这么长的时间训练、使用这么昂贵的装备，如果对这些人还费太大力气的话，自己就不用干了。
    如果不是这次陛下吩咐了，影子都不会亲自过来。
    在影子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个什么玩意？根本就没有自己亲自来的必要，手下的人处理就好了。
    陈忠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了陈忠生一眼，影子说道：“陛下让你跟来看着，看明白了吗？”
    闻言，陈忠生就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说道：“看明白了。如果我要是再看不明白的话，我也就坐不到这个位置上了。”
    “明白就好。”影子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事实上，陈忠生的确是看明白了。皇帝让自己过来、就是要告诉自己，有些事要快刀斩乱麻，最好的办法就是弄死对方；如果这一次的事自己办不好，那麻烦就大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敢阻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就全部搞死，没有什么好说的。当然了，所谓的搞死不是真的让自己去暗杀，他们可是大明朝廷光明正大的衙门，搞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丢人了。
    直接就是让官府动手上门抓人，地方的官员如果不听话的话，那就连地方的官员一起办。
    两人向外走了几步，影子说道：“如果你自己办不了，你可以动用皇庄的人。陛下已经给那边传过话了。”
    陈忠生整个人顿时一颤，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真是皇恩浩荡！”
    皇庄的人和其他地方的人并不一样，这些人都是皇帝的直属官员，怎么处置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甚至地方官员都管不着。
    他们在地方的势力，经过这几年的扩展，变得非常强大。


第四八二章 掌握大明盐业
    有了他们的帮忙，陈忠生对这件事就更有信心了。他笑着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出差错。”
    影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最好是如此。”
    对于影子的态度，陈忠生也是无所谓。自己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以前都是这个态度，何况是现在？
    很快，陈忠生两人一起回来向朱翊钧复命了。
    只不过在复命之后，陈忠生就带着人走了。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他去办了。
    影子退到了一边，再一次隐藏了起来。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朱翊钧看着站在眼前的陈矩轻声说道：“人手都准备好了吗？你这边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这一次，朱翊钧调集了自己手上能调集来的所有力量。
    陈矩这边调集过来的就是那些当初筹建皇庄的一批元老骨干，这些人这一次过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筹建盐庄。他们会把所有的盐场重新划分，然后按照最科学的方式来管理，将底下的灶户分队，采用和皇庄一样的管理办法。良好的福利、良好的工作环境，反正一句话，从这以后他们就要吃皇粮了。
    朱翊钧要把整个盐政系统独立出来，跟地方官员切割，运输将由东风镖局来完成，生产则由新成立的大明盐业来完成。整个盐业将彻底和地方的官员体系脱钩，让朝中官员的手根本就伸不到这上面来。这样一来，朱翊钧就握住了大明的一条经济命脉。
    有这样一条经济命脉在手，朱翊钧就能撬动很多东西了。
    这样动了别人的利益，别人可能会跳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朱翊钧做了很强的准备，无论谁跳出来，全都收拾掉！
    事实上，这也是张居正为朱翊钧打下的一个基础。张居正在位的这么多年，彻底扫清了一大批人，这些人很多都是顽固派，也很多都是将来的资本派。他们与张居正合不来，所以直接被干掉了，这让朱翊钧面对的压力会小很多。
    其实即便有什么压力，朱翊钧也无所谓。他要做的事已经差不多做完了。
    当实力积累完成以后，剩下的就是平推。
    “那就去办吧。”朱翊钧笑着说道：“告诉手下的人，这一次的事做成了以后，赏赐绝对不会少。朕不会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这一次的事的确事关重大，陈矩准备把干儿子王安派过去了。
    在组建田庄的时候，王安就一直在跟着操劳，对这方面的事情不但了解，而且人也聪明。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次的事恐怕比田地的事还要大，一般人他也不放心。
    事实上，朱翊钧觉得这边的事没什么太大难度，剩下的基本都是一些小虾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拔掉一些毒瘤，只不过这些毒瘤都不在这里。
    董家被清掉以后，盐城基上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势力了。盐场的很多官员也被抓了，基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力。这些人，朱翊钧会交给张学颜，让他来审问。
    至于说最后如何判罪，朱翊钧早就已经想好了。该杀的杀，剩下的就全都给潘季驯拉去劳改。潘季驯那里边的活这么多，劳动力缺口肯定很大。
    朱翊钧不想征调百姓来干活，这对百姓的损伤很大。毕竟下面的官员也不是每一个都会心疼百姓，而且活这么累，搞不好的话还遇到贪污。饭都吃不好，老百姓这么干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花钱雇佣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可是朱翊钧舍不得这个钱，这么大的工程量，人工要多少？
    这么多的钱，朱翊钧舍不得花，所以就用罪犯们来干吧。这些人虽然不够，但肯定能干很多活。
    再说了，接下来自己就要去南京了，在那里能抓一大批人。
    这次董家已经查出来很多人了，到了南京都不用做什么事，直接抓人就可以了。反正一环套一环，直接拽起来就是，拽住一个头就能扯出一串。
    等到南京抓完了，就去扬州抓。南京抓官、扬州抓商，等到都扫清抓干净了以后，劳动力不缺了，钱也不缺了。
    “准备笔墨纸砚。”朱翊钧又吩咐道。
    很快，陈矩把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朱翊钧想了想，快速提起了笔，唰唰唰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陈矩说道：“让人去送给张学颜。”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朱翊钧笑着说道。
    朱翊钧这一次到南京，就没有再隐瞒身份的必要了。如果这一次的案子搞起来的话，在南京这种地方，光靠张诚几个人是镇不住场子的。张简修也不行，别看他爹是张居正，一样镇不住。
    除非张居正亲自过来，否则南京这个场子除了自己之外，谁也镇不住。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搞的就是个大张旗鼓。
    很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皇帝南巡，即将要驾临南京城！
    这消息出来之后，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
    一来是来的太过于突然了，二来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皇帝居然跑到南京来了！
    如果皇帝只是来祭奠一下自己的祖先，这倒没什么。可是如果是搞别的事的话，那就麻烦了。
    一时之间，南京城里面很多心里有鬼的人都有一些不知所措了，整个秦淮河上的歌声都低了不少，生意都差了很多。
    朱翊钧要到南京来的消息就仿佛一大块厚厚的黑云，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南京城。低迷的气压让南京城上下都不安稳，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南京城里每日去京城的快马都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不断地传送。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再无往日的悠闲，所有人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准备，等待着那一刻真正的到来。


第四八三章 魏国公
    皇帝要到南京了，对很多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消息，比如魏国公。
    魏国公，对于南京的所有人来说，这是一个庞然大物。在大明开国之后，魏国公就在南京这块地上经营了。这是人家的地盘，流水的官员，铁打的魏国公。
    只不过在文官强势崛起以后，魏国公才被压制了下来。但没有人敢小瞧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家的触角伸遍了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整个南直隶。
    这样的家族，有足够的底气。
    对当今这位陛下，魏国公心里面非常期待。如果不是之前没有机会，他都想早点过去抱大腿。因为陛下给他钱。
    南京城里面有很多权贵，南直隶这个地方也有很多有权势的人，但是魏国公府接下了一个很大的生意——养颜丹的代理权。在南京城里，魏国公府掌控了秦淮河一线，所有的丹药全都要由他来销售。
    要知道，在丹药销售这一块上，朝廷是严禁他们私底下暗自串货的。这种管理方式也来自于后世，主要是为了平衡价格和稳定市场，很多具有垄断性质的大厂都采用这种方式。
    而魏国公府依靠自己的权势拿下了秦淮河。秦淮河是什么地方？
    大明朝最大的烟花之地。有多少男人每天在这里流连，这里又聚集了多少花魁？
    这里对丹药的消耗，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守着这么一个地方，魏国公府的钱就如流水一般都涌了进来。
    这一次皇帝的到来，魏国公府上下都激动了。他们要好好地伺候皇帝，千万不能让皇帝不满意。不说增加丹药的供应量，单单是稳定就很重要，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财源。这几年，魏国公府已经尝到甜头了。
    这一代的魏国公名叫徐邦瑞，年纪也不小了，身体倒是很健康。毕竟他们家做的就是丹药的经营，自己也没少吃。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儿子，徐邦瑞放下了手里面的茶杯。
    徐继志走到父亲的面前，脸上甚至还有一些汗，显然走的有些焦急。不过他也没有耽搁，直接对父亲说道：“父亲，最近的消息有些混乱，南京城里面传言也很多。”
    “不要说这些废话。”徐邦瑞皱着眉头说道：“你查到了没有？”
    “查到了。”徐继志想了想之后说道：“这次的消息来源是盐城。盐城上下很多人都被抓了，扬州镇守太监和扬州转运使也被抓了。”
    “食盐吗？”徐邦瑞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缓缓的问道。
    “应该是了。”徐继志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南京城里面很多官员都已经慌了，尤其是和那些盐商牵连比较深的人。”
    闻言，徐邦瑞冷哼了一声，随后笑着说道：“他们也有慌的时候？”
    这些年，说实话魏国公府没少被这些官员挤兑，毕竟都是做生意的，在很多事上都有竞争；那些人背后也都有商人在支撑，所以针对他家的事也不少。
    很多人害怕魏国公府，很多人却并不在意。你们家的确是世袭，可是我们家背后的人威力也不小。
    一直到有了丹药的生意以后，魏国公才扭转了这种局面。毕竟有了钱，很多事都好办的多了。
    想了想之后，徐邦瑞说道：“不用去管他们，我们这一次只配合陛下。”
    “是，父亲。”徐继志连忙点头说道。
    事实上，家里面的生意有一部分就是徐继志在管，尤其是关于秦淮河丹药的事，他很明白这些丹药意味着什么。
    在大明朝，谁是顶级的勋贵？
    以前大家不好说，各有各的判断。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明白，能承接到朝廷丹药生意的，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顶级勋贵。因为除了各地方的藩王之外，基本就是勋贵在卖丹药了。
    “对了，你注意点，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搞出什么事来。”徐邦瑞眯着眼睛说道：“至少我们要做到摸清楚情况，别到时候他们真的搞出了事，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儿子明白。”徐继志也点了点头说道。
    他们父子将这一次皇帝的到来当成了自己家一次大机会。如果皇帝真的是为了食盐而来的，那肯定会有很多人倒台。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家就可以伸把手了。
    只不过这个手怎么伸、究竟能伸多长，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这一次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好好的表现。
    “父亲，你说这一次会做到什么程度？”徐继志想了想之后问道。
    自从皇庄的事以后，很多敏感的人都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当今皇帝在做一些事。
    皇庄的结果，这两年也逐渐地显现了出来。最简单的结果就是赋税，朝政的税收没有变，但是皇帝有钱了。皇庄每年的产出都为朝廷提供了大笔的收入，或者说是为皇帝提供了大笔的收入。
    各地的粮仓也都建了起来，很多人也都反过味来了。
    土地兼并的日子不好过了，很多人放高利贷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这其中积压了很多的不满。他们在江南这个地方感触非常深。
    这次皇帝到南京来，针对的还是盐商。他们很难想象究竟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暴、究竟会牵连多少人？
    “恐怕不连根拔起也差不多了。”徐邦瑞想了想之后说道。
    “不会吧？”闻言，徐继志的脸色顿时大变，一脸担忧的说道：“那闹出来的动静可不会小啊。”
    “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亲自来？”徐邦瑞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总关注着钱的事，咱们家没有那些钱也饿不死。你想想这两年皇帝在京城练的兵，难道你还没有猜明白吗？”
    “当今陛下雄才大略。”徐继志面容严肃的说道。
    “正是如此。”徐邦瑞有些感慨的说道：“那你觉得皇帝会让这些人握着钱？这些人这些年闹腾的太厉害了，只不过之前收拾不了他们罢了。”


第四八四章 皇帝驾临南京
    “以前收拾不了，现在就行了？”徐继志有些迟疑的问道。
    “那你说难点在哪里？”徐邦瑞笑着问道。
    他想在这个时候好好的考验一下儿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不能光盯着钱，足够的政治眼光也很重要。
    “这些人很有钱。”徐继志想了想之后说道：“最关键的是，他们握着大明朝的食盐、握着大明朝的漕粮。一旦朝廷动他们，他们就会反抗。到了那个时候，送往各地的粮食都会出问题、送往各地的盐也会出问题，朝廷经不起这个折腾。”
    “粮食现在还是问题吗？”徐邦瑞悠悠的说道：“事实上，现在粮食早就已经不成问题了，各地都有皇庄，他们种出来的庄稼都很高产，各地的常平仓都是满的。对于皇帝来说，粮食从来都不是问题。”
    “至于粮食的运输，那就更不成问题了。东风镖局这些年的布局又不是白干的，百万曹工衣食所系，那就更不是一个问题了，东风镖局可以很好的把漕运接过去。下面的人能闹腾吗？他们感到疼吗？”
    “只要那些底层的百姓不闹腾，没有人能闹腾得起来。底层的百姓为什么要闹腾？是东风镖局的待遇不好，还是工资不高？只要东风镖局敞开了招人，这些人都会去他们那。东风镖局只要伸手，很快就能把这一切全都接过去。这些年东风镖局干的事还小吗？”
    “他们想断朝廷的运输，根本就不可能。谁想断，谁就死，根本就没得商量！”
    闻言，徐继志想了想说道：“那还有盐。”
    “咱们家有东风镖局的店吗？”徐邦瑞笑着问道。
    “有，”徐继志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家有三十七家东风镖局的店。”
    现在他也反应过来了，也知道为什么皇帝对着这些人伸出刀了。因为这些人已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他们赖以生存、威胁朝廷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东风镖局这些年之所以扩展的这么快，除了本身雄厚资本、力量强大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具有官方背景和他们的经营模式。
    连锁加盟，与经营药店的那些人是一样的，甚至都是万恶的捆绑。你们家如果想开药店，那你们家就要开东风镖局。你们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就是接单，为东风镖局提供一切便利。
    能加入这个计划的基本都是各个地方的豪强。也正是因为这样，东风镖局在很快的时间内就发展了起来，甚至能打通全国的运输线，每个地方都不成问题。因为哪里出了问题，就由哪里的加盟商负责解决。如果你解决不了，那我们就换一个能解决的加盟商。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赚钱的买卖，全都拼命的往里挤。前些年因为东风镖局加盟资格的事，甚至还闹出了不少人命的案子。
    “只要控制了盐场，你觉得运输是问题吗？”徐邦瑞笑着说道。
    徐继志摇了摇头，“这当然不是问题。”
    “运输不是问题，那你觉得往外卖是问题吗？”徐邦瑞再一次问道。
    “这当然也不是问题。”许继志再一次摇头。
    往外卖谁不会啊，东西拉过来摆在那就卖呗。这是垄断买卖，根本就没有什么竞争。不在我这里买，你去别的地方也买不到。
    私盐，现在有私盐，那是因为那些盐商搞的鬼。如果落到了东风镖局和皇帝的手里，你看看还有没有私盐？即便是有，也是那些个体户自己弄出来的，那能有多大的体量？
    “咱们家是不是也能参与一把？”许继志有些兴奋的说道。
    他从这里面看到了商机，如果他家能有店铺用来卖盐，每年的利润不好说，但这是一条非常稳定的渠道，是祖祖辈辈稳赚不赔的买卖。
    种地还可能因为天时而有赚有赔，可是卖盐这种事是绝对不会赔钱的。至于说店铺，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家里面本来就不少。再说了，没有的话可以买，买个门店还费劲吗？
    “那是肯定的。”徐邦瑞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些人倒了，但是食盐不能不卖，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咱们开店。”
    “那咱们就赚翻了！”徐继志有些兴奋的说道。
    “不要想得太好。你聪明，别人也不笨。”徐邦瑞冷哼了一声说道：“还是要看陛下怎么说、怎么做。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迎接陛下。”
    “是，父亲！”徐继志连忙答应了一声。
    皇帝要到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毕竟南京的皇宫都已经去人收拾了，是等皇帝到了之后要入住的地方。南京城的文武百官，明天都会到城门口去迎接。
    魏国公父子有自己的主意，其他人也有他们的主意，今天晚上的南京城注定就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南京门口。
    魏国公从几天之前就已经派兵对城门口进行了清场，方圆十里之内不允许有人出现，大军随时随地搜索和站岗。
    闲杂人等一律让出去，大街上也被清空了。沿街的店铺虽然没有勒令关门，但基本也没有什么生意了，毕竟已经封道了。
    不过店铺里面的人还是很兴奋，他们一大早就把门打开了，然后躲在屋子里面往外偷看。
    皇帝要来了，他们要看皇帝。这可是一辈子都不见得有一次的机会。
    门店门口早就已经被人站上了。除了南京城卫所的兵以外，还有就是锦衣卫和应天府衙门。甚至每家店铺他们都进行搜索过，家里面的兵器全都被收拾了，像弓箭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甚至连做饭的菜刀都被收起来了，全都堆放在门口的篮子里。等到事情过去之后，你就可以拿进去了。
    整个防守非常严密，从这种态势来看就知道这些人有多小心翼翼了，南京城上下全都处于这种状态。
    魏国公带着南京的武将站在城门口的一边，南京城的礼部尚书则带着南京城的文官站在另外一侧，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第四八五章 海瑞当应天巡抚
    天光发亮，日出东方之时，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现的居然是骑兵。
    盔甲整齐划一，马蹄声哒哒也是非常整齐划一，踩着路面就走了过来。后面是护卫和各种旗号。
    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朱翊钧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上。
    “陛下，南京城的文武百官已经在门口迎接了。”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声的说道。
    “不用管他们。”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直接去皇宫。”
    “是，陛下。”陈矩再一次答应道。
    朱翊钧实在是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他也不想见这些人。这次的事之后，这里能剩下多少人都不一定，废这个劲见他们干什么啊？
    南京城城门口的所有文武百官都没有想到的，皇帝居然没搭理他们？！
    车队直接穿过了城门，沿着大街就去了皇宫。
    见状，文武百官心里面忐忑不已。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傻子也看得出来，皇帝这次对他们不满了。
    魏国公徐邦瑞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笑着送走了过来打探消息的人，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徐继志来到父亲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你说陛下这是做什么？”
    看了一眼儿子，徐邦瑞轻哼了一声。
    刚刚他已经被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了，所有人都在想知道陛下要干什么。可是谁都没见到陛下，谁又能知道陛下想干什么呢？
    徐邦瑞的心里有猜测，但绝不会告诉那帮人。看了一眼儿子，他缓缓的说道：“你觉得陛下要做什么？”
    “恐怕是对这些官员不满了。”许继志想了想说道。
    “等着看吧，要出事了。”徐邦瑞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次的事情很大，大到所有人都想象不到。你告诉手下的人，这些天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来。家里面的所有人都给我回家待着，那几个平日里总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都给我关起来。如果有一个跑出去惹事，我直接打断他的腿。”
    闻言，徐继志连忙低头说道：“是，父亲。”
    徐继志相信父亲的判断，第一时间就准备听父亲的话把事情干好，千万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南京皇宫这边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朱翊钧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来了之后直接入驻。
    朱翊钧忍不住好奇心，一边走一边四处乱看。
    走了一圈之后，朱翊钧就回到了寝宫。
    看着面前的陈矩，朱翊钧问道：“海瑞应该快到了吧？”
    “回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也就是这两天。”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这个消息还是前些天在淮安的时候他派人送出去的，同时他也时时刻刻的都在关注这个消息，估计谁也想不到皇帝会让海瑞过来。
    应天巡抚，这是海瑞的新官职，是一个对海瑞十分有特殊意义的官职。在原本的历史上，海瑞做到最大的官就是应天巡抚。
    说实话，海瑞做的很好，可问题就在于他根本就没有做多长时间。
    用一些人的话来说，海瑞在这个地方搞的天怒人怨，大家都不喜欢他。这恐怕也是海瑞心里面最大的伤。
    朱翊钧是一个知道心疼人的好皇帝，海瑞这些年为自己走南闯北干了很多的事，现在上了年纪，虽然老而弥坚，可毕竟真的已经年纪大了，要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就像高拱，前年人就没了。年纪大了身体撑不住，在北京已经扛不下去了。朱翊钧给了高拱非常隆重的死后哀荣，然后让人风风光光的把他的尸体送到了他的老家去。可也就是仅此而已了，高拱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上位的那一天。
    朱翊钧生怕海瑞哪一天也不行了。
    系统的确是可以拖延人的寿命，可最多也就是清除人身体里面的一些疾病，但不能延缓人的衰老。
    可以延缓衰老需要的声望值太多了，那种天文数字，朱翊钧看了都心疼。对于朱翊钧来说，用在自己身上都未必舍得，更何况用在别人身上？那些声望值能让自己做的事太多了。
    海瑞现在虽然身体健康，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中风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什么稀罕病，高拱就是那么突然走的。
    为了弥补海瑞的遗憾，这一次朱翊钧就把他叫过来了。
    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应天巡抚这个位置就非常适合海瑞。何况自己要在江南搞这么大的事，没个人配合可不行。
    海瑞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合适的人选，有想法，而且敢干。到了他这个年纪，很难有什么东西能动摇他的心智了。
    这一次，朱翊钧不准备亲自出面，就让海瑞来。
    京城，内阁。
    申时行脚步匆匆地来到了张居正的值班房里，脸色有些难看。
    兀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他对着正在看书册的张居正轻声说道：“阁老，要不我去一趟南京吧？”
    张居正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怎么了？坐不住了？”
    “是啊。”申时行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盐城那边出了大事，很多两淮盐场的官员都被抓了，扬州转运使也被抓了。陛下现在又去了南京，海瑞也快到了，这要是闹腾起来，不一定闹出什么大事来。一旦江南乱起来，整个大明就都乱了。现在趁着还没乱，我赶快去一趟。原本以为张学颜能做到，没成想陛下把他弄到盐城去了。”
    “我以为张四维会比你着急。”张居正笑着捋了捋胡子。
    张居正有儿子在皇帝身边，所以各种各样的消息比别人知道的都要多、都要清楚。他也明白皇帝这一次要干什么。
    那些人干的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原本张居正以为他们家里面经商也就罢了，谁家都干点这样的事。可是他们居然对盐下那么狠的手，还被皇帝抓个正着？
    在张居正看来，这一次的事没完，搞不好张四维都得回家。
    真以为皇帝没脾气？


第四八六章 开启大明经济改革的大幕
    对于自己这位年轻的皇帝学生，张居正现在是越来越了解了。
    皇帝真的是一个心里面非常有想法的人，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料。自己想培养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现在看来，真的做成了。
    作为自己改革的继承人，皇帝可以说是很完美。可问题就是张居正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做的过了，自己的这位皇帝学生志向太远大了一些。
    这些年皇帝也不过问朝廷的政事，君臣达到了一种非常平衡的地步。皇帝就在他那里弄他的那些事，自己就在朝廷上肆意挥洒才华，双方基本不怎么干涉。
    只不过这一次皇帝突然插手，张居正就知道要出事了。
    显然是皇帝已经把他那边的事弄完了，要开始对朝堂伸手了。对于这种情况，张居正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因为他已经开始想要请皇帝亲政了。
    毕竟皇帝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今年都二十一岁了，这么大年纪居然还没有亲政，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外间给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很多人都在说自己结党弄权，都已经快有人把自己比作曹操，甚至“大明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这样的口号都出来了。外面甚至都已经出现了传言，说自己爱人妻，反正就是什么脏水都泼了。把自己比作曹操，曹操什么样，自己就什么样；曹操干的那些破事，就往自己身上套，什么多疑啊、总是喜欢写曹操的诗啊等等。
    这些事给了张居正非常大的压力，现在皇帝要干事，对张居正来说反而是一件好情。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就搞这么大，自己这个学生的野心果然很大。
    张居正心里面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皇帝做错了什么，有野心就去干，没什么坏处。至于说成不成，那就另说了，搞砸了无所谓，自己为他收拾烂摊子也就是了。
    这一次皇帝选择了一个非常大的疙瘩，就是那些盐商。这是张居正一直想解决但是都没有解决了的事。如果皇帝能解决，那自然最好不过。
    所以张居正是抱着支持的态度，你就去搞吧，如果搞砸了，我为你收拾烂摊子；如果搞成了，自然皆大欢喜。
    这些人就当做给皇帝学生练手了。自己的学生可是皇帝，挑练手的对象也不能太软，这些盐商就挺好的，好好练练吧。
    对于张居正来说，只要稳住京城和长江以北，那就出不了大事。如果真到了事不可为、江南闹腾的不像话，那很简单，大军南下，没有什么局势是稳定不住的。
    张居正已经让俞大猷、马芳他们准备好了。何况南京还有个魏国公，能有什么事？
    现在粮仓里头都是粮食，钱仓里堆满了钱，大明朝兵精粮足。
    张居正现在根本无所谓。
    张四维来的话，他还会放在心上。只不过没想到来的是申时行，原本还以为应该是张四维先来，毕竟这次牵扯到了他们家的生意。
    没想到那位老兄还真坐得住。
    看张四维这个态度，张居正就明白了，这位是有自个儿的计划。
    可是张居正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这两方要是闹腾起来的话，那就真的出了大事了，你张四维怎么就能坐得住呢？
    不过两人的性格不一样，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申时行就是求稳妥的一个人，老好人就是形容他这种人，或者说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大明朝官员，不干事、不得罪人，遇事就是和事佬，
    张居正却恰恰相反，两人也算是互补。张居正使用申时行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申时行还要张嘴说的什么，外面突然就闹腾了起来。
    很快，外间的吵闹就越来越大，随后就有人跑了进来。
    申时行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闹腾什么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回阁老，”来人连忙说道：“是有人来送信，张阁老的父亲殁了！”
    闻言，张居正和申时行都是一愣。
    张居正的父亲早就死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上一次还闹出了夺情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又来了一个张阁老的父亲殁了，那只能是张四维了。
    此时张居正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不禁想到了自己。
    对于张四维来说，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样。对于整个晋党来说，这一次都是一个大难关。
    “时也，运也，命也！”张居正摇了摇头说道：“世上的事还真的很难说。”
    申时行此时的脸色也变了，没想到这次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沉吟了片刻之后，申时行说道：“咱们去看看吧。”
    张居正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张四维现在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快回家给他爹守孝。毕竟当初张居正都没能夺情，张四维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如果张四维一走，整个局势就全都乱了。
    原本晋商指望的就是张四维，现在这个人没了，那就更没什么指望了，到时候肯定是人心惶惶。
    一个多事之秋又来了。
    张四维父亲死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无数匹的快马飞奔而出，各种消息快速离开了京城，传向了各地。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也太大了，对很多事都会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在后世的历史当中，对这一段的历史记载的很模糊，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具体什么情况，一直以来也都是争论不休。
    不过有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就是张四维的父亲之死，开启了一个大幕，一个大明朝经济改革的大幕。
    这场经济改革的大幕就是从盐商开始的。
    南京城，魏国公府，
    皇帝已经来南京城几天了，但是谁都没有召见，这使得整个南京城的气氛都有一些压抑。
    魏国公的家里面就更是如此了。
    徐继志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面拿了一封信，快速走到父亲的面前说道：“父亲，京城来的信。东风镖局在六百里加急。”


第四八七章 张父之死，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加急，
    这是一个任何人听了都不会无动于衷的话，包括魏国公在内。
    此时，魏国公的脸色已经严肃了起来。
    京城肯定是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绝对不会动用六百里加急。
    这是东方镖局最顶级的业务，针对的也是最顶级的人，收费自然也不便宜。
    可是很多时候，时间就是金钱。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宁愿付出更多的金钱来争取时间，无论是官员还是各地的有钱人。
    魏国公显然就是这样的存在之一。
    “什么事？”魏国公徐邦瑞连忙问道。
    “张四维的父亲死了。”徐继志语气有些迟疑的说道：“现在京城里已经闹腾起来了。”
    徐邦瑞先是一愣，随后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最后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
    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站在一边的徐继志也没有去打扰父亲，他知道父亲要思考。
    良久之后，徐邦瑞似乎回过了神，看了一眼儿子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一次性都说出来。”
    “陛下任命海瑞做应天巡抚，人已经从京城出发了。据说走的是水路，一路上都不会停，很快就要到南京城了。”说到这里，徐继志咽了一口唾沫。
    对于海瑞这个人，他可真的是畏惧。
    他虽然算不上纨绔子弟，但也是年少轻狂，这些年也干了不少不着调的事。当然了，杀人、强抢美女之类的事是不会去干的，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缺，他也没有那么纨绔。
    即便是如此，听到海瑞都有些心虚。
    公生明，廉生威。
    海瑞基本就是这样，人家清廉到天下第一，面对任何人从来都不虚。
    有种你弄死我，基本就是这种不要命的状态，谁受得了？
    嘉靖皇帝都受不了。
    嘉靖皇帝可是连自个儿的首辅都能杀了人，但是就没能对海瑞动刀。
    因为嘉靖皇帝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干掉了海瑞，那就成了恼羞成怒。这家伙就会以死搏命、名垂青史。
    那次的事也成了海瑞的金身。
    上一次海瑞做了应天巡抚，只做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可是整个应天谁瞅他不心虚？
    徐阶当时被海瑞整得有多惨？
    现在海瑞又要来了，而且这次和上次还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海瑞绝对不是当初的海瑞。
    海瑞在山东的事，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些年他在顺天府干的事，又有几个人不清楚？
    南京城里来了多少官二代和纨绔。他们为什么跑来？
    还不是因为在顺天府待不下去了？
    因为惧怕海瑞，他们在顺天府的家长都不放心把他们放在顺天府，生怕他们脑袋一热干出点什么事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只怕把自己家都连累了，索性就打发到南京来了，
    谁能想到现在海瑞又来南京了？
    徐邦瑞看了一眼儿子，然后连忙说道：“我让你把咱们家上下查一遍，你查没查去？有没有可能被海瑞抓到什么辫子？”
    “父亲，我已经查了，没有问题。”徐继志想了想之后说道：“父亲放心，等一下我马上就出去再查一遍。”
    “很好。”徐邦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想着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什么事有了也不要去动。”
    “放心放心，儿子明白。”徐继志连忙说道。
    他又不傻，无论下面的人犯了什么错误、搞出了什么样的事，跟他又没有关系。这个时候去帮他遮掩、去杀人灭口、毁灭证据，自己不有病吗？
    “父亲，关于张四维的事，”徐继志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说是不是……”
    “不可能！”徐邦瑞瞪了一眼儿子，恶狠狠的说道：“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这件事情不许再提，跟咱们没有关系。”
    “是，父亲。”徐继志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我只是担心父亲罢了。”
    瞪了一眼儿子，徐邦瑞没好气的说道：“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哪跟哪？什么乱七八糟的？”
    实际上，徐邦瑞很清楚儿子的意思。
    现在皇帝盯上了盐商，谁不知道朝廷最大的盐商就是晋商？
    其中以三家为最大，张家、马家和王家。
    张家就是张四维他们家，马家就是马自强他们家，这两人都是内阁大学士，张四维还是内阁的次辅。
    王家就是王崇古他们家，人家是三边总督。
    马自强死了；王崇古虽然还没死，但是早就已经告老还乡了，权势不再。现在唯一还能被依靠的，也就是张四维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年晋商不断败退的原因。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靠张四维一个人撑着，高层的人不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果皇帝要动晋商，张四维自然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如果直接对张四维下手，显得太过于刻意了。所以徐继志才会怀疑，皇帝是不是针对张四维他们家做了什么？甚至张四维的爹之死，是不是也与皇帝有关系？
    徐光瑞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
    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也该有？
    胆子真是太大了！这要是传出去的话，自己家都得脱层皮！
    不管真有没有这种事，就只能当没有。如果让皇帝知道消息是从自己家出去的，皇帝还不弄死你？
    沉吟了片刻之后，徐邦瑞说道：“什么都不要动，什么都不要做。一动不如一静，盯着咱们家的人太多了。”
    “是，父亲。”徐继志连忙说道：“这些日子递上来的拜帖比平日多了三倍。”
    “不见，一个都不见！”徐邦瑞红着眼，怒拍着桌子，“全都疯了吗？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吗？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事是不是？”
    “陛下就在南京，到了南京之后谁都没召见。在这个时候，我们家门庭若市、车马如流，这叫什么话？”
    “你把送帖子的人名字都给我记下来，以后不跟他们来往！一群没有眼力劲的蠢货，早晚把自己作死！”


第四八八章 召见魏国公
    父亲的说法，徐继志只能赞成一部分。他想了想说道：“父亲，这里面的确是有人着急，想找咱们帮忙；可也有人是真的有事，父亲还是见一见吧？”
    “见什么见！他们有什么大事？”徐邦瑞顿时怒声说道：“是不是见不到我他们家就死光了？是满门抄斩，还是株连九族？”
    徐继志一缩脖子，脸色都变了。
    父亲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上了，自己再争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跟父亲说的满门抄斩和株连九族这两件事相比，他们的事都是小事，根本就没什么大事。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老管家，气喘吁吁的来到屋子里对徐邦瑞说道：“公爷，宫里面来人了，是一位来传旨的太监！”
    闻言，父子两人都是一愣。
    徐邦瑞连忙站起身子，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人在哪里，快点带我过去！”
    说完，徐邦瑞转身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回头指着儿子说道：“你也准备一下。”
    “是，父亲。”徐继志答应了一声，连忙跟着父亲一起向外走。
    很快，徐邦瑞就来到了前厅。
    在这里，他看到一个正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喝着茶的年轻太监。
    徐邦瑞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拱着手说道：“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
    只不过还没等他说“恕罪，恕罪”，这位太监就站了起来，连忙走到魏国公的身边躬身行礼，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可不敢当！可不敢当！咱家就是一个奴婢，怎么能当得起国公如此！”
    “您是什么身份，咱家是什么身份？如果让别人知道了的话，那咱家恐怕真的就活不了了。”
    “您看您这话说的，”徐邦瑞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太客气了！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这位公公一看就非比寻常，从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得出来。如此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自然就不是一般人，而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不过即便如此，徐邦瑞还是不认识他。
    徐邦瑞虽然知道皇帝身边有几个有名的太监，但他也仅仅是知道名字而已，还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好说，好说。”太监连忙说道：“咱家陈矩。”
    闻言，徐邦瑞的心神顿时一震。
    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
    这位太监实在是太有名了，是陛下身边最有名的一个太监。
    这些年这位太监在外面走南闯北到处整理皇庄，脚步踏遍了大江南北。而且现在皇庄有这样的规模，基本都是因为这位太监的掌控。
    另外还有一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这位陈公公管着宫里面的丹药。
    像魏国公他们这样的经销商更明白，自己家做生意的时候就是和这位公公打过交道，地盘划分还有其他的一些事都归他管。
    想到这里，魏国公连忙笑着说道：“原来是陈公公，真的是神交已久了！没想到今天就这样见面了！”
    “国公爷客气了！”陈矩连忙摆手说道：“咱家也就不和国公爷绕弯子了。这一次咱家过来，主要就是为了一件事：陛下要召见国公爷去一趟。”
    闻言，徐邦瑞连忙就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我马上去换衣服，这就去拜见。”
    虽然陈矩表现的态度很轻松，似乎皇帝召见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
    实际上这只是皇帝在表达一种对你的亲近之意，毕竟你们家地位不一样，祖上是有功劳的。
    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你要是拿捏起来，那就不对劲了。于是徐邦瑞连忙就去换衣服了，甚至连陈矩都有些顾不上了。
    在徐邦瑞走了之后，徐继志就出来了，非常热情的招待了陈矩，还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来。
    这些事平常都是他做的，所以做起来非常驾轻就熟，很有经验。
    徐邦瑞和陈矩两人很快就出了魏国公的家。
    此时魏国公已经换上了他的国公服，邀请陈矩跟自己坐在同一个马车上。
    这个时候徐邦瑞才问道：“公公，知道陛下这次召见所为何事吗？”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陈矩连忙说道：“陛下的心思，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不敢随便揣测。”
    这话就让徐邦瑞有些尴尬了，不过他也明白想从对方这里套话简直就是不可能了。
    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还有点心疼。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皇宫，在陈矩的带领下来到了朱翊钧的住所。
    “国公爷在这里等一下，咱家进去通报。”陈矩笑着躬身说道。
    “公公请。”徐邦瑞说完，便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宫殿里。
    陈矩快步走了进去，随后躬身说道：“陛下，人到了。”
    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是吗？”说完，就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幕吓了陈矩一跳，难道陛下要去接魏国公？
    徐邦瑞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直接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直接就吓得跪到了地上。
    要知道，有的时候皇帝对你太好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皇帝打你一顿、骂你一顿，甚至伸手亲自砸你一下，那可能反而是好事，因为皇帝没拿你当外人。
    如果皇帝对你越客气，把你捧得越高，那你完蛋的越快。
    朱翊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邦瑞，笑着说道：“魏国公起来吧。”说着，便转身向另外一侧走了过去，“跟着朕走一走。”
    徐邦瑞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陛下这不是来接自己，而是来想走一走，这就好了。
    徐邦瑞连忙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朱翊钧的背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基本都是朱翊钧问、徐邦瑞回答，说的也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要么就是聊一聊祖上的功业。
    很快，两人就沿着台阶上了皇宫宫城的城墙。
    站在这里，可以眺向远方，大半个南京城都进入了眼底。


第四八九章 权钱美色汇聚之地
    朱翊钧站在城头上，双手按着城头，又朝着前方比划了一下，随后笑着对身边的徐邦瑞说道：“魏国公，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徐邦瑞有些迟疑的说道：“南京城。”
    即便徐邦瑞很聪明，但也不想面对眼前这样的局面。因为这样的局面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在徐邦瑞看来，皇帝这样高深莫测，很不友好。
    如果皇帝对自己有什么说什么、让自己干什么就吩咐什么，这就再好不过了。
    对于自己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个事，皇帝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哪怕让自己拎着鬼头刀去砍人，这都没有问题；哪怕战死沙场，自己都不觉得有多痛苦。
    如果真的就这样，自己反而倒是松了口气。
    现下却在皇帝身边说着云山雾罩的话，太难受了！稍稍有说不对的地方，那就容易出事！
    此时徐邦瑞的心里面忐忑不安，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一点大意都不敢有，
    朱翊钧笑着说道：“看来朕还是很吓人的。朕在身边，让魏国公很不自在啊！”
    “臣骤然见到天颜，心中欢喜有些失态了，请陛下见谅！”徐连忙说道。
    朱翊钧摇了摇头，没去琢磨他是什么心思，也没去琢磨他的想法，只是双手扶着城墙说道：“朕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东西，最突出的就三个：权、钱、美色。”
    “南京是大明的第二首都，很多朝代都有，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回事，大明朝的这个第二首都是有官僚班底在的。”
    “文官有六部、监察院。武将有魏国公府、有锦衣卫衙门。虽然并不满编，但是京城有的，这里全都有，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南直隶。只要这里有一个皇帝，就能成为朝廷。”
    “这里拥有权力，很大的权力。除了官权力，还有私权力。这里有钱人多，根基厚的人也多。你也不知道谁家里就有什么根基。”
    “至于钱，那就更不用说了。南京这个地方有钱。扬州、两淮、江浙、福建这些地方都是富庶之地，无论是盐，还是丝绸，又或者是海外的走私，在这里都汇聚了大量的金钱。”
    “美色，这里有秦淮河。在这个时代，秦淮美女甲天下。有钱人多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奢靡的生活、美丽的女人。醉卧美人兮，醉掌天下权。”
    “甚至这种奢靡都体现在了淮扬菜上。从选材到刀工、从制作到摆盘无一不精，甚至都已经到了苛刻的程度。精细这两个字，用来形容淮扬菜恰到好处。”
    “一个汇聚了权、钱和美色的地方，是一个什么地方？”
    徐邦瑞站在皇帝的身后，脑海里有了些想法，却不明白皇帝要说什么，于是只能矜持地站着。
    “京城的信收到了吧？”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闻言，魏国公倒也不奇怪。甚至皇帝得知了信里面的内容，他都不奇怪，毕竟东风镖局本来就是皇家的。外人不知道，自己这个自己人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收到了。”徐邦瑞连忙说道：“臣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府里面自纠自查。无论有什么问题，等到海大人到了以后，第一时间上报。”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不欺瞒、绝对不遮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翊钧轻笑了一声，赞叹道：“魏国公大气！”
    对于魏国公这样的家门来说，这就是一种生存方式。
    家里面的人多了去了，出几个败类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嫡子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其他人有问题收拾了就是了，难道就因为自己犯了错，皇帝就能收拾自己家？
    根本就不可能。只要爵位不丢、嫡子不出事，其他任何人死了都无所谓。丢点脸、丢点好处，都不要紧，事后都能找回来。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还没有到针对魏国公的时候，等到自己把事办完，轮到收拾军队的时候，就有他好受的了。
    不过朱翊钧也不得不感叹，这位魏国公是一个聪明人。
    “有这份心就好。”朱翊钧笑着说道：“你们家这两年做的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们都能像你这样，倒是让朕轻松很多。”
    “陛下，”徐邦瑞连忙在一边说道：“臣一定更加努力！”
    朱翊钧没有说话，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你心里面有数就好。朕等着看。”
    “是，陛下。”徐邦瑞连忙笑着答应道。
    朱翊钧没有过多的留魏国公，也没有再和他说什么其他的事。
    徐邦瑞的态度已经摆明了，那就是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国公爷；这一次无论皇帝要做什么，他都配合。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翊钧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是先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何况现在也不是针对他的时候。
    等到自己腾出手收拾军队的时候，再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朱翊钧也不得不佩服，这就是一个老狐狸，自己想要抓他的把柄恐怕是不太容易。
    这几年，魏国公已经不怎么朝军队里伸手了，每年朝廷拨下来的钱他全都发下去了。
    而且他到处严肃军纪，甚至还惩处了一批贪污受贿的将领，摆出了一副要恢复祖上荣光的样子。显然这是在做给朱翊钧看的。
    无论魏国公的目的如何，他的行为是很好的，而且是有效果的。显然这位魏国公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甚至朱翊钧觉得魏国公查处的那些贪官污吏很有可能和他也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在抹掉手尾。等到将来查的时候，肯定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他已经查处过了，人都没了，还怎么查到他身上去？
    不过这些朱翊钧也没去追究，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真的要全查的话，那大明就完了，从上到下没一个干净的，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魏国公离开了之后，朱翊钧转头看着陈矩说道：“海瑞明天早上就到了吧？”
    “回陛下，明天一早就到。”陈矩连忙答应道。
    “这就好。”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说道：“让你的人盯着点魏国公，别让人当傻子给涮了。”
    “奴婢明白。”陈矩躬身答应道。


第四九零章 封门
    魏国公家里。
    徐继志一脸担心的坐在椅子上，不时地站起身子向外走两步看一眼。
    明知道父亲回来会有人来告诉自己，可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自从父亲进宫之后，徐继志就一直在担心。
    谁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次进宫的结果如何。如果真的出事了的话，就必然不是小事。
    “小公爷，国公回来了！”外面突然传出了惊喜的呼喊声。
    徐继志没有丝毫的迟疑，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很快就在外面看到了父亲。
    他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担心的说道：“父亲。”
    看了一眼儿子，徐邦瑞满意的点了点头。
    儿子的这份关心，他收下了。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跟着我进来吧，有什么事到里面再说。”
    “是，父亲。”徐继志也点了点头，跟着父亲往里面走。
    父子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书房当中。
    从儿子的手里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之后，徐邦瑞这才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徐邦瑞说道：“总算是回了魂了。”
    看着父亲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徐继志明白这一次宫里之行恐怕不简单。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毕竟皇帝到了南京之后摆出来的态度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一次他来南京是有大事要办，而且非常不高兴。
    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进到皇宫里面肯定要被训斥一番。对于他们这些大臣来说，被皇帝训斥一番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真正的处罚那就无所谓。
    何况有的时候，训斥也不是什么坏事。等到父亲平复了下来，他就会把事情告诉自己。
    稍稍平复了一会之后，徐邦瑞这才说道：“这一次见陛下收获不小，与我们猜测的没错。这一次，陛下要在南京搞大事了。”
    徐继志没说什么，安静地在一边听着。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最重要。
    “海瑞马上就要到南京了，你该做的事继续去做，不要停。而且多多收集一些消息，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样不太好吧？”徐继志想了想之后说道：“咱们家没必要帮这个忙吧？”
    这是徐继志的心里话。即便皇帝要搞大事、海瑞要来真的，这和自己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真的有事的话，等皇帝吩咐去办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主动去办，因为这样实在是太得罪人了。
    如果事后这些人倒了还好；如果没倒的话，那对自己家就不是很好了。
    徐继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样是不是得罪太多人了？”
    看了一眼儿子，徐邦瑞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问题不够大气。也不知道这些年这一套都是跟谁学的？
    自己家是什么身份？做事哪来那么多顾虑？
    徐邦瑞说道：“你还是没理解为父说的话。这一次陛下要搞大事，那些人剩不下几个了。得罪人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
    “不会吧？”徐继志张着大嘴，一脸不敢相信的说道：“剩不下几个？那得多大的案子？”
    “你等着看吧，这一次肯定吓所有人一跳。现在陛下只让我一个人觐见，接下来肯定会有人跑来打探消息。你告诉所有人，我谁都不见。”
    徐邦瑞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一次，谁都跑不了！”
    看着老爹骄横的样子，徐继志有些无奈。
    自己怎么从老爹的话语里和神态里感受到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不过他没敢问，也没敢说，害怕挨骂。
    “行了，去办吧。”徐邦瑞摆了摆手吩咐道。
    “是，父亲。”徐继志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这些事跟自己的关系不大，自己只要听吩咐办事就行了。
    等到儿子走了以后，徐邦瑞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幸亏自己家这些年走得比较稳健，尤其是在得到宫里面的生意以后自己没有贪心。
    事实上，徐邦瑞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得到，就有付出；皇帝给了你那么大的好处，早晚有一天会收回去。
    现在看来，皇帝到了收利息的时候了。那些人眼瞎看不见，自己可不行。
    良久之后，徐邦瑞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一切顺利！”
    夜晚，皇宫中。
    月光洒满了整个宫殿。
    虽然有朱翊钧的入住，但是南京城的皇宫中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朱翊钧也不太在意，他更喜欢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宫殿里。
    这给他一种更自由、更深沉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里更有利于思考。
    这个时候，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迈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轻声说道：“陛下，外面的人送来了消息，很多人都到魏国公家里去了。”
    “是吗？”朱翊钧倒是不是很在意。
    现在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海瑞要到南京城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再加上扬州和盐城的事根本就瞒不住。皇帝到了南京之后，谁都不召见，这要是没有问题才有鬼了。
    很多心里面有事的人都已经开始四处打探了，想要弄清楚一些消息。能稳坐钓鱼台的人可并不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见了魏国公，想去他那里打探消息的人自然就很多了。
    “那魏国公见了谁呀？”朱翊钧随意的问道。
    “回陛下，魏国公谁都没见。”陈矩想了想说道：“不但谁都没见，而且还闭门谢客了，前后门全都关了。除了除了采买的仆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出来。”
    闻言，朱翊钧有些无奈。
    你这么干是挺好，可世界上传递消息的方式多了，朕只是做出了一个样子。你这么干是让我安心，可是我现在不安心。
    你这么干会把所有人都吓一跳，大家都会揣测：难道说魏国公家都已经被封门了吗？
    下一步，陛下是不是就要上门抓人了？


第四九一章 海瑞也来南京了
    这可不是朱翊钧想的多，而是真真正正可能会发生的事。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想把水搅浑，希望能混水摸鱼。
    “乱弹琴！”朱翊钧冷哼了一声。
    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办法说魏国公什么。魏国公毕竟是好心肠，而且办得也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说道：“让你的人盯紧一点，不要让下面乱传消息。如果有什么人、出现了什么谣言，马上报上来。”
    在这一方面，陈矩的人比较专业。南京城是他们布局的重点，基本中下游都有人掌握了很多的舆论高地。
    甚至在本地的读书人当中，他们也下了大力气去收买，这也就使得他们在舆论方面有一些话语权。
    虽然不能真真正正的占领舆论，但打探到舆论的方向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样也就足够了。
    “奴婢知道怎么做。”陈矩面容严肃的说道。
    “让影子给你几个人手。”朱翊钧又补充了一句。
    听闻言，陈矩就是一愣，也明白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已经想的够严重了，但是陛下想的更严重。影子的人都是什么人，陈矩的心里面很清楚。
    这一次陛下把影子的影卫调给自己，就是让自己用这几个影卫去好好的查。如果真的有什么人敢捣乱的话，就让他们一查到底。
    他们查可不是探查，而是直接抓人。这足以看出陛下对这件事有多么的看重。
    事实上，朱翊钧非常看重舆论导向的作用，他从来都没敢小看过。
    真要是搞出什么大事，被一群人忽悠着来自己门口跪谏，那就麻烦了。
    来一出“大明养士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那对自己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不能这么干。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出的话，背后的人肯定不会出来，都是一些热血上头的读书人出来闹。
    这些读书人，朱翊钧将来是要用的，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被祸害了。所以在这方面一定要控制的严格，一旦有风向、有苗头，就直接掐死。
    无论是谁在后面挑拨，直接弄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奴婢明白。”陈矩点了点头说道。
    陛下既然如此看重，那他也如此看重。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南京城的城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段时间的日子非常好过。自从皇帝到了南京城以后，南京城就变了。贪官污吏没有了、街上的泼皮无赖不见了、平日里来敲诈的衙役也不见了，这些人都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走在街上巡逻，这些衙役也会变得非常认真，而且面带微笑，态度好的不得了。
    城门口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城门官，此时此刻也变得异常和蔼可亲。
    似乎南京城的风气一下子就变得正了起来。这对百姓来说是非常深切的感受。
    他们似乎有了一种想法，如果皇帝能一直在南京就好了，这对大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日子都变得好过了。
    何况皇帝到这里之后，南京城的消费都暴涨了。毕竟皇帝的吃喝拉撒用全都不是小数目，何况还有跟着皇帝一起来的人，那可都是要花钱的。
    不过也有人不太高兴，就是秦淮河的人。
    自从皇帝来了以后，她们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毕竟她们做的是当官的、富人的生意，现在那些当官的、那些富人根本就没心情出来玩了。
    不过这些事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了。
    这些天南京城街上的人多了，做买的做卖的都想趁这个机会大捞一笔。
    毕竟现在进城门都不用被那些人勒索了，大家都想着挑东西赶紧进去卖。有的人直接赶着大车，一队一队的往南京城里走。
    这就导致了城门口十分忙碌。
    在人群当中，一个老头牵着一头毛驴，背着手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不时地四下看一看，十分悠闲。
    在这个老头的身边，跟着几个人一脸紧张的向四周看着。
    这个牵着毛驴的老头正是海瑞。
    他现在牵的这头毛驴已经不是当初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一头了。那条毛驴实在是太老了，早已经寿终正寝，驴皮被海瑞做了一副驴皮褥子。
    现在这头驴是朱翊钧特意为海瑞找来的，毕竟人上了年纪，骑驴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对老人出行是很不利的。如果能坐船还好；骑马的话容易把骨头颠散下来；坐马车，路不好的话也太颠了。
    坐轿子倒是很好，朱翊钧也准备让海瑞做轿子，毕竟无论是年龄还是地位都足够了。
    可是老头非常倔，又非常崇拜太祖皇帝。太祖皇帝说不能以人为畜，海瑞就打死不坐轿子。
    没有办法啊，朱翊钧只能给他挑了一头灰白相间的小母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精神。
    这么好看的驴很少见了，也很得海瑞的喜欢，无论走到哪里都牵着，骑的时候倒不是很多。
    这一次进南京城，海瑞就带着这头小母驴，领了几个随从。
    至于钦差卫队，海瑞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就扔回去了。
    用海瑞的话来说，我去南京还用得着这个东西？
    如果皇帝不在南京城，钦差卫队的确是用；现在皇帝在南京城，钦差卫队根本就用不着，到了南京自己想叫谁就叫谁，想用谁就用谁。何况皇帝身边还有那么多人。
    海瑞也明白，这一次自己到南京来就是个打短工的，轻装上阵就最好了。
    一个健壮的汉子来到海瑞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要不咱们还是？”
    这个熊腰虎背的汉子名叫王二虎，是海瑞留下的几个护卫之一，隶属于京城钦差卫队。
    这是一支成立了不足两年的卫戍部队，职责也很简单，就是护卫，给那些出城做巡抚、做总督的人做护卫。
    每一次有人出京，都会根据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年龄，配备不同人数的卫队。


第四九二章 钦差微服
    这支卫队的成立，当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有一些过了，毕竟养这么一支部队也是需要花钱的；朝廷又不是没有部队，没必要花这一部分钱。
    像以前一样，有人需要去哪里的时候就从哪里调兵，这不是挺好的吗？何必搞这么一个东西出来劳民伤财？
    后来还是朱翊钧坚持，而且说自己出钱才把这件事办成了。
    只不过外面很多人不知道这支卫队其实并不是一只简单的部队，它的组成部分虽然不像影卫一样，但是也与普通的部队并不一样。
    这支卫队是从各军中选拔出来的。京城练兵曾经大规模的选拔过斥候，其中有一部分被选中了之后不合适又被退了回去。这些人就是被退回的那些人。
    无论是实力，还是文化水平等等，各方面都很高。他们每一个队有三个小队，每个小队有十二个人，一个队是三十六个人。
    这一次跟着海瑞来的其实就是一个队。只不过海瑞嫌弃他们人太多了，一路上吃吃喝喝也得花不少钱。
    事实上，如果不是皇帝不允许，海瑞根本就不想带他们。
    对于海瑞来说，这些人实在是太碍事了，根本就没什么用。到了这个年纪了，他也不怕死。
    何况在海瑞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就没有几个人敢杀自己。
    海瑞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加上他这个年纪、他这个脾气，如果真的有人对他动手的话，那真就是捅了马蜂窝。
    现在的海瑞地位这么高，谁敢动他，那就是和皇帝不死不休。
    可是朱翊钧不敢赌，他可不想让海瑞死得莫名其妙。
    即便是给海瑞报了仇，那也没有用。人死不能复生，自己痛失一员爱将，这种损失不是朱翊钧能承受的。所以他严令海瑞必须带着钦差卫队。
    只是海瑞这个老头钻了话里的空子，只留下几个护卫而已。
    一行人很快就通过了城门口。
    海瑞不着急去拜见朱翊钧，而是带着人在城里面晃荡了好久。
    走了好几个街区，甚至还到了秦淮河去看了一圈，最后在外面吃了午饭，海瑞这才晃晃荡荡的朝着皇宫而去。
    在整个大明朝能干出这一件事的人几乎没有，也就海瑞现在有这个资本。
    皇宫大内。
    朱翊钧正在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听着陈矩汇报海瑞的行踪。
    在那支卫队里，有很多都是朱翊钧的人。他们可不是简单的护卫，算是朱翊钧情报机构的一个分支。
    只不过动用他们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在这方面朱翊钧还是很讲究的。到了有用的时候，那也是能发挥作用的。
    陈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实在是海瑞这件事干的有一些太出格了。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陛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脸色丝毫不变的在吃饭。
    因为朱翊钧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回事。朱翊钧很明白，海瑞其实就是想在城里面看一看，如果不是为了规矩的话，他今天下午也不会来见自己。
    皇宫周围早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虽然这些人不可能靠近皇宫，但是他们早就已经在外面埋伏好了人，这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的传到他们背后的那些人耳里去。
    海瑞到了的消息现在还没有泄露，但是如果海瑞进了皇宫，那这个消息就瞒不住了。海瑞只是想在进皇宫之前先看一看。
    朱翊钧无所谓，你只要把事做好了，这些虚礼都可以免了。
    朱翊钧放下筷子，对陈矩说道：“你去告诉海瑞，不用来见朕了。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他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另外，把你抓的那些人也全部移交给海瑞。全都给他，让他看着办。”说完，朱翊钧拿起筷子继续吃。
    这一次，自己到南京来根本就不是亲自办案的，而是来坐镇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有什么人胆子特别大的话，自己正好在这里把他镇死。光靠海瑞一个人是不行的。
    但是具体做什么事、怎么做，朱翊钧就没兴趣了。
    这件事如果交给别人，或许朱翊钧还不放心，或许会有什么人情之类的东西在里面瞎搅和。
    但是给了海瑞之后，朱翊钧就放心了，不用担心他徇私枉法，也不用担心他为了人情放过谁。
    “奴婢明白。”陈矩连忙恭声说道。
    陈矩没想到陛下居然会这么做，不过也不意外，他也知道陛下有多么信任和倚重海瑞，而这位海大人也从来没有让陛下失望过。
    南京城，路边摊。
    海瑞放下手中的碗，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这面的味道不错，就是价格钱有点贵。”
    “什刹海那边也这么贵。”王二虎在一边笑着说道：“您老不出去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过来一碗。
    不行了，饿了。
    他这样的大汉本来就能吃，跟在海瑞身边这么长时间，吃的又不好。现在好不容易好好吃一顿，不能放过。
    海瑞也不去管他，反正这些人吃饭也不用自己花钱。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来到海瑞的身边，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宫里面传了消息出来，陛下说您不用进宫觐见了，扬州抓的那些人也全都给您送过来。”
    闻言，海瑞点了点头。
    对于皇帝这样的行为，他也不觉得意外。自家皇帝的脾气，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海瑞想了想之后说道：“如此也好，那就不去了。”
    “那咱们下午去哪里？”一边的王二虎抬头问道：“还是去钦差行辕？”
    “哪儿都不去，”海瑞笑着说道：“咱们去魏国公家里看一看。听人说，这魏国公的家里富丽堂皇，这次正好去看看。上次来南京，我都没有机会去看看。”
    一边的王二虎有些发懵。
    不去见皇帝，也不在城里乱走，你去见魏国公？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不过王二虎也明白不能说话。
    护卫守则的第一条就写了，闭嘴。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行，咱们吃完了饭就去。”说着，低头快速扒了两口面条。


第四九三章 海瑞要住魏国公家里
    魏国公府。
    看着眼前的儿子，徐邦瑞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站起身惊恐的说道：“你说什么？海瑞来了！”
    徐继志在一边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父亲。海瑞来了，就在门口，他说要见你。”
    “他海瑞到了南京之后，没有进宫去觐见吗？怎么直接跑到我们家来了？”说着，徐邦瑞在屋里面来回走了两步，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了。
    在徐邦瑞看来，这件事十分不妥当。
    你到我这来干嘛啊？你进宫去见皇帝不好吗？你是不是有病？
    不过徐邦瑞也不敢耽搁，问儿子，“他带着什么人来的？”
    “就带了几个随从，不过那几个随从看起来不简单。”徐继志小心翼翼的说道：“看起来都很能打，比起咱们家的护卫也差不了多少。”
    “咱们家的护卫比不上那些人！”徐邦瑞冷哼了一声，“这些都是京城钦差卫队的人。你不知道，那些人……”
    说到这里，徐邦瑞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而是转头说道：“走吧，出去接他。人都找上门来了，难道还能躲过去不成？”
    闻言，徐继志点了点头说道：“儿子陪父亲一起去。”
    徐邦瑞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父子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门口。
    此时，海瑞一只手牵着毛驴，正好奇的四下看着，很是感兴趣。
    “海大人。”魏国公站在台阶上，抱着拳大笑着说道：“没想到今天海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海瑞笑着说道：“不敢，不敢。魏国公家里高门府邸，我只不过是一个区区巡抚，怎么敢在国公爷面前拿大？”一边说着，海瑞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快请，快请！里面请！”徐邦瑞的瞳孔一缩，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全都是一副谁都客气的样子。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有的时候太客气了，就显得过于虚假。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大堂，茶水也被送了上来。
    徐邦瑞笑着说道：“海大人这一次到南京来，南京可以说是苦盼已久。整个应天府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海大人，应天府的所有百姓对海大人简直是翘首以盼。这一次海大人到了应天府以后，必然能大展拳脚、做出一番大事业！”
    徐邦瑞对海瑞的马屁拍得那叫一个不要脸，说的话那叫一个假大空。
    海瑞的嘴角一抽抽。
    早就听人说了，这魏国公是个混不吝。以前没打过交道，这次见了之后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海瑞心里冷哼了一声，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了？
    海瑞笑着说道：“国公这话就不太对了，可不是所有人都欢迎我来的。我可听说了，应天府不少人都跑了。”
    “是吗？还有这事？”徐邦瑞一脸疑惑的问道。
    事实上，这事根本就太正常了。听说海瑞来了之后，很多中下层的吏都跑了，甚至中下层的官员也准备跑。能调职的就调职，不能调职的就辞官。这些日子，整个南京城都已经乱了套。
    这些事，魏国公当然知道，找上自己家想求帮忙的人就不在少数。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
    该装傻还是要装傻。
    “是啊！”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这应天府的事不好办啊。”
    “魏国公，你们家是在镇守南京，可以说是国之柱石，简直就是居功至伟。这一次我到了应天府，还希望魏国公多多帮忙。”海瑞一脸真诚的说道。
    徐邦瑞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帮你？
    帮你是傻子！我准备谁都不掺和，要帮我也是帮皇帝。帮你海瑞，我有什么好处？
    不过脸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徐邦瑞笑着说道：“这是当然。只要海大人有什么吩咐，我都在所不辞！”
    “这就好，这就好！”海瑞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原本到了南京城，我应该进宫去觐见陛下的。不过我想还是先来拜见魏国公比较好，毕竟在应天府这个地面上，还有很多事要求着魏国公。”
    你大爷！
    徐邦瑞直接就站起了身子，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
    你不去拜见皇帝，你说先拜见我比较好？
    海瑞，你安的什么心？你疯了是不是？你想坑死我是不是？
    你海瑞无所畏惧，你不怕死，皇帝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们家不行啊！你上眼药也不是这么上的！
    “国公也不必着急。”海瑞笑着说道：“陛下已经准许了，如果我没有时间，可以不进宫。所以我就没有进过，陛下不会怪罪的。”
    徐邦瑞的脸色依旧非常难看。
    陛下是让你不用进宫，也没让你来拜访我。你不进进宫，却来拜访我，这就是个事！
    想到这里，徐邦瑞都有一些咬牙切齿了。
    “那不知海大人到我府上有什么事？”徐邦瑞沉声问道。
    他已经懒得和海瑞说话了，准备再说两句就找个理由把海瑞赶走，然后自己赶快进宫，今天的事一定要向陛下解释清楚。
    海瑞看了一眼徐邦瑞，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笑着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我到了南京之后，暂时还没有住处，不知道能不能暂住于国公府上？”
    住在我家里？你开什么玩笑？
    你个老不要脸的！
    徐邦瑞在心里面破口大骂。
    你说你没地方住，谁信？
    应天巡抚是有衙门的，更何况你还是钦差，你有钦差行辕！
    老家伙果然没安好心！
    在自己家里住，那就给外人一种海瑞要和自己合作的假象。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海瑞为什么住魏国公府里而不住衙门？
    这是死拉硬拽的要拖自己下水！
    徐邦瑞气得不行了。
    而且在陛下那里，这老家伙还坑了自己一手。
    人人都说海瑞光明磊落、仁人君子，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不过徐邦瑞也不是白给的，直接说道：“这不行，这不行！这绝对不行！海大人怎么可以住在我家里呢？”


第四九四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看着差点暴走的魏国公，海瑞不为所动，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住在魏国公家里，绝对不能让他给自己赶出去。
    海瑞笑眯眯的反问道：“这有什么不行的？”
    “你有自己的衙门，这住在我家里像怎么回事？”徐邦瑞冷静了下来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您没做这个官，那当然好了。别说在我家里住，我送你一套院子都成。”
    “可眼前这个形势，您这么做不合适。何况你到了南京是有差事的，宫里面还在等您的消息，怎么能住在我家里呢？不合适。”
    事实上，徐邦瑞知道海瑞这就是找自己的麻烦。
    如果海瑞没地方住，住到皇宫里面去，自己都不奇怪。陛下对这帮老臣可不是一般的好，在西苑很多老臣都是有自个儿的院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海瑞非住魏国公府里就是图谋不轨。
    “原来是这样。”海瑞笑着说道：“这个没有关系，我回头去和陛下说，让陛下允许我先住在你家里。”
    你个老帮菜，你赖上我了是不是？
    徐邦瑞再一次在心里破口大骂。
    海瑞却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国公爷放心，绝对不会白住的。”
    难道还会给银子不成？
    谁不知道你海瑞是个老穷鬼？
    海瑞倒是无所谓，继续笑着说道：“等到这次事情结束了以后，所有的功劳我都会算国公一份。到时候我亲自向陛下给魏国公请功！”
    闻言，徐邦瑞嘴角又是一抽抽。
    老家伙这是打定主意要拉自己下水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水。这是要把自己拉下去，整个都泡了！
    这个破事，徐邦瑞是真的不想掺和。
    海瑞也不搭理徐邦瑞，站起身子看着站在一边的徐继志，冷哼了一声道：“还等什么呢？还不赶快给我们安排住宿？”
    徐继志听了这话，都要哭了。
    他虽然不像父亲那么敏感，但是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何况看父亲的样子，那是千百个不愿意。
    徐邦瑞瞥了一眼海瑞，转头对徐继志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安排？”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家伙是打定主意了。一时之间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总不能派人给赶出去吧？面子还要不要了？
    何况陛下还在宫里面看着。
    惹不起，实在是惹不起！
    徐邦瑞一时之间哭的心都有了，自己怎么就遇到这种老流氓了？
    闻言，海瑞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国公爷，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你说啊！”徐邦瑞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这样的，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南京有一些人干了非常不法的事，所以我准备抓人。只不过我身边的人手不够。”
    “国公爷，不如把你的人调给我一些，我让他们去抓人。”海瑞笑着说道。
    徐邦瑞的脸彻底黑如锅底，他想起了之前皇帝让自己配合海瑞的事。
    现在海瑞住到自己家里边，这就已经够解释不清楚的了。海瑞到处抓人，然后抓人的人是自己派去的，这就更解释不清楚了。
    想到这些，徐邦瑞怎么可能脸不黑？
    良久，徐邦瑞咬着牙点点头说道：“好，我马上就去准备人手。”
    “这就好。”海瑞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
    等到海瑞走了以后，徐继志来到父亲的面前，一脸担心的问道：“父亲，我们怎么办？要不给他拖一拖，不给他找人？”
    徐邦瑞顿时怒骂道：“你就不能出点好主意？”
    “陛下就在宫里面看着，而你在这件事上搞鬼，命不要了？”说完，徐邦瑞十分烦躁的坐了下来，说道：“给他给他，都给他！”
    “是，父亲。”徐继志这个时候也不敢说什么的，连忙点头答应。
    南京皇宫大内。
    朱翊钧面无表情地听着陈矩汇报。
    听着海瑞的一系列操作，朱翊钧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良久之后，朱翊钧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叫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
    海瑞显然是不放心魏国公，觉得如果他给自己捣乱的话，自己就会有麻烦，索性就先把他摁住，自己住到魏国公的家里面去，然后让魏国公派人给自己抓人。
    这样一来，无论是魏国公开小差，还是外面的人想要联系魏国公，海瑞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而且外面那些人恐怕也不敢联系魏国公，鬼知道魏国公有没有勾结海瑞？
    这样一来，就断绝了魏国公和那些人的联系。即便那些人想试试，恐怕心里边也没底。海瑞再搞点离间的小手段，那就成了。
    而且有了魏国公的支持，在整个南京城，海瑞办事都好办的多了。用魏国公的名头在南京城里面办事，可比他海瑞的名头好使多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也不得不感叹，厉害啊！姜还是老的辣！
    海瑞这个家伙越来越像老流氓了！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你让人去给魏国公传个话，就说让海瑞先住他们家了。招待海瑞的费用不用他出，回头宫里给他送些钱过去。”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陈矩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这就是要和海瑞一起把魏国公往死里坑。
    送什么钱？
    这个钱魏国公能要吗？他敢要吗？
    这无非就是皇帝要向魏国公表明一个态度，这件事皇帝是支持的，所以你就配合海瑞去做吧。
    做好了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你这些委屈，皇帝事后都会补偿给你；功劳，皇帝也都会算给你。
    如果你没做好，或者耽误了事，甚至是没有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做，那好办了，该有的惩罚一样都不会少。
    想到这些，陈矩心里面都有点兴奋了。
    不知道魏国公会怎么办？
    这位老牌的国公会不会直接选择硬顶？
    毕竟海瑞要干的那些事，和魏国公可不一定就没有关联。
    想想还挺让人激动的！
    陈矩已经进入了看热闹模式。


第四九五章 江南官场塌了大半
    魏国公的家里。
    徐邦瑞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儿子，有些无奈的问道：“安排好了吗？”
    “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徐继志连忙说道。
    徐邦瑞又叹了一口气，沉吟片刻说道：“吩咐下面的人，小心着点，别闹出什么事来。”
    “父亲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徐继志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父亲也不甘心，于是徐继志说道：“父亲，咱们是不是想个什么办法？”
    徐邦瑞冷笑着说道：“把你的小聪明都收起来，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做。刚刚宫里面已经来人了，他们传了消息出来，陛下有吩咐，就让海瑞住在咱们家了。”
    闻言，徐继志也不说话了。
    显然这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就是让自己家配合海瑞、让自己家做切割。
    说白了就是不给你转圜的余地了，无论这一次查出什么事、查到什么人，你们家都必须顶上去。
    想到这些，徐继志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他明白父亲现在是什么感觉，问道：“父亲，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徐邦瑞没好气的说道：“凉拌。”
    说完，徐邦瑞直接站起了身子说道：“你爹我纵横天下这么多年，还能让这件事给难住？多大个事啊？”
    “我跟你说，等一会儿你去调我的亲兵过来，把原本那些兵换掉。这一次，你亲自带着这些亲兵去办事。”
    “无论海瑞想办什么，你都给他办，该抓人的抓人，该下手的下手。有什么事，挡在前面，冲上去。”
    “不管是谁、无论是谁，谁的的面子都不用给。无论是什么事，都不用怕。我还就不信了，这点事我还办不了？”
    徐继志嘴张得老大。
    父亲，咱们两个说的办是一回事吗？
    您的立场转变的也太快了吧？这样真的好吗？
    简直太不要脸了！
    这条消息传出去，人家就不是说自己家疑似帮着海瑞，这就是真的帮着海瑞了，而且还自己去站台，完全就代表自己家的立场了。
    让你的亲兵出场，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也这么干，是不是？
    再说了，什么人都不顾？这么多年和咱们家有牵扯的人多了，真就这么干，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捅自己家一下？
    “看什么看啊？”徐邦瑞没好气的说道：“让你干就干。”
    “可是，父亲，真要查到那些和咱们家有关联的人身上，”徐继志小心翼翼的说道：“到时候人家还不得告咱们？”
    “告咱们？去哪里告？”徐邦瑞目露凶光的说道：“谁以为我不发脾气就是我好脾气了？”
    “我告诉你，那些人都是有罪的人、他们说的话能相信吗？他们就是在诬陷我！他们就是在诬陷咱们家！”
    “他们的证据，那是证据吗？那都是伪证！都是他们自己炮制出来的！”
    “这种事他们能做，咱们家也能做。往他们家里面扔点盔甲和刀剑，他们家就是造反。”
    “这种事能做吗？不能做，咱们家是正经人家。别人都说官场上是人情、是世故，但是你要明白，在咱们这种家，哪有人情？哪有世故？”
    “家没有国大，什么都没有陛下大。我们家世代忠良，陛下知道我们家的忠心，怎么会听信那些小人之言？”
    徐继志看着一脸正气的父亲，张大的嘴都合不上了。
    良久之后，他伸手托了一下下巴，终于把嘴合上了。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点头说道：“父亲，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
    父亲这么干虽然不要脸，但是徐继志也明白为什么。
    本来父亲打的主意就是打不过就加入，而且还来个彻底的加入。你们不是逼着我、提防我吗？
    没有关系，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忠心耿耿的、我是怎么为大明为陛下做事的。
    忠心耿耿魏国公，说的就是我了。
    隔壁院子。
    海瑞看着面前的王二虎，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大人，前面的人都到了。”王二虎一脸真诚的说道：“小公爷亲自来的，带的都是魏国公的亲兵。”
    “那一看就知道全是精兵悍卒。人家说了，从今天开始，小公爷和这些人全都归大人使用。”
    闻言，海瑞的脸色就古怪了起来。
    自己难得耍一次流氓、装一次老混蛋，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不要脸、还混蛋。
    魏国公，你这转变速度够快的！
    既然如此，也是一件好事，自己也不必要去说什么。
    海瑞站起身子说道：“那咱们就办事。把那位小公爷叫上，咱们抓人去。”
    “是，大人。“王二虎连忙躬身答应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
    门口的徐继志看到走出来的海瑞，连忙也跟上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海大人，家父让我过来听令。你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
    海瑞看了一眼徐继志，笑着点头说道：“小公爷客气了！有劳了！”
    “不敢，不敢。”徐继志连忙摆手。
    在海瑞的面前，父亲都没有资格拿大，何况是自己？
    所以他把姿态放得很低。
    “走吧。”海瑞点了点头也没再客气，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之后，徐继志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海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抓人。”海瑞笑着说道：“先去户部，然后吏部，还有都察院。”
    说着，海瑞拿出了一份名单递给徐继志，笑着说道：“照单抓人。”
    徐继志把单子接过来看了一下，脸色瞬间就变了。
    现在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说皇帝要搞大事了。这张单子上户部两个侍郎、一个尚书，一个没跑。郎中更是只剩下一个，剩下全抓，
    除此之外，吏部两个侍郎剩一个，尚书也没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没被抓，但是右都御史被抓了。左佥都御史、右佥都御史一样，全都没了。这些人全抓起来了。
    整个江南官场塌了一大半。
    太狠了！


第四九六章 御制大诰
    大军乌泱泱的围着衙门，一个个气势汹汹的。
    看门的衙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瞬间都懵了，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都不知道怎么做好。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官员闻风赶来，趾高气扬的指着眼前的大兵，怒声说道：“你们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包围衙门！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对，你们是什么人？”闻风跟来的很多官员看到有人出头，也不再沉默，纷纷站了出来一齐怒目质问。
    只不过，聪明的官员已经悄悄撤到一边去了。
    看着那些气焰嚣张、还在不停叫嚣的官员，这些聪明人的脸色非常难看，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
    有的人当官当的飘了，有的人很沉着。沉着的这些人明白这一次的事麻烦大了，这些兵一看就不简单。
    关键问题是现在皇帝就在南京，所有人都在皇帝的管辖之下。
    以前大家常说山高皇帝远，现在这句话已经不合适了。
    在皇帝已经在南京的时候，有人居然还敢胆大包天的包围了衙门，想要在这里搞事。谁敢？
    谁有这个胆子？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皇帝在这里，还能搞出这样的事来的人除了皇帝之外，也就没有别人了！
    那些士兵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反正事情跟我们没关系，你们愿意骂就骂呗，我们就当你说的不是人话，我们听不懂犬吠。
    等一会你们就不骂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们！我告诉你，我们为朝廷立过功！”
    闻言，那些怒气冲冲还想再问候士兵祖宗十八代的官员都是一愣，纷纷噤声，看向说话之人的身上，目光中都有些诡异。
    原来是南京户部侍郎张国标。
    张国标此时此刻显得十分理直气壮，一脸的大义凛然，整个人仿佛要爆发了一样。
    这个时候，一声咳嗽突然响了起来，“咳咳！”
    大军里马由外向内让出了一条小路。
    一个老头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官服。
    但这个老头怎么看都没有官威，仿佛就像是一个乡下种地的老头套上了一身官服。
    不过很多人在看到这个老头的一瞬间，身子都是一哆嗦，腿都软了，差点跌坐在地上。
    刚刚还在大喊大叫的户部侍郎张国标瞬间脸色大变，“你……”你了半天，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像吃了哑药似的。
    这个老头，这个老头……
    他，不是海瑞吗？
    海瑞又来了？
    又来了！
    当年海瑞在应天当过官，很多人都认识他。
    在见到海瑞的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真的变糟糕了，这一次恐怕要完蛋了。
    海瑞来了，大家跑不了了！
    当初听说海瑞要来了的时候，很多人心惊胆战的。下面已经有很多人跑了，只不过他们这些在上面的跑不了，想辞官都不行，只能在这里硬挺着。
    谁想到，海瑞居然来得这么快？
    海瑞扫了一眼所有人，随后笑着说道：“刚才谁说自己是朝廷命官来着？”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下来，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刚刚喊话的户部侍郎张国标。
    只不过是下意识看过去的，还是故意看过去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看到这一幕，海瑞就笑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淡淡的笑着说道：“现在你不是了。”
    海瑞的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冲了上去，直接就把张国标压在了地上。
    张国标还没来得及挣扎，头上的官帽就被摘了下去，身上的官服也被三五下扒了下来，直接被押了出去。
    张国标还想张嘴喊，海瑞的手下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布，直接就把他的嘴堵上了。
    又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一个黑口子，直接就扣在张国标头上，把脑袋罩了起来。
    随后，两个护卫就把这个可怜的户部侍郎押出去了。
    海瑞目光扫过所有人，拿出了名单在众人面前一晃，随即说道：“叫到名字的，跟我走。我这里有一个案子，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如果查清楚没你们的事，那你们就可以回来安安稳稳的做你们的官。”
    “如果查清楚有你们的事，那咱们就按照大明律来办事。”
    “如果谁愿意举报，或者是指证，都算你们有重大的立功表现。有了立功表现之后，会对你们酌情从轻发落。”
    “对了，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当官的，还是要留一些体面的。所以不要反抗，乖乖地跟我走。”
    “如果像刚刚那个人一样被抬出去，什么面子都没了。”
    说完，海瑞也没等下面的人答话，就开始一个一个的叫名字。
    这一次，没有人再像张国标一样乱叫了。
    很多人被叫到名字之后，就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默默地跟着海瑞的人走了。
    等到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海瑞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同时吩咐王二虎道：“走了，去下一家。”
    皇宫大内。
    朱翊钧在吃饭。
    最近这些天，朱翊钧也没有什么事，每天基本都是在宫里面度过的。
    说实话，他现在觉得有一点寂寞。
    在京城的时候还有事可干，可以去西苑练武，可以去那些孩子那里，甚至还可以陪着心腹手下干点什么。实在不行，还有皇后陪着自己。
    可是在这里，在这偌大的南京皇宫里，什么人都没有。除了冰冷的宫殿，就剩下陈矩这个太监。
    朱翊钧看着陈矩搜来的这些食物，脸色有些无奈。
    说起来，除了吃，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干了。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事情虽然交给了海瑞去办，但是自己也得找点事。皇帝出来微服私访，没点才子佳人的故事，都不好意思出门。
    再说了，至少也要有几样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的菜嘛！
    或者在介绍起源的时候，也要把自己放进去，就像后世某位皇帝，吃遍了大江南北各种菜系，他起名字的、他吃过的数不胜数。
    朱翊钧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陈矩问道：“海瑞在干什么？”
    “回陛下，海大人已经开始抓人了。另外，海大人托了奴婢一件事，奴婢不知道怎么办好。”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
    海瑞有事让陈矩去办，朱翊钧倒是不意外。只不过陈矩这个态度，让朱翊钧有些迟疑。
    有什么事这么难，让你这么迟疑？
    朱翊钧问道：“说说看，到底什么事？”
    陈矩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来：“回陛下，海大人让奴婢找人给他印书，要多印一些、印的好一些。”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
    海瑞在南京城里办案子，自己是知道的。在这个时候印什么书？有什么书值得在这个时候印的？
    这算不算不务正业？难道是什么条例？
    朱翊钧问道：“海瑞要印什么啊？”
    “回陛下，”陈矩小心翼翼的看着朱翊钧，见到皇帝把东西咽下去了，这才说道：“海大人要印的是御制大诰。”
    听了这话，朱翊钧满脸的不敢置信，盯着陈矩大声问道：“你说什么玩意？”
    陈矩的脸上也有一些尴尬。
    他就知道皇帝听到这话之后肯定就是这个反应，所以他才等皇帝吃下去东西之后再说。
    如果在皇帝吃东西的时候说，很可能会呛着。那个时候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海大人让我给他印一些御制大诰，而且还要弄一个大一些的，他要贴在衙门的门口。”陈矩再一次小心翼翼的说道。
    御制大诰，这四个字朱翊钧可是太清楚了。
    还有一件事情朱翊钧也非常清楚，那就是海瑞对太祖皇帝朱元璋那是十分推崇、非常推崇，敬佩的不得了。
    在海瑞老了的时候，他就觉得如果大明朝能恢复太祖时期的法令，肯定能重新强盛起来。他一直想要执行和贯彻这种思想。
    事实上，纵观海瑞的人生，还有这样的想法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这是一个清廉到对自己都极为苛刻的人物，对于贪官污吏的痛恨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自然就成了海瑞最敬佩的人。
    因为大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在整个历史在贪腐上用的力气都是最大，手段也是最狠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掺和进来，就全部干死。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一部《御制大诰》。
    在后世，《御制大诰》又被称为《明大诰》，是朱元璋在位时的一种特别的刑事法规。
    朱元璋为了从重处理犯罪，特别是官吏犯罪，就将自己亲自审理的案件加以汇总，再加上就案而发的言论，合成一种训诫天下臣民必须严格遵守的刑事特别法。
    朱元璋要求这本刑事法规要通传天下，要求每个人的家里面都要有一本，全都要领会、全都要学习，让普通老百姓也懂得利用法律来维护自身的权利。
    一旦你们家有什么事情犯了，如果家里面藏有御制大诰，就可以罪减一等。
    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的这一部刑法能通传天下，让普通的老百姓也明白他们所拥有的权利。
    毕竟这部法律大部分都是针对当官的，这也是大明朝的文官最痛恨的一部法律。
    也正是因为这部法律，基本所有的文官和文人都痛骂朱元璋是暴君，可着劲的往朱元璋的脸上泼黑水。


第四九七章 圣旨到！
    到了万历朝，明大诰基本已经废了，不说人人喊打也差不多了，根本就没有人会把它拿出来说事。
    对于当官的人来说，根本就提都不能提。谁要是把明大诰拿出来说事、谁要是想要用明大诰，那谁就是所有当官的仇人，必须干掉，绝对不能留。
    纵观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也有海瑞这么一个铁人敢这么干。
    可能对于很多文官来说，海瑞就是一个异类、甚至是文官群体的叛徒。
    所以这一次朱翊钧都有些诧异。
    原本以为这一次海瑞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毕竟这次和原本的历史上不一样。
    原本的历史上，海瑞所遭遇的那些事，他在这辈子都没有遭遇过，而且自己很重用他，他日子也过得不错。尤其是在贪污和反腐倡廉这一块，他做的很好，这些年也没少审理贪污受贿的案子，也抓了不少的官员。
    这对于朱翊钧来说很重要，也觉得海瑞应该很乐意见到这种事。
    没想到这刚到南京，海瑞就又把这部刑法拿了出来。
    “大诰”总共罗列族诛、凌迟、枭首案例几千件，斩首、弃市以下罪案例万余种，其中酷刑种类有族诛、凌迟、枭首、斩、死罪、墨面文身、挑筋去指、挑筋去膝盖、断手、斩趾、刖足、枷令、常号枷令、枷项游历、重刑迁、充军、阉割为奴等几十种。
    同一犯罪，“大诰”较明律大大加重，其中不少依明律只应处笞、杖的，“大诰”却加重为死刑。
    “大诰”的打击矛头总的说来是针对全体吏民，但侧重点是惩治贪官污吏，其条目80%以上是属于治吏的。
    海瑞这是要干嘛啊？
    要上天吗！
    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包子，陷入了沉思。
    一时之间，他有一些想不通了，但不准备把海瑞叫过来问问。
    印一点明大诰也好，用是肯定不可能用的。朱翊钧倒不是舍不得对他们这些人用这样的刑罚，实际上你去查一查就知道了，在他们的身后，被害的家庭有多少。
    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了，即便是在后世，每一个大贪官的身后都隐藏着无数的冤假错案、隐藏着无数着被他破坏的家庭，甚至隐藏着无数条的人命。
    在这个时代，就更是如此了。所以无论怎么处罚，朱翊钧都不会心软。
    在后世，很多人对罪犯都恨得牙咬牙切齿，甚至觉得枪决都有些轻了，所以才会有拉出去枪毙五分钟、炮决、犬决等等各种各样的说法。
    明大诰里有一个法条非常吓人：贪污四十贯，直接剥皮实草。
    就以这个额度来说，大明朝的官员没有一个能活着，除了海瑞之外都得砍头，甚至全都得剥皮实草。
    朱翊钧敢保证，明大诰一出来，整个江南的官场都得被吓尿。
    朱元璋可不是心软的人，那是真正的心狠手辣，搞一个大案子出来杀十万人都不心疼，都下得去手。
    这个时候拿出明大诰，只能让人想起朱元璋。想起朱元璋，就会让人想起那种血流成河的杀戮。到了那个时候，真的是吓死人了。
    不过为什么想想还有些开心？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海瑞这么大年纪了，来办差也不容易。既然求到你这里来了，你也不能不帮忙。这样吧，你找人帮他。”
    听到朱翊钧这么说，陈矩就明白了。
    皇帝不知道这件事，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干的。海瑞求到了自己这里，自己一时心软、看他年纪大，就答应了下来。
    将来如果真出了事的话，自己也就是一时心软的罪过，陛下肯定会理解自己的难处，即便是惩罚也会从轻发落。
    陈矩躬着身子说道：“奴婢明白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拿起包子再次吃了一口。
    事情已经结束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包子倒是很好吃，等一下换衣服出去走一走。
    说起来，自从到了南京城，还没出去逛一逛。
    朱翊钧准备去秦淮河摸摸底。
    在朱翊钧看来，南京城的一场扫黑除恶行动迫在眉睫，罪恶就隐藏在秦淮河、隐藏在大大小小的赌场里。
    逼良为娼、人口买卖，这些事一定清理掉。
    朱翊钧相信这后面肯定隐藏着很多肮脏事，也站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得全部扫清。
    海瑞打正面，自己就开辟一个第二战场，在秦淮河两岸干一把，侧面策应一下海瑞的进攻。
    在朱翊钧看来，秦淮河里隐藏的邪恶事，肯定和那些盐商脱不了关系，因为这些东西就是他们最先搞起来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这个东西才兴盛起来。大名鼎鼎的扬州瘦马，全都是他们造的孽。
    陈矩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伸手对着后面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人去办。
    虽然这件事他来求了皇帝，但是陈矩心里面明白。
    这件事皇帝是不可能不答应的，毕竟是海瑞要办的事。皇帝对海瑞那可是宠的不得了，也不知道那个老头怎么就那么讨皇帝的欢心？
    不过想想海瑞的清廉，大概也就明白了。
    手下的人瞬间就明白了，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他要去告诉手下的人，可以开始印制了。
    那边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魏国公府。
    徐继志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屋子里后端起茶水就喝了一口，喘了一口气才坐了下来。
    徐邦瑞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儿子说道：“怎么了？毛毛躁躁的，你都多大年纪了？早就该独挡一面了，不可如此。”
    徐继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你怕什么？”徐邦瑞没好气的说道：“海瑞干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就是去抓人而已，剩下的事都交给海瑞。”
    “说起来，我也很感兴趣。”徐邦瑞说完，就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
    “这天下传说很多，关于海瑞的传说也不少。可是传说的东西毕竟是传说中的东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这一次，我就要看看海瑞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胆子，能不能撑破扬州的这片天！”
    徐邦瑞没有说南京，而是直接说扬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一边的徐继志有些无奈，他已经从父亲的话里面听出了一些苗头。
    父亲说的根本就不是海瑞，而是海瑞后面的皇帝。
    事实上，徐继志也明白，这次的事看起来是海瑞主导的，实际就是在皇宫里的那位陛下搞出来的。
    陛下突然来到了南京城，突然把海瑞调了过来，突然就抓人，没有他的首肯，没有他的支持，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徐继志说道：“父亲，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都不办。”徐邦瑞没好气的说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管家突然跑了进来，急急忙忙的来到徐邦瑞的面前，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国公……国公爷，宫里面来人传旨了。”
    闻言，徐邦瑞的脸一黑，不过很快就平复了情绪，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徐邦瑞就发现了陛下身边的那位陈公公就站在不远处。
    此时的陈公公面容严肃，手里面捧着圣旨。
    徐邦瑞不敢怠慢，连忙撩起衣袍跪在了地上。
    跟在他身后的徐继志等人也全都一起跪了下来，同时大声说道：“臣徐邦瑞（草民）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矩神情肃穆的将手中的圣旨缓缓展开，大声而庄重的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帝者以牧养生民为社稷，当体上天好生之德，循加万物。君明则臣举，朝野同心矣。”
    “朕思古事而究今朝，吏治整饬国之根本，万民之幸也。”
    “直隶者，国之重城，吏治尤为重焉。吏部尚书，都察院右督御史，应天巡抚海瑞代天巡狩，查察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朕躬亲。”
    “魏国公者，勋贵表率，世镇南京，国之重臣，统帅南京诸衙，力助海瑞，钦此！”
    话音刚落的瞬间，徐邦瑞的身子就是一颤。
    什么叫怕什么来什么？
    什么叫怕什么来什么？
    这就叫怕什么来什么！
    徐邦瑞声音颤抖、语气激动的跪倒在地说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矩笑着把圣旨交到了魏国公的手里，连忙走到一边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国公爷快快请起！”
    魏国公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着对陈矩说道：“公公辛苦了，请里面饮茶。”
    陈矩摆了摆手，连忙说道：“这就不必了。我这边还有一些事要忙，马上就要回去。在走之前，我再交代给你几句话。”
    闻言，徐邦瑞连忙低头说道：“公公请说。”
    陈矩笑着说道：“陛下让我告诉你，好好干。”


第四九八章 和海瑞好好斗一番！
    徐邦瑞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他不敢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个时候的脸色。显然，这一次的事没完，自己想躲是躲不了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海瑞在皇帝面前那里说了自己什么坏话，还是皇帝真的想要让自己顶到前面去？
    无论如何，结果是不会改变了。自己这次很可能是被海瑞坑了。
    想到海瑞那个老家伙，徐邦瑞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没有办法，又不能把他给怎么样，实在是惹不起！
    如果自己去皇帝那里告状，根本就没有用，皇帝反而会责怪自己。
    如果自己跟海瑞打一架，或者找人揍他一顿，那更不可能。如果自己敢这么干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硬顶顶不过，阴招也不敢用，太憋屈了！
    “陈公公放心，我一定努力！”徐邦瑞笑着说道：“也请陈公公上复陛下，臣一定好好做，绝不让陛下失望！绝不负陛下所托！”
    听了这话，陈矩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此就最好不过了。那咱家就告辞了。”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送走了陈矩，徐邦瑞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徐继志走到父亲的面前，有些担心的说道：“父亲，这次的事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我还不知道？”徐邦瑞没好气的说道：“就是海瑞那个老鬼干的！”
    徐继志有些尴尬。
    显然父亲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徐继志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你说，海瑞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行了，不要想这些了。”徐邦瑞一边向里面走一边说道：“不要去想海瑞的事。”
    “那个老家伙我们惹不起，所以就不要想着怎么对付他了。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跟我进来。”
    “是，父亲。”徐继志答应了一声，跟着父亲向里面走了进去。
    两人来到客厅坐了下来。
    徐邦瑞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才说道：“这次的事情躲不过去了，那就索性积极一点。”
    “你跟我说说，你们今天都干了什么？详细一点。”
    “是，父亲。”徐继志答应了一声，连忙将今天自己跟着海瑞所办的事全都说了一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在这之前，他就想说给父亲听了，想要听听父亲对这件事都有什么看法。
    只不过父亲在接圣旨之前并不是很感兴趣，在接到圣旨之后父亲才开始问。
    听完了儿子的话，徐邦瑞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次麻烦了。”
    “怎么说？”徐继志连忙在一边问道。
    “海瑞这是要搞一次大案子！”徐邦瑞有些无奈的说道：“只不过这一次这个案子究竟搞多大，咱们暂时还不知道，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去告诉守家那帮人，都老实点。”
    “是，父亲。”徐继志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徐邦瑞刚要再说点什么，管家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管家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徐邦瑞说道：“国公，门口来人了。”
    “什么人？”徐邦瑞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自从皇帝到了南京以后，徐邦瑞就已经谁都不见了，早就下了命令。
    而管家能来自己这里报一下，那说明肯定是这人自己非见不可的。
    “回国公，”管家有些尴尬的说道：“是海瑞海大人派来的人。来人说海大人正在等着你，据说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商议个屁！”徐邦瑞怒了，猛的站起身子。
    徐邦瑞觉得海瑞这一次把自己叫过去，肯定是让自己背锅。要不然他干嘛这么积极？为什么要这么催促自己？
    呼了一口气，徐邦瑞看着儿子缓缓地说道：“你就不要去了，在家老实的呆着。咱们父子有一个人得罪人就够了。”
    徐继志点了点头，他能明白父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父亲原本是想让他跟着去的，一来是向皇帝表忠心，二来得罪人的话也是他去得罪，真出了事的话还有父亲在后面。
    现在海瑞嫌弃儿子出面不行了，非要逼着老子出面，那索性就老子出面，儿子躲起来。
    “父亲。”徐继志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徐邦瑞摆了摆手说道：“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多年了，这种小场面还能拦得住我？”说完，就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虽然父亲说的很是慷慨激昂，可徐继志还是很担心。
    父亲虽然是个老狐狸，可海瑞也是个老狐狸。而且海瑞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身后还有陛下支持，父亲很难是他的对手。
    看了一眼身边的管家，徐继志说道：“你派人盯着点，有什么消息马上传过来。”
    “是，小公爷。”管家连忙答应道，转身就跑了。
    徐邦瑞出了家门之后，就上了马车，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向着钦差衙门而去。
    他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就和海瑞老贼好好的斗一斗。
    很快，徐邦瑞就到了钦差衙门。
    从马车上走下来，徐邦瑞就是一愣。
    这是在干嘛啊？
    只见门口汇聚了很多的工人，在上上下下的忙碌着，显然是在建什么东西。
    很快，就有一个人从衙门里跑了出来，手里面还捧着一大张纸。
    看到这一幕，徐邦瑞更有些懵了。他拉住这个人问道：“这是在干嘛？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东西？”
    被拉住的人原本还有些不快，但见是魏国公拉着自己，脸色顿时就变了，由严肃变得灿烂了起来。
    他向着徐邦瑞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回国公，这是按照海大人的吩咐，在这里建一个亭子。”
    “这个亭子不是用来给人休息的，也不是用来坐人的，而是要在亭子里面立一个告示板，然后把我手上这个东西贴上去。”
    “这个，”他轻轻抖了抖，继续说道：“是海瑞海大人亲自手抄的御制大诰。”
    “海大人说了，这次审问案子，要让所有人没有侥幸心理。所有的犯人在进入大堂之前都要到这里来叩拜御制大诰，并且高声朗读一遍，让他们明白自己所犯的罪过，同时也让他们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徐邦瑞顿时就打了一个哆嗦，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纸，呼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这个御制大诰，就是太祖皇帝那个……”
    听了这话，这人连忙说道：“瞧您这话说的，在咱大明，除了这个还有哪一个？”
    徐邦瑞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面最后一点点侥幸都不存在了。
    他不得不感叹，海瑞实在是太狠了！
    自己即便把事情想得再大，也没敢想到这上面来。太祖皇帝的御制大诰，海瑞你要不要玩这么大？
    徐邦瑞都快哭了，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现在很想问问，我现在转身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至于跟海瑞好好斗一番的心思，早就已经没有了。
    见到这个明大诰的时候，徐邦瑞的心思就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海瑞这个老家伙太狠了，自己根本就惹不起！
    想象那些犯人被带到这里，徐邦瑞就打了一个哆嗦。
    让他们看还不算，还要让他们高声朗读出来？
    怎么读？吓都吓死了！
    想想那上面写的那些东西，徐邦瑞猛地一打哆嗦。
    不要说其他的了，光说这个就能吓死人。关键是这个东西太能给人联想了，太祖皇帝的东西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太祖皇帝，而太祖皇帝用明大诰干过最多的事，就是搞出了很多的大案。
    那些大案，动辄灭门，杀了多少人？
    海瑞，你这是要疯啊！
    不对，海瑞，你已经疯了！
    徐邦瑞在心里面给海瑞打上了疯子的评价。
    这怎么能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关键是这消息要传出去，那还不得乱套了？
    这两天官员被抓的消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南京城很多人都已经心慌了，甚至有很多有钱人都已经准备跑了，他们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离开。
    无论这里的事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出去避一避总是没有坏处的。如果真有什么事牵连上了的话，那也能暂时的拖一拖，说不定跑了就没有人找自己了。谁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反正他们也不缺房子。扬州也好，苏州也好，杭州也好，全都有宅子去避一避，就当是全家出去玩了。这不挺好的吗？
    如果这一消息再传出去，估计跑的人就更多了。
    徐邦瑞站在衙门门口，目光往里面看，总感觉衙门里在往外吹冷风，阴风阵阵，吹得人骨头都要凉了。
    我现在如果晕倒在衙门口，来不来得及？
    装病的话会不会被皇帝发现？
    被发现的话会不会被惩罚？
    装病，这个念头在徐邦瑞脑海里面不断地盘旋。
    良久之后，徐邦瑞咬了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躲是肯定躲不过去了，还是进去吧！
    只不过恐怕连徐邦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堂堂魏国公，在走进钦差衙门的时候，身子都抖了一下，脚差点软了。


第四九九章 提审前先读读明大诰
    来到大堂，徐邦瑞就看到了正在忙活的海瑞。
    这位大人似乎正在看什么卷子，一脸的认真。
    海瑞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了徐邦瑞，便站起身子笑着说道：“国公来了。”
    说着，海瑞还瞪了一眼身边的王二虎说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国公来了也不说一声？”
    王二虎还没说话，徐邦瑞自己先开口了，连忙解释道：“海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看您也在忙着，刚刚我到处走了走，就没有打扰您。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您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事到如今，徐邦瑞已经认命了。
    原本还想着和海瑞斗一斗，可是看现在的情况，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个老疯子实在是太狠了。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闻言，海瑞笑着说道：“不愧是国公爷。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的确是有些事要交给国公来办。”
    “海大人但说无妨。”徐邦瑞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现在是真的害怕，生怕海瑞给自己弄一个办不好的事。
    这要是被坑了的话，那就完了！
    “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海瑞笑着说道：“这里马上就要审问犯人了，我想让魏国公亲自带着人去提审犯人。”
    其实这么一个活根本就用不着魏国公，海瑞有自个儿的想法，不过也害怕徐邦瑞不答应，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听了这话，徐邦瑞心里面不但没有一点生气，也没觉得这个活有什么不好，反而十分高兴。他站起身子，面容严肃的说道：“海大人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亲自带着人去，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此时的魏国公面容严肃，一身正气，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掷地有声，并且还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明朝的忠正良臣。
    海瑞顿时有些无奈的看着徐邦瑞。
    你这是要干嘛啊？
    我让你去提审犯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等一下还要让他们在门口诵读御制大诰，你去就是为了提升一下气势。
    说白了，我就是想吓唬吓唬那些人，让他们老老老实实的招供。
    毕竟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读书人，要让他们招供必须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殴打是不可能有好处的，如果他们隐瞒点什么就不好了，主要是主动，主动！
    魏国公如果跟着去押犯人的话，这帮人肯定会联想到更多的东西。
    这是聪明人的老毛病，治不好了。
    这些能做贪官污吏、而且还能把官位做到这么高的人，那全都是老聪明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自己怎么可能让徐邦瑞去做这样的事？
    事实上，海瑞还真的担心徐邦瑞不答应。毕竟是对一位国公来说，这实在是一件有跌身份的事。
    没想到徐邦瑞不但答应了，还摆出了这么一副架势。知道的你是去提审犯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为大明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了。
    不过海瑞也不能说什么，魏国公都答应了，而且还用这姿态答应了自己，自己还能说什么？
    海瑞只能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拜托国公了。”
    “都是为了陛下效命。”徐邦瑞一脸严肃的说道。
    海瑞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说道：“那好，我这里准备一下，然后咱们就开始。”说完，就去准备审案了。
    也不知道这位魏国公得了什么病或者是吃错了什么药，反正海瑞已经决定不搭理他了，干正事吧。
    走出门口之后，徐邦瑞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押犯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虽然有一些折损面子，但也不算什么大事。什么差事不是差事？只要海瑞不坑自己就行了。
    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王二虎，徐邦瑞笑着说道：“走吧，带我去。”
    “是，国公。”王二虎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在前面带路。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牢房。
    这里早就已经经过改建和扩建，关着不少人，但大多数牢房都是单独关着一个人。
    这为的就是防止他们串供。在这方面，海瑞做足了准备。海瑞的那些手下也是经验十足。
    “国公爷，救救我啊！我冤啊！”
    “我冤啊，先救救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
    “国公爷！是我啊！”
    走在牢房的过道里，徐邦瑞沉着脸，脸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心里面却是震惊不已。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儿子说了。可是听说和见到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这里好多人都是熟脸，都是当初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结果现在全都被打成了阶下囚。
    “从谁开始？”徐邦瑞瞥了一眼牢中的一位昔日好友，恨不得直接给他一碗毒药好让他原地去世。
    “户部郎中赵铁汉。”王二虎笑着说道。
    户部郎中？
    徐邦瑞顿时就是一楞，没想到居然会从这么小的官开始。
    看海瑞搞出来的这个阵势，肯定是要审问出一个大案子来的，为什么不从那些大官开始？
    徐邦瑞知道海瑞可是抓了不少的人，不过他才不会去质疑这件事呢。如果去问的话，人家肯定会让自己干点其他的。现在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邦瑞点了点头问道：“人在哪儿？”
    “就在前面。”王二虎点了点头说道。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牢房的门口。
    顺着栏杆看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里面。此时他脸色苍白，身子都在颤抖。
    “这就是赵铁汉？”徐邦瑞冷哼了一声说道：“一点也不像个铁汉！”
    闻言，王二虎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人家叫铁汉就必须是个铁汉？
    “行了，带走吧。”徐邦瑞拿出手帕堵住了鼻子，这里面的味道是真的不太好闻。另外一只手则是压在了刀把上。
    两人走进去，如狼似虎的就把赵铁汉拖了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赵铁汉一边被往外拖，一边大声叫嚷。显然，这刺激到他了。
    “哪那么多废话？”王二虎上去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就抽到了赵铁汉的脸上。
    瞬间，赵铁汉的嘴角就渗出了鲜血。
    “你再叫，我就把你的牙都拔了！”赵二虎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以为等着你过堂就一定要你的口供。你说不出话来，什么口供都是我说的。”
    这话一出来，徐邦瑞顿时目瞪口呆。
    你确定你是天下第一清官海瑞的手下吗？
    你们确实不是来自于东厂或者是锦衣卫吗？
    你们这也太黑了！
    赵铁汉身子都哆嗦了，却紧紧地咬着嘴唇再也不敢喊叫了。
    周围其他牢房里面的人也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身子下意识的就向后缩了一缩。显然，这一幕也震撼到他们了。
    赵二虎手里拿着铁尺，轻轻地弹在牢房的栏杆上。随着他不断地走，铁尺不断击打着牢房的栏杆，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走的很慢，很有节奏，这种哒哒哒的声音就像是敲在人的身上，回荡在牢房里，也敲在了这些犯人的心上。
    伴随着这种哒哒哒的声音，王二虎缓缓地说道：“我告诉你们，好好配合，你们或许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如果谁再敢来一些乱七八糟的，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牢房里环境这么差，有这么个身体不好的病死了也不奇怪。如果有人感染了瘟疫，牢房里死上几十个人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说完，赵二虎猛地将手中的铁尺抽在了栏杆上。
    “啪”的一声巨响，把很多人都吓了一跳。
    徐邦瑞下意识的就是一跳，瞪了一眼王二虎没有说话。
    如果换成在别的地方，徐邦瑞肯定大声呵斥王二虎了。
    吓老子一跳！
    徐邦瑞也看出来了，王二虎这就是在立威，在吓唬这些犯人。
    这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让他们老实点，不要每一次拖人出去就知道乱叫，这样很容易会影响到别的犯人。
    “带走！”徐邦瑞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衙门外面。
    那个凉亭已经搭建好了，虽然很草率，看起来简陋得不行。
    在凉亭的中央，立着一块公告板，上面贴了一大张纸，写着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标题：
    御制大诰。
    来到御制大诰的面前，徐邦瑞停下了脚步。
    行了，自己的第一个活来了。
    徐邦瑞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两个衙役把赵铁汉提了上来。
    徐邦瑞压着腰间的刀，走到了赵铁汉的面前问道：“认识吗？”
    看到这个告示，赵铁汉整个人都呆了，身子哆嗦的不行，牙齿都开始打架了。他声音颤抖的说道：“认……识……认识！”
    “认识就好，”徐邦瑞点了点头说道：“念一遍吧。”
    赵铁汉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是海瑞海大人亲笔写的太祖皇帝的御制大诰。这不是要审案子了吗？在审案子之前让你们也看一看，明白明白。毕竟并不是很多人都喜欢看，还是熟悉一下的比较好。”徐邦瑞脸上带着笑容，语气温和。
    自己可不是王二虎，不像他那么没素质。
    自己是勋贵。


第五零零章 吓尿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徐邦瑞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赵铁汉看着他，脸上突然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大声喊道：“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要过来啊！”
    徐邦瑞脸都黑了。
    你丫的是不是有病？
    刚刚那个王二虎对你那么凶，你都没这样。现在我对你笑、对你这么温柔，你居然这么对我？
    太伤心了，你们这群人就是贱骨头！真的不值得人心疼！
    但赵铁汉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你在御制大诰前面这么笑眯眯说话，你觉得合适吗？
    我总感觉你是在笑着威胁我，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王二虎那种说打就杀的其实不一定有多厉害，越是你这种笑眯眯的笑里藏刀的人才越凶越狠！我赵铁汉这么多年的官也不是白当的。
    “押过来！”徐邦瑞怒声道。
    恼羞成怒了？我猜的果然没错！
    赵铁汉整个人都软了，身子直接就堆在了地上。显然是被徐邦瑞吓得不行了。
    后边的两人伸手架住他的胳膊，就押了过来。
    徐邦瑞的脸色黑如锅底，没好气的说道：“念！”
    说完，他就走到一边去了。
    伤心了，自己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完全就不值得同情，就应该像王二虎一样把你们全都弄死！
    徐邦瑞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王二虎在一边看着，强忍着笑。
    不过周围的手下就没有他这种定力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发出了“噗呲”“噗呲”像放屁一样的声音。
    有的人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王二虎冷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我们都是经过训练的，都是专业的！”
    这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不过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转身就跑。
    一边的徐邦瑞脸更黑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王二虎，没好气的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办正事！海大人还在里面等着呢。”
    “是是是！”王二虎连连点头，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所有人都不敢笑了，连忙开始忙正事。
    赵铁汉哆哆嗦嗦的把御制大诰念了一遍，越念越害怕，念到最后脸色苍白，直接就尿了。
    看到这一幕，徐邦瑞用手绢捂着鼻子，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两步。
    看着眼前的御制大诰，徐邦瑞也不得不感叹。
    不要说在赵铁汉这个位置上了，即便是自己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看这个东西，整个脖子都是麻的，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告示上虽然是节选，可是海瑞那个老坏蛋选的全都是针对官员贪污的判决语，各种刑罚都能把人吓死。
    告示上面的字眼基本充斥着族诛、凌迟、枭首、斩、死罪、墨面文身、挑筋去指、挑筋去膝盖、断手、斩趾、刖足，还有剥皮实草挂旗杆、人头埋台阶。
    这两个刑罚是给后边的人做警示用的。
    剥皮实草挂旗杆，就是把人的皮扒下来，然后在里面填上草，在衙门口立一根非常高的旗杆，把人皮挂在上面，把它当棋子来吹。
    人头做台阶，就是把人的脑袋砍下来，直接埋在衙门口前面的台阶下面。
    新来的官员到了这个衙门口，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挂在旗杆上的尸体。
    第二个走过去的就是埋着人头的台阶。
    朱元璋想用这种方法来警告这些当官的，收起你们那些贪赃枉法的手，收起你们那些残害生民的手，否则你们的前任就是你们的将来。
    这玩意把徐邦瑞看得都凉飕飕的，何况是赵铁汉？
    赵铁汉整个人都哆嗦了，嘴唇发青，吓尿了，目光都有些呆傻。
    看了一眼身边的王二虎，徐邦瑞无奈的说道：“人都这样了，怎么办？”
    “押进去啊，”王二虎理所当然的说道：“海大人还没问案呢，怎么也要审问过了之后再说。”
    “就这样？”徐邦瑞指着赵铁汉，不敢置信的说道：“这尿到哪都是，进去了也是到处骚气。”
    “这算什么啊？”王二虎摆了摆手，不在乎的说道：“这是他自己尿的，又不是我们打的。再说了，在里面审案子行刑的时候，打出屎尿的多了去了。肠子打出来的都不稀奇，这有什么啊？没事，感觉大人早习惯了。”
    徐邦瑞目瞪口呆。
    你们都是这么干事的吗？
    不是说海瑞是天下第一清官吗？
    这手段是天下第一清官应该用的吗？
    你们这也太残酷了，你们都是酷吏吧？
    东厂和锦衣卫也就是你们这样的吧？
    王二虎才没搭理徐邦瑞。
    这位国公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脑子有些不正常。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好，愚蠢是会传染的。这是当初教官说过的话。
    徐邦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他现在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觉得这个世界都崩塌了。
    海瑞都变成这样了，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相信的呢？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也贪钱，虽然也娶女人，但是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是有的，比如海瑞。
    大明第一清官，就是好官、是好人。
    可是现在这个人设崩塌了。
    你不能这样啊！你是大明官员的榜样！你是大明清官的代表！怎么能这样呢？
    我可以，你不行啊！你不能这样！
    赵铁汉完全顾不上魏国公是怎么想的，王二虎的话终于让他回过神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旁边的人一下子就按住了他。
    赵铁汉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大声喊道：“我愿意招供！我愿意配合！我愿意检举！”
    “是吗？”王二虎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一点都不是铁汉。走吧，进去跟海大人说。”
    说完，转身就向里面走了进去。
    王二虎身后的两人押着赵铁汉就往里走。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堂上。
    海瑞已经坐在了主座上，衙役也站在了两边，手里面拿着水火棍。
    除此之外，大堂上还摆放了很多刑具。
    当官的就算没见过这些刑具也都听说过，一看样子就知道是什么玩意，总之没有一样是简单的用在人的身上，一旦用上那绝对是惨绝人寰。
    赵铁汉刚走进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还没等到海瑞开口，甚至在还没喊升堂，赵铁喊直接大声说道：“大人，我愿意招！我愿意检举！我愿意戴罪立功！”
    看了赵铁汉一眼，海瑞一皱眉头，根本就没搭理他，伸手将桌子上的惊堂木拿了起来，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大声说道：“升堂！”
    该走的流程不能错。
    一边的衙役猛地将水火棍敲在地上，整齐划一的“咚咚咚”的响，口中大声喊道：“威武！威武！威武！”
    连喊了三遍堂威，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徐邦瑞这个时候也走过来了，在大堂了另一边坐了下来。
    他毕竟是皇帝御赐的副钦差，这里有他的位置。
    海瑞看着赵铁汉直接问道：“赵铁汉，你愿意招供是不是？”
    “我愿意！我愿意！”赵铁汉连连点头如捣蒜般的说道：“我愿意啊！”
    “那行！”海瑞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不问了，你自己说吧。如果你说的东西和我手里面的东西能对得上，那就证明你是主动招供的，我会将你主动招供的事情记录在案。”
    “如果你愿意检举和揭发，我也会为你记录在案。等到案子审结完毕之后，我也会奏明陛下。至于你的结果如何，那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多谢海大人！多谢海大人！”赵铁汉连忙磕头说道：“我知道您是绝对不会骗我的，您海大人是大明第一清官！大明第一英明的官！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说，我全能说！”
    “行了，记下来吧。”海瑞对着旁边的书记官点了点头。
    皇宫大内。
    朱翊钧躺在躺椅上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打了一个哈欠。
    还真的是让人有些犯困了，不过天气越来越热了，南方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说实话，朱翊钧现在都有点想回京城了，还是北边凉快一些。
    现在还没有全球气温变暖，而且马上就要小冰川期了，京城的天气还是很凉快的。
    南京这边就不行了，还是挺热的。虽然身边有人摇扇子，但还是不行。
    坐起身子，朱翊钧摆了摆手，让这些摇扇子的退下。
    转头拿起一块冰镇的水果放进嘴里，爽！透心凉！
    陈矩这个时候快步地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面捧着一张纸。
    “陛下，海大人那边已经审出了第一份口供。”陈矩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是吗？拿来看看。”朱翊钧顿时就来了兴趣，夏日的炎热在此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了。
    陈矩捧着状纸走到了朱翊钧的面前，快速将这份状纸递给朱翊钧，然后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扇子，轻轻地在朱翊钧的身边扇了起来。
    朱翊钧也没说什么，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第五零一章 皇帝第一次给张居正写信
    朱翊钧没有想到海瑞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审，但这一次审的只是一个户部郎中。
    不过看了一眼口供之后，朱翊钧就明白了。显然海瑞已经调查过了，有了自个儿的打算。
    当然了，朱翊钧也就是这么一想，不会去干涉海瑞审问的案子。
    自己不是微操大师，更喜欢掌握全局的感觉。海瑞的事情，交给海瑞去办就可以了。
    快速看了一遍状纸，朱翊钧脸色缓缓的严肃了起来。
    看来海瑞找这个赵铁汉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人就是一个关键的人物。如果放在后世的话，这就是一个小官巨贪。
    赵铁汉最早在扬州任职，做的是个知县。最关键的是他本人是举人出身，根本就不是进士，而且是盐城人。
    这里面，这些东西，就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首先，盐城人，这就代表着赵铁汉和董大户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盐商们为了培养自己后辈的势力，对自己地方上的年轻人都很支持。给你找老师、创办书院、对贫困的学生进行支持。
    这些事他们都做得很好，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当地有非常好名声的原因。
    同时，盐商们结交官员，给这些年轻人开路，让他们做官。等到这些年轻人真的做了官之后，通过各种利益将他们捆绑成利益共同体。
    乡党，乡党，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赵铁汉基本就是这样的套路。根据他证词里面的交代，他当初读书就是在盐城的董家学堂读的。
    这学堂是董家建的，你想去的话可以交钱，只给老师一少部分束束脩。
    后来赵铁汉读书越来越好，也就越来越得董家人的重视。等到他考中了秀才之后，董家人还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平日里对他也是颇加照顾，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后来赵铁汉考中了举人，连续两次没有考中进士。董家人也没有放弃他，而是让他走上了仕途。
    赵铁汉最早是在河北一个县做教谕。只不过后来董家人用了力，把他从河北调了回来，直接到扬州下面做了一个县的县令。之后一步一步的升迁，最后做到了南京户部郎中。
    这个赵铁汉在官场中非常有名，整个江南很少有官员不知道他。
    赵铁汉在南京官场当中，号称官场及时雨，为人出手大方，而且极为豪爽、好说话。最重要的是能力特别大，你有什么事求着他，他都能帮忙。
    要知道，今年可是赵铁汉在南京为官的第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他来回的转，户部、吏部、工部、兵部，他都待过，但就是没有离开过，官职也没再往上升。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供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聪明人果然是有的，这个赵铁汉就是为董家勾连官场的一个关键人物。
    不往上升、不做侍郎的原因也很简单，再往上升就进入朝廷的视线了，做起事来就不方便了。
    现在这个官职正好，不大不小，做这个事正合适。
    让他留在南京，那就更简单了，董家的根基在盐城，南京这个地方自然不能放弃，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第一时间有反应。
    赵铁汉手里面握着大把的金钱，快速地腐蚀着官场上每一个调过来的官员。
    一方面给人帮忙，你是无论是想升官还是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赵铁汉，这就让人们对他有了一种依靠和好感。何况官场之上相互帮忙，本就是同门之谊。
    除此之外，还会有一些有野心的人靠上来。
    总之，赵铁汉用他背后人给的钱，在整个南京城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这一次朱翊钧直接捣毁了董家，这才把他给牵了出来。
    如果只是从南京下手的话，这次的事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想想自己之前在南京的布置，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要不然，自己何必跟董家那帮人演戏？
    不过海瑞的眼光也是够毒的，不愧是办过很多大案子的人，一眼就盯上了赵铁汉，很了得啊！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说道：“等下朕写一封信去京城，你让人亲自交给张先生，速度一定要快。”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此时，他的脸色也很严肃。
    这是皇帝离开京城以后第一次给张居正写信，而且还说了这么严肃的话，肯定是大事。
    的确是一件大事，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朱翊钧把这件事告诉张居正，是希望他尽快调一批人手过来，用来暂时接管南京城的事务。
    如果只是调官员到南京来的话，肯定需要时间。
    现在南京的官场坍塌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自己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前期做的准备实在是不足了。
    朱翊钧相信这个赵铁汉肯定还会搞出更多的人来。
    让张居正从六部、内阁先抽调一批人过来应应急吧，至少也给海瑞打打下手。
    实在不行，就把张学颜也叫过来。南京城这个地方暂时不能出事。
    这种事交给张居正，朱翊钧放心。以张居正的办事能力，这种事在他那里根本就不叫事。
    不过这事有些大，所以朱翊钧要亲自给张居正写信。
    信很快就送走了，朱翊钧也准备出去活动活动。
    转了一圈之后，朱翊钧说道：“准备好衣服，带上人，咱们出去一趟。对了，你们打听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风雅楼。”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闻言，陆经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走吧，咱们去风雅楼看看，也见识一下这些盐商是怎么玩的。”
    “陛下，不太合适吧？”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里人多眼杂，这要是被认出来，不一定会有什么风险。”
    陈矩可是知道，陛下这次要对更多人下手了。
    这一次无论是徽商，还是晋商，肯定都会元气大伤。
    虽然陛下已经让外务府、内务府，还有聚福商号、皇庄和东方镖局都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一次的动静还是会很大。
    陛下想要接收一大批产业，同时还要拉拢一些人。
    打一批、拉一批这种手段，陈矩早就已经领悟透彻了。可是这打还没开始，可别出了事。
    朱翊钧冷笑了一声说道：“就凭那些人，也配？”
    说完，朱翊钧就招呼人给自己换衣服了。
    很快，朱翊钧就完成了变身，从一个大明皇帝变成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一身白色丝绸的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着花边。
    手中带了一把折扇，造型古朴，扇面一看就是出自大家的手笔。
    腰间坠着一块玉佩，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经过精工打磨而成的。
    头顶上别的簪子，那都是顶级的金镶玉。
    脚上穿的鞋子，正儿八经的鹿皮薄底。
    朱翊钧穿的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很小的云彩标记，不仔细看的话根本都看不见。
    但是对于懂行的人来说，这云彩标记就不简单。聚福商号里面有一个成衣铺，名字叫做飞云轩。这一切有着小云彩标记的东西，全都是出自飞云轩。
    这家店铺自从出现之后，就火爆了大江南北，所有有钱人都会想买一件。飞云轩里的东西用料非常好，全都出自宫里面御用的料子，有很多都是直接从蓝靛厂拉出去的。
    至于走线的技巧和用功，全都是宫里面的手艺。
    甚至如果你愿意花大钱去定制的话，还能请到宫里面给皇后做衣服的裁缝为你做衣服。
    只不过说是这么说，没人敢这么干。有钱人也不是傻子，这么干容易钱和脑子都没了。
    反正传言是这么说的，下面的人都当真了。但至于是真的假的，没有人敢尝试。
    顶级的手艺、顶级的材料，再加上最顶级的款式设计，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是最顶级的价格。
    此时此刻朱翊钧身上这一套，光是衣服、鞋子这些东西，价值就五十两以上。
    玉佩、簪子和折扇不能在这上算价。
    总之，现在的朱翊钧看起来就是一个行走的金库。
    陈矩看着自家的皇帝，有一些无奈。
    他知道自家皇帝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浮夸，平日里在皇宫里面穿得都十分随意。不要说外袍了，平日里就穿棉质或者丝绸内衣来回乱跑。
    可是每一次出去微服私访，自家陛下都会把自个儿搞得异常浮夸，不但穿的贵，而且打扮的也十分夸张。
    但是陈矩还不敢说，因为陛下在镜子前挺美。
    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总有这种行为。但是作为伺候皇帝的人，陈矩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才子佳人，才子这不就来了？
    龙袍那种衣服，自己已经穿够了，而且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意思。
    这种帅公子才是符合自己的打扮。
    唰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朱翊钧笑着说道：“走了，出发。目标，风雅楼。”
    说完，朱翊钧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陈矩也换完了衣服，一副老仆人的模样跟在了后面。
    几个护卫也都跟了上去。
    影子早就带着影卫们散到了周围。


第五零二章 风雅楼
    这些影卫每个人都会站一个角度，使得朱翊钧身边没有死角。如果有人想要接近皇帝的话，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朱翊钧身边的那些护卫也一样，都十分精明。如果说谁想撞到朱翊钧身上来偷东西的话，基本不可能。如果有人想偷袭朱翊钧，也是不可能的。
    甚至在朱翊钧行走路线的制高点上，都有人拿着望远镜开始四下观察着。如果哪里有人埋伏的话，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这些东西，他们都是专业的，早就已经训练过无数次了。
    朱翊钧根本就没管他们，摇晃着折扇在街上走。
    实际上，朱翊钧的身边根本就不会出现什么普通的百姓。所有人见到朱翊钧之后，全都绕着躲开。
    倒不是因为朱翊钧身边的护卫有多吓人，而是他们都看到了朱翊钧身上的穿着打扮。
    很多普通百姓不明觉厉，一看就知道他身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在这个时代，人命可没有多么值钱，因为弄坏了一个贵人的东西而丢命的人不在少数。
    眼前这位大少爷虽然面带笑容，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况且他身边还跟着那么多人。
    你在他身上蹭一下蹭脏了他的衣服，都有可能把你打一个半死；你要是踩了他的鞋，说不定人家都会把你的腿打断。
    所以普通的百姓都会躲朱翊钧远一点，根本就不想去碰他。
    就像后世开车一样，所有的老司机都会告诉你离豪车远一点。就不要说撞豪车一下，轻微的刮蹭你就受不了，有保险的情况下可能都要赔好多钱。
    除了豪车之外，各种大货车也有这样的威力。老司机也会告诉你离那帮大家伙远一点，如果超不过去的话，那就靠后，毕竟人家可以用吨位碾压你。
    朱翊钧现在上街就是这种情况，见到这样的大少爷，大部分人都躲远远的。小偷想要借着人群撞朱翊钧的身上，根本不现实。
    朱翊钧如果对哪个小摊感兴趣走过去的话，围在小摊身边的人瞬间就会四散而去。
    摊主也不会不高兴，反而会献媚的伺候着。这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手指里随便漏点，就够了。
    朱翊钧到处逛，走得那叫一个悠闲。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个叫做风雅楼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家书店，门口看着很文雅。只不过朱翊钧知道这里边不是书店，而是一家会所。
    经过外务府的调查，他们早就已经盯上这个地方了，这个地方的定位就是一家会所。
    只不过人家对外的定位不是这样的，据说开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读书人，也是一个本地的有钱人，平日最好结交读书人的朋友，所以就开了这么一家店。
    大家可以在这里一起读书、一起论事、一起谈天说地。
    平日里这里也会卖一些书籍和文房四宝，印制的都比较精美，价格也比外面的低。
    如果谁家有什么困难，老板也愿意接济一下。
    如果谁要买什么、谁要卖什么，老板也可以愿意出面。这样一来，大家都能互通有无。
    风雅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读书人办的会所，或是沙龙。
    但是朱翊钧把这定位成会所，是因为这里边有姑娘，而且还不少。
    根据陈矩他们调查来的结果，这风雅楼里边的姑娘不但多，而且素质都非常不错。
    首先长得漂亮，其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看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
    对外给出来的名义是这些姑娘是在这里为主人经营这家书店，平日里负责打扫、负责照顾这些书。
    可实际上，她们也会陪那些才子们一起弹琴聊天。当然了，陪睡是肯定不陪睡的，只不过需要的时候才会陪睡。
    比如老板看上了某一个才子、就会送一个姑娘过去。
    才子可以把这个姑娘养在风雅楼里，或是带回家做妾也可以，反正怎么都行，这个姑娘就给你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姑娘就需要陪睡了。
    除此之外，也可以任由这些才子们来泡这些姑娘。
    只要你有本事，你自己能泡得到，姑娘就归你了。
    如果你没有本事，泡不到姑娘，那对不起，这里不能用强。读书人的事，斯斯文文的，怎么能用强？
    这种事，朱翊钧见的多了。
    后世这玩意也不少，很多人搞了一个酒吧或是一个会所，会请一大堆人来做服务员。
    其中有女学生，甚至有在职的白领。白天正常上班上学，晚上来这里上班，对外说的就是打两份工，只是兼职。
    这家酒吧只卖酒，只提供一个聊天的地方，氛围很好，很清白。甚至很多不明白的人都会把那里当成一个清吧。
    实际的情况却是很多人都会来这里泡女孩，在这里工作的女孩也是心知肚明。
    大家如果聊的好，你们出去，我们不管。
    如果聊的不好，那也是你们的事，我们也不管。
    通常情况下，这里会有一位和这家酒吧没有关系的女人，手段多、路子野，你求她也行，很多女孩也希望在这里找个金龟婿。
    有没有人成功，朱翊钧不知道，因为没有听说过。
    朱翊钧只听说过，有很多人在那里被骗财骗色了。
    每次听说谁谁谁被骗了之后，朱翊钧都会很唏嘘，也会找朋友打听一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作为一个好心人，他也想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帮助。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再来这种地方，朱翊钧自然是轻车熟路。
    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迈步就向风雅楼里走了进去。
    这种地方，最受欢迎的人就是两种人：有钱的有地位的，或者是读书读得好的。
    尤其是那种有才子之名的人，那是真的受欢迎。如果你愿意吹捧一下某个人，就更受欢迎了，毕竟这年头需要被吹捧的人太多了。
    如果能得到某一位才子吹捧，他们愿意付出的东西会很让老板高兴。
    朱翊钧显然不属于后者，就只能是前者了。
    实际上，这风雅楼就是徽商搞出来的一个据点，在南京大肆的拉拢读书人、拉拢官员、拉拢官二代。
    看起来是那么文雅、那么高档的一个地方，背地里却是充斥着血淋淋和阴暗龌龊。
    这里的姑娘都是他们在扬州培养出来的，全都是大名鼎鼎的扬州瘦马，全都是那些穷苦的百姓甚至是灶户家的姑娘。
    有的是巧取豪夺，有的是从人贩子手里面买的，有的干脆就是他们自己抢来的，也有逼迫人家卖儿卖女的。
    这些姑娘全都是苦命人。
    这就是大明现在的问题，虚假的繁荣。
    这种虚假的繁荣建立在对大明所有贫苦百姓的压迫之上，很多百姓都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这些盐商趴在朝廷的身上吸血，同时还要趴在百姓的身上吸。
    朱翊钧呼了一口气，脸色缓缓的松弛了下来。
    如果再不平和一下心情，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就让人这里抄了。
    朱翊钧一走进去，瞬间就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很多人都转头看向朱翊钧，甚至一些在这里的读书人都看向了朱翊钧。
    这些人早就已经没了心智，见到朱翊钧之后，神情都变了，眼睛都在发光。
    在他们看来，又来了一个肥羊。
    很多读书人都喜欢跟有钱人混在一起。他们科举无望，基本都会对外说自己只想一心做学问。
    但是平日里需要花销，享受惯了奢靡的生活，可是没有人为他们提供，他们就找一些有钱人，平日里靠陪着这些有钱人一起游玩、吹捧这些有钱人，从而得到一些金钱。
    同时，他们也靠有钱人的钱来抬高自己的地位，最好能把自己吹成一个才子，那就更好了。
    显然在他们看来，朱翊钧就是一个有这样能力的人。
    虽然这里有钱人不少，但是像这么有钱的并不多。
    一个女人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与青楼或是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这个女人打扮的很素朴，身上的颜色也很素雅，头顶上只是别了一个木钗。
    她的年纪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一双大眼睛媚水横波，身材略微有一些丰腴。
    她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再加上那一双大眼睛，再搭配上略微有些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人很想有把她摁下去蹂躏的欲望。
    朱翊钧一看就明白了，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这里的话事人了，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这么漂亮，没被人弄走也是不容易。至于她那种勾人的气质，应该是故意的。
    “这位公子有礼。”女人一边行礼，一边轻声说道：“第一次来？”
    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第一次过来。以前都是在北方，这一次跟着家父到南方来办事。听说这里很有名，到这里来看看。”
    闻言，女子脸色不变，轻笑着说道：“那您四下转转。”
    朱翊钧听到这话，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手段！
    没有让你买东西，也没有给你介绍姑娘，这就足够让你放下戒心了。
    让你在这里转一转。
    这转一转肯定不是简单的转。
    倒也有意思。


第五零三章 托
    朱翊钧倒也乐得如此，伸手将手中的折扇合上，就在周围四处转了转。
    不得不说，风雅楼的老板真的非常有品位，无论是装修的风格，还是各种装饰、各种摆件，每一样都不简单。
    当然了，这种品格全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便宜的。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老板的经济实力。
    一个人做事，自然是要有所求的。他这么多钱用在了这个地方，这不是做生意，做生意要讲究投入和产出。
    在这里的投入太多了，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的话，这是不值得的。这里赚的钱根本就不够收回成本。谁会干一个赔钱的事呢？
    没人会去做。
    钱不行，肯定会想办法收获其他的东西。在这方面，这些人可是人精。
    转了一圈之后，朱翊钧就发现了，这里果然非同凡响。
    周围都是那种被隔成一个小房间的地方，每一个房间都挂着帘子，影影绰绰的。
    这就构成了一个半私密的环境，你私底下干点什么、搞点小动作，还真就不会被外人看见。
    可是如果你动作太大，那就容易被看见。
    玩的就是一个朦胧。
    朱翊钧看到很多小房间里面都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对谈。
    有的稍大点的房间里则是一群人，有女人在弹琴，一边一群人都在看。旁边有摆放着书的书架，很多人也聚集在这里。
    有的是几个人一伙，有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气氛很安详，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闻味道就知道，这个香不便宜。
    朱翊钧转了一圈之后，就来到了书架旁边随便翻看了一下，这里的书册果然都印刷的很精美，很多都是大家的手笔，甚至还有很多当朝官员的读书笔记。
    朱翊钧心里冷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这是这里的老板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展示，我们是有实力的，我们是能帮得上忙的。
    四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该来人了吧？
    朱翊钧这个想法刚刚闪过，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带微笑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京城白玉。”朱翊钧笑着说道：“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好说，在下南京吴子玉。”吴子玉也笑着说道：“其实能在这里见到兄台，也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了。”
    “看兄台的样子，今天是第一次过来？”
    “正是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以前一直都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吴子玉大笑着说道：“相见便是缘分，不如我请公子喝上几杯？咱们谈天说地一番，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好啊！”朱翊钧点了点头。
    显然，这个吴子玉就是这里安排的托了。他们不会上来就给你送一个女人过来，那样一来的话会太明显了。
    这个时候，你的戒心还是比较重的，他们需要放松的界限。
    一个比较爽快、比较善于聊天、长得面相和善的同性就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眼前这人就是干这个的，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朱翊钧倒也不意外。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小隔间坐了下来。
    吴子玉显然对这里非常的熟悉，很快就叫了一些酒菜送了上来。
    菜虽然并不是很丰盛，但是胜在素雅。
    拿起旁边的酒壶给朱翊钧倒了一杯酒，吴子玉笑着说道：“这是这家店特有的一种酒，味道清甜甘洌。兄台不妨尝一尝。”
    “是吗？”朱翊钧想了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后眼睛就亮了起来。
    朱翊钧对着吴子玉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好酒。”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在皇宫里面。这些有钱的大盐商们的生活过得十分奢靡，整日里研究各种各样的吃的。
    正是因为他们有钱，所以在吃的上面也精益求精，所以淮扬菜突出的就是一个精细。他们喝的酒自然也是一样的。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完全没有大开大合的风格。
    这个酒也是如此，入口柔，然后便是绵密，显然酿酒的也是一个行家。
    不得不说，有钱真的能做很多事。
    “你喜欢就好！”吴子玉笑着说道。
    接下来两人开始聊聊天，说的都是一些天南海北的事。
    吴子玉讲述一些南京的事，然后询问一下北京的事。
    越聊，朱翊钧就发现眼前这个人不简单。
    这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物，他掌握了谈话的节奏，既不会让话题尴尬，也不会显得过于热烈。
    就那么平淡如水，却很舒服。
    聊了一会之后，吴子玉看着朱翊钧问道：“不知兄台这一次到南京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朱翊钧笑着说道：“我舅舅这一次到南京办差，我就是跟着过来长长见识，到处走走看看。”
    “原来如此。”吴子玉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想到府上还是公门中人。”
    这就是一句试探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舅舅年纪也不小了，官也差不多做到头了，再做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吴子玉瞳孔一缩，恍然大悟一般。
    吴子玉很聪明的点到即止，没有再往下问，只是转头看着不远处说道：“时间差不多到了，听琴姑娘要出来了。”
    “听琴姑娘？”朱翊钧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那是谁？”
    “你不知道？”吴子玉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连忙说道：“这位听琴姑娘可不简单，是这里东家的侄女，不但长得好，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整个南京城里面，对那位听琴姑娘有好感的才子犹如过江之鲫。只不过这位姑娘却一个都看不上。”
    “我和你说，这可是一个不慕富贵、不贪钱财的好姑娘。”
    “还有这个事？”朱翊钧一脸疑惑的问道。
    来了，来了！
    这就是个托，哄抬价格！
    果然，吴子玉笑着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南京城里想要听琴姑娘的有钱人不少，有人曾经出十万两银子做嫁妆。”
    “当时这位听琴姑娘就说了，如果她能看上的，即便是个穷书生，她也嫁。如果看不上，即便是天下首富，她也不嫁。”
    说到这里，吴子玉啧啧称奇。
    “还有，还有。前些天，我听说有一位当大官的看上她了。听说是一位巡抚大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听琴姑娘又拒绝了！”
    “果真是奇女子！”一边说着，吴子玉一边赞叹。
    朱翊钧也是一脸的赞叹，不过心里面却冷哼了一声。
    你们就抬吧，你们就抬，早晚有一天抬到谁都抬不起来！
    刷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朱翊钧缓缓的问道：“那你跟我说说，这位听琴姑娘想要找什么样的？总不能什么人都行吧？”
    “这个我知道，”吴子玉笑着说道：“听琴姑娘曾经和人说过，貌比潘安，才比子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朱翊钧听着对方的话，嘴角一抽抽。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貌比潘安，才比子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这天下有这样的人吗？
    纵观历史，有谁能到这个程度？
    提出这种不可能的要求是为什么呢？
    吴子玉看了一眼朱翊钧，随后笑着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听琴姑娘说的是四者有其一即可。”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心里面还有点失望。
    如果这四个条件都提了，那这后面可能还有故事。现在搞出了这么一个东西，那就代表这就是在哄抬价格而已。
    到时候找一个人，跟了他之后就说这个人才高八斗。
    如果才华不怎么样，还不会写诗，也不会作画，那才高八斗就不合适。
    长得也不好看，还很丑，那就没办法说他貌比潘安。
    这种情况就可以从后面两条入手了。
    如果是一个武将，那就说他能马上定乾坤，理由有了，同时还能给这个人哄抬一下价格。
    如果是一个读书人或者是文官，那就说他文能提笔安天下。
    这种事没做，谁知道？反正我就觉得他行，也能帮助对方把身价炒上去、能帮助对方出名。
    很多人为了自己能证明自己，也会疯狂的往这里跑，也会疯狂的想要赢得这个听琴姑娘的欢心。
    这样的话，这位听琴姑娘的身价也会被炒起来。
    一举两得啊！
    朱翊钧的脸色有些精彩。
    不得不说，这些人做生意的头脑是真的好，这一套硬是让他们给玩明白了。
    “我和你说，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一边的吴子玉突然凑到了朱翊钧的耳边，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什么机会？”朱翊钧一愣，说道：“我这个人是貌比不了潘安，才比不了子健；武不能马上定乾坤，文不能提笔安天下。”
    “我是没有机会了。兄台，你倒是机会很大。”朱翊钧一脸的真诚，就差跟吴子玉说一句加油了。


第五零四章 英雄救美
    朱翊钧的话音刚落，外面就突然闹腾了起来。
    一个姑娘从二楼上走了下来。
    朱翊钧也连忙好奇地看了过去。
    说实话，他刚才在这里走了一圈，对这里的姑娘的相貌了解了不少。不得不说，这里的姑娘相貌都很好，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听琴姑娘能得到这么高的待遇，那就证明她的样貌自然更出众。
    朱翊钧刚看了一眼，就有些失望了。
    这位听琴姑娘穿着白色的长裙，身段倒是不错。可是脸看不到，半张脸被一块白丝巾遮住了，只剩一双大眼睛还露在外面。
    这位听琴姑娘也不说话，只是走到台子上面弹了一曲。
    这玩意，朱翊钧也不太了解，只是觉得有些好听。
    等到弹完之后，便有一个小丫鬟捧着个小木箱子开始到各个房间走动。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吴子玉问道：“兄台，这是在干嘛？”
    “这就是我说的机会。”吴子玉嘿嘿地笑了一声说道：“只要你写上一首诗，或者是一篇好的文章，都可以投到这个箱子里面去。”
    “只要你写的东西被听琴姑娘看中，你就会被邀请进到雅间里去和听琴姑娘私谈。我和你说，这可是难得一次的机会，毕竟每个月也就只有两次而已。”
    闻言，朱翊钧眉毛一挑。
    果然，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吧。
    这就是在选人，选的是谁那就要看你自己的实力了。至于说文章诗词，要看你写的是不是真的好。
    朱翊钧也没有迟疑，拿过笔墨就写下了一首诗。
    作为一个皇帝，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是写一首简单的诗还是可以的。
    自己的这首诗，相信肯定能技惊四座。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
    飞入梅花总不见。”
    这是清代郑板桥的一首《咏雪》，很难得。
    很快，小丫鬟捧着小木箱子转了过来。
    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就把写好的诗投入了小木箱子里，随后就看到吴子玉居然也写了一份送了上去。
    这是朱翊钧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吴子玉会放弃。他这个月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早就有了，现在没有，那就证明他实力不行，或者说听琴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他。
    也有那种一心头铁想要撞进去的人，可是看吴子玉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朱翊钧的心里面更加肯定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一个托，而且还很专业。
    此时的听琴姑娘已经回到了楼上，丫鬟送进来的小木箱子她根本就没去看，而是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
    “回姑娘，有。楼下有一个姓白的公子，第一次到这里来，听说是从京城来的。他父亲来南京办差，他是跟着一起过来的，据说是来长长见识。他的舅舅是公门中人。”
    闻言，听琴姑娘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沉声说道：“现在在南京城里面办差当官的，应该就是海瑞的人吧？”
    “他们这几天可是挺热闹，到处都在抓人。三爷可是吩咐了，让咱们尽快弄清楚他们抓这么多人都问出什么来了，让咱们盯紧一点。可是这两天都没有什么进展，这个人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我们怎么办？”丫鬟在一边问道。
    “试试呗，”听琴姑娘想了想说道：“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不过还是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你马上让人去查一下。”
    “是，姑娘。”丫鬟连忙答应道，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很快，一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听琴姑娘身边说道：“姑娘，那个小丫头还是不愿意，刚刚跳楼了。”
    “死了没？”听琴姑娘眼中冷光一闪。
    “没有。”那人说道：“从二楼跳下去崴了脚，人已经跑到外面去了。咱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废物！”听琴姑娘怒声呵斥道：“这你也能让她跑了？把人给我抓回来，她绝对不能出事！让你去把她的家人抓过来，你们去了吗？”
    “已经去了。”手下人唯唯诺诺的说道。
    “这个人牵扯到咱们三爷的大事，你要是坏了这件大事的话，我告诉你，你保证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把你扔到秦淮河里喂鱼！”
    手下人连忙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好。”
    “行了，快去吧！”听琴姑娘摆了摆手，脸上有些不耐烦。
    等人走了之后，听琴姑娘叹了一口气。
    似乎还不解气，又愤怒的把茶杯甩在了房门上，“真是一群废物！”
    茶水四溅，碎屑洒落一地。
    这个时候，小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琴姑娘说道：“如画那个丫头还是宁死不从，等一下人抓回来之后，你去看看，一定要让她听话。”
    “我明白。”丫鬟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如画是怎么想的，那位大人多好啊，那么大的官、那么有才学，能给他做妾，这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谁说不是？”听琴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呀，人家既看不上你也看不上我。”
    丫鬟眼中闪过了一抹妒恨，随即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谁知道那位大人居然能看上如画？
    她们这些人上赶着都看不上。自家小姐凑过去了，人家也看不上眼。
    不得不说，如画是真的可人。
    此时外面的包厢里，朱翊钧正在和吴子玉聊天。
    两人聊得很是热闹。
    吴子玉在试探朱翊钧，想从朱翊钧这里套话。
    朱翊钧也在试探吴子玉，想从吴子玉这里套话。
    两人那叫一个有来有往，一时之间气氛热烈知道的两人是在试探，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真的是多么亲热、多么一见如故。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走到了站在包厢外的陈矩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陈矩听完，转身凑到了包厢里，来到朱翊钧的耳边轻声说道：“公子，咱们的人救了一个人。”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随后说道：“原来是这么一件事。那没什么，咱们走吧。”
    他对吴子玉说道：“吴兄，因为和你一见如故，原本想和你彻夜长谈。可实在是有些事要忙，我也不多留了”
    “请吴兄务必留下联系地址，回头我让人宴请，找一个时间咱们好好的聊一聊、喝点酒，到时候一醉方休。能与吴兄畅聊天下，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听到这话，吴子玉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果然，对付这些小年轻，自己这一套还是有用的。
    吴子玉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白兄！”
    两人各自抱拳之后，朱翊钧就离开了包厢。
    走出门口，朱翊钧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影子，随后问道：“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人？”
    “回大人，是一个姑娘。”影子连忙说道。
    “你看上人家了？”朱翊钧有些狐疑的问道。
    不是这个皇帝没正经，而是他觉得这奇怪。救个姑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对于影子来说，根本就犯不着和自己说一声。
    以影子的身手和他的能力，救一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至于说想保住一个人，那也没什么太难的。
    影子是谁？
    皇帝的影卫首领。
    这样的人想要保护的人，谁能动得了？
    之所以这么急切的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很可能是因为影子这边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朱翊钧会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回陛下，这个姑娘是从这楼里逃出来的。”影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于皇帝的调戏，他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朱翊钧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也要学着多笑一笑，谁跟你说的当护卫就一定要冷着脸？”
    “臣天生不爱笑。”影子继续说道。
    朱翊钧瞪了他一眼说道：“那就说说吧，看看这个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算了，带我去见见。咱们先找一个客栈住下，然后好好的问问。”
    “是，陛下。”陈矩在一边连忙答应道。
    既然已经跑出来了，那自己就不回去了。
    朱翊钧让人找了一个客栈休息，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去皇宫，空荡荡的冷清极了，那是住的地方吗？
    走过两条街，影子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虽然对方的技术很娴熟，跟踪的能力也很强，可是影子这边能力更强、技术更娴熟，而且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刚进到客栈的房间里，朱翊钧就看到了那个被救下来的姑娘。
    在看到这位姑娘的一瞬间，朱翊钧甚至都有一些失神。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穿着一身浅鹅黄的长裙，身材并不是很高，也不丰满，看起来反而有些瘦弱。
    但是皮肤白皙，仿佛吹弹可破；五官精致，眼睛也很大，搭配的恰到好处。
    此时，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的，正怯怯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朱翊钧，有一种如花带雨的感觉，让人一看就想要疼惜。


第五零五章 申时行被牵连
    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对影子招了招手说道：“说说，怎么回事？她是什么人，还让你特意带来见我？”
    “她叫如画，是从风雅楼跳下来的，被我救了。”影子直接说道：“她说了一些事，我觉得公子应该听一听。”
    “什么事？”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影子的这个态度，让朱翊钧也严肃了起来。
    朱翊钧对自己的手下还是很了解的，影子这个人从来不搞一些有的没的，一直都很严肃认真。
    现在他这么说，那就确定了有这件事。
    “原本她只是楼里面培养的一个姑娘，与其他的姑娘没有什么不一样，倒也宽松。大概半个月前，楼里面就要把她送出去，说是要送给一个大官，因为那位大官看上她了。”
    “这两天催促的越来越紧了，让她马上答应。甚至不像以前一样和她商量着劝说，已经开始动粗和想要威胁她了。”
    “这个姑娘不想嫁给那位大官，就从楼上跳下来跑了出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影子，没好意思拆穿他。
    从楼上跳了下来，跑了？
    你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了，就不是那种运动能力很强的女孩，这种高难度的事根本就不是她能做到的。
    显然是在远处站岗的影子看到了这一幕，觉得事情不同寻常，就去过去救人了。只不过他不想自己误会他和这个姑娘的关系，这才这么说。
    朱翊钧摇摇头，懒得追究这些事。
    “那个大官是谁？”朱翊钧面无表情的问道。
    事实上，这个女人是谁，怎么来的，要到何处去，对朱翊钧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现在就想知道大官是谁，显然这位大官的身份不一般。
    从刚刚影子的话里面就能听得出来，这个人很了不起，一般的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能耐。最关键的是这位如画姑娘说出来的时间点。
    时间点是一个非常关键的线索，半个月之前，那个时候正是南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案子爆发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他们开始加紧催促，那就证明和案子可能有牵连，也有可能是巧合。
    但无论是影子，还是朱翊钧，都不相信这种巧合。
    “她不肯说，”影子摇头说道：“害怕。据她说，这位官员很了不得，一般人惹不起。她也不想牵连咱们，只是希望咱们能把她悄悄地送出去。”
    “你这不对啊。”朱翊钧看着如画姑娘笑着说道：“按理说这也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吧？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或者做牛做马来报答吗？”
    屋子里面的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朱翊钧会这么说。
    那位如画姑娘也抬起了头，一改之前的怯生生的模样，目光灼灼的看着朱翊钧说道：“如果这位公子觉得能护住我，我愿意给公子做牛做马。”
    “那就看看，看看本公子能不能护得住你。”朱翊钧靠在椅子上，唰的一声把折扇展开。
    “敢问公子的身份？”如画咬着嘴唇，紧紧地盯着朱翊钧问道，身子都有一些颤抖了，两只手的手指都绞在了一起。
    显然她现在也紧张了起来，也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很冲动的从楼上跳了下来，基本也没有什么逃跑的希望。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公子，自己可能早已经被抓回去了。即便不被抓回去，自己又能去哪里？又能跑到哪里去？
    那些人的权力那么大、人这么多，他们总能把自己抓回去。
    想到这里，如画的心里面就满是无助，感觉陷落在了黑暗里拔不动腿继续往前走。
    但此时看着眼前的朱翊钧，她的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一些安全感。
    看这位公子的打扮就知道身份非同一般，她很希望这位公子能救下自己。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和你说说。我舅舅是魏国公。”
    闻言，屋子里面的人都愣了。没有人想到朱翊钧会这么说。
    不过实际上两家是真的有亲戚关系，当初成祖皇帝朱棣的皇后徐皇后就是徐家人。只不过传了这么多代，显得有一些生分了。
    可是即便如此，人家也是皇亲国戚。加上两人的年龄，朱翊钧称魏国公为舅舅，外面的人怀疑就会小很多。
    “真的？”闻言，如画的眼睛顿时充满了希冀。
    魏国公，在南京这个地方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也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
    如果自己能在他的庇护下，那没准真的就能得以保全。
    “这用得着说谎吗？”朱翊钧得意的说道：“你放心，我舅舅是魏国公，这个是真的。”
    “而且我也不是普通人，在南京城我虽然说了不算。但是在京城，我说了就算。实在不行就把你带回京城去。”
    “京城是什么地方？皇城，天子脚下。他们这些人手还能伸到京城去？我不信。”
    “他们真能伸到京城去！”如画急切的说道。
    “是吗？这么厉害？”朱翊钧一脸震惊的说道：“那你快和我说说，看看我们家在京城能不能打得过他们。”
    如画噗嗤一声就笑了，看了一眼朱翊钧。
    虽然如画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这一眼可真是媚眼横波。
    楚楚可怜的样子，搭配上这样的眼神，朱翊钧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如画说道：“他们要把我送给的是南京国子监祭酒余有丁。”
    闻言，朱翊钧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了。
    他终于明白如画说的能把手伸到京城去是什么意思了。
    一边的如画还在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但绝对有特殊的身份。南京这个地方国子监祭酒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官，可是那些人都在巴结他，而且还在帮他运作什么事。”
    “楼里面的听琴姑娘主动去靠这位，结果这一位没看上，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中我了。”一边说着，如画就哭了，显然是在哭自己命为什么这么苦。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如画不知道，自己当然知道。
    余有丁这个人的确现在还不怎么出名，但是以后就会出名了，因为他很快就会做内阁大学士。
    这还不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关键的是他还有两个很厉害的同窗。
    当年科举的时候，余有丁第三。
    当年名列第二的那个人叫做王锡爵，现在正在辽东做巡抚，是万历皇帝很看重的一个臣子。
    当年名列第一，也就是状元的那个人名字叫做申时行。
    这三个人不但是第一、第二和第三，而且有相同的座师，可以说是同门的师兄弟。
    此科座主袁炜，靠写青词入相。每有应酬文字或皇帝所派撰事玄诸醮章，以至翰林馆中重要文章，都要叫这三位门生到他的私宅，代他属草。
    稍有不如意，先是厉声呵叱，继而恶语相向。
    有时入值西苑，为皇帝准备笔札，袁炜竟将房门反锁而去，屋内连饭食酒菜也不备。
    余有礼三人从早至晚都饿着肚子，每每以菜色而归。
    这三人可是真真正正同甘共苦过的兄弟。
    在张居正死的时候，余有礼三人就开始在政坛上活跃了起来，甚至曾经一度三人一起进了内阁，占据了大明朝的权力中心。
    如画说的运作之事，朱翊钧也知道是什么。
    有人在推余有丁入阁，这件事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高层基本都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朱翊钧没想到南京还有人参与此事。
    至于能把手伸到京城，那就更简单了。余有丁的同学申时行现在就是内阁大学士，再加上他们这些年在官场上经营的各种各样的关系，怎么可能手伸不到京城去？
    不说其他的，至少他们那一年同年的官员都要靠申时行。甚至前后几年的也都要靠他们，毕竟现在他们三个人混的最好。
    “这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朱翊钧突然笑着说道。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矩却恰恰知道，心里面不禁有一些无奈。
    终究还是牵连到了京城里去了。
    实际上，在这次的事情开始的时候，陈矩就有这样的担心。
    一方面牵连到了张四维，估计人家的兄弟都已经牵连了，这次是没得跑了。
    那一次就已经把陈矩吓得够呛了。
    这一次可倒好，直接又牵连到了申时行。
    现在两个内阁大学生都已经落水了。张四维是泡在水里面没得洗了，申时行不知道有没有沾水？
    如果这位申时行再落水，那就难办了。
    现在陈矩担心的是会不会牵扯到张居正？
    朝堂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和张居正的关系现在已经变得非常的微妙了，很多人都在说皇帝二十了还不亲政。
    骂张居正篡权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都已经骂他是曹操了。如果这个时候张居正也出什么事，那就麻烦了。
    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哪去啊？”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哪儿都不去！这一次本公子就要好好的管一管这件事！”


第五零六章 买消息
    看到皇帝的态度，陈矩有一些无奈。
    你说你们这些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在这个时候惹陛下？
    陛下正闲着没事干。
    你们这些人真的是倒霉。
    不过陈矩还是不太希望皇帝参与这一次的事，因为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陈矩说道：“陛下，不如让奴婢去吧？”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一边去。”
    居然敢抢夺朕的快乐！
    略微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就有了心思。
    这件事说好办也就好办，说难办也难办。
    看了一眼如画，朱翊钧笑着说道：“行了，这件事本公子管了。说起来本公子还挺好奇的，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说完，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在后世，有一种东西叫做钓鱼执法，朱翊钧非常感兴趣。这一次他也要尝试一下了，只不过是朱翊钧版的钓鱼执法。
    转头看了一眼影子，朱翊钧说道：“那些人知不知道是我们救了她？”
    “不知道。”影子直接摇头。
    开玩笑，自己救这么一个姑娘还让人知道，让人追着尾巴插上来，那自己还怎么干？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什么都不用干了，快回家生孩子去吧！
    如果继续干下去的话，那就是对皇帝安全的不负责任。
    朱翊钧点了点头，倒也不奇怪。
    这件事也不能怪影子，皇家影卫就是这么精锐。
    朱翊钧对陈矩说道：“想办法让他们知道。”
    “奴婢明白。”陈矩点了点头说道。
    这对于陈矩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毕竟他掌控着外务府，对于选择对象释放消息那是非常精准的。
    与此同时，风雅楼中。
    听琴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壮硕，脸上带着络腮的胡须。
    他原本应该是一个面容凶恶的人，此时却低着头，乖巧的像一个小鹌鹑。
    显然，他对眼前的听琴姑娘十分畏惧。
    “到现在你还没找到人？”听琴姑娘缓缓的说道，语气非常平和，声音依旧那么动听。
    壮汉却直接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道：“姑娘，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人被救走了。”
    “谁救走的？”听琴姑娘问道。
    “还没找到。”男人有些尴尬。
    “张老三，你就是个废物！”听琴姑娘这次真的怒了，猛地站了起来，怒声道：“与其动这些小心思来搪塞我，还不如尽快把人给我找到！”
    “姑娘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买消息了。”张老三连忙说道：“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到时候我一定带人把人抢回来。”
    闻言，听琴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心里面还是有一些烦躁。随后想了想，便把这股烦躁压了下去。
    毕竟在南京城这个地方，卖消息的这个组织所贩卖的消息的确比自己这边准确。
    这些人出现的莫名其妙，却能提供异常准确的消息。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只要你给时间，他们都能给你查得很深。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组织的生意一直都非常好，钱多、路子广，是很强的一股势力。
    想到这些，听琴姑娘就瞪了一眼张老三。
    自己的这些手下，平日里一个个自吹自擂，“什么南京地面横着走”“整个南京城就没我不认识的人”等等。
    现在一遇到事，就全都露馅了，找个人都找不到。
    最关键的是竟然当着面被抢走了人，还居然不知道是谁救走的。满大街都有自己人，居然没有人发现，这叫什么事？
    一群废物，真没有什么用！
    外务府。
    外务府已经接到了单，很快，消息就送到了陈矩的手里。
    原本这样的小事根本就不用陈矩过问，只不过陈矩已经吩咐了下去，有了消息自然就第一时间送了上来。
    自从陈矩到了南京之后，所有的消息都要他过手。
    他手下有一个私人小团队，每天都会从大量的消息当中筛选出和官场或者与宫里面有关系的消息，然后全都送到陈矩手里。
    看了一眼条子，陈矩转身吩咐道：“按原定计划办。”
    “是，公公。”手下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第一线的店面。
    这是一间位于胡同深处极不起眼的小店，挂着卖茶水的牌子。
    此时店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正坐在桌子旁焦急地抖着腿，不时的向柜台后边看去。
    柜台后面，老掌柜的正眯着眼琢磨着什么事，一副魂游物外的样子。
    对于刀疤脸的焦急，老掌柜的根本就是视而不见。
    “老掌柜的，你能不能派人催一催！”刀疤脸突然就站起身子，忍不住说道：“我们是……”
    闻言，老掌柜的连忙抬起了手，制止道：“客官，这里的规矩是不要报上你的名字，我们不想惹麻烦，我们只卖消息。要是你说出了你的来历，咱们的交易就取消。”
    刀疤脸瞬间就憋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看着老掌柜。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刚刚还想报上自己的名号，然后说一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也肯定帮忙，咱们江湖路远，自然就是朋友。
    一般来说，场面话一说，事情就好办了。
    但你们居然不吃这一套？
    老掌柜的笑着说道：“咱们把话说明白，你想要加快速度也成，我们做的是生意，就是要满足客观的需要。虽然可以加快速度，但是得加钱。”
    闻言，刀疤脸的脸色就是一变，瞪了一眼老掌柜的说道：“能加钱，你为什么不早说？”
    对于刀疤脸来说，事情办成最重要。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他能承担的。如果事情办不成，那他就麻烦了。何况自家这边最不差的就是银子。
    老掌柜的笑着说道：“现在也不晚。”
    “来来来，看看我们这的单子。”说着，老掌柜的将一张单子递给刀疤脸，“这是我们最新提出来的贵宾服务。”
    “正常速度十二个时辰，这个不变。如果您想要缩短时间，那就需要加钱了。六个时辰是一个价，三个时辰是一个价，一个时辰就是另外一个价。每一次价格都照原来的台阶翻一倍。”
    看着这个价目表，刀疤脸的嘴角就是一抽抽。
    太贵了！
    刀疤脸问道：“那如果你们找不来这个消息怎么办？”
    “如果你买了加急，我们什么时间找来，什么时间算。”老掌柜笑着说道：“一个时辰内找来，你就按照这个价格付钱。十二个时辰内找来，你就按照这个价格付钱。”
    听了这话，刀疤脸倒是松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说道：“买买买！”
    “客官您稍等。”老掌柜笑着回头对后边喊道：“去告诉里边一声，加急。”
    “明白。”后边答应了一声，便没有了声音。
    老掌柜想到这笔买卖的收入，神情瞬间就亮了。
    这一次，他都能得到一个高额的提成。这事干成后，秦淮河都要多去好几趟。
    不过想想现在的情况，老掌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上面全都是人，稍有不慎的话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不能乱来，不能乱来。
    倒是可以拿钱去纳个妾。
    回头找村头的老李聊聊，他那个姑娘不错，看看有没有心思能给自己当个小妾？
    实在不行，就多给点钱。
    刀疤脸看着老掌柜又一次魂游物外，脸色阴沉的坐了回去。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是真的快。
    只过了半个时辰，后面就有了消息。
    老掌柜转身走了进去，时间不长又走了回来。
    “客官，您要的消息来了。”老掌柜笑着说道。
    闻言，刀疤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到要给老掌柜的钱，虽然有些肉疼，但是这么快拿回消息来也是值得的。
    他直接催促道：“快说，快说！”
    “人在聚福客栈二楼天字一号房。”老掌柜的笑着说道：“救人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同行的有保镖、有仆人。”
    “多谢！”刀疤脸一抱拳，转身就想往外走。
    人知道在那里就可以了，剩下的事就是他们去办了。
    刚要走出门口，老掌柜的忽然眯着眼睛说道：“关于这个年轻人，您不想听一听吗？我有消息。”
    闻言，刀疤脸就是一愣，收回了要迈出门槛的右脚。
    这里的规矩他也知道，消息都是拆开卖的。如果你想要打包买，那价格和拆开卖的根本就不是一个。
    他刚刚买的就是如画姑娘现在在哪里？
    老掌柜的还告诉救走人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这已经算是附赠的了。
    现在这个老掌柜的又开口了，显然对方的身份不一般。
    刀疤脸沉吟了片刻，咬着牙说道：“多少钱？”
    “好说，”老掌柜笑着说道：“咱们做生意一向都是童叟无欺。这个消息是上一条消息带出来的，所以只收一半。”
    闻言，刀疤脸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一半那还是值得的。
    “不过加急费还是要收的。”老掌柜继续笑眯眯的说道。


第五零七章 白兄中奖了！
    刀疤脸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怎么就相信了？
    这老家伙是什么人，难道自己还没有看清楚吗？
    这就是一个死要钱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给自己！
    刀疤脸犹豫着问道：“你确定这个消息值这个价？”
    “我只能说这个消息很重要，值不值这个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你要明白，如果你现在出了这个门，下次你再进来要买这个消息，那就不是这个价了。”老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刀疤脸咬了咬牙说道：“要了。”摸着腰间钱袋子的手都有些抖。
    “如此就好。”老掌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救走这个姑娘的公子叫做白玉，京城人士。家里面可不简单，他的舅舅是魏国公。”
    “根据我们这边的记载，魏国公总共有两位夫人，第一位跟京城没什么关系，而且去的早。但是第二位续弦的这一位，那跟京城肯定有关系了。”
    老掌柜冷笑了一声说道：“续弦的这位夫人是刘守有的妹妹。刘守有，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就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白公子用的应该是个假名，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刘守有的儿子。”
    “这个消息重不重要？值不值这个价钱？”老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消息当然是假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前半部分消息，魏国公娶了刘守有的妹妹这个是真的。
    至于说后面的消息，那就全都是编的了。
    刘守有的确有两个儿子，可这一次根本就没往南来。
    “对了，我还能告诉你，这位公子当时就在你们那。那位姑娘跑的时候，这位公子正好离开。”
    “招待这位公子的是一个叫做吴子玉的人。除此之外，这位公子说他是陪他父亲南下办差的。”
    刀疤脸闻言，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他知道，这次的事恐怕变得麻烦了。
    他说道：“老掌柜的，能不能把这件事查清楚？”
    “可以，”老掌柜笑着说道：“当然能帮你查清楚。不过这可是一个大单子，而且是一个委托的单子，这价格可不便宜。”
    “如果你们要加急的话，那就更贵了。您还是回去和身边的人商量一下，这个单子您恐怕做不了主。”
    闻言，刀疤脸也不生气。
    刚刚通过老掌柜的话，刀疤脸就明白了，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而且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也安插了人手，毕竟连那个白公子去了自家的事，老掌柜的都知道了。
    招待那位公子的是吴子玉，甚至两人说什么都查出来了。显然，不是在自己这边有人，就是在那位公子那边有人。
    无论是哪一边有人，老掌柜的的能力都不可小觑，真的名不虚传。这么一个大单子，也的确不能是自己做主。
    刀疤脸对着老掌柜的抱了抱拳说道：“老掌柜的，多谢了。”
    说完，他就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钱自然早就已经有人给老掌柜的送上了。
    一行人离开了门口之后，老掌柜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转回身走进了里面，对着里面的人说道：“公公，事情已经办好了。”
    “很好。”里面的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该怎么做你明白，不要乱出去嚼舌头。”
    “公公您放心，我这几天哪儿都不去。”老掌柜的连忙说道。
    如果消息泄露出去的话，老掌柜的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满门抄斩都是轻的。他果断的就准备把自己关起来。
    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不错。”
    与此同时，刀疤脸下已经回到了风雅楼。
    张老三看了一眼刀疤脸，连忙问道：“怎么样，消息带没带回来？”
    “带回来了。”刀疤脸连忙说道：“我这一次走的是加急，人家那边可多要了钱。”
    “行了，现在不是说钱的时候。”张老三怒声说道：“你快跟我进来，姑娘还在等着！进去把事情和姑娘说一遍。”
    “好的。”刀疤脸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听琴姑娘的房间走了进去。
    等到两人进了房门，很快就见到了正在喝茶的听琴姑娘。
    刀疤脸不敢怠慢，连忙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完，他就站到了一边，等待着听琴姑娘吩咐。
    张老三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还这么曲折，而且听到花费之后，嘴角就是一抽抽。
    这岂止是多花了钱，这多花的也太多了！
    听琴姑娘的脸色倒是没有丝毫变化。
    对于她来说，钱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刀疤脸说道：“你马上去一趟，告诉那个老掌柜的，把这个消息给我弄清楚。我们钱照付，加急的钱也照付。”
    “另外，你告诉那位老掌柜的，如果他能在今天天黑之前把消息给我，价钱给他再翻一倍。”听琴姑娘黑着脸说道。
    刀疤脸有些迟疑的说道：“姑娘，人家可说了，这是委托的，委托的单价格可不低。”
    听琴姑娘想了想说道：“五万两以下你都能做主；超过了五万两，你再回来禀报。”
    “是，姑娘。”刀疤脸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没有再去询问其他的事，这个钱数已经说明了一切的问题。
    花钱越多，事情越大。这么大的事情没什么好问的。
    等到人走了之后，张老三向前走了一步，沉着脸说道：“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不如我马上带人去，把人抢回来吧？”
    “怎么抢？”听琴姑娘哼了一声说道：“聚福客栈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明白吗？那是你能去抢人的地方？你不怕他把你打回来？”
    “再说了，这位公子的身份非同凡响。我们如果真的上门去抢，很可能就交恶了对方。”
    “要知道，这位公子背后站着的可不光是魏国公，还有一个刘守有。这个刘守有虽然在锦衣卫，可是身份却不一般，人家可是张阁老的人。”
    “这位张阁老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不能和他发生任何的冲突。如果出了事的话，我们就完了。”
    “关键是现在计划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也不能这么等着啊！”张老三一脸焦急的说道。
    “我可听说了，那位白公子长得可是貌比潘安。如画那个小贱蹄子跟他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说不定就失身了。人家那边要的可是完璧，这要是失了身，咱们可没法交代。”
    “慌什么慌？”听琴姑娘没好气的说道：“去，让人把那个吴子玉找来，我要见见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姑娘。”张老三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找人了。
    时间不长，吴子玉就被带了上来。
    见到听琴姑娘的时候，吴子玉的神情早就不像之前和白玉在一起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仰慕、敬佩或者欢喜，而是一脸的紧张，还有些畏惧。
    听琴姑娘懒得搭理他，说道：“我问你答。”
    “是，姑娘。”吴子玉连忙答应了一声道。
    “跟我说说那个白玉。”听琴姑娘面无表情的说道：“把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认识的、谈话都说了什么，全都跟我说一遍。”
    吴子玉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连忙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等到吴子玉说完，听琴姑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基本可以断定，这个人到这里来就是有目的的，摆明了就是来打探消息的。看来救人只是一个巧合，希望如画没有胡说八道。”
    “这样，”听琴姑娘说道：“你带着我的丫鬟去一趟聚福客栈。我亲自手写一封信，你替我交给那位白公子。”
    “是，姑娘。”吴子玉没有丝毫迟疑的就答应了。
    聚福客栈。
    朱翊钧接到了陈矩的汇报，知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现在他也很想知道对方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办？
    自己已经出了一招了，现在就等着对方接招了。
    很快，就有人来报，吴子玉带着人来了。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顿时就精彩了起来。
    对方没有来强抢，朱翊钧有些失望。
    不过自己说了那么多吓人的东西，他们要敢来，那真的是厉害了。
    看来事情没有超乎自己的预料，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目张胆的来硬抢。
    最烦的就是这种，你真刀真枪干一场不好吗？
    “让他进来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时间不长，吴子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看样子应该是听琴姑娘的丫鬟。
    “吴兄，”见到吴子玉之后，朱翊钧笑着抱拳拱手说道：“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白兄。”吴子玉也笑容灿烂的说道：“倒不是我要叨扰白兄，而是有一件事实在是不来不行。白兄，恭喜你，你中奖了！”
    闻言，朱翊钧嘴角一动。
    你这表情、你这台词，你这跟诈骗犯太像了！
    “噢，是什么事？”朱翊钧一脸迷惑的问道。
    “你写的诗被听琴姑娘看上了！”吴子玉一脸兴奋的说道：“真是羡煞旁人！”


第五零八章 人约黄昏后
    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办法吗？
    朱翊钧眉毛一挑。
    这种策略并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还有这事？吴兄，你不是在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呢？”吴子玉佯装生气的说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呢？你看这位，就是听琴姑娘的丫鬟。”
    “是吗？”朱翊钧站起身子连忙说道：“怠慢了。”
    “公子，客气了呀！”丫鬟捧着一封信说道：“奴婢这里有一封信，是我们家小姐写给白公子的，还请公子过目。”
    朱翊钧连忙把信接了过来，快速拆开了。
    信纸上透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纸张上写了一句很简单的诗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显然，这是一封邀请朱翊钧的信。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看来我的才学得到了听琴姑娘的认可，这真的是太好了！没有想到啊！”
    看着朱翊钧兴奋的样子，吴子玉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一次算是完成了任务，否则回去真的就没法交代。
    不过白公子只能自求多福了，毕竟那位听琴姑娘可没这么简单。希望这位大少爷落到那位姑娘的手里面能安安稳稳的。
    实际上，吴子玉根本就不明白白玉现在这个身份代表的是什么。
    有些时候，身份这种东西非常重要。像白玉现在的这个身份，听琴姑娘根本就不可能拿他怎么样，甚至根本不敢做一些过分的事。
    对待吴子玉的那些办法，都不能用到白玉身上。
    朱翊钧兴奋的说道：“那咱们就快去吧，我都迫不及待了！”说完，就站起了身子，对不远处的陈矩说道：“准备一下，咱们走吧。”
    “是，公子。”陈矩笑着答应道。
    吴子玉没有想到朱翊钧居然这么急切，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人带过去就行了。别的和自己没关系。
    “这样太好了，我跟公子一起去！”吴子玉在旁边笑着说道。
    “好哇！好哇！”朱翊钧点了点头。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客栈，直接向着风雅楼而去。
    一路上，朱翊钧都显得非常兴奋，十分期待。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文雅楼。
    朱翊钧也被人请了上去。
    至于吴子玉，他哪来的回哪去，他可没有资格上楼去。
    来到二楼门口，陈矩还想跟着进去。
    一边的丫鬟说道：“我们家小姐只想见公子一个人。”
    陈矩瞥了一眼丫鬟，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他可不想让皇帝上去冒险。
    自己不进去可以，但是影子必须要进去。
    朱翊钧却不在意，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说完，就迈步向里面走了进去。
    很快，朱翊钧就走进了屋子里。
    听琴姑娘也从里边走了出来，见到朱翊钧之后连忙行礼道：“听琴见过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朱翊钧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朱翊钧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无论是身段还是脸庞都没有什么缺点。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气质还非常好，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勾人的姿态。
    朱翊钧也笑着说道：“姑娘好。”说完，就坐了下来。
    听琴姑娘把丫鬟赶出去之后，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给朱翊钧，随后说道：“刘公子，请。”
    闻言，朱翊钧的身子蓦然一顿，随后转身看向听琴姑娘，直接说道：“真是没想到，你们的能耐也不错，这么快就把我的身份查清楚了。”
    看到白玉面容严肃的样子，听琴姑娘笑着说道：“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这些人守着这个地方，也只是求个安身之地。”
    “公子这样的人，奴婢这些人可得罪不起。不如公子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下来，奴婢看看能不能办。如果奴婢能办的话，那自然是万死都不辞。”
    “那如果办不了呢？”朱翊钧拿起酒杯玩味的问道。
    实际上，他真的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直接上来，根本没绕什么弯子，直接把事情挑明了。
    “办不了的话，就想办法找人去办。”听琴姑娘笑着说道。
    “说说你们想干什么吧。”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次其实就是跑到南边来玩的，根本就不想做什么。”
    闻言，听琴姑娘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些狐疑，但是心里面已经略微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谈事情就会好办很多了。
    想到这里，听琴姑娘说道：“我们只想要回如画。”
    “这个姑娘这么重要吗？”朱翊钧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里姑娘很多吧？如画姑娘虽然长得很漂亮，但也没有多么的重要吧？”
    “我想，以我的身份从你们这里带一个姑娘走，应该不成问题吧？”
    “公子，您说笑了。”听琴姑娘连忙说道：“公子的身份，别说带一个姑娘走，就是带所有人走，那都没有问题。”
    只不过这位如画有一些特殊，他已经被人看中了。
    如果公子愿意把如画放回来。听琴愿意以身代之。只要公子愿意。听琴愿意跟在公子身边伺候。
    一换一？
    朱翊钧没想到这个女人是这么一个狠人。
    不过想想自己的身份也就明白了。年纪轻轻身处高位。背后还有依靠。妥妥的权贵子弟。她要是能傍上自己，那就真的跳出去了。
    到时候她身后的人恐怕都要求了他。
    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人。把事情办好了，把自己搭上了。
    朱翊钧你只想告诉她，你在想屁吃。
    真以为什么人都能跟着我回宫。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道看上这位如画姑娘的是什么人。
    如画没有和公子说吗？听琴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说了。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没想到我救了这么一个人，居然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南京国子监祭酒。了不得的人物。
    实际上现在申时行身边的人物都已经有些了不得了。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王锡爵。原本这个人是在张居正事件之中被干倒的。可是这一次就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张居正回家了，所以他就没有被干倒。
    这个人现在在辽东做巡抚。加上南京的余有丁。申时行身边的人已经不少了。如果再发展一些年。那就已经十分的庞大了。
    只要公子把人还给我们，这就不是麻烦。听琴笑着开口说道。听琴愿意在公子身边伺候以外。
    在这里这些年听琴也攒下了不少的身家。
    何况这里每一个姑娘出嫁。老板都会送一笔丰厚的嫁妆。听琴如果要是出嫁的话。相信这笔嫁妆肯定不会少。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你们还有这样的招数。
    每一个姑娘出嫁，如果都送钱的话。那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贿赂了。这主意谁想到的，自己都没想到。
    这样吧。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人可以还给你们。不过我想和你背后的老板谈一谈。我想认识一下你们的老板。这个没有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听琴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道。
    实际上在现在这个时候有问题也只能是没有问题。这位公子显然来者不善，他不是来和自己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对方是有目的的来的。现在抓住了把柄，自然要好好的利用。
    那就这样吧。朱翊钧放下了酒杯说道。
    公子这就要离开了吗？听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站起来身子连忙开口说道。不如就留下来吧。今天晚上听琴好好的伺候公子。
    生米煮成熟饭，这么急的吗？
    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还是等事情定下来再说吧。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迈步向外走了出去。此时此刻他已经懒得和这些人再废话了。
    这些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太闹腾了。
    看着朱翊钧离开的背影。听起脸上的表情就有些难看了。自己哪里不如那个如画了。在钉大的那里竞争不过，在这里还竞争不过。
    听琴脸色黑得不行。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整理了一下自己之后，听琴转身在外面收到准备一下，我去见三爷。
    好的姑娘。丫鬟连忙开口答应道。
    朱翊钧出了门口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非常的阴沉了。一边向外走。朱翊钧一边儿琢磨这件事情。
    走了一会之后，他就开口说道。别让那些人跟着我们。
    是陛下。影子答应了一声之后直接就消失了。
    陛下，咱们现在去哪？陈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他看得出来，陛下心情不太好。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说道。回宫。另外让人传旨给余有丁。让他进宫来见朕。朕没有心情玩这个游戏了。
    让你的人好好查查余有丁。有什么消息就送过来。
    是陛下。陈矩听了这话之后，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第五零九章 余有丁进宫
    来到宫门口的时候，余有丁还有些发懵。
    皇帝怎么突然就要叫自己进宫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皇帝自从来到南京城之后，并没有做什么事。虽然南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每一件事的后面都能看到皇帝的身影，可是皇帝并没有真真正正地参与哪一件事。
    他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手下人去做，这对大臣来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皇帝本来就应该如此，所以他们也不会很在意，反而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皇帝到了南京之后，只召见过一个人——魏国公。
    除了魏国公之外，皇帝再没有见过一个人。这一次把自己叫到皇宫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看了一眼左右两边面容严肃的太监，余有丁也没有开口去打听。看他们态度就知道了，问了也白问。
    很快，余有丁就来到了宫里面，看到皇帝的时候立马躬身行礼，“臣余有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
    等到余有丁站起身子，朱翊钧说道：“自从朕来到南京城之后，就一直想见见爱卿，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时间。现在有时间了，就把爱卿叫了过来。”
    “在京城的时候，朕就经常听到爱卿的大名。申时行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说你有治世安邦之才。朕对你也很好奇。”
    余有丁闻言，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皇帝见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有人在推自己入阁，这件事情余有丁是知道的，看来这一次皇帝是要考察自己。
    余有丁刚松了一口气，心里面又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这次可是一个好机会，千万不能让皇帝失望！大明的臣子都知道，如果让皇帝失望了，这事恐怕就成不了了。
    别看张居正现在掌着的权力，可是大家都明白，最后说了算的还是皇帝。但不是因为皇帝有多么大的权力，而是因为皇帝年轻。
    张居正权力再大也没有用，他已经老了。虽然听说他的身子不错，可是能活多少年谁也不知道。如果哪一天他倒下来的话，那还是皇帝说了算。
    皇帝这么年轻，你要是得罪了他，恐怕几十年都出不了头。余有丁自然也非常明白这一点。
    向前走了一步，余有丁态度谦虚的说道：“是申阁老抬爱了。”
    “这些谦虚的话就不用说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内阁人少，很多人都说应该选几个人入阁，有人就推荐了你。”
    朱翊钧直接就把话挑明了说，“朕想让你见一个人。”说完，就对后面招了招手。
    随后，如画缓缓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打扮的很漂亮，只不过脸上有些忧郁。
    看到如画，余有丁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姑娘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心里面顿时就有些发慌。
    看余有丁这个样子，朱翊钧大概就明白了，沉着脸问道：“这个人，就不用朕给你介绍了吧？爱卿认识吗？”
    “臣认识。”余有丁连忙低头说道。
    此时此刻，余有丁心乱如麻，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个人怎么就落到了陛下的手里？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就说说吧。”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
    “回陛下，这是风雅楼的如画姑娘，”余有丁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前些日子想要娶她做小妾。不过这件事，臣已经放下了。”
    “是吗？”朱翊钧说道：“可是朕听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你知道朕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吗？”
    “她被人追、被人打，被人逼着要嫁给别人做妾，你说这算什么？算不算逼良为娼？”
    余有丁听了这话之后，顿时就吓了一跳。
    南京城这一段时间被海瑞抓起来的官员有多少？
    南京城满城的官员都是人心惶惶，难道这一次轮到自己了吗？
    可是余有丁有一些不明白，这事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不就是纳一房小妾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风雅楼那种地方，这些姑娘本来不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吗？
    “你认识风雅楼的老板吗？”朱翊钧问道。
    “认识，”余有丁这个时候也不敢再隐瞒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道。
    他实在是不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什么，如果在这个时候撒谎，很可能会出事的。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那些人居然也没有告诉自己，直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余有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敲打着扶手，语气柔和的说道：“那就跟朕说说这个人。”
    “是，陛下。”余有丁咽了一口唾沫，缓缓的说道：“老板是汪家的老三，十几年前在这里开了风雅楼。风雅楼平日里读书人非常多，大家在这里吟诗作画。”
    朱翊钧听他这么说，眉毛一皱，缓缓的问道：“你说的这个汪老三，是不是汪大春的弟弟？”
    “回陛下，不是。”余有丁连忙摇头说道：“他是汪大春的三叔。”
    “原来如此！”朱翊钧明白了。
    这是汪家主导的一系列事情，还是汪家产业的其中一部分，看来汪家的布局真的非常深远。这也是为什么张四维倒了之后，汪大春这帮人能打得过晋商的原因、在政策的推行上也能占到便宜的原因。
    这帮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下注了。
    要知道，申时行、余有丁和王锡爵这三人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直活跃在大明政坛的巅峰，可以说垄断了一个时代。没想到他们现在就已经搭上线了。
    朱翊钧也就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无论余有丁怎么说，这件事基本已经构成了，大明朝的盐商已经把手彻底伸到了最顶层。
    晋商那边有张四维、王崇古和马自强；徽商这边有申时行、余有丁和王锡爵。在左右国家的政策上，他们都有发言权。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朱翊钧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在他来江南之前，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高层参与的程度居然如此之深。
    “你对汪家了解多少？”朱翊钧面无表情的问道。
    此时的余有丁心里面早就已经慌了，他实在是对汪家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家是做生意出身的，而且是大盐商。双方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交集，接触的不多，他连钱都没有收过。
    没想到陛下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的，而且还查到了这上面，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余有丁心里面不禁想到了盐城这一次的食盐走私案。
    这一次食盐走私案闹得沸沸扬扬，南京城已经抓起来那么多的官了，扬州转运使、扬州镇守太监一个都没能跑了。
    难道说，汪家牵扯到了这一次的案子？
    想到这里，余有丁的脸色顿时就苍白了起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的如画姑娘。刚刚看她还是秀色可餐的红粉佳人，现在却已经变成了狰狞恐怖的白骨骷髅。
    余有丁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陛下，臣从来没有和汪家有过什么勾结！从来没有帮他们家做过事！这一次，臣也只是想娶一房小妾而已！”
    “风雅楼在南京城这么多年了，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知道，那里的姑娘是最好的。如果娶小妾的话，那里是挑选姑娘最好的地方。”
    “臣最初到风雅楼那里去，只是想到那里看看书、看看古籍珍本。原本也没动这个心思，后来接触的多了，又见到了如画姑娘，臣这才有了这个心思。臣真的什么都没做，请陛下明察！”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着余有丁，半天都没说话。
    这只不过是腐蚀的开始。
    余有丁只要迈进风雅楼的大门，就已经走进了人家的套路里面去。先是女人，后是钱。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没有收人家的钱？古玩字画、书籍收没收过？人家让没让你给写过字，收没收过润笔费？给你出没出过书？”
    闻言，余有丁就是一哆嗦。
    这些事都有过，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拒绝过，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因为人家也不求你什么事，只是当成文化人的交流。
    况且最开始出面的也不是风雅楼的人，都是在文雅楼当中的读书人。大家彼此交流、互相送个礼物，基本都是给对方写一幅字或者是画一幅画。
    然后就有人开始向他求字了，开始给的润笔费都不高，余有丁也没太在意。后来就逐渐的多了起来。古籍善本赠送的也比较多，最终越陷越深。
    这种套路，朱翊钧见得太多了，之后肯定是姑娘相陪，一起聊天。
    你会发现你跟这个姑娘特别聊得来，你喜欢的东西她都喜欢，哪怕你跟她聊的是易经，都能聊得到一起。
    就像后世一样，你哪怕跟她聊二次元、跟她聊钢铁侠，她都能跟你聊得热火朝天，这就是情投意合。
    可是你不知道，这种情投意合的背后是专门的训练。


第五一零章 一锤子砸出一个朗朗乾坤
    人家早就把你的性格、兴趣爱好和感兴趣的东西全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所有的东西全都是针对你培训的。
    喜欢名的，给你扬名；喜欢利的，给你利益。同时还会以朋友帮忙的身份帮你们加解决问题，比如你儿子的工作问题、你老婆娘家的问题。总之，没有什么问题是他们不能解决的。再加上你喜欢的这个姑娘，可以说用各种东西把你捆上。
    现在，余有丁马上就要被捆上了，只是没有想到在如画这里出了岔子。
    这位如画姑娘不愿意。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朱翊钧及时出现的原因。如果朱翊钧没有出现、没有把人救走，那么结果其实还是一回事。
    如画会被抓回去、会被威逼利诱。到了最后，这么一个小姑娘就不得不从，事情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对于那些人来说，这些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操作难度。
    看着身子颤抖的余有丁，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太正常了？”
    余有丁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觉得是很正常的，这种事太多了。无论是在江南任何一个地方，还是在南京城，都是很正常。
    很多人不要说做官的时候，就是读书的时候都有这种事，已经很普遍了。只要你有才华，人家就开始培养你，给钱、给好处，甚至给女人。反正你缺什么，人家给什么。
    甚至还能帮你考科举。本来你考不上，人家帮你考上了。这样一来，你就有一个大把柄握在人家手里。人家可是帮你作弊了，你能不听人家的话？
    吓死你！
    “臣……臣……”余有丁跪在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开始头疼了，因为他有些不知道拿这个家伙怎么办好了。
    如果干掉，那倒是简单的很。
    可是如果把他干掉了，那他身后所代表的那一批人怎么办？难道把这一批人全都干掉？
    现在的问题不是说一个人或者是一伙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江南都是这样的。你不把根挖掉，根本就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呼了一口气，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朕应该问问申时行。”
    “陛下，陛下，这件事和申阁老没有关系，只是臣一时鬼迷心窍！臣有罪，还请陛下治臣的罪！”
    朱翊钧眯着眼睛，看着余有丁说道：“朕有一件事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承认呢？你要是不承认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有丁顿时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也不傻，南京现在是什么局势，他心里面很清楚。皇帝抓了这么多人、把海瑞调了过来，摆明了就是要下狠手。
    在这个时候，自己如果不识时务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何况现在如画在皇帝的手里面，皇帝对这些事知道的已经很清楚了，再抵赖有什么意义？
    越抵赖，越麻烦。
    他是不知道事情造成的现象，如果知道的话，他自己就跑来自首了。
    “臣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余有丁跪在地上，脸色很难看的说道：“如果臣知道他们这些人用心如此险恶，臣怎么会答应他们？”
    说到这里，余有丁咬牙切齿的恨。
    他那不是恨那些人干的事，毕竟那些事情他后来已经意识到不妥当了。人家给你好处、给你钱、给你塞女人，你真以为人家是做慈善的？
    余有丁不在意的原因很简单，大环境就是如此。再说了，人家不也是没求自己办什么事吗？等到人家求上门的时候，那也要考虑自己答不答应。
    说实话，余有丁不觉得那些人能威胁到自己，无非就是巴结而已。那就让他们巴结，遇到事的时候再说。现在不是没遇到吗？到时候自己拒绝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能帮的顺手帮一下，不能帮的就不帮。事实上，大明朝现在很多高官都是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们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根本无所畏惧。
    那些盐商也充分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再结合实际情况，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
    你不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帮忙吗？没有关系，我们会把你弄成利益共同体，你的亲戚、你们家，只要你们愿意帮忙，好处全都有。
    甚至会贿赂你的媳妇、你的小妾、你的儿子，让他们去劝说你。我们绝对不会亲自出面，你答不答应？
    事实证明，很少有人能拒绝。当你被捆绑成利益共同体之后，有些事情你就会自己去做，根本不用我们催促、也不用我们威逼。
    现在余有丁恨的就是那些人太废物，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把事办成了这个样子？
    看看你们干的这些好事，你们居然把人就这么丢了，而且还让陛下弄到手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陛下都快查到你们老窝了。
    事实上，余有丁想多了，即便那些人意识到了危险，也不会告诉他。我要告诉你的话，你跳船了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大家要同舟共济。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这一次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能做得好的话，朕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如果你做不好的话，那两罪并罚，你可别怪朕不讲颜面。”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余有丁顿时就激动了起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机会。
    朱翊钧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但是没有办法，不能让他们再搅和在一起了，干脆点把他们切开，毕竟余有丁在江南也代表着一大片的官员。
    有他统领这些官员去打汪家，对自己来说难度小很多。如果干掉余有丁，让他们两股势力合流，那就不好玩了。索性就让余有丁去干，打完了汪家再说。
    “记住你说的话，”朱翊钧直接说道：“南京现在太乱，很多衙门都缺官。这样吧，朕给你个钦差的身份，然后你再去做事。”
    “多谢陛下！”余有丁连忙趴在地上说道。
    朱翊钧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矩，直接吩咐道：“你带着他去看一下卷宗，别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来到了余有丁的身边，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大人，跟我这边来吧。”
    “多谢公公。”余有丁连忙点头说道。
    两人很快就一起离开了，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了之后，朱翊钧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余有丁承认的这么痛快，朱翊钧很失望。如果余有丁说自己是被骗的，反倒好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
    事实上，朱翊钧也知道这种情况被骗的可能性非常的小，根本就不可能是被骗的。自己面对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峻。
    想要一锤子砸下去砸出一个朗朗乾坤，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希望这一次余有丁能给自己砸出一个大缺口出来。
    朱翊钧伸手对着不远处的影子招了招手。
    等影子来到身边，朱翊钧说道：“派人盯着他，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马上控制起来。”
    “臣明白。”影子连忙答应了一声。
    出了大殿，余有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随后就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湿了。
    刚刚在里面，不知不觉间就流了一身汗。
    大明朝的官员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害怕的，毕竟大明朝的皇帝可是真的敢杀人。别说他们这些小官，当大官的都一样。
    嘉靖皇帝时期，内阁首辅都照杀不误。正是因为如此，余有丁才会如此的害怕。
    他看着陈矩，微笑着说道：“这位公公就是陈公公吧？”
    “大人客气了。”陈矩笑着说道：“这边来吧。”
    现在陈矩根本就不想搭理余有丁，这个人今后的路恐怕不是那么好走了。即便皇帝不收拾他，他想要进入内阁也不太容易，或者基本就是不可能了。
    这次的事，他已经让皇帝失望了。这样的人，皇帝怎么可能继续用？
    陈矩对自家陛下可是非常了解的。不过也不一定，看他这次表现如何吧。
    余有丁连忙点头说道：“多谢公公！”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偏殿里。
    这里有不少人，都很忙碌，快速地进进出出。
    走进去之后，余有丁就被震撼了。
    这里聚集了非常多的人，这些人每人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着小山高的书册，他们都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看着地上堆积得比人还高的书册，简直可以用书山文海来形容。
    “大人，这边请。”陈矩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有丁一边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原本心里边的一点点小心思早就没有了。
    显然，陛下这里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忙碌。看起来，陛下到南京城什么都没做；可实际上，陛下做的事都是人看不到却十分关键的事。
    这个消息要传出去，吓死人了！


第五一一章 皇帝的大忌
    皇帝外紧内松，这一次的图谋肯定不小！
    余有丁心里面都快打颤了，这一次的事，幸亏自己往前走的慢了一些。如果再走快一些的话，肯定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现在他突然有些感谢如画姑娘。
    如果不是如画姑娘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陷进去了。这位姑娘要是答应自己的话，那自己这一次怕是完了。
    走到了一张桌子前，陈矩笑着说道：“余大人，这里就是你要看的东西了。”
    看到眼前摆放的卷宗并不是很多，余有丁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陈矩拱手说道：“多谢公公了！”
    “余大人，客气了。”陈矩笑着说道：“等一下咱家出去的时候会吩咐他们，让他们给大人准备茶水。”
    “多谢多谢！”
    等到陈矩走了之后，余有丁就坐了下来，拿起一份卷宗翻看了一眼，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这份卷宗是一份已经审问过的结案卷宗，最关键的是这份卷宗是海瑞审过的。说白了，这份卷宗就是这一次南京案子当中被拉下水的某一个官员的。
    在这份卷宗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这名官员是怎么被拉下水的。
    户部侍郎，这个人来南京四年，前三年并没有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去年才刚刚升上来，非常有代表性。
    在这里面就详细的记录了他是怎么被腐蚀掉的，最开始也是相熟的读书人前来邀请，大家平日里在一起读书，也在一起谈论诗画。毕竟他刚来的时候也不忙，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等到一定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有钱的来往了，主要是人家请客吃席。开始也不是很丰盛，后来就变得越来越丰盛，今天搞点好酒，明天搞点好菜。随后就是他字写的好，给我提个字。毕竟给人家写个墓碑、写个牌匾，对于官员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而且给的润笔费也并不是很多；只不过后来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传出去都说好，他的字写的好，所以求的人多了，价格也就贵了。同时一些文稿也被人拿去出书了，然后就大卖了，还分了钱。有了钱就继续游玩，随后就在一条船上认识了一个姑娘，谈吐风雅有趣，无论他说什么都能聊到一起。
    看到这些，余有丁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随后，这个户部侍郎便逐步落入了陷阱，钱、权、女人全都有了，然后就是托他办一些小事、力所能及的，但是每一次给钱给的很多。甚至有人托他办事，在南京城里面给他弄了一座宅子。
    然后就越来越不可收拾，等到做了户部侍郎以后，他们就给更多的钱。食盐的事情原本他是不知道的，后来家里面有人参与进去了。人家把他的弟弟拉拢进去，后来才把事情透给他。
    在户部这里边，他要帮忙遮掩。人家在下面做的手脚，最终全都会报到户部，不求你帮什么忙，只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余有丁还得到了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
    这些人在谋求朝廷的一项政策，他们要开放盐商的采买制度，允许盐商直接到灶户的手里面去买盐。
    根据这位官员的供述，好处非常多，比如增加灶户的收入、减少贪污腐败。可实际上，后面也写的很清楚，他们这么干其实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私盐。
    因为统购统销，它是有一个数在里面的。如果你直接下去采买，谁知道你买了多少？
    这个量就不好说了，到时候上下串通一气，官盐全都变成了私盐。
    看到这个供述，余有丁也有一些触目惊心。
    大明朝每年有六成的官盐变成了私盐，这些盐全都被他们在各个环节漂抹掉了，全都被他们低价买走高价出售了。赚来的钱除了给官员之外，就被这帮盐商赚走了。
    随后，余有丁又翻开了几份口供。
    看了一眼，冷汗都下来了，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
    这些东西就这么全都摊在面前，里面甚至连山东晋商和徽商的事都写上了。
    晋商那边牵扯到的全是朝廷的大佬，徽商这边也一样。食盐这条线上的官员基本全都坍塌掉了，无论是前任还是现任，一个都没得跑。
    从地方的地级官员，到南京的户部侍郎和尚书，甚至到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也牵扯了一大堆；各地方官员也都一样，毕竟盐商把食盐分销到各地方也还要给各地官员打交道。
    以扬州盐商为中心，盐商组建了一个庞大的贪污网络，以南京和北京为重点，遍布全国。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他们还干涉朝政。这一次的采买制度，上一次的食盐改革，也都有他们推动的影子。
    看完这些，余有丁整个人都虚脱在了椅子上。
    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来了，也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了。
    如果是自己看到了这些东西以后，自己坐在皇位上都不会安稳。
    皇帝这是觉得有人要篡夺天下！
    对皇帝来说，这是大忌。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这么干对于皇帝来说与造反无异，何况还有这么多官员帮衬？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有丁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捧起了卷宗，脸色一片灰白。
    他想到了自己。
    自己该怎么办？
    他有些后悔了，刚刚不如硬扛了。
    因为他在卷宗里面也看到了，晋商的领头人物是张、马、王三家，张家张四维、马家马自强、王家王崇古，这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甚至张四维现在还是内阁次辅，马自强也做过内阁大学士。
    徽商这边也一样，汪家四大财雄。
    双方走的虽然不是一样的路数，但基本都是围绕着官场在走。
    徽商这边从中下层官员到上层不断的腐蚀，高层虽然没有多少人，但是权力大。
    想到自己即将进入内阁、即将掌握中心权力，再想到他们对自己的腐蚀，余有丁顿时就不寒而栗。
    “余大人，这茶水都凉了，要不我给您换一杯？”这个时候，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茶盏，笑着说道：“哎哟，这怎么一点都没喝呀？这可是一下午了呀！”
    余有丁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向外看出去，发现太阳都落山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口渴，端起茶水咕噜咕噜灌进了嘴里。
    凉茶入腹，这才让他清醒了不少。
    陈矩看到这一幕，连忙惊讶的说道：“余大人，你看，咱家给您换一杯新茶，这都凉了！只要是传到陛下那里，陛下会怪罪咱家怠慢了余大人！”
    这个时候，余有丁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径直走到陈矩的面前，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直接说道：“陈公公，劳烦通传一声，我要见陛下！”
    “哟，这天可不早了，要不您明天再来？”陈矩张望了下西边的天空，脸色很是为难。
    余有丁说道：“我去陛下宫外跪着！”说完，他就向外走了出去，态度十分坚决。
    看到这一幕，陈矩都楞了。
    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此时的余有丁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一股凉风从后脊梁骨直接冲向脑瓜里。
    他现在也明白了，白天的时候自己的表现还不够，这一次如果陛下下狠心收拾，山西那边肯定会收拾完。
    那些都是什么人？比起他们，自己算什么？
    如果自己态度不够坚决，恐怕自己也要被收拾了。
    余有丁大步大步地朝皇帝的宫殿走去，陈矩连忙追了上去。
    陈矩虽然不知道余有丁是怎么想的，不过也明白，还是要赶快通报给陛下，于是就急急忙忙的先跑去了皇帝那。
    朱翊钧在得到了消息之后，略微沉默了片刻，“让他先跪着吧。”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说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是不是先用膳？”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传膳。”
    时间不长，饭菜就从外面送了进来。
    宫殿外面。
    余有丁一动不动的跪在青石板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了，宫里面的灯也掌上了。
    陈矩迈步走了出来，看着僵跪在殿前的余有丁，叹了一口气道：“余大人，您这是何苦？陛下也没有怪你，不是给您交代差事了吗？您就回去好好的办差就是了。”
    余有丁一动不动，仿佛陈矩的话他根本没听到似的，继续跪在那里。
    去办差？
    余有丁觉得这个时候要去办差的话，事情完了，估计自己就被埋了。
    这个差事可远不是那么好办的。
    陈矩叹了一口气，也没说话，转身向着大殿里面走了进去。
    时间不长，他又回来了，来到余有丁的面前说道：“余大人，陛下叫你。”
    闻言，余有丁身子一震，连忙站起身子想向殿门口走去。只是刚起身，腿一软，差点又跪下了。
    陈矩也没去扶，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
    进了宫殿，见到皇帝，余有丁连忙跪下，大声说道：“陛下，臣有罪！”
    朱翊钧缓缓的说道：“就在刚刚，京城来信了。内阁次辅张四维的父亲病故了，他回家守孝去了。”


第五一二章 完美的巧合
    闻言，余有丁的身子就是一哆嗦。
    他现在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五味陈杂的。
    皇帝要动手，他已经想到了，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狠。
    刚刚自己还想着朝中的那几位大员要怎么办，没想到上来张四维就倒了，而且倒得这么莫名其妙。
    余有丁心里面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概念。张四维如果在内阁次辅的位置上，对于皇帝来说这件事肯定不好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张四维从那个位置挪开，然后再去扳倒他。抓起来可能不是一个好办法，所以他爹死了，他回家去守孝，这是大义。
    人一旦回了家，有些事可就由不得你了。这样一来，再过一年半载的谁还记得他？
    不要说皇帝要收拾你了，现在皇帝不想收拾你，到了那个时候，你能不能回得来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余有丁的心里边就是一沉。
    皇帝要大动干戈了，这次谁都跑不了！
    余有丁不禁有些庆幸，幸亏自己跑来及时，不然的话自己也完了。皇帝连张四维都收拾了，还差一个自己？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着余有丁的反应。
    其实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翊钧心里面也是十分震惊。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巧合。
    原本的历史上，张四维父亲的死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转折点。朱翊钧根本就没把主意打到这个上面来，根本就没有想这件事。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也快死了，但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朱翊钧就没有在意这件事，结果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发生了，张四维的老爹真的死了。
    朱翊钧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的话，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一个黑点。如果现在收拾了张四维的话，那么人家就会说，自己这个皇帝对张四维的老爹下了黑手。
    实际上，后世也有很多人说万历皇帝曾经对张居正的老爹下过狠手，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张居正夺情了。
    后来张居正的死也被扣到了万历皇帝的头上，说是万历皇帝下毒害死了张居正，反正是众说纷纭。
    朱翊钧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收拾了张四维，这个帽子自己就肯定得带上。
    何况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四维家里面的人死得本来就很莫名其妙。从他爹死开始，一直到张四维死，短短不到二十七个月之间，他们家死了好多人，就仿佛在拍一个电影《死神来了》。
    稍稍想想，朱翊钧就把这些东西抛到脑后去了。
    自己是那种在乎名声的皇帝吗？
    无所谓的。等到自己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开拓一个大大的王朝，没人会记得这些东西。
    即便有人记得，那又能怎么样？
    大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杀人的时候，可在乎过这些东西？
    他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
    于是朱翊钧果断地开始利用张四维父亲之死，先吓唬吓唬余有丁。这对于朱翊钧来说足够了。
    果然，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余有丁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跪在地上使劲磕着头也不说话。
    “行了，起来。”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找个地方坐下。你也是朝廷的重臣了，还是要有些样子的。”
    “多谢陛下！”余有丁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做对了。
    等到余有丁坐下，朱翊钧也坐到了龙椅上，伸手敲打着扶手，缓缓的说道：“你这是来干什么？朕不是给了你差事，让你去办事了吗？”
    “陛下，”余有丁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臣去看了那些卷宗，看完了之后胆战心惊。这些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就是触目惊心！如果不是陛下，臣已经落到他们手里面了。”
    “想想那个时候，臣一定不会屈从，必然是鱼死网破的局面。陛下这是救了臣，臣为官多年居然还会上这样的当，实在是臣丧失了警惕之心，这才使得这些小人可乘之机！”
    “这些年为官下来，臣也有了懈怠之心。这次的事，让臣明白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这些小人就在等着这一刻。臣有罪！臣愧对天下的百姓！愧对陛下！”余有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严肃认真，态度诚恳，言辞恳切。
    可是朱翊钧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心里边腻歪的不行。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不信。
    还什么鱼死网破？到了那时候，你肯定跳进温柔乡去享受了。
    不过朱翊钧也不可能去戳破余有丁，现在还不想弄死他，需要给他留面子。
    等到余有丁说完，朱翊钧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京城的时候，申阁老对你可是赞叹有加，说你是一个治国能臣。原本到了南京城也是想看看，没想到你让朕如此失望！”
    闻言，余有丁站起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说道：“陛下，臣有罪！”
    朱翊钧看着他，倒也没觉得意外。
    不要以为那些朝廷上有名有姓的大臣都是那种非常光明磊落的人，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比如大明历史上比较有名的那个内阁大学士，给某皇帝的密奏里面写小黄文。
    千万不要太高估他们的底线，余有丁这样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行了，起来。”朱翊钧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你能及时的悬崖勒马、能深切地认识到错误，朕还是很满意的。回去之后好好的把差事办好，不要让朕失望。”
    “是，陛下。臣明白。”余有丁连忙说道。
    “行了，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等到余有丁离开之后，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如果大明朝的官员都是这种货色，大明朝不出问题才怪。高层都是如此了，何况是下面？
    大明朝的官员真的是烂到根子上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
    看来自己接下来的事还是任重道远，破旧迎新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等到余有丁走出皇宫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在外面等他的下人已经焦急的不行了。
    见到自己家的老爷从宫门出来，仆人连忙扑了上去，一脸担心的看着他，眼泪差点下来，“老爷！”
    “行了！”余有丁沉着脸给他了一巴掌，冷声说道：“不要嚎丧！这里是什么地方？快走！”
    仆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好！好！”
    上了马车之后，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南京皇宫。
    坐在马车上，余有丁的心里面不断翻滚，脸色也在不断的变化。
    这一次的事其实还没有完，接下来就要看自己怎么办了。
    余有丁相信皇帝刚刚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如果接下来的事办不好，自己依旧麻烦。
    想到这里，余有丁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结果就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想想张四维，他爹都死了，他还能活多久？
    想到这里，余有丁顿时不寒而栗。
    等到马车到家的时候，余有丁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刚刚走到门口，院子里面的人就纷纷迎了上来。
    所有家人全在这里等他，媳妇、儿子全都在，所有人都是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你们这是干什么？”余有丁看着围做一团的人群，皱着眉头冷声说道：“我那是进宫了，陛下召见。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快回去！”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这一次有去无回了，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谁大晚上的还能在宫里？
    现在老爷回来了，还能这么大声骂人，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段时间，南京城抓了这么多官，余家人很是担心，生怕老爷也被抓了进去。
    现在看来，老爷被皇帝召进去，这是有大事商量！自家老爷怕不是要平步青云了？
    想到这里，有的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等到人都散了以后，余有丁迈步向大堂走了进去。
    其他人都离开了，他的老妻子没有离开。
    不是老妻，其实她年纪也不是很大，就是结发妻子。
    当初妻子嫁给自己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自己还只是一个秀才。当时教导自己的先生把他的女儿嫁给了自己，想想时间过得真快。
    妻子已经为自己生了好几个孩子，脸上也有了皱纹。
    想到这里，余有丁就想到了那些丹药。
    现在的妻子越来越有一些年轻的意思了，不得不说，那些东西真是好东西。
    走上前伸手拉住妻子的手，余有丁语气温和的轻声说道：“这两年委屈你了。”
    闻言，余有丁的妻子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是一哆嗦。她看着余有丁，眼中充满了惊恐，似乎在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大事情了？要抄家灭门吗？”
    听了这话，余有丁顿时就笑了，笑完有些无奈的看着妻子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来的抄家灭门？不要胡思乱想！”


第五一三章 决裂
    妻子根本就不吃余有丁这一套，一把拍掉了丈夫想要抱着自己的手，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沉声说道：“你多久没有这么对我了？”
    闻言，余有丁的脸上顿时就闪过了一抹尴尬。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妻子了，久到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今天心神冲击太大，自己也不会如此失态。
    自己和妻子刚成亲的时候，双方的确感情还不错，生活也很和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得不那么和谐了。当然了，权力也在逐渐增加，欲望也就逐渐增加了起来。于是自己就开始纳妾。
    这两年跟那帮人混到一起之后，这心里面就更加开始长草，毕竟每天都有一群小妖精围在你的身边。
    现在余有丁已经犯了后遗症，以前觉得那些小妖精又可人又可爱，随时都想收到怀里面。可是现在看了那些资料以后，余有丁完全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一个别人挖的大坑，跳进去很容易粉身碎骨那种。现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这个词就叫做红粉骷髅。
    结果回到家再看妻子的时候，立马不一样了，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漂亮。
    看着余有丁尴尬，妻子瞥了他一眼，满是嫌弃的说道：“要不是出事了，你能这样？”
    两人实在是太了解彼此了，余有丁的这一套在妻子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直接就被一眼看出来了。
    余有丁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进去说吧。”
    妻子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很快就一起向屋子里面走了进去。
    到了房间，妻子直接就把门关上了，这才一脸担忧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看了一眼结发妻子为自己担心，余有丁叹了一口气，心里越发感动了起来。就算自己纳了如画姑娘为妾，她也未必做到妻子这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你倒是说呀！”妻子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生气的说道：“别人都是海瑞上门去抓的，你倒好，直接去了皇宫。前些日子，你还说自己要去京城了。看来这是真的出事了，如果真是满门抄斩的话，那我们要做些准备了！”
    “没有！”余有丁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直接说道：“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其实这件事，他还是不太想告诉妻子，因为牵扯到了如画姑娘、牵扯到了那些破事。这些事会让他以后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
    不过想了想，余有丁也知道让妻子胡思乱想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自己以后也不准备再出去瞎混了，真要是想纳妾，就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实在不行，让妻子可以找。
    反正那些姑娘自己是看不上了，这要是娶到家里面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谁受得了？
    不求其他，只求个安心。
    于是余有丁把所有的事都和妻子说了一遍。
    听到余有丁讲述完，妻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显然，她在想事情。
    这让余有丁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妻子会说些什么。毕竟在这之前，妻子就已经和自己说过了，那些人都不是好人，让自己少和他们来往，尤其是那些女子。可是自己当时就像鬼迷心窍一样。
    现在想想，当初怎么就让她们迷惑了？怎么就着了她们的道了？
    良久之后，妻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次的这一关，怕是不太好过了！你这次闹出的事太大了，陛下不会这么容易放你。”
    “我当然知道，”余有丁想了想说道：“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在这方面，余有丁一直都不如妻子。别看他一直在外面疯玩，也开始喜欢找别的女人，可是家里面的事全都是妻子说了算。
    从他当初还是一个穷秀才开始，妻子就开始管家了。在那个时候，家里面就被妻子经营的井井有条。
    这么多年陪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来，家里面的事、外面的事，妻子都很有发言权。
    沉思了片刻，妻子说道：“陛下不是让你做钦差吗？肯定会有钦差卫队。人到了之后，你就去封了风雅楼，把那个听琴姑娘，还有那些人都抓了。对了，还有那个三爷，全都抓了，一个都别放过！”
    闻言，余有丁一皱眉头说道：“这不是瞎胡闹吗？陛下让我查案子，你这么干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余妻子看着摇头的余有丁，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真以为陛下让你查案子？”
    听了这话，余有丁就是一愣，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脸色不断变换，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很无奈。
    妻子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余有丁发出了一声很长的叹息，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陛下的确不是让我查案子的。到了这个程度，很多事都已经清楚了。陛下那里，他们这些人干的事那么清楚，陛下只希望我去抓人而已。同时，陛下也希望我能尽快把事情办起来，做的就像海瑞一样。”
    “你这么想就对了。”妻子笑着说道：“事情不能牵扯到陛下，只能牵扯到你自己。那位如画姑娘不是在吗？”
    “回头把人要过来，对外就说如画姑娘找到了。就说她被风雅楼的人逼着伺候你，你这么正直的官员，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于是你就把风雅楼的人全都抓起来调查。这一查不要紧，那风雅楼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他们不但藏污纳垢，还利用风雅楼来腐蚀、勾结官员。把这个窝子端了、把人抓了。”
    “这样一来，你才能和那些人彻底的决裂。不要绕弯子、不要拖延，你有这个心思慢慢查，陛下未见得会有那个耐心。即便这么干会出一些差错和纰漏，也不要紧，陛下要看的是你的态度。即便是事情稍有瑕疵，也没有关系。”
    余有丁说道：“你说的对，就这么干！明天天一亮，我就进宫，跟陛下说，把那位如画姑娘请过来帮忙。到时候，这件事就能办得成了。”
    “天也不早了，咱们该休息了。”
    一边说着，余有丁一边走向了妻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和异样。
    看到这一幕，妻子白着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这个心思？”
    “正是这个时候，才有这样的心思。”余有丁笑着说道：“快点快点。”
    冷哼了一声，妻子还是没有拒绝他。
    两人一起向着床榻走了过去，夫妻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些和谐过了。
    日出东方，阳光洒满了整个皇宫。
    朱翊钧站在皇宫的城头上，缓缓打着太极拳。
    昨天他就已经看中了这个地方，觉得在这个地方打拳肯定很有感觉。
    结果也和自己想的一样，的确感觉很好。这个地方有一些微风，但风并不是很大；而且站的很高，可以眺望半个南京城，视野开阔。
    在这个地方打拳不但心情好，人感觉也舒服。
    旁边的亭子已经被清理出来了，里面摆放的茶水、各种各样的干果、点心，一边也有人将亭子圈了起来。
    陈矩在旁边恭恭敬敬的等着伺候。
    站好了之后，朱翊钧说道：“怎么了？站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回陛下，没有出什么事。”陈矩连忙说道：“只不过是余有丁进宫了，他请陛下能让如画姑娘陪他去查案子。”
    闻言，朱翊钧顿时就怒了，“这个老家伙还不死心吗？”
    听了这话，陈矩有些尴尬。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查案？
    你还不是想借查案之机，然后把人家小姑娘拿下？
    陈矩也没有想到余有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事如果最后真的出了的话，余有丁是死路一条。即便那个姑娘自愿都没有用，皇帝一定会杀了你。
    结果余有丁吓了一跳，连忙解释。
    听到他的解释之后，陈矩还是表示怀疑。不过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由陛下来做决定，于是他就告诉到了陛下这里。
    听完了来龙去脉，朱翊钧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沉思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这件事我们不能做主。你去找如画，问问她愿不愿意？如果她愿意的话，那就去；如果她不愿意，那就不去，余有丁这个案子爱怎么查怎么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楼下走去。
    朱翊钧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陈矩要消失的一瞬间，抬手说道：“你要记住，不要让余有丁见如画。”
    “奴婢明白。”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么干有些委屈如画姑娘了。她肯定不想再和余有丁有任何的牵连，甚至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老脸。
    可是这件事，余有丁的办法打动了自己。一旦他这么干，就代表着他这一系的江南官员正式和汪家一系的决裂，双方正式开始大对决。
    这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第五一四章 干柴烈火
    皇帝为什么对地方上的控制那么没有效果？
    为什么地方的势力会做大？
    因为，官员们不站在皇帝这边。
    很多时候，皇帝的利益和官员集团的利益是不一样的，甚至和官员的利益发生冲突。
    皇帝不想让你贪污，让你好好的、踏踏实实的干活。但是下面的官员不这么想，我千里当官只为财。
    离家这么远，我不多弄点钱回去我出来干嘛啊？
    读书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你不让我贪污？
    何况皇帝给的工资那么少，我都快饿死了。即便你给的工资够了，我也还想要更好的东西。
    我想出门坐轿子，我想养很多马车，我还想去青楼，我还想喝好酒，我还想买好画，我还想读好书。
    一句话，欲望是无限的，想要满足就需要更多的金钱。
    这就是一种非常非常明显的人性上的冲突。
    这种事其实很难避免，因为在任何一个组织架构当中，只要有管理，就会有权力；有了权力，就会滋生腐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不过当他们利益到了一定程度、抱团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皇帝对他们就失去了制约，也就对权力失去了制约。
    况且皇帝本身就是一种bug的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和官员们的立场天生就不一样，很多官员即便是忠于朝廷，但忠于的是朝廷、是心中的那份忠诚，并不是你皇帝这个人。
    如果你这个皇帝能按照我预想的、或者我希望的那样去做，那我就忠于你，否则肯定不行。
    最后就演变成了官员制定标准，皇帝遵循。
    这一次江南的事就是这样，如果朱翊钧能打破这个藩篱，让江南的官员和那些富商翻脸，那就会重新把整个江南握在手里。
    等到那些富商没了以后，这些官员也就任由朱翊钧拿捏了。
    原本朱翊钧的打算是先动官，后动商，所以在来到南京之后，就让海瑞在南京进行了大规模的抓捕行动，高官也抓了不少。
    高层没了之后，再对商人和地方官动手，双管齐下。
    可是自从出了余有丁之事后，朱翊钧就有些无奈了，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或者说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反而是现在余有丁提出来的这个办法，对朱翊钧来说很合适。
    下面的官员会不会用力？
    有余有丁在后面盯着，他们不敢不用力。甚至为了毁灭证据，他们会比朱翊钧想象中的更用力。
    朱翊钧胡思乱想的时候，陈矩走进了如画的房间。
    陈矩脸上带着笑容，恭敬的说道：“如画姑娘。”
    见到陈矩，如画连忙站了起来，脸色都紧张了。
    她这几天都不知道怎么过的，现实对她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自己跑了、被人救了，这本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可问题就在于自己居然被皇帝救了，自己现在居然是在皇宫里面。
    如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其中一个想法出现的次数最多：
    皇帝会不会把我留在宫里面？
    那我是不是要报恩，留下来伺候皇帝？那我是不是以后也能做妃子？
    如果皇帝要留下我，我怎么办？
    如果朱翊钧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只会告诉她：姑娘你想多了，朕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大明朝的皇宫哪有那么好进？
    陈矩笑着说道：“如画姑娘，不必如此。”
    闻言，如画没有丝毫的放松。她这份紧张，换成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在皇宫里面，短时间内是改不了了。
    她轻声问道：“公公有什么吩咐？”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见如画依旧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的模样，陈矩也没有再劝说，只是笑着说道：“余有丁余大人来了，他想见你。”
    闻言，如画顿时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后面露惊恐，就差转身逃跑了。
    这天下已经荒谬到这种程度了吗？
    陛下也要这么做吗？
    “姑娘，你不要误会。”陈矩笑眯眯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陈矩就把余有丁的打算全都告诉了如画，又说道：“陛下的意思是问问姑娘，如果姑娘愿意，那就这么做；如果姑娘不愿意，那咱家就出去告诉余有丁，让他自己去查。”
    听完，如画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要查那些人。果然，陛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可是为什么要去让余有丁查？他不是那个大坏人吗？
    虽然如画是在风雅楼那里培养出来的，但是很多事她也没有那么敏感。
    如画一直觉得余有丁是个不要脸的老官员，而且是这些人的靠山。现在让余有丁去查，这能尽心吗？
    想到自己在那里的一些小姐妹，如画的脸上变得凝重了起来，看着陈矩说道：“那我还能到皇宫里来吗？”
    听了这话，陈矩就笑了。
    小姑娘，你还想到皇宫里面来？
    你可别来了，你这要是真的能爬到皇帝的床上去，这事可就不好办了，我回去都没法向皇后娘娘交代。
    现在大明朝的皇宫里面，王皇后的地位直线上升。现在人家已经有了身孕，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生下一个皇子，到时候就是太子。再加上她跟皇帝感情那么好，惹不起惹不起！
    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我在江南弄个你到皇帝的床上去，我还活不活了？
    陈矩笑眯眯的说道：“皇宫怕是进不来了。不过姑娘可以放心，这一次办差，咱家会派个人在姑娘身边。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姑娘可以及时告诉他。”
    “如此，多谢公公了。”如画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只要有一个渠道，能让她把消息送到皇帝这里来就可以了。
    如画觉得自己可以去看着余有丁，如果他徇私枉法，就把他检举了。
    “这么说，姑娘是愿意了？”陈矩笑眯眯的说道。
    “回公公，小女子愿意。”如画连连点头说道。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陈矩笑着躬身，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再一次来到了朱翊钧这里。
    “她同意了？”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回陛下，同意了。”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得很开心，轻声说道：“倒是一个颇有勇气的女子。不过没有这种勇气，她也不敢跳楼逃跑。”
    “你记住了，找个人好好保护她。”
    “陛下放心，奴婢能让影子去吗？”陈矩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刚刚陈矩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你这个小皮娘不死心，那我就给你安排一个人让你死心。
    影子就不错。
    那个影子那么大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有。既然是他救了这个小姑娘，那就跟她一起去吧。
    最好你们俩干柴烈火，然后回来就皆大欢喜。
    闻言，朱翊钧一愣。
    没想到陈矩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安排，不过自己在皇宫里面倒也没有什么危险，何况自己还有影卫队。
    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也不准备出去了。
    虽然不知道陈矩这么干是为什么，很可能就是不想让自己出去，不过也无所谓了，就让影子去吧。
    反正她是影子救的，影子去也合适。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安排。”陈矩答应道。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过。
    哪里不对劲？
    其实不是朱翊钧想不明白，是他根本就没往那边去想。
    朱翊钧对那个如画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根本就没考虑陈矩担心的这件事。
    事实上，在陈矩看来，皇帝即便要找女人，也不能找这样的，哪怕她是个清倌人。
    江南文风鼎盛，大家闺秀多如牛毛。陛下喜欢的话，咱们可以直接就在南京来一场选秀，把整个江南所有适龄的大家闺秀全都集中在一起，好好的选一选、挑一挑。
    到时候选一批入宫，回京的时候带着。这叫正确的事情用正确的方法。
    朱翊钧摇摇头，想不明白就不准备再想了。
    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准备下楼去了。
    今天锻炼的不错，等一下冲个澡，然后吃饭。
    朱翊钧这边是放心了，但余有丁那边紧张的不行。
    他在房间里面茶水都不喝，在地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显然，这次的事关乎他的命运前程，他不担心都不成。
    陈矩很快就从外面走了进去。
    见到陈矩，余有丁连忙迎了上去，有些紧张的说道：“公公，陛下可是答应了？”
    看了一眼紧张的余有丁，陈矩笑着说道：“陛下说了，让奴婢去问如画姑娘。咱家已经替你问过了，如画姑娘已经答应了。”
    “不过余大人，咱俩丑话说在前面。人家这次过去只是帮忙，你可不能趁帮忙的时候把人家弄个床上去。”
    “这要是真的上了床，余大人，你恐怕……”陈矩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公，你看你说的。”余有丁急切的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可能还动这个心思？”
    “再说了，我之前也是不知道。我只是动了纳妾的心思，问问能不能行。谁想到人家直接就强逼！这简直就是有损我的名声！”


第五一五章 钦差班底
    陈矩瞥了一眼余有丁，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心里面却是冷哼了一声。
    你个老小子，你这话谁相信？
    反正我是不相信。
    不过陈矩不会在这个时候拆穿余有丁，而是笑着说道：“咱家也不过是提醒大人一句，还是希望大人能好自为之。既然大人这么说，那就是咱家多言了。”
    “人我交给大人了，事情怎么办是大人的事。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咱家就告辞了。”
    陈矩实在是不想再和余有丁待下去，这个人实在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官员见得多了，跟着皇帝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是像余有丁这么不要脸的，还真不多。
    余有丁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显然刚才演得有些过了，眼前的那位陈公公不满意了。
    不过余有丁算是想明白了，这件事就只能这么说，以后无论走到哪里，自己都是这一番说辞。
    自己的确是想找一房小妾，也的确是看中了如画姑娘，所以才去风雅楼说了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风雅楼那些人为了巴结自己，居然逼良为妾。都是他们做的，根本就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做此事实在是有损自己的清名，所以自己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们。
    自己不但要给如画姑娘讨回公道，而且还要严惩风雅楼的那些人。
    看看自己的人品，看看自己这情商，在这一刻，余有丁觉得自己的人品和情商都十分高尚，那些所谓的高官根本都不能和自己相比。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如画姑娘很快就被余有丁安顿好了。
    从始至终，余有丁都没有去见这位如画姑娘，因为实在是有些尴尬。回头把事办完了再去见她，
    余有丁已经决定了，回去就把这个理由好好的想一想，仔细地打磨一下，等过些日子去找如画姑娘，当面向她赔礼道歉。
    这样非但不会丢脸，反而会给自己挽回很多名声。如果在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去赔礼道歉，根本就没有什么说服力。
    回到家之后，余有丁快速把自己的班子组建了起来。
    对于余有丁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比起海瑞，余有丁本身就有势力。而且他干了这么多年，学生众多；在南京经营了这么多年，手下有很多人。
    首先，南京大理寺那边，余有丁就能说的上话，南京大理寺卿和他是好友。
    其次，便是刑部这边，余有丁一样也能说得上话。南京城仅剩的一个刑部侍郎，那也是他的好友。
    至于下面的那些人，除了余有丁的学生，就是他的门生。
    反正在这方面，余有丁非常有人脉。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他就给自个儿的钦差组织起了一个庞大的行政班底。
    朱翊钧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站在朱翊钧身后的陈矩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个时候触怒了陛下。
    他也知道为什么陛下这个时候会是这个表情、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
    余有丁又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显然，这一次他有些操之过急了。
    或许是皇帝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余有丁暴露出了很多的东西。当然了，也许他是故意的。
    海瑞已经把南京的官场扫了一波。即便如此，余有点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拉出这么多的官员、拉出一支这么庞大的队伍。那如果在没有清扫之前呢？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朱翊钧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之前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那麻烦就大了。
    余有丁这一次也很有可能是在对外展示肌肉，说白了就是给皇帝看的，同时告诉皇帝，我尽心尽力了，我也没有瞒着你，这些人都是我的人；回头这些人肯定被你调走，但是我也不太在意。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陈矩退下，随后说道：“行了，你退下吧，回头派人盯着他就行了，别的事不用管。”
    “奴婢明白。”陈矩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看着陈矩的背影，朱翊钧摇了摇头。
    此时，他的脸色缓缓的平复了下来。
    慢慢来吧，一个一个来。
    比起朱翊钧，余有丁终于能松一口气。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余有丁缓缓的说道：“张扬，这一次的事恐怕要你亲自去办了。老师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很为难，可是这次的难关一定要过。”
    闻言，旁边的人脸色非常凝重。
    张扬，南京大理寺少卿，余有丁的学生。
    这个不是余有丁当考官时候收的学生，而是当举人的时候，拜在他门下学读书的家乡学生。如果非要说的话，这是真真正正的亲学生。
    这么多年了，余有丁一直都在往上走，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他自然不会忘了提拔这些学生，张扬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次遇到困难了，余有丁自然把自己这个学生叫来了。
    “老师有什么事，但讲无妨。”张扬缓缓的说道，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很多事情，外面的人不知道，包括张扬也不知道。
    在很多人看来，余有丁是被皇帝重用了、被皇帝召见了之后就成了钦差。如果这次事情办好了，那入阁都是铁定的事。
    其中张扬就是这种看法的代表之一，他心里也高兴，老师如果做了内阁大学士，那他自然也要往上提一提了。
    只是张扬无论如何没想到，老师见到自己会是这个态度。
    “这一次事关重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余有丁一脸严肃的说道：“我需要你带着钦差卫队去抓人，把风雅楼封了，把里面的所有人都抓回来。尤其是那个听琴姑娘，一定不能跑了。”
    “还有就是风雅楼背后的汪家老三，也一定不能跑了。把人抓回来，就把楼封了，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查抄过来。”
    听了这话，张扬瞬间就懵了，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师。
    最近这一段时间，老师和风雅楼的交往，他是深切知道的。
    何况他本身和风雅楼也有一些关系，应该说，在整个南京城里面和风雅楼没有关系的官员并不多，尤其是在高层。
    现在老师居然要对风雅楼下手，张扬心里面很难不触动。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余有丁沉声问道。
    “老师，出什么事了？”张扬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一脸担心的看着老师。
    跟着老师这么多年了，张扬对老师当然是有了解的。
    老师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既然这一次要干这么大的事，那必然就是出事了。
    在官场上，老师讲究的一向都是和光同尘。为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可是看老师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激进？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扬不可能不怀疑。
    看了一眼学生，余有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为我想？”
    “是否可以告知学生？”张扬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可以。”余有丁苦笑着说道：“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如果我不相信你，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你去办了，坐下吧。”
    张扬点了点头，便乖巧地坐在了一边，再替老师倒了一杯茶水。
    等到张扬坐下来之后，余有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他们牵扯到了一个大案子。是什么案子，我暂时还不能和你说，只是可以告诉你，他们这一次在劫难逃。”
    “本来这种事用不着为师，为师也不想掺合。可是这一次为师也被卷进去了。如果不是因为为师还有一些人员和地位，这一次恐怕海瑞就会把我一起抓了。”
    “现在为师是带罪立功，不得不做。”说到这里，余有丁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次，为师不但要自证清白，而且还要真真正正的立下功劳。不然的话，恐怕再也难……”
    张扬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海瑞在南京城抓官都要抓疯了，到现在了，每天还有人被抓。只不过不是高官，都是一些小官。
    现在南京城很多小官都准备跑了，只不过南京城查的严，只要有小官跑，当时就抓住。有了几次之后，就没有人敢跑了。
    也有人尝试躲起来，毕竟南京城这么大，躲起来也不好找。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即便躲起来了，也很快就被找到，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绝望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大案，而且还把老师牵扯进去了。
    看到张扬铁青的脸色，余有丁盯着他，面容严肃的缓缓问道：“你不是和那些人有什么牵连吧？如果有的话，快说出来，为师还能保你无恙。如果真的查出来，那你就麻烦了。”
    张扬闻言，直接摇了摇头解释道：“老师，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老师而已，现在弄清楚怎么回事了就好。我马上去。”


第五一六章 张扬的女眷
    看着学生离开，余有丁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刚刚的笑容和仁慈瞬间就都不见了，目光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屏风后面，影子忽然转了出来，看到余有丁面目阴沉的样子，知道余有丁已经不相信这个学生了。
    影子也不相信。
    余有丁直接问道：“大人，能不能派人看着他？”
    “当然没有问题。”影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派人看着他了，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直接拿下。”余有丁黑着脸说道。
    余有丁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学生非常非常敬重自己，即便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学生也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这还没开始呢，就出了岔子。
    如果张扬都能背叛自己的话，那自己剩下的学生没一个可靠的。
    想到这里，余有丁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么多年，自己依靠的东西居然如此的不可靠，这是余有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的一件事。
    影子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心里却像明镜似的。这些东西，影子曾经在皇宫里面都学过。
    这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利益团体问题。
    当你处于一个利益团体之中的时候，这个利益团体的所有人都会忠于你，因为你是这个利益团体的领袖，你可以带着大家向前走；你也会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手下、都对你很忠心。
    可是当出现了利益纷争，或者是你想要背弃这个利益团体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所有人对你都不是忠心的。因为他们忠心的从来都不是你这个人，不过是你所代表的利益而已。
    在这方面，影子要比余有丁看得明白，也看得更透彻。
    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学的好，所以在处理很多事的时候，影子都是游刃有余。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影子说道。
    余有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在现在这个时候，余有丁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真的希望张扬没有问题，否则就麻烦了。
    出了钦差衙门之后，张扬直接就赶到了家里。
    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第一时间就钻到了后宅，随后便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推门进来，直接就被吓了一跳。
    看到来的人是张扬，这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拍着胸脯，轻声说道：“夫君，你可吓死我了！”
    看了一眼女人，哪怕她今天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长裙，张扬也没了心情夸赞一句。
    他沉着脸没说话，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之后，拿起茶水就喝了一口。
    咕噜咕噜，温热的茶水下肚，一股温暖自腹中升上心肺，张扬深吸了几口气，这个时候似乎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面容严肃、语气低沉的说道：“出事了。”
    闻言，女人也是一愣，眉头微蹙的坐到张扬的对面，伸手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有什么事，夫君尽管说。这么多年了，你也是走过大风大浪的，什么事都能解决。”
    张扬摇头说道：“这一次不一样。刚刚我被老师找去，老师已经被陛下任命为钦差了，他们要对风雅楼动手，而且还要抓汪家的三爷。这一次，恐怕事情大了。”
    “老师跟我说了，这一次事关重大，他想要派我去抓人。”张扬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迎着女人的目光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女人的脸色非常平和，似乎没有张扬那么着急。
    沉默了片刻，女人这才缓缓的说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你不是朝廷的官员吗？既然是朝廷让你做的，为什么不做？何况还有你老师的私交在里面，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张扬不敢置信的看着女人，沉声说道：“可你也是从风雅楼里出来的，难道你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吗？”
    原本面色平静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茶杯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怒声说道：“正因为我是从那里出来的，所以我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夫君难道以为我想从那里出来？我难道不想从小在父母身边安安稳稳的长大，将来安安稳稳的找一个人嫁了？”
    “夫君以为我想被人送到那里去，每天被逼着学这个、学那个。然后要在一群愚蠢的男人面前卖笑？”
    女人凄凄惨惨的说道：“以前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做？”
    “我恨不得烧了那个楼，杀了里面所有的人！”
    看到女人狰狞的表情，张扬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实在想象不到，一直温婉如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随即，张扬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这么说，你嫁给我也是……”张扬沉声说道。
    女人听到这话，突然笑了，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她瞥了一眼张扬，幽幽的说道：“夫君真以为我们能自己选择想嫁的人？”
    说完，女人笑的更大声了，随后看着张扬说道：“夫君，我们的命早就已经注定了！我们要嫁的人，不是我们看得上的、也不是有才学的人，而是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人。”
    张扬顿时就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女人。
    在这一瞬间，张扬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崩塌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是很成功的，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是自己当初还没有功成名就的时候就娶来的，虽然不是正妻，但是一直很得自己的宠爱。
    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事都能和自己聊到一起。
    这些年，自己做官的时候，她没少帮自己出谋划策。
    现在回想起来，看来都是她背后的那些人出的力。
    想到这里，张扬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张扬抬起头指着女人，满脸惊恐。
    “夫君何必如此？”女人却突然恢复了，轻笑着说道：“这是次机会，一次断了和他们那里联系的机会！”
    “只要他们没了，那就没有人知道了。我知道夫君为他们做过很多事，也帮过他们遮掩过很多事。这些事如果查出来的话，夫君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夫君你在怕什么？你是去抓人的啊！证据全都毁掉，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杀了，到了那个时候，夫君也就不必受他们的钳制了！”
    “奴家可是听说了，夫君的老师马上就要入内阁了。到时候，夫君必然会平步青云，怎么能受到他们的钳制？”
    张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现在他的心里面实在是太乱了，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女人了。
    至于说该怎么办，他心里面更没有底气。
    他和风雅楼勾结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前些年一直都是风雅楼在供养他，给女人、给钱，但是也没让他做什么事。
    后来张扬走到了刑狱这条道上，那事情就多了，干坏事的人最想做的事就是有一个黑警做内线，在这个时代也一样。
    他们这些人也需要在刑狱方面有自己的人手。刑部、大理寺、各地方按察使司全都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在这期间，张扬也为他们遮掩过好多次，有的干脆就是人命案子。当然了，他一个人肯定不行，但是上下勾结就可以。
    张扬现在非常恐惧，这些事他不敢和老师说。
    如果只是收了钱、收了东西，他直接说了。可是这些涉及人命的东西实在是太严重了，如果真的爆出来，即便命保住了，官可能就没了。
    张扬从苦读开始一直到现在，不愿意扔下所有的一切。
    张扬走了以后，女人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随后，她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箱子，目光决绝。
    女人把箱子打开，看着里面的几本册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犹豫了一会之后，女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将手中的册子全都拿了出来，放进了旁边的一个包裹里包了起来。
    将包裹包好之后，女人直接背着包裹跑到了后窗户，然后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身手看起来很是矫健。
    钦差衙门。
    “你说那个女人正向这边来？”影子缓缓的问道。
    手下点了点头。
    影子深思了片刻，伸手敲着桌面说道：“派人盯着。千万注意，不要让人动了她。如果有人想动她，直接抓住留活口，把人带回来。”
    “大人放心，卑职明白。”手下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之后，影子有些不明白。
    不过不论是什么原因，张扬的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她手上很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是现在不知道张扬要怎么选。
    现在这件事，影子揉了揉额头，都觉得有一些棘手。
    如果余有丁收拾了张扬，会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会让余有丁的手下人人自危。这对接下来的行动非常的不利。


第五一七章 窝里反
    说实话，影子也没有想到这件事。
    余有丁非常有信心，对这个学生也非常相信。可事实上，有的时候，你相信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你相信的那么回事。
    现在出了这种事，反而变得难办了。
    而且张扬家里面还跑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这就更加为这件事增加了变数。
    影子看着窗外，有些无奈。
    实际上，如果让他去抓人，反而更简单一些。即便他不动手的话，其他人动手也会更简单一些。
    可是影子也知道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的话，陛下的一番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时间不长，手下再一次转了回来，直接来到影子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那个女人已经到门口了。路上有人拦她，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闻言，影子点了点头，“那些抓到的人，你们先去审问。一会把这个女人带到我这来。”
    影子缓缓的说道：“我要见她。”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外面就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张扬的女人。
    她一脸警惕的看着影子问道：“你是谁？”
    “能帮你的人。”影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三娘。”三娘缓了缓说道：“我要见钦差大人。”
    她不相信影子。
    影子说道：“你可以相信我，我们是锦衣卫的人。”
    说完，影子还从怀里面拿出了一个牌子晃了晃。
    牌子上面是锦衣卫的标志，这张牌子是真的。
    当然了，不是从锦衣卫衙门出来的。你去锦衣卫南镇抚司查，就没有这个牌登记的册子。
    这就像你买了个真AJ，拿着防伪码却没法在官网上查到一个道理。
    做这块牌子的人，就是给锦衣卫的人做牌子的。
    “这次的案子是宫里面吩咐的，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帮着钦差大人办案。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说。如果事关重大的话，我们可以不找钦差，直接奏明陛下。”
    听了这话，三娘似乎松了一口气，她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些人。
    能在钦差衙门如此横行霸道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们了。
    当今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是张居正的人，所以三娘对锦衣卫还是比较相信的。
    锦衣卫现在名声并不臭，毕竟人家是跟着张阁老混的，是完全可以相信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影子会搞锦衣卫的身份来做事的原因。
    影卫这些人自然不方便露面，平日里在外面做事的时候，终归是需要一个比较合适的身份，需要威慑他人、也需要办事方便。
    拥有这样身份的人，那也就是锦衣卫了。
    三娘没有丝毫的迟疑，从怀里面掏出两本册子，直接放在桌子上说道：“大人，这是两本账册，全都是张扬勾结风雅楼贪赃枉法的证据。”
    闻言，影子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点也没有超乎他的预料，这个女人拿出来的东西肯定和张扬有关系，贪污腐败的证据也很正常。
    “我就是出身风雅楼，我恨这个地方，我要毁了它！”三娘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也恨张扬，我要让他家破人亡！”
    等于什么都没说。
    影子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看女人有些癫狂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适合问什么东西。
    在这方面，影子很有经验。
    回头找一个女人去陪她好好的聊聊，反正这些事也不重要，她的动机是什么都无所谓。
    “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手下来到影子的面前，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
    他的脸色很凝重，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
    伸手敲着桌面，影子说道：“把消息传出去，让外务府那边配合。天黑之前，我要让南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钦差大人要查风雅楼，办这件事的人就是张扬。”
    “这……”听了这话之后，手下有一些迟疑的问道：“由此一来，岂不是替他们扬名了？这张扬要是不按咱们说的办，岂不是麻烦了？”
    看了一眼手下，影子说道：“那就让他去死好了。你们把他弄死问题不大吧？”
    “这当然没问题。”手下非常自信的说道，但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杀个人能有什么难度？
    “那就把他弄死。”影子敲打着桌面说道：“就说是风雅楼的人干的。堂堂大理寺少卿，在查案的过程当中居然被人暗杀了。”
    “咱们的钦差大人就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的上司，应不应该把案子查清为他的学生报仇雪恨？应不应该抓住罪魁祸首，告慰自己学生的在天之灵？”
    手下看着自家首领，就是一哆嗦。
    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连忙一拍手大声说道：“应该，太应该了！毕竟学生为自己做事才死的，要不这么做，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学生！”
    “这要是我的话，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把对方扳倒了！
    “这就对了。”影子摆了摆手说道：“去办吧。”
    “是。”手下面容严肃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
    出了门口之后，他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影子的房间，随后便打了一个哆嗦。
    显然，刚才影子的表现把他吓得够呛。
    自家首领够狠够凶，这他都知道。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阴损的一面！
    这一次，这个张扬的价值恐怕要被自家首领榨干了。
    如果张扬反水，对余有丁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如果这个人再拉拢一批和他有同样经历的官员，那么就麻烦了。
    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想用余有丁都未必有用了，陛下的想法可能也就实现不了了。所以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自己家的大人倒是想了一个好办法。
    如果张扬这么死了，凶手是风雅楼的人，那么其他人怎么看？
    还敢私下和汪家有勾连吗？不怕他们把你也弄死？
    这样一来的话，余有丁师出有名。那些想要背叛余有丁的人，就要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只要让他们相互怀疑，事情就成了一半。
    打草惊蛇的好计谋，一定能成。
    夕阳西下。
    朱翊钧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陈矩汇报。
    听着听着，他一抬手说道：“影子那边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陈矩连忙说道：“今天晚上就会动手。”
    “这么快？”朱翊钧有些迟疑的说道：“他不会惹起人们的怀疑吗？”
    “陛下放心，绝对不会。”陈矩在一边笑着说道：“消息传出去之后，影子那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很多证据都准备好了。”
    “只要张扬被杀了以后，他那里就会发现很多关于风雅楼的罪证。影子还安排了张扬的一个小妾作证，这个小妾就是风雅楼出身的。到时候，这个小妾会证明凶手就是出自风雅楼。”
    “凶手的人选都已经选好了，正是风雅楼的二管事。二管事威胁了张扬的小妾，让她把二管事带进去见张扬。结果两个人谈论的时间不久，张扬就惨叫了一声死在房间里面。”
    “张扬的小妾跑过去发现，张扬胸口中刀血流了一地。风雅楼的二管事这个时候已经破窗而逃了，小妾无奈之下跑到衙门抱报官。”
    “官府会在张扬家里面搜出来很多关于风雅楼的罪证，小妾可以证明这些都是张扬暗中收集的。这一次事情出了以后，张扬想用这些东西威胁风雅楼。”
    “如果风雅楼愿意给张扬二十万两白银，张扬就愿意把这些罪证还给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张扬就把这些罪证交给他的老师余有丁。”
    听着陈矩的话。朱翊钧心中顿时一动。
    原本以为影子会给张扬安一个好名声，没想到直接就来这么一手。这个张扬不但命没了，名声也臭了。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抬起头说道：“张扬因公被杀不是更好？”
    闻言，陈矩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一点影子也想到了。如果张扬因公被杀，那会让其他的官员人人自危。”
    “况且张扬的那个小妾不干，她要让张扬身败名裂。影子觉得这么做也好，让那些收了风雅楼好处的人人人自危，这样一来也能让他们害怕。”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张扬的小妾也不同意，这已经不重要了。大概原因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逼良为娼的那些事，估计这几年在张扬家也没少受气。
    原本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这个女人就爆发了。
    于是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影子觉得合适，就让他干吧。”
    “是，陛下。奴婢马上命人告诉他。”陈矩答应了一声，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沉默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无奈的苦笑。
    事实上，身为皇帝，这么干有损皇帝的威名。
    应该明火执仗。
    可是现在不行，条件不允许。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吧！


第五一八章 栽赃嫁祸
    南京城里面所有人都认为余有丁做了钦差之后，朝廷就会有大动作，毕竟海瑞到了南京城之后干的事可是非常大。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余有丁居然没有什么动作。
    这反而会让很多人疑神疑鬼，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很多人开始四下疯狂打探消息。
    风雅楼。
    比起其他的地方，这里的消息自然是非常灵通的。
    听琴姑娘的脸色非常难看，看着身边的丫鬟问道：“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吗？那个张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姑娘，咱们的人已经联系他了，他说他还在查。”丫鬟小心翼翼的说道。
    闻言，听琴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很难看了，沉声说道：“许诺给他的好处还不够吗？他还想要什么？到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要浪费时间吗？”
    听了这话，丫鬟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有说话。这件事跟她的关系不大，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余有丁让张扬对付风雅楼的消息传出来的非常快。
    比起敢和风雅楼翻脸的余有丁，张扬显然没有这个胆子。
    在小妾出了事情之后，张扬就更吓得不行了，甚至他也知道自己岌岌可危。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扬所能依靠的也就只剩下风雅楼这些人了，他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风雅楼，这边也做出了答复，让他快速弄一些余有丁的黑料出来，配合风雅楼先把余有丁扳倒。
    这两天的时间里，听琴姑娘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联系了很多他们的人。只要张扬一拿来证据，这边就开始闹起来。
    同时，他们也给了张扬非常好的许诺。这件事情一定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首告，这个人自然就是张扬。
    为此，听琴姑娘还把自己这边的一些证据给张扬送过去了。可是到了现在，张扬居然还没有消息。
    “不能再等了。”听琴姑娘面容冰冷的说道：“这个张扬，不逼他一下是不行了！马上派人过去，让他明天早上马上动手。”
    现在听琴姑娘的心里面慌得不行，夜长梦多，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如此迁延？再拖下去的话，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当初怎么没发现这个张扬如此废物？
    “我马上去安排。”丫鬟连忙答应了一声。
    听琴姑娘点了点头，示意丫鬟赶快去安排。
    与此同时，张扬家里。
    影子坐在椅子上，手里面把玩着一柄匕首，看了一眼手下，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手下连忙答应道。
    他们这些人是昨天晚上潜进来的，今天整天都在张扬的家里面布置。毕竟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安排好，最后不能有所差错。
    张扬被影卫绑在旁边，嘴都被堵上了。他一脸的灰败，整个人也不挣扎了。
    刚刚抓住张扬的时候，他挣扎得十分厉害，现在显然是已经心灰意冷了。
    这些人已经把事情做完了，各种往来的书信、收受贿赂的银钱，以及各种各样的罪证，这些人全都四散藏在自己的宅子里面了。看他们样子就知道了，自己这次不能活了。
    影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告诉那些盯着风雅楼的人，千万不要出差错。明天一早就动手。”
    “大人你放心，卑职明白。”手下连忙恭敬地答应道。
    夜幕降临，影子等人依旧在静静地等待。
    他们要在天明时分动手，然后从容撤退。
    天亮之时就会有人到这里来，到时候这边搜证据，那边对风雅楼下手。
    “大人，门口有人敲门。”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影子的面前，语气有些急切。
    闻言，影子就是一愣。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来了？大晚上的谁跑来了？
    影子抬起头问道：“什么人？”
    “风雅楼的人。”手下有些兴奋的说道：“是那个叫张老三的。”
    影子顿时就兴奋了。
    这一次自己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张老三跑过来了。
    原本还想搞一个凶手栽赃，现在看来不用了，这个张老三不就是凶手妥妥的人选吗？
    想了想之后，影子说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去准备吧。”
    “是，大人。”手下兴奋地答应了一声。
    时间不长，就有一个人笑眯眯的把张老三引了进来。
    张老三的脸色十分严肃，甚至很是凶恶。
    他还没有进来之前，就已经在门口站了大半天把情绪酝酿好了。
    “我们家老爷在里面，”领头之人对着张老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轻轻地推开了门说道：“您请。”
    “架子还不小！”张老三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
    这个张扬如此胆小，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个胆小之人居然还摆这样的架子？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张老三冷哼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他现在非常看不起张扬，对张扬也没有像原本那么恭敬了，毕竟这个人现在还要依靠自己。想到等会儿要把对方的面皮踩在地上狠狠地摩擦，张老三还有点兴奋。
    刚迈进房门，张老三吆五喝六的大声呵斥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里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动静，张老三快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结果刚挑开帘子，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扬。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满脸的惊恐，脸上笼罩着一层灰白的死气。他的双手死死地握着胸口上的匕首，血还在呲呲的往外冒。
    张老三懵了，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的人忽然喊了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张老三猛地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大惊。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被陷害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张老三直接撞破窗子就向外跳了出去。对方早有准备，门口是走不了了。
    张老三的反应非常快，撞破了窗户朝着不远处的院墙跑了过去。
    只要翻出去，张老三自信能逃出生天。
    “嘣！”
    突然一声响动，张老三心中一惊。
    这是弓弦的声音！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羽箭已经射在了他的腿上。
    鲜血瞬间崩飞了出来，张老三直接就扑倒在了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第五一九章 破案
    到了这个时候，张老三也没有放弃。
    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要是跑不出去的话，这一次恐怕就真的完了。
    对方出手的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死的是什么人自己是知道的。
    虽然自己瞧不起这个张扬，但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南京大理寺少卿，妥妥的一位官员，而且还是非常高级别的官员。
    杀官等于造反，这种罪名自己根本就扛不起，而且也没法抗。现在跑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跑不出去，那就完了，不但自己完了，自己全家都完了！
    张老三挣扎着爬起来，一只脚跳着，另外一只脚掂着就想要爬上墙。
    可是还没等他爬上去，就有人冲了上去，把他按住了。
    张老三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短刀。
    他挥舞着短刀，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了一抹狠辣，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自个儿的脖子就抹了过去。
    如果自己被活捉了，这麻烦就大了。
    如果自己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这些人拿自己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自己活着，他们可能会拿着自己的口供到处骗人，他们说是，那就是。
    而人死了就没有这种可能了。
    张老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足够狠。
    就在匕首即将抹到脖子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夜里面炸响，张老三手腕处鲜血飞溅，刀子猛地飞了出去。
    影子从暗影当中走了出来，手里面把完着一把枪，耍了一个枪花就插进了腰带里。
    看了一眼周围的手下，影子缓缓的说道：“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如果这个人死了的话，你们怎么跟我交代？回去之后，全都给我领罚。”
    众人不敢反驳，连忙躬身说道：“是，大人。”
    “行了，把他押下去，然后找个人给他疗伤，别让他死了。”影子随口吩咐道：“另外派人通知余大人，他那边可以动手了。”
    “明白，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余有丁这两天其实很急躁，晚上也睡得并不是很好。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怎么样了，自己的学生背叛了自己，就已经够让自己难受的了。
    张扬背叛之后，自己就更不敢相信其他人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朝廷来的那些人，不知道那些人把事办的怎么样了？
    整日里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和自己说。
    余有丁急得不行，但又不敢过去问。
    大半夜的，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
    余有丁直接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晚上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他就会醒过来。
    余有丁拉开门向外走了出去，看着迎面跑来的管家，皱着眉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老爷，前面来了一个人，是翻墙进来的，说要见老爷。”管家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一边偷眼看自家老爷。
    对于老爷这样的人来说，有人半夜翻墙跑到自己家里来，无论对方干什么，这都是一种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老爷恐怕也不会见他们。
    如果不是看对方不好惹，管家就直接让人把他赶出去了。
    余有丁闻言，反而激动了起来。
    余有丁当然知道来人是什么人，应该就是皇帝派给自己的能神出鬼没的那些黑衣人之一。他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见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余有丁连忙说道：“我马上过去，你好好招待。”
    听了这话，管家先是一愣，随后恭敬地答应道：“是，老爷。”
    余有丁连忙转回了屋子里，快速换了一套衣服，然后用湿毛巾抹了一把脸，就来到了前厅。
    看到坐着喝茶的黑衣人，余有丁直接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和这些人相处了两天之后，余有丁已经明白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了。有话就说，别说废话，办什么事都讲究一个效率。
    自己不用去问他们的名字，他们都不会告诉自己。他们彼此之间称呼的都是代号，只不过对于自己来说，代号都是秘密。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一次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你的管家带走。”
    余有丁猛地转头看向管家，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说道：“他也有问题？”
    管家连忙摆手说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什么问题？我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闭嘴！”余有丁呵斥了一声说道：“说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
    余有丁现在对这些黑衣人的能力知道的非常清楚，这些人查什么东西非常简单，就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查不到的。他们说管家有问题，管家就肯定有问题。
    黑衣人对余有丁的表现十分满意，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这个管家的确有问题，他三年前被人收买了。先是赌钱，欠人家钱还不上，所以就只能把你的一些消息卖给人家。”
    “后来就收了人家的好处，收了人家的女人。这几年你的行踪、你的喜好、你的生活，全都是他告诉人家的。人家针对你的生活，安排了针对你的那些东西。”
    闻言，余有丁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上去就踹了管家一脚，怒声道：“我对你不薄，你居然敢如此对我？忘恩负义之辈，我杀了你！”
    现在的余有丁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被人陷害的忠正耿直的臣子了。
    不是我不行，是对方太狡猾！
    对方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对我进行了一系列的陷害。而我能抵抗住这种诱惑，已经证明了我的人品和忠诚。
    黑衣人看了一眼余有丁，没有说什么。
    他们查过这么多的案子，对于余有丁这种人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这人不要说演戏了，就连喊起来自个儿都骗，而且最重要的是骗得自个儿都相信了。
    现在余有丁是这一番说辞，等到再过些年，可能就变成了察觉到了对方的阴谋，所以以身饲虎，不顾自身的名声和官职，一心一意的想要查清这些人、报效朝廷。
    不管外人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这个人等一下我要带走，因为他牵扯到了另外一条线。回头查清楚了之后，我会告诉余大人，希望余大人不要见怪。”
    余有丁大概能猜到另外一条线是什么线。
    这些人显然分成了两套班子，一套班子是针对官员家里面的仆役。有这些仆役的帮忙，他们能更好的腐蚀官员，同时对于官员的监视也多了一个渠道，一举两得。
    很多时候，比起官员来说，这些仆役更好捕食、更好控制，这是他们其中的一条线。
    另外一条线就是风雅楼腐蚀官员的那条线了。比起官员的表现，仆役这条线要更深一些。
    余有丁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尽管去办，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最终有什么消息，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不必告诉我。”
    余有丁现在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些破事。
    黑衣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想了想之后说道：“但是咱们就说另外一件事，是关于你的学生张扬的。”
    余有丁闻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连忙说道：“大人请讲。”
    “夜间有人到了你的学生张扬家里把他杀害了。现在凶手就在张扬家里，我们希望大人马上派人去封锁现场、查清案子。”黑衣人说道：“这件事并不在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
    余有丁听了这话，就是一哆嗦。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最后居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张扬居然死了，而且死在他自己的家里面？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闹得这么大？
    余有丁现在是看明白了，这些黑人简直就是心狠手辣，不但做事悄无声息，而且下起手来也是让人惊惧异常。
    打了一个哆嗦之后，余有丁就回神了。到了今时今日，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
    他站起身子，面容严肃的说道：“大人放心，我马上回去调集人手，一定要把这些案子查到水落石出！”
    “这就好！”黑衣人满意的点头说道。
    余有丁很快就离开了家，他先跑到了海瑞的衙门，找到了应天巡抚海瑞，希望他能帮忙封锁应天府，
    随后又马上回到了钦差衙门，调来了人手。
    应天府的人也都被他调了出来，仵作、捕快等等。
    在东方刚刚有些发白的时候，所有人就赶到了张扬的家里面。随后便是破案的常规流程，仵作验尸，衙役搜索房间
    余有丁则是带着人去审问刚刚被抓住的凶手张老三。
    很快，在天明时分，所有的事都取得了进展。
    仵作那边证明死者确实胸口中刀，一刀而亡。
    衙役在各个房间搜索出了很多东西，贪污的银两、与风雅楼相互勾结的罪证、威胁文雅楼的一些信件底稿。
    余有丁也拿到了张老三的口供：正是因为张扬的威胁，风雅楼的听琴姑娘特意派张老三来杀了张扬，并且拿回张扬手中的证据。


第五二零章 地道
    所有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之后，接下来的事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余有丁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出发！”
    原本应该发表一些演讲的，可是现在没这个时间。
    再说了，这件事也不是他安排的，甚至跟他的关系都不是很大。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更不可能搞什么演讲。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张扬的家。
    影子看着余有丁离开之后，转身对手下说道：“派人跟上去，不要让他们把事情搞砸了，也不要让什么人跑了。”
    “我明白。”手下点了点头，随后连忙跟了上去。
    等人走了以后，影子沉吟了片刻说道：“跟我去抓那个汪三爷。其他人可以跑，这个人绝对不能跑。咱们得亲自过去盯着。”
    手下也不说话，跟着影子就往外走。
    这样的事，他们做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也都知道该怎么做，做起来得心应手。
    风雅楼。
    听琴姑娘坐在二楼的房间里梳着头发，神情很是淡漠。
    她不时的照一下镜子，看起来十分恬淡。
    不得不说，这个玻璃镜子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这两年出了很多新奇又好玩的东西，虽然价格比较高，但是对听琴姑娘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全看她喜欢不喜欢罢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镜子，真的是一种好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丫鬟脸色大变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语气急切的说道：“姑娘，官府来人了！他们派人把咱们这里围住了！”
    转头看了一眼丫鬟，听琴姑娘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梳着头发。
    显然，外面的事情似乎并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姑娘，”丫鬟在旁边有些焦急的问道：“我们怎么办？”
    看了一眼丫鬟，听琴姑娘笑着说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老三是不是还没回来？”
    丫鬟摇了摇头说道：“还没回来。”
    听琴姑娘叹了一口气，把梳子放在了桌子上，随后说道：“看来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张扬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那咱们跑吧！”丫鬟有些迟疑的说道。
    显然在这方面，丫鬟比听琴姑娘要放得下。
    反正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她们两个也明白事情已然到了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的程度。
    其实听琴姑娘早就已经做出过这种预料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闹腾到现在，自己这些人要是还不知道对手是谁，那就不用做了。
    显然，这一次是皇帝出手了，跟皇帝斗，可不容易赢。即便是赢了的话，肯定也会损失惨重。像她们这些人，很可能就会成为弃子。
    闻言，听琴姑娘说道：“走吧。”
    丫鬟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急切的说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不用收拾了，”听琴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好收拾的？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还是说你在这里有多少钱？”
    “那些东西，都没有命重要。这些年我们也攒下了不少钱财，足够咱们两个下半生花用了。”
    听了这话，丫鬟也反应了过来，连连说道：“那好，奴婢什么都不拿。姑娘，咱们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一次，听琴姑娘没有再反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丫鬟来到听琴姑娘在床榻旁边，伸手将床上的被褥掀翻，在床板上按了一下。
    随后，木板掀开，一个洞口露了出来。沿着洞口向下，就是一个楼梯，楼梯下面是一个密室。
    听琴姑娘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丫鬟就钻了进去，同时还把木板放了下来，甚至还伸手将被褥拉了过来。
    两人来到密室，很快就在地面上再一次打开了一个洞口，露出了长长的深不见底的地道。
    “姑娘小心。”丫鬟嘱咐了一句，直接让听琴姑娘钻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就向地道深处钻了进去。
    在整个风雅楼当中，这个地道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这是听琴姑娘为了预防不测，跟着丫鬟一起挖出来的。不光是为了提防官府，同时也为了提防汪家。
    万一有什么事需要逃跑，她们两个就可以从这条路跑出去。
    听琴姑娘两人爬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就掀开了木板，又从另外一个房间里钻了出来。
    这是一个并不是很大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也不多，很多地方都已经落了灰。看得出来，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
    两人没有丝毫的迟疑，钻出来后就向着院子走了出去。
    这里根本就不是两人的落脚点，她们两个要马上离开这里。
    风雅楼里有密道，那边很快就会发现密道，之后就会追上来。
    两人出了院子，推开门就出去了。
    这里距离风雅楼已经是两条街以外了。只要离开了这里，在街上找一辆马车，就能随时消失在南京城茫茫的人海当中。
    只不过听琴姑娘两人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地方，有人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伸手收起了望远镜，这人缓缓的说道：“真没想到真的有密道，她们从那个院子出来了，给咱们的人打信号吧。”
    作为皇帝的影卫，自然要方方面面都想得到。
    占领制高点、设立观察哨，这对影卫来说就是基操，甚至他们已经把周围的所有房屋住户都已经排查摸底摸了一遍。
    哪个房子有人住、哪个房子没人住，都是登记过的。
    到了真行动的这一天，这些没人住的地方全都是他们观察的重点。
    在很多合适的地方，都设置了观察哨，争取做到视线交替无死角。
    现在行动刚开始，一个很久没有人居住的院子居然跑出来两个女人？
    透过望远镜能清晰的看清楚这两个女人的脸，影卫一下子就断定这两人就是从风雅楼里逃出来的，而且为首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一次的主犯听琴姑娘。
    在哨兵旁边的人点了点头，就拿起旗子开始挥动了起来。
    听琴姑娘和她的丫鬟刚刚走上街，还没能转过街角，就发现两头都有人朝着她们而来。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有人都穿着黑衣，嘴上也蒙着黑色的蒙面布。
    大白天这个打扮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合时宜，但是这些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
    听琴姑娘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走，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自己和丫鬟两个柔弱的女子，如果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或许还可能逃走。现在人家已经来抓人了，自己再想逃跑根本不可能。
    黑衣人见听琴姑娘如此识趣，似乎也是没有想到，不过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嫌疑人一言不合就自杀，就像那个张老三一样。这要是死了，就麻烦了，尤其是在对付女人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这种事。
    他们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对于很多女人来说，如果落到他们这些人手里，就会觉得自己会遭受非人的折磨。为了避免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她们果断的选择自杀。
    影卫也曾经查抄过很多犯官的家属，在得知自己要被抓进大牢里之后，她们就会自杀。因为她们知道如果活着的话，可能会生不如死。
    为首的黑衣人来到了听琴姑娘的面前，轻声说道：“姑娘不必再做挣扎了，和我们走一趟吧。”
    看了一眼这些人，听琴姑娘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为首的黑衣人说道：“带走吧。”
    旁边的黑衣人直接就走了上来，拿起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将两人捆绑了起来。
    同时，还有人对两人进行了搜身。
    负责搜身的黑衣人开口，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声音，“我是个女人，所以你们不必介意。”
    听琴姑娘好奇地看着这个黑衣女人，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女人。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当然不会有人跟她解释，被搜过身之后，听琴姑娘就被押走了。
    风雅楼这边。
    余有丁也在大肆地抓人、大肆搜查。
    不过很快，一个坏消息就传到了他这里。他的手下发现了一个地道，而听琴姑娘已经不在风雅楼里了。
    闻言，余有丁一激动，脑袋一阵阵发懵，差点晕过去。
    那位听琴姑娘有多重要，余有惊的心里面非常清楚。
    那个女人是这一次的主犯，那是一定要抓住的。可是谁能想到，结果居然是这个样子？
    “追！”余有丁怒声说道：“一定要抓住她，千万不能让她跑了！无论是谁抓到了那个女人，赏银千两、官升一级！”
    手下人见自家大人如此大手笔悬赏，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次还能有这么好的事。升官发财就在眼前，还没什么危险，抓一个女人而已。
    所有人都嗷嗷叫，顺着地道就朝前爬了出去。


第五二一章 听琴的名单
    看着面前的手下，影子坐在桌子旁，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玩味的看着他缓缓的问道：“你们把人抓回来了，然后没有给余有丁送过去？”
    闻言，手下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咱们是不能出面的，如果让人发现的话就糟了。卑职想着先把人带回来，不管怎么样先问问。”
    影子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事实上，手下的心思他明白，摆明了这一次就是想要抢功劳。
    自己这帮手下心里面可都没有那么安稳，无论是最早跟着自己一起在皇宫里面学习的，还是后来通过选拔加入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能力非常强。
    做皇帝的影卫，当然心里面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毕竟这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任务。
    可是他们也有一颗立功劳的心，每天在皇宫里给皇帝当保镖，根本没有机会立功。
    这一次出来，在很多影卫看来，是一次立功劳的大机会。陛下把这些事交给了余有丁去做，这些人心里面本来就不太乐意。在他们看来，这件事交给他们能办得更好。
    在这一次办案子的过程当中，这些影卫露出过好几次这样的想法。在他们看来，余有丁实在是太废物了，根本就不堪大用。
    影子没有去压制他们这样的想法，手下有这样的心思是好事。如果你自己压住了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到时候真的不管了，很容易出事。
    他们做了就做了，其他的事无所谓。至于余有丁是怎么想的，完全不在影子的考虑范围之内。回头把这件事报给陛下，让陛下做决定。
    将匕首收了起来，插入绑腿间，影子站起身子拍了拍手说道：“走吧，带我去见见这个听琴姑娘。说起来，我对她还是挺好奇的。”
    “是，大人。”手下闻言，连忙兴奋地答应道。
    对于这些手下来说，自家大人行事风格一直都是如此。如果他对你们做的事没有意见，就什么都不会说。如果有意见，会直接给惩罚。
    在隔壁的房间里。
    听琴姑娘坐在床上，四下打量着房间，有些迷惑。
    原本她以为抓住自己的人是官府的人，会过来审问自己，或者把自己扔到牢房里面去。
    可结果并不是，这些黑衣人把自己抓了之后，就关到房间里来了，甚至连绑绳都没绑上。
    从房间里面的铺陈和摆设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桌子上还有瓜果点心和茶水。
    这可不是对一个囚犯应该有的待遇。
    当然，听琴姑娘也想过，会不会是有人要把自己抓了灭口？
    事实上，听琴姑娘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在她看来，即便是自己进到了衙门的大牢里，都不一定安全，也很有可能被人灭口，毕竟自己背后的那些人能力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看来，这些黑衣人好像不是要把自己灭口，如果要灭口的话早就应该已经动手了。
    或者，他们想要的是那件东西？
    想到这里，听琴姑娘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来到房间里，找了一个凳子就坐了下来。
    看到来人，听琴姑娘顿时一愣。
    这人明显是黑衣人的头领，但是穿着打扮好像有些古怪。
    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连脸都不露吗？
    “听琴姑娘，”影子笑着说道：“早就听人说听琴姑娘天姿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大人赞赏，”听琴姑娘笑着说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这就是典型的试探之语了，咬死了对方是当官的，然后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普通人在这个时候就会露出马脚，而很多当官的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就会默认。
    “人家说听琴姑娘智计无双，看来也是真的。”影子轻笑着，直接就从腰间把匕首抽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不过我没心思听这些，也没心思跟听琴姑娘玩这些。我也可以把我的身份告诉你。”说着，影子把锦衣卫的牌子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锦衣卫北镇抚司。”
    听琴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伸手将桌子上的令牌拿起来，仔细翻看了一下，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随后，她把令牌还给影子，说道：“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认识？”影子笑着将令牌收了回来。
    “认识。”听琴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东西我见过，毕竟咱们的人里面也有锦衣卫的人。我仔细研究过这种令牌，原本我也想找人仿制，后来出了点差，就没做。”
    影子没有去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做令牌。因为这种令牌是能防治，但是在细微处锦衣卫留有印记，糊弄一下普通人还行；换成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得出来。
    关键是这种事情罪名太大，伪造令牌、假冒官员，抓住了直接就砍头了。如果牵扯到什么案子的话，很可能会被抄家灭族。
    将令牌收起来以后，影子轻声说道：“我已经把身份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了。你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让你把自己的命保住？”
    “名单够不够？”听琴姑娘说道。
    “什么名单？”影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风雅楼这些年腐蚀官员的名单。”听琴姑娘缓缓的说道。
    “你有这些东西？”影子皱着眉头问道。
    他不相信听琴姑娘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怎么可能交给听琴姑娘来保管？
    如果换成自己的话，自己都不会这么做。
    “我当然没有，”听琴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来到这里也仅仅是四年的时间而已，我只能把这四年的名单交给你，而且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记录来的。”
    闻言，影子反而兴奋了起来。
    这个应该是真的，而且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年代太久远了反而不好查，四年时间的大小官员已经足够掀起一场大风浪了。
    想到这里，影子缓缓的说道：“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影子直接对守门的说道：“看好她。”
    “大人，我看不如直接……”手下的人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直接动手严刑逼供。
    这么一个弱女子在他们手下走几个回合之后，还不把什么秘密都吐出来？
    何必跟她谈条件，跟她说这些。
    瞥了一眼手下，影子直接说道：“这事你能做主的吗？记住，以后自己不能做主的事不要乱来。我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吗？”
    说完，影子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显然，这个手下的心思还不够纯净、做事还不够稳妥。回头调出去好好的磨练一下，现在跟在自己身边不太合适。
    这些事情是自己能做主的吗？
    当然不是。
    对于这一点，影子的认知十分清楚。有些事你不能办，你要去请示陛下，陛下说怎么样，才能怎么样。
    陛下如果说可以放这个人一条命，那么你就要放这个人一条命。
    如果陛下说不行、不想放这个一条命，但是你们还必须把东西给拿到，那么你就要在不放这个人一条命的情况下把东西拿到。
    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话，那还是不要在自己身边做事了。
    皇宫大内。
    朱翊钧很快就见到了影子。
    影子直接把事情的经过和朱翊钧讲了一遍，根本没有丝毫的隐瞒，连自己手下抢功的事都说了。
    闻言，朱翊钧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手下抢功这种事，朱翊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说白了这件事还是余有丁的错，如果你布置得当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人跑了，被影卫抓住了，谈不上抢不抢功了。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问道：“你说说吧，你觉得这个女人该怎么办？”
    “臣觉得应该留她一命。”影子想了想说道：“现在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接下来要做的事来说，她的性命不值一提，没有必要因为她而耽误了大事。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稳妥，不要节外生枝，而是把整个事全都办完。”
    朱翊钧笑着说道：“你明白就好，那就去办吧。”
    “是，陛下。”影子答应了一声，便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他已经猜到了陛下会是这个选择。
    对于陛下来说，江南官场才是关键。
    一个女子算什么？
    再说了，只是答应保她一命而已，如果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发现这个女人这条命还是要丢，那就想一个其他的办法。
    这世上的事，永远不是非黑即白。
    听琴姑娘原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是没想到居然等了这么久。
    这个人究竟去请示谁了？怎么花了这么多的时间？
    日落时分，影子从外面走了回来，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看了一眼听琴姑娘说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名单在哪里？”


第五二二章 有没有人造反
    闻言，听琴姑娘看着眼前的影子，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抬起头迟疑着问道：“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听琴姑娘有这样猜想，是因为这次对方答应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听琴姑娘的事，她自己心里面很清楚，如果想要这人放过自己一命，难度可不小。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有这样的权力？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影子言之凿凿的说道：“我既然说放了你，那就一定放了你。现在你只要把名单交出来，其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完，影子面色一板，盯着听琴姑娘沉声说道：“别告诉我，你在骗我。”
    一边说着，影子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很是凝重，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身上杀气升腾，显然已经准备动手了。
    在这方面，影子是绝对不会心软的。如果听琴姑娘真的骗了自己的话，那她就是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丢了脸。
    丢脸是小事，坏了陛下的事是大事。
    可即便是丢脸这种小事，也要有人付出代价。
    听琴看到影子阴狠的目光之后，直接就打了一个哆嗦。
    她心里面也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不说下去，或者再搞一些什么事的话，眼前这个人一定会对自己动手。
    听琴姑娘连忙说道：“你放心，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没有丝毫的迟疑，听琴姑娘再次说道：“东西就在东风镖局。我把东西存在了东风镖局，一旦有新加入的人，我就去一趟东风镖局填上名单，然后再存起来。”
    “你胆子倒不小。”闻言，影子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东风镖局的存储业务他是知道的，毕竟这方面的利润也不小。
    很多人把货物运到一个地方就需要有地方存储，自己买仓房不现实，就只能是租仓库。租别人的仓库不如租东风镖局的仓库。
    首先，东风镖局的仓库足够安全。其次，要用他们的运输渠道，从他们的仓库里运也更方便。
    这样一来，东风镖局这方面的业务拓展就非常快。
    影子没有想到这听琴姑娘居然利用上了东风镖局的这个业务。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天才的想法。东西放在东风镖局，至少安全性上有足够的保证。
    何况东风镖局的提货条件非常严格，要本人凭着提货单去提货。如果去的不是本人，或者没有提货单，根本就拿不出来。
    如果有人强逼着听琴姑娘去取的话，就要把她带到东风镖局去。一旦进了东风镖局，有些强迫的手段可就不好使了。
    只要听琴姑娘往里一跑，对东风镖局的人说有人挟持她，那挟持她的人就没有好下场。
    “姑娘好智慧！”影子笑着说道：“那就请姑娘和我们走一趟。等把东西取出来之后，姑娘的性命也就得以保全了。”
    “好，没有问题。”听琴姑娘点了点头答应道，爽快的站起了身子。
    夜幕已然悄悄降临，忙碌了一天的余有丁踏着微渺的月光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接近的冰冷。
    今天的事，原本进行的非常顺利。在得到张扬死了的消息之后，余有丁的心情就从来都没有平静过，时高时低。
    最终结果也的确像余有丁想的那样，事情走上了他从没有设想过的道路。但是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张扬死了以后，从他家里面搜查出来的证据已经足够把很多人定死了。而余有丁也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把这件事定死。
    但是，这事却没有做成，因为那个听琴姑娘竟然从密道跑了！
    这样一个关键的证人跑了，对整个案件都有非常大的影响。
    想到这件事搞砸了，余有丁的心情自然就低落了下来。
    这个听琴姑娘要是被灭口了，那麻烦就大了。
    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余有丁心里闷得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沉思了片刻，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辣。
    听琴姑娘虽然跑了，但是汪家的老三还在。这一次自己要从他下手，把所有的人都连根挖出来。
    如果汪家老三不招的话，那就要好好的折磨他一下。即便他能做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宁死不招，想必他身边的人也会招。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根据他们的口供到处抓人。只要把这个雪球滚起来，那么这个案子就小不了。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余有丁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名单，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年时间，但是这份名单上居然有一百多个人，牵扯到了整个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
    很多官员都是从各个地方到南京办事的时候被风雅楼拿下的，而且根本就没有用太多的时间，也没有用太多的金钱。
    甚至有人是自己找上来的，根本就没用风雅楼去腐蚀。
    风雅楼在南京这个地方名号非常大，只要你能搭上这里的关系，他们就能帮你做事，比如给你搞到钱、帮你找到生意的门路，甚至是帮你升官，如果你在官场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他们也能帮你摆平。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官员都想要找这样一个门路，所以他们自己就找上来了，根本就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一百多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其中最小的也是县令。
    看到这些东西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伸手就把手中的名单合了起来，抬起头对影子说道：“你拿去吧。”
    “臣马上去安排人抓捕。”影子顿时兴奋的说道。
    这件事让影子非常高兴，他手下人也在等着他回去传递消息。
    如果这次的事能做成的话，他们这些人肯定能再进一步。
    “谁让你去抓人了？”朱翊钧冷哼了一声。
    影子顿时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朱翊钧心里面哪会不明白这个家伙早就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只不过就是想搏一搏、试一试。
    朱翊钧瞪了影子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要想太多，马上去办。把这个东西给余有丁送去，让他安排抓人。”
    “是，陛下。”影子有些无奈的答应了一声。
    等到影子走了以后，朱翊钧转头看着陈炬说道：“让你的人盯着点，看看有没有人要造反。”
    皇帝要如此大规模的抓人和杀人，有人造反都不奇怪。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在陈矩看来，根本就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个时候造反。不过陛下已经这么吩咐了，陈矩可不敢随便说话。
    朱翊钧可没有陈矩这么好的想法，这天下从来就不缺胆子大的人。
    依自己现在的威信，想要压过这些人恐怕也不太容易。自己能倚仗的无非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这些年可没有白干，他把中央集权强化到了一个很强的地步，这后面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
    现在大明朝的中央权力非常强大，虽然并不是掌握在皇帝的手里面，但即便是这样，眼前这些人如果要造反的话，不光要考虑朱翊钧，还要考虑张居正。
    朱翊钧觉得如果真的逼到这个份上的话，也会有人铤而走险，毕竟这一次抓的人这么多，罪名也这么重。只不过不知道这些人会从哪里下手罢了。
    想一想大概也能明白，这次主要触动的就是盐商的利益，还有就是运输行业。他们下手的就应该是那些灶户和漕工。
    后来的漕帮为什么那么强？
    那些大臣为什么动不动就能高喊出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因为人多。
    事关几百万人的生计，朝廷根本就不敢乱动。
    一旦安抚不好，乱动起来，那这天下可就乱了。
    这些盐商最容易伸手的地方反而不是漕帮这边，因为这边有东风镖局。
    这些盐商最有可能伸手的反而是那些灶户。
    站起身迈步走了出去，朱翊钧很快就来到了大殿的门口。
    他的目光跳过黑夜，穿过了城墙，似乎看向了整个江南。
    良久之后，朱翊钧喃喃的说道：“希望你们不要这么做。”
    如果真的有人能挑起大规模的叛乱，朱翊钧这一次恐怕就要调大军清洗一遍了。
    到那个时候，针对的就不再是盐商而已了。
    真的大军南下的话，朱翊钧就要把整个江南全都清理一遍。
    盐商、走私商人、各种不法的商人，从上到下全都清洗洗刷一遍。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朝会元气大伤，朱翊钧也要刮骨疗毒。
    “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
    朱翊钧也曾经考虑过，自己要不要这么干、彻彻底底的来一次大清洗？
    后来想了很久，朱翊钧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明朝的敌人很多，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少，能少损元气还是要少损元气。
    毕竟接下来的几十年，无论是大明朝还是整个全球，都将是风起云涌。
    自己的征途可不光是一个小小的江南。
    大明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第五二三章 清理南京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南京城，看起来一片宁静祥和。
    只不过很多人此时此刻都是心惊胆战，毫无宁静可言。
    每个人所担心的事情不一样，每个人的悲喜都不相同。
    余有丁早早的就起来了。
    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顶着一双大黑眼圈，脸色也很无奈，起床气就更重了。
    吃过饭之后，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去衙门。
    昨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心里面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是无论如何，余有丁都觉得昨天的事过不去。
    去风雅楼抓人，却把主犯弄丢了，这叫什么事？
    密道已经被发现了，听琴姑娘是怎么跑的已经弄清楚了。可是对余有丁来说，他不想知道听琴姑娘是怎么跑的，他就想知道现在人在哪？
    可是任由手下怎么追查，都没有查到听琴姑娘到底在哪。
    余有丁直接赶到衙门，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走进衙门大堂，就看到了影子在悠哉悠哉的喝茶。
    不知道为什么，余有丁的心里面突然就升起了一股怨愤。
    你们这些人这么厉害，对付我的时候各种手段百出，可是现在倒好，难道抓一个女人都抓不到吗？
    现在还有心思在钦差衙门喝茶？
    不过余有丁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走到影子的对面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大人也在。”
    影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送了一个人过来。”说完，对外面招了招手。
    听琴姑娘被人从外面带了进来。
    看到听琴姑娘，余有丁惊喜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影子。
    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把听琴姑娘抓到了！
    自己的手下就差把南京城掘地三尺了！不得不说，他们的实力还真的是让人惧怕。
    在短短的一瞬间，余有丁的思想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为什么他们会抓听琴之事，余有丁现在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已经越来越有想法了，觉得自己的思想高度在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自己之所以会产生之前那样的想法，还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把人抓来？
    现在他们既然把人家抓来了，那么自己自然就会没有前面的想法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在自我开脱这事上，余有丁已经快脱到极致了。
    影子将一份口供放到桌子上，对着余有丁说道：“人，我们已经审问过了，她也愿意把手中握着的名单交出来。这就是那份名单。”
    “这份名单我们已经请示过陛下了，所以余大人动手抓人就行。”
    余有丁的脸色瞬间就凝固了，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他再看向听琴姑娘的时候，眼睛都眯起来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把事做到这种程度。感激是不可能感激的，余有丁心里面现在憋屈得不行。
    余有丁终于确定了另外一件事——自己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工具人。
    他们没有在把听琴姑娘抓住的第一时间就交给自己。
    自己是这一次的钦差，应该掌握这件事所有的进度，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得到人贩，然后由自己来审问。
    结果他们把人抓住了，悄摸地审完了，再给自己送过来？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也不打算让自己再审一次了，而是要以他们审问的结果为准。自己能做的事就是带着手下按照名单去抓人。
    不过余有丁也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不要说眼前这个人，即便是陛下，也在后面盯着自己。
    伸手将名单拿了过来，快速看了一眼之后，余有丁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这个名单实在是太过于庞杂了，里面牵扯的官员也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真的动手的话，一定会导致整个江南官场的大地震。
    这也将是继洪武大案之后，最大的一次案子了。
    想到自己要主持这么一个案子、要杀这么多人，余有丁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如果这件事真的这样做的话，自己很可能就要名留青史了。
    当然了，肯定不会是好名字，到时候说不定就是酷吏。
    在这一刻，余有丁犹豫了。
    自己要不要去做？
    如果去做的话，下场只有一个，身背骂名，搞不好就会遗臭万年。
    那些读书人不会放过自己的。不但自己，自己的子孙后辈都会受到影响。
    那些读书人肯定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骂自己，到时候自己名声臭大街。他们才不会管什么事实真相。
    如果不去做的话，那就更麻烦了，因为皇帝在看着。
    一时之间，余有丁有些进退维谷。
    他居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一边的影子看着余有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也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睛坐着，静静地等着。
    影子对余有丁很是不满意，不过也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让余有丁来做，反弹会小很多，很多文官都会愿意帮忙。
    如果让东厂来做，肯定就没有这种效果。
    余有丁不愿意做，是因为他不想背负这个骂名。
    那些读书人不骂他是不可能的，人家屁股就在那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相。
    再说了，一件事对不同立场的人来说，那就是不同的。
    良久之后，见到余有丁还是不动，影子顿时就有些无奈的问道：“余大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就是在逼着他做，不准再回头。
    余有丁心里也明白，沉默了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名单拿了起来，随后说道：“没有问题，我会马上开始安排。”
    “如此，就最好不过了。”影子笑着点头说道。
    这一次，影子要做的事就是看着余有丁，不要让他回头、不要让他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如果这件事搞砸了，影子知道自己也会在陛下那边承受严重的处罚。
    风雅楼被破获，很多人都是人心惶惶，尤其是在南京城官场上的那些人物，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说海瑞的事让一些人胆战心惊，那么余有丁这一次就是让他们肝胆俱裂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想出什么办法，行动就开始了。
    这一次行动的规模要比上一次更大、动作也要更大，南京的各个衙门全都受到了调动和节制。
    从应天府到南京锦衣卫镇府司衙门、从刑部到大理寺，所有的衙门全都被调动了起来。
    名单被分发下去，人员被快速抓捕，分批分次的关进了各个衙门的大牢。
    进入了牢房之后，就是快速审问，然后继续缉拿抄家。
    所有的事情一气呵成，整个南京城都陷入了某种恐怖当中。
    南京城的市场瞬间一落千丈，所有秦淮河上的游船都不动了。连街上摆摊的人都少了。
    百姓都不出门，看着眼前这种情况，很多人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人心惶惶。
    皇宫大内。
    朱翊钧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陈矩的汇报。
    那边的案子不用自己操心，但是南京城里的其他事，自己是肯定要操心的。甚至不但要操心，还要亲自去管。
    “回禀陛下，现在百姓人心惶惶。有很多人在散布谣言，我们的人已经抓了两波，但是还有人在继续。”
    陈矩缓缓的说道：“有人在南京城里面挑动。”
    朱翊钧转头瞥了一眼陈矩，但是没有说话。
    意思却很明显，这种事难道要朕去查、要朕去抓人吗？
    陈矩连忙说道：“陛下放心，奴婢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这一次一定把他们所有人都抓到，而且会查出他们的幕后之人。”
    朱翊钧这才继续吃饭。
    “陛下，除此之外，南京城里现在有奸商开始囤货了，盐和粮食是最多的。现在市面上盐和粮食已经开始涨价了。”陈矩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翊钧闻言，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这种时候，自然会有人想要趁机捞一笔。
    不过对于朱翊钧来说，这种想要趁机捞一笔的人全都是蠢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想要把水搅浑的人。
    怎么样才能让南京乱起来？
    只能是从南京物资上下手。只要粮食飞涨、食盐飞涨，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就乱了。
    到时候，无论这些人想做什么，都能趁乱取利。
    南京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何况这么大一座城市，人口众多，物价可不是那么容易稳定下来的。
    南京物价飞涨，可能会带动整个江南的物价飞涨。到时候所有人跟风涨价，物价飞涨，整个江南都乱了。
    朱翊钧倒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东风镖局那边现在的货物还差多少？”
    “回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道：“到目前为止，还有小半数没有运过去。不过他们只要加班加点，再有五天就能差不多到位了。”
    闻言，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五天？怕是没那么容易，可不是所有人都想这批物资到货的。”
    “不过这一次，朕要看看谁会先跳出来！”


第五二四章 清理扬州
    南京城的抓人行动还在轰轰烈烈的继续，而且这场抓人行动很快就如同水花的涟漪一样从南京城向四周一圈圈扩散了出去。
    各处都在抓人，很多官员还在家中睡觉，穿着大裤衩子就被带走了。这边人被抓走了，那边就有新的官来接手。
    虽然朱翊钧想尽了办法来保证官场新旧接替的稳定性，可还是出了一些问题。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在很多地方出了各种不同的问题，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情报送到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很久没有这么忙碌过了，但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也知道这一次绝不能懈怠。
    南京的皇宫中，一座偏殿的门口都是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人，大殿里的人都忙碌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是朱翊钧建立起来的情报室。
    在这情报室里，各种各样的情报都会快速汇聚在这里，由各种专业的人士进行情报分析和筛选，然后送到朱翊钧的面前。
    “陛下，综合了三天的情报，我们总结出来的一个问题。”陈矩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我们新派去的人在地方上受到了很大的阻拦。”
    “下面的人不配和我们，基本都是阳奉阴违。”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出了乱子，粮食和食盐的价格都涨了起来，很多人都在囤积居奇。”
    闻言，朱翊钧冷笑了一声说道：“那边先不着急。东风镖局的物资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出问题了，”陈矩点了点头说道：“运输的过程当中出了问题，有的被堵在了路上；有的被人闹事；甚至有的被地方官府扣了，都有正当理由。但是看得出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这些人的手段很阴损，他们直接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闹起来之后很快就撤了。随后便有下一波人来继续，到现在为止，这些物资都没有顺利的运到。”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回陛下，现在很多地方的官员也闹腾了起来。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很多地方官员已经坐不住了，各种各样的奏疏涌进了内阁。”
    “甚至很多京城的官员也闹腾了起来，张阁老那边压力很大，据说有人已经去组织太学生和国子监的学子。如果这些人真的闹腾起来的话，京城那边肯定也会乱起来。”
    朱翊钧轻笑了一声说道：“还真是沸反盈天。”
    陈矩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已经有些出乎陈矩的预料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不必担心，这都是小场面而已。”
    这种情况，朱翊钧早就已经意识到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太担心的。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张诚在扬州那边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陈矩恭敬的答应道：“之前半个月他就送来了消息，只不过一直在等着这边。”
    “那就先从扬州开始。”朱翊钧笑着说道：“告诉张诚，让他在扬州动手抓人。先把那些大盐商，还有那些水路运输的大户全都抓起来，把他们的家先抄了，找一找粮食、食盐。”
    “他们囤积居奇，我们就把这些东西抛出去，稳定物价。如果有人敢阻拦，就一律抓起来！顺便查一查那些囤积居奇的人，把那些人也全都抓起来。”
    “潘季驯那边还缺劳动力，既然他们愿意送上门，那就从他们下手。”
    “是，陛下，奴婢明白！”陈矩连忙恭敬的答应道：“奴婢马上就去传旨给张诚，让他现在就动手。”
    略微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算了，不要让张诚动手了，让他配合了就行。你马上让余有丁传令给扬州知府，让扬州知府动手。”
    陈矩有一些迟疑，咬着牙说道：“陛下，如果扬州知府不听呢？”
    “那就让张诚从他开始抓人。”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何况以张诚的本事，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让一个扬州知府听话有那么难吗？”
    这件事，朱翊钧当然也考虑过，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些贪官污吏根本就没有什么骨气可言。你要是真的找上他们，他们很可能就会听话。
    这些贪官污吏为那些人卖命，是为了钱；可是如果让他们为了那些人卖命而把自己的命搭上，没有几个人愿意。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些贪官污吏投降的比谁都快。
    江南的水还是太凉了，跳下去受不了。
    扬州城，扬州镇守太监衙门。
    坐在屋子里，张诚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他来到扬州这个地方已经有些日子了，所有的事都已经准备完了，可朝廷那边还是没有下命令让自己抓人。
    对于这种行为，张诚很是无奈。他也向南京写过几次信，也向陛下秘密的请求过让自己动手。可回来的信都是一样的，让他继续等待。
    张诚也不知道自己要在等待什么。
    南京城的消息不断传过来，张诚听得都是胆战心惊。
    他终于明白了皇帝让自己在等什么，于是他安静地坐在这里等着。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三天又三天，
    三天又三天，
    都不知道等了多少个三天了。
    等到现在他都有一点麻木了，再等下去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
    扬州城是个好地方，张诚住的地方更是一个好地方。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拜会、给张诚送钱、送女人，反正是送什么的都有。可是他也不敢乱来，生怕有人在陛下面前告自己一下。
    到了今时今日，张诚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真的想回到京城、回到陛下的身边去。
    他现在心里面实在是慌得不行，毕竟陈矩在陛下的身边。
    当初自己在陛下身边，很没少说陈矩的坏话。虽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张诚担心陈矩也在陛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到时候要是有用的话，自己就完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太监突然跑了进来，直接来到张诚的面前，随后躬身说道：“公公，董大人来了。”
    即便是张诚身边的小太监，也不敢得罪董大宝。
    所有人都知道，董大宝是张诚手下的得力干将、是东厂里面的二号人物，在张公公面前说一无二，是张公公最看重的手下。
    小太监在提到董大宝的时候，态度都非常恭敬。
    听说等大宝来了，张诚连忙坐直了身子说道：“让他进来吧。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情况了？”
    张诚现在就希望董大宝给自己带来一点新的情况。
    这些日子，董大宝一直在到处查访、在到处找线索，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怎么样了。
    不过以张诚对董大宝的了解，如果没有什么消息，他是不会来的。
    很快，董大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张诚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参见公公。”
    “这就咱们两个人，不用客气。”张诚摆了摆手说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难道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咱家？”
    “南京城来信了。”董大宝笑着将一封信递到了张诚的面前。
    闻言，张诚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把信接了过来，快速地看了一遍之后，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他迟疑的看着董大宝说道：“这封信，你看过了吗？”
    董大宝摇摇摇头说道：“公公还没看，我怎么能看？”
    张诚把信递给董大宝说道：“那你现在看看吧。”
    看着张诚的态度，董大宝顿时一愣。
    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快速把信接过来看了一遍之后，董大宝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公公可是有些失望？”一边把信放好，董大宝一边问道。
    “怎么可能不失望？”张诚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结果抓人的事居然让扬州知府那个蠢货来做！”
    董大宝当然知道自己家的公公为什么这么不服气。
    原本的扬州知府被抓了，新任的扬州知府是一个非常刻板的人。用张公公的话来说，就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人。
    双方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两次碰撞下来都非常不快乐。
    现在的扬州知府对张诚非常不满意，张诚也对扬州知府非常不满意，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公公您就放心吧，这事能不能办成还两说。”董大宝在一边笑着说道：“扬州知府衙门里的人，可能他都还没有理顺。”
    闻言，张诚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
    新任的扬州知府和地方上的麻烦一直都是存在的。从知府上任之后，双方就一直在争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这一次南京来了这样的事交给扬州知府，他还真不一定能办得好。
    如果扬州知府把事办砸了，自己就能趁势把他的事接过来，关键是可以趁势把他踢出去。
    想到这里，张诚就笑了。


第五二五章 取代士绅系
    张诚决定怎么办之后，没有耽搁。皇帝的命令，张诚从来都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他第一时间就离开了镇守太监衙门，来到了扬州知府衙门。
    现任的扬州知府名叫杨大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只不过能在这个时候被调到扬州来，自然不是普通人。
    杨大奇的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让很多人诧异了。
    只不过很多人不知道，杨大奇其实很厉害。与现在官场上的很多官员不同，杨大奇是皇庄出身。
    在现在的大明皇庄出身，都已经快成为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标签了。
    皇庄出身，泛指从皇庄走出来的官员。其中大概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原本在皇庄任职，然后被调出来的官员；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小在皇庄大、在皇庄学校读书，然后考中进士的人。
    杨大齐就是前面那一种，在皇庄任职后来被调出来的。
    在皇庄当过官的人，对地方上的官员的不满非常浓厚。用他们的话来说，地方上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蠢货，什么都不懂。
    来到扬州之后，杨大奇就有这种感觉了。
    至于他跟张诚的矛盾，虽然杨大奇心里面明白张诚到这里来是皇帝的命令，原本两方应该精诚合作的，他对太监没有什么偏见。不过有些事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自从来到扬州之后，杨大奇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动作，基本每天都是在翻看各种各样的资料，没事的时候就跑出去到处找人聊天，有的时候还会和衙门里的那些老人聊天。
    这样一来，就让很多人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有当官的高冷感。可实际上，聪明的人都知道要躲远点。
    “老爷，张公公来了。”杨春风恭敬地走到杨大奇的面前。
    作为杨大奇的管家，他这一次是跟着一起来的。
    作为皇庄官员，被地方上的官员极力排斥。他们的特点非常鲜明，其中有一个特点让所有的官员厌恶，那就是他们从来都不使用师爷。
    用他们的话来说，刑名有刑名师爷，钱粮有钱谷师爷，平日里身边还要跟一个做事的师爷，那要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什么用？直接让师爷来当好不好？
    这样的言论在官场上自然就成了异类。
    可是在皇庄出身的官员来看，那些地方上的官员简直就是愚蠢的不行。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师爷来做，你也不怕被架空了？
    真到了有事的时候，你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何况如果什么事都交给手下人去做，那你干什么？
    不要吹嘘什么，只要学会用人就行了。你什么都不了解，你怎么制定政策？
    对于这种情况，皇庄出身的官员非常看不惯。
    很多大明朝的官员就喜欢把事交给手下去做，每天到处游山玩水，跟人家读书聚会、写诗作文。这当的是什么官？
    这些官员快飘到天上了，已经脱离了实际。我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君子之事，怎么能让俗物缠身呢？
    皇庄出身的官员不带着师爷，身边只有一个管家，杨春风就是杨大奇的管家。最早的时候，杨春风跟着杨大奇一起读书的书童。
    这也是皇庄里面非常有意思的一种制度。
    虽然皇庄里面百姓能过得好，但是也依旧有贫富差距，最早的贫富差距是因为田地。
    有的人家里有地，贡献出了地，占据了股份，自然就有分红了。
    有的人家里没地，只能租朝廷的地，那你家就没有分红。
    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的事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比如穷苦人家把孩子给富人家的孩子做书童。
    同样都是在皇庄里面读书，有的人能读得好，有的人读不好。读不好的人也总要找一条出路，就去给读好的人做书童。
    皇庄里的父母都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让孩子在皇庄里面种地，能有走出去的机会就要走出去。
    像杨春风这种情况就非常多，除了给当官的做书童、做管家以外，他们还会想办法跟着朝廷的商队去做生意。
    聚福商号、东风镖局，甚至是外务府都喜欢从各地的皇庄里招人手。
    在他们看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皇庄系和士绅系迟早有一场大对决。
    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民间，双方都快出现根本性的矛盾了。
    对于这种行为，朝廷上有很多人都表示了担心，甚至向皇帝提出了劝谏。
    但是皇帝对这种事根本就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一样，一副“我还没有亲政，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对此，很多官员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只有少数了解皇帝的官员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事，而是皇帝故意为之，就是想让双方斗。
    至于双方斗到什么程度，那就没有人知道了。这杆秤在皇帝的心里面，其他人是怎么揣摩都揣摩不到的。
    不过也有另外极少数的人明白，皇帝很可能会用皇庄系来取代官员系。
    只不过这部分明白人人数更少，在京城里面也是身处高位。他们即便猜出来了，也不敢把这话拿出来说，更不敢告诉其他人，只能是紧紧地压在心里面，然后想着自己该怎么做。
    这一次江南清洗官员，其实就是这一场争斗的大幕被拉开了。
    扬州知府杨大奇其实就处于这场争斗的漩涡当中。
    扬州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关键了，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扬州这边的动作，想看看杨大奇要做什么。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杨大奇到扬州之后什么都没干，每天就是在各种闲逛。
    甚至很多人对杨大奇进行了试探，在扬州知府衙门里搞了一些小动作，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杨大奇就仿佛没看见一样。
    有人对他不尊重，杨大奇也是笑哈哈的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他反而是跟张诚这位宫里面来的太监闹腾了一回。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的关系是真的不好。
    这就让很多人产生了疑惑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甚至连杨春风都有些不明白。按理说自己家的大人应该和那位张公公走到一起才对，两人得联手在扬州搞出一些大事才对。
    看了一眼杨春风，杨大奇站起身子说道：“那就去看看吧。”说完，就迈着步子向外走了出去。
    杨春风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子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前厅，张诚已经在坐在这里了。
    见到杨大奇之后，张诚轻笑着说道：“杨大人，近来过得可好啊？”
    语气飘忽，声调拉高，嘲讽之意十足。
    杨大奇也不在意，直接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随后轻笑着说道：“我的日子，当然过得好了。”
    “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到扬州这样的地方做过官，不得不说，扬州是个好地方。张公公，这扬州不论是吃的、风景还是人，都好。我这些天可是有些流连忘返了，不知张公公有没有这种感觉？”
    “人家说腰缠十万贯才能骑鹤下扬州，咱们这次到了扬州，可一定要好好的玩一玩、吃一吃，千万不能错过，不然的话就白来一场了！”
    看着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的杨大奇，张诚恨得牙都痒痒了，没好气的说道：“杨大人，咱家今天来不是和你说这些的，咱家有正事。”
    “是吗？”杨大奇一愣，随后坐起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公公请讲。”
    “南京那边的文书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吧？”张诚缓缓的说道：“宫里面的圣旨，咱家已经收到了。”
    “宫里面让咱家配合杨大人，咱家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不知道杨大人准备怎么做？”
    “原来是这件事。”
    杨大奇笑了笑，十分不在意的说道：“这件事好办，既然张公公愿意帮忙，那就更好办了。”
    张诚的脸上有了一丝迟疑。
    这个人能不能把这件事办好，张诚现在越来越担心了。
    他心里面不禁有了一些怀疑，不过还是不敢质疑皇帝的用人。
    “就先从扬州知府衙门开始吧。”杨大奇笑着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请公公帮我把人抓了，然后好好的审问一下。在这方面，东厂应该很擅长吧？”
    闻言，张诚目光凝重的看着杨大奇，随后说道：“你现在直接抓扬州知府衙门的人，你就不怕闹出乱子来吗？”
    “能有什么乱子？”杨大奇语气不屑的说道：“他们敢造反吗？”
    一句话就把张诚噎到了墙上去。
    张诚看着杨大奇，目光有些幽怨。
    你现在在外面这么说话，你家里人知道吗？
    什么人会上来就提造反的事？
    “只要他们不造反，就不是大事。”杨大奇笑着说道：“再说了，造反了又怎么样？造反了不正好请兵平叛？”
    “公公，我跟你说，我在武事上也非常擅长，这么多年，我熟读兵书战策，那也是……”
    “行了。”张诚直接摆手说道：“我们还是说抓人的事吧！”


第五二六章 从通判开始
    闻言，杨大奇一脸的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说道：“既然公公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说抓人的事吧。”
    张诚点了点头，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个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有些头大。看来以后再找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一边的董大宝看着两人的对话，目光有些诡异的看着杨大奇。
    比起张诚，董大宝想的要更多一些。
    在他看来，这位杨大人似乎是在装傻充愣，很可能就是做给自家公公看的，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董大宝有这样的想法，原因也很简单。扬州这是什么地方？
    扬州本来就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在现在这个时候，扬州的地位更是重中之重，朝廷怎么可能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过来？
    这可不是陛下和朝廷那些人会做的事。如果这个人不是个蠢人，那他现在做这些事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迷惑人？
    只是不知道是为了迷惑自家公公还是为了迷惑其他什么人。
    无论如何，对这个人一定要小心一些，不然会吃亏。
    杨大奇摆正了姿势，咳嗽了一声说道：“我手下没有什么人，这次抓人还要请张公公帮忙。想来张公公不会拒绝吧？”
    此时的杨大奇自然没有了刚刚的样子，一脸的严肃认真。
    张诚闻言，脸色有些怪异，一时之间似乎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点头说道：“当然，咱家一定会帮忙。”
    这个说法倒是没有什么，因为陛下让他帮忙。
    杨大奇见状，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简单了。张公公先派人把知府衙门围了，然后把知府衙门里的人先抓了。”
    张诚看着杨大奇，满脸的黑线。
    这件事你刚刚已经说过了，我手上还有你给我的名单。
    张诚迟疑了一下问道：“咱家问的是这件事如果做了的话，知府衙门不会出什么乱子吗？”
    “这个就不用公公操心了。”杨大奇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公公只要负责把人抓了，其他的事本官自然会处理好。”
    我就是嘴贱！
    张诚在心里面骂了一句。
    他站起身子转身看了一眼董大宝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你配合杨大人好好的做，咱家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完，张诚站起身径直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公公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让我给你看看吧。”一边的杨大奇站起身子，有些急切的拦在张诚面前说道：“不瞒公公说，我的医术也是很好的。”
    “这就不劳烦了。”张诚的脸色有些黑乎乎的，甩了甩手转身就走了。
    “我送张公公。”杨大奇心情大好，笑着在后面连忙殷勤的追了上去。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杨大奇转身走了回来，脸色又严肃认真了起来，对董大宝说道：“这件事交给你能行吗？”
    “杨大人放心，自然是没有问题。”董大宝笑着说道：“我这么多年也抓了不少人，还曾经跟着海大人在山东办公差。抓一些人、审问一些人，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就好了，你去办吧。”杨大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的说道：“把人抓了之后，告诉本官一声，本官去审问。”
    董大宝心里面冷哼了一声。
    果然是这么回事，他果然不会把审问的事交给自己。这些人，他还是要亲自过问。他就是想把自己这些人当成手下和打手。
    这件事要回去和公公好好的商量一下，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把事办了。
    等到人走了以后，杨大奇看了一眼身边的杨春风说道：“等一下你跟着去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及时回报。”
    杨春风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咱们和张公公闹得这么僵，合适吗？”
    杨大奇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想吗？可是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随心的？”
    “我也想着能和人都好好相处，都和光同尘。可是不行。你也知道皇庄是什么地方，那是当朝陈公公建立起来的。我们和张公公走的很近，你觉得这对陈公公来说合适吗？”
    “当然了，这只是一点，毕竟皇庄是陛下的。最关键的是不能授人以柄，现在外面的人说我们这些人勾结太监，他们把我们打成阉党。如果这一次我和张诚走得够近，那就更加会成为阉党了。”
    说到这里，杨大奇脸色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觉得陛下为什么要派张诚过来？”
    这也是杨大奇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在他看来，当今陛下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皇帝，可是在用太监这件事上还是有一些欠缺考虑了。
    比如这一次抓人的事，哪怕派锦衣卫来也好，为什么要派张诚过来？
    现在自己和张诚在这里，哪怕走得稍微近一些，也会被人说成是阉党。
    现在已经有人这么说了，如果真的被挑起文官和阉党的斗争，那就麻烦了。
    自己这些人的名声全都臭了，到了那个时候，想做什么事都做不成了，陛下的一番心血也就白费了。
    杨大奇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就看不明白呢？
    “可能陛下不相信别人吧？”一边的杨春风悠悠的说道。
    杨大奇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觉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当今陛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也不会觉得太监是值得相信的人。陛下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样的深意呢？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杨大奇摇了摇头，吩咐道：“你快去，不要耽误了时间，让他们乱来。”
    “是，大人。”杨春风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很快，董大宝就把人手调了过来，将知府衙门团团围住。
    随着知府衙门的大门被关了起来，整个扬州知府衙门一阵鸡飞狗跳。
    “你们干什么？”
    “你们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
    “我告诉你们，你们居然敢抓人！你们是什么人？”
    “你放开，我踹你信不信？”
    嘶吼的声音、挣扎的声音顿时就响了起来，整个知府衙门仿佛在这一刻都乱了起来。
    但是没有用，很快就被惨叫声掩盖了。
    董大宝的手下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乖乖听话的还好，凡是那些挣扎乱叫的全都被打了，有的连牙都被打掉了，整个人趴在地上。
    对于董大宝这些专业的人来说，抓人自然不会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很快，人全被押了起来，董大宝也第一时间把消息汇报给了杨大奇。
    杨大奇没有迟疑，穿上知府的官服就走了出来。
    大堂之上，董大宝的手下已经占据了两侧。
    杨大奇坐在了大堂上，一边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一边一只手拖着下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董大宝问道：“人都抓了？”
    “回大人，已经都抓了。”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带上来吧。”杨大奇语气随意的说道：“我看看先问问谁。”
    说完，翻了翻桌子上的名单，杨大奇说道：“就从通判开始吧。”
    董大宝点了点头，随后就吩咐手下带人。
    他也很想看看这位杨大人究竟要怎么做，毕竟他要审问的这位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尤其是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这位杨大人现在这么干，肯定是捅了马蜂窝。
    时间不长，一个官员就被带了上来了。
    他满脸的不满，一边挣扎一边质问道：“杨大奇，你要干什么？即便你是知府，你也没有权力直接抓我！”
    通判是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清瘦中年人，原本应该是一副儒雅的读书人的样子，可是现在身上的官服被扯烂了，脸色也狰狞了起来。
    杨大奇看了一眼对方，打了一个哈气说道：“周康泰，这个时候就不用再说这些事了吧？我既然对你动手了，自然就有动手的理由。”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面应该也清楚。到了今时今日，还说这些干什么？”杨大奇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所以我们就把事情做了也就是了，口舌之争就不必了。”
    一边说着，杨大奇一边翻拣着眼前的东西，随后说道：“你看我这里就有一个很好的处理，你勾结地方豪强密谋造反。为了阻止你造成更大的破坏，所以本官将你羁押了起来。”
    “接下来，本官会查抄你的家，然后在你的家里面搜出来你造反的文书，还有你造反准备的兵器。”
    杨大奇一脸淡然的在大堂之上侃侃而谈。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您这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的本事是不错，可是您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周康泰闻言，都气笑了。
    他指着杨大奇怒声说道：“你居然敢如此诬陷我！”
    “我怎么是诬陷你呢？”杨大奇一脸好奇的说道：“你家本就有造反文书和私藏兵器。而且你看看，告密的是你的管家。”


第五二七章 极限一换一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杨大奇转头问董大宝，“他们家的管家呢？把他们家的管家带上来和他对峙。”
    闻言，董大宝一脸的懵。
    我怎么知道他们家管家在哪里？
    难道不应该你知道他们家管家在那里吗？
    你是接到了管家的密报之后才来抓人的，这才是应该正常的流程吧？
    不过董大宝大概也猜到了杨大奇的想法。大家都是同行，谁都不用说谁。
    董大宝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大人，管家还没抓呢。估计应该还在他家。”
    “那你赶快去把人抓了。”杨大奇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很是随意。
    这一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一脸阴沉的周康泰。
    他指着杨大奇愤怒的怒斥道：“我的管家明明没有密报我，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就是在诬陷我！”
    “你可不要胡说！”杨大奇一脸认真的说道：“明明就是你的管家告的密。你不信，等一下把你的管家抓来问一问就知道了，到时候我让他当场和你对质。”
    说着，杨大奇又转头对董大宝说道：“马上派你的人去他们家，把他的管家抓了。算了，顺便把他们家也抄了吧，把所有人都抓了。”
    “你敢！”周康泰怒声喊道。
    “我为什么不敢？”杨大奇摊了摊手说道：“你看到他们了吗？都是东厂的人，抄你家的事让他们去做，你放心，他们做得干净利落。”
    周康泰咬牙切齿的看着杨大奇，怒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看你这话说的，”杨大奇笑着说道：“好像我有什么私心一样。我是那种有私心的官员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百姓、为了苍生、为了大明！”
    “像你这种官员，居然勾结本地的士绅意图造反。你这种反贼，本官忠于大明怎么可能不严厉的惩治你？周康泰，不要在这里言辞狡辩了，最好快点承认你的罪行！”
    闻言，周康泰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
    我承认你大爷！
    这我要是承认了，我就完了！
    这种罪名是胡乱认的吗？
    这要是认下来的话，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沉吟了片刻，周康泰说道：“这些天你都是装的。”
    自从杨大奇到了扬州之后，所有人都对他进行过很多次的试探、使用过非常多的方法，杨大奇基本都认同。
    很多人都觉得杨大奇是一个很怂的、来混日子的官员，这让很多人放松了警惕。
    甚至还有人提议给他送些钱，把他拉了下来，就像上一任知府一样。
    这样一来，大家的日子就都好过了。如果真出了事的话，还有人顶雷，就像上一任知府一样。
    可谁也没有想到，杨大奇居然突然搞出了这么一件事。
    周康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这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沉默了片刻，周康泰缓缓的说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杨大奇这次彻底把脸沉了下来，再也没有了笑容。他盯着周康泰说道：“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这样的跟我说话？是觉得我在求你吗？”
    说完，杨大奇恶狠狠的说道：“周康泰，你以为你是谁？”
    杨大奇随后收敛了表情，缓缓的坐在椅子上轻声说道：“来人，去把他的家抄了。”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对着外面挥了挥手。
    对董大宝来说，抄家这种事已经不用他亲自去做了，手下的人可以完成的非常好。
    他这一次过来还带了不少人兵，抄起家来也没什么太大难度。
    周康泰咬牙切齿地看着一群东厂番子浩浩荡荡的离开，转头面目狰狞的对杨大奇怒声呵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杨大奇摇了摇头，冷笑的看着周康泰。
    杨大奇一动不动，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被抄家的又不是他，着什么急？
    周康泰的脸色不断变化，似乎在经历着什么剧烈的思考，最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大人，请他们住手！”
    看到这一幕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董大宝的脸色也松快了下来。
    他真的担心两人就这么僵持下去，这个周康泰真的像疯子一样硬顶着不放。
    董大宝有这种担心，杨大奇却一点都不担心。
    整个知府衙门里面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官员，他就不相信了，所有人都能拿身家性命顶上去。
    如果真的有人拿身家性命顶上去的话，那么自己愿意给他们陪葬。自己一个人换了所有衙门里面的人，这就叫极限一换一。
    可事实是，自己猜的没有错，眼前这个人就顶不住了。
    杨大奇笑着说道：“本官不是那种浪费口舌的人，本官也不会逼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你说说吧，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周康泰脸色灰暗，目光阴冷，撑着地面的双手此刻紧握成了双拳，随后，他的身体就松懈了下来。
    他明白自己现在根本不是眼前这个杨大奇的对手，这该死的家伙根本就不讲道理！
    杨大奇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一听也就算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周康泰直接说道：“下官有罪，下官罪大恶极！知府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心服口服！”
    杨大奇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行吧，继续写，把你的罪名全都写下来，然后咱们再看看怎么处理罚你。你看看现在多好，商量着来吧。”
    “多谢大人！”周康泰点头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就向隔壁房间走了过去。
    那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就等着他过去写东西了。
    董大宝看到这一幕，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这家还抄不抄了？”
    “抄啊，为什么不抄？”杨大奇有些古怪的看着董大宝说道：“难道你想让本官收回成命吗？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本官自幼就是读圣贤书长大，深知什么叫信。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官，都不可以言而无信。本官既然说抄他的家，那就一定要抄他的家！”
    “不过这样吧，看在他认罪态度还算好的份上，家人就先不抓了，把他家的人全都在宅子里就地看管。”
    “对了，你叮嘱你手下的人，可不要动了人家的女眷。如果动了人家的女眷的话，我绝对会到陛下那里告你。”
    告我？
    董大宝冷笑了一声，才不信。
    眼前这个杨大人看起来浑不吝，但是做事非常有章法，什么事都在他的计划当中。如果自己这边真的犯了这样的错误的话，下场肯定很惨。
    自己想要和这位杨大人斗，显然不够资格。
    看得出来，这位摆明了就是皇帝的宠臣。皇帝让他跑到这里来，根本就不是做什么扬州知府的，而是来收拾扬州这帮人的。
    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得罪他，实属不智。
    再说了，欺负犯官家属这种事如果报出去的话，那就是一个大雷。到时候无数人都会找上自己，自己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落到这种程度。这种行为绝对是官场上严厉杜绝的。
    董大宝直接站起了身子，面容严肃的说道：“杨大人你放心，这种事我的手下绝对不会做的。”
    “如果真的有人做了这种事，我直接把他弄死，绝对不用大人操心。我们东厂的家法还是很严厉的。”
    杨大奇点了点头，忽然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问道：“董大人，你们东厂的家法会不会阉人？”
    闻言，董大宝一头的黑线，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杨大人，您还是办正事吧。”
    杨大奇一脸的失望，没有得到董大宝的答案，他很不满意，不过还是说道：“继续带犯人。我看看这次带谁比较好？”
    “这样吧，把牢房的人挨个带过来。”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就直接去外面找人了。
    很快，人就从外面被带了进来，直接被扔到了大堂之上。
    杨大奇看着眼前的人，直接说道：“周康泰向本官告密，说你们这些人在扬州密谋造反。”
    “对于你，本官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你来吧，把你们造反的事交代一下，然后我也去你们家抄家抓人，咱们这件事就这样了。”
    “大人，我没有啊！”跪在地上的人连忙大声说道：“我没有造反，他周康泰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你不要诬陷周大人！”杨大奇愤怒的说道：“周大人在得知你们要造反之后，第一时间就密报给了我，这是忠于大明的官员，你们这些反贼居然还敢污蔑周大人，简直罪大恶极！”
    下面的人一听这话，浑身一哆嗦，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着恨意和一丝的犹豫，抱着最后一点点的希望，牙关上下打颤的问道：“大人，你说的话是真的？”
    “瞧你这话说的，本官是什么身份，还用骗你？”杨大奇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言之凿凿的说道：“不然为什么本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所有人都抓了？”


第五二八章 抄家灭族近在眼前
    杨大奇的话让很多人心里面都有些古怪。
    你撒没撒谎，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吗？
    刚刚你就这么干了，现在您又来这一套？
    不过大家除了悄悄在心里感叹之外，就是畏惧。
    一个有权力没有底线的官员，到什么地方都让人害怕。尤其是杨大奇表现出来的这种肆无忌惮就更让人畏惧了。
    这样的官员，如果有什么事落入了他手里的话，那真的就麻烦了。
    一时之间，连东厂的人都有些害怕杨大奇，明白自己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最好不要得罪这个杨大人。
    下面的那个人更是吓了一跳，没有想到杨大奇居然如此的肆无忌惮。
    他抬起头强自镇定的说道：“杨大人，你这么干就不怕朝廷治罪吗？”
    闻言，杨大奇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有罪的是你们，我怎么会有罪呢？”
    “本官可是破获了你们这些意图谋反作乱的逆党，要说功劳，本官是有的；若说罪名，本官肯定没有。”
    “你想告本官一状吗？告诉你，你没这个机会了。看看周围这些人，看看周围这些人，你都认识吗？你不会以为他们都是扬州府衙门的人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你的熟人，你难道都没有什么猜想吗？我告诉你，抓你们的那些人全都是东厂的人，他们都是东厂张诚张公公的人。就你们还想告我啊？我告诉你，这事一出来，就被他们送进宫了。你说皇帝是相信东厂、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这样的逆党？”
    下面的人表情都狰狞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杨大奇，耿着脖子大声喊道：“杨大奇，你如此道行逆施、勾结阉党，你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杨大奇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喊那些没用的有什么用？真真是不知所谓！再说了，这些事你能怪我吗？”
    “举报你们的又不是本官，而是周康泰。本官只不过是执行本官的职责而已。”说完，杨大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就说，你说不说吧！”
    “你要是不说的话，也省事，我直接把你用刑打死在这里，然后去你家抄家，到时候就说你畏罪自杀。”
    你也太他妈黑了！
    周围的人都打了一个哆嗦。
    下面的那个人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咬牙切齿的说道：“大人，我没有造反！我没有谋逆！是周康泰在诬陷我！”
    他当然不知道周康泰说了什么，而且也不相信周康泰说了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眼前这位杨大人有办法让周康泰这么说。那就很简单了，周康泰肯定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姓杨的手里。
    姓杨的大张旗鼓地抓人之后，就开始收拾自己这些人了。
    这人果断的说道：“下官知道周康泰的秘密，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大人，甚至知道扬州城里的哪些人勾结。下官愿意检举，下官愿意立功！请大人不要抄下官的家！”
    闻言，杨大人脸色一沉，冷喝了一声，“你也有资格跟本官谈条件，不过有一件事本官还是要考虑的。”
    “你愿意说那就说，去到里面写下来。在你写完之前，本官不会查找你的家。如果你写的东西能让本官满意的话，那本官就不抄你的家；否则的话，抄家灭族近在眼前。”
    “下官明白！”下面的人语气恭敬的说道。
    人被带走了之后，杨大奇又打了一个哈欠，随后说道：“行了，咱们提审下一个。”
    “是，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又去带人了。
    董大宝跟随过很多审案的官员，其中最特征明显的就是海瑞和眼前的这位杨大奇。
    不过两人完全就不是一个风格。海瑞是以正，这位杨大人以邪，这两人要走到一块，可有意思了。
    案子还在审问，一件一件的没有停歇。
    所有人都在打探扬州知府衙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任何的消息。
    整个知府衙门直接就关上了，大门被封锁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扬州城里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想着趁机干点什么。只不过他们还没动手，扬州城就被封城了。
    巡检衙门的士卒在街上巡逻，城头上早就换上了南京来的卫兵。
    整个扬州城压气氛压抑的可怕，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所有扬州的大户都知道，扬州怕是要出事了。
    关键是南京的事一直都有消息传到扬州这里来，南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扬州大户也都知道的大差不差。
    这一次南京那边抓了那么多官、清洗的那么严重，扬州肯定也跑不了。
    很多有先见之明的人都知道，毕竟扬州原来的扬州知府和镇守太监都被抓了，如果说不牵连其他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个时候动手，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有些晚了。
    扬州城中，某一处庄园。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着手中的信纸，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说道：“南京城刚送来的消息，老三被抓了。”
    屋子里面坐了七八个人，听到这消息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谁动了手？”下面有人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老三救回来！”
    显然，前面那一句才是关键，后面这一句只是补充。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想要把老三救回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紧接着有人问道：“是因为什么被抓的？”
    坐在主座上的人是一位老者，正是汪家这一代的家主汪福光。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了，但是精神依旧矍铄。
    汪福光目光炯炯的扫向在场的所有人，不动声色的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这些人在想什么，汪福光心里面一清二楚。
    沉吟了片刻，汪福光缓缓的说道：“这一次老三被抓，是因为风雅楼的事。文雅楼里面查出了名单，所有的官员都被牵连了。”
    闻言，不少人站起来身子，满脸不敢置信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遭了啊！”也有人脸色灰败大声的说道。
    在场的人心里面都很明白，都知道这一次的事意味着什么。
    风雅楼这一次塌陷，代表着很多秘密都藏不住了。他们干的那些事基本已经被朝廷知道了。
    他们腐蚀的那些官员也被张诚抓起来了，那就代表他们这么多年所有的人力、财力全都白费了。
    这还不是损失最大的。
    这些官员即便损失了，也有办法以后弥补回来。无非就是花一些钱，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这边现在被皇帝盯上了，这么干对皇帝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一次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一时之间，愁云惨淡，大家互相看着，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很多人都有些想不太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诸位，”汪福光这个时候说道：“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这一次要共度时艰，希望大家能够同心戮力。”
    下面的人听了这话之后，全都一起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对，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同心协力！”
    似乎对大家的态度很满意，汪福光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现在还有一件事，”旁边有一个人忽然说道：“扬州城今天早上突然封了衙门，到现在都没有开门。城也被封了，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不知道谁有门路，能从衙门里打探出消息来？”
    说话的也是一个老者，但是与汪福光不同，他面容清瘦，身上穿着读书人的袍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回家养老的官员。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一次的消息很可能和我们有关系。如果我们现在不做应对的话，恐怕到时候就晚了。”
    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又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汪福光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老者，眉毛却是一动。
    如果说汪福光最不放心什么人，那就是眼前这个江才了。
    江才不但有头脑，而且老奸巨猾，最关键的是他们家出了一个好儿子。
    他的儿子江珍，现在深得张居正的信任，官位非常高。而且大家都相信他的儿子现在年富力强，过几年之后肯定能进到中枢之中去。不说其他的，至少也是一个六部尚书。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才在自己这伙人当中的地位急剧上升，再过些年都有可能会挑战自己的地位。
    原本汪福光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这种事本就正常，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把龙头的位置让出来，这也没有什么大不的。大家抱团取暖，江才也不会拿自己家怎么样。
    可现在汪福光心里面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原本没有风浪的时候，大家在一条船上行进。可是现在风浪袭来，一条船要翻了。
    有的人想着保着这条船继续航行，有的人就想着跳船，甚至有的人在跳船之前还想从船上把好东西搬走。


第五二九章 捆绑利益体
    只不过汪福光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没有心力去找他们的麻烦，就没有办法和他们翻脸，反而要想尽办法和这些人团结一心。
    因为现在自己是龙头，所有的麻烦都朝着自己家来了。三儿子已经被抓了，如果接下来还有自己家的人还被抓，这件事就麻烦了。
    现在朝廷打压的是自己，自己又拿这些人不太好办，如何能让这些人和自己站在一起呢？
    汪福光的心里面很明白，也很清楚想让一群人和自己站在一起无非就是两种条件，一种是利益捆绑，就像大家以前做的那样；另外一种就是面对同样的危机。
    前面的一种在这以后恐怕行不通了，自己家实力会被打压得很厉害，而且皇帝手里面握着很大的利益可以拉拢这些人。靠利益不行，那就只能靠共同的敌人。
    沉吟了片刻之后，汪福光和蔼可亲的笑着说道：“江老先生这件事说得对，我们一定要查清楚扬州知府衙门出了什么事。此事，就交给江老先生来做了。”
    “江老先生在我们当中德高望重，在扬州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对扬州城上上下下都很熟悉。扬州城的事情交给江老先生来主持，我很放心。”
    一边的江才顿时眼睛微眯，从始至终都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汪光福。
    如果这个汪福光真的是没有什么本事、让人小瞧的人，也走不到今日这个位置。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就已经把自己抬了好几次，最开始的时候说把扬州知府衙门的事让给自己去查，这是一个办事的差事。随后就把自己抬成了主持这件事的人，那就是主持办事的人了。最后把扬州城的事全都委托给了自己，这是要把扬州这一烂摊子扔给自己。
    连续三次抬了自己的地位，江才可不觉得这个老家伙有这么好心。
    要知道，这个汪福光从开始就一直在提防着自己，现在骤然把自己抬起来，这肯定是要坑自己。
    江才捋着胡子，同样笑得很是亲切，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这就不妥当了，有你在，我怎么能来主持事务？何况这次的事这么严重，没有你在，我们不放心。”这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真心实意。
    周围其他的人也跟着点了点头，脸上都表露出了“正是如此、舍你其谁”的样子。
    汪福光心中明白，这些人就是怕自己把摊子扔给他们，说白了就是关键时候有人顶缸。他们想让自己留下来给他们顶缸，不能让自己跑了。
    想到这里，汪福光的心里面就有些无奈。
    这事还没开始，这些人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如果真的开始的话，他们肯定会把自己扔下船。
    汪福光心里面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把他们绑在一起。
    看了一眼江才，汪福光笑着说道：“江老先生缪赞了。也实不相瞒，这次的事情起因就是在南京，我也想主持扬州的事，但是我脱不开身。这一次我要去一趟南京，把南京那边事情料理清楚，扬州这里实在是有些顾不上了。”
    “但是扬州这边的事又非常重要，不能没有人主持。江老先生德高望重，这件事只能交给江老先生来做。有在座诸位的配合，再有江老先生主持，我相信扬州的事一定没有问题。江老先生尽管放手去做，我们汪家，我会吩咐下去，一定会尽力配合。只要能度过这一次的危难，我相信我们会走向更远大的前程！”
    江才脸色一黑，发现自己又被姓汪的算计了。
    显然刚刚那些话，姓汪的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的，就是要把自己埋进去。最关键的是，他不想让自己去南京捣乱，他要亲自去南京。
    江才可不觉得汪福光去南京真的是去办事。如果他去了南京，对自己家没什么好处。
    沉吟片刻，江才笑着点着头，眯着眼睛说道：“如此，我就勉力为之吧。”
    汪福光笑着说道：“那就有劳江老先生了。”
    “那行，我也不耽搁了，我马上去安排人去打探消息。具体怎么做，等我打探到消息回来再说。”江才站起身子一脸严肃的说道。
    一边的汪福光笑着说道：“如此再好不过。我要马上安排，等一下就想办法起身，南京那边的事情处理就交给我吧。”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一脸的严肃认真。
    大家在屋子里面容严肃，全都是共度时艰的表情。等到出了房间之后各自散去，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江才脸色一黑，有些愤恨的说道：“老家伙，你就坑我！”
    另一条街上的马车中，汪福光的脸色也黑了。现在大家离心离德，不能再拖了，自己要马上去南京城，不然这样下去的话就麻烦了。
    当然了，自己去南京城不是解决麻烦的，而是要让朝廷知道，自己这些人就是抱成一团的。如果江南要收拾的话，就要收拾自己这些人。
    说白了，自己就是去拉仇恨的，自己要把所有的人都捆绑在一起再扔出去。
    回到家之后，江才第一时间把管家叫来了，问道：“老二在哪儿？”
    “回老爷，二少爷去接小少爷了，现在人已经到了南京。”管家连忙恭敬的说道。
    二少爷自然就是江才的二儿子，江珍的弟弟；小少爷就是江珍的儿子江少卿。
    上一次朱翊钧去山东的时候，曾经在城门口见过这个江少卿，当时还叫人去查过他。
    闻言，江才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说道：“你派人去把少卿接回来，同时告诉老二，让他去南京城里面找门路。他之前不一直说他有很多门路吗？这次让他找人。”
    “老爷，找谁？”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把自己家的小少爷接回来，这件事管家能明白，毕竟小少爷年纪小，很容易惹出事来；而且他父亲的身份特殊，不能在南京城继续呆下去了。
    “要能和宫里面说得上话的，最好能让我们见到陛下。”江才沉着脸说道：“即便不能和陛下说上话，也要是陛下身边的人。”
    听了这话之后，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难度有些大了吧？
    不过他还是低着头说道：“是，老爷。我马上传信给二少爷。”
    事到如今，管家也明白这件事难度虽然大，可是老爷依旧让二少爷去做，那么就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等到管家退出去以后，江才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一次的事，明眼人都知道就是皇帝在南京搞出来的。汪家得罪了皇帝，现在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下水。
    自己不可能跟着他一起下水，自己这么多年才走到眼前这个地步，怎么可能给别人陪葬？
    自己家现在正是上升最好的时间，儿子现在是布政使，下一步就是巡抚，深得张居正的信任、前途无量。等到将来有一天，儿子坐到京城六部尚书的位置上，那自己家就会煊赫一时，取代汪家的地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汪家的事断了自己家的传承，这是绝对不能干的！
    江才这一次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
    扬州衙门的事就更简单了，打听扬州衙门的事干嘛？为什么要打听？
    我才不打听呢！
    还用打听吗？
    扬州衙门出了什么事，难道还猜不到吗？
    自从那个杨大奇到了扬州之后，江才心里面就明白了，这扬州城肯定是要被清洗掉了。
    上一次的扬州知府和扬州镇守太监相互勾结，相互勾结也就罢了，还让皇帝抓住了。
    对于皇帝来说，地方太监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你们把皇帝当成什么了？你以为你们两个找了地方上吊就能让皇帝放心了？
    别开玩笑了，皇帝不把这个地方洗一遍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那些扬州知府衙门的蠢货居然还去挑衅杨大奇，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帮人现在就已经被杨大齐抓起来了。等到杨大奇清理完了知府衙门之后，可能就是扬州城的其他人了。
    如果在这之前还不能在南京那边找到门路的话，搞不好自己家就先完蛋了。
    不过江才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底气的，来自于大儿子。再说了，天塌了有高个的汪家顶着，自己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
    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之后，江才的眼睛骤然就亮了。
    这一次看起来是危机重重，大家随时可能会完蛋。可是对于自己家来说，这没准还真的是一个机会。
    如果这一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自己家不但能更进一步，甚至能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
    想到这里，想不兴奋都难！
    江才站起身子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缓缓的说道：“不行，不能全都靠老二，还要想想别的办法。”
    要不干脆自己也去一趟南京算了？
    自己离开之后，正好还能躲开扬州城的乱局，到时候扬州的事也找不到自己身上来。
    越想，江才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第五三零章 新的代理人
    南京城，皇宫中。
    朱翊钧看了一眼手里面的奏报，随后就轻轻地放到了一边，转头看着陈矩说道：“扬州那边的事做得不错，让他们继续做。”
    “是，陛下。”陈矩答应道。
    “对了，”朱翊钧又摆了摆手说道：“让你的人注意点，如果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咱们。扬州那些人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不能闹出乱子。”
    “奴婢明白。”陈矩点头答应道。
    与此同时，南京城里的潇湘苑。
    看着眼前来报信的这个人，江才的二儿子江河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父亲让我办的事我也明白了，你现在要赶回去。我要给父亲写一封信，你回去之后第一时间交给父亲。”
    “明白。”手下连忙点头答应道，
    江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快速写了一封信，然后递给了手下，让他带回扬州交给父亲。
    等到手下走了之后，江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扭着腰肢，脚步轻盈的走到了江河的身边，轻轻的说道：“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愁眉不展，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这个女人年纪不是很大，穿着有些清雅，杏仁般的眼睛泛动着盈盈波光，脸上充满着关切之情，让人很是留恋。
    江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轻笑着说道：“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但还是有办法的，相信很快就能解决。”
    女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讳莫如深。
    事实上，这些话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有无数的人在这个地方说过了，但是基本没有哪个人能渡过难关。
    这些人说完这话没两天，就被抓起来了。
    眼前这个江家公子难道也要进去了吗？
    想到这里，女人不仅有些厌烦。这些天，她好多的恩客都没了踪影。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这生意没法干了。
    自己这么多年费尽心力，笼络了一批富贵的公子哥捧着自己。结果现在还什么都没干，人都被抓进去了。
    想到这里，女人也不仅有一些凄苦。
    看着女人哀戚的模样，一双眼里充盈着即将滚落的泪水，江河笑着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一次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过两天我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包你几天。”
    女人闻言，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扬起头笑得甜美，柔声说道：“还是江公子你好。”
    虽然脸上带着期待，可是女人的心里面却平静如水。
    这段时间南京城被抓了多少高官、多少有钱人？
    江河又陪着女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站起了身子。
    “今天晚上不能留宿了，我还是快点把事办完，过两天再来找你。”一边说着，江河拿出一锭大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之后，女人走到了桌子旁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银锭，轻轻地拿了起来伸手掂了掂，随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拿这么大的银子了。”
    出了潇湘苑之后，江河很快就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江河的脸色已经严肃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刚刚的轻松。
    江河对那个女人说了谎，这次的事也没有那么轻松。父亲已经把扬州城的事和自己说了，现在父亲需要有人能把消息递到宫里面去。可是自己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家有谁有能力做到这种事？
    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大哥。
    可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父亲是绝对不会把大哥牵连进来的。
    江河也明白，绝对不能这么做。一旦家里面有什么事没有办法转圜的时候，还有大哥在。哪怕将来被抄了家，大哥也会被留在外面。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自己的家眷还是其他的什么人，还都需要大哥来保全。
    那么除了大哥这条路以外，就要走其他的路了。
    在这样的时候，想要联系上宫里可没有那么容易，搞不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江河也是一阵阵头大。
    南京城这些日子抓了不少人，他的人脉也损失了不少。
    再加上情况特殊，在这个时候想找人帮忙，很多人一听就躲，根本就不想牵连进去。即便你给了人家再多的好处，人家也不愿意。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江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年轻人行不行？
    迟疑了片刻之后，江河咬了咬牙说道：“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出了街口，上了马车，江河直接吩咐道：“去东风镖局。”
    “是，少爷。”车夫答应了一声，轻轻地挥动着马鞭。
    车子压着石板路，咕噜噜的就离开了巷子，很快就来到了南京城中的一座大建筑面前。
    这座大建筑在南京城当中显得十分宏大，看起来建了没多少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在南京城当中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
    一个大牌子挂在上面，上书四个大字：
    东风镖局。
    沉吟了片刻之后，江河舒了一口气，迈步向里面走了进去。
    只不过进去转了一圈之后，他又从里面走了回来。
    仆人连忙迎了上去，有些迟疑的说道：“少爷，我们……”
    “回去。”江河脸上有一些不太好看。
    江河刚刚到里面去找的人，就是东风镖局的少东家。
    这是他最近刚刚认识的一个人，这位少东家不但为人豪爽，而且非常有能力。对于江河来说，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
    东风镖局的背景是个人都知道，如果这位少东家愿意帮自己一把的话，或者拉一拉关系，那么这一次的事或许就没有那么难办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找上门来了，人居然不在！
    虽然镖局的人说会马上通知少东家，等到少东家得到了消息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复。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托词？
    江河有些等不及了。
    现在扬州是个什么情况，他的心里面非常清楚。如果再不尽快把事摆平的话，自己家很可能就要和汪家一起陪葬。
    皇宫大内。
    陈矩小心翼翼的来到朱翊钧的面前。
    瞥了陈矩一眼，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茶汤喝了一口，随后拿过帕子擦了擦嘴放到了一边，这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东风镖局那边刚刚送了消息过来，江河到了东风镖局，想要见陛下。”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随后脸上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一次的事已经做到了一半，那么后一半也要开始布局了。
    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打掉徽商，只是想打掉徽商之中那些图谋不轨的、那些玩命捞钱的、那些寄生在国家身上吸血的。
    当然了，自己也要寻找一个新的代理人。
    皇商这个身份，朱翊钧早就决定要给出去了。
    以后大明朝的经济体制就是国有经济为主、私有经济为辅。
    所谓的国有经济体制，就是自己建立的皇庄、东风镖局等等一系列国有资产。
    而私有经济，就是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自己会将一些配套产业或者细枝末节的产业下放给普通的商人来做，比如食盐、铁和一些比较关键的物资生意。
    但是这些商人必须要拿到皇商的资质才可以。没有皇商的资质的商人是绝对不能做这些生意的。
    这样的制度有利于统一管理、有利于调配资源、有利于集中事情办大事，对于封建皇帝加强集权有着非常多的好处。
    当然了，小商人做的小生意，朱翊钧不会去管。
    肃清商业环境、整肃商业力量，同时把所有的商人拧成一股绳，为了将来做准备。这才是朱翊钧想要做的一件非常非常大的事。
    杀人抄家从来都不是目的，不过是手段。
    也是抱着这个目的，朱翊钧才接触了江家。原本是想接触江少卿，没想到江河跳了出来，于是朱翊钧就接触了他。
    现在江河想要见自己，这摆明是坐不住了。
    “看来扬州那边的事做得很好啊！”朱翊钧笑着说道：“既然他要见我，那就见吧。毕竟像我这种急公好义的人，还是很愿意帮助人的。”
    一边说着，朱翊钧一边拍手对陈矩道：“你让他们安排一个地方，时间就定在明天。”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朱翊钧也不会觉得明天去见人会太快，自己的人设就是如此。否则的话，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江河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就起来了。
    吃了饭，收拾了一番之后，朱翊钧便向外走了出去。
    没有想到的是，朱翊钧到东风镖局的时候，江河已经到了。
    “江兄。”朱翊钧笑着拱手说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白兄，快坐。”江河笑着说道：“我约了白兄，怎么能晚到呢？这次我带了一些好茶叶，白兄一定要好好的尝一下。”
    “还有这等好事？”朱翊钧笑着说道：“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说完，就坐在了旁边，兴奋的等着。


第五三一章 皇商
    很快一个美貌的姑娘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悠扬的琴声也响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快速退了出去。
    姑娘将茶叶置于紫砂壶中，缓缓地将泥炉上的烹煮的沸水注入茶壶中，在一瞬间，若有若无的茶香溢了出来，伴随着琴音在屋中缭绕。
    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姑娘泡好了茶，将茶水端于朱翊钧二人面前，便娉娉婷婷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面就只剩下江河和朱翊钧，还有在旁边站着的陈矩。
    这一幕有点比较尴尬。
    我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你搞这个？
    江河下意识的看向陈矩，对着他笑了笑，你该撤了。
    陈矩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个眼色？
    事实上，他一早就明白，可是他不能走。皇帝不让他走人，他绝对不会走。至于其他人如何想法，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转过头对着江河笑了笑，陈矩一脸的不在意。
    江河尴尬的看向朱翊钧，意思很明显，你说一说你这个人吧，让他走吧，我有大事和你说。
    朱翊钧不在意的笑着说道：“看来今天这茶不能白喝。”
    “白兄，”江河无奈的苦笑着说道：“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说说吧。”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笑着说道：“能让江兄如此慎重，看来不是一件小事，我洗耳恭听。”
    江河没有说话，又转头看了一眼陈矩。
    “放心吧，家里的老人，不会乱说话的。”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
    闻言，江河虽然还有一些迟疑，不过见到朱翊钧的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这一次找白兄来，是想求白兄一件事。最近江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各地的盐商日子都不好过。我父亲明白朝廷整肃江南、整肃官场的决心。”
    “江南的盐商有很多也做不法的事，我父亲平常也是义愤填膺，只不过奈何本小利微，跟那些人无法抗衡。这一次皇帝亲自驾临南京，在江南展开了大整肃，我父亲也希望能帮帮忙。只不过求告无门，所以想问问白兄有没有门路？”
    “我记得贵兄长好像是一方大员吧？”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
    “我也不瞒着白兄，想必白兄也能理解，我们家的事，家兄是不参与的。”江河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家在这方面又实在没有什么门路。”
    “理解，理解。”朱翊钧笑着说道：“那说说吧，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请白兄牵个线，看看能不能在宫里面找个靠山，”江河缓缓的说道：“最好能通到天上去。”
    听了这话之后，朱翊钧顿时就笑了。
    良久之后，朱翊钧才说道：“明白了，看来江兄没少听说我们家的事，打定主意是想像我们家一样对不对？”
    闻言，江河的脸上有一些尴尬，随后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只是事不可为，我也没有办法，所以要请白兄多多帮忙。白兄放心，这一次绝对不让白兄白帮忙，该有白兄的那一份好处，绝对不会少。”
    朱翊钧也没有动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说的好处不会少的是什么好处？
    江河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实在是没准备好什么好处，父亲没有跟他说。江河也发现了，如果这件事只是单纯的送一些银钱的话，好像不太可能成功。
    江河想了想，一咬牙说道：“白兄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只要我们家能做到，那我们家就一定去做。”
    朱翊钧听了之后，顿时一愣，没有想到江河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首先，这就把谈判条件让到了自己的手里面，但同时也给了自己十次大开口的可能。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谈判选手。
    沉吟了片刻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江兄投缘，也就不瞒着江兄了。这一次，我们家里的确是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或许对江兄有用，不过请江兄一定要保密。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的话，不光是你，恐怕我们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如果想要我们家帮忙，江兄还是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吧。”
    “白兄请讲。”江河一脸的严肃认真。
    “江南的事过去以后，陛下要严查商户。为了不再出现这一次的事，朝廷很可能会对商户进行遴选。遴选出来的这些商户会被授予皇商的称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皇商！
    江河的满脑子里面都是这两个字。
    如果自己家能走到这一步的话，那真的就是一飞冲天了。
    想到这里，江河的心里面就激动的不行，再看向朱翊钧的时候，眼中也满是感激。
    早一步得到这个消息，就能早一步做准备；早一步做准备，就能提高成功率。
    江河站起身子，对朱翊钧抱拳说道：“多谢白兄！”
    “这就不必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对我们家的影响也比较大，我也是和你比较投缘才和你说。”
    “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吧。”朱翊钧站起身子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无论这件事最后成不成，不能泄露消息。”
    “如果让我知道消息是从你这里出去的，江兄，你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说完，朱翊钧就消失在了门外。
    江河看着朱翊钧离开的背影，眼睛微眯，随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以前觉得这位白兄是一位晃荡花丛、游历天下的公子，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位也是胸有沟壑之人。
    没有过多的迟疑，江河直接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自己不能再等了，要把消息第一时间告知父亲，最好让父亲来一趟南京。事情太大了，自己没有办法办。
    南京城距离扬州城本来就不远，有快速的消息传递渠道，消息在傍晚时分的时候就送到了扬州城。
    江才看着儿子送过来的密信，脸色就凝重了，抬起头看着管家说道：“知府衙门那边的是不是给出了消息，说明天一早就正常开城？”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是，明天就能正常出门了。”
    他们这些盐商虽然有办法城内城外传递消息，但是绝对没有办法送人出城。如果送人出城，也只能通过吊篮找一个地方把人送下去。
    这种方法以前没什么问题，可以给那些士兵钱，他们都会放心。甚至在最猖狂的时候，可以让士兵半夜就把门打开。
    要知道这是朝廷绝对不允许的，很多上任的官员半夜到了城外，都只能在城门口等。但是他们这些盐商就能做得到，而且还习以为常。
    只不过现在城门上换了人，巡逻的人也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冒风险去传的消息，但绝对不会冒风险出城。
    现在城解封了，能出去了就是一件好事。
    “那你准备一下，咱们明天一早就起身去南京。”江才站起身子说道：“要小心谨慎，咱们悄悄的走，别让人发现。回头交代下去，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已经病倒了。”
    “另外，派人盯着汪福光，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要派人送过来。最好是在他走了之后咱们再走，这个人老奸巨猾，不能上他的当。”
    “是，老爷。”管家连忙躬身答应道。
    迟疑了一下，管家又说道：“老爷，那扬州的事咱们就不管了？这一次损失可是非常大的……”
    扬州这一次的事已经传出消息来了，江才猜的一点都没有错，新上任的扬州知府杨大奇对扬州知府衙门上下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江才还是心里面感到非常震惊。
    这个杨大奇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你这么干就不怕整个扬州知府衙门没有人办公吗？如果真出事了的话怎么办？扬州府这么大，没有人管理怎么能行？
    直到今天下午知道发生的事，才让江才意识到这个杨大奇根本就是早有准备。
    杨大奇已经联系了扬州皇庄那边的人，让他们帮忙。同时，更多的消息也传了出来，这个杨大奇就是皇庄出来。
    这让很多读书人或是大商人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皇庄一系的官员在趁着这个机会做大。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现在皇庄系的官员虽然崛起的很快，但是实力依然不足。
    很多人都十分诧异，他们这么干就不害怕吗？
    事实上，皇庄一系根本就不怕，他们很清楚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实力。最关键的是，他们很清楚自己背后站着的是谁。
    时代的洪流浩浩荡荡，是绝对不可能被阻拦的。在这样一个不断向前的车轮之下，那些官商迟早被碾压成渣，皇庄系的官员才是未来。
    更何况，很多皇庄系的官员都是当年失意的那一批人，很多也都是贫苦百姓家出身，都是穷苦出生，在皇庄里面接受的教育又告诉他们官员应该做什么。同时也学会了更多的知识，觉得原本那些官员都是蠢货。
    如果不是那些蠢货，大明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自己也不会过那样的苦日子。
    双方天然间就有了敌对的关系，这是无论怎么隐藏和压制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东西。


第五三二章 整肃江南
    出身的阶级不同，所代表的利益不同，双方基本没有什么调和的余地，就是要一方踩死另外一方才可以。
    从现在情况来看，传统的官员还是占优势。
    皇庄一系列官员看起来虽然不占优势，但是发展迅猛、潜力十足，加上有皇帝的支持，一时半会看不到落败的可能。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这场争斗都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他们打得很激烈，但是双方不一定有什么样的损失，而徘徊在局外的人可能损失会比较大。
    江才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损失可能就会比较大，他们打起来很可能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所以在这样的时候，要赶快找一个能让自己安稳的人靠上。
    儿子带回来这个消息，让江才很兴奋。
    如果自己家能成为皇商的话，那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从此以后就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这也是为什么江才下决心要赶到南京去的原因。
    扬州这里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即使扬州的家业全丢了都没有关系，以后还能再赚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南京那边。如果把南京的事搞定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如果南京那边的事搞不定，扬州这也保不住。
    沉吟了片刻，江才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让人准备一下，把我这些年搜罗的好东西都带上。”
    “全都带上？”管家有些吃惊的问道。
    “全都带上，”江才点了点头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一次到了关键的时候，咱们家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这些东西本就是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虽然江才这么说，可管家还是能感觉到他有多么的心疼。
    毕竟这些东西老爷搜罗了很多年，费了很大的心血，甚至其中有些是年轻的时候就搜集的，攒了一辈子了。
    不过老爷这么说了，管家也只能点头说道：“马上就去安排人。”说完，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随着扬州事情的爆发，整个江南官场上的大清洗就此开始。
    已经在南京城完成了清洗的海瑞，开始了江南的大巡查。
    作为应天巡抚，海瑞开始一个县一个县地走、一个府一个府的查，整个江南官场都在这场梳理当中。
    余有丁坐镇南京城，继续深挖风雅楼，案件牵扯到大量官员。除了抓官员之外，余有丁开始把目标盯向那些大盐商了。
    一时之间，整个江南风起云涌。
    南京，皇宫内。
    朱翊钧看着送上来的这些周报，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其实早就已经想到了。
    沉吟了片刻之后，朱翊钧说道：“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送到京城去交给张先生，让张先生看着办。”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手里面拿的这些东西，是关于山西和陕西的晋商，里面牵扯到了马自强、王崇古，还有张四维，这几个人基本都和张居正有着非常深的关系。
    朱翊钧想要收拾他们当然也可以，但是需要动用的力量有些过于庞大了，所以他准备把这些人交给张居正来处理。
    以张居正的聪明才智，处理这些事自然没有问题。怎么处理，朱翊钧不管，正好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张居正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说不定会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
    张学颜这个时候也终于从盐城回来了，一路追着皇帝，终于赶到了南京城。
    朱翊钧也没有见张学颜，直接就让他去南京城里维稳去了，负责掌管整个江南的大政方针，说白了就是在后面给其他人擦屁股。
    张学颜虽然很无奈，但这是皇帝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幸亏他有能力，否则的话肯定会出问题。
    轰轰烈烈的江南反腐运动开始了。
    每天都会有官员落马，从知县到知府想跑基本都被抓了，大的老虎也抓，小的苍蝇也打。除了知府知县之外，还有那些衙门里面的小吏，这些人想跑也全都被抓了。
    这些事，朱翊钧也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个就是皇商的事。
    这件事已经提上日程了，自己需要尽快找一些利益带人出来。现在整个江南人心惶惶，再不出点政策稳定人心，真的要出事了。
    朱翊钧关心的另一件事，就是宣传工作。
    自己要把朝廷所做的一些事传达给老百姓，让他们明白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抓这么多人，要让百姓们明白被抓的这些贪官污吏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外务府全部出动了起来，各种说书先生快速下乡。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向普通老百姓普及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朝廷为什么要抓人、这些贪官污吏究竟有多么的坏。甚至有的时候故事一样，但是被套到了不同的官员身上。
    总之一句话，一定要让老百姓明白朝廷是正确的、被抓的都是贪官污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稳定，才能让老百姓不被那些贪官污吏忽悠。
    一旦老百姓被贪官污吏忽悠造反，就麻烦了。
    双管齐下，朱翊钧相信很快江南就能稳定下来。拉打结合，同时在宣传上下功夫，如果这还出问题，那就没有办法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进出皇宫，大量资料快速在皇宫里汇合总结。
    朱翊钧虽然每天呆在皇宫里面也不出门，但他就像是一只大蜘蛛，盘踞在江南的中心之上。他编织出来的无数条网络，快速地为他收集后续的所有情报；他所做出来的决定又通过这些网络快速散布到各地。
    整个江南都在按照朱翊钧的步调快速前进着，虽然偶有波折，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当大势已经形成，一些轻微的浪花掀不起波澜。
    这也让朱翊钧陷入了忙碌当中，不过他的身体很好，没有吃不消的情况出现。毕竟现在他的身边没有女人。
    十四的月亮虽然还不圆，但是月光却格外的洁白明亮，洒满了宫廷庭院，花草树木沐浴在清辉之中，看起来异常美丽。只不过，没人有时间欣赏这些东西。
    陈矩带着人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这是为皇帝准备的宵夜，没有人敢怠慢。
    很快，陈矩就来到了宫门口，示意所有人都停下，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朱翊钧听到动静之后，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矩问道：“什么事？”
    “陛下，奴婢让人准备了宵夜，陛下还是吃一点吧。”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陛下也要早点歇息才是。事情这么多，陛下总要先保重龙体，不能太劳累了。”
    朱翊钧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月亮都已经升起很高了，显然时间已经不早了。
    摸了摸肚子，有那么点饿了，但还不算太饿。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那就端进来吧，朕少吃一点，然后就回去睡觉。”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让人把吃的送到进来。
    朱翊钧坐下来就开始吃了，一边吃一边问道：“江家的事做得怎么样了？那个江才还没有到京城来吗？”
    “回陛下，人已经到了，今天下午刚刚到。”陈矩笑着说道：“只不过他们父子应该要谈一谈吧，所以还没有消息送来。”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等明天吧。”
    在这件事上，朱翊钧不着急，他相信江家父子已经等不了太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来找自己。到那个时候，才是自己开条件的时候。
    简单的吃了一些夜宵之后，朱翊钧就向外走了出去。
    晚上不能空腹睡觉，但是也不能吃的太饱。现在自己吃了点东西，正好溜达着回去，散散步、消消食，然后睡觉，正好。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得不算早，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之后便迎来了今天的早饭。
    一边吃，一边听陈矩说今天早上刚刚得到的一些消息。
    “陛下，江家的人送了消息来，要见少东家。”陈矩脸上带着笑容。
    “那就告诉他们，今天就见。”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要给他们营造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才行，毕竟现在情况这么紧张，不急不行。”
    “是，陛下。”陈矩点头答应道。
    因为越着急就代表的事情越严重；事情越严重，那么给的好处就越多。
    这点道理，朱翊钧还是明白的，这一次要狠敲江家一笔，或者说那些想要成为皇商的人都要被狠敲一笔。
    朱翊钧制定了一个大计划，自己需要钱，这一次敲一笔之后，很久都不会再从商人身上敲到太多的钱了。
    毕竟这一次徽商和晋商都被自己拿走了一大笔钱，唯一还能给自己提供大笔钱的也就剩下闽浙海商了。
    可是闽浙海商那边，自己暂时还没想到下手，怎么对他们下手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比江南难度要大一些。
    吃过早饭之后，朱翊钧也没有在宫里面做过多的停留，而是带着陈矩等人就向宫外走了出去。
    既然要做的急切一些，那就真的急切一些。


第五三三章 让王安出面
    很快，就来到了上一次谈话的茶楼。
    茶楼已经被江河清了场，里面空荡荡的没了往日的热闹。
    朱翊钧在大堂见到了一脸急切的江河。
    “江兄，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异常真诚，似乎对这次的见面充满了期待。
    江河迎了上来，热情的笑着拱手道：“总不能让白兄等我。”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携手往里面走，到了二楼深处的一个单间里。
    这是他们两个上一次会面的单间。
    各自坐下来之后，茶水果盘也都送了上来。
    随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朱翊钧这边只留下了一个陈矩。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朱翊钧说道：“江兄，家里面有结果了？”
    “有了。”江河点了点头，态度严肃的说道：“我把这件事报给了家父，家父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争取皇商的位置。只要白兄能帮得上忙，条件你开。”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随后说道：“令尊果然是好魄力！这年头有这样魄力的人可是不多了。”
    “那也要有白兄帮忙才行。”江河笑得情真意切。
    朱翊钧点了点头，已经没有心思再和江河绕弯子了，于是直接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基本算是定下来了。朝廷会重新调整盐场，据说还要改革，具体怎么改暂时还不得而知。”
    “这件事保密级别非常高，我们家里面也拿不到消息。不过有一件事我能够确定，那就是改完了之后，盐的产量会增加。朝廷会根据产盐量和产地以及运送的区域组建新的皇庄。”朱翊钧说着，拿起茶盏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水，这才继续说道：“到了那个时候，这门生意不能像现在这么做了。皇庄负责生产，皇商负责销售，中间的运输就由我们东风镖局来做。”
    听了这话之后，江河不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次父亲到了南京城之后，父子二人做了一次深入的谈话，江河对现在的情况知道的非常清楚。
    朝廷摆明了就是要收拾盐商、要整肃官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在这场危机当中，怎么样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现在自己家不但能活下来，还有发展壮大的可能，这绝对是好消息。
    同时父亲还告诉自己不要想着光占便宜，这一次朝廷肯定会把事做得非常彻底，所以就不要想着钻空子了，老老实实的按照朝廷的吩咐去做。如果能成为皇商，什么东西都能赚得回来。
    成立皇庄这件事根本就不让人意外。这几年跟前些年不一样了，前些年对于皇庄这件事，朝野内外都是有议论的，而且大家都不赞成，很多人都反对，反对的理由能说出一大堆来。
    可是最近这几年就没有了。因为在事实面前，所有的空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皇庄的好处所有人都能到，不但增加了产量，而且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尤其是对于朝廷来说，皇庄简直就是太好太好的一种东西。
    他们居住在一起，有共同的体系，能应对外来的危机，上面有直接归皇帝管的官员为他们做主，有什么事甚至可以直接去找皇帝告状。
    各地现在的常平仓粮食都要堆满了，很多做粮食生意的人也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不少人直接就跟官方做生意，有的人甚至直接把常平仓包下来了，每年拿出来的陈粮都被他们拿去酿酒。
    虽然很多人不满意，比如那些曾经拥有土地的人、那些给老百姓放高利贷的人、那些买卖人口的人。可是这些人这些事，根本就没有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大环境就是如此，现在官场、读书人都在赞同皇庄。谁敢说不赞成皇庄的话，那你就是思想不对，放在后世就是政治不正确。这种人考科举都考不上，人品有问题。
    朝廷要改革食盐，那建立皇庄根本就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地方。自己这些人也根本就没有置喙的权力，没这个资格。
    运输方面，东风镖局肯定是要参与进去的，人家的背景摆在这里。这里面有很多事情自己不懂，但也明白还不能深究。
    要是反对这个事，谁都没有好下场。
    因为东风镖局就是朱翊钧握在手里面的意志力量。
    后世很多人都说邮政为什么不被取缔，快递都已经这么方便了。尤其是在邮政极度亏损的那些年，这种说法甚嚣尘上。
    可是你纵观全球所有国家的邮政，基本都是在亏损，但是没有哪个国家裁撤了自己的邮政。那得是多么愚蠢才会干出来的事？
    不过后世很多人后来就明白了，当遇到大灾大难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不一样。那种绿绿的车皮开到你面前，就会让你觉得安心。
    东风镖局也一样，还能解决以后裁军的就业问题。现在的军队肯定是要改的，很多军户都需要转职，他们已经不能再胜任现在的军队了，朱翊钧当然要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
    原本明朝历史上裁撤了驿站，然后李自成就去造反了。军户活不下去，就跟着他们一起造反。所以裁军之后的安置工作一定要做好。
    当然了，这些事，朱翊钧是不可能告诉江家的，江家也不会去问自己。他们做生意已经做熟了，不会犯这种错误。
    在这种相互之间都有共识的情况下，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下面，那就是关于盐商承担销售这件事。
    不过这件事江家也没问，这就让朱翊钧有些诧异了。
    原本以为江家应该最关心才对，因为在这方面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
    江河直接说道：“白兄，咱们就直接把话摆在桌子上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皇商？白兄给我们指条明路，只要能做到，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去做，白兄的那份心意也绝对不会少。”
    看着江河一脸急切的样子，朱翊钧明白了。
    显然，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起作用了，他们害怕了，现在已经到了哪怕身家保不住也要保住命的地步。
    朱翊钧有些诧异。
    这么吓人的吗？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朱翊钧说道：“这件事，我要和你父亲谈。”
    闻言，江河一愣，没想到朱翊钧会这么说。
    迟疑了片刻，江河有些为难的说道：“白兄，倒不是不想让你见家父，而是家父这次来南京不太方便见人。”
    听了这话之后，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安排你见一个人。光是我在这里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我安排你见了这个人之后，你和这个人谈。到时候让你父亲见他吧。”
    江河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是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事实上，他刚刚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参与这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应该找一个人接手。
    自己的身份来谈这种生意，太跌份了。江家现在已经被吓得足够了，后面的事就不需要自己了。
    朱翊钧说道：“我先走了，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找你。对了，那个人姓王，叫王安。”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江河的脸色略微有些变化，迟疑了片刻之后，直接向外走了出去。
    他要去见父亲。这个王安不知道是谁，要打听一下。
    来到父亲居住的地方，江河把事情和父亲说了一遍，最后有些迟疑的问道：“父亲，这个姓王的是谁？”
    “王安，”江才沉吟了片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宫里面陈公公的干儿子。”
    “当今宫里面的太监有两位是最受宠的。一位是这位陈公公，另外就是东厂的那位张公公。陈公公有两个干儿子，一个叫做陈忠，一个叫做王安，这两人这些年可一直在跟着陈公公做皇庄的事。”
    “如果这个姓白的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宫里面应该也会派人来负责，这个王公公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江才目光灼灼的说道：“这个姓白的好本事！”
    “那我今天是不是有些怠慢了？”江河有些迟疑的说道：“原本他是来想见父亲的。”
    “这没什么，”江才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本来和他谈就不方便，和这边王公公谈最好了。回头我问问这位王公公，该怎么谢谢这个姓白的。他自己不好开口，不过这个王公公应该好开口。”
    “这合适吗？”江河有些迟疑着问道。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江才轻笑着说道：“你不会以为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的合作吧？很可能这个姓白的就是为王公公做事的。”
    江河有些不太相信，因为他觉得那位少东家对这个王公公可没有多么畏惧，提起王公公的时候神态很是平和。
    如果姓白的少东家真的是这位王公公的下属，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第五三四章 缴税
    这种判断江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父亲说，于是他就沉默了下来。他准备见了这位王公公之后再说，看看这位王公公是怎么样一个态度。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父子二人接下来就变成了等待。
    回到了皇宫之后，朱翊钧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安排了下去，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件事情已经到后期了，没有什么太值得他关心的事情。
    交给手下人去办，完全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件事情交代了下去之后，陈矩那边自然是不敢怠慢，很快就安排了自己干儿子去办这件事情。
    王安也知道事情有多重，他也就直接找了上去。
    经过这些年的锻炼，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了，早就没有了当时的青涩和惊慌失措，现在的他更加的成熟，更加的稳。
    所以在他见到江河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就很淡然。
    王安已经把这件事情了解的很清楚了，这一次是江家有求于朝廷，而不是朝廷有求于江家，所以自己可以把事情做得过分一点。
    “王公公，”江河有些献媚地看着王安笑着说道。
    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王安轻声的开口说：“行了，坐下说，今天咱家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家的诚意，毕竟这次的事情很重要。”
    “宫里面上上下下的在看着，如果咱家乱来的话也没有好下场。”
    “公公放心，”江河也早有准备，他直接开口说道：“咱们江家无论是实力还是能力，或者是诚意全都有。”
    “是吗？那说说吧。”王安看着江河笑着问道。
    “不管这一次的事情成不成，公公，这个您收着，”江河说着将一摞东西推到了王安的面前，轻声的开口说道：“大明龙头票，十三省通兑。”
    王安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甚至都没有客气一下，伸手将纸张拿起来，刷的一声展开之后挨张数了过去，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一边的江河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变了。
    这就是宫里面的公公吗？真的就这么肆无忌惮，收受贿赂的时候都是当着面数钱的？
    大明龙头票子，聚宝商号推出来的银票。
    按照不同的级别分为不同的票子，龙头票子是最高的票子，能够在大明十三省通对。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没有实力人家都不给你。
    有的人只在省内做生意，在省内用银票，你就兑换本省的就可以了，也就是虎头票子。有的人只是存钱，我都不想通对，就是放你那里。
    那么你就兑换鱼头票子就可以了。
    这一次江家拿出来的是十三省通对的龙头票子，一看就是真正的用了心了，一张张数下来，王安笑的说道：“五万两首笔不小。”
    “小小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弃。”江河在一边轻声的开口说道。
    点了点头说道：“行吧，看在你们还算有诚意的份上，咱就和你们说说。”王安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的皇商资格是需要缴纳一些钱的。”
    “这些钱一方面是为了展现你们的实力，另外一方面则是会作为保证金放在宫里面，如果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出了什么岔子，这笔钱用来善后。”
    “陛下是公平公正的，不会看钱行事。”
    “不过你们也应该听说了，皇商是要划片的，想要获得的多，那么需要缴纳的保证金就更多，你们需要回去多准备些钱。”
    “公公觉得多少钱能合适呢？”江才伸手茶碗推到了王安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王安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没出之前，咱家可不敢胡说八道，就回去好好的准备钱吧。”
    “对了，除了这个钱之外，每年还要交一部分税。”
    听了这话之后，江河一愣，他有些迟疑的看着王安说道：“王公公，这交税，有什么说法吗？”
    大明朝的这些人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交税了。
    当初制定税的时候，田地的税是十税一，商人的税是三十税一。这个重农抑商的思想，他们弄的可真的是非常的合适。
    穷苦的老百姓土里刨食，非常得官老爷的看重，社会地位非常的高，要十税一。
    那些经商的有钱的，我老爷瞧不起他们，社会地位非常的低，然后三十税一。
    还真的是合情合理，重农抑商啊！
    大家都习惯的事情，自然不想改，为什么要改？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要从税上动手脚，这是要干什么？
    原因也非常简单，朱翊钧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划拉到自己手里面来。
    这对于国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皇家可以有一些资产，但是不能全都是皇家的资产，这些东西早晚是要交回到国家手里面来的。
    只不过在没有完成替换之前，朱翊钧不想把这些东西交给现在这些贪官污吏罢了。
    相比较起这些钱来说，订立规矩是朱翊钧最看重的，他要通过这次的事情告诉这些商人，老老实实地交税。
    最终的结果是要实现官绅一体纳粮。
    土地那边因为有皇庄的存在，这几年扩展的非常的厉害，这个目标很快就要实现了。但是商业这边根本就没有人带头，还没开始。
    朱翊钧准备把皇当成一个开头，一个开始。
    他不要每年给他进贡多少钱，他要的就是明明白白的照章纳税，这些皇商要给别的商人打个样。
    如果不想做这件事情，那么就没有资格成为皇商。
    这也是为什么江河听到税之后就感觉紧张的原因，如果真的是每年出些钱的话，他们家根本就不在意，哪怕是多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如果让他们带头改规矩，这就是个事儿了。
    “怎么，不想交税？”王安斜眼看着江河缓缓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江河连忙说道：“咱们都是安分守法的本分商人，自然是要按照大明的赋税缴纳税的。”
    听了这话之后，王安冷哼了一声说道：“咱家既然把话跟你说了，那就索性跟你把话说透。”
    “你为什么找到这儿来，或者说你们家为什么找到这儿来，咱家的心里一清二楚，你们自己的心里也一清二楚。”
    “不要觉得见了咱家你们就有谈价格的斤量。”
    “江南有这么多的商人，可以选任何一家，选你们江家是因为你们家有一个江大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咱家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不要觉得你们能谈条件，你们没有资格谈条件，过两天你们就能够看到一些东西了，到时候别害怕就成。”
    江河一哆嗦，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他突然发现刚刚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自己家的初衷是在这一次的灾难当中避过去，不要被牵连，不要被抓。
    结果这一谈起来就光顾着利益了。
    听了这些话之后，江河连忙躬身开口说道：“多谢公公教导，在下必定铭记于心。”
    “希望你听懂了吧！”王安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情暂时就这样，过些日子等招呼吧！”说完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江河不敢怠慢连忙把王安送了出去。
    送走了王安之后，江河转上了二楼，见到了自己正在喝茶的父亲，他连忙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对自己的父亲讲了一遍。
    听完了儿子的话，江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父亲，”江河脸色大变，有些急切的开口说道：“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想什么呢？”江才没好气的开口说道：“我说的在劫难逃是这一次想要的像以前一样是肯定不行了，我们这些人以后都要被人捏住脖子了。”
    听了父亲的话，江河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父亲说自己家在劫难逃是这一次要抄家灭门了，没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心里面顿时就有些埋怨起来了，说话吓死人。
    没有理会儿子，江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次朝廷或者说是陛下要彻底整肃商人了，我们要么听话，要么就会被收拾。”
    “甚至有的人想听话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父亲，你的意思是？”江河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那位王公公不是让你等两天看，还能看什么和咱们息息相关？也就是这些事情了，你看着，过两天该抓人了。”
    “你以为朝廷就只抓那些当官的？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当官的完了就轮到我们这些人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有几家能够找上来，几家能够跳出去。”
    江河脸色一黑，想了想之后说道：“父亲，汪家他们真的就？”
    “他们就是在作死，”江才没好气的开口说道：“前些年我就说了不能这么干，不能这么干，现在可倒好了，被人给找上来了吧？”
    “那扬州那边，我们真的就不管了？”江河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管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江才笑着开口说道：“能看清的人自然能看清，看不清的人自然看不清。”
    “行了，好好准备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更重要。看看家里面还有多少钱，不够的话多筹措一些，问问皇庄收不收咱们家的地，要是收的话就全都抵给他们。”


第五三五章 江家押上全部
    闻言，江河的脸色就是一变，还抱着点希冀，有些迟疑的说道：“父亲，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他当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父亲看起来是在筹钱，实际上就是要把自己家的地交出去，然后向皇帝表忠心。
    这样的做法，在江河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这一次皇帝要的是钱的，给他钱就可以了。在这个时候这么做的话，付出的东西恐怕太多了。如果最后没有做成的话，自己家的根本都会被动摇。
    如果实在是做不下去，还可以放弃商业。到那个时候，就安安稳稳的回到家里面去耕读传家。这样一来，自己家还有一条退路，说不定哪一天还能再次崛起。
    实在是没有必要一次把所有的东西都押上去。
    看了一眼儿子，江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抱有这种侥幸的心理。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
    江河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说道：“我们还有大哥。”
    在江河看来，自己家还有大哥的存在，即便是被皇帝收拾了，但也不会直接就弄死。保命还是没有问题的，大不了商业利益不要了，留点土地还不行吗？
    “不要指望你大哥，”江才眼神阴沉的说道：“这件事跟你大哥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利用你大哥。”
    “你大哥什么都不做，我们家还能自保。一旦你大哥掺和了进来，那咱们家这一次就真的完了。”
    “不要以为你大哥的官做的有多大。在这天下，谁的官最大？”
    “你看着吧，这次，山西那帮人也跑不了。他们以为自己做大就能肆无忌惮？他们的下场恐怕会比汪家还要惨！”
    “如果你做不了这件事，我就换人来做。”
    看着父亲严肃的脸和阴沉的目光，江河也明白了父亲的决心。
    虽然心里面还有根刺，觉得不应该这么做。何况大哥这么多年，用了家里不少的资源，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官，到了这个时候，应该出来帮帮手了，毕竟家里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可父亲还是不让动用大哥的关系，江河就有一些无奈，觉得父亲有些过于护着大哥了。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江河不敢说出口。
    没有丝毫的迟疑，江河直接说道：“父亲放心，儿子这就去办，一定把事情办好。”
    说完，江河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江才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良久之后，所有的心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做生意仔细，为人也中正，唯一的缺点就是目光不够长远、格局不够大。
    守家业倒也足够，但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这种性格就要命了。
    江才的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回头要好好的培养一下孙子。比起二儿子，孙子在这方面要好得多。
    至于说让孙子去读书，江才已经不考虑了。
    大儿子将来肯定是要做大官的，这次能熬过去的话，至少也是一个六部尚书。在这样的情况下，孙子在官路上肯定走不远。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是朝廷默认的一种局面。父亲如果能走到高位的话，那么儿子必然走不到高危，除非父亲退下去回家。即便退下去回家，儿子也很难走到高位。
    在大明朝这种情况特例，可能就要数严嵩和严世藩了。
    可即便是强如严嵩，严世藩也连一个进士都没考中，最后只能是恩荫做官，这本身就断了严世藩走到最后的路。
    还有一对比较有名的父子是王华和王守仁（也就是王阳明）。
    王家这对父子还不如严家父子，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走到最后。
    江才看得明白，所以不会让孙子再去搏了。
    在朝堂之上，如果是兄弟一起做官，也会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地方。兄弟况且如此，何况父子？
    严嵩和严世藩虽然走的高，看看他们的名声，看看他们的下场，智者所不为也！
    江才在考虑接班人的事，南京城皇宫里正在进行一场对话。
    陈矩拿着几张银票，伸手掸了掸，轻笑着说道：“这些人的手笔还真的是挺大的，刚刚见面就给了五万两银子。”
    一边的王安恭恭敬敬地说道：“应该是被逼的急了。”
    陈矩和王安两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才是一个开始。
    江家人或许觉得这五万两银子不少，可实际上完全不能满足陈矩父子的心，后面还是要想方设法的弄一笔钱出来。
    陈矩把银票收好，突然问道：“除了江家之外，早上还有人来吗？”
    “有，还不少，”王安小心翼翼的说道：“全都是聚福商号那边的合作商家，还有就是东风镖局那边的合作商家。”
    “他们的心思倒是不小！”陈矩冷哼了一声。
    王安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杯茶放到陈矩的面前，随后轻声说道：“那干爹，他们这些人……”
    看了一眼王安，陈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语气很是随意的问道：“你觉得呢？”
    王安却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没有丝毫的迟疑，连忙说道：“儿子觉得他们太贪心了。”
    说起来，这些天有不少人来找王安，很多都是他以前合作过的人。
    在王安看来，交给他们办也没什么，毕竟大家都熟悉，这些人有条件，而且懂规矩，是一件好事。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看到干爹的脸，突然福至心灵般就明白了，这些人不行。
    如果自己敢说出来支持这些人的话，恐怕自己也完了。
    “还算是有点见识。”陈矩轻笑着点头说道：“做人做事都不能太贪人，要是太贪心了，就容易出事。管不住自己的手，离死可就不远了。”
    “干爹说的对。”王安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也不敢伸手去擦。
    陈矩瞥了一眼满头冷汗的王安，轻声说道：“你平常做事稳重，为人也忠厚，很不错。路不要走歪了，不然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第五三六章 清理江南商人
    听着干爹的话，王安整个人都不好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说道：“干爹放心，我绝对没有收那些人的好处。”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看看，你干什么？”陈矩一脸的随意。
    虽然陈矩说的随意，但是王安真的不敢随意的听，他很清楚干爹的性格。
    在皇宫大内没有一个太监不知道自己干爹是什么人。很多人对干爹当年的历史都是很清楚的。
    原本干爹不过就是宫里面的一个小太监，当年宫里面的大太监冯保权势熏天，没有人敢望其项背。
    在冯保死的时候，干爹直接接住了晕倒的陛下。据说前后有好几次干爹都在陛下的身边，自那以后就深得陛下的信任，陛下一直将干爹带在身边。
    那个时候，张诚得到了陛下的重用，将东厂收入了囊中。
    只有干爹一直就在陛下的身边兢兢业业。所有人都觉得干爹恐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一直都要被张诚压一头。
    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干爹那可真的是下手稳准狠。现在整个皇宫里面，谁不知道干爹才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稳稳的压着张诚一头？
    这几年跟在干爹的身边办事，王安更了解干爹了，无论是做人做事，突出一个字——狠。
    你看他平日里笑眯眯的，对谁的态度都很和蔼，也不疾言厉色。
    可是王安心里却知道，真到了下手的时候，干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次自己一时糊涂，就着了那些人的道。
    王安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了，那些人已经握住了东风镖局和聚福商号，他们在这里面已经赚了很多的钱，这次就想把手伸进盐里面来。
    如果是单纯的生意的话，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是个人都知道食盐的生意有多么的赚钱，可是这些人不一样，朝廷超不可能让他们把势力扩展得过大。
    像现在的江南商人，就已经尾大不掉了。陛下给他们画好了路让他们自己去走，可是他们现在这些人想要自己找出路，已经不满足于皇帝让他们走得路了。
    做什么生意赚多少钱，这都是小事。他们想要拓宽自个儿的路，这才是大事，这也是朝廷绝对不会允许的事。
    想到这里，王安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行了，起来吧。”陈矩轻声的说道：“你还年轻，事情做了那么多，功劳也不小。这人轻浮一些，也不怪你。”
    “这是人之常情，”陈矩说着就把茶杯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声音也有一些低沉的说道：“可是这人轻浮也有个限度，尤其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踏实稳重还是要的。”
    “干爹，”王安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道：“儿子明白了。”
    “行了，这些事就和你说到这儿了，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去把名单拟一份出来。无论是谁想参与进来，都把他们的名单列上。”
    王安打了一个哆嗦。
    难道干爹要报复这些人了吗？
    王安心里面顿时就有一些胆战心惊了起来，仅仅只是询问了一句，就要被收拾了。
    “不要乱想，”陈矩瞥了一眼王安，冷哼了一声说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干爹，”王安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
    出走到门口的时候，王安还因为脚步不稳拌在了门槛上，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陈矩的声音悠悠地从里面飘了出来，“脚踏实地走的稳一些，不然摔了跟头就站不起来了。”
    王安吓了一跳，连忙在门口对着里面磕了一个头，才爬起来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以后，陈矩摇摇头。
    还是太年轻了，被人一奉承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了。还是要敲打一下他，不然将来就要惹出祸来了。
    作为最早跟着朱翊钧的太监，陈矩对这位陛下可谓相当的了解。
    自己这位陛下看起来年轻，看起来随和，可是城府却非常深，做事的章程一点都不乱，一步一步非常有章法，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越是这样的皇帝，越不允许有人乱了自己的章法。
    看来飘起来的人也不光是王安，有些人这几年好处吃多了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人喝了汤就想吃肉，吃了肉就想吃排骨。今天吃了排骨，明天就想吃烤全羊。
    表面上看起来南京城似乎陷入了久违的平静，朝廷也不再抓官员了，仿佛一切都过去了一样。
    可是在看不见的地下却是暗流汹涌。各地的很多人都跑到了南京成了各种人脉，也开始逐步的显现了出来，大家都在到处的托人找关系。
    一时之间，南京城里面流言就多了起来。
    只不过知道消息的人把嘴闭上了，不知道消息的人怎么打探都打探不到。
    作为南京城里面有数的实权派，魏国公早已经得到了消息。
    看着脚步匆匆走进来的儿子，魏国公没好气的说道：“急什么？”
    “父亲，你听说了吗？”徐继志连忙说道：“这次的事情还没完，朝廷好像要找商人的麻烦，据说已经准备抓人了。”
    看了一眼儿子，魏国公冷哼了一声说道：“能让你打探到的消息，还能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闻言，徐继志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的神情，不过还是目光闪烁着说道：“这件事恐怕是真的啊！”
    “我当然知道是真的。”魏国公哼了一声说道：“赶快说你要干什么？说完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父亲都说了，这次抓了商人之后就没有人做盐的生意了，好像陛下准备挑选一批商人来做皇商。”
    “怎么，你动心了？”魏国公笑眯眯的问道。
    徐继志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有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动心呢？如果这次能拿到皇商的名额，那可是一条稳定的财源。”
    魏国公冷哼了一声，随后忍不住就笑了。
    哈哈大笑，笑起来停不下来那种。


第五三七章 越做越错，不做最好
    父亲这么一笑，徐继志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不是觉得父亲在嘲笑自己，而是知道自己恐怕又干了傻事。
    徐继志静静地看到父亲，等他给一个解答。
    良久之后，魏国公的笑意缓缓的收敛了起来，看了一眼儿子说道：“你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还请父亲教诲。”徐继志连忙点头说道。
    闻言，魏国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为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家里面虽然有些生意，可是一直都没有做大。趁这个机会，如果咱们能拿到皇商的资格，必然能做大。”
    “你这么想是对的，我也明白。”随后，魏国公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你也要明白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陛下怎么想、陛下怎么看。”
    “将来你是要继承我这个位置的，你永远都要记住一件事，我们这些人无论做什么事，要考虑的都是陛下。”
    徐继志想了想之后说道：“父亲，陛下不见得会管这件事吧？”
    何况这件事对陛下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把这些事交给咱们来做，总比交给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要好的多吧？
    之前聚福商号和咱们合作的不也挺好的吗？
    这是徐继志心里面的想法。
    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对大明忠心吗？他们对陛下忠心吗？
    他们那些人做的都不是人事。像自己家这么忠心耿耿的人，做这件事自然没有问题。
    徐继志实在想不出来，陛下为什么会不同意？这可是一件双赢的事。
    魏国公叹了一口气。
    儿子这么想错了吗？
    当然没有错，甚至不光是儿子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
    可是有一件事儿子没想明白。这天下的事和好处不可能都让自己这些人占了，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陛下就该担心了。
    尤其是像自己这样带兵的家庭，陛下也不可能让自己家太有钱。要么选择钱，要么选择权，你必须要放弃一个。
    就像当时大宋的杯酒释兵权一样，皇帝给了那些将门足够的好处。
    有宋一朝，所有的将门都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可这样富贵荣华的生活是用他们手中应该掌握的权力换来的。
    大明朝的勋贵虽然也被打压，但从始至终他们都掌握着国家的权力。
    文官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其实没什么用。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些勋贵是拿得出力量来的。这是他们生存的根本，所以不能把手伸的太长了。
    看了一眼儿子，魏国公有一些无奈，还是读书读的少。
    沉吟了片刻之后，魏国公这才说道：“你听说过杯酒释兵权吧？”
    徐继志本身就是一个聪明的人，原本没有想到。现在父亲这么一说，他瞬间就想到了，有些迟疑的问道：“不至于如此吧？”
    “怎么会不至于？”魏国公瞪着眼睛说道：“我们家在的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南京，我们家统领着多少人马？如果我们手里面的钱太多了，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聚福商号的事，那是陛下拿走了我们的土地给我们的补偿，让我们家有一个稳定的收入，能安安稳稳的做事。你不会真觉得陛下想让我们家富可敌国吧？”
    “怎么可能富可敌国。”徐继志摇头说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脸色却逐渐严肃了起来。
    如果这一次自己家能成为皇商，以自己家在江南的实力，必然会成为整个江南商业的领袖。到了那个时候，搞不好还真的就是富可敌国。
    那样一来的话，皇帝对自己家的提防就大了去了。到那时候，自己家就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放弃权，要么放弃钱。
    如果放弃权的话，那就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富家翁。可是对于魏国公府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有钱没权，那是作死。
    如果放弃钱的话，那现在费这个力气干什么？
    徐继志脸色有些复杂的躬身说道：“父亲，孩儿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魏国公摇了摇头说道：“你看着吧，这次很多人都要吃苦头了。他们一味想要占便宜，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好占？”
    “父亲，我听说江家在卖地。”徐继志凑到魏国公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
    “卖地？”魏国公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信让人试试去买，你出多少钱他都不卖。说的轻松，卖地！”
    说到这里，魏国公脸上的不屑就更浓了。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他们家并不缺钱。这次虽然说要用一些钱，可是他们家祖辈积攒了这么多年，这些钱应该拿得出来。”徐继志也点了点头说道。
    “他们是想把地给皇庄。”魏国公想了想说道：“看起来是在筹钱、是在卖地，实际上就是在向陛下示好。”
    “那您说，他们能做成吗？”徐继志小心翼翼的问道。
    “做得成。”魏国公没有迟疑的就回答了儿子，说道：“无非就是受一番琢磨而已。你真以为陛下这一次会把他们杀光？”
    “看着吧，这次其实死不了多少人。”
    闻言，徐继志一愣，想了想说道：“那这么多人，送哪儿去？”
    “我不知道。”魏国公摇了摇头说道：“当今陛下不是太祖皇帝，不会在江南大开杀戒。何况要人做事，不能杀的太狠。”
    徐继志思索了一番，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
    “那咱们家怎么做？”徐继志又追问道。
    他现在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干嘛了。
    “做什么做？看着不好吗？”魏国公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实在无聊，就物色一个女人，回头给你纳个妾。”
    听了这话，徐继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跳跃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刚刚还家国大事、生死存亡，现在就跑到给自己纳妾的问题上面来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话的是父亲，换个人的话，自己早大嘴巴抽上去了。
    不过徐继志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就是什么都不做，看热闹。
    现在这个时候，越做越错，不做最好。


第五三八章 海瑞回南京
    弄清楚父亲的意思之后，徐继志就走了。
    他没有在父亲这里多待，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朱翊钧也得到了消息。
    看了一眼手中的汇报，朱翊钧放在了桌子上，对陈矩问道：“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回陛下，奴婢怎么敢胡乱说话？”陈矩连忙说道：“这可不是奴婢能擅自揣摩的。”
    朱翊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实在是太紧张了，就当是闲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来听听吧。”
    这话一出口，陈矩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把心提起来了。
    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陈矩的心里面早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不要以为皇帝对你和蔼、对你推心置腹、是真的想这么做。通常情况下，皇帝这么干，就是想让你去干点什么事。
    这种事，朱翊钧前世也曾经经历过。当领导和你推心置腹、拉关系的时候，很可能他让你干的事都不太好，要么困难，要么非常困难。
    有的人甚至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询问你有什么意见。你要真提了意见，回头他就给你穿小鞋。有些人的话不能太当真，但也不能不当真。
    朱翊钧倒是真的想问问陈矩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毕竟所有的皇庄现在他都有人。再说了，现在下面的事也是王安在做，他们也商量，朱翊钧想看看从他们的角度上能不能有什么东西告诉自己。
    陈矩迟疑了片刻，似乎经历了很复杂的思考，随后说道：“奴婢觉得这是江家父子在求饶。”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想到了这个？”
    陈矩有些狐疑的说道：“难道不是吗？奴婢愚笨，就只想到了这个。”
    朱翊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别在这装糊涂了。告诉皇庄那边，这些地收下了。”
    事实上，这就是一次非常经典的试探。
    江家把这些地拿上来，就要看皇帝收不收。
    如果皇帝收了的话，那就证明皇帝已经选择原谅他们家了；如果皇帝不收，那就没得说了，洗洗脖子等死吧。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陈矩不敢说话，是因为自己和干儿子刚刚收了江家送来的钱。
    虽然这钱已经交上来了，但还是有嫌疑。即便没拿什么好处，在皇帝看来自己也有可能帮他们说话。
    这种事一定要避嫌，所以陈矩宁可装傻，也要让这件事过去。
    否则现在没有什么事，将来一旦有事了，都会怪到他头上来。精明如陈矩，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朱翊钧看穿了陈矩的心思，也没觉得有什么。陈矩本就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何况他不在自己面前乱说话，朱翊钧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告诉王安，在那边继续。剩下的名单，你让人去查，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看都隐藏了一些什么人，到时候报上了再选。”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办。”陈矩答应了一声，便快步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一些事该做了。
    于是他转头对外面吩道：“去把海瑞找来。”
    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跑出去找人。
    海瑞也是昨天刚刚回到南京城。
    这些日子，他在江南到处走、到处彻查贪官污吏，搞得风生水起。基本每到一处，都有一些人嫌狗恨的意思。
    很多时候，海瑞还没到地方，很多人就已经跑了。等到他进到县衙门的时候，整个县衙门就剩下一个县令了。
    这个消息传回来之后，朱翊钧都有些哭笑不得。
    一方面震撼于海瑞的威慑力，另一方面也焦急于大明官场的贪腐之严重。一时之间，朱翊钧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海瑞雷厉风行，速度非常快，整个江南都在谈论他的名字。
    与原本的历史上做应天巡抚不同，这一次海瑞是真的把派头拿出来了，而且还把他的督抚宪约拿了出来，直接颁布在整个应天实行。
    原本的历史上，海瑞推行督抚宪约的时候，被人抵制得够呛。中央可能还好一些，有高拱的支持；可是到了地方上，很快就被顶得不行，下面的人各种弹劾海瑞，一时之间就把他撵回去了。
    但是这一次就跟原本的历史不一样了，这一次海瑞在地方上是有根基的，那些皇庄出身的官员很旗帜鲜明的支持海瑞，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和他们所受的教育愿意支持海瑞；另一方面是因为海瑞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皇庄系的官员现在抱团的厉害，因为他们在官场上备受欺压、寸步难行，不抱团一天都活不下去。所以他们一直想在高层找一个能庇护自己的官员。
    选来选去，好像没有什么人值得自己这些人投靠，自己这些人还真就没有什么领袖。于是，这就陷入了尴尬的局面，但是他们还迫切的需要一个高层人士。
    选来选去，加上有人故意引导，海瑞就出现了。
    引导的人自然不用说，肯定是朱翊钧，他愿意把海瑞塑造成大明官员的偶像。
    朱翊钧这次收拾完江南，接下来就要搞大明的官制改革了，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官员涨工资。
    按照大明现在的生活和物价水平，官员的工资实在是有些低了。尤其是京城那些清水衙门的官员，都要活不下去了，做官做到卖奏疏的地步，也是没谁了。
    涨工资、保障性住房等等福利都要搞起来，也不能太苦了他们。
    其次就是反腐，为此，朱翊钧准备把朱元璋的那本明大诰抬出来，好好的和官员说道说道。
    是时候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了。
    只不过这些事要回到京城之后再解决。
    现在南京这边的事也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这一步的重点就是海瑞。
    很快，海瑞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头的年纪不小了，头发也白了一大半，身体保养的却很好，走起路来还是那么大步流星。
    用一句后世比较庸俗的话，就是走路带风。
    目光锐利、精神抖擞，看到海瑞这个样子，朱翊钧就笑了，心情顿时就好了。


第五三九章 劳动改造
    见到朱翊钧之后，海瑞的脸色松快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这是海瑞到了南京之后难得有的一种情绪。他整天在忙碌，事实上压力也很大。
    在南京这个地方，海瑞曾经遭受过失败，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安全感，皇宫大内能给他安全感，也是因为皇帝在这里。
    海瑞也算得上是老臣了，无论是朝堂还是官场看的事、见的事都非常多，光是皇帝都见识过好几个了。
    能给他安全感的皇帝，朱翊钧还是第一个。
    因为海瑞的心里面清楚，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事，眼前的这位皇帝都能给自己兜底、也不怪自己。自己的所有理想和主张，在这位这里都能得到完美的展示。
    这就是所有臣子都希望遇到的皇帝。
    朱翊钧如果知道海瑞这么想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在整个大明朝恨我的臣子不知道有多少，真正喜欢我的臣子恐怕也没有几个，也就你海瑞这样特殊的人喜欢我。
    君臣二人在这一刻也算是相交于心。
    朱翊钧有事就会想到海瑞，海瑞有事也会想到皇帝，君臣二人同心同德，在南京这里做一番大事业。
    见到海瑞要行礼，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免礼。”
    “咱们这也就是到了南京不怎么见，平时在京城怎么样，在这里就怎么样吧。”说着，朱翊钧对旁边的人吩咐道：“给海大人搬个凳子。”
    海瑞也没矫情，直接找了一个地方就坐了下来。他在皇帝身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眼前的这位皇帝对自己一直都很好，从见到自己的时候就这样。海瑞也看得出来，这位皇帝不太在意这些虚礼，这也是皇帝对自己表达亲近的一种态度。
    海瑞心里面明白，坐下的时候也没客气，从太监的手里面接过了茶水。
    海瑞笑着对太监点了点头，轻轻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有日子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还是陛下这里的茶水好喝。”
    “回头给你拿点回去。”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些日子，爱卿在到处行走，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不少，回头让太医看看吧。”
    “臣身体好着呢！”海瑞笑着说道：“大明朝有圣君在位，盛世降临，臣肯定要多活些年，好好看一看这大明盛世。”
    “行了，咱们君臣之间就不用说这些了，”朱翊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今天把爱卿找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和爱卿商量一下。”
    闻言，海瑞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没有过多的犹豫说道：“请陛下吩咐。”
    “是这样的，”朱翊钧思考了一下措辞，随后说道：“南京城里面的各个衙门都来报，关押的人有些多，现在每天消耗的伙食就有不少，正想着把他们送出去。”
    朱翊钧这句话只是一个夸张的叙述语而已，事实上他也没有把这些人吃多少饭放在心上。
    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些人该弄出去了，在这里太乱了。
    海瑞严肃认真的想了想之后说道：“对，这些应该把他们送出去。都在这里每天吃喝拉撒，的确是耗费人力也浪费粮食。”
    看着海瑞一脸的严肃认真，朱翊钧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朱翊钧能看得出来，海瑞是真的这么想的。毕竟海瑞是一个大清官，对钱粮那是非常着急的。
    用海瑞的话来说，每一粒粮食都是民脂民膏。用百姓的民脂民膏养活这些贪官污吏，简直就是浪费！
    朱翊钧只能顺着海瑞的话头点了点头，“对啊，爱卿说的对！这件事朕想交给爱卿来办。”
    “陛下准备怎么办？”海瑞一脸严肃的问道。
    事实上，这事海瑞也想过，但是这一次抓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把他们送到哪里都不放心。
    如果放到西南边陲或者辽东去，难保他们不会搞什么事。这些人可不是那种普通的、凶恶的罪犯，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到了地方上不一定会搞出什么事来。
    加上官场上官官相护、各种攀交情。到了那里，他们说不定还有人照顾，过几年不一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这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如果把这些人全都一刀杀了，海瑞觉得有些太残忍了。
    即便是以海瑞来说，这些人大部分都应该死。可是一次动刀砍这么多颗脑袋，海瑞也有些接受不了。
    略微沉思了片刻，海瑞咬了咬牙说道：“不如都杀了吧。”
    朱翊钧刚刚想说话，没想到就被海瑞打断了。
    诧异地看了一眼海瑞，朱翊钧心中有些汗颜。海瑞的杀心实在是太大了。
    海瑞已经准备把这个恶名背到自个儿身上去了。毕竟一次杀这么多的官员，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让皇帝来背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所以海瑞准备自己扛。
    为了大明，这个恶名，扛就扛下吧。
    朱翊钧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可不想让海瑞去背这个名声。如果真的需要杀人的话，自己也不在意背。
    但是这次不行。这次处理江南的这些官员只是开始。在这些江南的官员之后，还有更多的商人。
    除了商人之外，还有更多其他地方的官员。以后还要在军中进行整肃，要除了很多军官。
    如果这一次把这些人全都杀了的话，那么再想对别的地方动手，压力就太大了。
    那些人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拼死反抗。虽然最后能扑灭掉，但是就打烂了。
    朱翊钧是想颇为完整的接过这个江山完成转变，不想真的打烂了重来。毕竟大明接下来还有很多危机要应对，还有很多事要做。
    真要是打烂了的话，日子没法过了。给他们一条活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略微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朕觉得还是不要杀了，流放的话对地方的安危也是不安定的因素，所以朕觉得应该送他们去劳改。”
    “不知陛下所说的劳改是？”海瑞有些迟疑的问道。
    “就是劳动改造。”朱翊钧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提到这四个字之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
    “潘季驯那里在平整河道，修河需要很多的劳动力。如果征调民夫的话，会惊扰地方，让百姓心中不安；如果花钱雇佣的话，朝廷又没有这么多钱。”
    “朕想着把这些人按照不同的罪名制定一个劳改年限，然后把他们送去修河。只要他们在那里修河年限足够的话，就把他们放回来，就像流放一样。”
    “除此之外，就不再追究什么其他的事了。”
    听了这话，海瑞心神一动，有些赞叹的说道：“果真是好主意！这件事就交给臣来办，把他们全都送过去，省得让他们吃白饭，浪费粮食。”
    “让他们去干活，也正好体验一下民间疾苦！”
    朱翊钧从海瑞的表情和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凶狠。
    这是海瑞并不经常露出来的神色。
    显然，海瑞想到了另外一个点上。
    朱翊钧也知道这个点是什么。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干活修河堤是死亡率颇高的一件事，有累死的，有在大堤上病死的，有的干脆就是干活砸死了。
    这些人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送过去修河存活率恐怕不高。如果说砍头是给了这些人一个痛快，那把他们送去干活就是一种慢性的折磨，早晚死在那里。
    海瑞沉吟了片刻说道：“陛下，臣觉得应该给潘季驯调一些兵过去，让他好好的看着这些人，免得他们逃跑。”
    “如果有人图谋不轨闹事的话，也好收拾了。”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事实上，这个事，朱翊钧也已经想到了，但是他担心的不是海瑞说，
    海瑞或许也想到了，但是他没说。海瑞和皇帝担心的都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人聚在一起之后，人多了很可能会造反。一旦闹腾起来，很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直接在没开始的时候就派大军驻扎在那里，有了这个迹象就直接弄死。
    这些人的死活在海瑞的眼里面，根本就不值一晒。套用一句比较俗套的话，就是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海瑞没有点破，朱翊钧自然也不会点破。
    没有丝毫的迟疑，朱翊钧直接说道：“爱卿放心，这件事，朕已经安排人了，不光是给潘季驯派了人，锦衣卫和其他的衙门也会派人过去。”
    闻言，海瑞点了点头，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海瑞知道皇帝身边有一些特殊的人，比如那些影卫是皇帝的心腹。在海瑞看来，皇帝有这样的人很正常。
    既然皇帝已经安排好了，那就不用自己再说什么了。
    于是海瑞站起身子躬身说道：“如果陛下没有什么其他吩咐的话，那臣就回去准备了。诸事繁杂，要尽快把它们都料理清楚。尽快把这些人送上路，不要再浪费粮食了。”
    看着海瑞一脸兴奋的样子，朱翊钧也只能是点着头笑着说道：“爱卿就去吧。”


第五四零章 海瑞定的劳改刑罚准则
    等到海瑞走了以后，朱翊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显然，自己和海瑞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不一样。海瑞是真的觉得那些人浪费粮食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里面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那些人，而是开始担心海瑞。
    显然，这一次出去海瑞又见到了很多民间疾苦。
    对于那些压迫百姓的人，朱翊钧倒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理，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话，自己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只不过现在没有办法，所以才忍耐一下。
    可是海瑞的年纪大了，如果再这样受刺激的话，很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偏激。这对海瑞来说并不是什么一件好事。自己希望海瑞能留住好名声，将来安稳的去世。海瑞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自己不希望他闹腾出什么太大的事有损了他的名声。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陈矩，朱翊钧说道：“你让人跟着海瑞。”
    闻言，陈矩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要不要奴婢亲自去？”
    在陈矩看来，凡是牵扯到海瑞的，就没有小事。自家陛下对这位老人实在是太看重了，在整个大明朝，除了张居正，恐怕就是这位海大人了。
    陈矩根本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说去。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你不用亲自去了，派一个稳妥的人过去就行。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做，只是需要每天把消息传回来。如果那边发生了什么急切的事，让他第一时间报回来。”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这个人一定要机灵，不能耽误事。”
    “是，陛下，奴婢马上派人去。”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
    等到陈矩也走了之后，朱翊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自己的这次派人过去有一些用吧，别到时候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海瑞回到衙门之后，立马就把所有的手下全都召集了过来。
    做这些事对海瑞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仅仅过了两个时辰，海瑞就把拟定的劳改刑罚拿了出来，毕竟这里没有什么反对的人。
    海瑞的这些手下都是他精挑细选来的，要不然就是皇帝派来的。他自己选出来的人跟他的性格自然就差不多，基本就是海瑞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大家同仇敌忾，根本就不会出现什么分歧。
    皇帝派来的人更简单了，这些人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皇帝的话，你们做什么事都要听海瑞的吩咐。在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不会站出来反对。
    所以这一份以海瑞为中心的刑罚就这么拿了出来。对于海瑞来说，对贪官怎么惩罚都不为过，所以这份刑罚的原则就是从重。
    如果不是不能直接杀人，海瑞都想用明大诰了。
    他每天进衙门的时候都会在门口站一会儿，并不是因为要做什么事，而是想站在门口看看贴在外面的那个明大诰。
    那是他亲笔写的。
    每次看，海瑞的心情都不一样。这一次如果皇帝允许的话，他就准备使用明大诰进行审判了。而现在不能用明大诰进行审判，要重新制定一个刑法，基本的原则肯定是不能变的，所以从严从重就成了海瑞的基本原则。
    比如最普遍性的犯罪也就是贪污，根据不同的金额还是给了不同的判罚，贪污超过四十两，就劳改十年；如果超过一百两，就劳改二十年；如果超过一千两的，终身劳改。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的刑罚，比如贪污超过一万两，全家劳改；罪大恶极的，还有全族劳改。
    海瑞甚至更是丧心病狂的弄出了一个九族劳改。诛杀你的九族，你觉得残忍，那没有问题，让你的九族陪你一起去劳改，让你们在劳改当中认识到错误。
    这份东西做出来之后，很快就摆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这份劳改刑罚准则，朱翊钧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好了。在心里面，他是为海瑞拍手叫好的，很想告诉海瑞：干得漂亮！
    可是从实际的情况来说，有些太过重了。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还是没有把海瑞召回来，而是转身对旁边的陈矩说道：“行了，不要管了，就让海瑞按照这份东西去做吧。”
    朱翊钧虽然觉得不妥当，但是不想伤了海瑞的心。既然海瑞想要严厉惩罚这些人，那么就严罚这些人好了。如果这样的刑罚他们还不接受、还想要造反的话，那就索性把他们都杀了。
    不过朱翊钧其实也不太担心他们真的会造反，这其实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罢了。往前一步就是明大诰，往后一步就是劳改，你选哪一个？
    对很多人来说，劳改就是可以接受的。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也好，造反去吧！
    朱翊钧相信这些人也明白，造反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他们能做的就是选择一个比较轻的惩罚。海瑞这个虽然重了一点，但是和明大诰比起来也没有关系。
    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朱翊钧不愿意说的。
    那就是先看看看看这些人的反应，如果反应不那么激烈，大家都能接受的话，那就让海瑞全部照此办理，正好也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如果不接受、闹的比较厉害，那就改一改劳改刑罚准则。
    “是，陛下。”陈矩在旁边答应了一声。
    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朱翊钧说道：“你去告诉余有丁，查那边要加快进度了，有些人该抓就抓，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陛下。”陈矩躬身答应道。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朝廷都运转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大家都想看看海瑞究竟会怎么判这些人。
    这天一早，巡抚衙门的门口又聚集了不少人。
    海瑞审案子一直以来都是在大堂审问的，也允许老百姓来观看。
    用海瑞的话来说，我问心无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
    正是因为如此，导致很多百姓都喜欢看海瑞审案子，看着那些自己听都没听过的大人物倒霉，对于很多百姓来说是非常舒爽的一件事。
    不过海瑞也有自己的规矩，比如严禁百姓往大堂里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一条木质的护栏将大堂内外隔成了两段，衙役们早就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了，海瑞也升了堂。
    大明朝大名鼎鼎的魏国公则在一边站着，看他的样子就像是海瑞的护卫一样。
    此时，这位魏国公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反而一脸的严肃认真，很是尽忠职守。
    朱翊钧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的时候，你真的拿这些老家伙没有办法，人家玩的就是不要脸。
    我们家有功劳，我们家有丹书铁卷。我也不犯错，我就是不要脸。
    朱翊钧对付他们都想不到好的办法，有的时候甚至都能被他们气笑了。不过朱翊钧也不会就此罢手，准备回去研究一下分家制度。
    你们这些人，早晚跟你们全都分了！
    要破坏大家族这种团结抱团、混吃等死的制度，一定要给他们想办法，朱翊钧觉得分家制度就是一个好办法。
    这种制度也特别适合对外殖民，只要你在外面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家业，那么你就可以脱离家族，得到国家的承认，成为一个分家。
    具体怎么做还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朱翊钧对此非常看重，大明朝的勋贵太多了，早晚要把他们分出去；大明朝的宗室也一样，早晚把他们分出去。
    “啪！”海瑞的惊堂木突然拍响。
    “威武！”两侧的衙役也喊起了堂威。
    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被带了进来。
    这是一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囚衣的老者，被带上来之后直接就被按了下去。
    海瑞在堂上说道：“赵仁德，今天把你带来，就是对你进行最后的宣判。”
    “之前你已经招供了，你所有的口供都存在这里。现在本官对你进行宣判，你贪赃枉法、致人死命、强占民女，罪大恶极！数罪并罚，判处全家劳改三十年，抄没家产！”
    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摇了摇头。
    这个人恐怕是活不下来了。
    全家老改三十年，这三十年可怎么熬啊？
    不过朱翊钧心里面可没有什么同情的感觉。
    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更没法熬。祸不及家人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存在，朱翊钧要反对这种刑罚也不行，皇帝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到的。
    自己是顺应时代的好皇帝，岂能逆势而为？
    毕竟在后世，朱翊钧也看过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女儿拿着母亲贪污来的巨额钱款在国外享受着非常好的教育和无比奢靡的生活，那些钱都是普通老百姓的血汗钱！
    真的是一家笑，一家哭，她的家人也不会心疼那些百姓。真的孝顺，女儿就会把母亲贪污的钱拿出来偿还了赃款，能救你的母亲，还能救那些百姓。
    可惜，并没有。
    朱翊钧突然很想去看抄家。


第五四一章 看抄家去
    想了自然就要去做。这里的审案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看头，毕竟事情交给了海瑞，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翊钧转回身子，看着陈矩随口问道：“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在抄家？”
    虽然不明白陛下的思维为什么突然跳跃到了抄家上面，但是陈矩连忙回答道：“有，余大人那边就在抄家。”
    朱翊钧没有迟疑，点了点头说道：“走，看抄家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衙门口，直接就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一条街上。
    这里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周围到处都是士兵，老百姓在旁边看热闹也不敢靠近。
    原本抄家的时候老百姓是不敢过来看的，谁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稍有不慎可能就把自己牵连了进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熟悉了，也都知道这里面在干什么了，于是就跑过来看热闹，他们像有一种在开盲盒的兴奋感。
    如果从里面抬出了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懂的人就会立马高声的向周围宣传，老百姓就会发出一声惊叹，然后便是非常熟悉的咒骂和猜测。
    下一次再抬出了一件东西，就会再有一声欢呼，每次都差不多，但老百姓还是都乐此不疲，平时酒肆茶楼之中的谈论话题也和这些东西有关。
    今天谁家又整出了什么好东西、谁家又抄出了多少钱、谁贪污的比较厉害。这些事当然就是朱翊钧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这样的方式，一方面可以让百姓认识到这些人究竟贪了多少钱；另一方面也可以保持足够的热度让老百姓关注贪污腐败，同时不让有心人利用他们，从施行到现在效果非常好。
    这一次也一样，一群老百姓都在这里看热闹。只要他们不往里冲，站岗的人就对他们视而不见。
    朱翊钧在众人的护卫下，沿着衙役预留出来的道路就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这人是谁啊？
    这里虽然留了一条路进出，但那是衙门的人进出的，外人绝对是不允许的进去的。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带着这群人就这么容易的走了进去？
    自然没有人回应这些人的猜测。
    朱翊钧能进去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因为这里有很多的影卫，他们见到皇帝来了，自然恭恭敬敬地带了进去。
    一边走着，人群当中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顺着方向看过去，朱翊钧就看到了有人抬着几个大箱子摆在了院子里，箱子里面摆放的全都是银子。
    箱子的五金件有些发绿了，摆在最上头的银子都发黑了。
    看到这一幕之后，周围有人兴奋的说道：“看到没，看到没，他们家这次肯定能挖出更多的银子。”
    “现在挖出银子最多的是谁家？”旁边有人像捧哏一样的问道。
    “户部侍郎家。”那人兴奋的说道：“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超过户部侍郎的家里，有没有人要打赌？”
    闻言，旁边的人也兴奋的说道：“我来！”
    然后，一个简单的小赌摊就在街边开始了。
    朱翊钧扫了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迈步就向里面走了进去。
    他走到银箱的旁边，伸手拿起一个银锭子，翻过来看了一眼，底下没有年号。这不是大明朝的官银，而是私自铸造的银锭子。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明朝有钱的人，藏银的这种恶习实在是没有办法。
    通常一个人有了钱之后，他们会干两件事，一个是买地，另外一个就是挖地窖存银。
    买地这个危害就已经足够大了，他们从百姓身上搜刮银钱，没有想着去发展生产力、去推动科技的进步，反而转而去搜刮老百姓的土地。这对发展没有一点的好处，对百姓的压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把银子藏起来那就更加可恶了。银子这种东西只有流通起来它才是钱，流通不起来它就是一堆金属而已。这也是为什么从明朝中期之后，大量的白银流入，贸易顺差那么大、但是国内的经济环境越来越来越差的原因。
    这些钱现在都归自己了，回头搞几个大工程。
    你把东西卖出去，钱赚回来总要做点什么事吧，这些钱，朱翊钧准备拿出去大搞基建。
    一方面给老百姓一个好的基建，让他们能开垦更多的土地。另一方面也能够让他们增加收入，现在给朝廷做工已经成了很多地方老百姓的收入来源，每年农闲的时候都要去大赚一笔。
    朱翊钧准备把这种好习惯一直坚持下去，基础设施建设什么时候都不能停，朱翊钧心里面有数，毕竟自己是从一个基建狂魔的国家穿越而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话，“要想富，先修路。”
    这一次搞来这么多银子，拿去修河堤，朱翊钧相信会带动一大批商户的发展，尤其是那些做建材的。
    不过货币改革迫在眉睫，铸造钱币要提上日程了。
    以后只有朝廷铸造的钱币能流通，除了朝廷铸造的钱币以外，其他金银铜铁什么的都禁止流通。
    也不知道这一次搞出来的银子够不够？实在不行，还得要想办法。
    现在的大明银本位暂时是够用了，金本位的话可能还要再等一等，毕竟大明的黄金也不多，银子的话可能还能找到一些。
    将银锭子放下，合起折扇，朱翊钧继续往里面走。
    一路上走过去，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古玩字画这些东西都已经算得上是寻常了，地契房契也是一大堆。当然了，也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女人。
    朱翊钧看着面前站成一大排的穿得花枝招展正在各种嘤嘤嘤的女人，脸色有些难看。
    他伸手把旁边的影卫招呼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一边的影卫有一些尴尬，没有迟疑的说道：“陛下，这是小妾。”
    “这是小妾？”朱翊钧指着眼前这群女人，怒声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难道你们已经胆子大到要欺骗朕了吗？”
    影卫闻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怎么敢欺骗陛下！这些人真的是小妾，他们全都是这家主人的小妾。这家主人一共取了七十六房小妾。”
    影卫继续一脸无奈的说道：“除此之外，他在外面还有十六个外宅。”
    朱翊钧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实在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大群女人居然真的都是这家主人的女人。
    特娘的就不怕累死？
    我，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大明帝国的皇帝，掌管着这个天下，富有四海，有无数的钱、有庞大的权力，我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个女人。
    你是谁？
    你居然搞了这么多女人，疯了吗？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是嫁过来的？还是被他强抢过来的？”
    “回陛下，大部分都是送过来的。”影卫有些迟疑的说道。
    看了一眼影卫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翊钧觉得很不爽。没有丝毫的犹豫，指着他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回陛下，臣觉得这些女人有些可怜。”影卫低着头说道：“她们也是身不由己，从小就被家里人卖了，后来又被那些盐商买去。那些盐商把她们像妓女一样的训练，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伺候男人的本事，全都是在盐商的逼迫下学的。得等到人成年了以后，她们又像货物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被牵连，要被朝廷治罪。”
    朱翊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影卫，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良久之后，他才沉声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
    “是，陛下，臣真的这么觉得。”这个影卫连忙磕头道。
    闻言，朱翊钧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前方自顾自的说道：“你去告诉影子，这个人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影卫了。”
    陈矩在朱翊钧的身后说道：“是，陛下。”
    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周围的影卫看向跪在地上的同伴，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他们都觉得这个同伴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他不该说这样的话。
    我们都是皇帝的影卫，不应该参与这些事。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办事，好好的保护好皇帝，其他的事情不应该操心。
    可是这些天影卫们跟着这些余有丁抄了这么多人的家，难免心里面有些想法。
    毕竟当初他们都是孤儿出身，如果不是皇帝的话，他们很可能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甚至还不如眼前的这些人。看到她们这样，有一些感同身受。
    “陛下，”跪在地上的影卫连忙说道：“臣……”
    “行了，你以为朕要处罚你吗？”朱翊钧看着这个有些慌张的影卫，笑着说道：“你们这些人是什么人？你们从小就被朕收到了皇宫里，你们的忠心，朕绝对相信。难道说在你们的心里边，朕就是一位没有容人之量的皇帝吗？”


第五四二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对。你考虑到了百姓，考虑到了民心。在朕看来，你的才能做影卫，有一些耽误了。”
    “调一些人手，这次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了。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做好的话，朕会给你一个出身去做官。”朱翊钧说到这里，伸手拍了拍这个影卫的肩膀，笑着说道：“做个好官。”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说。
    跪在地上的影卫有些迟疑，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了，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他刚刚说出那些话之后，就有一些退缩了。他看到这些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面一直都在被愧疚所折磨着，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这样，这是不对的。
    可是他也明白，如果开了一个口子，很可能会被人利用逃脱惩罚。这些东西，他在西苑的时候就已经学习过了。
    不过此时听到皇帝的话，听到皇帝愿意相信自己，这心里面的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这名影卫说道：“谢陛下。”
    “行了，起来吧。”朱翊钧上下打量着他，随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叫张学忠。”影卫张学忠一脸的恭敬。
    “好名字！”朱翊钧赞赏道：“朕觉得你这个名字非常好，这一次的事就给你去做了。你是朕的身边第一个出去做事的人，学了这么多年了，把事做好，不要给朕丢人。”
    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朕希望你们都能过好日子，而不是跟在朕的身边替朕做事。”
    “如果你们谁想做什么，随时可以提出来。朕当年收养了你们，尽的是做皇帝的责任，你们都是大明的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
    “当年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让你们流离失所，让你们遭受那样的生活。朕现在所做的事，就是希望大明百姓有一天不再经历你们经历过的事，你现在做的事也是同样。”
    “好好做，证明给那些人看，朕没有看错人！”
    朱翊钧一脸的真诚，目光之中也带着浓浓的期待，似乎对眼前的张学忠寄予了厚望。
    这话可不光是说给张学忠一个人听的，而是说给周围所有影卫听的。
    周围的影卫动作迅速，非常整齐化一，刷的一声就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万岁之声，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喊这一声。
    可是当他们看到站在一众人面前的朱翊钧时，大家都明白了，皇帝来了。
    既然皇帝来了，有人喊万岁，那自己也不能落后啊。于是周围的人也全都跟着跪了下来，朝着朱翊钧的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万岁之声甚嚣尘上，甚至连外边的百姓都听到了。
    这些人还想议论一下，可是周围的士兵和衙役根本就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士兵要跪下跟着喊，让这帮百姓也跟着一起跪下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喊万岁的声音更大了。
    朱翊钧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等到他们都喊过了三遍之后，这才缓缓的说道：“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身子之后，朱翊钧对张学忠说道：“等你把事做完了之后，朕会召见你。”
    说完，朱翊钧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这里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的话就要出乱子。
    直接出了这座宅子，朱翊钧很快回了皇宫。
    一方面是安全问题，另一方面是不想惹出什么大乱子。
    皇帝今天所做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多人都在猜测皇帝今天为什么要到那里去？难道那个被抄家的官员有什么大的秘密吗？
    可是无论怎么议论，都没有个结果。一时之间，这种消息也没有头绪。
    很多人想要打探，但一直找不到线索，甚至找不到人去问。知道消息的影卫自然不会把消息说出去。
    皇帝对张学忠所做的事、对他所说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影卫。
    一时之间，朱翊钧在影卫心中的档次又提升了上去。
    回到皇宫之后，朱翊钧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影子。
    “这是干什么？”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快起来。”
    影子没有起身，而是趴在地上说道：“臣是来请罪的。”
    朱翊钧坐下之后，有些狐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臣是为了张学忠一事来的。”影子恭敬的说道。
    “就为这个？”朱翊钧笑着说道：“这算什么大事？当时朕不是已经表态了吗？事情过去了，快起来。”
    影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依旧很凝重。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严重。
    张学忠做的可以说就是在逼宫。
    如果皇帝不同意的话，你让其他人怎么看？
    如果皇帝同意了，就会让其他的影卫心里面长草。
    对于影子来说，影卫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保护皇帝、按皇帝的吩咐去做事，而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今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明天你有了那样的想法，这对皇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来是容易出差错；二来你们全都跑了，那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当初培训你们的时候，可没少花费时间、精力，还有金钱。现在你们要去做官，那就是另外一个方向了，当初何苦要参加影卫，直接去做官不好吗？
    影子跑到这里请罪，就是因为这个。
    在影子看来，这是他没有约束好手下。
    朱翊钧笑着说道：“不必太担心，朕没有怪他。这次的事，他说的对，做的也对。好了，去吧。”
    “是，陛下。”影子答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影子离开之后，朱翊钧神情缓缓的收敛了起来，转头看向陈矩问道：“你在影卫当中有多少人？”
    “回陛下，只有三个。”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的说道：“让你的人听着点消息，不要手动去打探。如果有什么议论的，第一时间报到朕这里来。”
    这件事情，朱翊钧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有自己的想法，以前是这么想的，难保以后不会变。
    影卫当中该留下的是那些心思纯粹的人。
    产生了其他想法的人，不能强制的压下去。压下去的话，到最后只能是适得其反，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都放出去。
    想做事的就去做事，这些人的能力是有的，而且也算得上是种子。
    回头给他们塑造一个信念：一日影卫，一生影卫。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影卫被调到地方上去，也一定是自己的铁杆，这就足够了。只要他们能发挥作用，在什么位置上不重要。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说道：“其他方面的消息，你也盯着点。最近不能出什么太大的乱子，不要让他们有机会。”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陈矩恭声答应道。
    朱翊钧没有把张学忠之事放在心上，但影子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出了门口之后，影子看了一眼身边自己的人，转身向着不远处走了过去。
    在那里，张学忠正站得笔挺笔挺的。
    看到影子走了过来，张学忠一脸的紧张。
    扫了一眼张学忠，影子缓缓的说道：“今天的事情就这样了，让你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有人想和你一起去的话，也报上来。”
    “大人，我……”张学忠有些迟疑的说道。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次自己做的事有一些冒失了，或者说有一些不够成熟。
    他今天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应该先报给影子。
    影子看了张学忠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以后你就不在我手下做事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希望你记住，你是从影卫出去的，无论到哪里，不要丢了影卫的脸。”
    “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对不起影卫的事、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我会亲自送你走的。”
    “大人放心，卑职绝对不会。”张学忠眼圈发红的躬身说道。
    影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向远处走了过去。
    张学忠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是影卫中的事还没有告一段落。
    这次的事证明了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回去之后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叫起来，然后好好的整训一番，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思想。
    思想工作是他们这些干部培训的时候提到的重中之重，在这方面，影子没有一时一刻放松过。
    南京城声势闹得很浩大，海瑞在不断判刑，不断有人被送走。
    这些人全都被判了劳改，具体的去处，朝廷也没瞒着人，直接就说被送到潘季驯那里去挖河堤了。
    对此，所有人的评价都不一样。


第五四三章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很多人觉得朝廷这次有一些过于严重了，没必要把这么多人全都送去挖河道。毕竟读书人的体面还是要讲究的，把他们流放了也就是了，没必要这么做。
    后世很多人觉得大明朝的流放非常可怕，但其实流放并没有那么可怕。到了地方之后，这些罪犯也不会受什么刑罚，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的人读书，有的人教书，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生活罢了。
    在很多官员看来，这样的惩罚是比较合适的，而且流放的地方在大明朝都有些太过严厉了，应该学习宋朝，最好把你流放到南京、苏州、杭州这种地方，像苏轼这种被直接发配到岭南的都是非常少数的。
    只不过苏仙就是苏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字，吃。
    苏仙不但能吃，还能一边吃一边写诗，顺带名留青史。
    有的人觉得朝廷干的对，这些人就应该去挖河劳改，而且甚至觉得都轻了，应该把这些人全都砍头。
    最近这两年，大明民间的风气转变得很厉害。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谁？
    就是当今的皇帝朱翊钧。
    从他鼓动海瑞开始，方向就已经开始转变了。
    大明现在最流行的戏曲是什么？
    海瑞系列。
    什么德州放粮、海瑞断案，一件件全都拉出来了。通过各种形式，对海瑞的行为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包括不限于单口相声、评书、戏剧等等形式。
    还有包拯系列也被提前搬上了历史舞台。什么包公赔情、包公吊孝、包公断太后，简直就是风靡一时。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秦香莲等等，基本大江南北各种艺术形式都展现了这种故事，深受广大劳动人民喜爱。
    在这些艺术形式的背后，是朱翊钧对文化和历史的推广，要让百姓明白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恶、什么是好。
    让百姓明白那些官员究竟是怎么作恶的、他们是怎么坑害老百姓；那些有钱的人是怎么样为富不仁的、是怎么算计老百姓的钱财。
    顺便科普高利贷是怎么让老百姓倾家荡产的、你们家的地是怎么没的、你的女儿是怎么被逼着卖的。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编成了故事宣演了出去。
    刚开始，这些表演在地方上还得到了非常大的抵触。后来随着皇庄的建立，外务府规模的扩大，基本就没有人敢再阻止文化下乡了，因为鼓动阻止的那些人全都被查了。
    你们家肯定有问题，没有问题你为什么不让演？
    你是不是觉得朝廷推行的这种价值观有问题？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朝廷做错了、皇帝做错了？你是不是觉得大明朝不应该存在？
    反正一顿连续死亡之后，直接就把这些人弄懵了，根本就没有人再敢出来质疑文化下乡。
    经过如此大规模的宣传，老百姓都明白了一些事。即便是乡村还有些不太明白的，但是大城市的百姓基本都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心里面对那些贪污腐败、罪大恶极的人自然是深恶痛绝。
    平常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查出来了，百姓们恨这些贪官恨得牙痒。
    尤其是随着案件的进行、各种消息不断披露，比如那些腐蚀官员用的办法，如何逼迫漂亮的女人去侍奉那些官员。
    当然了，这些只是基础的，还有更多，比如这些官员是如何的抢男霸女、他们的儿子是如何逼良为妾。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飓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南京城，一些腐败的官员自然就受到了百姓们的咒骂。
    百姓们的恩仇理论是十分朴素的，在他们看来，这种人就应该直接弄死，满门抄斩都不为过，送他们去挖河堤都便宜他们了。
    甚至有一些极端激进的百姓，觉得这些人就应该凌迟处死，他们对海瑞十分吹捧。但这一次就是很不满意，你判罚的太轻了。
    甚至还有书生去找海瑞理论。
    如果不是这个案子是海瑞查出来的，恐怕这些人都会攻击海瑞了。
    海瑞没有办法，总不能说朝廷缺劳动力，让他们去挖河堤是对朝廷好、对百姓也好？
    如果海瑞敢这么说的话，外面的百姓肯定会说我去挖。
    海瑞更不能说这是为了以后改革减小阻力。
    因为在百姓看来，减少什么阻力？
    那些人就应该全都弄死，为什么要减小阻力？
    他要是造反，那就直接把他们平了。
    你不能说百姓的这种想法是错的，你应该支持。只能说双方考量的东西不一样，但这种观点还是要维护的。
    朱翊钧一边派人解释，一边想办法改变舆论风险。
    看着手中不断获取来的消息，朱翊钧的脸色有些阴沉。
    看着走进来的陈矩，朱翊钧问道：“有没有查到什么消息？”
    “回陛下，已经查到了。”陈矩躬着身子说道：“有人在背后搞鬼，他们在引导百姓，拉升他们对这些贪官的仇恨。”
    “顺水推舟，借力打力！”朱翊钧面带嘲讽的冷哼了一声。
    陈矩在下面没有说话。
    他知道陛下说的是对的，关键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
    “说说，他们都干什么了？”朱翊钧冷哼了一声。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这些人在到处挑唆，找那些读书人和那些激进的百姓。现在的主要说辞就是判罚过轻了。”
    闻言，朱翊钧明白，这些人是要挑起矛盾。
    现在说是判罚过轻了，再过一段时间肯定就变成了海瑞包庇这些贪官。即便不是海瑞，也会变成其他的人。
    海瑞查出这个案子引导不起舆论，他们就会把目标指向更高层，说海瑞之所以不敢严判，是因为上面有人把这些东西压住了。
    他们选定的目标会是谁目前还不得而知，但绝对会隐隐的指向自己这个皇帝。
    如果闹腾起来，他们就能浑水摸鱼。
    朝廷如果扛不住压力，把这些人严罚，甚至是砍头，那么就能导致还没被查的那些人同仇敌忾，抱在一起抵抗朝廷。
    如果朝廷继续我行我素，不管不顾，那也会让很多人对朝廷不满。同时他们再挑起官场上官员和民间百姓的对立，让民间的百姓不再信任朝廷的官员，可以说这一招又狠又毒。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一招，朱翊钧穿越之前就已经见过了。那些人不光挑拨百姓和政府之间的关系，还会挑拨百姓之间的关系。
    什么男人男人、女人女人、男人女人；甚至是学生与学校、学生与教育界，各种各样看不见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推手。
    没想到到了大明之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看来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们在把普通的、有正义感的百姓变成极端主义者。
    对这些人，朱翊钧自然没有什么手软的意思，问道：“抓到人了吗？你那边人手不够的话，让影卫去。”
    “回陛下，已经抓到一些人了。”陈矩连忙答应道：“只不过都是一些小虾米，查到他们后面的人不太容易。”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没必要这么费力气。马上让人给扬州那边传信，让扬州那边动手把那些大盐商全都抓起来。”
    “不管是山西的，还是徽州的，全都抓了。先把人抓了，家抄了，然后再查。”
    “告诉张诚这件事，让他在那边也动手查。如果能查得出来是谁，或者有人愿意出面举报的话，可以放他一马。”
    “朕就不信了，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在后面捣这个鬼！”
    要知道，在大明朝现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什么分裂势力的，也没有什么外部势力，周边的人没有谁太敢在大明朝内部搞鬼。
    毕竟现在还不是明末的时候，还没到努尔哈赤的时代，大明朝内部还没有那么多汉奸。
    搞鬼的人少，所以朱翊钧相信只能是眼前这些人。抓住了之后，审问一下肯定有效果。
    何况大明现在也不用顾及任何人，不用担心什么友邦惊诧，更不用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说什么屁话。
    谁敢对自己说屁话，就把谁抓起来弄死！
    这次，朱翊钧是下了狠心了，要从上到下的梳理一遍。
    原本还罪不致死，但是现在敢来这一套，那就没得商量了。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补充道：“让影子派人去扬州。如果有人敢图谋不轨，就地格杀勿论。”
    “南京城他们都敢派人来闹腾，扬州现在鬼知道是什么样子？派人过去好好的查看一番，不行的话就派兵清剿。”
    想了想，朱翊钧又说道：“那个江才不是在南京吗？去找人问问他，让他查一查，这件事一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陛下放心，奴婢这就去。”陈矩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由于朱翊钧在南京坐镇，什么命令都能第一时间传达下去，这就导致了大明朝这架国家机器运转的速度非常快。
    朱翊钧在把话传出去之后，各地衙门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第五四四章 工作狂
    南京和扬州之间的消息传递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很快，南京这边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扬州。
    张诚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董大宝找来了。
    作为自己最信任的一个手下，在这个时候，张诚要听一听董大宝的意见。
    当然了，张诚不是想询问董大宝要不要执行皇帝这条命令。对于张诚来说，皇帝的命令就没有执行不执行这一说，而是一定要做，而且还要做得好、做得漂亮。
    怎么做得好、怎么做得漂亮这事就难了，何况现在扬州城里可不光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一个扬州知府杨大奇。
    这段时间，杨大奇可没少搞事。
    张诚已经了解了这个杨大奇一些，经过这段时间看他的行事风格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搞的人物，这次的事搞不好还要落到他的手里面，这对张诚来说不太可以接受。
    董大宝从外面走进来之后，看了一眼张诚，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凝重。
    于是董大宝面容严肃的说道：“见过公公。”
    “坐下来吧，”张诚点了点头说道：“有事和你商量。”
    等到董大宝坐下，张诚便将手中的一个信封递给董大宝说道：“看看吧，这是南京刚刚送过来的消息。”
    董大宝没有迟疑，快速把信封打开，把信纸从里面拿了出来浏览了一遍，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抓人不是问题，审问也不是问题，探察就更不是问题了。这对董大宝来说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他现在看的和自己家的公公是一回事，也明白了公公为什么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沉吟了片刻之后，董大宝问道：“公公是想亲自抓人？”
    张诚当着董大宝的面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说道：“可不是抓人那么简单。这次的案子，我想握在咱们的手里面。”
    “之前咱们来到扬州，也是想要大展一番手脚。可是做了什么了，所有的事全都让杨大奇去做了，功劳都是他的。”
    “咱家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跑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他做陪衬的？”
    董大宝明白自家公公的意思，一方面这么远来到扬州城，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回去吧？这么大老远来回折腾一趟，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次的功劳要拿到手里面。
    陈矩在南京，在皇帝身边，听说这段时间很得陛下的重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自家公公拿不出什么成绩来，就会让局面倒转。
    宫里面的那些人目光可都不怎么长远，眼皮子又浅，如果看你没前途了，不得皇帝的看重了，他们就不会再往你身边凑，即便你用钱收买都不好办。
    所以自家公公的声势绝对不能落下去，至少要维持在持平的程度上。
    “你想一个办法，这次最好能把扬州知府衙门抛出去，把这件案子握在咱们的手里面。”张诚直接说道。
    闻言，董大宝就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明白这件事有很多的好处。能做成的话，不光是自己家的公公，包括自己在内，全都能得到好处。
    可是有些事不能光看好处，这次的事其实非常难办，因为那个杨大奇本身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何况他身后站着的是皇庄系。
    现在如果彻底把杨大奇抛开的话，并不是太好的选择。
    沉吟了片刻，董大宝抬起头说道：“公公，我觉得这一次还是不要把杨大奇直接抛开的好。”
    “怎么说？”张诚皱着眉头问道。
    这话也就是董大宝说，如果换成其他人的话，绝对不会有这个效果。张诚不把人直接骂出去，就已经是好的了。
    董大宝想了想直接说道：“公公，杨大奇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他是从皇庄里面出来的，他的身后也是有人的。”
    “何况这一次他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扬州城。在扬州城这里，如果我们不和他打招呼的话，说不定他会说我们什么坏话。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反而有麻烦。”
    “在卑职看来，这次的事不如就由两家一起来做，让他配合也就是了。功劳分他一点，但也不用太多。前面咱们已经让他一次了，这次也该他让咱们了。”
    张诚闻言，脸上还是有些不快，不过也知道董大宝说的有道理。
    他想了想之后，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姓杨的能干嘛？”
    虽然语气还不是很好，但是董大宝知道公公已经答应了，于是连忙说道：“公公你放心，这件事由卑职去沟通，绝对没有问题。”
    “行吧，那你去吧。”张诚摆了摆手说道：“不过你要记住，这一次一定要以我们为主，绝对不能让那个姓杨的多吃多占。”
    “公公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董大宝点了点头。
    出了张诚的住处，董大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随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张诚的性格，董大宝已经很了解了。在这种了解的基础上，董大宝觉得自家公公就不是那种做大事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大胸襟大魄力，只顾盯着眼前的好处。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成大事的人。
    只不过东厂这个衙门一直以来都是由太监掌管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把他掀下去。
    自己现在在东厂，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果自己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只能离开东厂。
    自己打拼了这么多年，一来离开、舍不得；二来离开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去。
    去锦衣卫倒是可以，可是锦衣卫也没有这么好的事，让自己上位。
    锦衣卫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张居正张阁老的地方。
    自己跟张阁老可没什么关系，所以现在也没办法挪地方。幸好张公公还算信任自己，不然就真的干不下去了。
    翻身上了马，董大宝直接吩咐道：“走，去知府衙门。”
    这些日子，董大宝没少到知府衙门来帮忙，抓人的事也做了不少，所以跟知府衙门上下也算熟悉。
    董大宝很轻松的就见到了扬州知府杨大奇。此时的杨大奇非常忙碌，想见他一面也不是很容易。
    自从他把扬州知府衙门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之后，整个知府衙门就在他的管控之下了，这也是让董大宝非常佩服的一个地方。
    杨大奇把人都抓起来了，但是他身边没有新的手下怎么办？
    那就所有事都他自己做。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杨大奇恐怖的执行力。
    在董大宝看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强悍的执行力，杨大奇才被调到扬州城来。
    杨大奇一个人可以处理衙门里面所有的事，不论是仓库、记账、刑法，还是其他的事，他全都能做。
    而且这个杨大奇就像一个工作狂一样，每天都兴奋的工作，早上起得很早，起来了就忙公事，每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晚上睡得也很晚，但是他却乐此不疲。
    衙门里剩下的人被杨大奇分成了两班，来回倒着配合他工作。
    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查账，杨大奇把整个扬州知府三年内的账全都给查清楚了，其中牵扯出了无数的贪污腐败。
    这家伙的计算能力简直恐怖，那些账房先生弄出来的账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隐藏的地方。这使得这位杨大人在扬州城里声威大震。
    董大宝也明白这位的能力，所以在他面前根本就不要玩虚的，没有咒念。
    董大宝直接说道：“大人，卑职有件事要和大人商量一下。”
    抬起头看了一眼董大宝，杨大齐也没停下手中的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什么事，说吧。”
    董大宝也没隐瞒，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和杨大奇说了一遍，甚至连这一次想要捞功劳的想法都没有瞒着他。
    杨大奇听了这话，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杨大奇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南京的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了！这些人真的是胆大包天，敢到南京去搞这样的事！你说的没错，这些人的确是要严厉的惩罚。”
    董大宝的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子，通常情况下，这种绕弯子的说法就是不想答应。
    这让董大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要知道，这段时间他们东厂可是很好的配合了杨大人。现在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杨大人如果不投桃报李的话，那就真的有一些太过分了。
    难道说，自己看错人了？
    杨大奇没有去看董大宝，一边低头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一边自顾自的说道：“这件事，当然没有问题，知府衙门这边可以配合你们。”
    “不过你也知道知府衙门没那么多人手，你们只能自己去做。”
    “还有另一件事，你要答应我，那就是这次查抄他们家的时候，不能够出现太大的贪污。让你手下那些人手都干净一点，别闹出什么事来。”
    听了这话，董大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说道：“大人你放心，这一点我们保证能够做到。”


第五四五章 扬州宵禁
    深深地看了一眼董大宝，杨大奇这才继续说道：“这次的事也就是看在你之前的表现，否则的话本官绝对不会答应。”
    “多谢大人。”董大宝说道。
    “行了，不用说这些了。别人对你们通常有偏见，我没有，毕竟很多被他们吹捧起来的官员现在也证明了不过就是一群蛀虫而已。”
    杨大奇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而且我也是百姓出身，我受过那些贪官污吏的压迫，所以我不太相信外面的传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亲自去看、亲自去琢磨。”
    “这一段时间你做的很不错，所以这次的事别让本官失望。或许你觉得本官只是一个扬州知府，不算什么。可是别忘了，东厂也不算什么。”
    说话的时候，杨大奇的心里底气十足，脸上也一样表现得底气十足。
    杨大奇这些皇庄出来的人，全都明白自己身后站着的是谁，也明白自己肩负着什么样的历史使命。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大奇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
    董大宝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这次就看我的表现。”
    说完，董大宝躬身行礼，随后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如果张诚在这里的话，看到董大宝的表现，一定会十分不满意。
    不过董大宝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张诚并不是一个长久投靠的好靠山。自己在东厂的路已经走到头了，如果再想进一步，已经没有可能了。
    自己不可能真的干掉张诚，即使干掉了张诚，自己也当不上厂公。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就要寻求向外发展了。
    锦衣卫那边暂时没有机会，但也不一定是永久没有机会。更何况自己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想一想办法。
    自己和海瑞的关系还不错，跟现在的顺天府尹王用汲的关系也还好。
    眼前的这个杨大奇是扬州知府，可是董大宝也知道这人的身后都是皇庄一系的官员。如果能和他搭上关系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还不错，未来可期，将来再有什么机会的时候，说不定能借他们的手上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大宝很想和杨大奇为代表的皇庄系搞好关系的。如果能得到他们的认同，那就更好了，毕竟双方有合作的基础。皇庄官员虽然很强，但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强。
    董大宝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双方的接触会越来越多，合作也会越来越多。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就能跳出东厂了。
    如果自己想从东厂离开到锦衣卫去，也需要人的支持。单单一个张诚，是绝对没有实力支持自己干这么一件事的。
    看着董大宝离开的背影，杨大奇的脸色也缓缓收敛了起来。
    他看出来，董大宝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只不过在皇庄系官员的眼中，有野心从来都不是什么坏事。他们从来都觉得有野心是好事，能让人保持进取心。
    但是一个人有野心没有用，要有能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
    “这次就让我看看你吧。”杨大奇喃喃的说道。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耽误，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张诚的住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诚。
    当然了，他自己私下干的那些事是不会说的。
    在得知杨大奇愿意配合，并且愿意让出主要的功劳之后，张诚的心里面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诚笑着赞赏道：“做得好！这一次的事做好了，一定为你向上面请功。”
    董大宝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很是期待的说道：“多谢公公！”
    即便是有赏赐，又能赏赐什么呢？
    无非就是一些金银钱财。对于这些东西，董大宝已经看不上了，他早已经过了这个阶段。
    董大宝现在想要的是锦衣卫的位置，因为只有到了那个位置上，自己才能和所有人一争，才算真真正正的踏上了顶级权力层。
    只不过没有机会的话，董大宝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盯着董大宝说道：“这件事，杨大奇虽然愿意帮忙，但是对方的能力也不小，不能出岔子。”
    “封城，抓人。”董大宝缓缓的说道。
    做这种事，他非常有经验，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飞快，绝对不能让那些人有什么反应时间。
    把城门一关，然后开始抓人就行了，基本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
    即便有了漏网之鱼，也没有关系，通过种种线索，还有旁人的举报也都能查得出来。
    东厂的人分守四方，城门一关，动手就是了。
    张诚想了想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今天晚上布置，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动手，”董大宝轻声说道：“今天晚上宣布宵禁，所有人都不允许出门。”
    “理由你想好了？”张诚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能让那些人起了疑心。”
    “这个好办，”董大宝说道：“就说咱们抓的犯人里有人逃了，今天晚上要大搜捕，所以要宵禁，谁都不允许离开家。”
    “那你快去办吧。”张诚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很快，封城宵禁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很多人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跑了，居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虽然很多人不相信，觉得这是衙门搞的鬼，想要派人去打探消息。
    可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毕竟给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你想跑出去打探消息，根本就不给你这个时间。
    街上的很多百姓在得到宵禁的消息之后，老早的就回家了。
    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还是回去躲一躲吧。如果躲晚了的话，被人抓了就不好了。
    这样一来，大街上的人就更少了，为打探消息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因为在太阳快落山之前，大街上人就已经躲了起来。
    从各地来的士卒、衙役，还有东厂的人，全都在街上溜达。虽然他们什么都不做，但是给人的压迫感非常大。
    老百姓一看就吓住了，直接回家了。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太阳还没有下山，大街上就没有人影踪迹了，大街两边的店铺也全都关上门了。
    在得到了这些消息之后，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的十几个人说道：“明天天一亮，你们就要负责抓捕。”
    “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谁那里出了纰漏，我就找谁。这次的事有多重要，我就不多说了。如果谁那里出了差错，直接家法处置，这一次没有商量的余地，事后也不要来找我求情。”
    “是，大人！”众人全都面容严肃的答应道，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事办成。
    毕竟眼前的董大宝可不是好惹的角色，真让他执行家法的话，真的就是往死里打。
    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开始分配。”
    说着，他转回身拿着木杆，指着身后的大地图，缓缓的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今天晚上要抓的目标。”
    地图上早就已经用笔圈出了很多的红圈。
    董大宝不断地指着一个一个的红圈，不断地安排吩咐抓捕。
    所有人和地方都分配完了之后，董大宝说道：“一句话，如果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如果对方配合，你们还杀了人，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不该动的人不要动，否则后果自负。”
    下面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他们跟着董大宝行动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也听多了，这样的话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是他们之间非常默契的一件事，董大宝说了这样的话之后，他们就明白了，这次的事非常重要，不要乱动。
    如果董大宝事先不提，那么就没什么问题，该拿的拿该藏的藏。
    董大宝站直了身子沉声说道：“行了，各自去吧。”
    众人一起点头，随后便行礼之后向外走了出去。各自也没有打招呼，甚至都没有说话，直接就带着手下离开了。
    董大宝看着手下人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手下的人里有自己的人，这一点董大宝很清楚。而在自己的手下也有别人的人，这一点董大宝就更清楚了。
    他虽然没有去找过，但是他知道。
    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派人去找过，因为即便把这些人找出来，也是什么用都没有，反而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董大宝要把事情做漂亮的原因。
    他相信自己做的这些事全都能传到某一位的耳朵里面。只要自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绝对能如愿以偿。
    在距离董大宝不远处的一座茶楼当中，几个人黑衣人正站在二楼向外看着。
    很快，便有人从楼下跑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团纸递给了站在最前面的人。
    最前方的人展开了看了一眼之后说道：“让咱们的人去吧，盯着点。”
    在他的身侧，另外一个人说道：“大人，真的不和东厂的人接触一下吗？”


第五四六章 放火
    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黑衣人一边说道：“不必了，他们进展得顺利，咱们就不用出手了。”
    手下的人闻言，连忙答应道：“是，大人。”
    黑衣人似乎为了安抚手下，就补充了一句：“咱们这一次主要就是来监视的。东厂的那些人虽然都不怎么样，但是那个叫做董大宝的人还行，他应该能把事办好，放心吧。”
    手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就向楼下走了下去。
    既然大人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
    在天黑了以后，东厂的人都到位了。
    这个地方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到了该去的地方。
    除此之外，城门那里已经派人接手了，等到天一亮就准备动手抓人。
    如果有紧急的情况发生的话，那就今天晚上动手抓人。之所以不晚上动手，是因为晚上弄不好很可能会出差错。
    董大宝很清楚这一次的事对东厂、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务求一击即中，绝对不能出一点点的差错。
    这一夜，很多人都在紧张中度过。
    扬州城的很多百姓也在提心吊胆，谁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朝廷为什么突然就宣布了宵禁？
    最近扬州城不太平，现在又这么搞，大家心里面没有底气也很正常。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如果越来越严重的话，日子就不好办了。
    在扬州城最高的一座茶楼当中，董大宝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饭食和茶水。
    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大人，已经布置好了。您不必太担心，还是先吃饭吧。”
    董大宝看了一眼手下，点了点头说道：“你跟了我多久？”
    “八年了。”手下笑着说道。
    “是啊，八年了。”董大宝颇为感慨的说道：“人生有几个八年？”
    说完，他就转向桌子开始吃起了饭。
    做事之前吃饱饭，董大宝很懂得这个道理。今天晚上要等一夜，肚子是一定要填饱的。
    董大宝一边吃，一边琢磨着，看看事情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有纰漏。
    正在这个时候，楼下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身影跑到董大宝的面前，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大人，有一些人不老实了，他们开始出现在城里面。现在不知道他们是在打探消息，还是有什么图谋。”
    闻言，董大宝先是一愣，随后把手中的吃食放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还真是没有想到，这样还有人敢出门？”
    要知道，大明朝的宵禁可不是在开玩笑。何况是在扬州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布置了这么多人手，他们居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挑衅自己的权威？
    “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董大宝继续问道。
    “回大人，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不过咱们的人已经把人抓回来了，正在准备审问。”手下恭敬的说道。
    董大宝站起身，从桌上端起一盘点心，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那就去看看。”
    说完，他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放到了嘴里。
    看到这一幕，其他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原本跟在董大宝身后的手下对着不远处的几个人招了招手说道：“把这些东西都端上。”
    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盘子。
    手下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连忙把盘子都端了上去。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楼下的后院。
    端着盘子的人站在董大宝的身后恭恭敬敬地排成了一排。
    董大宝看到这一幕，回头指了指手下。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手下的好意，拿起另外一个盘子里的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之后走向了不远处跪着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虽然跪在地上，但全都是昂着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不时的还挣扎一下，看样子似乎没有将这里的人放在眼里。
    董大宝看到这一幕之后就笑了，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
    伸手将桂花糕塞进嘴里，他转头对手下说道：“你跟了我八年，你觉得我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
    旁边的人也非常感慨的说道：“大人，有五六年了吧？自从咱们离开了街头，就再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是啊，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但味道还是很熟悉。”董大宝有些感慨的说道：“真没想到，大晚上跑出来的居然是你们这帮人。”
    自从加入了东厂之后，董大宝就不在街头上混了。可他毕竟从小就是在街头长大的，对于街头这帮混吃等死的混混自然是很熟悉的，一看就知道这帮人是干什么的了。
    这些混混在这个时候就基本属于帮派成员，平日里在街上就负责在青楼赌场给人当打手、打探消息，干黑活、贩卖人口、放高利贷为生。
    这些事情，董大宝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现在不干了。
    “行了，既然知道是什么人了，就好办了。”董大宝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同时伸出手对着几个人来回指点了几下，一边指点一边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最后，董大宝的手停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随后轻轻地甩了甩头说道：“行了，就他，拉下去砍了。”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吓懵了。
    董大宝的手下没有丝毫的迟疑，过来双手架着那个人直接就拎到了旁边。
    看到这人要开口说什么，直接就把他的嘴堵住了。
    押到了一边之后，有人把他摁倒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背后。
    旁边的人抽出刀，对着他的头就给了一刀。
    噗呲一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人头直接落地。
    血腥的味道瞬间就充满了周围，董大宝却仿佛没有在意，回手又拿出来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嘴里面。
    吃了几口之后，董大宝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这个不错，回头让他们做一点。”
    说完，董大宝的目光就落到了剩下几个人的身上。
    在他们的脸上扫过之后，董大宝说道：“哎呀，你们怎么变了？”
    “你们这个样子不好，我不喜欢。刚刚你们那种桀骜不驯我就很喜欢，你们得支楞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不满意。”
    说着，董大宝就再一次伸出了手指，指向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吓坏了，直接就趴倒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道：“饶命啊，大人饶命！”
    看到这一幕，董大宝顿时兴趣索然。
    “你们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原本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现在看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着，董大宝意兴阑珊的对身边的人说道：“拉到那边吧。”
    “对了，这里一共还有五个人，最后活下来两个就行了。再杀上三个，等一下问话的时候谁回答的慢了，或者谁说假话，就杀了。如果谁能指证对方说的是假话，谁就能活命。”
    说完，董大宝迈步就向楼上走了上去，同时对身后的人说道：“让厨房准备饭吧，吃点荤的。”
    “做点肉，你家大人我想吃肉了。”
    “是，大人”手下连忙恭敬的答应道。
    旁边那五个人这个时候都已经吓傻了。
    他们见过官，也见过厉害的，但是像这种冷酷无情、说杀人就杀人的疯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董大宝当然不是疯子，他这么做就是故意的。他很明白自己没有时间和这些人绕弯子，不把他们吓住了，他们就不会说真话。如果拖到明天早上，这些人就没什么用了。
    要么快速的拿到消息，要么就弄死他们。
    原本这些招数，董大宝并不是很擅长。可是最近他和扬州知府杨大奇接触的比较多，那位杨大人就很擅长这种招数，甚至有的时候让自己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有用。
    董大宝可是亲眼见过那位杨大人做的事，直接就给栽赃嫁祸，说你们家造反，就是你们家造反，同时还会找你们家的人来指证。
    即便你们家的人没有指证，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人不愿意，两个人不愿意，总有人愿意。
    当然了，那位杨大人并没有真的诬陷他们，他只是用来吓唬人的。
    自己当然也可以这么做，可是董大宝明白面对这些人，光吓唬没有用，还是动点真章杀个人比较好。
    很快，下面就有了消息。
    此时，董大宝想吃的肉还没有做好，手下就已经把消息送上来了。
    他来到董大宝的面前，神色严肃态度恭敬的说道：“大人，有人要闹事。”
    “是吗？”董大宝抬了抬眼皮，诧异的说道：“他们要干嘛啊？”
    “据说是要放火，在城里面造成混乱。”手下神情古怪的说道：“而且不是一队人，会有好几队人马在城里各处放火。据说是有人花了大价钱请他们来。”
    “他们上面的人说了，只要他们把扬州城的水弄浑了，就会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第五四七章 亡命之徒
    听了这话之后，董大宝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这世上还真的有不要命的人。带上人，跟我走，我倒要看看是谁。”
    “是，大人。”身后的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很快，人手就准备好了。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带着人离开了衙门，转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另外一条街上。
    整条街上已经没有人了，门店全都关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月亮也升了上去。乳白色的月光洒在街面上，显得有一些冷清。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家赌场的门口。
    董大宝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直接说道：“就是这里吗？”
    “回大人，就是这里。”手下连忙答应道。
    董大宝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等一下我们进去抓人。另外，派人给知府大人送信，告诉他城里有人闹事。”
    “让咱们的人用心点，千万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凡是街上出现的人，全都抓回去；如果有反抗的，就地格杀。”
    “另外，让咱们的人盯死了，那些大牢里的人别放跑了。”
    董大宝才不相信，这些出来放火的人就单纯是为了闹事。
    一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他们这些人出来放火肯定是有人给了他们大钱。
    有人花这么多钱雇他们来闹事，闹乱扬州城肯定也有同样的目的。
    无论是什么目的，恐怕都逃脱不了今天自己要干的事。
    有人可能想要趁乱离开，也有人可能想要趁乱做点其他的什么事。
    无论他们想做什么，自己的目的都很简单，不能让他们做成。
    把事情先做好，别让他们有机可乘，然后再去追查原因。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马上分头安排人去通报了。
    董大宝也没有等太久，直接说道：“把这里围起来。”
    这一次他带来了很多的人，为的就是不出差错。
    很快，手下人就准备好了。
    董大宝直接一挥手，有人就开始向里面冲去。有的踹门，有的翻墙，行动非常干净利落。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董大宝的脸色阴沉着，他听到了手下呼喊着东厂抓人，可是里面的人还是不给面子，这么快就动起了手，虽然对方也是早有准备。
    董大宝相信自己的手下肯定能成。
    自己的手下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而且装备也是对方不能相对的，甚至都装备了弓箭和弩箭。
    对方的反抗只能是螳臂挡车。
    “大人，不好了！”一个人忽然从里面跑了出来，满脸的狼狈，身上都是血。
    他直接来到董大宝的面前说道：“他们早有准备！”
    董大宝阴沉着脸说道：“早有准备就打不起来了吗？”
    “他们不但有兵器，还有盔甲，到处都有弓、箭手。”手下一脸难看的说道：“我们现在冲不进去。”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如果刚刚他还把这些人当成普通的街头混混，那么现在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些人的身上居然有盔甲，还有弓弩！
    这可不是普通的混混，应该有些东西。
    盔甲和弓弩的出现只能意味着有人要造反，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些人都必然是图谋不轨。
    董大宝阴沉着脸说道：“一定要攻进去，把人都抓住！”
    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这些人必须要拿下，查清楚幕后黑手。
    如果说刚刚董大宝还抱着玩玩的心思过来抓人，那现在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董大宝这次没有迟疑，直接抽出刀，迈步就向大门里走了进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顶上，想要快速突进去不太可能。
    对方占据地利，而且兵器上也不吃亏，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些人想要打进去难度太大。
    即便最后打进去了，也会损失惨重和浪费时间。
    有一些损失，董大宝不太在意，但是时间不能等。
    他冲进去之后，就看到了一名手下摔倒在旁边，身上中了箭，正一脸痛苦的捂着伤口。旁边有人在帮他。
    看到这一幕之后，董大宝脸色更阴沉了。
    正在这个时候，各处忽然冲出来了几个黑衣人。
    与董大宝手下的人不同，这些人手里面端着的全都是火器。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全都是影卫。
    董大宝对这些影卫很了解，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显然这些影卫是陛下派过来的，为的就是这次的事。
    董大宝没有凑上去询问是什么原因，一来是时机不合适；二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人行事非常隐秘，基本领的都是皇帝亲自交代的任务。
    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会和自己说，否则的话自己问了也白问。
    就在这个时候，枪声瞬间就响了起来。
    砰砰砰的声音瞬间就响成了爆豆，无论是前院、后院，到处都有人开枪。
    董大宝甚至还听到了轰隆隆的爆炸声，脸上顿时充满了羡慕。
    他也希望自己手上有这么一队人，如果自己手下有这个实力的话，那这一次也就不用费这样的力气了。
    董大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人往里冲了进去。
    不能人家来帮忙，自己这边就不上了。何况他还想进去看看，告诉对方一声，留下点活口。如果人都打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随着影卫的加入，战斗的节奏也变得快乐起来。
    这些影卫的战斗力非常强悍，主要是火力足够，身手敏捷、能力强，火力又凶猛。
    这样的战斗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显然这些人都训练过，针对这样的战斗有自己的办法。
    交替掩护，不断的往前冲，前后夹击很快就攻破了大堂。
    董大宝来到这里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站着的敌人了。所有人都躺在地上，要么惨叫，要么已经成为了死尸。
    这个时候，一个黑衣人走到了董大宝的身边。
    看了他一眼之后，说道：“影卫既然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我们就撤了，这里交给你。“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问题。”
    那人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招呼了一声，带着他的人就翻墙离开了。
    董大宝看着对方的背影，略微有些失神，不过马上就恢复了过来。
    看了一眼手下，董大宝说道：“马上把活的人甄别出来，就在这里展开审问，问问他们究竟谁是领头。找到这个领头的，马上给我带过来。”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连忙说道。
    董大宝想了想之后，一抬手说道：“从那些受伤比较重的开始问，如果他不说的话，直接送他上路。”
    “告诉他们，说实话还可以送他们去见郎中，救他们的命。”
    “是，大人，卑职明白。”手下再次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就去了。
    很快，甄别行动就开始了。
    东厂的人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做起来自然是没有什么难度。
    甄别审问，一气呵成。
    出了赌坊之后，影卫很快就在一个地方会合了。
    他们走进院子之后，院子中的一个人抬起头问道：“事情办妥了？”
    “回大人，办妥了。”说话的人向前走了一步。
    “查出他们是什么人了吗？”领头的人再一次问道，语气十分的平淡。
    “没有。”手下直接摇头说道：“根据咱们的消息，平常这些人就是街上的青皮，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怎么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事，秘藏铠甲还有盔甲，肯定不是普通的人。”
    领头的人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边说道：“肯定和那些盐商有关系。”
    众人也都没有说话，显然是赞同他的话。
    毕竟他们的生意不是每一样都能见得了人，尤其是像贩卖私盐这种生意，手下肯定有一批亡命徒。
    之前山东那边就曾经清剿过一批，扬州这几个月地方有这些人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后，首领说道：“马上告诉他们尽快查消息。另外东厂那边也盯着点，有了消息第一时间拿过来。”
    “卑职明白。”手下的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忙了。
    这一天晚上，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突然响起来的枪声，惨叫声和厮杀声混合成了一团。周围几条街的人都听到了，但是却不敢出门。
    董大宝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的尸体，脸色十分难看的说道：“这人是你们打死的？”
    手下的人一脸的尴尬。
    刚才影卫进行了那么激烈的战斗，人却不是他们打死的，反而是自己的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个人弄死了。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粗犷大汉，脸上有一条刀疤，很狰狞。
    对他的长相，董大宝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之所以盯着这个人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人居然是领头的。
    自己还什么都没问，人就已经死了。
    董大宝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说道：马上让人去查人，给我留名这个人没有什么跟脚。”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他们的脸色也很凝重。
    这次的事情太大了，如果查不清楚真相的话，他们都要跟着受处罚。


第五四八章 汪家跑了
    所有人都在忙碌，所有人都很紧张，董大宝也不例外。
    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只是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也没有什么头绪。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董大宝眼睛微眯，脸色也缓缓的严肃了起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选择了，只能先进行下一步。
    没有丝毫的犹豫，董大宝看了一眼手下道：“传令吧。”
    手下点了点头，走到窗边伸手拉了一下挂在房檐下的一根麻绳。
    “咻！”
    一根响箭冲天而起，尖啸声响彻天地，随后在天空中骤然炸响。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响起了“咻！”的声响。
    用响箭回了一声之后，早已按耐难忍的东厂番子们便动手了。
    他们杀气腾腾的快速冲进了一家又一家，如若遇到反抗的，一律就地格杀。
    昨天晚上的歼灭战已经让东厂的这些番子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些即将被抓的人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他们手里面都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自己这边还有可能不是对手；如果一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会把命丢掉。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厂这些番子基本都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态，凶戾值满当当的，下手异常彪悍。
    这种情况，董大宝早有预料，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毕竟他不可能让自己的手下冒着生命危险放过那些人。
    如果误伤了谁，或者是导致了谁的死亡，那也只能算那个家伙倒霉。
    在这个时候，董大宝已经顾不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
    不断有人在街上来回跑，不断有消息送到董大宝这里。
    所有的事都进行的很顺利，似乎成功就在眼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地在街上狂奔，来到董大宝所在的地方之后，翻身跳下了马，转身朝着楼上跑了上去。
    来到楼上见到董大宝之后，这个人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面带惊恐的道：“大人，出事了！”
    闻言，董大宝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跑了。”手下连忙道：“我们去汪家抓人的时候，发现汪家的大院已经空了，汪家的直系亲属全都不见了。”
    听了这话，董大宝瞬间就明白昨天的事显然就是汪家人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能在城里放火就更好了，他们能趁势逃走。
    可这是为什么啊？汪家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次被抓了，也不代表着就没命了，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显然汪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即便别人能跑，他们也跑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行险一搏了。
    董大宝站起身子，面容严肃的对所有人道：“马上派人去各个城门，告诉他们，城门现在不能打开，全城戒严。”
    “另外通知所有人，全城搜捕，把悬赏发出去，只要有人提供消息，本官不吝啬重赏，悬赏白银一万两！”
    手下点了点头，就带着人按照董大宝的话去布置了。
    等到手下走了以后，董大宝的脸色也没有变好。
    他现在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汪家既然安排了这么多的事，恐怕其他的事也是早有准备。
    如果汪家有什么办法能离开扬州城，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这一次，汪家是主要的目标，自己把他们家放跑了，可怎么向陛下交代？
    如果他们家再搞出了其他事的话，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想到这里，董大宝的脸黑得很难看。
    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等着自己去抓他们呢？为什么非要反抗呢？
    董大宝阴沉着脸道：“跟我走，我们去汪家看看。”
    现在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除了去汪家赌一赌运气，也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什么办法。
    水路陆路出城渠道都已经封锁住了，没有人能悄无声息的离开扬州。如果现在汪家人还没走的话，自己还能抓到他们。
    如果他们昨天晚上已经离开了，那恐怕就难了。
    董大宝觉得汪家离开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然的话对方何必闹这个？
    想到这里，董大宝的心里面就更难受了。
    与此同时，扬州知府衙门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杨大奇看着来送信的手下，脸色也变得很古怪。
    东厂那边的事他知道，也不得不东厂的事做得漂亮。无论是昨天晚上那一场歼灭战，还是布置，都很好。
    可是即便如此，居然也出了这样的事？
    看来自己和董大宝一样都有些小瞧这些卖盐的了。人家是早有准备，不定还有其他的后手。
    这件事对董大宝来不是好事，对自己来也一样。
    沉默了片刻之后，杨大奇道：“告诉咱们的人，帮帮忙。另外，我马上写一封信，你派人送到南京去。”
    “大人，现在恐怕出不去吧？”手下有些迟疑的问道。
    手下有这样的提问也很正常，现在东厂的那些人都已经疯了，他们把所有的通路都封住了，根本就不让任何人离开。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知府衙门的人，想走恐怕也很困难。
    杨大奇看了一眼手下，点点头道：“你的有道理。不过没关系，等一下我亲自送你出城，他们会让你走的。”
    这是杨大奇的手下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大人居然会亲自送自己出城。不过如此一来的话，离开就肯定没问题了。
    “行了，你去准备，我写信。”杨大奇摆了摆手。
    在另一个地方，影卫的人也在组织。
    为首的人坐在椅子上，继续把玩着匕首，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手下，也没有话，等着手下向自己汇报。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汪家派的那个刀疤脸的身份，我们也查出来了，原本是太湖的水匪，后来被汪家收服了，手上有人命，是个亡命徒。”
    “昨天那些人很多都是汪家招募来的，大部分都是有人命，都是亡命徒。他们这些年从事的就是贩卖私盐的买卖。汪家对他们还算不错，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些人的家小大部分都被汪家养着，身上又有人命，所以他们干起活来基本就不要命。”
    “这一次的事情也知道了，就是汪家策划的，让他们在城中闹事吸引官府的注意，然后汪家人趁机逃走。”
    “东厂那边送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汪家人不见了。”
    “跑的倒是快！”为首的人冷笑了一声道：“可是昨天晚上城都被封了，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这一点不但董大宝想不明白，影卫也想不明白。
    毕竟城也封了，城门也开不了；城墙上都有人巡逻。汪家的人想弄个吊篮把自己掉下去都不可能。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要知道，在各个城门可不光有看守城门的人，东厂和影卫都派了人。如果有人里外勾结的话，汪家还是不可能走得出去。
    “大人，是通过扬州城的排水口。”手下的人有些尴尬的道。
    “怎么可能？那个地方咱们不是派人了吗？”为首的影卫有些迟疑的问道。
    “是以前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排水口，他们把那个地方当成了进出运送、走私货物的通道。经过了拓宽和改建，在城墙上形成了一个洞。”
    “平日里那里灌满了水，需要用的时候打开水闸把水泄出去，就会出现一条道。虽然会有一些泥泞，但也不是没法走。”
    “你们从哪弄来的消息？”为首的人沉着脸问道。
    “外务府那边的人送来的。”手下人有些尴尬的道：“他们那个人早就知道这件事，只不过他不敢来送消息。”
    “在得知了汪家人逃了，他才能敢送信。”
    “我也晓得。”为首的点了点头，“自然不会迁怒那个人，人家担心也很正常。不过现在得知的这个情况，基本就可以判定汪家人已经离开了扬州城。”
    “觉得自己能跑了是吧？”为首的影卫冷哼了一声道：“马上派咱们的人去追。另外，传讯给影子大人。”
    “是！”手下大声答应道。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没错，不光他很兴奋，在场的影卫都非常兴奋。
    他们这些人平常训练的东西非常多，像这种追踪与反追踪是经常做的一件事。
    以前他们也是靠这招抓过人，不过都是没什么难度。这一次汪家人搞得这么大，这次的事就有意思了，他们这些人想不兴奋都难。
    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就像猎人打猎一样，享受的不是打到猎物；那些特别喜欢钓鱼的钓鱼佬，他们喜欢的不是钓鱼，因为他们在钓鱼这件事上的投入比起鱼的价值可多得多了。
    “这次我亲自带一队。”领头的人站起身道：“你们也各自带一队。如果谁能在我之前把人抓回来，京城得意楼，我请三天。”
    闻言，周围的影卫都兴奋了起来，一边叫着好一边向外走。


第五四九章 汪家落网
    南京城，皇宫大内。
    陈矩看着手下刚刚送来的情报，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拿起情报向着大殿里走了进去。
    很快，陈矩就见到了皇帝。
    “陛下，扬州刚刚送来的情报。”陈矩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情报。
    朱翊钧挑了挑眼皮，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看你样子，这次的事应该不小。说说吧。”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说道：“扬州出事了，在抓人之前，汪家的人跑了。”说完，他将手中的情报送了上去。
    朱翊钧原本还没太在意，听到汪家跑了，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伸手将情报拿了过来，快速看了一遍之后，朱翊钧神情变得很是凝重。
    这件事，自己曾经想过，但是没想过真的会发生。
    这些人在江南经营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手段都不奇怪。只不过朱翊钧觉得自己的布置已经足够完善了，人手也给了足够多，没想到居然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原本想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没想到变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沉默了片刻之后，朱翊钧说道：“行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朕觉得能抓住他们。”
    “是，陛下，一定能抓到他们。”陈矩也在旁边说道。
    陈矩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自己回去之后，马上就把这个消息传给手下，让外务府的人马上发动人去打探情报。这一次不计代价，一定要调动起所有人手来。哪怕花光了自己的经费，也要把人找出来。
    汪家这么干，简直就是在打朝廷的脸，打朝廷的脸就等于打皇帝的脸。无论如何，这些人罪该万死，绝对不能留！
    看着一脸平静的陈矩，朱翊钧说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放手去做吧。对了，让你的人查一查，看看他们的盔甲兵器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可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如果是他们自个儿打造的，把那个地方找到；如果是有人卖给他们的，把那人抓了。”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办。”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事实上，大明朝的军纪十分涣散，出售兵器一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就像后世倒卖军火是一个道理，很多国党的将领往外卖武器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剩。吃空饷、倒卖武器这种事，很多人做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压力。正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很多后世人干的事，古代也有人干。
    好好的研究一番历史，你就会发现，基本后世所有事都能在古代找到相似的例子，人类的历史就是一个螺旋上升的历史。
    只要自己不好好的整训一番军队，倒卖武器的事就没法断绝。朱翊钧也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本就是历史潮流之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大事，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抵挡自己。
    从这一次江南的改革上就能看得出来，自己带着东方镖局、聚福商号和皇庄来，现在已经可以以势压人了，这是以前的自己绝对不敢想的。自己身边绑定了很多人，这就是大势，
    汪家这一次即便跳得再好还能有什么用？他们能掀起一场席卷整个江南的叛乱？还是说他们能在江南自立为王？
    无非就是逃跑而已，那又能怎么样呢？
    正所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大明虽大，如果自己真的想追他们，又有哪里是汪家的藏身之所呢？
    再说了，一群东躲西藏的耗子，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至于说他们跑到海外去，自己都不是很在意。去东南亚，或者是去倭国？那又能怎么样呢？
    无所谓。如果他们真的跑出去的话，或许还是一件挺好玩的事。等到大明的舰队有一天抵达这两个地方的时候，说不定对他们来说还真的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稍稍紧张了一下之后，朱翊钧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朱翊钧没有在意，但是手下的人却非常在意，无论是陈矩，还是影子，又或者是东厂的人，全都在全力寻找着汪家人。
    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汪家一大家子人悄悄地离开了扬州城，一路上舟车劳顿，想跑也跑不快。本身又不专业，也习惯了锦衣玉食，逃跑都没那么容易。
    离开扬州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走水路。如果走陆路的话，很容易被追踪。他们这些人无论是坐马车还是骑马，都没有后面来的快。但是坐船就不一样了。
    所以汪家人选择坐船逃离，影卫也选择水路追击。
    对于影卫来说，追击是不可能犯错的，所以即便可能性小，也要派人去。他们也不用担心分兵被各个击破，所以干脆就撒开了人追。同时，飞鸽传输等通信方式也被调动了起来。
    所有港口关卡全都埋伏了人，只要发现可疑的船只，立马就拦截搜索。从扬州出来的船，更是搜检的重中之重。一时之间，一张大网就沿着扬州的水路铺开了。
    事实证明，当一家人脱离了他们原本的势力范围，面对国家这样的大型机器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抗能力。
    天还没到中午，汪家人就被抓了。
    一艘伪装成运输船的船被拦截，船舱的夹层下面搜出了汪家的人，还有一些他们藏匿的金银细软。
    汪家被擒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扬州，董大宝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放在心里面的压力不见了之后，人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董大宝站起身子对手下说道：“人已经被抓住了，剩下的事也就不用我们管了。现在把人手全都抽调回来，我们要在扬州城里好好的干一番事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从外面跑了进来，来到董大宝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扬州知府来了。”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从对方的性格和整件事的进度来看，对方摆明了就是来抢功劳的。
    这让董大宝的心里面有一点恼怒。
    时间不长，杨大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董大宝也不敢迟疑，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说道：“见过杨大人。”
    他心里面虽然恼怒，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
    杨大奇看了一眼董大宝，笑着说道：“你的事做得不错，我都已经听说了。扬州城能拿掉一些恶霸，你居功至伟。”
    “不敢当。”董大宝一脸谦虚的说道：“全都是张公公指挥有方、判断精准、安排得当，这才有了这一次的功劳。”
    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把张诚拉出来遛一遛了。
    事情已经办完了，自己这些人对杨大奇的依赖性变得非常低，现在也不怕跟他翻脸了。只不过这个时候，翻脸的事不能自己做，得让自家公公去做。
    反正自家公公也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他也不害怕这些。董大宝觉得眼前的杨大奇也争不过自家公公。
    深深地看了一眼董大宝，杨大奇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心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本官不是来抢功劳的。本官到这里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们这次抓的人要让本官来审。”
    “这恐怕不大好吧？”张诚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了起来。
    随后，张诚迈步走了进来。
    对于张诚来说，这一次的大功劳是想独自掌握的，他才不会愿意把这个权力让给杨大奇。
    以前没得选，这一次他要吃独食。整个案子都是他破获的，他抓的人、他审问的，为什么要把功劳平白让出去一部分？难道就因为你杨大奇是扬州知府吗？
    即便你是皇庄出身，也一样吓不倒张诚。皇庄以前还归他家管，皇庄里面以前有好多太监，那又能怎么样呢？
    事情归事情，道理归道理。这个官司即便是打到皇帝那里，张诚都不怕。
    看到张诚来了，杨大奇也不在意，站起身子拱手道：“张公公，东厂又抓人又审案，这是不妥当的一件事。如果你们抓错人了，你们会承认抓错人了吗？”
    “我们当然会。”张诚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们东厂做错了事，是会认的。如果审问之后证明我们抓错人了，那我们自然会放了他。”
    董大宝看了一眼自家公公，表情有些古怪。
    其他方面就不说了，自己家公公不要脸的本事那真的是越来越强了，单单是这份本事一般人就比不了。
    东厂抓人，什么时候抓错过？
    即便是抓错了，那也是对方的错，跟东厂有什么关系？
    肯定是你有罪，没有罪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抓你？
    说，你犯了什么罪？
    我没犯罪。
    不可能，你没犯罪，我们怎么可能抓你呢？
    你们抓错了。
    不可能，我们从来不抓错人，不说是吧？来，打！
    杨大奇面色倒是丝毫不变。
    不得不说，这位杨大人的城府也很深。


第五五零章 食盐改革胜利
    一边的杨大奇脸色也变了变，显然也没有想到张诚居然会这么说。为了这次的功劳，这位张公公是脸都不要了。
    杨大奇顿时就笑了，只不过这笑声之中满是嘲讽。
    一边的张诚坐在那里，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这笑声中的嘲讽之意根本就听不出来一样。
    张诚这一次就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人交出去。
    案子是我办的，人是我抓的，也是我审的，功劳也都是我的。我这副样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张公公，你别忘了，汪家的人还没抓回来。”一边的杨大奇缓缓的说道。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面肃然而惊。
    张诚的脸色再也保持不住了，沉声说道：“人是影卫抓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能让影卫不把人交给我们？”
    “我能。”杨大奇点了点头说道。
    闻言，张诚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不能。影卫不可能听你的话。”
    “他们也不会听你的。”杨大奇说道：“如果你不把人犯交给我来审理，这件事就会闹到陛下那里。你们搞丢了汪家的人，这件事你想闹大？”
    张诚黑着脸盯着杨大奇。
    这件事的确不能闹大，最好把这边的事办好了、办漂亮了，然后送到陛下那里去。现在整个江南到处都是一团糟，陛下可没有耐心听你们解释。
    何况张诚的心里面也明白，当今的陛下就不是那种喜欢听人解释的人，要么你把事情做好了，要么我就换人。
    这一次，张诚已经把事搞砸了。如果再和杨大奇闹腾起来的话，陛下肯定觉得自己无能。
    想到这里，张诚盯着杨大奇问道：“你想怎么样？”
    “把人交给我。”杨大奇沉声说道：“扬州的事情就应该归我管。”
    “案子是你侦破的，人也是你抓的，这份功劳少不了你的。不过，公公，有的时候人不能吃独食，太贪得无厌很可能会鸡飞蛋打。”
    张诚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个杨大奇摆明了就是不愿意退。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他就把这件事闹到陛下那里去。
    如果单单是汪家的事，还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人已经被抓回来了。可是如果因为审问的事再闹腾起来，就不一样了。
    你这里接连出问题，是什么原因？你想要和陛下去解释一下吗？
    张诚觉得陛下也不会听自己的解释。
    给了你那么多人力、物力，你把事办成这样？
    阴沉着脸看了杨大奇一会儿，张诚缓缓的说道：“不能单单是你们扬州知府衙门来审问，这一次我们东厂也要参与。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做，不同意就上奏陛下吧。”
    杨大奇也知道这是张诚最后的底线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行，那就这样吧。”说完，他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杨大奇离开之后，张诚阴沉着脸对董大宝说道：“汪家的人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张诚也没弄明白汪家人是怎么跑的。
    毕竟东厂这边布置得非常好。很早就已经有人在他们家周围盯着了，行动的时候还把家包围了。这种情况下还让人跑了，完全不合逻辑。
    董大宝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家公公，想了想之后，无奈的说道：“回公公，汪家的人早有准备。他们早已经把嫡系的人员暗中转移了。他们家里有密道，而且通向了不同的院子。”
    “有了人吸引目标之后，他们才从不同的院子汇集到了逃走的地方。咱们早上进家里面抓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几个时辰了。”
    事实上，董大宝带人去厮杀的时候，汪家就已经跑了。
    董大宝当时断定了这些事和这些贩卖私盐的人有关系，但是他不知道是和哪一家有关系。即便想要当机立断去抓人，也不知道抓谁。只能是派人严密的盯着。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张诚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跟着这个姓杨的，不要让他搞什么鬼。”
    “公公放心，卑职明白。”董大宝连忙躬身说道。
    董大宝虽然想要跳槽，可是眼前这个时候还离不开东厂，这个大靠山一旦脱离了东厂，不要说跳槽了，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
    张诚揉了揉额头，站起身向外面走了出去，同时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给陛下写奏疏。”
    “卑职送公公。”董大宝站直身子，送着张诚向外走了出去。
    南京城，皇宫大内。
    虽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但是皇城里面依旧灯火通明，朱翊钧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睡觉。
    所有的行动都已经到了最后，朱翊钧每时每刻都要盯着，各处送来的情报也快速汇聚到了他的面前。
    朱翊钧对陈矩说道：“海瑞的以后就不用送来了。”
    说着，朱翊钧将手边的情报放到了桌子的另外一侧。
    海瑞那儿是最不需要操心的一个地方，毕竟海瑞本身就是一个有经验的官员，同时也很有能力，审案判刑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这几天，衙门根本就没停，海瑞不断在审问、判刑。人数够了就统一派人送走，给潘季驯送去，这些人都是将来一段时间朝廷急需的劳。
    在海瑞从严从重的判罚之下，很多人都被送去挖河堤了。虽然民间和官场上都会有非议，但是朱翊钧根本就没看。
    你非议你的，我做我的。
    现在差不多已经要到尾声了，自己也不需要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剩下的事情交给海瑞，他能做得很好。
    伸手拿起面前的另一份情报，看了一眼之后，朱翊钧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扬州那边刚送来的情报：汪家的人被抓住了，后续的审问工作由杨大奇和东厂一起来做，基本也处于收尾的阶段。
    把扬州的情报放到一边，再拿起一份情报看了一眼，这份是南京城的。
    余有丁这些日子也在到处抓人，虽然这里不是商人的大本营，但抓起来的人还是很多，包括街上的泼皮都被抓了。
    朱翊钧还派人跟着余有丁趁机扫了很多青楼和赌场，导致南京城的市面都萧条下来了。可是朱翊钧觉得这种代价值得付，得等到自己离开之后，用不了几个月，这里就会恢复曾经的繁华。
    没有什么大的纰漏，朱翊钧扫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拿起另外一份情报，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份。
    看了一眼之后，朱翊钧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这份情报是东风镖局那边送过来的。
    他们已经正式接手了食盐的运送和销售，张学颜在山东那边做的不错，盐场已经恢复了生产。虽然还是以前的模式改革，还没有进行下去，但是食盐的供给已经没有问题了。后续的改革还需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但危机已经解除了。
    食盐的售卖代理商还在寻找，有的是从地方的商人当中寻找，有的是从和皇家有过合作的人中寻找，有的则是像江家这样的盐商。
    这些事，朱翊钧只要看一眼就行了，具体也不需要他去操作。
    他主要就是盯着看看在这个过程当中有没有什么人贪污受贿，如果有的话直接抓人抄家，其他的事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等到这边稳定下来就可以进行延长改革、提高产量了。
    重新划片、改进生产工艺，这些也都需要慢慢来。让灶户的日子好过起来、学习皇庄模式，这些都需要时间。
    王安已经在操持了，这方面他有这个能力。
    朱翊钧前两天刚刚调了一批皇庄系的官员给王安，比如现在的盐城知府，就是朝廷皇庄系的得力官员。在这一次大清扫过程当中，很多皇庄系的官员都是异军突起。
    这些日子，朱翊钧已经收到了很多来自京城的奏疏。显然，京城有很多官员坐不住了，各地读书人的事情也开始增多了起来。
    显然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了，皇帝要用皇庄系官员取代传统的科举系官员。
    如果再继续推行下去的话，恐怕乱子会越来越大。朱翊钧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收手了；如果再闹下去的话，后面会有麻烦。
    这一次改革打了一个大胜仗，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稳固这一次的胜利，将拿到手的好处全都装在口袋里面。
    将所有的情报都扫了一遍，做了批示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矩，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陛下，已经过子夜了。”陈矩恭敬地答应道：“该休息了。国事繁杂，陛下更要保重龙体。”
    朱翊钧点了点头问道：“申时行到哪儿了？”
    申时行从京城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朱翊钧在不断拖延他到南京来的时间。
    前些日子，朱翊钧把申时行支到潘季驯那里去了。
    申时行虽然无奈，但是皇帝让你去，你也不能不去，
    不过，现在朱翊钧觉得是时候让申时行过来了。


第五五一章 回京
    接下来的几天，南京城里面虽然还在闹闹腾腾，但是皇宫里面已经安稳了下来。
    对于皇宫里面的很多人来说，这是难得的清静。
    毕竟皇帝忙的时候，你也要跟着忙。现在皇帝清闲下来了，他们才有可能清闲。
    事实上，这两天朱翊钧已经让人准备包裹回京城了。
    朱翊钧觉得自己在南京城的事已经完成了，自己到南京城来的主要作用也不是做什么事，毕竟南京城这边办事都是由其他人去办的，自己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坐镇。
    有什么事的话，自己可以及时下圣旨，不会在路上耽误时间，不会让他们互相攻击，也不会让其他人有蒙蔽自己的机会。
    这一点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对下面办事的官员来说也很重要。
    至于自己能不能做事，或者说做什么事，根本就不重要。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基本已经完成了，剩下就是一些收尾的细碎工作。
    自己在不在南京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回京城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矩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陛下，申阁老已经到外面了。”
    听到申时行来了，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南京城的事虽然已经完结了，但是这边还需要一个朝廷重臣来坐镇，朱翊钧选择申时行，因为没有什么人更合适了。
    朝堂之上，每一位大臣的性格和能力，朱翊钧多少都有一些了解。
    如果要申时行像海瑞一样去冲锋陷阵、去改革、去抓人，那是不合适的。
    可是如果把申时行放在一个善后的位置上，他就是最合适的。他的能力体现在搞人际关系、弥补裂痕、调整人事上。
    不要觉得这些能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像海瑞那么精彩，可实际上这种能力在一件事当中所占据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就比如这一次的事，后续的收尾工作就可以交给申时行来做。
    很快，申时行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见到朱翊钧的一瞬间，申时行的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心里面却颇为感慨。
    自己这一路走来，可真的是太难了。
    “参见陛下。”申时行恭敬地给朱翊钧行礼。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爱卿免礼。”说完，又转头对一边的陈矩说道：“搬个凳子来。”
    等到申时行坐下之后，朱翊钧这才说道：“爱卿这一路辛苦了。”
    “谢陛下。”申时行答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些尴尬。
    实际上，申时行这一次到南京的过程可以用胆战心惊来形容。在他离开京城之后，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路上肯定顺风顺水。
    可是还没走多久，就有人告诉他，余有丁出事了；皇帝这边也马上下了圣旨给他调走了，不让他到南京城来。
    这里面意味着什么，申时行这样的官场老油子很清楚，说不定这一次的事情就牵扯到他了。
    申时行一边无奈，一边琢磨该怎么办，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好办法。总不能皇帝不让你去，你还非要去吧？
    尤其是在这种自己有嫌疑的时候。
    一路上折腾来折腾去，这么久这才到南京城，南京城的消息申时行也听说得七七八八了。
    他知道皇帝该干的事都已经干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麻烦的善后。
    虽然出不了什么事，却很细碎、很麻烦。这是一个非常耗费心力的事，这个时候皇帝让自己来，申时行不傻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申时行不说话，朱翊钧却不能不说话。
    于是朱翊钧说道：“朕天天都在期盼着爱卿的到来，现在爱卿来了，朕也能松一口气了。”
    “谁能想到南京城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心里面一直都没有什么主意。现在爱卿来了，这也就有人做主了，这南京城的事就交给爱卿来做吧。”
    “朕不想在这里呆了，朕想回京城。”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钧脸上露出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似乎还很怂，不但松了一口气，而且还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申时行看着皇帝，很无奈。
    自己家皇帝这种爱演戏的脾气，什么时候改一改？
    你看看你在南京城干的这些事，你要说你没参与，谁信？
    不过从现在皇帝的表现来看，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次的事根本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之所以在南京遇到这些事，全都是巧合。
    皇帝这么说了，你还不能不相信。
    把事情交给自己，申时行心里明白，这是让自己留在这里善后。
    这个工作对申时行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却很琐碎。
    说实话，他都这个年纪了，不想干这个活了。回京城不好吗？
    回京城做自己的内阁大学士，这一次张四维肯定倒了，自己一个内阁次辅的位置稳稳的，何苦在南京城和这帮人斗智斗勇、累得要死？
    可是看皇帝的样子就知道了，想走是不可能的。因为皇帝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来，就是让自己是干这个的，自己想跑跑得了吗？
    申时行只能认命般的说道：“不知陛下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了。”朱翊钧颇为感叹的说道：“如果不是怕南边出事，朕早就回去了。皇后马上就要生产了，朕要回去陪着她。”
    这理由无敌。
    申时行也知道皇帝这么说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拦得住的，因为皇帝要回去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在大明朝来说都是大事。
    于是申时行只能说道：“臣一定尽心尽力。”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看着申时行说道：“爱卿不愧是朝廷的老臣，老成持重，做事朕就是放心。”
    申时行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朱翊钧却很兴奋，转头看着陈矩说道：“行了，以后南京城就交申爱卿了。你通知一下余有丁和海瑞，对了，还有南京的各部官员。”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回头看着申时行问道：“爱卿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陛下，张学颜也要跟着陛下一起回京吗？”申时行忍不住问道。
    自己到南京这个地方，虽然不是人生地不熟，但也差不多。余有丁虽然是自己的人，但是现在情况复杂，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申时行很想在自己的身边留一个得力的人。
    这个人选来选去，也就是张学颜了。
    张学颜从北京出来的时间比自己早，而且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留下来对自己来说好处很多。
    张学颜本身怎么想，申时行已经考虑不了这么多了。他知道张学颜肯定是不愿意留下来的。
    张学颜出京的时候就不愿意，如果留在京城，现在也是六部尚书了。结果折腾了几次了，这个六部尚书的位置还没有到手。
    现在可倒好，还要继续留在南京给申时行打下手，换谁也不愿意。
    朱翊钧看了一眼申时行，才不会把张学颜留下。
    张学颜这个人还有用，不能把人留在这里。于是朱翊钧说道：“是啊，张爱卿要和朕一起回去。”
    虽然心里面明白，不过申时行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
    朱翊钧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说道：“爱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的话，朕就回去准备一下。”
    嘴上这么说着，朱翊钧的动作也非常快，已经站起身子转身向后面走了过去。
    等到他话说完，他的身子都已经消失一半了。
    看到这一幕，申时行无奈的苦笑。
    自己家这位陛下平日里就喜欢来这一套，连张阁老拿这一招都没有办法，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申时行只能躬着身子说道：“恭送陛下。”
    离开了申时行的视线，听了他这句话，朱翊钧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跟来的陈矩，朱翊钧说道：“行了，去通知张诚，告诉他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回京城了。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两天，朱翊钧也没有离开南京城，而是在帮着申时行掌控局面。
    等到所有事情都进入正轨之后，朱翊钧才离开南京城。
    他走的这一天，没有什么人山人海，也没有发动什么人送他。
    团队的规模虽然不小，走的时候谈不上悄无声息，但是也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活动。
    就这么轻轻地来了，又这么轻轻地走了。
    清风吹拂，朱翊钧站在船尾，目光眺望着越来越远的南京城，脸上看不出喜怒。
    陈矩和张诚分列两边站在朱翊钧的身后。
    在不远处，影子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不断在四下扫过。
    南京城的城头上。
    申时行看着远去的船只，神情很严肃。
    在了解过南京城的事之后，申时行的心情到现在还没有平复下来。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这位陛下在南京城做了什么。


第五五二章 加恩科
    秋天的京城，有一些萧索。
    朱翊钧没想到今年的秋天居然来得这么早。秋天既然已经来了，冬天应该也不远了。
    细雨打在树上，顺着叶子的纹理滑落在草丛中；细雨洒满了整条河，雨滴不断砸落在水面上，偶尔被风带进了船舱里。
    “陛下，还是进去吧。”陈矩撑着把油纸伞，站在朱翊钧的身后有些担心的说道：“外面还是凉了一些，龙体要紧。”
    朱翊钧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一场秋雨一场凉，到了北方，每一场秋雨都代表温度要降低一些，今天这场秋雨就有些凉了，今年恐怕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天。
    两岸的景色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
    自己走的时候，两岸的景色非常好，绿色满盈。如今却已经是满目萧索，少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肃杀。
    在这样的环境下，朱翊钧的心境难免也受了一些影响。
    略微迟疑了片刻之后，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山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江南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不代表事情的结束了。自从离开南京之后，朱翊钧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山西和陕西，这两个地方一直都是他非常关注的地方。
    食盐的生意倒了，盐商们会去寻找新的出路。陕西人找到了盐井，继续做他们的食盐生意，这是历史的轨迹。
    这一次虽然食盐生意倒了，只不过和历史上有些不一样，这一次是人为的，有人在控制，这个人就是朱翊钧。食盐的生意山西人还是能插手的，只不过归国家统一规划了。
    除此之外，就是山西的那帮人。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开始和曹缘做生意，最终发展成了赫赫有名的八大皇商。他们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张家口，大名鼎鼎的走西口就是在这个时期开始的。
    他们这些人走西口不是错，去草原上做生意也不是错，他们做错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没有规矩。该卖的卖，不该卖的也卖，到了最后就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卖的。
    走私违禁物品都已经是小事了，他们最后甚至给外人带路，带着他们进来抢，抢完之后他们就地销赃；出卖军事情报、收买将领投降，他们全都干。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他们干的事，后世很多人都会熟悉他们。做军火生意、做情报生意、做物资生意，围绕着战争、围绕着抢夺，围绕着劫掠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山西还是陕西，都是值得朱翊钧下一步关注的地方，甚至要比江南更加关注，那么情报自然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陈矩听了朱翊钧的问题之后，连忙说道：“回陛下，山西和陕西那边暂时没有什么消息送过来，一切都很平稳。”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还在往京城派人？”
    “是，陛下。”陈矩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派了不少人。”
    朱翊钧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件事，早就已经有消息了，显然他们心里边还是存在着另一种想法，毕竟皇商的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对于最擅长走高层路线的晋商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们派出了很多人在京城里面开始游说，从六部到勋戚，全都没有放过，甚至连皇后的家里都被他们游说了。
    显然，这些人做这些事真的是非常有经验，而且成功率非常高。
    对于这种行为，朱翊钧睁一只眼闭一只，他得装自己不知道。
    现在还没到动手的时候，有些人还是要养一养的。如果刺激太大的话，那真的是要出问题的。
    毕竟走西口还是要走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行为。山西和陕西人走西口很苦，也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同时也的确增加了民族的融合，所以这个行为不但要支持，而且还要鼓励。
    只不过在做这些事之前，要先给他们立立规矩。毕竟资本这种东西你不约束它，它狂奔起来就没有底线了。
    辛辛苦苦的换货能赚几个钱，走私不香吗？
    走私还要有货，我直接出卖情报不行吗？
    出卖情报也没那么香，我把他们领进来直接抢，抢完我直接就把东西拉走去卖了，这样不香吗？
    商人的下限滑落的速度太快。
    陈矩站在朱翊钧的身边不敢说话，因为他能感觉得到陛下的气压在逐渐降低，显然山西人和陕西人这种行为让陛下并不高兴。
    反正让陛下不高兴的人，最后陛下也会让他不高兴。
    活动了一下筋骨，伸了一个懒腰，朱翊钧说道：“京城的空气都让人感觉舒服。对了，皇后组织的那场选秀最后怎么样了？”
    闻言，陈矩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帝能把心思放到选秀上面来，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甚至整个皇城内外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很高兴。
    现在大家都希望皇帝不要再到处走、不要再做什么事，就安安稳稳的待在皇宫里就挺好。
    如果皇帝喜欢玩女人的话，那也挺好的。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行为，皇帝玩女人根本就不算什么。
    一是皇宫内外就有那么多女人，如果不够的话全天下再选，你一个男人能玩玩得了多少？
    你只有两个肾而已，再金刚不坏也扛不住。
    可以说，帮皇帝选妃这件事是朱翊钧离开京城之后朝廷上下所有人都在推动的一件事。
    毕竟皇帝到现在只有一个皇后而已。通常皇帝大婚会选出一个皇后两个贵妃，可是当今太后觉得皇帝年纪太小，女人太多不好，所以只选了一个皇后。
    到现在为止，皇帝身边连一个贵妃都没有。
    皇帝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岁，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可取的。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说辞，只不过大家没有这次态度这么坚决而已。
    群臣推动，王皇后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不过选妃这件事还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耽搁了下来。王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没有人要在这个时候刺激皇后。
    大家都在等着皇后生孩子，等她生完孩子，这件事就能提上日程。
    陈矩在一边答应道：“各处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只要陛下回京之后就随时可以开始，奴婢也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瞥了陈矩一眼，朱翊钧没有说话。
    在选妃这件事上，朱翊钧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思。何况现在皇后要生产了，自己还没到那种地步，要在皇后生产的时候选妃。
    如果皇后能生个儿子，事就好办的多了。
    可是如果皇后生的是个女儿，自己暂时还是不要乱来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考虑，自己的确要搞一件事来安抚一下臣子们的心了。最近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有些事不太好办。
    突然，朱翊钧就有了一个想法，转头看向陈矩问道：“陈矩，你说朕加一个恩科怎么样？”
    闻言，陈矩有些不明，陛下这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吧？
    所谓恩科，就是皇帝在并非科举的年份举办一次科举，等于给了天下读书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平白多出了一次考试的机会。
    毕竟科举不是每年都举行，而是三年一次。
    加一次恩科，就代表着平白多了一次机会。如果放在后世的话，那就代表扩招。大学扩招也好，公务员扩招也好，反正大家都高兴。
    这个政策一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过去了。
    不知道陛下想要干什么的时候，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这种大事，奴婢可不敢胡乱说。”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船行驶在水面上，很快就在前方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那些都是来到通州码头迎接皇帝的，领头的自然就是大明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
    朱翊钧下了船，直接让人把张居正请过来，拉着他上了一辆马车，便直接朝着皇宫而去了。
    朱翊钧也没有兴趣在这里顶着雨和臣子们说什么。
    其他人看着皇帝和张居正一起坐着马车走了，神情各种各样，每个人的心情也都各种各样。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能确定，那就是皇帝真的很宠信张居正。
    坐在马车上，张居正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心里面却很复杂。
    他并不想上这个马车，自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现在又跟着皇帝坐一辆马车回京城，这叫什么事？
    不用想都知道，等到回京城之后，必然会有人弹劾自己篡权、嚣张跋扈。
    虽然自己不在意，皇帝似乎也不在意，但是那些苍蝇整天在耳边嗡嗡嗡，张居正想一想就烦得不行。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些日子没见到先生，朕的心里面实在是想念得很。”
    说着，他就颇为亲近的拉住了张居正的手。
    “老臣也很想念陛下。”张居正也在一边颇为感慨的说道：“陛下南下，臣没有一日不是担惊受怕，生怕陛下吃不好、睡不好，也怕陛下水土不服、身子不舒服。”
    “现在陛下回来了，老臣也就放心了。”


第五五三章 可以赚钱的法会
    看着一脸严肃认真、情真意切的张居正，朱翊钧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他心里面也不得不感慨，张先生也学坏了。
    还真是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这种高兴的情绪是真的，但绝对不是张居正说的那些理由。张居正应该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回来了，不再在外面到处乱来找事了。
    自己离开京城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给张居正的压力却很大。毕竟京城这边的很多事都是由他来处理的，自己在外面惹的祸也都是由他来善后，这对一般人来说可不是这么好承受的。
    朱翊钧和张居正一边闲聊，一边展现情真意切。
    很快，两人基本就达成了协议，朱翊钧不再乱跑了，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接下来，朝堂要进入一段相对平稳的时候。
    听到朱翊钧答应了这些要求，张居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皇宫之后，朱翊钧就把张居正赶走了。
    朝廷那么忙、那么多事，你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在这里陪着皇帝算怎么回事？
    皇帝不用你陪，皇帝只用你干活。
    张居正走了之后，朱翊钧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带着人迎接自己的王皇后。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都费劲，两边都需要有人搀着。
    朱翊钧连忙迎了上去，伸手把她搀扶住。
    看着王皇后，朱翊钧有些嗔怪的说道：“身子都这么沉了，还跑出来干什么？为夫又不会怪你，你应该等着为夫去看你。”
    闻言，王皇后就笑了，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说道：“钧郎放心吧，臣妾身子好的很，宫里面伺候的也精心。钧郎的安排也周到，没什么事。”
    朱翊钧能放心的离开皇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宫里面没有其他女人争宠。如果有其他女人的话，他是万万不敢在皇后有孩子的时候离开了。
    千万不要小看宫里面那些女人的破坏能力，搞不好自己这边在南京搞事的时候，那边就送来消息，自己的孩子没了，皇后命丢了，这都不奇怪。
    正是因为皇宫里没女人，所以他才敢走，还安排了丹药、安排了御医。
    现在看王皇后气色还不错，朱翊钧就知道自己的安排没有白费。
    “那也要小心一些，”朱翊钧轻声说道，手也放在了王皇后的肚子上。
    两辈子为人，这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看到朱翊钧满脸的温和，王皇后就把身子靠到了他怀里。
    对于王皇后来说，这些日子其实是有一些难熬。虽然在宫里面她被人众星捧月，但她真正难熬的是对朱翊钧的思念。
    现在皇帝回来了，这种思念减淡了很多，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轻轻地抱着王皇后，朱翊钧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种温馨的家庭时刻也是挺难得的。这次在南方搞了这么多事，虽然没出什么大问题，但是朱翊钧也觉得累。身处于那种身心都高压的环境下，不累才怪了。
    现在回到了王皇后的身边，感觉真的不错。这种家庭的温暖对于朱翊钧来说也十分重要。
    接下来的两天，朱翊钧直接无视了朝堂上对他的期盼。
    朝堂上的很多人都在等着皇帝回来，无论他们赞不赞成皇帝在南方做的事，他们都有话要对皇帝说。
    大家都憋了一肚子话，想让皇帝给他们做主。
    可是朱翊钧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连早朝都没上去，不想见他们。而且还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张居正。
    朱翊钧每天就在宫里面陪着王皇后，或者陪着弟弟妹妹们，要不然就是去陪着两位太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调养得好，李太后的身子最近大好。
    因为这件事情，朱翊钧还很高兴。
    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之后，朱翊钧看着陈矩说道：“太后的身体大好了，你把张天师朕找来，朕要为太后做一场法会。”
    听到朱翊钧要搞这个，陈矩神情有些诡异。
    上一次陛下搞法会的时候，那还是很久以前了，陈矩可依然记得那个场面。
    当初的张天师可远没有现在的地位。经过这几年的传播，张天师在民间已经被当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
    尤其是张天师配置的药物，那绝对是一药难求。每年无数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去疯狂找张天师，希望张天师帮他们的忙。
    有的人是想治病，有的人是想求子，有的人是想算命，有的人是想看相，还有要找张天师定风水、看阴阳宅的。
    只不过真正能踏入张天师门的人可不多。
    这一次，陛下又找张天师，看来这次张天师又要名扬京城，甚至名扬天下了。
    陈矩连忙说道：“奴婢这就去办。”
    这些年能在皇帝身边一直得宠，陈矩最大的倚仗有两点。第一点是能办事，第二点是懂事。
    办事就不用说了，他陈矩的能力毋庸置疑。无论是皇庄还是外务府，在安插人手方面，陈矩都弄得非常好。
    懂事就更不用说了，皇宫里面就没有人比陈矩更懂皇帝的心思了。凡是他办的事，就没有皇帝不满意的。
    这是一个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的人。
    张天师在得知陛下要召见自己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即便知道有什么事，也能做到岿然不动。
    这些年，皇帝没着打着天师的旗号做事。
    事实证明皇帝得了好处，张天师也得了好处，是一个双赢的买卖。即便外人有怀疑，也没人敢公开质疑。
    张天师换了一身大袍，就直接来到了皇宫。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张天师，也不得不感叹，经过这些年的进化，现在的张天师与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相像了。
    张天师此时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云纹道袍，长胡子长眉毛，手中拿着一把浮尘，比初见面时更加有仙家风范了。
    如果在额头上贴一个五角星，你说他是太白金星，朱翊钧都相信。
    “参见陛下。”张天师见到朱翊钧立马躬身行礼。
    “行了，坐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一边的陈矩把椅子搬了过来。
    等到张天师坐下之后，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今天把天师请进宫里面，是有一件事想和天师商量。”
    “陛下敬请吩咐。”张天师连忙点头说道。
    张天师对于自我认知和自我定位是非常清晰和准确的，他当然知道皇帝找自己来就是做事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敢拿大。
    眼前这位皇帝，自己可看不透。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太后的身子大好了，朕想做一场法会，一来酬神，二来也是祈福。”
    “祈求太后的身子更好，祈求天下国泰民安。如果能祈求大明风调雨顺、百姓安康，那就更好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张天师肯定会告诉他，你求的有点太多了。
    可是面对皇帝，张天师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如此恐怕一场法会不行。”
    “是吗？”朱翊钧一愣，又问道：“那要几场？”
    “至少要举办三场。”张天师想了想之后，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每场要用三天的时间，不能再少了。”
    “这样吗？”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就这样，你做四十九天的法会，地点就选在什刹海。朕回头让他们给你跳个地方。”
    朱翊钧忽然想起了后世大名鼎鼎的庙会，自己好像可以把这次的法会和自己的开发区结合在一起。
    什刹海那一片本身就是自己新建的开发区，集享受和消费于一体。
    如果在每年特定的时候再来个消费点岂不更好？类似后世的双11。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何况这一次还有机会。
    于是朱翊钧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放在那里正好，让老百姓凑个热闹。
    “放心，场地肯定宽敞，到时候让百姓也去看看。”朱翊钧笑着说道：“朕也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的皇帝，正好让百姓也享受一下天师的赐福。”
    张天师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怪。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陛下愿意花钱，四十九天就四十九天。
    张天师说道：“陛下放心，臣马上就回去准备。”
    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招呼了不远处的张诚说道：“你去配合张天师。”
    “是，陛下。”张诚恭敬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便退到了一边。
    这几天，张诚的日子并不太好过。虽然在南京城有了这么一份功劳，但实际上这份功劳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皇帝给了他赏赐，但是想要压陈矩一头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一次没被陈矩落下，张诚倒也心满意足了。
    现在陛下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张诚的心里面又高兴了起来。
    陛下对这次的法会显然很看重，回头自己好好弄。
    立功很重要，但是能揣摩陛下的心思更重要。只要自己这一次把法会办得漂亮亮的，那就肯定能得到陛下的欣赏。
    朱翊钧把事情安排完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去吧。”


第五五四章 张居正新一轮的改革
    皇帝要为太后举行法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很多人大肆称赞皇帝的孝心，仿佛在整个京城当中没有其他的事。
    除了称赞皇帝的孝心之外，其他事情就不要做了。如果你要说了其他的话，就会有人来说，你在这个时候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人？
    皇帝彰显孝心，也正是我们向皇帝学习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家尽孝，不要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怪话，这个时候，就没有比什么比皇帝的孝心更重要的事情。
    大明朝以孝为本，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吗？
    这种言论甚嚣尘上，很快就在京城当中取得了主流的地位，使得京城当中其他一些不和谐的言论权都被压制了。
    这让那些想要等到皇帝回来之后说话或是搞事的臣子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内阁。
    张居正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报，又看了看眼前京城的一些奏疏，脸色有些无奈。
    他揉了揉额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作为官场上的老油子，张居正怎么可能会看不明白这里面都是一些什么事情。
    显然皇帝从南京回来之后，就是不想听任何人说一些废话，所以皇帝才会把这次的事情谈出来，京城那些言论他也看得明白。
    这些事情如果说没有人在操纵，那就有了鬼了。
    事实上朝中的一些大臣们都明白，京城当中有一些人在暗中操纵着舆论，很多人都是他们的口舌。
    无论是街边演戏的，还是那些说书的，都是他们的最底层。
    他们在中层的读书人和当朝的官员当中也有人。
    这些人很难区分，有的人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说话，有的人就是被人收买的。
    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张居正一点都不想去探究。
    可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探究就不知道的。毕竟有些事情是很好寻找脉络的，比如这些人的行踪。
    他们平常仿佛隐藏的人群当中，可是一旦他们出没，基本都是赞颂皇帝的，要么就是夸奖海瑞这种官员的；有的时候也在到处讲解朝廷的政策，简直就是最好的普法人员。
    张居正的改革也不止一次地受过这些人的恩惠。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只要不傻，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件事了。
    再结合现在的情况，张居正就更能推断出皇帝要干什么了。想到这里，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一个身影走到张居正的面前说道：“阁老，张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吧！”张居正缓缓的说道。
    时间不长，一个身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来到张居正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阁老。”
    “坐吧。”张居正笑着说道。
    等到张学颜坐下，张居正这才继续说道：“这次从南方赶回来，一路上辛苦了。你在南方做的事我也听说了，很不错。”
    “尽一些本分罢了。”张学颜笑着说道。
    事实上，朝中的大臣都明白，张学颜这一次恐怕要被皇帝着重提拔了。张学颜这些年一直都在到处跑、到处做事，按照朝廷给的酬劳，他应该升官了。
    在土地改革之前，他就应该升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上。结果朝廷派他主持江北的改革，这一忙就是好几年。等到他回朝的时候，应该升上去了。
    可是陛下跑到了南京城，张学颜又跑到南京城去陪陛下。这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事情可没少做，可以说又立下了功劳，那么就更应该再升一步了。
    张居正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这些年辛苦了。”张居正笑着对张学颜说道：“这一次回来之后，朝廷也决定了，不让你继续在外面奔波了。”
    张学颜的心里面虽然早有准备，只不过还是有些感慨。这些年自己还是耽误了，不然以自己现在的地位，早就已经走到上三部尚书的位置了。
    所谓上三部，指礼部、吏部和户部，朝廷当中权柄最重的三个衙门。
    礼部看起来是一个掌管礼仪的衙门，似乎没那么重要，但它有一项很重要的权力，那就是掌管着全国的教育和科举。这项权力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吏部就不用说了，管着官帽子。
    户部也是一样，掌管着全国的财权。
    相比较起来，下三部就没有那么强了。
    兵部名义上很强，掌管全国兵马。可实际上兵马的动作并不是兵部说了算，基本都要朝廷商议决定之后。
    刑部就更不用说了，基本在政权层面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工部对于很多大佬来说，那就是一个修房子的地方，最多最多也是管管河堤，这方面还要朝廷集体研究决定，单独做决定的时候不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三部才是所有人的追求。
    在上三部当中，礼部和户部基本属于内阁的自留地。很多时候，即便不是内阁大学士兼任，也是由内阁首辅任命亲信掌管。
    张居正上位之后，就兼过一段时间的户部尚书。只不过后来张居正的权柄越来越盛，他不得不放弃。
    其中户部和礼部，还是很多翰林的进身之阶。大明朝有规矩，非翰林不得入阁，他们想要迈进内阁，就需要走这一步。
    其中比较特殊的就是吏部尚书。通常情况下，这个官位是留给那些不是翰林出身的官员的。他们不能入内阁，但是可以掌控吏部，算是朝廷对内阁的一种牵制。
    只不过这种制度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了，大家都不太在意这种东西。很多时候，说它有用，它就有用；说的没用，它就没用。
    即便如此，很多非翰林出身的官员也想要拿到吏部尚书，其中张学颜就是如此。
    官场之上耽误一步，那就耽误很多了。张学颜这不是耽误一步，而是耽误了好多年。
    虽然他不太在意，想着做些实事。可是这种做实事得不到回报的感觉也没那么好。
    “不知阁老要安排我去哪儿？”张学颜抬起头缓缓的说道。
    他的语气平稳，情绪安定，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东西。
    实际上他已经有了猜测，六部尚书给一个位置。具体哪个位置，暂时还不清楚。
    吏部尚书是不可能了，虽然王国光老尚书要退了，但是那个位置也不是自己能拿得到手的，花落谁手自己还不清楚。
    “户部尚书。”张居正笑着说道。
    张学颜一愣，不过马上就恢复了过来。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也还算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忙了这些年，也应该有些奖励了。
    看到张学颜不惊不喜的样子，张居正忽然来了恶趣味。
    “还有，陛下想让你入阁。现在内阁缺人，你正好来帮帮我。”
    “申阁老留在了南京城，张阁老回了老家。京城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张学颜有些吃惊的看着张居正，喃喃道：“阁老的意思，是让我入阁？”
    点了点头，张居正有些狐疑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不是翰林出身……”张学颜有些反应迟钝的说道：“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大明朝什么时候规定了只有翰林才能入内阁？这是谁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张居正一脸的不在意。
    张学颜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他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不是张居正不知道，而是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条也不是什么朝廷的明文规定，但就是朝廷的规矩。
    这些年，这项规矩虽然有被打破过，但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张学颜也是官场上的老人了，明白官场上的任何风吹草动背后都隐藏着很大的事。
    何况这次的事对官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风吹草动。
    张居正改革官场之心由来已久，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现在看来，张居正还是不死心，一直想动手。
    这些年，张居正为了推行他的一条鞭法，对官员们妥协得很厉害。现在看来，他又要动手了，而且这一次的动作很大，上来就从内阁入手。
    张学颜不仅有些迟疑，这是谁给张居正的勇气？
    张学颜的脑海之中不禁闪过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这些年，张学颜在外面乱跑，做的事很多，对朝廷的政策和动向也有所把握。但是和那个年轻的身影接触的并不多。
    这一次在南京，张学颜彻彻底底的和那个年轻的身影有了接触。
    虽然两人的见面依旧不多，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可是自从进入南京城之后，张学颜就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江南。
    一切看似纷乱，但是都被那个巨大的阴影所掌控。
    在这一刻，那个年轻的身影和阴影逐渐合成了一体。
    张学颜也明白，很多传言都不是真的。
    那个年轻的身影绝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懦弱无能、只知道躲在张居正的背后。也绝不像外人以为的已经二十多岁了还不想着亲政。
    那个年轻的身影比任何人想象当中的还要可怕。


第五五五章 非翰林也可入阁
    张学颜的目光也落到了张居正的脸上。
    在大明的朝堂之上，张阁老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外面对张居正的各种传言非常多，有的人说他是大明朝的治世良臣，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大明才会有今时今日的繁荣，国富兵强、官员清廉；有的人则认为他就是一个善权的权臣，甚至比当初的严嵩都要过分。极端的一些人认为张居正就是曹操，早晚有一天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这个时候就应该先把他干掉。
    褒贬不一，这是张学颜对张居正的看法。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张学颜还有另一个看法，那就是张居正这个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他和当今陛下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
    有人觉得张居正是陛下的老师，把陛下教得很好；有人觉得他是专权的臣子，直接威胁着陛下。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张学颜有些迟疑。
    六部尚书是自己想要的位置，如果能进入内阁的话，恐怕自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步恐怕没有那么好走。
    “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跟我说。”张居正笑着说道：“咱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
    看着张居正一脸和善的样子，张学颜没有迟疑，笑着说道：“阁老不必客气，我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没想到朝廷居然想让我入阁。”
    “不是朝廷，是陛下和我。”张居正笑着说道：“这件事是陛下和我敲定下来的，一来是对你的补偿，二来也觉得你的确有这个能力。”
    “大明现在看起来似乎繁花似锦，可实则暗潮涌动。陛下和我都很担心，内阁当中也需要你这样的能人来稳定局势，大明需要你的才华。”张居正一脸的真诚。
    张学颜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坑，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想到陛下和阁老居然如此赞赏我，这个时候，我也就不再说其他的了。如果再推诿，就显得我过于虚伪了。”
    闻言，张居正顿时就笑了，赞赏道：“你这个性格就是我最喜欢的，有什么事情直来直去。”
    “那就这么定下来吧，我马上去拟一份奏疏送到宫里。等陛下批红了之后，这件事就定了，东阁学士兼户部尚书。”
    “多谢阁老。”张学颜站起身子，面带笑容的躬身说道：“那我就告辞了。”
    “我送你。”张居正也站起了身子，笑着点了点头，拉着张学颜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张学颜有些无奈。
    张居正这样的做法过分吗？
    按理说，很过分。以张居正今时今日的权势和地位，根本就不需要做这种事，没有谁是值得他亲自送出来的。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外面不一定有什么样的流言传出来。
    张居正这摆明了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张学颜也知道张居正的用心，可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跟着张居正一起往外走。
    皇宫大内。
    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朱翊钧这里。
    听着陈矩汇报张居正做的那些事，朱翊钧顿时就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张居正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外面有议论吗？”朱翊钧问道。
    “回陛下，有。”陈矩点了点头说道：“外面很多人都说张学颜就是张阁老选定的人，这一次张大人破格进入内阁就是证据。”
    闻言，朱翊钧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张学颜是张居正的接班人？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行了，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去闹腾吧，朕不管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张先生想要做什么，都让他去做吧。那个董大宝的事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已经查清楚了。”陈矩伸手将一份资料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把资料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脸上就露出了有兴趣的神情，随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份资料非常详尽，上面记录了很多东西，包括董大宝以前在街头上干的一些龌龊事，这上面全都有。只不过后面有的地方写着确认，有的地方写着存疑。
    看了一会儿之后，朱翊钧抬起头说道：“他两个结拜兄弟是他杀的？”
    “回陛下，暂时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过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应该是他做的。”陈矩面容严肃的说道。
    “那次的事情之后，他得到的好处最多，收拢了两位结拜兄弟的手下，同时占了他们的地盘，顺带还以为兄弟报仇的名义做了很多事。”
    朱翊钧听了这话之后，就笑了，赞叹道：“是个人才！”
    陈矩在旁边没有答话。
    实际上，董大宝这么做很深层次的原因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他的两位结拜兄弟估计是知道他做了什么龌龊事，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出去，董大宝才痛下杀手。
    这种事，自己能想得到，陛下也能想得到，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既然陛下觉得董大宝是个人才，那他就一定是个人才。
    “让他执掌锦衣卫怎么样？”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闻言，陈矩的脸色顿时一变。
    即便是沉稳如他，也有一些不敢相信。他连忙低下头，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的说道：“这种大事，奴婢可不敢胡言乱语。”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
    陈矩的心里面却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俱全。
    朝堂之上很多人都觉得陛下没有野心、不想正权，所有事都让张阁老来做。可是陈矩他们这些人知道，陛下这些年都做了多少事。
    朝堂上的局面总有一天会被打破，这是所有人的共识。皇帝什么时候会厌弃张居正，外界一直都有猜想。只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遥遥无期。
    陛下对张居正依旧非常信任，什么事都要给他去做，两人的感情也非常好，似乎这种猜想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可是这一次，陛下居然要让董大宝接手锦衣卫。那么，董大宝必然要从刘守有手上把位置抢过去。
    刘守有是张居正的人，这谁都知道。如果陛下真的这么做了，那是不是代表陛下要和张居正正式的决裂了？
    那样所带来的影响，对现在的朝廷来说绝对是一场大地震！
    以前陈矩是装糊涂，这一次他真的是吓到了。
    朱翊钧也没有去看陈矩，只是吩咐道：“去一趟东厂，把那个叫董大宝的人叫来，朕好问一问。”
    “你说，朕问他他两个兄弟是不是他杀的，他会说实话吗？”
    陈矩一听这话，就是一激灵。
    他知道陛下已经打定心思让这个人来接掌锦衣卫了，陛下说的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一个考验，能不能通过只能看到他自己。
    陈矩连忙说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和东厂那边的人接触不多，毕竟东厂一直都是张公公管着的。”
    听了这话，朱翊钧差点没笑出声。
    陈矩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自己，他和东厂的人不熟，甚至和张诚有仇。这次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想掺和。
    “你啊，年纪不大，倒是活得老奸巨猾。”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快去叫人吧。”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向外边走了出去。
    被皇帝骂两句不算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皇帝骂，这让陈矩松了一口气。
    出了门口之后，陈矩心里面突然就涌出了一股兴奋的情绪。
    这几年，张诚之所以能和自己斗，原因很简单，他的手里面有董大宝，这个董大宝可是给他帮了大忙了。
    如果这个人离开了东厂，以张诚那种愚蠢的性格，肯定会自个儿搞出事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机会就来了。自己不用做什么，甚至都不用落井下石，张诚就能把事搞糟。
    自己到时候只要稍稍地引导一下，说不定就能把张诚弄倒台。到了那个时候，自己……
    想到这里，陈矩的关注点已经不在之前的事上了。
    锦衣卫是什么？张居正是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了。
    这次唯一和我有关系的事就是张诚什么时候倒台。想到这里，陈矩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自己要快点去送信，快点把这件事弄成。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斜躺在龙椅上，脸上带着些许期待。
    他很想知道董大宝的答案，这还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很快，董大宝就被带来了。
    陈矩则是退到了一边。
    事实上，陈矩已经得到手下送来的消息了。在得到消息之后，张诚已经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这个消息让陈矩非常高兴，看来这个董大宝对张诚真的很重要，不然不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
    不过董大宝对张诚越重要，这件事就会变得越有意思。等一会儿一定要出去看一看他的嘴脸，看看他还能不能像原来那个样子。


第五五六章 董大宝的答案
    董大宝这个人，朱翊钧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几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两人从来没有怎么认真的说过话。
    这一次见到董大宝之后，朱翊钧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起来。
    董大宝目光锐利，身材魁梧，甚至现在收敛了些痞子气，看上去反而有点庄稼汉的憨厚。从表面上看，应该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物；可是从他行事的风格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个非常有心思的人。
    董大宝读的书不多，但是心思细腻，学习能力极强。最关键的是他看问题的眼界非常宽广，为人也心狠手辣，非常果决。这些优点都是朱翊钧看得见的，也是看重的。
    自从这个董大宝跟着海瑞在山东闹腾过之后，他的进步非常明显。再经过这一次江南的事情之后，董大宝整个人都愈发成熟稳重了起来，也是时候可以担一担大任了。
    只不过朱翊钧还是觉得有些事还是在事先问清楚的好。
    “臣董大宝，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董大宝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闻言，朱翊钧身子都没有坐直，只是打了一个哈欠。
    在整个朝堂之上，能让皇帝正襟危坐起来和他说话的人不多，董大宝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起来吧，朕有话问你。”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
    “是。”董大宝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边。
    朱翊钧笑着说道：“你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你的名声很早就传进了朕的耳朵里。让朕想一想，最早是什么时候。”
    稍稍沉吟了片刻，朱翊钧笑着说道：“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好像是京城严打的时候，你在东厂的下面，表现得非常突出，救了不少的人，而且还立下了很多的功夫。对对对，就是那一次，那一次是朕第一次听说你。那一次的事干得不错，功劳朕一直都记得。”
    “微末之功，怎敢劳陛下挂念？”董大宝连忙谦虚的说道。
    “功劳不分大小，有功劳就要赏。朕一向都是赏罚分明，那一次朕记得让张诚好好的赏你了，他赏赐你了吗？”朱翊钧笑着问道。
    “回陛下，张公公已经赏赐过臣了。”董大宝连忙答应道。
    这倒不是说董大宝有多么维护张诚，而是张诚真的赏赐过他了，而且那一次的赏赐十分丰厚。董大宝不但官职得到了提升，还成为了张诚的心腹。那一次的事就是董大宝起家之时，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他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朕记得你有两个结拜兄弟在那一次的事情中死了。”
    “是，陛下。”董大宝连忙点头。
    “找到是谁做的了吗？”朱翊钧又一次语气随意的问道，同时还翻了一个身，似乎就是随意的问一下。
    董大宝心里面突然一惊，有些不明所以。
    陛下是什么人，每天忙的是什么事？
    董大宝也是跟在张诚身边的人，自然知道这位陛下是什么人。作为一个皇帝，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义的。陛下这么忙，不可能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尤其是关于自己的。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虾米，怎么值得陛下如此关心？
    董大宝的自我认知非常到位，自己现在根本不是什么朝廷重臣，根本就没有需要陛下这么关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是这里的事了。
    自己干的唯一一个见不得人的事，就是杀了自己的结拜兄弟。
    想到这些，董大宝就不禁紧张了起来。不过他也没敢露出破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人暂时还没找到。”
    “这样吗？”朱翊钧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的问道：“人是谁杀的？凭借你在东厂的人脉，难道连个凶手都找不到吗？”
    事实上，董大宝很想把这个人找出来。
    东厂抓的那么多人，里面有的是罪大恶极的人，自己随便找一个人出来，将他安排成替罪羊，绝对没有问题。
    董大宝一直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心虚。找不到凶手，这件案子就能拖下去，会当成一件悬案放在那里，谁也不会太关心。
    如果真的找到凶手，这案子就又翻腾起来了，自己的位置也不稳，总有人盯着自己。
    这么大的事，想要不泄露消息恐怕不太容易。即便是安排的再妥当，也有可能出意外。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只不过董大宝无论如何没想到，陛下会在这里提起这件事。
    “怎么了？你连是谁杀的都不知道吗？”见董大宝不说话，朱翊钧压低了声音又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董大宝一激灵，不禁想起了张诚的话。
    自家公公曾经和自己说过，陛下对很多事都非常清楚。如果陛下问你什么事情或是什么话，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董大宝至今都能想象到张公公和自己说这些话时候的眼神。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董大宝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撩起了衣服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回陛下，人是臣杀的。”
    “你怎么就承认了呢？”朱翊钧笑着说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有罪！”董大宝趴在地上，以头触地，也不解释。
    因为张诚告诉过他另外一件事：当着皇帝的面不要辩解。皇帝有自己的裁断，不需要你辩解。
    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行了，起来。这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在你加入东厂之后，你就是官了。你以前做的事情虽然不妥当，当时也是为了求生，没办法。你做了官，他们就是贼，兵抓贼有什么错？”
    董大宝震惊之余，还有一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随后就是一身冷汗，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接冲到了天灵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张公公那些话的意思。同时在心里面也是无比的感激自家公公，如果不是张公公和自己说的这些话，自己今天一定完蛋了！


第五五七章 去查山西走私
    如果自己刚才否认或者不承认，那么结果最惨；承认了反而没什么大事。在外人看来是天大的事，可是对皇帝来说不过就是死了两个街头泼皮而已。这两人算什么？
    他们什么都不是，说不定他们的死还能让街上的百姓生活轻松一些，还能让那些曾经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朕让人查过你，”朱翊钧缓缓的说道：“你从小到大的事，朕都知道。”
    “你的办事能力不错，很激情，也善于学习，眼光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做事果决不拖泥带水。”朱翊钧缓缓的说道：“这些都是你优秀的品质。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朕看重的不是这些东西。”
    “从你进入东厂以后，你手中有了权，但是你却没有乱来、没有去继续欺压良善，反而和你街头的生意脱开了。你这两个兄弟死了以后，你接了他们的地盘，做的也很好。”
    这件事情让朱翊钧也很诧异，不要说董大宝这种出身的人，就是正儿八经出身的东厂、锦衣卫的人，他们也做不到，甚至是很多文官他们都做不到。
    董大宝接手了那两条街以后，青楼和赌场经营的都非常合规矩，没有倒卖人口，也不放高利贷。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可他就那么丢掉了。
    “守规矩，这是朕最看重你的地方。朕最喜欢的就是守规矩的人。”朱翊钧笑着说道：“朕也从来不让老实人吃亏。有个差事让你去办，敢不敢做？”
    听了这话之后，董大宝心里面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他也明白了皇帝之前的那些话就是对自己的考验，自己一直以来的谨小慎微终于得到了好处。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人，董大宝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进入东厂放弃街头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他在街头的时候，就知道做一辈子泼皮也没有前途，想要有前途就要进官场，就要做大官。
    所以当初他发了狠，花钱把自己送进了东厂。这些年他不断站稳了脚跟，不断往上爬，付出了太多的东西。到了今时今日，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朱翊钧能从董大宝的眼中看到野心。
    有野心，从来都不是什么错误的事。只要这个人没有因为野心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心中还有规矩，那这个人就能用。如果有了不该有的野心，到时候收拾他就是了。
    “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董大宝直接趴在了地上，神情激动的大声说道。
    “没那么严重，”朱翊钧笑着说道：“只是要交办你一件差事。至于危不危险的，朕现在也不好说，有可能很危险、会没命。有可能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看你自己了。”
    “请陛下吩咐。”董大宝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
    “朕想派一些人去山西，去查一查那边的走私、查一查那边的那些大户。在扬州的时候，那些大户给朕可是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董大宝心中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扬州事件的余波。
    扬州的人就是他亲自带人抓的。他知道那里面都有什么人，除了江浙一带的商贾以外，那里还有很多的徽商和晋商。显然陛下在那里有了其他的收获，想让自己去追查。
    “臣愿意去！”董大宝连忙表态。
    董大宝心里面也明白，皇帝这已经不是在和自己商量了，前面那些考验为了就是这件事，如果这个时候拒绝，那就真的完了，自己所说的一切全都会付诸流水。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继续说道：“这一次不能大张旗鼓的查，要暗中调查。”
    “朕要知道他们的走私渠道。朕要知道他们都勾结了哪些边将？他们走私的货物都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怎么出的长城？你都要把这些给朕查清楚。”朱翊钧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董大宝。
    收拾山西，朱翊钧早就想干了，只不过江南没收拾下来，不想对山西先动手。现在江南已经收拾下来了，就可以对山西进行一些信息的搜集了。
    陈矩这边也曾经派人查过，但是收效并不明显。毕竟本身这就是犯规矩的事，如果被朝廷知道，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所以走私商人比那些盐商可要谨慎的多了。
    “臣明白。”董大宝连忙恭敬地答应道。
    同时董大宝也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说这件事有危险、也可能没有危险。如果自己走漏了消息，那些走私的肯定会把自己弄死在山西。
    比起江南的那些盐商来说，走私的可要彪悍和凶狠的多了。
    江南那些盐商手里面可没有刀子，但是走私的这些手里都有刀子，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还和边关的将领相互勾结。自己真要是走漏消息的话，死路一条。
    “多带一些人过去，朕也会让人暗中配合你。”朱翊钧继续缓缓的说道：“去了以后好好的查，你的人你也可以多带一些，可以分成明暗两路，你就是明的那一路，让你的手下在暗。”
    “回头朕让人给你弄一个锦衣卫的身份，以你现在的级别，去做锦衣卫指挥使，然后去西北巡查军务，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应该是合适的。”
    锦衣卫指挥使和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是一回事。
    锦衣卫都指挥使是真真正正的实权人物，也就是刘守有，掌管着锦衣卫的南镇抚司和镇抚司。
    锦衣卫指挥使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是一个加上去的官职，只是为了他出门办事的时候方便一些。当然了，这也是为了把触手伸向锦衣卫。
    朱翊钧想让董大宝执掌锦衣卫，但是董大宝也要先证明他的实力。如果他能把这一次的事办成的话，那就可以了。
    以锦衣卫的身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至少能和刘守有扳一扳手腕。如果不行、做不到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刘守有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至少他稳定，没出什么岔子。
    如果自己有合适的人，刘守有他拿下去也可以；没有的话，自己也不会非要把刘守有拿下去。
    朱翊钧对董大宝寄予了厚望。


第五五八章 皇子诞生
    把事情安排下去以后，朱翊钧又清闲了下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他就把精力放在了即将准备的法会之上，要么就是在宫里面陪着王皇后。
    官场上的事，朱翊钧一律不过问，全都交给了张居正去做。
    张居正似乎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方便动手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了下来，朝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张学颜入阁这件事虽然闹腾了一段时间，但是也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张居正现在对朝廷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一步，张学颜入阁之事很快就通过了。
    董大宝去西北的事也没有引起什么太多人的争论，这件事本就是秘密，也没有昭告天下，而是会悄悄地进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朱翊钧也好几天没有出宫了。
    前些日子，朱翊钧还总跟着张诚他们去什刹海。事情没有出乎朱翊钧的预料，因为法会的事情，什刹海已经热闹起来了。
    这可是张天师给太后做的法会。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场严肃认真的法会，如果有神效的话，那这里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很多人都抱着来蹭一蹭的想法就来了。
    无论是张天师还是太后，都值得蹭一蹭。张天师的本事就不用说了，现在外面已经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了，普通老百姓哪有机会请张天师做一场法事？
    太后就更是了，那可是当朝最尊贵的人物，她身上的福泽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谁不想自己家能沾惹太后身上的一些福气？
    这样一来，无数的人赶到了什刹海。一时之间，什刹海就成为了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消费场所。
    朱翊钧在宫里面没事，也喜欢去什刹海溜达一圈。毕竟那里汇聚了很多的商人，有很多新鲜的玩意。什么样的人都往那里跑，各种消息也不断汇集，朱翊钧过去，还能看看热闹，听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这两天朱翊钧没有去，因为王皇后的预产期要到了。
    这两天，朱翊钧都没有离开坤宁宫，每天都在这里陪着王皇后。
    两位太后基本每一天早早的就过来，掌灯时分了才走。
    所有人都在围着王皇后转，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怠慢了她。
    就连朝廷上的臣子们这两天都很消停，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谁闹事，谁就是有罪过。这要是惊扰了皇后和陛下，那罪过就大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王皇后生下一儿半女。
    如果这一次生的是一个儿子，那很多事就好办得多了。在这样一个时候，朱翊钧自然不会离开。
    这天一早，朱翊钧刚刚起来，外面就喧闹了起来。
    看着快步走过来的陈矩，朱翊钧语气急切的问道：“要生了吗？”
    “是，陛下，要生了。”陈矩连忙答应道。
    “去看看。”朱翊钧沉着脸向外走了出去。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是也知道生孩子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女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
    这一次虽然自己从王皇后怀孕开始就用心做了准备，比如怎么样消毒、怎么样预防产褥感染，怎么样预防围产期感染以及怎么防止产后大出血。为此，自己还专门兑换了一本产科大全书。
    可此时，心里边还是跳如擂鼓，放心不下皇后。
    自己急急忙忙的从南京赶回来，为的也是皇后生产之事。现在自己陪在皇后的身边，心里面就有了一些底气。
    当朱翊钧来到产房外面的时候，这里已经闹腾起来了，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端着热水的太监和宫女，
    两个太后也已经到了，原本十分宽广的大院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人虽然多，却杂而不乱，一切都井井有序。因为这件事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光演练就已经做了好多遍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说道：“管一下。”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去组织了。
    虽然有专门人盯着，可朱翊钧还是不放心，直接把陈矩派了过去，然后才到了两位太后的面前。
    “母后。”朱翊钧恭敬的行礼。
    看到儿子额头上细密的汗，李太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心疼，伸出手拿起丝帕在儿子额头上擦了擦，把汗水擦了下去。
    李太后笑着说道：“不用着急，没什么事的。”
    朱翊钧只能点了点头。
    母亲在生孩子这种事上十分有经验，可是王皇后和母亲没法比。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皇后只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就没有办法生育了，不像母亲生孩子生了那么多。
    朱翊钧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早就已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所以从外表上看来，他还是很沉稳，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
    因为朱翊钧明白，如果自己一旦有了慌乱的表现，他们就会着急，手下的人也会跟着慌乱。到了那个时候，就容易出错。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要吓到他们，让他们按部就班的把事情做下去。
    很快，屋子里就传出了王皇后的惨叫。
    朱翊钧静静地站在外面。
    每一次王皇后的惨叫传出来，朱翊钧的眉毛都是一动。除此之外，脸色再也没有变化过。
    两位太后都在旁边轻声安慰着，到后来王皇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她们也不说话了。
    她们也知道这个时候安慰并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不过惨叫声终于在某一个时间停了下来。
    随后便是一声嘹亮的哭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慢慢地放下了。生了，生了好啊！皇后不用受罪了！
    门帘挑开，一个人从里面飞奔了出来，来到了朱翊钧和两位太后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大喜！皇后娘娘为陛下诞下了皇子！”
    闻言，周围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大声贺喜，“恭喜陛下！贺喜太后！”
    两位太后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她们都是宫里面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皇帝后继有人了！
    李太后当仁不让的说道：“赏！所有人都有赏！马上把这个消息通报内阁，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第五五九章 头疼的就藩问题
    皇后诞下皇子的消息在京城里瞬间就传遍了，所有人在这一时刻都上了贺表。
    随着消息往外传，贺表就更多了，朝廷上下的氛围都轻松了起来，充满了喜气洋洋，仿佛一切都和谐了起来，朝廷之间互相攻讦的事情都没有了。
    趁着这个机会，张居正开始搞他的事了。
    朱翊钧不管朝堂之上，他在宫里面每天陪着孩子，陪着王皇后，宫里面的气氛融洽了不少。
    不过宫里面也有事让朱翊钧比较闹心，比如弟弟的事，还有就是关于妹妹的事，这两件事对朱翊钧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好办的事。
    随着弟弟妹妹们成年，宫里面的事也就多了。
    首先就是妹妹们出嫁的事。两年前大妹妹寿阳公主已经出嫁了，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叫侯拱辰。
    在嫁侯拱辰之前，朱翊钧派人详细地调查了他们家，差点把他们家祖宗八辈翻出来。尤其是这个姓侯的家伙的为人更是查了又查，在自己满意了之后才同意把妹妹嫁出去。
    剩下的妹妹，朱翊钧不太担心，现在已经准备给妹妹们继续选夫婿了。这些事由他操心的不多，只要人选合适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对于自己的这几个妹妹，朱翊钧是很疼爱的，出嫁的时候给了不少的嫁妆，包括钱、店铺之类的。
    土地没有给，毕竟现在朝廷的土地也不多。皇庄那边的土地表面上是朱翊钧自己的，可实际上却不是。朱翊钧不能把这些东西赏赐出去，这都是国家的土地。
    这一点朱翊钧分得很清楚，多给一些钱还是没有问题的。现在自己其他的不多，就是钱多。
    最让他闹心的其实是弟弟，现在也到了年纪，马上就要成婚了。虽然要花一大笔钱，但朱翊钧并不是很在意。
    关键就是这个封地的问题，朱翊钧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
    事实上，对于藩王的这种事，朱翊钧一直是想改革的，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到动它的时候。可是想要把弟弟分封出去，其实也并不太容易。如果像原本的历史一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王皇后刚把儿子交给奶娘，就看到朱翊钧一脸郁闷的走了进来，一边起身一边关切的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母后那边有什么事吗？”
    朱翊钧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了王皇后，坐到了床榻边上，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复又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你现在还虚弱的很，什么都不要做。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的养好你的身体。”
    王皇后心中一暖，特别感动的说道：“妾身没事。”
    自从生了孩子以后，皇帝一直都在宫里面陪着她，基每天很少有离开她这里的时候。她的吃穿用度，皇帝全都要亲自过问。这种关系让王皇后很享受，同时也很感动，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刚刚成婚那个时候。
    只不过看到朱翊钧现在这个表情，王皇后知道，恐怕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看着王皇后询问的眼神，朱翊钧无奈的说道：“是潞王的事。”
    闻言，王皇后也有一些无奈。
    潞王已经到了这个岁数，的确是该结婚然后去就藩了。
    皇帝还没有回宫之前，太后就和她商量潞王就藩的事。现在皇帝回来了，太后就更加着急了。
    之前自己生孩子是大事，所以太后一直没有说潞王的事。现在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太后又旧事重提了。
    想了想之后，王皇后说道：“这事也的确是该办了。”
    “是该办了。”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
    虽然朱翊钧这么说了，可王皇后还是看得出来，陛下对这件事似乎还是有些抵触。
    这让她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钧郎想要怎么办？”
    听了这话，朱翊钧又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不太想让他去就藩。”
    朱翊钧也没有隐瞒，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面容严肃的继续说道：“我这次下去，发现地方的藩王实在是一言难尽。”
    王皇后也不是那种蠢笨的人，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地方上的一些藩王所做的事，她也有一些耳闻。宗室这边已经废了，她也心里清楚。可是这件事太复杂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的。
    毕竟当初藩王造反的事，大明也是有的。加上大明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的靖难之役，大明从上到下对各位王爷的提防都非常深，朝廷宁可每年花了大量的银子养着，也不让他们出去。
    各个地方上的王爷心里面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们在地方上基本就是作威作福，反正平常也没有什么事干，只要是在王府里面过活就成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积攒了一大堆的宗室。
    朝廷的压力现在越来越大，养这些藩王都有些费劲。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张居正的一块心病，没有什么好解决的办法。甚至在朝堂之上，连提都不敢有人提。
    王皇后伸手拍了拍朱翊钧的手说道：“就藩这件事可以先不提，但是潞王婚事应该提上来了，毕竟王爷的年纪也不小了。”
    朱翊钧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王皇后说道：“如果陛下真的想做点什么的话，不妨和张先生商量一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
    虽然在这件事上自己不太想闹得太大，也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但是在这个时候和张居正商量一下，或许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毕竟比起张居正，自己的手段还是要差一些。
    “为夫知道了。”朱翊钧点头说道：“为夫会和张先生商量一下，娘子你不必担心。即便没有办法，按原来的规矩办也就是了。”
    王皇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妾身知道了。对了，钧郎除了王爷的事，你自己的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了？”
    朱翊钧一愣，有些狐疑的问道：“我的事？我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选妃呀！”王皇后嗔怪着说道。


第五六零章 自己的老婆要帮自己找女人
    闻言，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虽然选妃一事被提起过几次，但是王皇后亲口说起这件事，朱翊钧还是有些尴尬，毕竟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穿越前。
    自己的老婆要帮自己找女人，这种感觉还真的是挺复杂的。
    看了一眼王皇后，朱翊钧说道：“此事就先不提了吧。”
    看着朱翊钧窘迫的模样，王皇后顿时就笑了。
    皇帝心疼自己，王皇后是知道的，可是她也不想落一个善妒的名声。
    伸手拉住朱翊钧的手，王皇后说道：“是时候了。”
    见朱翊钧不说话，王皇后继续说道：“知道钧郎心疼妾身，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这件事，钧郎不如就交给妾身来办吧？”说这话的时候，王皇后的目光之中带着哀求。
    朱翊钧有些无奈。
    这件事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抵触，毕竟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果说抵触的话就太虚伪了。
    大明朝有一个皇帝只娶了一个妻子，这个皇帝就是弘治皇帝。只不过弘治皇帝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正德。
    他最后的下场也都知道了，他心爱的张皇后最后也落得很凄惨的下场。如果他再有一个儿子，哪怕是别的女人生的，张皇后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他能理解。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这件事所有的压力还是要落到王皇后的身上。现在她就已经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听到朱翊钧答应，王皇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皇帝如此的心疼自己，如此的疼爱自己，王皇后已经足够知足了。
    这么多年以来，皇帝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心疼皇帝。
    “不过这件事还是等到年后吧。”朱翊钧再一次说道。
    “好，都听陛下的。”王皇后笑着说道。
    反正现在皇帝已经答应了，其他的事情就不重要了。时间拖到年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马上要过年了。
    “那行，早点休息吧。”朱翊钧有些尴尬。
    王皇后突然就很想笑，她很久没有见过皇帝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了。说起来，皇帝在她的心里面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这幅表情可真是难得一见。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别憋坏了身子。”
    王皇后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朱翊钧懒得再说什么，收拾收拾便和王皇后躺下一起休息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给，宫里面的生活算得上是平淡，朱翊钧每天要做的事基本都差不多。
    弟弟就藩的事暂时放了下来，但是弟弟结婚的事提上了日程。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用朱翊钧操心，有李太后忙碌着。
    现在的李太后已经过上了原本历史上的日子。对于朝堂上的事，她基本不过问了，毕竟有张先生和儿子把持。儿子一直以来表现的也还不错。
    冯保死了以后，李太后的身体也一直不好，朝堂上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操心的了。现在一切很安稳，李太后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丈夫了，现在是时候要关心一下小儿子了。
    潞王要选王妃这件事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毕竟大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位王爷的年纪也到了，大家也知道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朝廷上下对这种事也有经验，有太后主持，由礼部来办，潞王的婚事很快就开始操办了起来。
    皇帝也没有过问，只是随口吩咐了一下。
    入冬以后，天气变得有些寒冷，朱翊钧就更不喜欢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往南方跑了一趟的原因，现在的朱翊钧变得有一些慵懒，每天就陪着皇后和儿子平安享乐。
    朝堂上对于朱翊钧这种表现也没有什么说的，反而松了不少。大家都觉得皇帝不搞事的话，日子就好过了许多。
    这一天，朱翊钧还是被叫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张居正，朱翊钧半眯着眼睛，满脸困意的挥了挥说道：“有什么事，先生做主就好了。”说着，朱翊钧还打了一个哈欠。
    看着这个皇帝学生如此模样，张居正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以前有人一直都在说让皇帝亲政，甚至有人拿这件事来抨击自己，张居正的心里面也曾经慌乱过。
    几次请求之后，皇帝还是不听，张居正的心里面就没有什么底气了。
    如果皇帝是在演戏的话，那这件事做大了，很可能自己会被收拾。毕竟坐到自己这个位置上，想要有好下场可不太容易，毕竟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又不是那种碌碌无为的人，也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
    几次下来之后，张居正就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位学生可是一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帝，这样的皇帝往往都有坚毅不拔的意志。
    可是长时间接触下来，张居正就发现其实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只是懒，不想操心这些琐碎的事，所以才一直留着自己。
    想到这些，张居正心里面也有一些无奈。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自己以前看人也不准。教了这么久的学生，也没有发现他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现在看到皇帝这副慵懒的模样，张居正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陛下还是要好好的养护身体。”张居正还是忍不住劝解道：“陛下现在虽然年轻，可是过于操劳了还是对身体不好。”
    如果不是知道皇帝只有一个女人，张居正都要劝皇帝少留恋于女色了。毕竟看皇帝这个贤者时间的样子，怎么都像是纵欲过度。
    先皇当年也有这个情况，而且短短几年就把命弄没了。
    朱翊钧从张居正的话里听出了一股浓浓的误会之意，连忙解释道：“先生不要误会，朕并没有留恋于床第之事。只是昨晚朕的龙儿闹腾得太厉害，隔着殿墙还能听到啼哭声。朕和皇后几乎大半宿没有睡觉。”


第五六一章 大明督查十三科
    现在皇帝这么解释，张居正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只能说道：“臣的意思是，陛下还是要注意休息。”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两人都是老手了，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很快就自然而然的撇过了头，话题也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先生这次进宫，是有何事？”朱翊钧问道。
    张居正也没有迟疑，直接说道：“臣想和陛下谈谈考成法一事。”
    朱翊钧没想到张居正会旧事重提。
    朱翊钧是支持张居正推行考成法的，觉得朝廷的确应该这么干，毕竟后世还有纪检委这种单位的存在。大明朝也有，这个单位就是都察院。
    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了，都察院早就已经变质了。当初朱元璋为什么设立言官这种衙门，还特意强调了风闻奏事不治罪？
    要知道，朱元璋可是一个对官员非常苛刻的皇帝，这种好事根本就不像是他给官员们的待遇。
    老朱知道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更多的人帮他一起监察天下。说白了，他希望这些人能帮他把贪官污吏查出来。哪怕只是道听途说，也要去查一下，哪怕花费了再多的功夫，能查出一个贪官污吏也是值得的。
    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监察天下这个功能早就已经缺失了。所有的言官也都知道了自个儿拥有掌控话语权的实力，他们把这种实力变成了为自身谋求好处的权力。
    一方面，他们通过攻讦皇帝来彰显自个儿的大仁大义来谋求名声和升官。另一方面，他们通过这种言论的掌控来攻击朝堂上的官员，体现自身的权势。
    整个监察制度可以说是彻底崩坏掉了，甚至到了后期，直接就演变成了党争的工具。再往后，那就直接变成了一个政党，这些人可比后世的媒体更加猖狂。
    张居正其实早就看这些言官不顺眼了，也早就想动他们了，只不过他心里明白这种事没法做。
    张居正一直想对官员的权力进行限制，他也一直都在做，只不过收获不那么大。
    考成法帮张居正完成了税制的改革，实行了一条鞭法，可是后续的官员改革还要继续深入才行。
    朱翊钧也明白了当前朝廷官场所面对的局面，于是笑着说道：“先生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臣已经写好了，”张居正仿佛料到了皇帝会这么说，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奏疏递给旁边的陈矩。
    陈矩不敢怠慢，双手将奏疏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把这份奏疏呈给了朱翊钧。
    朱翊钧的脸色也严肃了些，接过奏疏就翻看了起来。
    屋子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只剩下朱翊钧不时翻动纸张的声音。
    看了一会儿之后，朱翊钧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在这份奏疏当中，张居正提出了很多新的东西，比如要改组都察院。不过不是减少都察院的权力，而是增加督察院的权力。
    虽然这上面写的很繁杂，但实际内容就是一个，朝廷要给都察院调查的权力。
    也就是说，如果发现了一轮贪污，督察院可以派人下去查，在大明十三个省设立督查十三科，每一个科对应一个省。本省出了事情之后，都察院就派人下去查，只要把事情查清楚之后，直接可以在朝堂之上弹劾。
    在后面，张居正还特别添了一个备注，可以交由大理寺审问。也就是说督察院负责查，大理寺负责审。
    张居正这是要建立一套独立于官员体系之外的司法体系，这一套体系针对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大明朝的官员。
    除此之外，张居正还把自己的考成法也加了进去。朝廷每年都会对地方的官员进行审查，而审查这件事的人也是督察院的督查十三科，他们对所有的官员都具有监察的权力。
    朱翊钧摩挲着这份奏疏，脸上有些迟疑。
    看向张居正的时候，朱翊钧有些无奈。
    这份奏疏有可取的地方吗？
    当然有，比如它整体的监察思想和官员考核都有可取之处。可是也有不妥当的地方，在朱翊钧看来，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同时，朱翊钧也想起了鞑子朝一个比较有开创性的政策，如果把这两个政策结合在一起，或许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见皇帝翻看完了奏疏却良久都不说话，张居正有些迟疑。
    不过他也没有等太久，直接问道：“陛下，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倒是没有。”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按照先生所说，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去负责监察，天下官员又要负责审计，权柄是不是重了一些？”
    要知道，在张居正的考成法当中，审计决定了官员的前途，不合格是要受罚的，甚至要罢官；如果好的话，那就是升官。两项权力结合在一起，就等于放出了一个庞大的权力怪物。
    张居正想了想之后说道：“那陛下觉得？”
    “监察和审计要分开。”朱翊钧没有迟疑的说道：“督察院做监察可以，但是审计的话就不用了。审计的事也用不着每年一次，朝廷三年一次的京查就可以，拓展到地方上就好了。”
    “每三年一次考核，优秀的就升官，考核中等的就平调，考核下等着就处罚。朕觉得这样就特别好。”
    张居正闻言，顿时一愣，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说。
    事实上，张居正觉得皇帝的想法太轻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先试试看，不行以后再加码。
    想明白这些后，张居正笑着说道：“那就按陛下说的吧。”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交给先生了。”说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关于监察的事，朕还有些想法想要和先生商量一下。”
    “陛下请讲。”张居正点了点头。


第五六二章 密奏制度
    “先生前面说的都很好，朕也觉得非常有道理。不过有一点朕有些想不明白，都察院怎么获取地方上的消息？”
    “如果把人派到各个地方上的话，很容易出纰漏。如果在京城的话，都察院对地方也不甚了解。这件事如果不解决的话，怕是效果不明显。”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
    闻言，张居正也有些迟疑，不过想了想之后，他说道：“可以派人到地方上去巡查。”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笑了笑，没说话。
    朱翊钧不相信张居正想不到这件事该怎么办，只是张居正不敢说，或者说，他不愿意说。
    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是鞑子朝的一项制度，叫做密奏。
    密奏制度始于康熙，但是扩大于雍正，是雍正皇帝几个开创性的制度之一，对加强皇权和吏治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历史上也被称为密折制度。
    上奏人撰写奏折不得泄密，不经任何机构、人员，直达御前。
    这种方式既快速又保密，使皇帝能更直接地获取信息，提高了宫廷决策效率，有利于君主集权，也加强了对官僚机构的控制。
    地方官员的副手全都有资格上密折，甚至很多回乡的官员也可以。这些人在地方上掌握着地方上的情况，是非常庞大的消息渠道。
    缮写时须亲自为之，不可假手于人，一切听闻皆可上报。
    写毕，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再装入特制皮匣，皮匣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上奏折官员手中，一把由皇帝保管。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开启。
    官员自派亲信家人送抵京城，不可扰累驿站；直达御前，并由皇帝亲自批答。
    雍正七年，雍正建立军机处以专一事权。军机处负责密折，皇帝特许的下级官员可直接向皇帝弹劾上级长官。
    这个制度的好处坏处都有。
    好处体现在皇帝权力的加强，对地方监察的力度也大大的增加了。官员们畏惧下属告自己的状，通常在自己当官的任上也不敢胡作非为，这个制度也大大的增加了行政效率。如果地方上有什么事情的话，不用一级一级的呈报，可以直接送到皇帝的面前。皇帝在得到密奏的第一时间，就可以把事处理了然后发回去。
    坏处就是臣子会人人自危，平日里生怕行差就错，根本不敢做什么事，造成了官场之上推诿之风盛行，做多错多，多做不如不做。同时这种制度也极容易产生冤假错案。
    不过把密奏制度和张居正的考成法相结合，应该能好不少。再加上张居正之前说的监察制度，效果肯定能大大的加强。
    张居正能够想出前面的两种制度，不可能想不到后面这种。只不过密奏制度如果被张居正提出来的话，恐怕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办法对皇帝来说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对于臣子们来说就不是什么好办法了。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属有告自己状的权力。
    你会觉得自己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毕竟你的位置已经被下属盯上了，稍微干点什么事情，下属就会把你告下来。
    这个问题在朱翊钧看来，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咱大明朝是有这个传统的，当初朱元璋在这件事上就采取了非常宽容的态度，甚至允许下属或者当地百姓士绅直接就把犯罪的官员逮捕之后押送进京。
    这都不是告密的事了，是直接抓起来押送进京。
    同时，朱元璋还严厉地告诉所有官员，任何人不得阻拦；但凡阻拦，一律杀无赦。
    同时，还给老百姓家里面发明大诰。如果你觉得你有冤屈了，想要告状，可以把明大诰顶在头上，然后到京城。
    只不过朱元璋的很多制度到最后都被玩没了。有利于文官集团的，他们就遵循祖制；不利于他们的，那就全部改掉。
    朱翊钧可不管张居正怎么想，直接说道：“张先生，朕觉得可以采用密奏的制度。”
    “陛下所说的是？”张居正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问道。
    看着张正一脸疑惑的样子，朱翊钧摇了摇头，还是直接说道：“就是给地方的一些官员密奏权，他们有权力直接把密奏送到京城来。”
    “密奏送到京城之后，任何衙门都不经转，直接交由通政司递到御前来，朕批改过之后再交给督察院去查。这样一来，地方上有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送到。”
    张居正听了这话之后，心里面就沉思了起来。
    事实上，直接交给都察院的效率更高。可是交给督查院，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如果督察院那边有人刻意隐瞒的话，那么很可能会让密奏不了了之。甚至是有人泄露消息，会把告密人也置于危险之中。
    到通政司就不一样了，可以直接送到皇帝那里。如此一来，通政司的权力就大大得到了加强。
    张居正一下子就想到了密奏制度的好处和坏处。想了想，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好处居多。
    不过有一件事情张居正还是担心的，迟疑了片刻之后，他问道：“这些密奏不经过司礼监吗？”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
    他当然知道张居正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些密奏经过司礼监的话，那么很可能就会被一些太监掌控。这份权力可不小，如果让司礼监的太监掌握了这份权力的话，内外廷的平衡很可能就打破了。毕竟处理奏疏一直都是内阁的权力。
    如此一来，就等于把内阁的权力变相削去了一块，一旦密奏制度大行其道，很可能内阁就会成为摆设。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件事在鞑子朝成为了现实。因为密折制度的存在，权力从内阁转移到了军机处，军机处的权力越来越大，军机处的领班大臣也成了当朝首辅。
    后世很多人不了解，但是应该知道有一个叫做和珅的，他就是军机处领班大臣。
    张居正这是担心司礼监变成另一个军机处。


第五六三章 张居正生气了
    如果从张居正的角度出发的话，这个机构应该设在内阁。如果把这项权力给了内阁，那么内阁的权力就会得到大大的增强，既处理奏疏又处理密奏，权力就会增强的很厉害。
    朱翊钧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情，这个政策的目的是为了加强皇权，可不是为了加强相权。如果加强了相权的话，那还不如不做。
    于是朱翊钧笑着说道：“不会，不走司礼监。”
    对于司礼监，朱翊钧是有安排的。他的安排非常简单，这以后就是一个帮助皇帝处理内部事务的小衙门。
    一旦通政司的地位被抬起来，司礼监就会被削弱。毕竟司礼监的权力很大一部分都是从通政司那里抢来的，另外一部分就是皇帝赋予他们的。密奏制度一出来，他们这两项权利都会被削减。
    张居正听了这话之后，就明白皇帝想干嘛了。他没有去劝说皇帝把这项权利给内阁，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说了也没有用，皇帝不可能答应自己。
    张居正直接说道：“那臣回去制定一个计划。”
    “有劳先生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臣告退了。”张居正躬着身子说道。
    目送张居正离开后，朱翊钧笑容缓缓的收了起来。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什么反应，只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做成就是了。
    转头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说道：“你让司礼监拟份圣旨，太子降生，太后的身体康健，这是上天护佑大明的征兆。明年加开一次恩科，让内阁准备。”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这是一道没有和内阁商量过的圣旨，说白了就是皇帝下旨给内阁，你们照着办就可以了。可以看得出来，皇帝在密奏制度上的信心有多么的大。
    别人不知道，朱翊钧心里明白，这是自己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回到内阁之后，张居正第一时间就把张学颜找了过来。现在内阁当中就他们两人，有事情自然要两人商量着来。
    一直以来，张学颜其实并不怎么说话，都以张居正为主。毕竟他知道朝廷的事不好招惹，搞不好就把锅扣到自己的身上来，所以他做起事来一向都是小心翼翼。
    只不过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一眼张居正，张学颜就有些迟疑了。看得出来，张居正的表情很严肃，心情并不是很好。看来这次宫里的事情好像不太顺利。
    “阁老。”张学颜强打起精神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你来了。”张居正也转过头，笑着说道：“坐下吧。”
    等到张学颜坐下之后，张居正这才说道：“陛下同意了我们的计划，只不过有的地方要改一改。”
    “请阁老赐教。”张学颜态度恭敬的说道。
    张居正没有迟疑，将朱翊钧所有的设想都对着张学颜说了一遍，最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你都叹气了，你还让我怎么看？
    张学颜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迟疑，而是面色凝重的思索着。
    良久之后，张学颜才说道：“这是一件大事。”
    张居正看着张学颜，有些无语。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张学颜这个样子？你说的这句话不是废话吗？
    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件大事？
    从开始，这件事就是大事。
    张学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妥当，略为尴尬地笑了笑之后，继续说道：“都察院这边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这件事也就可以这么定下来了。关键的问题在于密奏制度这件事，阁老你怎么看？”
    张居正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张学颜。
    你在这分析以后，然后把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反过来问我，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张居正虽然没有说话，但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张学颜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是不太好决定，不如看看朝野是如何议论的，再做决定吧？”
    张居正算是彻底失望了，转回头不理张学颜了。
    他知道自己在张学颜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答复了，不过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张学颜。
    你以为你就能滑过去了？
    张居正说道：“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吧。”
    “交给我？”张学颜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么大的事，下官自认为资历不够、能力不行，还是阁老亲自掌握比较好。”
    “不要这么说，你能够入内阁就代表了你的能力、代表了朝廷对你的认可。”张居正一脸笑容，温柔的说道：“这个计划就由你来制定，尽快拿出来，然后给我过目。如果合适的话，就上奏陛下。”
    张学颜心里面苦笑。
    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想跑都跑不了，刚才那些废话等于白说了。
    张居正的心里冷哼了一声。
    就是要敲打敲打你，如果你进了内阁都这样办事的话，那我这个内阁首辅要你们有什么用？我自己一个人来不好？平日还要听你们啰里八嗦。
    “下官定当尽心尽力。”张学颜连忙答应道。
    张学颜这个样子，张居正还是很满意的，于是说道：“也不必太过着急，一定要尽量弄得完善一些，不要出了岔子。”
    “是。”张学颜点了点头说道：“阁老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了，张居正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看着张学颜问道：“关于都察院的事，你怎么看？”
    “这也是一件大事，虽然定下来了，但还是不太好办。”张学颜在一边说道：“这对地方官员来说，恐怕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不要说地方上的官员了，朝堂上的官员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接受。如果这件事要推行的话，还要考虑到地方官员和朝廷官员的感受。下官觉得这才是这件事的重点，是朝廷不得不考虑的大事。”
    张居正顿时就无语了。
    你特么的这么说话是和谁学的？信不信我抽你？
    看起来说的很有道理，其实没有一句正经话。这套理论在官场上就叫做，说了像没说，没说又像说了。
    张居正很无奈，也不知道怎么了，张学颜就吓成了这个样子，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叹了一口气，张居正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觉得谁来主持这件事比较合适？”
    张学颜听了这话之后，瞬间就松了一口气。让自己举荐一个人，总比让自己去主持这件事要好得多。
    于是他说道：“下官觉得，这件事要找一个严肃认真、踏实肯干的人。这个局面要是打不开的话，以后也不好办了。如果要打开这个局面，这个人就一定要严肃认真、不畏艰难，做事踏实肯干，而且要不徇私情。”
    张学颜见张居正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诡异，咬了咬牙说道：“不如让海瑞回来吧？这个位置给海瑞正合适。”
    张学颜算是明白了，自己不说出一个名字来，张居正和自己没完。
    刚刚的事情已经让张居正足够生气了，如果再生一次气的话，估计真的要和自己翻脸了。这个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张学颜果断的举荐了海瑞。
    海瑞无论是威望还是名声又或者是能力，在这个位置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合适。都察院也的确需要一个强力的人物好好收拾一下。
    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真的实在是太多了，有的人一心谋求外放；有的人则是贪污受贿、胡乱弹劾；更有的人则是一心想要出名，什么事都弹劾，甚至以攻讦皇帝为荣耀，要么就是对着朝廷的重臣一顿乱弹劾。
    关键是这些人还抱团，平日里嘴硬的很。你找一个人过去，如果这个人嘴不硬的话，那么很可能就会被他们反过来抓住把柄拉下去。
    这个人要足够强力，足够硬，大明朝也就海瑞最合适。
    听到张学颜提的这个人选，张居正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让海瑞上去的话，那朝廷还有一个安稳？
    自己手下的一些人估计都会被海瑞查一遍，搞不好自己都会被他查，到时候肯定弄得朝堂上下灰头土脸。
    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学颜，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要让张学颜入内阁？把他外放不好吗？
    张学颜在辽东、在南方干得都挺好，张居正现在就想把他给送到云南去。西北都不合适，西北距离京城太近了。
    “我知道了。”张居正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先去把这个计划做出来吧。人选的话，我再想一想。”
    “是，阁老。”张学颜顿时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张居正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见张学颜毫不留恋的转身脚底抹油就开溜，速度那叫一个快，张居正一脸的无奈。


第五六四章 给官员涨工资
    很快，朝臣们就被两个消息震惊了。
    原来大家以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事。谁想到，突然就传出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从皇宫里面传出来的，皇帝有了旨意，明年要加开一次恩科。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对很多读书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毕竟皇帝加恩科是对天下人的一种恩赐。
    大明朝今年也的确是有喜事，皇帝生了第一个儿子，皇后生下来的不但是长子，而且还是嫡子。皇帝高兴，加开一次恩科是好事。
    第二条消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这件消息是先从内阁里面传出来的，朝廷要改革官制。
    这个消息出来之后，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这是牵扯到所有人的事。
    大家都在到处打听，想知道这改革官制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也搜索着各自的线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帮助。
    只不过只是消息而已，大家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政策，想去打听也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去打听。
    消息传出来的并不多，高层不说话的话，底下的人想知道很不容易。
    朱翊钧自然也知道了张居正的操作。说白了，这就是想试试看臣子们的反应。
    如果反应正常的话，那么继续执行的消息也会一条一条的泄露出去，让他们一条一条的讨论。如果有哪一条不合适或者有人提出了更好的建议，就更换。
    在这方面，张居正还是一个很愿意听别人说话的人。
    不过一件事决定去做了，张居正就不听了，这也是他一直坚持的做官的标准。谋划的时候可以大家参与，但是执行的时候就必须要严格执行。
    朱翊钧则在关心另一件事，改革的事交给张居正就行了。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张学颜，脸色很无奈。关于他的事情，朱翊钧已经听说了一些。
    自从张学颜进入内阁之后，就摆出了一副混日子的架势，基本上能躲就躲，什么事也不主动承担。
    张学颜跟张居正两人虽然没有发生冲突，但是他基本不做事，什么事都听张居正的。
    张居正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毫无主见，仿佛进入内阁之后就丧失了奋斗目标，一副人生到此就已经十分知足了的模样。
    内阁里早就已经传出去了，很多人都在看笑话。毕竟张学颜没有资格进内阁，是被破格提拔的；进入内阁之后这种表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现在外面已经有了流言，说张学颜就是大明朝当代的纸糊阁老，对他一片抨击，说他阿谀奉承张居正。
    朱翊钧知道这后面有人在故意这么干，因为那些人想要进入内阁。而这一次张学颜占了这么一个位置，其他人看着就不爽了。
    朱翊钧也很无奈，不知道张学颜这是怎么了。
    张学颜在外面的时候表现得不错啊，无论是南京还是山东，做事都井井有条；在辽东也表现尤其突出。
    这怎么到了京城，进了内阁之后就这个样子了？
    “爱卿最近还好吧？”朱翊钧看着张学颜笑着问道：“最近可有什么难事？爱卿如果有什么难事的话，可以对朕讲。”
    朱翊钧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温柔一些，别把这个家伙吓到了。
    朱翊钧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你有什么难办的事，可以对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张学颜脸露感激之色，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臣一切都好。”
    见状，朱翊钧有些无语了。
    自己也就是问这么一句，如果你不说那就算了，把握不住机会就是你的事了。
    朱翊钧直接说道：“那就好。朕有一件事要和爱卿商量一下。”
    “陛下尽管吩咐。”张学颜继续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学颜，缓缓的说道：“朝廷现在有钱了，可官员们的日子还是不太好过，朕觉得应该改善一下了。”
    闻言，张学颜顿时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了，皇帝这是要给当官的涨工资！
    他脸上就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这是一件好事啊。
    如果自己能把这件事做成，那在官场上的声望就能一起扭转过来。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事，自己进了内阁后干好处很多，但是坏处也不少，想要扭转一些声望的话，那就要找一点实事干。
    有什么事比给官员们争取好处、涨工资更好的事？
    于是张学颜连忙追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重新拟定一下薪奉吧。”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你回去之后主持一下，让户部拿出一个奏疏送到内阁。”
    听了这话之后，张学颜连忙说道：“是，陛下。臣回去之后马上就办。”
    在这件事上，张学颜表现得十分积极、非常愿意干。
    朱翊钧看着他积极的模样，实在有些无奈。原本计划和他再说点什么，到这个时候也不想说了。
    朱翊钧只能摇头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给官员涨工资的这件事，朱翊钧早就想做了。大明朝官员的工资实在是太乱了，而且也少得可怜。
    大明朝通货膨胀还是很严重的，官员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当然了，只是一些特殊的地方。
    很多有实权的衙门日子过得还是很好的，主要的来源就是贪污。
    朱翊钧已经准备把他们这条线切了，不过要先给他们多开一点钱，希望能挽救一批有良知的官员。
    这一次朱翊钧打算较大范围、较大提升一下官员们的工资，虽然不能和宋朝时候官员们的工资相比，但总比现在要好得多。
    张学颜连忙神色激动的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看着他快速离开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先生估计也是拿他没办法了。
    随后，朱翊钧对站在旁边的陈矩说道：“宫里面，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看看你们需要多少奉银，直接报上来。”
    闻言，陈矩都有一些激动了。
    他没想到加工资这事还会有宫里他们这些太监的份，于是连忙说道：“是，陛下，奴婢马上就安排。”
    虽然陈矩很想表现一下自己，告诉皇帝，我们这些太监就不用了，我们很忠心，我们是皇家的奴仆，我们不需要什么钱。
    可是陈矩也知道这个口绝对不能开，他要敢这么说的话，他就完了。
    别看陈矩在皇宫里一手遮天，貌似很强的样子。可是他能有今天，一方面是因为皇帝相信他，很愿意用他；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宫里面大大小小的太监支持他。
    如果陈矩乱代表拒绝加薪、敢这么开口，被下面的太监知道了他们被代表了，那陈矩就完了。
    到时候肯定是离心离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坑一下。
    何况陈矩在宫里面还有对手，所以直接就把这种表现的想法掐死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实际上，宫里面太监也是一个问题，无论是他们的工资还是养老，都是问题。
    尤其养老问题，已经是太监们共同的难题。他们大多无儿无女，所以想到了很多的办法来给自己养老。
    比如在宫里面找一个年轻的太监收做干儿子；比如从自己的兄弟那里过继一个孩子。
    可是依旧有很多太监和宫女晚年非常凄凉，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所以大部分太监宫人们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捞钱，捞很多很多的钱。
    朱翊钧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事，需要好好的想想办法，至少要弄一个能让他们活到老的地方养老。
    人家在宫里干了一辈子，不能晚年凄凉。因为只有晚年有保障，在年轻的时候才好干活。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各个国家都有各种各样的养老制度的原因，都是一个道理。
    朱翊钧背着手，一直溜达到了王皇后那儿。
    皇后月子已经坐满了，现在已经能下地了。
    其实期间朱翊钧无数次劝说她下地多走动，方便淤血排出。可古人老旧的坐月子观念一直延续到后世都无法扭转，更别提现在的大明皇后了。
    几次三番劝说无果后，朱翊钧也就放弃了科普正确的生育护理观念。
    随她去吧，反正不是我生孩子。
    朱翊钧过来的时候，皇后正在院子里面晒太阳。
    今天天气不错，这是她难得的活动。
    儿子没有跟着一起出来，现在外面的天气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凉了。
    朱翊钧直接走到了王皇后的面前，笑着坐了下来，伸手将桌子上的蜜饯拿起来一块放进了嘴里。
    看了一眼又要起身的王皇后，朱翊钧笑着说道：“坐下吧，咱们夫妻之间以后少一点这些虚礼。”
    王皇后温婉的笑着，又坐了下来。
    等到王皇后坐下之后，朱翊钧说道：“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王皇后没搭话，只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朱翊钧。
    “朕让外面的人涨了官员们的工资；宫里面的太监和宫女就交给陈矩负责了；嫔妃就交给你，重新弄一个标准出来，给她们涨点钱。”
    闻言，王皇后就是一愣，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王皇后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朝廷有钱吗？”


第五六五章 冷冬难熬，取暖困难
    朝廷有钱吗？
    没钱。现在朝廷基本还是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如果不是朱翊钧给的补贴的话，朝廷的钱还是不够用。
    当然了，如果按照朝廷基本开销的话，钱还是够的。
    只不过朱翊钧这两年搞了很多的事，所以开销便多了起来，这部分钱如果朱翊钧不承担的话，那朝廷真的就没有钱了。
    张居正现在改革都是在省吃俭用，勒紧了裤腰带带着六部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幸好皇庄解决了很多的问题，也解决了张居正改革的一些后遗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收入也增多了。
    只不过皇庄收到钱现在全都在朱翊钧的手里面。朝廷钱不够，但是朱翊钧有钱。
    朱翊钧看着王皇后，意气风发的笑着说道：“朝廷不差这点钱。”
    王皇后笑得很是灿烂，她很喜欢皇帝意气风发的模样，毕竟很少看到。
    看来朝廷的状况真的是改善了。
    王皇后说道：“那妾身就去做了。”
    虽然皇宫里面皇帝只有她一个女人，但是还有其他的女人。这些女人跟皇帝没什么关系，都是先帝的女人，如果要发钱的话，肯定要给这些人多发一些。
    朱翊钧点了点头，十分放心的说道：“你看着办吧。”
    这件事，朱翊钧没怎么放在心上。宫里面也没有那么多人，要花也花不了多少，真正的大头是宫外的那些人。
    朝廷要给大家涨工资，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议论，不过负面的影响却没有多少。
    大家都希望自己能赚得多一点，皇帝也给大家加钱了，这是好事。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喜气洋洋，给宫里面送的赞颂的奏疏都多了起来。
    对于眼前这种情况，朱翊钧很满意。毕竟没有人再找自己的事了，江南的事仿佛也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朝廷的事很多，每个人关注点都不一样。有的人在关注朝廷对官制的改革；有的人则在关注官员加钱这件事；有的人则是在关注明年恩科的事。
    精力这么一分散，大家就不再盯着江南的事了。即便有人不满意，单凭他们自己也闹不出来什么样的乱子来。这让朱翊钧松了一口气。
    冬天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快的，朱翊钧每天也不出门，除了在宫里面陪着皇后，就是陪着儿子玩。
    王皇后在张罗给朱翊钧明年选妃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涨工资的事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有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了。
    两位太后也忙得不行，都在忙着给潞王选妃。这件事李太后可以说是非常上心，整天都亲自盯着。
    对于李太后来说，给儿子选老婆是她能为儿子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之一。
    毕竟等到儿子成婚了之后，就要到地方上去就藩，这辈子可能都再见不到了。
    除此之外，这两天李太后已经找了几次朱翊钧。想让他给小儿子封一个好地方。除了地方还要好一些之外，还要多给一些钱和田。
    在李太后的心里面，天下都是自己家当哥哥的，哥哥给弟弟点好东西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是皇帝，你有那么多的钱，你还有那么多的田。
    朱翊钧一直没有表态，准备找人商量一下这件事。他实在是不想让弟弟再到地方上去了，大明朝的藩王制度要改一改。
    即便是要采用分封制的话，也不需要再在国内分封。
    只不过暂时往国外分封的这个条件也不太成熟，大明朝还没有开始打仗。
    天色渐渐的暗了，朱翊钧在屋子里面来回走动。
    好些日子没看到太阳了，窗外一眼望去满目皆白，大雪飘得满地都是，所有的事物都被厚厚的积雪包裹了起来。
    今年是一个冷冬。
    冬至以后天气就变得古怪了起来，每时每刻的都在下雪。整个冬天的日子都是不太好过。
    天冷了人就不爱动，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首先就是百姓过冬的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很多人。粮食运输是一方面，保暖也是一方面。
    很多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了，天一冷，没有柴烧，在家里面挨冻也不行。城里面的煤炭和木炭都已经涨价了，这涨得很厉害。
    常平仓已经开仓，放过几次粮了，效果还算可以。现在要解决的根本就不是粮食的问题，而是取暖的问题。
    取暖问题让人有一些头大，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陛下，张阁老来了。”陈矩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也知道皇帝这两天的心情不太好，毕竟事情这么多，而且还都是破事，所以态度也变得格外严肃。
    “让张先生进来吧。”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一进来，张居正就要行礼。
    朱翊钧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行礼了，“赐座。”
    陈矩闻言，连忙给张居正搬了椅子。
    “谢陛下。”
    等到张居正坐下来之后，朱翊钧问道：“先生，京城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暂时还算稳定，”张居正说道：“不过还是有很大的缺口。”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也有一些无奈。他问道：“可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取暖问题让张居正其实也很头疼。
    迟疑了片刻之后，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京城之中现在还有煤炭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闻言，朱翊钧就有些迟疑了。
    京城当中哪里还有煤炭，其实朱翊钧的心里面非常清楚。
    现在还存有煤炭的地方是有两个，一个就是自己在城西的炼钢厂，另一个就是同样在城西的兵工厂。
    这两个地方都需要使用煤炭，而且囤积了大量的煤炭。
    只不过那些煤炭可都是上好的煤炭，拿到这里来给百姓当柴烧，朱翊钧实在是有些舍不的。关键是耽误了炼钢和兵器的铸造。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有一些无奈的说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
    张居正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没了。”
    京城这么大的城市，总不能都把人冻死在家里吧？
    这也仅仅是顾得上京城而已，京城外面一些地方还是不太好。
    朱翊钧心里面有些无奈，只能说道：“那就这么办吧，回头朕吩咐下去，让他们把煤拉进城里来售卖。”
    “对了，一定要限购，不要让人囤积居奇。”
    “陛下放心，这件事臣有把握。”张居正连忙点头说道：“如果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臣会处理他们。”
    张居正这话说的语气虽然轻，但是其中隐隐地蕴含着杀意。
    实际上，自从江南的事情发了以后，张居正逐渐变得强势了。主要是现在朝廷的实力增加了，顾忌变少了。
    朝廷现在有钱有人，基本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人能拿捏朝廷了。
    现在皇庄给了朝廷很大的信心，朝廷只要不缺粮、能让老百姓吃饱饭，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无论谁怎么样的蛊惑都无所谓，哪怕有人造反也没有关系。朝廷的士卒有多能打，张居正的心里面很清楚，毕竟兵工厂那边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各种各样的新式武器。
    那些东西，张居正即便不了解，对其中的威力也知道得很清楚。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就好。”
    “还有一件事，”张居正想了想之后说道：“还是要传令九边，要好好的准备。今年是一个寒冬，可不光是咱们的日子不好过。”
    听了这话之后，朱翊钧也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他明白，自己这里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那么再往北，草原上的日子肯定会更不好过。
    朝廷都要节衣缩食的过日子，草原的日子就更难受了。
    “现在会来吗？”朱翊钧想了想问道。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开战，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天还这么冷。天寒地冻的打仗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边关的将士难，物资运输就更难了。
    如果不是这两年粮食丰收，朱翊钧都没有这样的底气。
    要知道，自从有了皇庄、有了粮食之后，朱翊钧就在不断地修筑粮仓，各地皇庄的粮仓可以说是遍布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边关的存粮也逐渐多了起来，要不然这个冬天就更难熬了。现在至少不用担心边关的将士没有粮食吃，只是取暖还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没有办法解决，从京城运东西过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暂时也不知道。”张居正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此天气，他们也不利于作战。可是有的时候，人逼急了总要吃饭的。”
    “传令九边，提高警惕、加强防范。”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最重要的是开春，天气稍暖之后恐怕他们就要来了。”
    “是啊，”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臣回去之后马上用内阁的名义给他们传令，让他们严防死守。另外，朝廷也要准备好开春打大仗的准备。”


第五六六章 准备辽东一战
    朱翊钧点了点头，脸色沉重，有些无奈的说道：“也只能是这样了。”
    张居正听出了皇帝学生话语中的浓浓的不甘心情绪，蓦然有些迟疑。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件事——皇帝在京城搞的新军训练。
    皇帝搞这么多军队，肯定不是为了放在那里吃饭的。要知道，皇帝在军队上可是花了不少钱。
    这件事，张居正从此至终都知道，皇帝这么多年搞的这么多钱基本都扔到这上面了。无论是城西的兵工厂，还是钢铁厂，每年烧的钱都无数。如果不是因为被花的是皇帝自己的钱，张居正都要喊停了。没有见过这么往里面扔钱的，但砸钱下去的效果也是十分明显。
    现在京城的人马训练，张居正也去看过，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人马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他们每天的伙食都是别人的好几倍，当兵不但能吃饱饭，而且还有肉吃，每个月的军饷也是十分充足。
    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张居正，朱翊钧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要知道，大明的军队不光是在这个时代，甚至在后世也是有着十分客观的评价。只要给他军饷足够，明朝的军队就是一条龙。如果再恢复以前的斩首发钱的悬赏，战斗力绝对无敌。
    明朝初年的时候，大明的军队战斗力为什么那么强？
    除了大明的将士们能征善战、无畏生死、敢于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以外，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朝廷发钱。在打一场仗的时候，每砍下一颗人头赏银四十两，上不封顶。这对于边关的将士来说，是什么啊？
    在那个时候，四十两能买好多东西了，光土地都能买十亩左右，即便是在最好的江南也能买到三五亩地；拿回去娶媳妇都能娶两个姿色在中等以上的良家子。这仅仅是一颗人头的价格。
    你要一场仗打下来多砍几个人头，立马就从平民升级为小地主，拜官封爵对于一些战斗力爆表的男人来说就是分分钟的事。这些对于边关的将士来说，那吸引力大了去了，他们对打战可以说是天生就很热衷，我要冲上去杀人，谁都别拦着我。
    可是随着大明国力逐渐衰退，钱给不起了，军饷都发不足。这样情况下，大明的军队战斗力怎么可能上的来？开战的时候放三箭就已经算对得起皇帝了。
    现在皇帝给钱、给他组装备，又训练还能吃肉，体格也壮，那战斗力肯定不是一般的军队能相比拟的。
    “陛下，”张居正有些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准备开春和草原上的打仗？”
    朱翊钧有些迟疑，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会这么问。
    自己虽然在考虑当中，但是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干。之所以考虑要干，是因为草原人家会来打自己。今年冬天特别的冷，草原上的日子也不好过，明年春天他们肯定会来自己这里边抢一番，要不然活不下去了。
    他们自己靠过来的，不揍他们，那怎么可能？
    如果到草原上去揍他们，那难度就大得多了。
    朱翊钧已经动心了，无论是在西北，还是在辽东，都可以打一场了。朝廷现在的粮食和军备完全可以支撑这么一场战争，这一仗打下来之后，能消停很多，甚至可以进行自己的一些其他计划。
    不过自己并没有露出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张先生居然猜到了。
    既然张居正已经猜到了，朱翊钧也就没有纠结，直接问道：“先生的意思呢？”
    张居正闻言，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他并没有考虑打这一仗。对于张居正来说，现在朝廷的局面很好，边关也还算安稳，即便有人来打也不过是一些小事。可是打草原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之后，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因为张居正也知道朝廷现在可以打这一仗，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方面，大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张居正说道：“臣觉得可以一试。”
    “不过这一战要怎么打还要好好商量一下。”张居正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是在西北开，还是在辽东开，要好好的琢磨一下。”
    张居正这话的意思，朱翊钧明白，那就是要以哪一方为主战场。毕竟两线开战的话，难度有些大了，边关的防守压力也大。选一侧为主战场，另外一侧打防御。先彻底解决一个方向，然后再进行另一个方向。
    朱翊钧听了这话之后，觉得也有道理，反正谨慎一些也可以。
    如此一来，朱翊钧就倾向于在辽东开战了。
    首先，辽东距离京城要近一些。其次，辽东的物资运输也方便一些。最后，辽东的资源也多，无论是铁矿还是煤矿对自己都很有好处。
    何况接下来大明还要在朝鲜打仗，自己还想让海军出海。对于朱翊钧来说，都是一个很值得开战的事。
    如果打得好的话，自己甚至可以考虑从京城修一条直道直通山海关，然后到辽东锦州一带。
    何况那一带天气虽然冷，但是依旧可以种田。其他的不行，至少还可以种一季土豆。这样一来的话，百姓在那里就有的活了，至少不会饿肚子，粮食也不用靠运输。那里即便是再冷，也不会比西伯利亚更冷。西伯利亚都能种土豆，没道理辽东不能种土豆，哪怕到了崇祯末年也可以。
    相比起来，西北的话就差一些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西北草原上不但天冷，而且还干旱。整个山西、陕西接下来一些年的地质环境都不会太好。一直到明朝末年的时候，那边的环境都不会太好。
    西北主要还是以经商为主，想要靠农业发展，不太可能。运输的话那边也不太方便，如果去辽东的话还可以走海上，西北那边只能陆运实在不方便。
    这样想来的话，打辽东好像行得通。
    何况大明现在在辽东的军事力量也足够，辽东有李成梁，蓟州有戚继光，自己甚至都不用出动太多的人马，只需要给他们提供物资和武器就行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说道：“那就让朝廷上下商量一下，这件事就交给先生来主持了。先制定一个计划，然后看看需要多少钱粮。”
    张居正笑着说道：“那臣回去就准备。”
    目送着张居正离开，朱翊钧的心里面有些火热。
    如果能够拿下辽东的话，那像今年冬天这种没有柴烧的情况就不会存在了，至少辽东的煤炭和木材都能救急到京城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后世，这个时候的辽宁那一带全都是深山老林，没经过怎么开发，各种药材、野兽、树木资源都非常丰富。
    以大明现在这种开发速度的话，至少需要开发很多年。如果循环开发的话，那就能开发更多年了。
    可以说只要控制了整个辽河平原，就能为大明提供一个庞大的物资基地。把那里的田地开发出来的话，就能为京城提供粮食了。
    从大连直接用船运送到山东或者是江南，甚至运送到广西都没有问题。最差也可以运送到天津港，然后由陆路运送到京城，整个辽东可以成为全国的后勤补给基地。
    想到这里，朱翊钧都有些激动了。
    另外，辽东还可以发展毛纺织业。羊毛纺织有些羊不行，但有些羊可以。
    现在草原上养的羊就不行，那些羊的毛太粗，只能用来做地毯，想要用来纺线或者织毛衣根本就不现实。但是在辽东有一种高脚山羊就可以，辽宁的山羊毛很柔软很细，羊绒也是最好的。
    这个产业也可以养活很多人，甚至让百姓用上平价的棉布。只要哪里有钱赚，就会吸引很多的人过去。在赚钱和吃苦耐劳这方面，大明的百姓还是可以相信的，大明的商屯也曾经有过很好的效果。
    一边搓着手，一边在屋子里面来回走，朱翊钧都已经想象到自己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基地。一旦成功的话，接下来向东扩展就有了一个好的物质基地。
    此时此刻，朱翊钧的脑子都热了，满脑子里面只有两个字：
    出海，出海，出海！
    为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朱翊钧喝了两杯冷茶，打了一个哆嗦之后，这才好了不少。
    朱翊钧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矩说道：“传旨，让戚继光进京一趟。”
    说起来，自己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还没和这位后世的名将聊一聊。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时候的戚继光都已经死了。现在这位不但活得活蹦乱跳，而且还一直活跃在官场上。
    不过朱翊钧还是有些担心，别的先不说啦，回来关心一下身体，有问题的话赶忙解决，毕竟戚继光年纪也不小了。
    朱翊钧又想到了马芳。这位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过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战场？
    想到这里，朱翊钧想要打一仗的心就更重了。
    趁着这些名将还活着，不赶快来一场大战的话，都有些对不起他们了。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陈矩连忙答应道。


第五六七章 调海瑞和曾省吾回京
    京城里的日子是安稳的、太平的，是繁荣的、安定的。
    这是朱翊钧对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评价。
    虽然大雪封城导致很多地方柴炭不够烧了，没有办法之下，他甚至调动了兵工厂和炼钢厂所使用的燃煤过来应急，甚至还发动了很多人制作蜂窝煤。不过幸好顶过去了。
    说实话，整个朝廷除了这件事让朱翊钧上心点以外，其他的事都不是很上心。作为一个皇帝，朱翊钧关心的只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一群每天吃饱了没事干的大老爷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事实在不值得自己耗费心力，交给张居正的去办就可以了。事实证明，张居正的实力绝对可以相信。
    同时，当了这几年皇帝，朱翊钧也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事好办。
    对于朝廷来说，凡是大事，都有规矩可讲，按照以前的定律去办也就是了。即便有什么问题，只要修修补补就可以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基本都是大差不差。比如恩科的事情，交代下去了，下面的人就去办了，处理起来井井有条。除此之外，官员加工资的事他们也进行的很好。
    在加工资这件事上，张学颜展现了他强大的能力。他根据现有官员的品阶以及各地不同的消费水平进行了强力而清晰的划分，首先将官员分为了京官和非京官。
    京官除了钱财之外，还有其他的待遇。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整个地区的官员所拿的俸禄也都是不一样的，家里面享受的待遇也都是不一样的，总之是一份十分详细且具有可执行性的计划。
    看到这份计划之后，你就能很清晰的明白，这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制作出来的东西，而且用了很多的心力。你会觉得这人是干大事的，要提拔他一下。反正就是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一直说废话的官员所制定的，二者很难联系到一起。
    朱翊钧放下这份计划，看了一眼张居正，神情有点古怪。
    张居正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份计划做得很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就按照这份计划所做的执行，户部的银子如果不够的话，可以从宫里面调拨一部分。”
    “是，陛下。”张居正恭敬的答应道。
    “这件事基本就这么定下来了，”朱翊钧说道：“先生，关于朝廷官制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虽然说是官制改革，但其实改革的就只有一个都察院。在这场改革里，朱翊钧最关心的是密奏制度。有了密奏制度之后，他能做的事就多了起来。
    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暂时还没有拿出计划来。”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都察院那边安排一个合适的人接手，朕马上往南京传旨，让海瑞回来。”
    海瑞这么大年纪了一直放在南京，朱翊钧还真的不是很放心。
    这一次海瑞在南边已经把事情做得很到位了，这一次给他调回京城安排一个清闲点的地方，去养老也就可以了。
    不过依朱翊钧对海瑞的了解，海瑞不是那种喜欢养老的人。如果把海瑞放到都察院的话，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位置，相信他在这个位置上肯定能发光发热。这是一个海瑞会非常喜欢的位置，也将会是他非常喜欢的工作。
    海瑞这个年纪，这基本就是他的最后一份工作了，朱翊钧不想让他留下遗憾，干脆把他放到一个他喜欢的位置上去。
    闻言，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后就有些明悟。
    把海瑞调回京城接手都察院，张居正之前听张学颜提过，但是他没有答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皇帝居然提起了这件事，这是张居正没有想到的。
    不过张居正也能明白皇帝的想法和意思。
    皇帝对海瑞的看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一次让海瑞来坐这个位置，显然就是对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很不满意。
    要知道，海瑞这个人眼里面可是揉不得沙子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会给。到了那个时候，皇帝肯定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皇帝下了决心要收拾官场，张居正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于是他说道：“那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回头就让海瑞去主持。臣相信以海瑞的能力，做这些事肯定没有问题。”
    “关于通政司那边，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张居正想了想之后再一次问道。
    通政司的人选是一件比较大的事，如果密折制度真的推出的话，通政司的地位瞬间就会提升起来，从功能上来说已经接近于鞑子时期的军机处了。
    张居正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一想就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一个关键的位置上，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做。张居正想看看皇帝有没有把这个位置拿到自个儿手里的意思。
    这两年，张居正已经有往外交权的意思了。
    皇帝的年岁越来越大，有些事情也由不得自己，自己总不能一直把这些事握在手里面吧？
    现在外面都已经如此非议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这个，朕还真就没有。不过先生应该有吧？这件事就交给先生来决定了。”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说道：“臣心里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实际上，张居正并不想在这个位置上提名任何人，他想让皇帝安排一个皇帝的人。毕竟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如果由自己来安排的话，后续可能会有麻烦。
    可是从另一个方向上来说，张居正现在还真的想在这个位置上安排一个自己人。毕竟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如果这个位置上的人和自己作对的话，自己的麻烦会不小。
    这就是进退维谷，做点实事实在是太难了。
    朱翊钧当然能看到张居正的难处，所以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没说什么，直接让张居正安排一个他的人。
    有些时候，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朱翊钧从来没有把提防张居正放在首位上，对于这种事并不是很在意。
    至于都察院那个位置，如果不是因为海瑞的话，朱翊钧也不会去抢。
    朱翊钧笑着问道：“先生想让谁来做？”
    “回陛下，臣觉得曾省吾是个合适的人选。”张居正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没有想到张居正提名的居然是这个曾省吾，不过想想也不意外，这个人是张居正的心腹，上一次就不应该把他弄出京城去。如果不是因为山东的事的话，曾省吾肯定离不开。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张居正想把他弄回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那就让他回来。”
    “是，陛下。”张居正答应道。
    这件事也敲定了下来，朝廷上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接下来就可以准备过年了。朱翊钧关心的根本就不是朝堂上的事，这些差不多就行了。
    送走了张居正之后，朱翊钧看着陈矩问道：“戚继光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陛下，已经有消息了。”陈矩连忙答应道：“前两天刚送来的消息，人已经出发了，只不过现在路上有些不太好走，可能需要多几天才能到京城。”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朝堂上有张居正掌控，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曾省吾的调令也发出去了，很快他就会回到京城来掌控通政司。
    海瑞那边，朱翊钧也派人去了。很快，海瑞就会回到京城来掌管都察院，只不过真正发挥作用的也要等到年后了。
    目前唯一能尽快发挥作用的，估计也就是给官员涨工资的事了。
    不过朱翊钧把涨工资这事也推到了年后，今年就算了吧，从明年的一月份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朱翊钧就又空下来下来，有事没事的就在皇宫里陪着王皇后和儿子，偶尔还会去一趟兵工厂，看看兵工厂那边开发的进度，有没有搞出什么新的有趣的玩意。
    说起来，在朱翊钧给了足够的钱、给了足够的地位之后，兵工厂那边的进度非常大，现在已经开始研发和制造他们想要制造出来的武器。
    在这方面，朱翊钧一向都不吝啬投入。
    另外，还有一件事非常关键。朱翊钧去了几次兵工厂之后，觉得是时候该改变一下工人们的地位了。
    废除朱元璋制定的各种户籍制，什么军户、匠户这些东西都可以扫进垃圾堆里了。只不过该怎么做，还需要一个契机。
    虽然今天冬天比较冷，雪下的比较多，但是到过年的时候，京城还是很热闹的。对于百姓来说，日子还是好过了，兜里有钱了，所以过年前后爆发了集中消费的风潮。大街上一片喜气洋洋，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整个京城热闹非凡，朱翊钧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些思考，准备踏踏实实的过个年。


第五六八章 戚继光进京
    临近过年了，天气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大雪也停了，路上也有了阳光。
    不过雪化了之后，地面反而多了一些泥泞。京城的门口人来人往，大家也不顾地上的泥泞。
    对于很多人来说，年底是赚钱的时候。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年底的是享受的时候。无论要做什么，京城的门口都是人来人往，繁华一场。
    一辆马车从东门缓缓地驶入。
    马车上，戚继光裹着一条毯子，手里面捧着暖炉，轻轻地挑开了车帘向外面看了出去，脸色平和而宁静。
    大冬天太冷了，他没有选择骑马狂奔而来。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该做一定的事，对于这一点，戚继光的心里面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实在必要的话，他不会在大冬天骑马狂奔。那不是一个将领该做的英武之事，而是傻子。
    即便是在军营当中，冬天都会减少训练，何况他这个年纪的将领。
    “叔叔，咱们先去哪里？”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马车的旁边。
    戚金，戚继光的侄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戚继光带在身边跟着学习打仗、学习作战。一晃下来，现在的戚金才是正好时候。
    他身上裹着皮袄，披着大氅，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先去五军都督府，交了令之后，去张阁老的府上。”
    闻言，戚金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叔叔每一次回京都是这一个套路，先到五军都督府去交令，然后就会赶到张阁老的府上去，一来是拜访，二来就是送礼。
    这一次也一样，回京虽然走得匆忙，但是礼物准备了不少，大部分都是辽东的一些特产，比如野山参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海狗肾，这个东西是叔叔准备的。
    在这一方面，叔叔干的这些事，戚金有些无法接受。自家叔叔总给张阁老送一些私密方面的东西，比如前些年给张阁老送了两个波斯的胡姬，那是一对双胞胎。这件事别说整个京城了，整个大明恐怕都没有人不知道。
    除此之外，还送过缅铃之类的东西，这一次又准备了海狗肾，也不知道叔叔是怎么想的。
    戚继光不知道侄子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侄子，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些事你还是要好好的学习。
    你送这种私密的东西你觉得不好意思，收东西的人难道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能拉近双方的关系，你送了，证明你没拿人家当外人；人家收了，证明人家没拿你当外人。这种事，侄子不懂，但戚继光可是很懂得的。
    交了令牌之后，戚继光两人就直接赶奔张居正的府邸。
    皇宫大内。
    朱翊钧身上披着大氅，一边拉着王皇后的手，在宫殿里面遛弯。最近朱翊钧有点喜欢上这种慢节奏的生活了。
    今天宫里面的天气不错，地面上的积雪虽然还没有化，但是阳光非常好，朱翊钧就拉着王皇后一起出来溜达一圈。
    主要是见太阳的时候不多，正好出来好好的溜达一圈，晒晒太阳。冬天出来呼吸一下空气也是好的，屋子里实在是有一些过于压抑了。
    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凉气瞬间进入了胸腹。打了一个哆嗦，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皇后，朱翊钧笑着说道：“娘子也要好好的养护身体才是。”
    王皇后的脸埋在狐裘中，鼻子冻得通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无奈的看着朱翊钧。
    皇帝现在已经成年了，可还是有这种小孩子的心性，前两天居然拉着我去堆雪人，今天拉着我跑到外面来玩，真是幼稚。
    王皇后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很享受就是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是一个成熟可靠的皇后了，怎么可能还那么幼稚？
    我只不过是为了陪皇帝罢了，绝对不是我想玩。
    王皇后的小心思，朱翊钧也没有去揭穿。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前走，走出不远就看到了外面几个人奔来跑去的。
    顺着王皇后的目光看过去，朱翊钧发现那里几位公主在玩。
    比起朱翊钧和王皇后，她们玩得开多了。
    因为朱翊钧这个大哥哥的关系，宫里面的气氛一直都很松快。
    李太后一直身体有问题，对皇宫里面的公主管教就没有那么严格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管教。管教公主的责任就落到了朱翊钧的身上。
    可是对于朱翊钧来说，自己根本就不会去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每天就带着这帮妹妹们到处乱玩。结果到现在，这帮妹妹们玩闹起来都有一手。
    看着她们欢乐的样子，听着传过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朱翊钧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王皇后看到这一幕，伸手拉住了朱翊钧的手，抿了抿嘴唇，笑着说道：“钧郎是天下最好的哥哥了。”
    “希望她们也这么想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王皇后问道。
    “算了吧，还是不要打扰她们了。”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让她们自己玩。咱们过去了，她们可就玩不得这么高兴。”
    王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拉拉手又溜达了一会儿，朱翊钧揉了揉肚子说道：“有点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这种天气正好吃涮肉。”
    王皇后笑着说道：“钧郎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两人往回走，后面的陈矩已经吩咐人去准备涮肉了。
    现在在京城里面，涮肉这种吃食已经不是什么太新奇的东西了。
    朱翊钧和王皇后在吃涮肉，另外两人也在吃涮肉。
    来到张居正的府邸之后，戚继光就被张居正留了下来进行了一番的谈话。之后，张居正邀请戚继光一起吃饭，吃的也是涮肉。
    张居正将一盘子肉倒进锅里，对戚继光说道：“吃饭的时候咱们就不说什么了，你就吃吧。一路上辛苦了，往饱了吃。到了我这里，咱们也就别客气了。”
    “谢阁老。”戚继光答应了一声之后，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筷子端起碗就捞了一大筷子肉，也不怕烫，直接塞进了嘴里。
    嚼了两口之后，戚继光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味道！”
    “那就多吃点。”张居正眯着眼睛笑道。
    戚继光点了点头，就大口的吃了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张居正的心里面明白，这就是在演戏，他们两人都是在表现亲近和相信之意。
    饭吃过之后，剩菜剩饭被撤下，刚刚沏好的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两人也各自落座，这个时候才到了聊天的时候。
    喝了一口茶水，张居正这才说道：“知道这次朝廷为什么让你回来吗？”
    “我不知道，”戚继光直接摇了摇头说道：“还请阁老赐教。”
    张居正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才问道：“你觉得过年之后会不会有仗要打？朝廷就是想把你找回来问问这件事。”
    闻言，戚继光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刚刚那个只知道拍马屁的官员似乎消失不见了，出现在这里的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将领。
    “末将觉得明年肯定有一场仗要打。”戚继光没有迟疑的说道：“而且这一战不但要打，说不定还要大打。”
    听了这话之后，张居正点了点头，并不是很意外。
    “不过还是要看朝廷怎么办。”戚继光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像以前一样，其实就是还是像以前一样的老办法。
    这种操作，无论是大明朝廷之上还是蒙古人，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闹腾，带着几万人到边关来，“我们活不下去了，朝廷要给我们赏赐”。
    这个时候，大明基本是不认怂的，双方就会开始打一仗。如果大明能打赢的话，蒙古人就会果断地投降，“不打了，但是我也不走。跪地请降，然后请求互市”。朝廷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也觉得再打下去的话太麻烦，所以就会答应蒙古人的请求，给一些赏赐，然后双方开始通商。
    如果蒙古人打赢了，他们就会趁势杀进长城。
    这些年，这种事太多了。只不过自从戚继光到了蓟州、李成梁到了辽东，两人相互配合就没打输过，所以这几年边关的局势很是安稳。
    如果按照以前的情况，那就是蒙古人来了，大明打赢了，然后互市。西北也是一样的道理，之前马芳在的时候就和他们打过几次，打赢了他们就老实了，消停几年之后就又会再来一次，循环往复，让人不胜其烦。
    大明的主流还是希望能让草原人打一次消停一些年，毕竟每一次打仗都要消耗很多的物资和人员，对于大明来说简直就是不厌其烦。
    事实上，戚继光已经察觉到了朝廷的风向了，虽然做的很轻微，但是他感觉到了朝廷一直在备战。


第五六九章 打辽东还是打西北？
    无论是炼钢厂还是兵工厂的事，戚继光都知道了。这两件事，朝廷也没有瞒着，所以戚继光很清楚朝廷现在的实力。
    朝廷这两年在京城编练新军的消息，戚继光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这还看不出来朝廷是在备战的话，那他也就不配做一个将领了。
    何况不说京城的，单单是自己这两年的实力都得到了不少的增强，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这两年都得到了补充。朝廷给的钱也多了，有一部分甚至皇帝私自调拨过来的。这些钱甚至能做到实发，这是戚继光以前不敢想象的。
    要知道，即便戚继光抱上了张居正的大腿，以前钱也只能发七成而已。至于寻常的将领，能拿到五成就不错了，到了地方上各级将领再不断克扣，到普通的士兵手里能有三成就不错了。
    谁能想到，这一次军饷居然能做到实打实的发放。这是戚继光之前绝对不敢想象的一件事。从这一方面能看得出来，朝廷对他的重视也能看得出来，皇帝是准备想要使用他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朝廷没有必要花这么多钱做这些事，或者说皇帝没有必要出这些钱做这些事。
    戚继光心里面已经开始打鼓了。
    如果说之前让他回京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那么现在张居正的这些话就已经让戚继光猜到一些了，朝廷可能不满足于以前的状态了，要对草原出手了。
    朝廷不准备再忍受那些草原蛮子了。
    每次都是你们来闹，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投降，你们脸面不要了，可是朝廷的脸面还是要的。
    以前朝廷想要脸，但是没有钱。现在朝廷有钱了，显然是想要这个脸。
    你们这些草原蛮子，非得闹闹腾腾的，难道就不能做个能歌善舞的友好牧民吗?
    张居正看到戚继光的神情不断变化着，笑着打断了他的神游，说道：“你还是这么聪明。你猜的没错，这一次朝廷的确是想试试看。我已经和陛下说过了，如果他们明年开春还来的话，就给他们一个狠的。”
    闻言，戚继光顿时就激动了起来，连忙说道：“这真的是太好了！阁老放心，这一仗我绝对好好准备。”
    看了一眼戚继光，张居正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戚继光有些不明所以，赶忙追问道：“阁老，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还请阁老明示。”
    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特殊的，张居正这才说道：“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这一次的路线有几条，朝廷也还没有决定该怎么打。”
    听了这话之后，戚继光就有些急了，连忙说道：“阁老，这件事您也帮帮忙，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戚继光还以为张居正想要索要什么好处，或者还有其他的人想要索要好处。这种事戚继光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张居正笑着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一次可不光是你们的事，现在草原上的日子不好过，明年开春以后可能很多地方都要打仗，朝廷想要选取一个适合决战的地方。”
    闻言，戚继光就明白了。沉吟了片刻之后，他说道：“那么无非就是西北和辽东选一个地方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了他的说法。
    “这一次朝廷把你召见回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张居正目光深沉的看着戚继光说道：“你可不要只说辽东。”
    戚继光是一个很会做官的将领，一瞬间就领悟了张居正这话的意思。
    这是朝廷要考察你的全局眼光，你可不能光从一块地方去说。虽然你是在这块地方的，但是不代表你以后也还在这里。
    戚继光陷入了沉思，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末将觉得还是应该从辽东开始为好，打西北不合适。”
    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着问道：“怎么说？”
    “辽东容易，”戚继光直接说道：“辽东地形开阔，方便调兵，真打起来的话，大军可以长驱直入。无论是运送给养，还是补充兵力，辽东都更容易一些，打下来也要比较好守卫。如果朝廷有精力的话，我们甚至可以重建大宁。如果能兴建这座城市的话，辽东肯定就会更加固若金汤。”
    “一旦辽东平定以后，可以抽调人马到西北去。西北那个方向，不好打也不好守。”戚继光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次大战一定要打赢，而且要打大胜仗才行。”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明天我会带你进宫去见陛下，见到了陛下之后，陛下可能会询问这方面的事，到时候你千万不要乱说。”
    “阁老放心，末将明白。”戚继光连忙点头答应道。
    说白了，这就是皇帝对自己的一次考核，是对自己大谋略大方向的一次考核。如果自己做得好的话，肯定还能再继续升官；如果做不好的话，恐怕也就到此为止。
    旭日东升，阳光洒满了整座宫殿，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在院子里慢跑了两圈之后才回到房间里。冬天的晨跑要小心，不然的话容易伤身体。
    简单的洗漱之后，朱翊钧就坐下来开始吃东西了。
    陈矩这个时候接到外面的通报，来到了朱翊钧的面前轻声说道：“陛下，张阁老和戚少保已经到了。”
    闻言，朱翊钧只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倒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早就已经约好了。说起来自己以前也见过戚继光，但是好好谈一谈的机会可不多。
    正好自己也听一听他的建议，辽东是一个很重要的基地，因为在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年内，那里将会有大的作为。
    向东，向东，向东！
    如果自己想要在东方有作为，那就必须在辽东打造一个庞大的基地，这个基地要能提供足够的粮食甚至是兵器。对自己来说，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自己与戚继光的聊天将决定这一次的最终结果。
    吃过早饭之后，从陈矩的手里面接过了帕子擦了擦嘴。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走吧。”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便在前面引路。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前面。
    张居正和戚继光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到朱翊钧走出来，连忙站起身子行礼。
    朱翊钧笑着说道：“免礼。”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张先生还亲自陪着过来，看来对戚少保还真的是很看重。”
    这话一出来，张居正倒是没有什么表现，戚继光的脸色却一变。
    对于朝堂上的事，戚继光并不是一点都不清楚。皇帝成年对很多人来说，心里面都是一个坎。
    以前大家只要抱紧张居正的大腿就可以了，可是现在随着皇帝的年龄越来越大，很多人都明白选队站的时候要到了，都觉得朝堂上很快就会有一番腥风血雨的斗争。
    虽然戚继光心里面一直都是胆战心惊，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两年一直这么平和，让戚继光心里面没有了那种想法。
    可是今天站在这里，听到皇帝这么说，戚继光心里还是觉得有一些突突。
    “戚少保是难得的帅才，”张居正在一边笑着说道：“整个大明这样的人都不多，臣爱护一些也是应该的。”
    “先生大胸怀。”朱翊钧笑道：“先生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朕和戚大帅好好的聊一聊。”
    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可能要很长时间，先生不必在这里陪着了。”
    张居正听了这话之后，躬身说道：“那臣就告退了。”说完，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一边的戚继光心里面直接叫苦。
    在他看来，自己这次怕是夹在皇帝和张阁老中间了。
    张阁老刚才的话说的是没有什么毛病，可这根本就不是话的事，戚继光从这里面听出了一些事。
    张阁老的话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他的人，皇帝刚才的话也是充满了挑衅，张阁老的回击也算有力。显然这中间是有矛盾的。
    戚继光心里面那叫一个难受。
    外面的传言根本就不可以相信，还说没有什么事，这难道叫没有什么事吗？
    看看这情况，距离剑拔弩张不远了。
    自己还兴奋的到皇宫里来，准备回辽东大干一场，天真啊。
    这一次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即便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一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戚继光心里面有数。
    不要以为你是武将，你能打得赢胜仗，你就有好处。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打了胜仗被收拾的人也不在少数。
    想到自己卷到这次的事里来，戚继光心直突突。如果自己直接站队到皇帝那边的，就等于背叛了张阁老，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部付诸流水。这等于背叛了张阁老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君子所不为也！
    可是如果站在张阁老这一边，自己又是大明的臣子。
    一时之间戚继光陷入了纠结。


第五七零章 帝相之争
    朱翊钧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戚继光，不知道这个大明的大将军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古怪，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朱翊钧有些关切的问道：“爱卿，这是有什么事吗？虽然咱们君臣相见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爱卿的大名朕早就如雷贯耳，一直以来朕可以说是顾念有加，这一次总算是见到了。”
    “朕对对朝廷用心的臣子一向都很宽待，爱卿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有什么事如果朕能做得到的话，朕一定会帮忙，这一点爱卿尽管放心。”
    闻言，戚继光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
    皇帝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和蔼了，这正常吗？
    皇帝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且自己也曾经听说过眼前这位皇帝可对很多人都是不假颜色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自己这么好，这不奇怪吗？
    看看那和蔼的笑容，听着那温柔的语气，再加上那关切的行动，戚继光心里面可以肯定，皇帝这就是在拉拢自己。
    外面的一切都是骗人的，真实的情况就是皇帝要和张阁老掰手腕了。
    表面上看起来朝堂上下十分和谐，皇帝和张阁老师徒情深，可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皇帝和他老师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要到了翻脸的边缘，现在已经开始公开拉拢臣子了。
    怎么会这样？
    戚继光心里面很难受，大明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大明现在明明是最好的时候，朝廷有钱，还有那么多的好兵器，正是大展宏图、大干一番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就闹出了这样的事？皇帝和阁老怎么就不能和平相处？
    如果他们和平相处的话，这一次自己就有信心在辽东打一场好仗。
    可是戚继光的心里面明白，只要朝廷有党争，下面的人想要安心的打仗是不可能的。
    当年自己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在东南抗倭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当时朝堂之中，严嵩一党坏了多少事？
    前期抗倭战争打不好和党争有直接的关系，到了后期胡宗宪在严嵩的支持下上了台以后，这才好了不少。即便是如此，那也是闹出了很多的事。
    现在朝堂上是皇权与相权之争，这破坏力可比当年大的多了。
    戚继光心情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大明啊！
    朱翊钧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谢继光，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戚继光脸色没什么变化，可是这气场怎么越来越低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皇宫里面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
    “爱卿。”朱翊钧忍不住再一次叫了一声。
    戚继光这才回过神来，说道：“陛下，臣在。臣没有什么事，只不过一路舟车劳顿，可能有一些过于劳累了。毕竟臣的年纪也不小了，实在是力有不足。”
    戚继光已经决定了，如果朝堂上下真的爆发这样的冲突，自己就果断走人。这场冲突绝对不是自己能介入的，不然的话下场会很惨。
    至于说辽东的仗能不能打，那就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现在帝相争起来的话，戚继光更倾向于不打，维持现状或许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否则的话反而会有麻烦，如果在辽东打一场大败，那就糟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原来是身体不舒服。
    虽然有些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往深了想，朱翊钧说道：“回头让太医给你看看。”
    “谢陛下。”戚继光恭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也知道闲话扯的差不多了，于是直接转移到了正题，“朝堂上有很多人跟朕说，你是张先生的人。”
    听了这话，戚继光心里面咯噔一下子。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的确是要闹翻了，皇帝现在居然丝毫不加掩饰了，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是张先生的人。
    戚继光连忙站起了身子，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是谁说的，臣要和他当面对质！”
    “臣从来都不是谁的人，如果非要说成是谁的人，那臣是大明的人、是陛下的人！”戚继光掷地有声的说道。
    朱翊钧被戚继光的操作吓了一跳，唉呀卧嘈，差点就喊出来了。
    原本还好好说着话，结果他突然就站起来了，而且声音拔得这么高。要不是朱翊钧强自稳定情绪，恐怕都已经站起来了。
    朱翊钧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戚继光。
    这什么毛病？
    大明的一代名将，怎么一惊一乍的？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个年纪，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样？
    朱翊钧对着不远处的陈矩招了招手说道：“拿一杯茶水过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让人端了一碗茶水过来，恭恭敬敬的送到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摆了摆手说道：“给爱卿也端一碗。”
    “是，陛下。”陈矩再一次答应了一声，连忙给戚继光也端了一碗茶水。
    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朱翊钧指了指椅子对着戚继光说道：“爱卿，坐下，坐下说。咱们慢慢聊，今天有的是时间。”
    “是，陛下。”戚继光答应了一声，缓缓地坐了下来，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脸上也有一些尴尬。
    戚继光也意识到刚刚自己实在是有一些冲动，同时心里面告诫自己要稳重。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爱卿的决心，朕知道了。对于爱卿的大名，朕也听说过，毕竟民间对你都有传颂。”
    “上一次朕去南京，还有不少人在赞颂爱卿，东南的百姓都在怀念爱卿，戚家军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所有人都在传颂着戚家军的英勇事迹，朕也是非常感兴趣。”
    “陛下。”戚继光又站起了身子。
    他心里面已经激动的不行了，虽然告诉自己要稳重，可是听到皇帝这么说着，心里边就稳重不下来了。
    戚家军。
    以家冠上名字的军队，历史上也有，前朝就有一只大名鼎鼎的岳家军，领军的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岳飞。
    咱就不说这个名字是不是会让皇帝怀疑，好像被这么称呼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岳飞的下场可不太好啊！
    皇帝前面说自己是张阁老的人，现在又说戚家军，戚继光现在都有些怀疑阁老对自己撒谎了，或者说皇帝在张阁老的面前撒谎了。
    昨天阁老可是告诉自己，这次进宫来是谈辽东作战的事。可是这才刚开始，皇帝又说自己是阁老的人，又说自己是戚家军，这哪是聊辽东要打仗？这摆明了就是想要自己的军权，甚至是想要自己站队。
    戚继光心里面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这大殿里面不是埋伏着刀斧手吧？
    “陛下，这天下哪有什么戚家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军队皆是我大明的。”戚继光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戚家军之名不过是民间的百姓胡说八道而已，陛下切莫当真。”
    朱翊钧无奈地看着戚继光。
    你丫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我这说什么了，你这一惊一乍的？
    戚家军是惹人怀疑，可是这都叫了多少年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你是张先生的人，你至于吗？
    你一直都是以张先生门下之人自居，不说其他的，你还给人家送了一对双胞胎的波斯胡姬，你都没给朕送过。
    “爱卿，坐下说。”朱翊钧再一次说道。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朱翊钧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
    看了看已经要被自己喝干了的茶水，朱翊钧有些无奈的把茶杯放了回去。
    戚继光紧张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朱翊钧看着戚继光坐立不安的样子，有些无奈，直接站起身子对旁边的陈矩说道：“让人准备酒菜，先吃饭。”
    这话是没有办法说了，还不如先吃饭。
    吃了饭，灌点酒，或许话匣子就打开了。
    后世很多人都讨厌酒桌文化，但是有的时候你也不得不承认，酒桌是可以拉近彼此双方的关系的。尤其是在双方不熟悉的时候，两瓶酒下肚，大家就熟悉了。如果还不熟悉的话，那就带走，烧烤、洗澡、KTV一条龙，顺便洗浴中心小妹按摩大保健来一套。安排过了之后，那双方立马就熟悉了。
    看戚继光这个样子，是根本不想和自己聊点什么，索性就先吃饭喝酒。
    朱翊钧也无奈了，他也不想用这种办法。
    戚继光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连忙说道：“陛下，臣不饿。”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你不饿，朕饿了。”说完，一甩袖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戚继光满脸的灰败。
    自己好像搞砸了。
    事实上这根本就不是他应该有的水平，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以后，他已经是老江湖。只不过实在是事发突然，而且事情太大了。
    如果皇帝和张居正厮杀起来，想想结果，朝堂上必然是血雨腥风，自己则是处于漩涡的正中央。
    戚继光已经把自己吓麻了。


第五七一章 是时候交权了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摆在朱翊钧和戚继光两人的面前。
    与以往不一样，今天的饭菜还算奢侈，最重要的是有酒。
    朱翊钧平日里不喝酒，但是也不妨碍，他的面前摆了一壶。
    戚继光的面前也摆放了一壶，不过喝酒用的不是酒盅，而是碗。
    看着面前拳头大小的酒碗，戚继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朱翊钧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地倒了一碗酒。
    陈矩看戚继光还在发愣，也给戚继光倒了一碗酒。一阵酒香扑鼻而来，很是浓郁。
    “来，爱卿。”朱翊钧笑着说道：“咱们君臣见面的机会不多，一起喝一碗。”说完，一口就将碗中的酒喝掉了。
    甜丝丝，味道不错。
    朱翊钧喝的酒当然和戚继光的不一样，毕竟他平常也不喝酒，怎么可能跑去和人家拼烈酒？
    再说了，也没人说皇帝必须和你喝一样的啊。
    戚继光不敢怠慢，连忙端起碗。
    皇帝跟你喝酒，皇帝都喝完了，你难道还要犹豫吗？
    于是戚继光没有犹豫，站起来一口就把碗里的酒喝掉了。
    刹那之间，仿佛吞下去一团火，从喉咙到胸腹之间瞬间就燃烧了起来，戚继光整张脸也胀得通红。
    憋了一会儿，戚继光直接呼出了一口热气。
    朱翊钧给戚继光喝的是高度的蒸馏酒，是宫里面研究出来的，大概在四十五度左右，并不是很高。只不过戚继光喝的有点多，有点急。
    一碗下去，戚继光再坐下来就觉得有些晕了。
    毕竟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此情绪之下整这么一碗酒，怎样没有影响？
    戚继光心里顿时大惊，难道酒里有毒？
    看着戚继光有点失魂落魄，朱翊钧根本就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来，喝酒吃肉！”朱翊钧一边吃一边喝，态度很和蔼，话语也很客气，想让戚继光放松下来。
    戚继光很无奈。他不想喝，可是皇帝都喝了，自己不喝也不行。
    也不知道酒里面有没有毒，戚继光虽然有些怀疑，但是皇帝都让你喝了，有毒你也得喝。
    于是，戚继光一碗又一碗的喝着酒，肉都没顾上吃。
    只不过很多事是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的，喝了三碗酒之后，戚继光就不行了，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
    他已经喝醉了。
    当然了，并不是真的喝醉了，其中有一半是装的。
    朱翊钧看了戚继光一眼，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把他安排到隔壁的房间里去，让他好好的休息。对了，告诉张先生一声。”
    “是，陛下。”陈矩在旁边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随后，两个太监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把戚继光架了起来，送到隔壁房间去睡觉了。
    朱翊钧没有走，继续吃酒。
    皇宫大内能吃这么好的时候也不多，今天就当给自己好好的享受一顿了。
    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香顿时弥漫在口腔中，好味道！
    当戚继光醒过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迷糊。
    他虽然有一半是装晕的，可是真被人放到床上之后，立马就睡了过去，显然这酒很有后劲。
    从床上坐起来，四下看了看，戚继光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张居正。
    此时，张居正正坐在一张桌子后，手里面拿着笔，似乎正在书写着什么。
    看到戚继光醒了之后，张居正说道：“你醒了。”
    戚继光有些迟疑的问道：“阁老，这里是？”
    “内阁。”张居正笑着说道：“你在宫里面睡着之后，陛下就派人送了信，我就让人把你抬到这里来了。”
    闻言，戚继光顿时就是一愣。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抬动都没能醒过来，看来这酒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戚继光讪讪的笑了笑，有些尴尬的说道：“劳烦阁老了。”
    张居正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这个倒不是麻烦，但是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
    听了这话，戚继光还是心有余悸。
    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阁老，您和陛下……”
    虽然戚继光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张居正是什么人？
    他足够聪明，也有足够的政治敏感性。
    看了一眼戚继光，张居正没好气的说道：“你胡思乱想什么？”
    想了想，张居正忽然就又明白了。
    “可是我临出来之前，陛下的那句话让你误会了？”张居正反问道。
    见戚继光一脸尴尬的不说话，张居正瞬间明白了，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该说你什么好？”
    “你想的太多了，我和陛下的关系没有什么问题，陛下很尊重我，我也一直是陛下的先生。那些话你不去琢磨，它就什么事都没有。”
    闻言，戚继光就更尴尬了。
    “怪不得！”张居正恍然大悟，脸色有些古怪的说道：“怪不得你在宫里面会是那个样子。”
    戚继光有些迟疑的问道：“宫里面的事，阁老也知道了？”
    “陛下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陈公公把事情告诉我了。他让我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居正苦笑着说道：“谁能想到是这么回事……”
    戚继光的神情忽然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想多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位陈公公也不会把事情告诉张居正。
    自己真的有这么敏感吗？
    都怪外面乱七八糟的传言！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天色也晚了，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出宫。陛下那边，我找时间给你解释一下。”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去找陛下请罪吧？”
    张居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这件事情你不能承认，你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就是舟车劳顿，见到陛下过于激动了，脑子有些不太好，所以才胡说八道。”
    听到张居正说自己脑子不太好，戚继光反而没什么尴尬了，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是，阁老。我明白，我就是脑子不好。”
    这一幕搞的张居正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走吧。”张居正站起身说道：“再不走，宫门就关了。到时候咱们谁都出不去了。”
    说完，张居正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戚继光也不敢怠慢，连忙就跟了上去。
    皇宫大内。
    陈矩走到朱翊钧的面前，躬着身子说道：“陛下，张阁老已经带着戚继光离开了皇宫。两人好像是去了张阁老的家。”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虽然刚开始朱翊钧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吃过饭之后，朱翊钧就有些想明白了，戚继光那个表现摆明就是吓到了。
    无论是自己提到戚家军，还是提到他是张阁老的人，都把他吓得够呛。
    显然，这段时间自己和张居正关系成了朝堂上下所有人都关心的一件大事，甚至连领兵的将领都在担心自己和张居正闹翻。
    想到这里，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让朱翊钧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和张居正的事的确需要解决一下了。如果再不解决的话，很容易引起麻烦。
    现在臣子们就已经开始猜测了，而且还搞出了这样的事。戚继光都是如此，何况其他人？
    显然这一次自己在江南所做的事刺激到了一些人，让他们多想了一些事。
    朱翊钧对陈矩说道：“让你的人在官场上探听一下消息，看看外面是怎么说朕和张先生的。”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面还是有一些担心的。
    实际上，不光是外面的人，宫里面的人其实也在琢磨这件事。
    但凡是有一些野心的人，都觉得陛下该亲政了。无论是想从陛下这里获得一些好处的，还是想要打倒张居正的，这些人现在都是这样的想法。
    张居正身边的人也开始担心张居正了。毕竟张居正一个人独揽大权这么多年，而且皇帝已经成年了，是到了交权的时候了。
    通常这种时候都会搞出一些事情来，历史上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最后的结果都不太好。有皇帝被废了，但是更多的则是这些顾命大臣被收拾掉。
    张居正这样独揽大权的人物，基本下场都非常惨。
    这件事可不好办，搞不好就让皇帝生气。不过对于陈矩来说，他处理这件事非常有经验，主要就是实话实说，不要添油加醋，下面的人怎么收集来的就怎么送上去。
    朱翊钧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心里很乱。情况的变化有一些超出自己的预料了。
    这个事情本来还是要等一等的，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等不了太久了。张居正和自己的事情，已经到了不解决不行的地步。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迈步朝着王皇后那里走了过去。
    先休息一下，明天和张居正聊一聊这方面的事。


第五七二章 还请陛下亲政！
    太阳从东方缓缓地升起，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作为张居正家的客人，戚继光被邀请来和张居正一起吃早饭。
    只不过戚继光刚刚走进门，就觉得有些尴尬。
    昨天回去琢磨了一晚上，戚继光就发现问题的所在了。原本没什么太大的事，但是现在反而让自己弄尴尬了。
    皇帝和张阁老之间相处得很好，原本没什么事。现在可好，被自己弄出事来了。
    原本大家可能还都在装糊涂的阶段，如今自己这么一闹，反而可以挑明了。
    想想之后，戚继光都恨不得自己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这叫什么事？
    自己怎么办了这么一个糊涂的事？
    难道说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吗？
    不过现在想一想，戚继光也能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当时实在是钻到那个牛角尖里面去了。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是一个问题。
    但是这问题和自己也没有关系啊，现在自己反而搅进去了。
    再见张居正的时候，戚继光脸上尴尬的神情就消不去了。
    看了一眼尴尬的戚继光，张居正笑着说道：“行了，不必如此，过来吧。吃饭，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戚继光还是有些担心。
    这件事怎么可能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朝野上下都在担心这件事，无论是张居正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在等着这件事。
    “阁老，不如我去请罪吧？”戚继光再一次说道。
    戚继光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即便是去请罪这件事，也不是一个这么容易解决的事。
    自己把事情挑开了，但是想结束就没那么容易了。可即便是如此，自己也想去试一试，哪怕因为这个受到皇帝的惩罚也愿意。
    毕竟自己捅了娄子了，总不能就这么跑了吧？
    自己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张居正笑着说道：“你有心了。吃饭，吃饭。”
    “今天早上的饭食不错，我这里的厨子都是宫里面派来的，每天吃什么都他们说了算。你看看，今天早上的东西就不错，尝尝。”
    听了这话，戚继光更尴尬了。
    显然，自己的怀疑是多余的，皇帝和张阁老关系很好，皇帝对张居正的关心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居然连家里面的厨子都是宫里来的。
    看得出来，张先生对那些厨子也很信任。这就是皇帝和臣子之间相互相信的铁证。
    而自己这么一搞，这种信任怕是就没有了。
    戚继光越发觉得内疚了。
    张居正看着深陷自责情绪的戚继光，放下手中的鸡蛋，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的话，那么这一次辽东之战你就要好好的打
    “还能打辽东之战吗？”戚继光有些狐疑的问道。
    张居正说道：“你以为朝廷把你叫回来，折腾来折腾去的是为了什么？放心吧，这次的事很快就过去了。”
    “快吃饭。”说完，张居正就没再搭理戚继光，自己先吃了起来。
    虽然很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张居正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和自己说话了，戚继光也只能是低下头开始吃饭。
    两人很快就把饭吃完了，换上衣服出了门，一路直接赶到皇宫。
    刚走进内阁，张居正两人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太监。
    这个太监，戚继光认识。昨天他见皇帝的时候，这个太监就陪在皇帝的身边。
    戚继光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这位太监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公公。
    虽然戚继光并没有一直在京城，可是这位公公的能力他已经听说过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公公深得皇帝的信任。为人也非常有能力，据说手段很高明。
    戚继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在这里等着。
    看来这是有事了。戚继光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张居正。
    “阁老。“陈矩来到了张居正的面前微微躬身。
    “陈公公。”张居正也笑着回答道：“公公过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是。”陈矩笑着点头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张阁老。陛下有事要召见阁老，一早就吩咐下来了，让咱家在这里等着，只要阁老来了，就把阁老请过去。”
    “那就走吧。”张居正点了点头，对戚继光说道：“你也跟着来吧。”
    这话让戚继光一愣，转头看向了陈矩。见陈矩没反对，脸上还带着笑容，戚继光便直接跟着走了上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朱翊钧所在的偏殿。
    让戚继光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正在吃饭。
    此时的皇帝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威严，穿了一件便服就坐在那里吃饭，看样子吃的还是一大碗面条。
    热气腾腾的，陛下吃得很香，装着面条的大板前面还摆了一个碟子，里面是切成薄片的肉。另外有一个小碟，装的应该是大蒜。
    朱翊钧看到张居正他们之后，对着陈矩说道：“大蒜撤下去。“
    “是，陛下。”陈矩点了点头，连忙走过去把碟子端走了。
    他也知道皇帝马上就要和人谈话了，这个时候不适合再吃大蒜了。
    “你们先坐。”朱翊钧随意的比划了一下说道：“对了，你们吃了吗？没吃让他们给你们做一碗。”
    “臣用过了。”张居正笑着说道：“府里面的厨子准备了早饭。戚少保昨天在臣的家里面睡下的，今天早上跟臣一起吃的。”
    朱翊钧没再说什么，随意的点了点头。
    朱翊钧直接将面前装着肉的碟子端了起来，随手将肉扒拉到了面条碗里，大口吃了起来。
    这副吃相戚继光见过，再狼狈一点的他都见过。军中的汉子们吃饭根本就没有什么礼仪可讲，基本怎么快、怎么吃得饱，就怎么来，很多时候大家都要抢饭吃。
    可是戚继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在宫里看到皇帝这么吃饭。
    说实话，现在再看皇帝，实在是有一些颠覆他对皇帝的印象了。
    戚继光也是老臣子了，也不是第一次见皇帝，不过这样的皇帝还是第一个。
    说起来，最早他曾经见过嘉靖皇帝；在嘉靖皇帝之后，他还曾经见过隆庆皇帝。
    三代皇帝，戚继光都曾经见过，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像朱翊钧这样的。
    面条吃完之后，朱翊钧接过陈矩递过来的温热茶水舒了漱口，随后又擦了擦嘴。
    见张居正两人在不远处坐了下来，朱翊钧说道：“今早练了一会儿剑法，肚子里面空了就想吃一碗面条。”
    “陛下有如此胃口，是大明的福气！”张居正在一边笑道。
    “朕倒是无所谓，年轻。倒是先生，一定要保护好身体，大明和朕都离不开先生。”朱翊钧一脸真诚的说道。
    张居正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戚继光，随后说道：“陛下应该知道臣是为什么事来的吧？”
    “为了亲政的事。”朱翊钧无奈的说道。
    “是啊，”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臣知道陛下心里面不愿意，可是事到如今，真的不能再拖了。”
    “其他人不说了，即便连戚继光这样的大将都已经心神动摇了。如果再继续拖下去的话，那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到了那个时候，不利于大明江山社稷，还请陛下亲政！”
    说完，张居正站起身子，撩起衣服，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将张居正搀扶了起来。
    不远处的戚继光，见此情景，顿时目瞪口呆。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就笑了，“爱卿是不是有些不明所以？”
    朱翊钧说道：“实际上，先生已经几次让朕亲政了，是朕不想。”
    这种行为，朱翊钧倒是不怎么奇怪。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也是很多次想让皇帝亲政。
    别说皇帝成年了，皇帝还没成年的时候张居正就已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了。无论是奏疏还是当面奏请，张居正都做过。
    万历皇帝也的确有过亲政的想法，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人不愿意。一个是当时的冯保，另外一个人是当时的李太后。
    冯保觉得如果皇帝要亲政了，那就没他什么事了。他的权力正是来自于皇帝不亲政，一旦皇帝亲政了，还有他什么事？
    所以冯保不想换皇帝亲政，就跑去鼓动李太后。
    李太后觉得儿子还不成熟，现在亲政对国家没有好处。
    为什么李太后会有这样的印象？
    那是因为冯保没少告了万历皇帝的黑状，也有万历皇帝青春期叛逆干了一些不着调事情的原因。两者相结合之下，就让李太后有了这样的想法。
    冯保和李太后都不想让万历皇帝亲政，结果这件事就被这么拦了下来，万历皇帝还和李太后爆发了冲突。
    李太后甚至说，你不到二十岁就不要想着亲政，我要将国事全部托付于张先生。
    可想而知，万历皇帝当时心里边得多么的生气。
    张居正死后那些遭遇，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李太后把他坑了。
    甚至查抄张居正的家，查抄了的钱还被李太后拿去给她的幺儿娶媳妇用了。


第五七三章 朕要一战定辽东
    现在自然就没有了这样的事，张居正也几次表达想要让出权力让皇帝亲政。毕竟外面的人担心，张居正自己也担心。
    只不过情况虽然和原本的历史上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如今的朱翊钧根本就不想亲政。
    让张居正先干着不好吗？
    自己在后面搞点事就挺好的，没必要非要亲政。
    要知道，亲政以后事情就多了去了。原本的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可没少被这帮臣子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骂，尤其是在他的腿出了问题以后，所有人都骂他偷懒、不上朝、在后宫乱搞。
    可实际上，那些骂万历皇帝的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人，甚至还有人学着海瑞上了一个酒色财气疏。
    万历皇帝的名声就是被他们这帮人搞臭的。
    万历皇帝给他们亲自解释了：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腿有问题，不方便上朝，不是因为我不想上朝。
    结果那帮人把耳朵堵上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聋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后人把万历皇帝的坟挖开了、看到了他的腿，这个事根本就解释不清。
    想想一个皇帝，居然要靠被挖开坟来让人相信自己的话，也够悲哀的。
    自己足够咸鱼、足够懒，朱翊钧就更不想亲政了。现在自己都不用上早朝，每天也不用早起。这要是亲政了以后，那每天得忙成什么样？还不得把自己累死？
    学太祖皇帝朱元璋，每天都上早朝？
    结果让人大臣写了一首诗：
    “四鼓冬冬起着衣，
    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
    睡到人间饭熟时。”
    后来皇帝们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改成了三六九上朝。
    即便是如此，朱翊钧也不想上朝，实在是太累了。有张居正处理这些琐事难道不好吗？他不比自己处理的好？
    可是眼前的情况看得出来，事与愿违啊！
    戚继光都有了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何况其他的臣子？
    有些事不能光看说，要看怎么做。你对外怎么说，他们该不相信还是不相信。
    朱翊钧看着戚继光，继续说道：“朕觉得自己还年轻，朝堂上的事纷繁复杂，朕还有很多事要学习。如果真的因为朕年轻而耽误了大事，那朕就愧对大明朝的列祖列宗了！”
    闻言，戚继光满脸的感动，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圣明，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厚，请陛下恕罪！”
    戚继光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感动，态度也一样的真诚。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能够遇到这样的明君圣主，是一件非常非常值得自豪和感动的事。虽然皇帝没有做什么明君的事情，但是能知人善任、自我认知清晰的皇帝就已经足够成为一个明君了。
    在戚继光的心里面，当今陛下就是这样一位皇帝，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自我认知清晰、能知人善任。这一点从皇帝对张阁老的信任当中就能看得出来，有大气魄、大度量，很难得。
    看着一脸自我感动的戚继光，张居正笑眯眯的没有说话，他还不想告诉戚继光真相。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这么想下去好了，回头让历史的史书上也这么记载，君臣相合的佳话就这么来了。
    至于说皇帝比较懒惰、不想上朝，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记载的。如果有人说的话，一律严惩不贷。居然敢造谣？
    朱翊钧看着戚继光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和张居正交流过，但是朱翊钧的心里边的想法和张居正一样。自己根本就不是为了偷懒，自己这么勤劳的皇帝，怎么能说是偷懒？
    这是一个皇帝的大胸襟、大魄力。
    朱翊钧走到戚继光的面前，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爱卿快快请起，这也不能怪爱卿。坊间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实在是对朕误解太多。”
    “现在爱卿已经知道了，爱卿也就不要多想了。这次朕把爱卿找回来，是商量辽东一战的。朕想要一战平定辽东，这件事还是要交给爱卿来做。”
    “兵部和户部那边的人也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就交给先生来主持，你们要好好的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这一次朕要一战定辽东，爱卿有没有信心？”
    朱翊钧一脸信任的看着戚继光，满满都是期待。
    闻言，戚继光连忙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和希望！这一次一定能一战定辽东，让大明辽东再无边患！”
    听了这话，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说完，朱翊钧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张居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关于朕亲政的事，就交给先生来办吧。”
    “是，陛下。”张居正在一边点了点头说道。
    听到皇帝这么说，张居正的心里面是有一些复杂的。一方面是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也是有些失落。毕竟掌握了权力这么多年，突然间就交出去，还真的是有些让人不太适应。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如果自己再不交权的话，那朝廷上下真的就出问题了，最后的结果可能不是很好。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麻烦了。
    自己和皇帝还要留一段佳话在历史上。想到自己和皇帝能名垂青史，张居正心里面就好受了不少。
    朱翊钧在旁边一脸严肃的说道：“先生，朕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大办特办，要让全国上下的人全都知道，以免他们再胡说八道。”
    “先把消息放出去，等年后再办。过了年之后又要在辽东作战，所以这件事就等作战之后再办。不过在办之前，还是要慢慢来的。朕准备先祭祖，然后再祭天，等到这些都做完之后，朕再正式亲政。”
    闻言，张居正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皇帝，能不能不把拖延说的这么高大上？这么理直气壮？
    自己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学生？
    先放出消息安安人心，然后把这件事拖到年后；年后还要准备在辽东打一场大仗，这一仗什么时候打完还不一定；打完了仗之后还要准备祭天、还要准备祭祖，这些东西折腾下来，估计大半年都过去了。
    张居正也不敢再说什么，如果再说的话，恐怕皇帝就要搞一个封泰山了。
    朱翊钧也没有办法，他其实也很想去泰山。
    历史上的皇帝搞臭名字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这个“泰山封禅”就被宋朝的一位皇帝搞臭了。
    而“千古一帝”这个名称又被鞑子朝的某位皇帝搞臭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翊钧实在是不想再去泰山凑这个热闹。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不想出去再浪一圈回来再亲政吗？
    条件不允许，没有办法，不能再浪了。
    “陛下放心，臣明白。”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
    朱翊钧也很满意，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就赶快去准备，让兵部和户部尽快拿一个计划出来。”
    “是，陛下。”张居正和戚继光一起答应道。
    “对了，也不能光顾着辽东，西北那边也要想一想办法，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朱翊钧说道：“即便不能打赢，也要把他们打疼。”
    实际上，朱翊钧是想两线开战的，只不过是怕撑不下去而已。
    听了这话，张居正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陛下，京城那边的人马能不能调动？不如让马芳去西北吧？”
    马芳去西北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西北闹腾起来就是马芳去的，而且他做得很好，没打仗就把人赶跑了，没什么损失。
    只不过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这一次去的话肯定是要打仗的。光靠西北的人马肯定是不行的，张居正话里面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就是让马芳把自己训练的京城人马带走。
    想到京城的那些人马，朱翊钧还真的有一些迟疑。实际上，这些人在朱翊钧的眼里还没有训练好，根本就没有成军，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武器装备还没有装备完毕。现在这个时候把他们拉到战场上去，似乎不太合适。
    不过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了，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后，朱翊钧说道：“先生的这个想法倒是可以，回头朕问一问马芳。”
    听到皇帝这么说，张居正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的确要问一问马芳，毕竟那些人是他训练的，能不能拉到西北打仗还要他来做主。
    不过在张居正看来，拉去西北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京城那些人马训练得已经非常精锐了，他们的装备也是非常好的。
    张居正唯一担心的就是皇帝舍不得这些精锐的人马，毕竟花了他那么多钱，都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宝贝。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过目前从皇帝的态度上来看，应该没有这种藏着掖着他们的想法。这就让张居正松了一口气。
    如果把京营这些装备精良的人马拉上去，西北那边还说不定真能打赢。


第五七四章 马芳负责打西北
    送走张居正和戚继光之后，朱翊钧也没有迟疑，就让人去把马芳找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马芳老的更厉害了，胡子眉毛都有些发白，不过走起路来还是虎虎生风，脸色也非常红润。
    朱翊钧越看，越觉得马芳有点黄忠的意思。
    等到马芳走进来之后，朱翊钧也没让他行礼，直接就让人给他搬了把凳子让他坐下了。
    等马芳坐下之后，朱翊钧语气随意、态度和蔼的问道：“爱卿，最近如何？”
    “回陛下，臣很好。”马芳态度倒是依旧恭敬。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戚继光回京了，这件事你知道吧？”
    马芳点了点头。
    戚继光回京了，他当然知道，这事在京城当中还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尤其是在他们这些军人当中。
    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把戚继光喊回来，尤其是在这个马上就要过年的时候。
    这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让他们有些打听不到消息。
    朱翊钧继续说道：“朝廷准备开春之后在辽东用兵。”
    闻言，马芳顿时就激动得站起身子说道：“可是要臣去领军作战？陛下放心，臣一定能打好这一仗！”
    这是他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
    马芳这辈子都想好好的打仗，只不过大明从来都没有支撑起过他的战争野心。
    虽然马芳在西北的时候也打了很多的胜仗，战果颇丰，可是很多都是基于战略防御打的仗。
    对于马芳来说，他很想好好地纵横披靡打一仗，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了。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似乎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要知道，他训练这些军队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于马芳来说，这是有感情存在的。这辈子如果不领着这支军队打一场大大的胜仗，他总觉得不圆满。
    一支军队没打过一仗，是不合格的军队。
    在马芳的想法当中，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打一仗，给这支军队留下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马芳的身子都有一些激动了起来。
    他期盼的看着朱翊钧，希望皇帝能给他这个机会。
    马芳也知道，自己这么大年纪了，想要再上战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皇帝肯定也有自己的考虑。
    毕竟历史上像自己这么年纪上战场打仗的人也不多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样的故事可不是说说的。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样的事马芳不想也落到自己的身上。
    这辈子，他不想再留下什么遗憾了。
    朱翊钧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让马芳在这个年纪再打一仗，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意。
    毕竟这支军队是马芳练出来的，不打一仗对他来说有些过于残忍了。
    被马芳热烈期盼的这么一看，朱翊钧的心里都是一动。在他的心里面，甚至都产生了让马芳去辽东打仗的想法。
    不过在这一刻，朱翊钧收回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心里面有动摇，但是他也明白不能这么说。
    在恢复了理智之后，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辽东肯定要打，但不是让你去。这一仗，由戚继光来打。”
    听了这话之后，马芳的目光明显灰暗了下去。
    朝廷要在辽东打一仗，那肯定就是大战。不让自己去，但把自己叫过来了，那很明显就是让自己打辅助。
    “你听朕好好说。”朱翊钧看着明显很是失落的马芳，叹了一口气。
    马芳闻言，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再次坐了下来。
    “今年冬天是一个冷冬，京城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在京城，应该知道前些日子朕已经把兵工厂和兵工厂的煤都拉过来了。”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所以朝廷觉得草原上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明年开春他们肯定会来我们这打一仗。”
    听了这话，马芳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草原上的那些人基本就是来抢东西的。
    他们可以打几次小仗，如果你这边防守输了，我能打进去，那我就打进去，然后到处抢劫一番；如果我打不进去的话，那就算了，要点赏赐往回跑。
    通常情况下都是这个样子的，显然这一次朝廷是不准备忍受了。马芳从皇帝的话里就能听得出来。
    朝廷基本隔个几年，恢复实力的时候也会来一下。不过从皇帝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不想轻轻地来一下，而是想来一下狠的，甚至打一场全歼的战斗。
    “朝廷决定在辽东好好的打一场。”朱翊钧说道：“可是西北那边肯定也会有人来，所以朕这一次想让你去西北，带着你的人马去。怎么打朕不管，但只有一条，不能让他们打进来。”
    朱翊钧原本是让他驻守的，可是这个时候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
    闻言，马芳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去辽东，只是想打一场大仗而已，在西北打更好，更符合他的想法。
    毕竟他一辈子都在那里打仗，这次带着强军过去就更有信心了。
    马芳站起身子大声说道：“陛下放心，我这一次一定竭尽全力，绝对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听了这话，朱翊钧顿时就露出了苦笑。
    自己根本不是怕马芳打不赢，而是怕马芳把战局拉得太大、打得太长造成朝廷的后勤补给供不上。
    这两年自己虽然攒了一些家底，可是不能一次都败光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又想起了造船修路。
    不说其他的，如果能把粮食、兵器一些东西从天津运到辽东，那得省多少钱？
    想到自己还要在朝鲜半岛和日本打仗，朱翊钧心里面就更加坚定了要在辽东建设一个基地的想法。
    否则将来那一天，运输物资都是个问题。
    至于说从朝鲜搜刮，朱翊钧没有这个想法，因为在他的心里面，朝鲜已经是自己的治下了。
    你在朝鲜搜刮的太厉害的话，将来怎么治理？
    想到这里，朱翊钧对着马芳说道：“爱卿，你这一仗怎么打，朕不管。但是有一点你要注意，粮食和东西都有限，你不能把战线拉得太长、打得太久。”
    “东西能给你多少，朕就给你多少，你自己量力而行。”
    听了这话之后，马芳就明白了，朝廷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辽东，但是西北那边也不能不管，让自己过去就是挡一阵子。
    即便是如此，马芳的心里面还是有信心。
    马芳笑着说道：“陛下放心，臣绝对不会耽误了朝廷的事。”
    对于自己新训练出来的士兵，马芳有信心，对自己的装备他更有信心。
    这一战只会打赢，不会打输，打起来必然就是摧枯拉朽之势，必胜无疑。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去户部和兵部吧，他们正在制定作战计划。”
    “是，陛下。”马芳兴奋地答应了一声，“臣这就去。”
    看着马芳兴高采烈的离开，朱翊钧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够啊！
    如果足够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
    还是得修路啊！
    除此之外，还是要继续发展生产力，现在差得太远了。
    短时间内，自己是没有办法再做些什么事了。不过现在可以开始制定新的发展规划了，要学一学后世的治理经验，五年规划、十年规划要拿出来。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准备回去了，准备好好的研究一下，然后制定具体的发展计划，内外相结合。
    朱翊钧这边忙碌着，朝廷上下也忙碌了起来。
    随着消息不断地传出来，有人已经知道了朝廷要有大动作，只不过具体是什么动作没有人清楚。
    现在战争还没开打，大家也不想泄露消息。在保密这方面，朱翊钧是下了大力气的。
    当然了，有的事是不用保密的，而且消息传得还非常快，比如皇帝要亲政这件事。
    这个消息一出来，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上全都是在讨论这件事。
    这事来的太突然了，大家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随后就反应过来了，皇帝的确是到了该亲政的时候了，毕竟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再不亲政就有些晚了。
    于是，一时之间贺表纷纷往上送。
    有人还关心起了张居正，生怕张居正心里有落差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一时之间，张居正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但是高风亮节的赞颂也传了出来。
    有的人是好心，有的人就是单纯想把张居正捧起来。纷纷扰扰比较多，张居正头都大了，纵然他社交再厉害也不堪其扰。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谢绝了一切来客。
    朱翊钧看着面前送上来的奏疏，脸色有些古怪。
    这些奏疏十分统一，全都是为张居正请功的。
    用他们的话来说，张居正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现在他结束了辅政生涯，朝廷就应该给他应有的奖赏。
    有的人是真的赞赏，有的人恨不得让朝廷给张居正灌满荣誉然后让他回家。


第五七五章 蹲守
    显然，很多人认为张居正即便是交出了权力，但在朝廷的影响力也还是太大了。这个时候让他回家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对大家都好。
    他们之所有这样的想法，朱翊钧觉得还是这帮人看不起自己这个皇帝。
    他们都觉得现在朝廷有这样的状态，皇帝能干出那么多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张居正在影响自己。
    让张居正回家，就把这种影响剥离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这个年轻天子还是会受他们的影响。这样一来，他们做起事来就方便很多了。
    朱翊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奏疏放到了一边。
    这上面已经把张居正吹捧的太高了，如果真按他们说的这么做，张居正除了回家，真的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事实上，朱翊钧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亲政的是为了给外面一个交代，毕竟现在连戚继光都有了帝相争权这样的想法，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就会更麻烦。
    以后要怎么做？
    还和以前一样呗。
    反正朝中的琐事自己也不准备管，有张居正帮自己分担才是最好的。暂时绝对不能让张居正走，除非找到一个他的继任者。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不准备再看这些奏疏了。
    “都拿下去。”朱翊钧摆了摆手，语气随意。
    其实这些人的套路都很简单，如果自己真的把张居正放下去以后，他们就会开始找人试探性的弹劾张居正。
    当然了，也不会真的针对张居正，而是针对他身边的一些小人物。
    直接弹劾张居正目的性太明显了，而且自己这个皇帝要是不同意的话，负责弹劾的人很可能会受到惩罚。
    反而是弹劾小人物好办得多，哪怕是自己这个皇帝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自己默认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最后绝对会把火烧到张居正的身上。
    这也算得上是君臣之间的一种默契，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严嵩，他就是这么弄死夏言的。
    “是，陛下。”一边的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让人把这些奏疏全都搬走了。
    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问道：“皇后那边开始了吗？”
    “回陛下，已经开始了。”陈矩点头说道。
    朱翊钧问的自然就是选妃一事。
    “皇后对选妃这事非常上心，现在已经在准备了。礼部那边也在着手准备了。”陈矩又开始补充了一句。
    朱翊钧点了点头。
    选妃这看起来是一件很大的事，可是真动起手来的话，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朝廷都有各种各样的规矩。
    何况这根本就不是选皇后，也没必要弄得太正式。
    朱翊钧说道：“走吧，咱们去皇后那边。”说完，就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陈矩在后面乖乖地跟了上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京城里也热闹了起来。朝堂上的事虽然多，可是大部分都不用朱翊钧插手，他基本就闲下了。
    与此相比，西北这边可就要差很多了，天气要比京城更冷，每天都是大北风呼呼地刮。
    这还没有算下雪的时候，如果下起了雪的话，狂风夹杂着雪沫子灌进身体里，让人冻得直打哆嗦。这种天气如果出门的话，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了一样。
    董大宝裹了裹身上的皮袄，刚掀开门帘往外走了几步，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连忙转回自己的屋子，跺了跺脚，把脚上的雪沫子坐下去，又解下披风，就走到了火盆的旁边，伸出手在火盆上烤了烤，这才好了不少。
    旁边的一个少年将一杯热茶递到了董大宝的手里，才说道：“大人，这种天气没有人会出来，外面的人也不会做生意，咱们还是歇一歇一下吧。”
    董大宝闻言，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少年听了这话，一缩脖子，只能讪讪地站到了一边。
    坐在火盆旁边，董大宝把地上的锅拿起来架在了火盆上。
    很快，锅就咕噜咕噜地开了，一阵阵的肉香从锅内飘了出来。
    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少年，董大宝招呼了一声，“坐下吧。”
    少年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旁边。
    人在京城还要讲很多的规矩，可是自从到了西北之后，这些规矩能省就省了。
    不说其他的，在外面见面行礼都是一件麻烦事，跪在地上的话，地上全是雪；站着行礼，一弯腰风就灌进脖子里，冻得人直打哆嗦。在外面转一圈，很可能就搞得一身都是冻伤。
    “你跟着我多久了？”董大宝笑着问少年。
    “我跟着大人时间不长。”少年也笑着说道：“也就两年多，和其他人相比肯定是比不了的。”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时间是不长。可是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走到我的身边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董大宝笑着问道：“你也知道我这次带你过来是为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少年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我是西北人。“
    “是啊。”董大宝也面容严肃的起来，点头说道：“这次的事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你小子也要尽心一些。等到事成了以后，本官少不了你的好处。”
    “大人一向都是赏罚分明，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少年点头说道。
    “王大虎，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兄弟吧？”董大宝再次问少年。
    “是，我还有一个弟弟叫王二虎，他在宫里面当差。”少年王大虎抹了一把脸，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说道：“他跟我不一样，他比我强。”
    “说说，”董大宝笑着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兄弟的事。”
    “有啥好说的？”王大虎笑了笑说道：“当初我们兄弟两个从西北一路逃荒走到了京城。没办法，想活着就只能想办法。”
    “好在我们兄弟俩身板还不错，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打猎，练的一手好弓箭，也会几手把式。赶上京营招兵，我们两个就去了。”
    “结果人家要了他，没要我。我实在没办法，就投了东厂。”
    董大宝点了点头，大概能明白，当初京城很多地方都裁汰了一批人，又重新招募了一批人。显然，这对兄弟就是那个时候到的京城。
    董大宝笑着说道：“你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谁说不是？”王大虎搓了搓手说道：“那个时候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每天都饿肚子，没办法了。要不是朝廷招人，我们兄弟俩真不知道该去哪儿。”
    “你兄弟现在在哪？”董大宝语气随意的问道。
    “跟着马大帅。”王大虎笑着说道：“前两天他传来消息，据说已经做到小旗了，好像是因为他认字认得多。听说在做这点事还能升官，要说还是得读书人。”
    听了这话，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马芳手下的那些兵和其他地方的兵不一样。
    想要当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你要认字。
    王大虎的弟弟王二虎能这么快就达到小旗的要求，那是不容易的，不但军事素养高，而且还要能看懂军中的令书。
    “差不多熟了。”董大宝笑着伸手将锅盖揭开。
    锅里面煨着的是羊肉。
    在西北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太好吃的东西，但羊是不缺的，这里的羊肉也比京城的羊肉要好吃的多。
    两人拿过来一个大碗，将饼掰碎了放到碗里，一人浇上一大碗羊肉汤，稀里哗啦的就吃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在西北这种地方，吃不饱肚子是不行的。人的肚子里面没有足够的食物，就没有办法御寒。
    吃得差不多之后，额头微微见汗了，两人这才慢了下来。
    董大宝从腰上摘下一个葫芦，对着嘴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王大虎，董大宝笑着说道：“拿个碗，给你也倒一碗。”
    “大人，这不合适吧？”王大虎略微有些迟疑。
    在西北这种地方，酒是好东西，想要搞到可不容易。大人搞到这一葫芦酒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尤其是在这种天气里。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兄弟。”董大宝笑着说道：“你们跟着我到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来一口酒还舍不得分给你们？”
    “我以前也吃不饱饭，在街头混，讲的就是义气。虽然我现在官做的大了，但是这份义气没有丢，我绝对不会亏待跟我一起吃苦的兄弟，好好干！”
    王大虎脸上顿时露出了感动的神情，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跟着大人好好干！“
    说着，他拿过一个磕掉了一块的碗，用水涮了涮，凑到了董大宝的面前。
    董大宝给他倒了一碗酒，笑着说道：“喝，今天晚上估计没有什么事了。好好喝点酒，然后睡一觉。”
    “大人，你真觉得这么冷的天他们会出门？”王大虎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和你说，咱们这边苦，草原上更苦，他们就更需要东西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愿意出高价。”董大宝冷笑了一声说道：“有些人什么事不敢干？”


第五七六章 敛货
    王大虎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大人，他们这帮人要是去草原上的话，不会冻死在那回不来吧？”
    “总有办法。”董大宝冷哼了一声说道。
    与其说是总有办法，还不如说是有很多人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够干得出来。
    这些年，董大宝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也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有的人是单纯的活不下去了，要搏一把；有的人则是为了更富贵的生活，不想过穷日子，所以要搏一把。
    比起那些拼命的事，大家更愿意做这样的事，虽然危险了一些，但是做好准备也不是不能成功。
    常年在这条路上跑的人，肯定有好办法，最重要的是他们肯定掌握着路，他知道这样的天气在哪里走能走得通。
    这就是传说中的商路，对每一个商家来说都很重要。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一个人跑了进来。
    门帘子被掀开，冷风呼的一下子就吹了进来，地面上的积雪也被卷了进来。
    男人却根本没有去看这些，有些兴奋的说道：“大人，有消息了！”
    “是吗？”董大宝一愣，随后站起身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说道：“快点说说，这狗日的总算有动静了！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他们终于有消息了！”
    “大人，他们敛货了！”男人兴奋的说道。
    闻言，董大宝都兴奋了起来。
    马上又要过年了，天这么冷，很多商人都已经开始不发货了，更不要提收货了。
    显然，这是有人要做一笔大买卖。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董大宝就让人拣了一批货送到西北。到了西北之后，他也一直压着不动，价格要的很高，就想看看谁来收。
    普通的商人肯定不要，因为没什么赚头，但是能走私的商贩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能把货从这里运出去，那价格就是几倍十几倍的翻着涨。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赚大钱的机会。
    董大宝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还以为他们会直接从这里出去，没想到还没有敛货。”
    手下的人有些尴尬，只能站在一边不说话。
    王大虎明白这是大人判断出了错误。在大人看来，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货了，没想到才突然跑那点货，这是有人有需求了。
    “有没有打听到他们要什么？”董大宝沉声说道。
    旁边的男人连连点头说道：“打听到了，他们急切的收粮食、收盐、收茶叶，还收烈酒。对了，还有人在悄悄地暗中收购铁器。”
    董大宝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早在自己的预料当中。
    在这个年头这个时候，这些肯定都是抢手的货物，运出去就能大赚一笔。
    “铁器……”董大宝喃喃的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听没听说他们收兵器？”董大宝突然问道。
    “这个倒没听说，不过我听说有人在找铁匠。”手下小心翼翼的说道：“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对了，还有个事，城里面所有匠户都被召回去了。”手下眼睛一亮，又说道：“大人，你说他们会不会？”
    “有这么大胆子吗？”王大虎在一边瞪着眼睛问道。
    “他们有什么不敢干的？”董大宝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个时候，外面最需要的除了粮食、盐、茶叶这些东西以外，就是最需要兵器了。毕竟那些人买东西是要花钱的。”
    “难道他们还能这个时候来抢一把？”王大虎有些迟疑的问道。
    “那可说不定。”一边的手下面容顿时严肃了起来，直接说道：“如果这边能给他们准备好各种各样的兵器，他们还真的会来一把。”
    董大宝看了一眼手下，赞赏的说道：“你说说。”
    “大人，你看，如果我是鞑子，我现在想要这些东西，但是我没有钱；我有钱也买不了什么的东西，也不能拿牲畜和他们换。”
    “但是天气这么冷，牲畜他们也拿不到手，一些皮毛之类的货物估计他们也不想要，即便要的话也会狮子大开口，所以我肯定要想办法拿钱。”
    “有道理，继续说。”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
    “那最好的办法是不是我到关内来抢一把？可是天下雪路滑，不好走，如果我带太多的东西的话就更难走了。可是如果我只带一点口粮就出发，是不是容易很多？”
    “到了地方，口粮和兵器就全部由这里的这帮商人准备。我有了粮食、有了兵器，就可以进关来抢一把，到时候抢到的东西就全归商人，我带着商人准备的物资就直接回去了。”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是内外勾结，说不定还会有人给他们指定一个抢劫的地方。”
    “大人，”一边的王大虎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和守军有勾结的话，很可能还会演一场戏。毕竟有人在收铁，还有人把匠户招回去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董大宝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这一点很可能，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已经把匠户放回家过年了，现在又把他们急招回去，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军队里的匠户能做什么？
    肯定是打造兵器。
    这些打造的兵器以后用来做什么？难道是用来装备自己的军队吗？
    别开玩笑了，谁出钱？谁出铁？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批货有买家。
    一直以来，匠户都是替官家打工的，这一点在军队当中实在是太普遍了。这样这种对外雇工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事了。
    有商人出铁料，然后要成品，但是让匠户来打造。到时候他们会支付一笔钱给这帮当官的，这笔钱最后会落到匠户的手里还是落到当官的手里，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大部分都会落到当官的手里。
    有个当官的为了笼络手下的人，会给匠户一点钱，一方面防止泄露消息，另一方面也让他们没什么怨气。
    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天还这么冷，你让人干活，不给点好处恐怕是不太可能。这种模式自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次的事情大了啊！”一边的手下吞了一口口水说道。
    “年前可能没有什么生意，这次之所以突然要敛货、要买铁，可能就是因为草原上来人了。这么突然忙起来，肯定是有大生意要做。”
    董大宝听了手下的话之后，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说道：“咱们有什么办法能打进去吗？”
    虽然现在他们手上有货，但是对方跟你不熟悉，肯定不会让你参与这样的买卖，这么可能让你知道核心的秘密，顶多也就是买你的货走而已。
    “可以在军中找人。”王大虎在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军中打造这批军械，肯定不可能悄然就消失。只要我们盯着这批军械，就能找到所有的线索。”
    “对，”旁边的手下也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从这批军械下手。”
    董大宝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他有些迟疑，觉得如果地方的手下也参与了进来，那么手下的人马就有些不够用了。
    如果被对方发现，打草惊蛇，很可能自己这些人全都得死在这。
    想到这里，董大宝直接说道：“马上把咱们的人手多调一些过来。另外，我要写一封信，你们立马派人送回京城去。这封信要直达御前，让陛下派人支援咱们。”
    听了这话，王大虎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京城是不是有些远了？恐怕等到京城回消息，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董大宝问道。
    “可以找人。”王大虎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听弟弟说，马大帅的孙子在西北这边。别人不可信，或许他可以相信。”
    马芳有两个儿子，现在官职都不低。长子在京城，次子在辽东。
    在西北这边的则是马芳的孙子。
    马芳的孙子辈一共有五个人，被称为马家五虎。
    这一次到西北，董大宝也掌握了马家五虎的资料。听到王大虎这么说，他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马芳或许可以相信，但是他在西北的孙子还真就不一定可以信任。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买卖，指不定牵扯到了谁。文官那边，董大宝是真的不敢去也不敢相信；武将那边也一样，守军和商人勾结也不是什么让人吃惊的事。
    自己手下不过这一支人马，董大宝心里面实在是没信心。
    迟疑了片刻之后，董大宝咬了咬牙。
    到了这个时候了，就擦干净脖子赌一把了。
    董大宝的基因里面从来都不缺少这种敢干大事的胆子。
    他对手下说道：“你去查，看看离咱们最近的马家人在哪里。我马上写信去京城，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最好让陛下和马大帅一起写信到西北来，让他的孙子听咱们的调遣。这里的锦衣卫也不能相信了，军队当中的消息咱们自己去查，看看这件事谁能管得着。找到人之后，咱们自己想办法。”
    “是，大人。”两人一起答应道。


第五七七章 卖关给蒙古
    大同，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西北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只是听说过，从来都没有来到过。传言也多是风沙、偏僻、寒冷。
    实际上，大同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冬天风起，雪飘之后，要比传说当中更加冷。
    身上裹着皮袄，脚上蹬着棉靴，董大宝顶着风走在前面，一直低着头，根本就不敢把脸抬起来。
    即便脸已经裹上了，一旦风灌进来，瞬间就会把人的温度带走。
    董大宝侧着脸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方向，沿着一条街走向了另外一头。
    在他的身边，王大虎紧紧地跟着，不时的抬起头四下看一看。
    比起董大宝，王大虎要显得谨慎的多，右手藏在怀里面，不是为了暖手，而是藏了一把刀。
    在大同这个地方，王大虎没有什么安全感，觉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人冲出来，要杀自己和大人。
    董大宝对于王大虎的谨慎也没有说什么，他其实心里面也没有什么底气。
    两人转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条胡同当中。
    “你确定就在这儿吗？”躲到了屋檐下，董大宝压低声音对王大虎问道。
    “大人，就在这儿。”王大虎点了点头说道：“马爌就住在这，咱们的人已经打探到了，他现在就在里面。”
    听了这话之后，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马爌，马芳的孙子之一，现在的官做的还不算大，在大同做了一个指挥使，统领一个卫，在大明当中算得上是地方高层军官，再往上的话就应该是总兵了。
    董大宝两人站在墙根处，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不时四下打量，显然是在判断有没有人跟着。
    等了一会儿之后，再没有人上来，两人这才朝着胡同深处走了进去。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座小院的门口，大门紧闭。
    王大虎站在一边望风，董大宝走上去轻轻地敲打起了门。
    啪啪啪的响声很快就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显然，里面的人也没有想到，这种天气，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上门。
    “来了。”有人答应了一声，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房的人裹着棉袄打开门，嵌开了一个缝，向外面瞧。
    看了一眼董大宝，门房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们是谁啊？什么事？”
    “我们来见马爌。”董大宝沉声说道：“我们是京城来的，马大帅托我们带信给马爌，快点让我们进去。”
    闻言，门房的脸色一变，他自然支持马家的人。
    把门打开，把两人让到了屋檐之下，门房这才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进去通报。”
    说完，他又在门外四下看了看，这才把门关上。
    随后，门房走到旁边敲敲门，从里面又走出来两人。
    门房交代了这两人两句之后，这才迈步朝着院子里走了进去。
    刚走出来的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董大宝两人。
    时间不长，院子里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一个壮汉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到门房，壮汉警惕地看了董大宝两人一眼，问道：“你们是从京城来的？”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是。”
    “我爷爷有什么事交代吗？”壮汉马爌再一次问道。
    “有，但是不能在这里说。”董大宝再一次说道。
    “那你们跟我来吧。”马爌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宅子走了进去。
    董大宝和王大虎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马爌一起往里走，很快就来到了大堂。
    走进去之后，马爌盯着董大宝两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要说谎，你们不可能是我爷爷的人。”
    显然，董大宝的谎话露馅了，人家爷孙之间有专门的人传递消息。这一点，董大宝也早就想到了。
    不过没什么关系，董大宝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份令牌，举在胸前说道：“我们的确不是马大帅派来的。”
    “北镇抚司的人，”马爌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谁？”
    “北镇抚司指挥使董大宝。”董大宝直接说道：“我这一次过来，是有事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董大宝？”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马爌眉头一挑，随后说道：“你不是东厂的人吗？怎么冒充起锦衣卫来了？”
    这是董大宝没有想到的，马爌居然知道自己。
    “你知道我？”董大宝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去过京城。”马爌点了点头说道：“你的事我当然听说过，东厂风头最劲、名头最响的人物。真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西北，而且还是以锦衣卫的名义。”
    “为了方便。”董大宝也没详细解释，点头说道：“我这一次到西北来，是奉了皇命办差。原本是不需要惊扰地方的，不过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我需要你帮忙。”
    马爌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面露迟疑。
    说起来，两人并没有直接的上下同属关系。你即便是来办差的，我也没有必要帮你。
    不过马爌也知道董大宝这个人的分量，何况他这一次还是奉了皇帝的圣旨来的。
    “为什么找我？”马爌沉声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该相信谁。”董大宝回答道：“在这个地方，我不知道谁还是忠于朝廷的。不过我知道，你爷爷忠于朝廷。”
    “诗书不能传家，但是忠义却能传代。”董大宝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我相信马大帅的孙子也必定是忠于朝廷的。”
    听董大宝说的这么严重，马爌的脸色也变了。
    “有人要造反吗？”马爌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子问道。
    能让董大宝如此严肃的事、说得这么严重，马爌也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事了。
    如果真的有人造反的话，那他肯定是要管一管的。
    董大宝听了这话之后，反而面露尴尬的神色。
    他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个没有。”
    见马爌一脸失望的样子，董大宝连忙说道：“不过也差不多了。”
    “那你说说吧。”马爌坐了下来，一脸不在意的说道。
    马爌心里面也是有一些想法的，他不想在西北这种苦寒的地方熬着，也想去京城找爷爷。
    可是不立功劳，想离开西北，很难。
    如果这一次真的有人造反闹出大东西的话，马爌的确愿意帮他董大宝把这件事摆平，那样的话，自己就能升官了。
    这么大的功劳，把自己调到京城应该不过分。
    可是这家伙说的这么严重，结果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这让马爌顿时就丧失了兴趣。
    如果是让自己给他跑腿、干什么小事，那就没兴趣了。
    董大宝看马爌的样子，也知道对方的期盼很高。如果自己说的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对方肯定不会帮忙。
    董大宝直接黑着脸说道：“这次的确是大事，有人勾结蒙古准备卖关。”
    闻言，马爌直接就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说道：“还有这种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你快点告诉我。”
    他现在一脸的惊喜，满满的期盼。
    董大宝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自己是不是把事情说得有些太大了？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自然不可能再收回来。
    董大宝说道：“我们暂时也不知道是谁。”
    “你们查到什么了？”马爌依旧一脸的激动，兴趣不减的追问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他现在是真的有兴趣了。
    这件事是大事，居然有人想要卖关给蒙古，这么大的事情简直就是天大的功劳！
    比起造反来，这个功劳也差不多了，甚至要更大。
    只是马爌想不明白，有谁这么脑残会干这样的事？
    你把大明卖给蒙古，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过无所谓了，既然有人这么干，那么自己阻止他，立下大功就是好的。
    最好能把蒙古人放过来，打了一仗，还能立一个大大的功劳。
    董大宝有些尴尬，卖关这件事其实是他编的，他也不敢确认。不过话都到这儿了，也不能收回来。
    董大宝说道：“我们查到了，有人在收购粮食、收购物资，还有人在收购铁；城里面有人把工匠招回去了，正在打造兵器。”
    “我们收到消息，这些人是在为鞑子准备物资。等到鞑子到了之后，他们就开关把鞑子放进来，到时候里外勾结。”
    “我们已经追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还没有确定幕后的黑手是谁。这件事我已经上奏了，请陛下派马大帅来西北主持这一次的事。”
    这句话，董大宝倒是没有撒谎，他的确把这封信写给皇帝了，让皇帝派马大帅过来。
    如果真的闹腾出什么事来，总要有个人做主。
    蒙古人真的来了的话，很可能要打仗。现在的情况是，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谁能相信、谁不能相信也不知道，真打起来的话可能会很麻烦。
    自己必须要一个人做主，真的和草原上打起来的话，大明这边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人自然是马大帅最合适了，这个理由也可以让马爌真心实意的做事。


第五七八章 说服马爌
    在董大宝看来，自己准备了这么多的说辞、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马爌肯定很轻易的就把这件事情答应下来了。
    可事实与董大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马爌听完了董大宝的话，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只手托着下巴，显得很是谨慎。
    显然，他对董大宝不信任。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说是奉了皇帝的圣旨，可能他都已经把人赶出去了。
    董大宝心里面有些无奈，这是怎么话说的？
    马爌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不相信董大宝。
    至于理由就更简单了，你们这帮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就不值得人们相信。大家就不是一个系统的，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坑得什么都不剩。
    “马将军还有什么迟疑的？”董大宝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的话，董大宝真的很难成事。一旦出了事情的话，很可能连自己和带来的人全都要埋在这。
    如果有了马爌的支持，那就不一样了。先不说马爌手上有实力，关键是人家在西北军方当中非常有地位，毕竟马大帅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马大帅的位置上也会帮忙。
    马爌盯着董大宝说道：“你说的事是真的吗？我不相信。”
    董大宝就很无语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凭什么不相信？
    我是什么身份？这种事上我能撒谎吗？
    嗯，好像撒谎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你听了之后居然要怀疑我撒不撒谎？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品。嗯，我的人品好像……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身为朝廷的臣子，遇到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想帮忙？
    虽然这件事是我编的，这些都不是重点。
    董大宝呼了一口气说道：“马将军，这件事很复杂，你有怀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请你跟我们一起去查这件事。只要能查到证据，我相信马将军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马爌看了一眼董大宝，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信。如果你栽赃陷害、蒙蔽我怎么办？”
    你是曹操吗？
    董大宝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多疑？人和人之间相处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我们都是朝廷臣子，我们都是为皇帝做事的。你这样，不好。
    叹了一口气，董大宝说道：“马将军，你说说，你怎么才能相信我？这是为陛下办差，我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
    “你要是在西北陷害将领，我就成了你的帮凶。”马爌没好气的说道：“我们马家在西北的威望就全都丢了。”
    “可是，马将军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让他们把这件事做成了，西北将会遭受多么大的苦难？”董大宝一脸悲愤的说道：“马大帅在西北也绝对不会想看到这一幕，到了那个时候，西北的百姓会遭受什么样的苦难？”
    马爌摸着下巴，沉声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不信。”
    你丫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董大宝都被马爌气笑了，说道：“如果我真的要陷害别人的话，难道马将军就不想跟我看看我是怎么陷害别人的？我陷害的是谁吗？难道你就不想在我身边盯着我，让我不陷害别人吗？”
    董大宝也没有办法了，直接把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马爌眯着眼睛看着董大宝，脸色很严肃。
    他心里面其实很平静，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激动。至于他前面那些话，更多的是在试探董大宝。对于董大宝这样的人，怎么样的提防都不过分。
    这么莫名其妙的找上门了，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无论事情真假，这都是大事。这样的情况下，马爌觉得自己怎么谨慎都不过分。
    不过现在看董大宝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撒谎。于是，马爌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跟你去看看。”
    闻言，董大宝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马将军，多谢！这次的事如果能成的话，我一定向朝廷为马将军请功。”
    马爌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马爌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肯定不能相信董大宝，回头就写一封信给爷爷，派专门的人送到京城去把消息打探清楚。
    如果董大宝真的写信给爷爷了，那这事就是真的；否则，这件事就是假的。
    自己在西北这边虽然够不上，但是爷爷在京城深得陛下的信任，肯定能帮自己把这件事挽回来。最起码也能让陛下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被骗了。
    回头要好好的想一想这个奏疏应该怎么写，比如自己一听这件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为了西北的百姓、为了朝廷，自己不顾名声、不顾安危。
    这年头光会打仗、不会吹的将军不是好将军，马爌心里面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不管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先吹出去。
    牛逼吹的好，吃亏就吃的少。
    董大宝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马将军心里面在打什么主意，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董大宝终于能松一口气了。至少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有人能应付。
    马爌问道：“咱们怎么做？”
    “我们盯着这批军械。”董大宝缓缓的说道：“他们在城里收了这么多的铁，然后又着急的招回匠户打造军械，这批军械的作用肯定很大。只要盯住这批军械，肯定能找到幕后的人。”
    闻言，马矿也点了点头。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件事还是有的做的。军械这种东西，地方的军队是可以铸造的，朝廷也允许，毕竟运送起来太麻烦了。简单的刀枪剑戟，民间都不禁，军队当中自然也不会禁止。
    只不过这些东西打造出来，如果留在军队里，那就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被人运出军队去，那就是私卖军械。这罪名可比贩卖食盐严重的多了，基本就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当然了，也分什么情况，如果是裁汰下来的东西卖给大明当地百姓，问题不大，毕竟猎户们也要从军中购买一些兵器。
    这种事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朝廷基本也不会追究，算是军队当中的默契，很多人都会从这一轮生意当中赚点钱。甚至有的当兵的把新发下来的装备卖了，自己使用的是老旧的装备，或者干脆就是找铁匠去另外打。
    有些制式的装备他们用不惯，这种事在锦衣卫当中都很常见。京城的锦衣卫主要是配绣春刀，可是西北这边就不一样了。
    西北这边的锦衣卫通常都是长枪大戟、强弓硬弩，穿重盔重甲。毕竟在这边有的时候锦衣卫也是需要上战场打仗的，抓的对方也都很彪悍，所以装备不能怂。
    可是这些事里，绝对不包括把兵器卖给蒙古人一事，把兵器卖给蒙古人绝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马爌眼睛一转，又来了心思，撑着下巴问道：“你们有什么线索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让将军在军中探查。”董大宝想了想之后说道。
    马爌想了想，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面色严肃的沉声说道：“那不如这个案子就交给我来主持吧。”
    董大宝也不是一般人，马爌这话一出来，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整个案子虽然很大，但是走私军械的案子肯定是最大的，这里面肯定牵扯到军中的一些事例。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大案，那么功劳自然也是最大的。马爌就是在抢功劳。
    不过董大宝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感觉，反而很惊喜。
    军队里的案子那么好查的吗？
    一般人的手根本伸不进去，自己到军营里面都得被人赶出来。反而是马爌的身份就方便很多了，人家是自家人，加上马家在西北的声望，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董大宝满脸带着敬佩的说道：“马将军既然有这样的心，那当然是没有问题。为国为民，马将军不愧是马大帅的后人！”
    马爌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份功劳还算值得。
    让自己打下手肯定不行，但是愿意给自己功劳，马爌就觉得这个买卖就值得干。
    回头就给爷爷写信，让爷爷拿个主意。要让皇帝知道自己在这次的事当中立了大功！
    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当官？
    这就叫朝中有人好当官。我立下的功劳，第一时间就能让皇帝知道。咱就不说夸大多少，正常说的话，那也是很重要的事。
    董大宝把最难办的差事推出去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西北这边的案子办成了，自己的功劳就小不了，没必要在这上面计较。
    两人各怀鬼胎，同时相视而笑，笑得那叫一个豪爽。
    马爌的脸上露出了西北特有的豪爽大笑，大声说道：“董大人到西北，我身为地主，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大冷天的，不如今天就在府上歇下，咱们彻夜畅饮？”


第五七九章 写信给京城
    看着马爌一脸正气凛然，董大宝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刚刚你怎么不是这个态度呢？现在突然就变了？
    显然，董大宝也明白马爌这是见到好处了才露出了这个态度。
    董大宝实在是没想到，原本以为西北的军汉都是那种十分豪爽的人物，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马爌长得十分豪爽，可是性格却恰恰相反。你看看你这样的表现，对得起那满脸大胡子和你粗犷的身形吗？
    一点儿都对不起。
    不过董大宝还是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客气了，客气了。”马爌一脸大气的说道：“咱们谁跟谁，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咱们同在朝廷为官、为陛下尽忠，那就是亲切的兄弟。”
    董大宝心里面直接翻了一个个。
    你确定你是马大帅的孙子？
    马大帅可没有你这套啊！
    马爌可不管董大宝怎么想。他对这次的事情判断很简单，你要是能给我足够的好处，那咱们就有的谈；我要是捞不到足够的好处，那咱们就没得谈了。
    王大虎看着两人笑呵呵的一起往里面走，显然是准备去喝酒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就是大人们吗？
    果然，不愧是大人。
    西北的天气也冷，半夜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起了大雪。不过屋子里的气氛非常好，炭火烧得很热。
    马爌和董大宝两人把身上的皮大衣都脱掉了，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但是也不觉得冷。
    桌子上的炭火炉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里面炖着羊肉。
    西北的羊肉要比中原的羊肉好很多，吃起来也没有那么腥膳。锅里面加上盐，直接煮就很好吃。
    旁边摆放着两个空了的酒坛子，显然喝酒的气氛十分热烈，两人都红着脸，已经喝了不少。
    “差不多了。”董大宝迷迷糊糊的说道：“马将军，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明天还要办正事。”
    “董大人千万不要客气，你到西北来，那我一定要好好招待。”马爌一脸大气的说道。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董大宝连忙摆手说道：“这次的事情成了之后，咱们好好的喝一顿。一定一醉方休，到时候我请客。”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马爌也连连点头，同时大声说道：“我送大人去休息。”
    说着，他站起身子，只不过一个摇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似乎是喝多了。
    董大宝也站起了身子，面容严肃的说道：“马将军不必如此，我自己能回去。王大虎！”
    王大虎直接就从外屋走了进来，一把搀扶着董大宝说道：“大人。”
    “那我就不送大人了。”马爌也笑着说道，同时在外面招呼了一个人让他带路，把董大宝送到房间里去。
    看着董大宝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马爌脸色顿时就淡漠了下来。
    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老管家，马爌说道：“打一盆冷水来。”
    “这……冷水？”管家顿时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连忙问道：“这叫冷水做什么？”
    “我要洗把脸。”马爌点了点头说道：“等一下我写信，然后你联系安排人，明天一早天亮，城门开了之后马上派人送往京城。到了京城，一定要亲手交到我爷爷的手里。”
    管家看着马爌发红的眼睛和严肃的神情，连忙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公子你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说完，管家连忙向外面走了出去，很快就端了一盆冷水走了回来。
    马爌整个人坐在书桌的后面直点头。
    显然酒喝的多了，他有一些犯困。
    见到冷水端了进来，马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走了过去，将手伸进水盆里，瞬间就打了一个哆嗦。
    撩起一把水拍打在脸上，整个人仿佛都精神了不少。
    看了一眼老管家，马爌说道：“水盆就放在这里吧，你给我研墨。”
    “是，公子。”老管家答应了一声，连忙走到了书桌的旁边。
    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太慢，快速地研起了磨。他也生怕自己家的公子写不完这封信就在旁边睡着了。
    这封信写起来，真的费了很大的力气。在整个写的过程当中，马爌连着洗了四次脸，才把这一封信写完。
    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马爌这才把信交给了管家，说道：“一定要派心腹人去。”
    “公子放心，我让我儿子去。”老管家面容严肃的点头。
    “很好。”马爌说完，一头就栽倒在了床上，呼噜噜的睡了过去。
    董大宝回到房间以后，伸手搓了一把脸。
    手上攥着的是刚从地上抓起来的雪，这么一搓，瞬间就让他精神了不少。
    转过头看着王大虎，董大宝吩咐道：“明天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起来，起来之后肯定和马将军在一起。马将军肯定会紧紧地盯着我，所以外面的事情你要给我传消息。”
    “天亮之后，你马上就找到咱们的人，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同时让他们好好的配合，不要出什么岔子。”
    “一定要紧紧地盯着京城那边，有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大人，我明白。”王大虎连连点头说道。
    见王大虎明白了，董大宝这才放心地躺了下来，很快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昨天夜里还是北风大雪，但是今天早上风已经停了，雪也停了。太阳很亮，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有些晃眼睛。
    推开房门，董大宝适应了半天才回过神。
    看了一眼站在门外面的马爌，董大宝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说道：“怎么敢劳烦马将军到这里来等我？”
    董大宝心里面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行。看看马爌，昨天喝得比自己还要多，但是今天早上起来要比自己有精神的多。
    董大宝心里顿时就提了起来，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自己要收起轻视的心，不然很容易在他的手上吃亏。
    马爌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说道：“董大人到我家里来，是我的荣幸，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第五八零章 卧底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彼此都很明白，他们都不相信对方。
    董大宝怀疑，马爌更怀疑，两人合作的基础并不牢固。
    “我准备好了早饭，而且还准备好了醒酒的汤饭。董大人，这边请。”马爌笑着说道。
    “给马将军添麻烦了。”董大宝笑道。
    两人哈哈大笑，十分亲热的携手朝着饭厅走了过去。
    如果光看他们的表现，还以为他们是多么亲切的兄弟。
    吃过早饭之后，董大宝说道：“马将军，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毕竟事情还很多，都需要我。”
    马爌一脸愤慨的说道：“董大人，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办。你到了西北，我怎么还能让你住在外面呢？从今天开始，就住在我家里，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办，不然要他们做什么？”
    “有什么事也可以让我去办。你到了西北，还让你住在外面，传出去的话还让我在西北怎么做人？董大人，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董大宝看着笑眯眯的马爌，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目光很冷。
    显然，马爌心里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留下来了。
    董大宝心里早有准备，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马将军了。”
    董大宝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走了，马爌肯定不放心，说不定还会派人跟着自己，双方也会引发一些其他的误会。
    这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现在竭尽全力，就是要把这件事办成。
    董大宝笑着说道：“那么咱们就开始做事吧，主要的事是调查这批军械，这方面还是要马将军来做主。”
    “好说。”马爌十分豪爽的说道：“不知董大人能告诉我一些什么？”
    董大宝见他十分豪爽，心里面却十分不屑。
    这好爽是装出来的，摆明了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董大宝也没有隐瞒，不过他能查的东西并不多。想了想之后，董大宝就把自己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他说道：“我们想探查这批军械的下落，想从那些工匠下手，还想收买一些军官。”
    “只不过我的人去做这些事不方便，不知道马将军手下有没有合适的人手？”
    听到董大宝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了，马爌反而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事情看起来很严重，关键是这件事自己也没什么合适的人。
    虽然自己手下有一个卫，但是大家彼此之间互不相同熟，自己想在人家的手里面安插人手不太方便。何况对方在做这样的事，肯定早有提防。
    不过马家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一定的人脉的，于是马爌说道：“我想找人试试。”
    “马将军想找谁？”董大宝连忙问道。
    “打听一下这些匠户都是哪一军的人，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马爌在一边说道：“到时候可以找熟人探听一下风声。“
    董大宝面容严肃，缓缓地沉思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找的这个人一定要可靠，稍稍不可靠的话都成不了事。一旦消息走漏的话，那就麻烦了。“
    迟疑了片刻之后，董大宝抬起头问道：“马将军有没有把握？事关重大，如果走漏了消息的话，我们都有危险。”
    马爌目光幽幽的说道：“那就从他们的家人下手。”
    董大宝没想到马爌这么狠，不过事关重大，狠一点也正常。他直接说道：“那好，就请马将军想办法。”
    “我可以想办法可以找人，但是事情还要董大人来做。”马爌笑着说道：“毕竟我手下都是打仗的糙汉，这样精细的活做不来。不是我不愿意做，如果弄坏了事就糟了。”
    董大宝瞬间就明白马爌是什么意思了，就是人选他可以选定，但是下黑手这样的活还是要自己来干。
    说白了，他不想损了自身的名声。马家在西北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如果事情传出去的话，对他们家可是非常不利的。抓了人家的家属威胁人家，这可不是他们马家应该做的事。
    反观自己，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给人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底线，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董大宝心里面还是有些憋屈，马爌这摆明了就是准备和自己唱红脸和白脸。
    好人他去做，坏事自己干。真出了事情的话，责任也全是自己的。
    没有想太久，董大宝就笑着点头答应道：“那好，这些事就交给我们来做。”
    现在东大宝有求于马爌，实在是没有心思在这上面和他纠结。
    如果再耽误时间，事情出了转变的话就麻烦了。
    董大宝明知道这次自己要吃个亏，也要把这个亏硬吃下。
    “董大人爽快。”马爌在一边笑着说道。
    说完，马爌就对着外面招了招手。
    一会，一个老管家就从外面走了下来。
    马爌直接当着董大宝的面吩咐道：“让咱们的人去扫听扫听，看看城里面那些工匠都是哪一卫的。”
    “不要让咱们的人在那出面，让手下的工匠去。要找可靠的人，就说年前缺钱，能不能带着他一起干？”
    管家迟疑了片刻说道：“公子，如果可能的话，要不要派咱们的人混进去？”
    马爌手下也是有一些匠人存在的。
    闻言，一边的董大宝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能派工匠混进去的话，那么自己就有了内应。
    “人手怕是不好找。”马爌眯着眼睛说道：“生脸不行，咱们手下的熟脸能办好这件事吗？”
    这话看起来是在问管家，其实是在告诉董大宝。
    你不要想让你的手下混进去，在这个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接受生人，每一个生人都会被他们提防。如果你派人进去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
    董大宝当然明白，也没打算自己派人，而是想让马爌派人。
    不过这事还要马爌来做决定，董大宝只能沉着脸在一边听着。
    毕竟他不了解当地的情况，乱安排太容易出事了。


第五八一章 马芳积极备战
    迟疑了片刻，马爌直接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不要做了，实在是太容易打草惊蛇。我们现在要以谨慎为主。”
    “是，公子。我明白了，马上去安排。”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董大宝看了一眼马爌，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位少将军果然有一些东西，不贪功、不冒进，谨慎，而且很精明。这样的人很有前途，看来可以交好一番了。
    虽然现在两人互相不信任，但是董大宝相信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两人必然能建立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建立在两人共同拿到好处的基础上。
    “董大人，我这么安排没什么问题吧？”马爌笑着问道：“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董大人一定要说出来。”
    董大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很妥当。”
    在这个时候开口问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都已经安排完了，这就是客套话而已。董大宝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茬。
    “那我们等消息就行了。”马爌笑着说道。
    “是啊。”董大宝也笑着点头。
    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马爌这边能不能打探到消息，董大宝不知道。但是手下那边也要继续，自己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马爌的身上。
    两人各怀鬼胎，互相对视了一眼。
    马爌也知道董大宝肯定还有别的手段，不过他不担心，只要盯住了董大宝，问题就不大。真把自己逼急了，直接弄死他。
    西北阳光明媚，京城却下起了雪。
    在这之前的几天，京城的天气还不错。可是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京城的天气反而变得坏了起来。
    朝廷已经停朝了，大家都在准备过年。
    在正月十五之前，朝廷要放假，很多衙门甚至都不开衙门。
    朱翊钧也开始了这一年的年假，正式准备进入休息状态。
    很多事情都已经安排下去了，要做也要到明年了。
    站在栏杆上，朱翊钧身上披着大氅，面无表情的目光远眺。
    外面的雪很大，朱翊钧的心情却是平静的。
    “陛下，西北的董大宝送消息回来了。”陈矩手里面捧着一封密信，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还有一封信是给马大帅的，不过要请陛下先过目。”
    朱翊钧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让自己先看看。如果自己觉得合适，就给马芳送去；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不送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显然西北的事牵扯到了马芳。
    伸手将信拿了过来，快速扫了一眼之后，朱翊钧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西北的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如果董大宝没有夸大其词的话，显然现在的西北就已经有人在干这种生意了。
    这情况倒也不那么让人意外，毕竟西北那么多商人要活着，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上食盐的买卖。
    这些人生存难度比较大，他们也想要发家致富，那就只能从这方面下手了。
    只不过之前晋商的资本没有转过去，他们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
    现在晋商在扬州一退再退，的确开始把资本往草原上转了。有了晋商的人力和物力，那这个买卖就肯定大了去了。
    何况人家也可以两条腿走路，草原上的贸易也可以一样做。
    做食盐赚钱，难道草原贸易就不赚钱吗？
    只不过朱翊钧原本以为现在这些商人的道德水平应该还是多少有一些的，不至于滑落到明末那个水平。
    可从这封信上来看，自己太天真了。这些资本从来都是带着血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底线。
    叹了一口气，朱翊钧又把给马芳的那封信拿了过来。
    扫了一眼之后，朱翊钧大概就明白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了。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在向马芳请求，让马芳给孙子马爌写信，让马爌帮忙。可朱翊钧还是看出了一点别的味道出来。
    如果董大宝真的想让马家帮忙，写信给自己这个皇帝就足够了。
    但他却写了一封信给马芳，还是以私下的名义，摆明了这就是一种试探。
    朱翊钧略微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封信不要给马芳了。”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你让马芳来一趟。”朱翊钧想了想，补充道：“天气这么冷，让人准备一盆锅子。朕要和马芳一起吃饭。”
    “是，陛下。”陈矩再一次答应道。
    董大宝看起来是在试探马芳，但这根本就算不上试探。你给人家一封信，如果人家真的做了的话，就打草惊蛇了。
    这显然是在逼迫马芳拿出实际行动来。说白了就是告诉马芳，我怀疑你，你需要自证清白。
    怎么自助清白？
    就是帮我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这样的方式可以让马家人更努力一些。
    可是朱翊钧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方式，董大宝也明白，所以他来了这样一封信，是在告诉皇帝，没有底线的事我也可以做。
    马芳的经历比较特殊。马芳年轻的时候被人抓到草原上，后来自己跑回来。这是朱翊钧愿意相信他不会私通草原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身处高位。
    那些身处高位的人更值得怀疑，无论是张四维的张家，还是王崇古的王家，都未见得靠得住。这些人都是传统的家族，未必就和草原上没有什么勾搭。
    还有西北的那些世袭将领，说不定就和草原有什么勾结。
    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大宝怀疑是对的。只不过董大宝的心里面也明白，马芳不可能那么做。董大宝只是需要马芳在西北的帮忙而已。
    马芳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皇宫里。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京城的气氛也比较紧张。
    朝廷准备打仗了，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皇帝可以悠闲，但是他们身为臣子的不能悠闲。
    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是内阁，都非常忙。这两天大家都在研究和草原打仗之事。
    马芳是西北战事的主持者，自然什么东西都要去亲自去监督、亲自去做。
    制定行军路线、安排后勤，同时查看粮食兵器。这些事忙起来那叫没个头。
    现在皇宫里又突然来了消息，说陛下要见自己，马芳自然不敢怠慢。
    辽东那边也在备战，双方似乎有些较劲的意思。
    这一次东西两线同时开战，谁打的好、谁打的不好肯定就会成为朝野上下热议的一件事。
    东线戚继光，西线马芳，还真有一些二虎相争的意味在里面。
    朱翊钧见到马芳的时候，发现这位老帅虽然精神奕奕，但是能明显看出来疲惫。
    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去盯着。”
    马芳刚想行礼，可是见到皇帝根本就没有接受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躬身说道：“陛下，臣也是想做到尽善尽美而已。臣的身子没有事，陛下不必担心。”
    朱翊钧看了一眼马芳，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在朱翊钧看来，这一场仗只是一场仗，没有必要如此慎重。
    能打赢最好，打平也可以接受，小输也没问题。只要不大溃败，那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看看现在的马芳，他已经把这次打仗当成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战了。
    朱翊钧很无奈，看马芳的黑眼圈就知道了，为了这一仗他耗费了太多的心力。等到这一仗打完，估计马芳的身子也该垮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多少有些后悔。不过看着马芳坚定的目光，朱翊钧就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自己现在停下来的话，估计马芳身子现在就毁了。
    一辈子的心愿和希望不能断。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身边的陈矩说道：“让太医院那边精心点，好好照顾马爱卿。”
    “是，陛下。”陈矩躬身答应道。
    “上菜吧。”朱翊钧直接走到了马芳的身边，伸手拉着他说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雪，朕正好和爱卿吃点东西、喝一杯。”
    朱翊钧准备吃一个大砂锅，锅里面炖着的是羊肉，还有其他的一些菜。
    虽然比起后世的火锅来说，要简单的多，但是胜在羊肉好，所以味道很不错。
    朱翊钧还特意准备了两个西北的大饼，发面的白饼，有点类似于烤囊，正好用来掰碎了泡羊肉汤。
    这是马芳非常喜欢的一个东西，朱翊钧还是差一些。
    见到桌子上的东西，马芳的肚子就咕咕叫了，显然这是没好好吃饭的结果。
    朱翊钧也不说什么，直接招呼他坐下，说道：“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什么事，都等吃完饭再说。”
    闻言，马芳也不客气，他也不是第一次跟皇帝一起吃饭了。
    马芳把桌上的饼子掰碎了，然后浇上一碗肉汤，夹出一块大骨头，就吃得起来。
    朱翊钧看着吃得这么香的马芳，心情也好了不少。看着老帅能吃，皇帝的心情自然高兴些。
    朱翊钧没有再犹豫，自己也掰着饼子泡上了羊汤，然后拿起一根肋排吃了起来。


第五八二章 朕要收拾西北
    屋子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只有君臣二人唏哩呼噜吃东西的声音。
    这是一顿真正的吃饭，而不是讲究礼仪的吃饭。
    吃饱喝足了之后，朱翊钧抬起头满意的擦了擦嘴。
    接过早就准备好的温热茶水，喝了一大杯，朱翊钧这才心满意足地摆了摆手，示意人把东西撤下去。
    抬头看了一眼马芳，他也吃得差不多了，桌子旁边堆了一堆骨头。看来没少吃肉，大饼也都吃了，锅里的汤也喝得差不多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老将军的饭量还真不错。”
    闻言，马芳笑了笑说道：“臣身体好的很。”
    实际上，马芳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清楚。
    这些老臣的身体，在朱翊钧这里都有健康档案。如果不是因为朱翊钧用系统用药帮他撑着，恐怕人都没了。
    可是朱翊钧也发现了，系统的能力虽然是无限的，但是有些东西代价实在是太高了。当身体到了一定程度，想要继续延寿，花费呈几何倍数式的增长。
    倒不是朱翊钧舍不得给他们画，而是没那么多声望值给他们花。
    想到这里，朱翊钧也只能是无奈的叹气。
    这些老将最终有一天都是要凋零了。他们年轻时候作战留下了太多的暗伤，身体实在是不怎么好。
    让人把东西撤下去之后，茶水也端了上来。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就好。”
    马芳之所以表现得健康、表现能吃，朱翊钧心里面也明白他是做给自己看的。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件事实在是太有名了。现在这些老将都想表现自个儿身体好，不想错失了这次机会。
    朱翊钧虽然心里面明白，但是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只能让陈矩煮了一些山楂水送了上来，给老将军消消食，别晚上回去了胀肚。
    马芳喝了一口山楂水之后，脸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玩意，他当然知道是干什么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神情略微动容。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忽然变得有些感性了起来。
    看着年轻皇帝年轻的笑颜，马芳突然笑了，心里面的伤感也消失不见了。
    大明有这样的皇帝、有忠臣勇将，何愁不兴旺？
    马芳突然恢复了，朱翊钧虽然不明白，但很欣慰。
    “既然爱卿身体还好，那这次西北的仗就要好好打、打得漂亮。”朱翊钧笑着说道：“真希望这一次爱卿能在西北好好打，为大明打出五十年的和平来。只要西北五十年没有事，朕就能做很多事。”
    闻言，马芳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将军，他知道皇帝做的事，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在山东。
    他们这些老将深有体会，最深切的体会就是朝廷有钱了，皇帝也有钱了。
    无论是给军队的军械还是士兵的伙食，那都好得多。现在甚至能够支撑东西两线开战。
    普通百姓日子也好了，大明中兴有望。
    即便是在这之前，很多人都对皇帝有所非议，但改变是实实在在的。对于这些老将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
    马芳站起身子，面容严肃的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
    马芳是真的把这一仗当做自己一生的最后一战来打。
    即便是打赢了，马芳也知道自己以后上战场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年纪到这里了，出于安全角度考虑，皇帝也不会让自己上战场了。
    这次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不能辜负皇帝。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朕相信老将军，这次西北之战，老将军可以好好打，朕尽力支持。”
    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想好了，多给马芳一些支持。无论是出于哪个方面考虑，西北这一战都可以好好打。
    无非就是银钱花费多一些，自己多还两年罢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西北的战事，朱翊钧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董大宝的信上。
    朱翊钧对陈矩说道：“把信给老将军看一看。”
    闻言，马芳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这才是今天皇帝叫他进宫的正事。
    马芳神情肃穆的从陈矩的手里接过信，快速看了起来。
    看了一遍之后，马芳的表情就变了，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一群败类！”
    马芳这些年一直在西北打仗，见过了太多战死沙场的人，自己也是付出了辛劳，一辈子都把精力交在西北上了。
    西北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马芳再清楚不过。天寒地冻、物资稀薄，本就苦哈哈的过日子。
    可是这些败类为了自个儿发财，居然还做出勾结蒙古人的事来！
    老百姓日子过得苦，还要不时的被劫掠。
    多少好儿郎为了保家、为了大明，战死在了沙场上？
    马革裹尸都算是比较好的下场，有多少英年才俊连尸首都存不到，不能魂归故里？
    可是偏偏就有这些人在背后做卖关这样的事！
    很多在大明戍边的将士死的时候年纪还不大大，甚至没有享受过人生，还没有娶妻生子，就那么战死在沙场上了。
    马芳曾经亲自送走过太多的人了，那些年轻人临死的时候，带着笑对他说，没给大帅丢人。
    马芳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心疼不已。可是为了大明、为了西北的百姓，没有办法。
    可就是这样，还有人在背后做勾结蒙古人的勾当！
    这些败类辜负了那些战死沙场的人！
    辜负了那些在西北每一个人爬冰卧雪、坚守边关的将士！
    马芳握紧了拳头，缓缓的说道：“陛下，臣要去西北。”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陛下！”马芳语气急切，他现在心里面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充满了愤怒。
    他要去把那些人碎尸万段！
    朱翊钧说道：“将军不要误会，朕没有其他的意思。西北一战事关重大，老将军只要把精力集中在打仗上就行了，保证这一仗能打得赢。”
    “其他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去做。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不可能让他们毁了大明的根基。”
    “老将军只要写一封信给马爌就可以，告诉他这一次朝廷的意思，让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这种事，朱翊钧也是没有办法。哪怕是自己的秘旨，到了地方上都有可能被打折扣，马爌怎么执行都不好说。
    反而是马芳的一封信，到了马爌那里肯定比自己好使。
    闻言，马芳也逐渐冷静了下来。迟疑了片刻，马芳说道：“陛下，他们能做好吗？”
    听到这话，朱翊钧笑着说道：“将军，你要相信朕的眼光。这一次朕派到西北的人十分得力。”
    “那臣就放心了。”马芳点了点头。
    实际上，臣子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但是马芳这样的人说就无所谓了。
    朱翊钧也不是那种太在意的人，君臣之间相处久了，自然都有一些了解。
    朱翊钧笑着说道：“将军放心，此次将军去西北之前，朕必定还将军一个朗朗乾坤。”
    “朕一定要他们把西北收拾好，绝对不会让将军在打仗之时还有后顾之忧。”
    “多谢陛下！”马芳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说道：“将军回去准备吧。这次去西北，朕让兵工厂的人跟着你们一起去，他们知道那些东西都该怎么用。”
    “另外，兵工厂那边应该还有点存货，朕都给将军带上。”
    “谢陛下！”马芳连忙躬身答应道。
    别人不知道，马芳心里面可是一清二楚，兵工厂的那些大师傅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开发出来的兵器真的威力十足。
    一般人不会用那些兵器，自己有这些大师傅陪着就方便很多。
    至于说兵工厂库房里的那些存货，就更让马芳激动了，要知道，那些东西皇帝可是一直压着，他们都没有装备过。
    倒不是舍不得给他们装备，而是为了有突发事件的时候使用的。
    马芳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把这些储备拿出来，看来皇帝是真的看重这一场战斗。
    这让马芳心里面更有信心了，有皇帝的支持，自己这次一定能打赢！
    对于自己军队的战斗力，马芳很有信心。
    “那就去吧。”朱翊钧笑着说道：“对了，宫里面新进了一些药，是张天师新制出来的。朕让人给将军送一些过去。”
    张天师出品的药，那可真的是好东西，在京城里绝对说得上是一药难求。没有皇帝的赏赐，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即便是马芳想求，也是不可能的。
    这次马芳心里面是真的感动，躬身说道：“谢陛下！”
    他没有推辞原因也很简单，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事。这次自己去西北、真的需要这些药保驾。
    如果在关键时候，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那就糟了。历史上这样的事很多，为了保证这一次能打赢，马芳绝对不能让自己出事。
    “去吧。”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等到将军大军开拔那天，朕亲自去为将军践行。”
    “多谢陛下！”马芳答应了一声，转身脚步坚定、气宇轩昂的向外面走了出去。


第五八三章 家有不肖子弟
    马芳离开之后，朱翊钧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西北的方向，喃喃道：“不要让我失望啊！”
    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清楚，如果西北的事解决得不好的话，西北这一战很难。
    千万不能高估那些人的人品，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希望这一次董大宝不要让自己失望！
    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过年，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远在西北这边，却不是这个样子。大家也虽然在忙着过年，但是气氛却远不如京城。加上大风大雪，百姓的生活过得很苦。
    如果不是因为这两年土地改革、高产作物推广，粮食充足，这恐怕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天，也是一个难过的年。
    此时，马爌的家里。
    董大宝正吃着锅子、喝着酒。
    在他的对面，马爌也是脸色红润，一脸兴奋的说着什么。
    这两天，两人在马爌的家里基本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马爌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热烈热情，可董大宝却知道这两天马爌一直都在盯着自己，即便偶尔又不在的时候也会派人盯着自己。
    自己外面的手下也传了消息，近来这两天，马爌动作很多。
    马家在西北经营了多年，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眼线和人手。董大宝的手下发现他身边似乎多了一些人手。
    对于这种盯防，董大宝也没说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和马爌有什么冲突，两人携手并进才是最好的选择。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自己在马爌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如此做。
    正在这个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严肃的来到马爌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公子，有消息了。”
    闻言，马爌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说说看，究竟是谁？”
    董大宝也面色严肃的放下了酒杯，等着管家回答。
    “咱们的人已经探查到了，这一次做这件事的是马万峰。”
    管家面容有些难看的说道：“那些被召回的工匠都是马万峰的手下。我没有让他们到马万峰内部去查，怕他们打草惊蛇。”
    “你做的很好，”马爌点了点头说道：“先下去吧。”
    “是，公子。”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董大宝坐在原地看着马爌，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马爌的情绪有些不对。看来这个马万锋的身份似乎不一般。
    沉默了良久之后，马爌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没有想到。”
    “马将军此言何意？”董大宝微笑着问道。
    马爌缓缓的问道：“难道董大人没有从这个名字里听出些什么来吗？”
    董大宝当然不傻，能干他这一行的人自然足够敏锐。他在这一行能做到最上层，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有的。
    在听到马万锋这个名字的时候，董大宝心里面就是一动。同时他也明白了另一件事，恐怕马爌已经早就知道了。
    刚刚管家进来汇报，无非就是在演一场戏给自己看，告诉自己他马爌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也没有私心。
    董大宝心里面能明白，毕竟这也是马爌撇清自身的手段。
    如果马爌私底下把这个名字拿去了，然后他来告诉自己，这个人和他没有牵扯还好；如果一旦和他有关系的话，就有包庇的嫌疑。
    “有吗？”董大宝一边装傻一边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吗？”
    马爌笑着说道：“大人，这个时候就不用装这个傻了。我们马家出了这样的人，是我们家的事。”
    “这一次事情结束了之后，我一定会向朝廷请罪。”
    “此话怎讲？”董大宝皱着眉头连忙问道：“据我所知，马家似乎没有一个叫马万锋的人。”
    马爌深深地看了一眼董大宝，没有说话。
    事实上，董大宝能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说明他在这之前曾经调查过马家。不过这个时候人家没隐瞒，就已经是足够的信任了。
    马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人是马家的族人。”
    想了想之后，马爌又补充道：“或者说是远房的族人，是前些年过来投奔的，关系已经很远了。”
    “不过我父亲看到大家都姓马，他也是军中有能力的人，也就栽培了一下他。毕竟军中有能力的人不多。”
    闻言，董大宝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的，提携后辈也是一种良好的品德，马大帅这么做我一点都不意外。不要说这个人姓马，他就是不姓马，马大帅也会这么做。”
    马爌抬起头面露感激之色的看了一眼董大宝。
    这个结论对于自己、对于爷爷都非常重要。
    “多谢！”马爌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马将军不必客气。这是事实嘛。”董大宝笑着宽慰道：“大丈夫家有不肖子弟也是正常的事，何况这个人和马家还没什么关系。马将军也没有向我隐瞒，足见马将军对朝廷的忠诚之心。”
    “董大人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马爌叹了一口气，颇为真诚的说道：“不过这件事还是要好好的查一下。我想去见一见马万峰。”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就变了。
    他前面的话是真心的，马爌想要撇清自己也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不过这个时候去见马万峰，董大宝觉得不太好。
    “这不太好吧？“董大宝态度坚定的说道：“风险大了一些。”
    在董大宝看来，马爌似乎还对这个马万锋抱有侥幸的心理。可是从现在情况来看，这个人应该不是清白的。
    如果一旦出了意外的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大人放心，我明白。”马爌摆了摆手，一脸镇定的说道：“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你可以放心，无论他做没做，我都不会放下提防的心。”
    “不要说他马万峰区区一个远房族人，即便是我的亲兄弟做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原谅他、我爷爷也不会原谅他。我只是觉得，我去见他不会打草惊蛇。”


第五八四章 抓捕
    虽然马爌这么说，但董大宝还是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面实在是有些迟疑，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这件事太重要了，要是出了差错就完了。
    如果说这个马万峰在这个调查过程当中死了，那这个线索很可能就断了。这绝对不是董大宝想要的结果，到那时候就没法收场了。
    马芳眯着眼睛说道：“大人，我明白你的顾虑。我带着你一起去，咱们先去马万峰的家里把他的家人控制起来。毕竟以我的身份，去他家也不算什么太过分的事，随便找一个理由就可以去了。”
    “到了马万峰家里之后，把他抓住，然后我们再询问。相信他很快会坦白交代。”
    董大宝心里面开始了沉思。
    这其实是个好办法，可是问题在于一旦马万锋死活不说，那就很可能会把这个线索断掉了。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是也不代表没有。
    “如果他不配合怎么办？”董大宝问道。
    “我相信他不会。”马爌咬着牙说道：“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如果他不认罪的话，难道他不想要他的家人了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我们就从他领的千户开始查。事情到了这一步，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索性就大张旗鼓的把事情闹大。”马爌沉着脸说道。
    董大宝想了想，咬着牙点了点头。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暗中调查做到这个份上，的确可以掀起盖子来了。
    盖子不掀开或许很危险，可是盖子掀开了反而安全。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做这样的事了，甚至也不敢对付自己。
    他们恨不得把尾巴藏起来，毕竟这个西北还是大明的西北，不是蒙古人的西北。
    “那就按你说的办。”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
    闻言，马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想撇清马万峰和自己家的关系。
    自己亲自去抓马万峰，把事闹大才好办。在这件事没有闹出什么太坏的结果之前，趁早解决掉。
    一旦事情闹出了坏的结果，就很可能把自己家牵连进去。
    何况马爌心里面笃定了马万峰会说实话，他不相信一个人会为了扛罪而冒着抄家灭门的风险。
    干这事的人可没有那么坚韧不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马爌认了。
    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家已经脱不开关系了，想躲也躲不掉。
    外面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屋里的两人也下定了决心。
    马爌拿起酒壶给董大宝倒了一杯酒，又端起酒杯一脸严肃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并不太相信大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希望大人不要介意。这次的事情过了以后，我向董大人赔罪。”
    “马将军客气了！”董大宝连忙说道：“都是为朝廷做事、为朝廷尽忠。马将军心有疑惑，我能理解。”
    “大人宽宏大量，我先干为敬！”马爌点了点头，抬手就喝干了杯中的酒。
    “事不宜迟，明天咱们就去。”放下手中的酒杯，马爌面容严肃的说道：“今天晚上就请大人睡在我的外屋，从现在开始我谁都不见。”
    “这就没必要了吧，”董大宝大笑着说道：“我还是相信马将军的。”
    “如果我不相信马将军，就不会来找马将军了。何况如果马将军有问题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
    这就是很客气的客气话了，实际上马爌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洗脱嫌疑。
    再说了，让董大宝住在外屋有什么用？
    管家还在外面。
    如果这些事还需要马爌出面的话，就没意义了。
    “不，还请大人成全。”马爌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说道。
    “你这是何苦？”董大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既然马将军坚持，那就这样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两人早早的就起来了。
    一起吃过早饭之后，董大宝迈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看着屋外的积雪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一切都是马爌安排的，那么马万峰就是他推出来的替罪羊。
    所有的事都要看今天最终见面的结果。
    如果马万锋死扛，马爌的嫌疑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董大宝叹了一口气，希望不要这样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代表自己判断错了。
    西北马家，想到马大帅，董大宝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自己所猜想的那种坏结果，他该怎么和皇帝交代？
    马爌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董大人，咱们出发吧。”
    “现在去吗？”董大宝有些迟疑的说道。
    马爌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大冷的天，马万峰不会早早的赶去兵营。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在休息。”
    “如果他现在去了，那……”马爌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没有再继续。
    董大宝瞬间就明白了，如果他现在去了，就代表他有别的事要忙，而且这件事还十分重要。
    沉默了片刻之后，董大宝说道：“那就听你的。”
    马万峰家对面的一座宅院当中。
    王大虎面无表情的透着窗户向对面的院子当中看了过去。
    看了一眼手下，王大虎问道：“还没出门吧？”
    “没有。”身后的手下说道：“不过大人那边刚送了消息过来，大人和马将军已经从家里面出来，朝着这边赶过来了。”
    王大虎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董大宝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马爌，马万锋早就已经被他们看起来了。
    马家在查，东厂的人手也没有闲着。
    那天从马家离开之后，外面的王大虎就一直在探查，不但自己在探查，也在盯着马家的人。
    在这方面，马家的人，虽然是土生土长，可是比起王大虎的人手来还是要差一些。
    马家那边查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王大虎就知道了，于是他就找到了这座山院，直接就住了进来。
    回头看了一眼手下，王大虎又问道：“这家人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吧？”
    手下冷哼了一声说道：“大人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他们还是知趣的。”


第五八五章 借人
    王大虎看了一眼手下，点了点头说道：“行了，不要再说这些了，他们只要没有找麻烦就可以了。现在大人过来了，你们盯紧点，不要出差错。”
    手下人点了点头说道：“是，大人。”
    王大虎也很紧张，毕竟事情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会变得很关键，稍有差错都会导致任务失败。
    这次的任务有多重要，王大虎比手下的人要清楚。
    对于王大虎来说，这次的任务就是希望、是向前一步的希望。对于他这些手下来说，也是向前一步的希望。绝对要把握住，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很快，一个身影就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已经到街口了，很快就会过来了。”
    王大虎点了点头说道：“隐蔽好。”
    不远处，董大宝和马爌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两人并没有带很多的人，只带了三个随从，其中还有一个是马爌的管家。
    马爌有些疑惑的问道：“董大人，你真的不带一些人手吗？”
    “不用，不用。”董大宝十分真诚的笑着说道：“有马将军在，用不着其他人。”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异常，似乎真的很相信马爌、真的放心把所有的事都交给马爌一样。
    马爌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了。”
    “这是哪的话？”董大宝大方的说道。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门口，马爌也没有犹豫，直接就让管家上去敲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门房一看到马爌的管家，连忙露出了献媚的笑容说道：“马管家，您怎么过来了？”
    马爌的管家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们家的公子过来了，要见你们家老爷。”说完，向旁边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身后的马爌。
    “马公子。”门房连忙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说道：“快快里面请。”
    马爌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迟疑，迈步就走了进去。
    他到马万峰的家里，自然不用在门口等着通报。
    很快，马爌一行人就被引到了客厅里面等着，茶水也送了上来。
    “您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去通报。”管家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脚步急切的就向外走了出去。
    董大宝没有端起茶杯，而是四下看了起来。
    通过一个人居住的环境判断这个人的性格，这件事董大宝是跟影卫学的。
    从马万锋居住的环境来看，这人应该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屋里面的摆设很是从小处见功夫，看起来普普通通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你如果仔细看的话，每个摆件之中似乎都透着一些东西，每样寻常的物品似乎都有一些讲究。
    马爌坐在椅子上，没有去打扰董大宝。因为他也知道董大宝跟自己是不一样的，这个时候他只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自己在董大宝那里的嫌疑还没有解除。
    时间不长，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上还带着一丝疲倦，顶着一对大黑眼圈，脸上的大胡子很是浓密，身体很是健壮，
    这人走进来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贤侄，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天这么冷，还来得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事？”
    马爌站起来笑着说道：“没什么太大的事。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过来看望一下叔叔。”
    “太客气了。”马万峰连连笑着说道：“坐坐，快快坐下说。”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马万锋看向了董大宝，有些迟疑的对马爌问道：“这位怎么？”
    见马万峰盯向董大宝，马爌也没再迟疑，直接说道：“今天除了过来看看叔叔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和叔叔商量一下。这位朋友想要打造一点东西，托我向叔叔借点人。”
    “哦？”马万峰瞳孔一缩，转头看向董大宝，面带笑容的说道：“不知这位朋友想借什么人？”
    “工匠，”董大宝笑着说道：“做点东西。”
    马万峰看了一眼马爌，脸色有些尴尬。
    他手下的工匠根本就没空，如果有空的话借出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了，如果是普通人或者关系没有这么亲近的人，他可能会直接告诉对方，朝廷的工匠怎么可以随便外借？
    可是面对马爌这样的理由，他就说不出来了。
    下面的人是怎么回事，难道马爌心里不清楚吗？
    马爌既然把人带来了，自然就有把握。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很难让自己拒绝。
    见马万峰一脸迟疑，马爌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难度吗？”
    马万峰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瞒贤侄了，如果是平常，肯定没问题。可是现在不行，我手下的人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马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沉声说道：“我借的也不多啊，而且时间也不长。叔叔的事难道不能拖一拖吗？我这边着急。”
    闻言，马万峰心里面就更难受了，他也很无奈。
    马爌亲自把人带过来，显然对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是当着他这位朋友的面提出来的，这是对自个儿的面子有着十足的自信。
    自己如果拒绝了，就等于当着他朋友的面把他的面子卷回去了。这件事搞不好的话，马爌会恨自己一辈子。
    “我也不瞒你了，我手下的工匠是在给人做事。”马万峰垮着张脸，无奈的说道：“我已经把人借出去了。”
    “什么人？”马爌声音更加低沉的问道。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他是在问马万峰，难道有什么人比我还重要不成？
    闻言，一边的董大宝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很希望马万峰能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贤侄，这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马万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人家不想让我透露风声，总之是个很麻烦的人。这次是我对不住贤侄了。不过贤侄放心，等过了这段时间之后，我一定好好的补偿你。你这位朋友需要的话，我一定帮忙。”


第五八六章 十死无生
    这样的说法看起来是面子里子都给到了，可实际上这根本就没给什么面子。
    人不能借，只说了一堆大白话，问的问题也没回答。
    一边的董大宝看到这一幕，连忙说道：“马公子，这件事让我来说吧。”
    马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董大宝看着马万峰，笑着说道：“马将军，虽然我是第一次上门，但我和马公子的关系很不错，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这次的事真的很重要，请您一定帮帮忙。”说着，董大宝从手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事成之后还有重谢，马将军不要嫌弃。”
    马万峰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是难看。
    虽然不知道董大宝是什么身份，可是马万峰也明白这个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如果自己因为钱答应的话，那就真的把马爌得罪死了，这就是在告诉马爌你的脸还不如钱重要。
    马万峰直接说道：“这位先生，还请你把钱收起来。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怎么会驳了我贤侄的面子？”
    “是这样吗？”董大宝闻言，顿时一愣，不过还是把银票往前推了推说道：“那这就当做见面礼了，咱们交个朋友。”
    听了这话，马万峰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瞳孔猛地一缩。
    五千两，龙头票子，十三省通兑。
    这是马万峰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出手居然如此大方，一出手是五千两。
    马万峰心里面也不得不感慨，这还真是个出手大方的人，如果真的能合作的话，或许真是件好事。
    不过马万峰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这个钱的，连忙把钱推了回去说道：“见面礼就不必了，这次没帮上忙，我已经很内疚了。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收钱也不迟。”
    见到他态度坚决，董大宝笑着把钱收了回来，然后说道：“马将军，肯定我们将来会有合作的时候。这样一来，有些话我就好开口了。”
    闻言，马万峰心里面就是一沉，眼前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象。
    马万峰硬着头皮问道：“什么事？’
    “你手下的那些工匠在为谁做事不能说，但是在做什么总能说吧？”董大宝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我倒是很感兴趣，居然有人会跟我做一样的买卖？”
    闻言，马万峰的脸色又变了。
    虽然眼前这个人挺适合合作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根本不能出卖自己的合作方。于是马万峰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能说。”
    马爌在旁边脸一沉，直接说道：“既然他不愿意说，你就别问了。”
    闻言，马万峰在心里面直叫苦。
    马爌在称呼上已经不叫自己叔叔了，直接就改成他了，显然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这件事情的不能说，马万峰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贤侄，你也不要生气，这一次我真的有苦衷。”
    “是，我理解。”马爌点了点头说道。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是怎么都看不出来。
    马万峰心里面有些无奈，不过他只能说道：“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了。”
    一边的董大宝笑着说道：“二位，不要因为我伤了和气。既然马将军不想说，那我来说。那些人雇佣你的手下，是不是在打造兵器，而且这些兵器是要往外卖的？”
    听了这话之后，马万峰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急忙转头看向马爌，见马爌的脸色虽然难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他知道，显然马爌也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马万峰站起身子大声说道：“你们！”
    “马将军不必如此。”董大宝笑着说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大家都是做一样买卖的人，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马万峰下意识的就想往门口跑。
    “哼！”马爌的动作非常快，在腰间摸了一把，对马万峰说道：“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去碰那扇门。”
    马万峰的脸色一变，转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此时，马爌脸色冷冷的，手里握着一把短铳，手指头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看到这一幕，马爌赶忙停下了脚步，脸色难看的说道：“贤侄，你这是干什么？”他敢打赌，自己要是真的再走一步，马爌绝对会开枪。
    “你跑什么？”马爌沉声问道。
    马万峰缓缓的转过了身，一边转身一边打量着马爌手里面的短铳。
    这几年，这可不是什么太新鲜的玩意，有资本的人都能搞得到。此时马爌手里面有这么一把，根本就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事。看马爌手里面的这一把就知道了，这是连发短铳。
    马万峰的心里直叫苦，这个东西指着自己，自己可没有跑的希望，十死无生啊！
    所谓的连发短铳，其实就是左轮手枪，只不过采用的是纸壳装弹，打一轮之后就要重新装纸壳弹，速度慢，开枪的时候烟大，而且气密性非常不好，很容易烧到手。
    这是朱翊钧非常看不上的一种东西，兵工厂研究出来之后也没有进行大量量产，只能算是一种技术储备，不过却得到了很多当官的人的喜欢。
    毕竟短小，拿在身上能防身，而且还是连发，威力大。即便烧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使用的时候小心一些，或者戴手套。这些事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他们还专门为这个开发了一款皮手套。兵工厂生产出来的一百支试装枪很快就被他们瓜分了。
    马爌手上的这一支自然就是马芳送给他的，不然以他的级别和年纪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马芳之所以给孙子一支，就是因为在西北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手里面有这么个东西，随时都有可能保命。
    这一次马爌也是下了血本的，直接就把这支枪带了出来。
    现在这枪指着马万峰，让他根本都不敢动。
    “我也没想跑。我，我尿急，想上茅房。”马万峰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一边解释着一边捂着肚子，似乎真的尿急。


第五八七章 有人要做石敬瑭
    马爌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己说，这话你信吗？回来，坐下。我们还是把这件事说明白了你再走。”
    马万峰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走了回来。
    他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做什么生意来的。从刚刚这人提起那个问题开始，马万峰就明白了。
    本身这件事就很秘密，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人能这样说出来的话，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根本就不是奔着这个生意来的，而是奔着自己一个人来的，前面的话都是假话。
    马万峰能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马爌的为人。
    马万峰对马爌的为人非常清楚，这人绝对不会做卖兵器这样的事。
    可是就在刚刚，马爌带来的同伴提起这件事，马爌居然没什么反应。
    这种事是绝对不会被马爌所容忍的，马家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买卖。
    这些东西结合到一起，马万峰就知道了，这人就是在诓骗自己。
    等马万峰坐下，董大宝有些无奈的问道：“能告诉我，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闻言，马万峰也没有迟疑，直接说道：“很简单嘛，贤侄绝对不会做此事，马家也不会打听这方面的生意。”
    “这种事，我一直都是瞒着他们家做的。如果他们家愿意做这种生意的话，根本就轮不到你来这里找我。以马家的实力，西北什么生意他们家都能插一手。”
    听了这话，董大宝先是一愣，随后面露苦笑。
    马万峰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你一说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你们就不是奔着工匠来的，你们就是奔着我来的。”
    董大宝转身对着马爌抱了抱拳说道：“佩服！马大帅和马将军的为人真的是让人感佩！”
    马爌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遇到这样的事，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当不得大人这样的夸奖。”
    闻言，一边的马万峰瞳孔一缩。
    能被马爌成为大人的人身份自然是不简单。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个人就是来调查自己的，或者说来调查这件事的。
    能让马爌这么听话的配合，恐怕这是京城来的人。
    马爌看了一眼马万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家对你不薄啊！”
    马万锋无奈的说道：“贤侄，这件事跟你们家又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打算把你拉下水。”
    听了这话，马爌顿时沉默了下来。
    马万峰做的这件事虽然不怎么样，而且下场也肯定会很惨，但是的确和自己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只不过世上的事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在大明，不要说自己家和马万峰的关系，即便是你举荐了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以后出了什么事的话，你都要跟着吃瓜落。
    现在说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马万峰也没有继续纠缠，转头看着董大宝直接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怎么称呼啊？”
    马万峰的心里面一直都有些耿耿于怀，他刚刚进来就问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是他却没有告诉自己，甚至连马爌都没有说过。自己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好说，锦衣卫董大宝。”董大宝笑着说道。
    闻言，马万锋先是一皱眉头，随后问道：“锦衣卫？你不是东厂的吗？”
    “你知道我？”董大宝好奇的问道。
    马万峰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马万峰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说这件事。
    董大宝也没去逼问他，直接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这次的事情发了，所以咱们就把正事办了吧。”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这件事究竟是谁让你做的？”
    马万峰面如死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什么都不想说，你也不用问。
    生无可恋。
    看到他这副模样，董大宝就笑了。
    像马万峰这样的人，董大宝碰的多了，对付这样的人也十分有经验。
    董大宝说道：“贩卖兵器到蒙古、为蒙古人准备盔甲和粮食，准备等蒙古人到了之后开关献城，你觉得你不说就行了？”
    董大宝眯着眼睛，神色十分玩味，老神在在的看着马万峰，似乎胸有成竹。
    “你胡说八道，我没有！”马万峰急了。
    董大宝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大过年的跑到西北来爬冰卧雪，我为什么？我在京城好好的享受，不好吗？”
    “我是东厂的人，现在在锦衣卫，京城可以说就是我的地方。我去青楼里睡姑娘都不用给钱，什么样的花魁都随我挑，我为什么要到西北来？”
    董大宝眼睛微眯着，十分危险的说道：“因为我想往上爬，我要立功。”
    一边说着，董大宝一边站起身子，凑到马万峰的身边说道：“为了这个，我才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吃这样的苦。”
    “功劳这种东西，越做它越大。实事求是哪来的功劳？马万峰你在边陲混了这么久，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虚报边功很难吗？”
    “我辛辛苦苦的到西北来，随便搞点事就回去了？”
    没等马万峰回答，董大宝自己冷笑着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我这一次到了西北，是要捞足功劳的，所以这一次的案子只能大，不能小。”
    “我已经想好了，整个案子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反案子，有人对朝廷不满，意图造反。”董大宝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让我想想，怎么样说比较好？”
    “有了，就说有人要做石敬瑭。”董大宝一拍手，一脸兴奋的说道：“他们准备在西北自立为王，可是担忧自己的实力不够，于是暗中联系了蒙古，准备了粮食粮草还有兵器，准备引蒙古入关。”
    “等到蒙古人入关以后，就会支持他在西北做西北王，到时候他愿意把自家口往东到辽东的一大片土地割让给蒙古，愿意给蒙古人做儿皇帝。你觉得这个说辞怎么样？”
    董大宝转回身，眯着眼睛看着马万峰，“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那这个罪名就你来扛，反正功劳我是一定要拿到的。”
    “兵器的事情你做了，我就能把这件事栽到你头上。到了那个时候，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诛灭九族正应该。而且你肯定能名垂青史，石敬瑭是什么名称你应该知道。”
    “不过人家石敬瑭成事儿了，你没有，遗臭万年就是你最好的下场。九族被诛、遗臭万年。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觉得挺合适的。”
    说着，董大宝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放到了马万锋的面前，“看到这个了吗？这里面是我准备的毒药——见血封喉。”
    “喝了它，咱们一了百了；喝了它，你也不用看你的家人受辱了。在诛灭九族之前，这些人全都要抓到牢里面去。大牢里面是什么环境，你应该知道，这些人进了牢里面，肯定会有人好好的照顾他们。”
    马爌在一边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甚至眼神中都出现了畏惧。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也亲手杀过人，可是像董大宝这样的他第一次见。
    马爌原本以为这个董大宝还不错，现在看来两人是没办法成为朋友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董大宝。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东厂或是锦衣卫混得风生水起。
    马爌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就是在吓唬马万峰。可是他也明白，有可能这个家伙说的是真的。
    谁也不敢赌，无论是自己还是马万峰，没有人敢确定董大宝敢不敢这么干，毕竟东厂和锦衣卫的风评可一直不怎么好。
    尤其是这一位，据说在东厂风头正劲，办了很多的大案要案，抓了很多的人。这样的人干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你别说了！”马万峰摇着头，大口喘着粗气，有些绝望的问道：“你能保住我的命吗？”
    说完，他抬起头看着董大宝，满眼的期待和彷徨。
    事到如今，马万峰也不求别的，只求能把自己这条命留下来。
    在这件事情出了之后，马万峰就明白了自己完了。刚刚什么都不说，无非是想彰显一下硬汉性格，顺便谈谈条件。
    可是从董大宝的样子上，马万峰也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谈条件，他说的这些话是吓唬自己，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什么都捞不到，他很可能会把这些帽子扣在自己身上。他说的那些东西他不敢做，但是私自打造兵器、勾结蒙古人这样的罪名也足够自己满门抄斩的了。
    闻言，董大宝摇了摇头，微表遗憾缓缓的说道：“我不敢向你保证。这次的案子实在是太大了，恐怕要惊动陛下。”
    “不过有一件事我会向你保证，我会向朝廷表明，你主动配合、认罪态度良好。如果你有重大立功表现，我也会向朝廷说明。”


第五八八章 王崇古王家
    听到董大宝的话，马万峰神情几次变化，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这是实话，如果爆出来的话，这就是一个大案子。通了天的案子没有人能做得了主，最后的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董大宝能做的就是他说的这些事了。
    马万锋迟疑了片刻，内心做了一番挣扎，咬了咬牙勉强说道：“我愿意帮你们。”
    说完，他转头看向马爌，背都似乎驼下去了一些，缓缓的说道：“如果最后我没能保得住，希望你能保住我家人的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马爌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闻言，马万峰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如果谁都能想到这句话的话，那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不过看马爌的样子，马万峰就知道了，马爌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马爌的人品，马万峰还是相信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董大宝的心神一震，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招数有没有用，这一套是他在扬州的时候和扬州知府杨大奇学来的，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他连忙问道：这些事情都是谁组织的？”
    这是董大宝最关心的问题了，要弄清楚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比什么都重要。
    要知道，这件事关系可实在是太大了，找不到幕后黑手，他没办法交代。
    马万峰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西北，这样的事一直都不奇怪。做这一门生意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大的人却并不多。毕你们也知道，这是牵扯到了出关的事。”
    董大宝点了点头，这个他早就想到了。
    东西在这里没什么问题，但是能悄无声息的把东西运出去这就是个问题了。要知道，边境上可都是有军队的，把守也很严格，你想悄无声息的溜出去基本不可能。
    只能是贿赂边关的守将，然后从他们那里出去。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其实并不多，很多时候你拿着钱找上门，人家也未必搭理你。只有有门道、有权力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这后面牵扯到的人权力肯定不小，这一点董大宝早就已经想到了。
    他一脸严肃的盯着马万峰，等待着马万峰说出那个最关键的名字。
    马万峰连忙说道：“我为王家做事。”
    闻言，董大宝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这样。这是何苦啊？”
    听了这话，一边的马爌脸色都变了。
    西北姓王的人很多，姓王的做官的或者是当将军的人也不少。
    可是在西北提起王家，那就只有一个王家——当年的三边总督，王崇古他们家。
    无论在什么地方提起王崇古，都有很高的威望。他本身是山西人出身，但是做的事都是有利于大明的。
    无论是做文官还是做武将，他都很出色，曾经在南方抗击倭寇；后来调到了北方。官做最大的时候曾经做过三边总督，任总督陕西、延、宁、甘肃军务。
    隆庆四年，改总督山西、宣、大军务。王崇古力主与俺答议和互市，自此边境休宁，史称“俺答封贡”，“边境休息，东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镇，数千里军民乐业，不用兵革，岁省费什七”。
    万历五年，王崇古曾经做过兵部尚书。
    这人和张居正也是非常非常有关系，可以说是当朝当中一位非常有权力的文官。去年才告老还乡，人现在还活着。
    这件事如果牵扯到王崇古他们家，那麻烦就大了。不说其他人，连马家的靠山马芳都是在王崇古的手下混饭吃。
    事实上。在董大宝来到山西之后，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看了一眼董大宝，马万峰苦笑着说道：“其实也不光是王家，在山西大大小小的家族基本都有这方面的生意。”
    董大宝倒是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点了点头问道：“还有谁家？”
    “马家、张家，全都有。”马万峰直接说道：“其中张家在这方面做的比较大，其他两家要差一些。原本他们在这方面放的精力并不多，只不过是在商道上做些生意而已。”
    “不过江南的事情发了以后，在食盐那边断了利润，他们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这边。最近这一段时间，他们的动作非常多，这一次也是如此。”
    闻言，董大宝叹了一口气。
    他在没有出京城之前其实就已经有所预料了，毕竟陛下在这方面也曾经和他透露过一些。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能让他猜到一些东西了。
    晋商的根子一直都在盐上面，他们也在这方面投入最多。陛下在江南扫灭盐商的时候，这里面就有他们的事。很多人家里面都有人被抓，甚至直接被杀了头。在断了经济来源之后，他们肯定要想办法转向。
    与晋商不同，陕西的商人直接把精力投到了四川、贵州、云南一等地的盐井。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下，那里面产出的食盐也很有竞争力。其中自贡的盐以精品出名，甚至名闻天下。
    晋商则是走向了另一条路，转向了边塞贸易。显然，在这个时候他们刚刚开始，只不过要过年了，他们要搞一把大的。
    “王家现在谁做主？”董大宝神情复杂的问道。
    他现在不担心这件事牵扯到王家，而是担心这件事牵扯到王崇古的身上。
    一件事如果牵扯到了王崇古的身上，那就变得很难办。当年徐阶的事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教训。
    王崇古虽然不如徐阶，但是也足以在当今的官场上引起一场大地震。
    董大宝对自我认知非常清晰，自己就是董大宝，不是海瑞，没有海瑞的声望也没有海瑞的能力。海瑞能把徐阶办了，自己办不了王崇古。
    马万峰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我不知道，王家跟我接触的不过就是一个管事而已。”
    闻言，董大宝也沉默了下来。
    几大家族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以说的上是根深蒂固，在各行各业，甚至是各种官员当中都有他们自己的人。这里山高皇帝远，更有益于他们经营。
    大家族的事情，董大宝也知道一些。如果他们家里面有一个人读书读得好的话，他们就让他读书去做官，做官了以后也不会让他牵扯家里面的生意，基本就是利用他的人脉和名声来做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基本也不会牵扯到这个官身上。
    相比较起来，徐阶他们家的做事方法就太过于低端了。
    这些大牌的家族都有自己的行事方法，行事一向都很是稳妥和谨慎，自然不会犯一般家庭犯的那些错误。
    马爌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
    董大宝心神一震，转过头看了一眼马爌，神情有一些复杂。
    他明白马爌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真的是这么一个案子的话，的确不是他们能做主的。无论是王家、张家还是马家，都不是他们能动得了的。
    王是王崇古他们家，张家是张四维他们家，这里的马家指的不是马芳他们家，而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马自强家。如果真的要动他们几家的话，那就麻烦了。
    “这件事一定要报到皇帝那里才行。”沉吟了片刻之后，董大宝直接说道：“我会马上让人送信进去，但是这件事不能停。”
    马爌的脸色急剧变化，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马爌洗清了自己家的冤屈就不太想参与了。如果真的搞了这几家的话，自己家的处境就会变得很糟糕。何况这次的事情不是朝廷的旨意，只是董大宝暗中探查而已。
    朝廷的龌龊事，马爌经历的太多了，很多时候不会把案子查到最后，明知道是谁，也会选择放一把，适可而止不是说说而已。如果到那个时候，朝廷选择保一波，那自己就完了。
    即便朝廷不选择保一波，选择直接查到底，自己家也得罪不起这么多文官。
    即便这三家倒台了，他们家的门生故旧也一大堆。不要说找自己家的麻烦了，要是遇到事情卡自己家一下，自己也受不了。
    看着马爌反应激烈，董大宝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说道：“总不能让这些东西真的留流到蒙古人的手里。再说了，如果鞑子真的打过来的话怎么办？”
    马爌没有迟疑，直接摇头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天这么冷，蒙古人不可能过来。我觉得最早也要等到天气稍稍暖和一些时候。”
    ”那也没有多久了。”董大宝沉着脸说道：“最多还有两个月。”
    马爌没有说什么，不过在他看来，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消息送到朝廷之后，等朝廷那边做出反应也足够了。
    马爌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否则闹出更大的乱子来，我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第五八九章 东厂特别行动队
    马爌的意思很简单，私自打造兵器卖给草原上这事调查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足够大的一件事了，报朝廷的话功劳也已经足够多了。
    可是如果继续追查下去，真的闹出什么事让这帮人狗急跳墙的话，那就麻烦了。到时候别说功劳了，肯定还会惹出很多的乱子，说不定还会被朝廷治罪。
    这绝对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
    董大宝一脸的迟疑，看了一眼试图往角落里挪的马万峰，没有说话。
    马爌瞬间明白，显然董大宝这是在担心马万峰。
    毕竟现在马万峰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查这件事，如果拖下去的话，很可能会走漏风声。如果走漏了风声的话，那更麻烦。
    一边的马万锋自然看到了两人的交流。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两个左一眼右一眼，这交流的太明显了。
    你们看我？
    你们再看我！
    你们还看我？
    无奈之下，马万峰再也无法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两位有什么话咱们就直说，好不好？不用绕弯子。”
    “你们要是担心我泄露消息的话，大可不必。你们可以派人看着我，难道我还能在你们的监视下走漏消息吗？”
    “再说了，你们还可以派人监视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老小都在这里。如果我走漏了消息的话，那也是走不了和尚走不了庙啊。”
    董大宝听了他这一番话，根本不为所动。
    董大宝打心底就不相信马万峰。这世界上恶人，他见的多了，看起来都是大义凛然一副为家人好、为家人万般着想的样子，可是真真正正到了那个时候，指不定会怎么选择。
    历史上为了前程抛妻弃子做驸马不少，还有老子为了保命把亲儿子炖了献给上级的事也不少。
    如果真把马万峰放出去的话，他很可能会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命干出什么事来。
    马万峰会泄露消息让那些人想办法，也有可能抛下家人自己逃跑。
    自己不可能相信他。
    见过太多的恶人恶事了，自己从来不相信人的底线。
    马爌在一边很想劝劝董大宝，可是他们两人又不能在马万峰的面前发生争吵。于是，他只能沉默不说话了。
    董大宝瞥了一眼马万峰，突然问道：“如果你今天不去军营的话，会怎么样？那些人会不会怀疑？”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面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马万峰的瞳孔一缩，心里面开始快速转动了起来，琢磨董大宝下一步棋是什么。
    马爌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董大宝，不知道这是董大宝在试探马万峰还是正在在询问一个问题。
    到现在为止，这位董大宝大人表现的可是非常难以琢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不能判断他的想法，看起来是这样，但事实往往不是这个样子，或许简单的一句话都是有深意的。
    马万峰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大大问题。”
    “真的？我不信，不会走漏消息吗？”董大宝直视着马万峰的眼睛，发出连环质问：“这件事这么重要，他们那些人难道不会察觉到吗？你不需要每天去盯着吗？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看着董大宝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睛，马万峰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的没有什么事。如果有事的话，我也不会现在还在家里了。”
    董大宝想了想之后，沉声说道：“那你今天就不要去了。”
    一旁的马爌问道：“大人，我们今天怎么办？”
    董大宝直接迈步走到了门口，在马爌有些懵的注视中对着外面比划了几个手势。
    时间不长，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几个黑衣人直接来到了董大宝的面前，面容严肃的躬身说道：“大人。”
    见状，马爌一愣，急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十几个人，看打扮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练功装。
    这些黑衣人腰间斜插着短刀，身上披着大氅，动作干练整齐。
    是东厂的特别行动队！
    即便远在西北，马爌对这支特别行动队也是略有耳闻，这是董大宝一手创立的人马。
    董大宝见他一脸震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自从见识了影卫的实力之后，董大宝的心里面就痒痒的不行，越来越觉得自己手下如果有这样的一支人马，那肯定能做很多的事。
    于是董大宝从南京回去之后就和张诚报备了这件事。在张诚的支持下，董大宝快速地筹建了这一支东厂行动队，挑选的都是身怀绝技的人物，同时进行了严苛的训练；甚至还向宫里面申请了一批装备。
    现在的效果非常明显，这些人从后墙翻进来，什么人都没惊动就直接来到了马万峰的房门口。
    要知道，这可是大白天。
    马爌转头看了一眼董大宝，脸色不是很好看。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被董大宝耍了话，那就怪了。
    显然，董大宝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之前和自己做的事都是在演戏。甚至马万峰他都已经查到了，不然也不会安排人手。
    董大宝也没有去和马爌解释，这些事现在顾不上了。
    董大宝直接问马万峰，“大同总兵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没有。”马万峰连忙摇头。
    “真的？我不信。”董大宝沉声说道：“如果没有人给你们撑腰，你们敢做这样的事？你们做了这么久，难道大同总兵就没有发现？”
    “或许有所察觉，但是没有参与。”马万峰有些尴尬的说道。
    “也可能是你不知道。”董大宝眯着眼睛说道：“既然这次的事有上面的几家掺和，保不齐他们已经打通了上面的通路。”
    闻言，马万峰就没再说什么了，沉默了下来。
    因为董大宝说的很有道理，自己以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可能就是人家故意的。
    想到这里，马万峰的心里都有一些怀疑了。
    董大宝转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东厂特别行动队，缓缓的说道：“直接给你们一个任务，守住这里。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不要让他和外面的人联系，也不要让他和外面的人接触。这个家里出去的所有人，你们都要跟上。如果有什么异常，马上拿下。”董大宝沉声说道：“到必要的时候，可以格杀勿论。”
    一边的马爌直接就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董大宝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这是真的要杀人。何况这些案子还没定性就动手杀人，是不是有一些太过了？
    看了一眼董大宝黑黢黢的严肃又肃杀的脸色，马爌没办法开口。显然，这个时候再劝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是，大人。”台阶下面的人连忙恭恭敬敬的说道。
    董大宝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马爌说道：“马将军，你现在也回家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掺和了。”
    听了这话，马爌的脸色更难看了，黑着脸问道：“大人，难道你怀疑我也会走漏消息吗？”
    “我当然不会怀疑马将军。”董大宝摇头说道：“这一次事关重大，如果我这边出了什么差错的话，至少还有将军知道这次的事。到时候朝廷来查，也好有一个人知道内情。”
    闻言，马爌的脸色就是一变，“你要干什么？”
    董大宝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将军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去送死。只不过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而已。将军这里也是我留的一条后路，我也不希望用上。”
    “大人，这么做不合适吧？”马爌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把消息上奏朝廷，然后静静的等着不就可以了吗？”
    董大宝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马将军，这是我到西北来要做的事，马将军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见董大宝态度坚决，马爌也很无奈。
    董大宝才是这次来办差的人，自己只不过是人家找来帮忙的。现在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拦他，只能无奈的说道：“希望大人谨慎小心。”
    董大宝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送走马爌之后，董大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不准备离开马万峰的家，还要把马万峰的家当成自己的驻地。
    出了马万峰的家，董大宝来到了对面的小院。
    看了一眼王大虎，董大宝直接吩咐道：“派人盯着马爌，他在家里面也要派人盯着。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马上告诉我。”
    “是，大人。”董大宝连忙躬身说道。
    看了一眼王大虎，董大宝也有些神情复杂的说道：“你跟我来，我要写几封信，”说完，他就迈步向房间里走了进去。
    王大虎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董大宝拿起来笔快速地写了一封信，随后双手碰着信递给了王大虎，脸色严肃的说道：“安排一队心腹兄弟带着信直接回京城。一路上要快，六百里加急送到宫里面。”
    “是，大人。”王大虎同样面容严肃的把信拿在手里，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外面走了出去。


第五九零章 埋在这，不容易烂
    等到王大虎离开之后，董大宝继续写了起来。
    董大宝写完信，看了一眼走进来的王大虎说道：“这封信你拿着，安排一队心腹兄弟拿着信在城里面藏起来，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能出来。保存好这封信，如果我们这边出了什么事的话，让他们悄悄地带着信潜伏起来等待朝廷派人过来。你来挑选合适的人手，一定要找稳重小心的。”
    王大虎顿时脸色大变，吃惊的叫了一声“大人！”
    虽然董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平和，态度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王大虎听得出来，这就是在交代遗言了。
    董大宝摆了摆手说道：“你这什么表情？”
    王大虎没有说话，心里面却忍不住吐槽，你干嘛说这些事？
    王大虎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吧？”
    董大宝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时不我待。我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不尽快行动的话，很可能会出问题。等到朝廷的人来了，就会有更大的麻烦。”
    “陛下正准备打仗，在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我们要为陛下扫清西北，有些风险是一定要冒的。不过我也要做好准备，如果事情失败了，还是要给朝廷留下一些东西。”
    闻言，王大虎脸色有些迟疑，随后抬起头说道：“大人，让我去！有大人在，兄弟们才有主心骨。”
    董大宝摇摇头说道：“你不行。”
    “大人！”王大虎有些激动的说道：“你真的不能去！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让我去吧。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我还有个弟弟。”
    看王大虎还要继续说下去，董大宝直接站起来打断了他，沉声说道：“这是陛下交给我的差事，没有人能替。你以为谁都能替陛下做事吗？”
    “陛下交代的事也不一定非要用命去完成！”王大虎有些激动的说道。
    董大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最后，董大宝走到了王大虎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十分平和的说道：“陛下交代的事，就是用命，也要完成。”
    说完，董大宝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王大虎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大人离去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家大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跟着自家大人很久了，对自己家大人的过去也知道一些。大人从小在街头长大，所以做事没有什么底线，毕竟街头求生的时候什么坏事没干过？
    东厂里面有传言，自家大人曾经为了上位，弄死了两个兄弟。那和普通的兄弟不一样，是他真真正正的结拜兄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
    很多人都拿这一个事攻击自家大人，说大人不值得跟。
    可是王大虎却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些话。在自己和弟弟到了京城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是自家大人给了自己一条活路。如果没有大人的话，自己活不下来，弟弟也活不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王大虎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着自家大人。自从跟了大人之后，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了。大人对兄弟从来都不苛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来都不侵吞兄弟们的功劳。
    谁要有事了，自家大人也会出钱帮忙。平日里拿来的赏赐也大部分都分给了这些兄弟。
    在王大虎看来，自家大人就是讲义气的人。
    不过王大虎也知道自己家大人在做事的时候功利心很重，大人想升官、想做大官。
    可王大虎从来都不觉得这是错，没有人不想做官，做了官之后没有人不想做大官。
    自家大人有能力、能做好，就应该做大官。
    王大虎也明白另一件事，自家大人心里面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人，那他的算计也就非常多，平日里做事不像现在这样要拼命。
    董大宝看了一眼王大虎，笑着问道：“想不明白？”
    王大虎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想了。”董大宝说道：“按照我说的去做，而且你也不要想着你能躲过去。这次的事搞不好你就跟着我一起……出去埋伏的那队兄弟可不能是你带的。”
    “我从来就没想过。”王大虎有些激动的说道：“无论刀山火海，我都和大人在一起！哪怕这一次把命扔在西北，我也陪着大人！”
    董大宝面露赞赏，哈哈大笑了起来，掷地有声的说道：“好！”
    王大虎想不明白，但是董大宝想的明白。董大宝曾经做过很多事，但是他上位之后做过最多的事就是跟着海瑞。
    董大宝见过海瑞做了太多的事，他想当官、想做大官，从来都不隐藏自己的野心。这种野心甚至连皇帝都知道，所以皇帝把他派来了西北。皇帝给了董大宝一个立功的机会，给了他一个向上的机会。
    董大宝这种野心，海瑞也曾经见到过。海瑞不像其他文官那样歧视董大宝。
    在这之前，董大宝提防着马爌，心里面怀疑一切。可是在这一刻，董大宝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山东官场上怼天怼地、意气风发的老人。
    那个老人曾经和自己说过，人这一辈子争权夺利很正常，人的心里都想要争权夺利；可是做人要有底线，为人臣子要有原则。
    这一次，自己就要为底线和原则做些事了。皇帝交给自己的差事一定要完成，不能耽误了皇帝的正事，西北的百姓不能再遭受战乱之苦。
    西北这一仗，只能打赢，不能打输！
    不能因为西北这些蛀虫让朝廷在这一仗当中有所损失，西北那些爬冰卧雪的将士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现在能挽回这一切的，只有自己！
    董大宝推开了门，门外已经起了风。
    狂风夹杂着地上的雪直接就灌了进来，董大宝站在门口被冷风一吹，直接就打了一个哆嗦。
    董大宝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这西北真不是个好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过也有个好处，埋在这，不容易烂。”
    说完，董大宝迈着步子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王大虎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眼圈微红，压了压腰间的刀，迈着坚定的步伐跟着自家大人向外面走了进去。
    风很大，雪很大，很快就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大同城很平静，北风呼呼的刮，夹杂着地上的雪沫子让人在街上走起路来都很难受。
    街上没有什么人，走到哪里都是空荡荡的。路上偶尔遇见行人，也是迎着风裹着皮袄，有的脚步轻松，有的迎风而上。
    这一天看起来只不过就是大同城当中非常平常的一天。这天很冷的日子很难过，但是大家也都习惯了。
    山西巡抚衙门。
    原本门口看门的人现在也不见了。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看大门，实在是要冻死人了。
    他们躲到了门房里，大门仅仅掀开了一个缝，为了能随时发现有人来。
    门轴都没上油，只要有人推门，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们能在屋里面听到很清晰的声音，这也是底层人生存的好办法之一。
    董大宝听到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脸色很古怪。
    在门轴响的时候，里面就有人从门房走了出来，径直来到门口，看到董大宝等人的瞬间，脸色就变了。
    此时，董大宝身上穿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服。
    飞衣服、绣春刀，身后披着皮大氅，看起来英武非凡。
    在董大宝的身后跟着整整一队东厂特别行动队，足足有几十人，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这些人站在雪地当中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很吓人。
    虽然门房在边关待的时间长，也见过很多军队，可是看一眼这些黑衣人就知道了，这些人真的是精锐，甚至赶得上很多将军的亲兵。
    守门的人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锦衣卫指挥使董大宝。”董大宝压着腰间的绣春刀，缓缓的说道：“快进去通报，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有旨意。”
    闻言，门房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对其他守门人说道：“你们迎着大人进去，我去通报。”说完，转身就向大堂跑了进去。
    旁边跟出来的衙役连忙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大人里面请。”
    董大宝点了点头，迈步就向大堂走了进去。
    东厂特别行动队也全都跟了进去，一行人直接就走进了巡抚衙门。
    山西巡抚名叫沈子木，今年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可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大名鼎鼎的竹溪沈家。
    “天下沈氏出吴兴，吴兴沈氏出竹墩”之谚的竹溪沈氏，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家里面文风极盛，做官的人也非常非常多。传到沈子木这一代，他年纪大了，但是两个儿子都很出色，都考上了进士，而且前途无量。
    到山西这个寒冷的地方做官，就是因为沈子木老成持重。
    西北这个地方太乱、事太多，搞一个脾气不太好、火爆的人来太容易出事了。不过年纪大了也有坏处，那就是身子骨不好。


第五九一章 找沈子木帮忙
    在西北这个地方，身子好的人还能熬一些。可是像沈子木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体素质，根本就没办法再熬下去了。天太冷，雪太大，冬天实在是不好过。
    等到开春之后也是一样的刮大风，满天风沙，那个时候人的皮肤都要被吹得干裂了，冷风吹得人身体都要干了。那种时候对老人来说日子更不好过。
    沈子木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明年开春，自己就向朝廷请辞，准备告老还乡。这些年漂泊在外为官，也是时候回去享受一下。
    山西这边只要不出大事，沈子木就无所谓。现在沈子木一心一意求的就是稳妥，只要不出事比什么都好。
    在得到下面的人来报的时候，沈子木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从京城来的人，而且来的还是锦衣卫，搞这么大的动静，鬼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颤抖着从里面走出来，沈子木迈步向大堂走了进去。
    看了一眼董大宝，沈子木的瞳孔就是一缩。
    沈子木在官场上打滚多年，能从底层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依靠的东西不多，但是这一双眼睛绝对是沈子木最大的倚仗。
    沈子木这双眼睛看人可是相当的准。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上还挂着兵部侍郎的官职，等他退下去之后，很可能会加为兵部尚书。
    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真的不低了。这就证明了沈子木的眼光究竟有多好。
    在看到董大宝的那一瞬间，沈子木就发现了这人的身上全都是煞气，坐在那里看起来很平和，但是满脸杀气。
    这人这一次到山西来肯定是来办大事的，而且要杀人。
    想到这里，沈子木的心里面就有些叫苦了，何苦要这个时候闹？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偏偏出了这种事！
    董大宝见到沈子木，直接站起身子。
    眼前这个老官员，董大宝很熟悉。这是浙党的一位很老很老的官员，资格老就代表官场实力很强。何况朝廷上，浙党一直都很强。
    现在的东林党还没有成气候，朝堂上还是几个比较大的党派在争夺，其中就包括齐党、浙党和楚党，当然还有代表陕西和山西的秦党。
    沈子木这样的肯定就是浙党的大佬了，面对这样的人物，董大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何况这一次他还是有求于人。
    董大宝恭恭敬敬地来到沈子木的面前，躬身说道：“见过沈大人。”
    沈子木微微侧了侧身，把这一礼让过去了。他脸上带着笑容，伸手拉着董大宝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大人客气了。”董大宝连忙说道：“下官董大宝，锦衣卫指挥使。”
    闻言，沈子木的眼睛微眯，随后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问道：“可是海瑞身边的董大宝？”
    “正是。”董大宝点了点头，有些无奈。
    在到西北之前，董大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出名。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人知道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显然，西北的人对自己的提防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
    其实只有董大宝没有认识到这件事，他最早在山东跟着海瑞办案的时候就已经出名了，那个时候就已经让很多人在心里面把他挂上号了。
    等到了江南之后，董大宝更出名了。尤其是扬州的那些商人对董大宝调查的是更加彻底。
    西北这边有很多商人都在扬州那边，董大宝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西北，这也就导致官场上很多人对他也很感兴趣。
    有这样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董大宝也是借了海瑞的光。毕竟大家都很关注海瑞，实在是海瑞太过于重要了。
    早期的时候，大家想看看海瑞能不能做下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点把他弄倒。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观察海瑞看他有什么动作，好提前断尾自保。
    “真没想到能在西北这样的苦寒之地见到董大人。”沈子木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坐下说。”
    “多谢大人。”董大宝连忙说道。
    等到两人坐下之后，茶水也被送了上来。
    喝了一口茶水，沈子木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畅快的神情。
    结果他就真的开始喝起了茶水，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董大宝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继续陪着沈子木喝茶。
    董大宝也不着急，看看咱们谁能演得过谁？
    过了一会儿，沈子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在旁边把玩茶杯的董大宝，这才笑着说道：“董大人不要见怪，上了年纪了，做事慢。天气这么冷，多喝点热茶对身子有好处。”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理解，像我这样的人上门，可以说是恶客了，大人不欢迎也很正常。你慢慢来，我不着急，咱们时间很长。”
    沈子木瞳孔一缩，没想到董大宝说话居然这么直接。这话说的可就有些不客气了，似乎根本就没有留什么余地，直接就点破了自己是在演戏。
    沈子木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董大宝问道：“有什么事，董大人不妨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董大宝直接说道：“在我离开京城之前，陛下给了我一道圣旨。”
    说着，董大宝直接从怀里面将圣旨拿了出来。
    看到圣旨之后，沈子木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站起身子站好，神情肃穆的等待着对方宣读圣旨。
    其实从近来开始，沈子木就在等这一刻。
    董大宝看了一眼沈子木，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将圣旨展开，缓缓的念了起来。
    下面的沈子木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这份圣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东西，主要说的就是董大宝的来历以及他要做的事。
    “董大宝奉旨到西北查大案，沿途各官员尽力配合，不得有误。”
    等到董大宝念完将圣旨收了起来，沈子木站了起来，脸色依旧十分严肃。
    对于很多官员来说，接圣旨时的表情是要做足的。至于说圣旨究竟有多少效力，那就不一定了。地方上的官员不遵循圣旨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想办法搪塞或者转移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沈子木直接问道：“不知董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要查一个案子，希望沈大人能帮忙。”董大宝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也是不得已，希望沈大人能理解。”
    沈子木点了点头说道：“我理解，不知董大人说的是什么案子？”
    “暂时还没有查清，我也不敢乱说。”董大宝直接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事关重大，希望沈大人能帮帮我们。”
    “你想让我怎么做？”沈子木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们需要彻查大同城上下所有的卫所。”董大宝缓缓的说道：“需要大人令各卫所驻扎原地，同时派人跟我们一起进去查。”
    “你们要查什么？”沈子木脸色沉重的问道。
    “我们要核实粮草和军械。”董大宝想了想说道。
    “不行。”沈子木直接摇头说道：“你得先告诉我你们要查什么，我才能让你们这么做。无缘无故的，我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配合你吧？”
    “西北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战事，但是不能让你们动摇了军心。天气虽然冷，没什么战可以打，但是马上就要过年了，谁也不知道年后会不会打仗。一旦打仗的话，军心不稳，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不能因为你们要常查案而动摇了西北的军心。如果军心大乱的话，西北一旦乱起来，这个责任你们负不起，我更加承担不起。”沈子木态度十分坚决的说道：“所以这件事，不行。”
    董大宝的脸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对方拒绝的这么坚决，他其实已经想到了。
    董大宝轻声问道：“沈大人确定不帮忙？”
    “不是我不帮你。”沈子木面露难色，无奈的说道：“而是我也有困难。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说的事我都做不到，我怎么帮你？”
    实际上，沈子木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肯定不会帮忙，即便你拿出圣旨来都没有用。
    至于理由，就很好找了，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帮不上。你不论让我干什么，都是难度太大，做不到。
    原本这种理由沈子木还不太放心使用，可是现在董大宝拿出来这种大而困难的事，就可以让沈子木很放心的用这个理由了。
    董大宝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语气低沉的再一次问道：“沈大人觉得你能做什么呢？”
    “这我哪知道？”沈子木摊了摊手，无辜的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哪能知道我能做什么？至少你得先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吧？”
    董大宝眼睛微眯。
    他就知道，自己要是什么都不说，沈子木是绝对不会帮忙的。
    这个可是你自找的，可就别怪我了！


第五九二章 石敬瑭是太原人
    看了一眼沈子木，董大宝笑着说道：“既然沈大人这么说，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沈子木闻言，也没有说话，等着董大宝继续往下说。
    实际上，沈子木的心里非常清楚，董大宝肯定有事，但是他的事肯定不是自己的事，即便是皇帝让他来做事也一样。
    对于文官来说，皇帝的事也不一定是自己的事，要不然就不会分圣旨和中旨了。你什么都不说，就说让我听你的话做事，那不可能。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可担待不起。
    对你好的事对我就未必好，文官和锦衣卫的利益本来就不一样，甚至很多时候文官和皇帝的利益都不一样。
    张居正就曾经说过，当今官场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风气，那就是官场上的官员不以国家的利益为先，而在意的自己的名声，在意自己在士林当中的清誉。这种情况非常严重，已经严重到了影响朝廷正常办事的过程。
    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他们就是不做、他们就是不办，因为做了或者是办了，会影响到他们在士林当中的声望。
    沈子木现在考虑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你不说清楚、什么都没有跟他谈，就别想让他办事。
    董大宝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和沈大人说一说吧。朝廷当中得到了消息，西北有人要做石敬瑭。”
    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董大宝，沈子木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开什么玩笑？谁会在这个时候做石敬瑭？是疯了吗？
    石敬瑭这个人当年能做成，是因为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
    大明现在一统天下、武力雄厚。即便草原上有鞑子作乱，但也闹腾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支持一个人在大明境内割据。如果他们真的敢来，现在肯定会被打回去。
    在嘉靖年间他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结果不还是那个样子？
    现在朝廷兵强马壮，马芳、戚继光、李成梁，哪一个不能打？哪里轮得到有人做石敬瑭？
    董大宝的脸色依旧很严肃，继续说道：“朝廷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就派我来到西北调查。毕竟不能乱冤枉人，当然也不能放过有这想法的人。要知道，石敬瑭就是太原人。”
    你在暗示什么？
    你是在暗示什么吧？
    沈子木心里面疯狂的吐槽，但是脸却不为所动。
    你在这里提石敬瑭是太原人，你想干什么？
    “原本我们也是不相信的，可是到了西北之后，我们发现真的有人在这么做。”董大宝继续面容严肃的说道：“有人在军中私自打造兵器。他们已经收买了很多军中的将领，私自打造兵器为起事做准备。”
    “除了打造兵器以外，他们还在大量囤积物资、收集粮草。只不过现在我们还没有查到幕后之人，也没有查到他们的计划。毕竟我们在西北这边势单力薄。”
    “在查到这些消息之后，我们就想到了沈大人。沈大人是山西巡抚，这样的事发生在沈大人的治下，相信沈大人会去查，毕竟这是沈大人责无旁贷的事。”
    沈子木差点骂人，心里面的火气瞬间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他虽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文官，可是也知道这个罪名有多重。筹集粮草、私自打造军械，这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罪名不罪名的先不说，看这样的动作，那些人摆明了就是要造反。
    难道这个家伙说的是真的？这种事难道也能造谣吗？
    沈子木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董大宝的话不能信。朝廷上下这么多年，什么破事没有？
    诬陷别人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沈子木依旧警惕董大宝说的话，不过心里面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
    如果这件事真的像董大宝说的那样的话，那就麻烦了。搞不好自己这个官就不用当了，甚至还会被朝廷治罪。
    自己还想着辞官回家去享受一下，要是真有这种事的话，恐怕根本就走不了。
    沈子木问道：“可有证据？”
    “有。”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抓了一个千户，这个千户现在已经供认了，有人给他提供了大量的铁料。前一段时间，他在城里面把手下的所有匠户都招回去了，现在正在打造军械。城里面的粮食和其他的物资也有人在大量囤积，现在正在找一个商户大肆收购。”
    “根据我们的探查，他们准备趁过完年之后、蒙古人来饭的时机，和蒙古人相互勾结，到时候打开城关向蒙古人献城。蒙古人也答应了他，扶持他在西北建国。”
    “谁要这么干？”沈子木脸色顿时就变了。
    沈子木现在已经没有刚刚的防备了，毕竟董大宝说的这些事都是有据可查的，不可能造假。即便是造假的话，他一问也能问得出来。
    “不知道。”董大宝直接摇头说道：“我们也没查到，我们在这里的实力毕竟有限。不过我已经上报朝廷请朝廷派钦差大臣来处理这件事。”
    “在这之前，西北还是要稳住。我们调查的时候已经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了，这些人说不定就会狗急跳墙，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晚了，所以我们才来找沈大人，希望得到沈大人的帮助。”
    沈子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现在相信董大宝的话了，因为董大宝来找自己的动机非常充足，就是来拉自己下水的。说白了就是董大宝在西北捅了一个大娄子，已经无法收场了。
    原本是一个很简单的事，上报给朝廷让朝廷来处理。可是如果打草惊蛇的话，那些人很可能会提前起事。
    一旦提前起事，自己这些人都活不了。
    沈子木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如果真的有人造反的话，自己第一时间就会死。无论对方杀不杀自己，自己肯定也要死。
    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如果自杀的话，朝廷还会照顾自己的家人。毕竟儿子现在也在朝廷做官，子子孙孙也要做官。
    如果自己投降反贼的话，那自己家的后辈就完蛋了。
    沈子木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变得很难看。他还想着辞官回家去颐养天年，回到家里面以后还想含饴弄孙。
    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落叶归根，好好享受一下晚年多好啊！找一找以前的老朋友，一起喝喝茶、读读书。
    想到那种生活，沈子木心里面就充满了向往。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打乱了！自己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说不准事情都没了都没办法落叶归根。
    想到这里，沈子木有些恨恨的看向董大宝。
    这么大的案子本来也没什么事，自己辞官了都不一定能爆得出来。可是现在倒好，让这个家伙捅了马蜂窝。
    怪不得锦衣卫的人会跑来找自己，这么大的功劳他们自己不独吞，原来是捅了马蜂窝没办法收拾了，让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
    无能！
    废物！
    沈子木的心里面恨极了锦衣卫。
    “我要见这个千户。”沈子木想了想，还是想亲自问一问。
    对于董大宝的话，沈子木也只相信了一小部分，心里面的谨慎还在。所以他要见一见这个千户，问一问。
    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不能让大人见。”
    “为什么？”沈子木沉声问道。
    “这件事太大了，那位千户是人证，我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如果一旦走漏了消息，这个人被灭口的话，那就更麻烦了。”董大宝沉声说道。
    “你觉得我会走漏风声？”沈子木沉着脸问道。
    “我不是不相信大人，我觉得他们在城里面到处都有眼线，我们这边稍有异动，就有可能走漏风声。”董大宝一脸认真的说道。
    只不过他的语气非常明显，我就是不相信你。
    沈子木差点被气炸了。
    这个家伙居然把自己也怀疑上了？
    沈子木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对方以为的石敬瑭。
    想到这里，沈子木有一种要气疯了的感觉。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董大宝在自己这里就是耍无赖、赖上自己了。如果自己不听他的、不帮他的忙，那他就和朝廷说自己有嫌疑。
    毕竟自己是山西巡抚，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失职没有发现，也可以是故意纵容，或者有参与也可以。
    人嘴两张皮，这就看怎么说了。
    沈子木心里面更沉重了。这要是被扣上这个帽子，那就更麻烦了。
    “那你总要让我相信吧？”沈子木沉声说道：“这件事这么大，总不能凭你一张嘴说，我就信了你！”
    “我有一个人证。”董大宝想了想之后说道：“抓人的时候，我请了马爌马将军跟我一起去。不知道他作证，大人能不能相信？”
    沈子木闻言，非但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董大宝的话里面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他已经暗戳戳地搞了很久，甚至连马爌都被他拉了进来。而自己堂堂一个巡抚，居然到现在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五九三章 西北土皇帝
    沈子木看向董大宝的目光很阴沉。
    这个董大宝是一个非常难搞的角色，这一次事情恐怕变得麻烦了。
    沉吟了片刻，沈子木说道：“不行，我还是要见这个人。”
    董大宝眉头一挑。
    没想到沈子木居然非常想要见这个人，这是董大宝没有想到的一件事。
    董大宝觉得自己的理由已经足够了，有了那么多理由的话，沈子木应该放弃。
    “不行。”董大宝直接摇头。
    别的事可以答应，这件事董大宝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马万峰是自己现在手里面唯一的筹码，不可能把这个筹码交出去。倒不是说沈子木靠不住，而是要以防万一。
    “我们可以去抓。”董大宝又补充道：“这样的人和事情非常多，我们可以去抓人。我抓来的人你也未必能信得着，你可以自己抓。”
    “你有目标？”沈子木问道。
    沈子木也没想到董大宝会这么说，不过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对，自己亲自抓来的人自己也放心一些。
    “有。”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如果要一起去的话，最好换一身衣服。”
    董大宝的意思很明显，我可以去抓人，你也可以跟着去，但是你不能穿着官服去。
    “还有，不能通知巡抚衙门的人。”董大宝又补充道。
    在西北这个地方，董大宝相信沈子木，但他对其他衙门的官员是一点都不相信。尤其是中下层的那些人，他们也不值得相信。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们肯定会走漏消息。
    大明的官场生态就是这个样子的，大户在衙门当中收买人员或者安插自己的人都是常事，是一件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
    沈子木稍稍想了想，就答应了董大宝的这个要求。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行，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去抓谁？”
    “城东兴旺米铺的掌柜赵延年。”董大宝缓缓的说道。
    闻言，沈子木一愣，抬起头看向董大宝，眉头顿时一皱。
    他原本以为要抓的是官场上的什么人物，或者是军中的什么人物。没想到，居然抓的只是一个粮店的老板。这对于一个巡抚来说，实在是有一些小题大做了。
    沈子木看着董大宝，希望董大宝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这个人很关键。”董大宝说道：”我们经过摸排发现，他们购买来的粮食最终全都落到了这家粮店里。”
    听了这话，沈子木才点了点头。
    那这个人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粮食商人，那家店也不是普通的粮店。能汇聚这么多的粮食，这就是收粮食的幕后黑手了。
    “那走吧。”沈子木点了点头，就去换了一套衣服。
    一群人很快就离开了巡抚衙门，沿着马路就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是天很冷，风能把地上的雪沫子刮起来。
    董大宝等人骑着马，沈子木坐着马车。
    以沈子木的年纪和官职，坐轿子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也要分地方。在西北做官，你要是做轿子的话，实在有一些太过了。
    虽然大家不会说什么、表示什么，但是心里面还是看不起。文官也是一样的，想安安稳稳的过去，就老老实实的按规矩走。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的话，会增加大家对你的不信任。如果是会骑马的文官，那就更好了。
    沈子木也会骑马，年轻的时候也是骑着马当官的。军官们看到之后，下意识的就会觉得这个文官是懂军事的、是可以亲近的。这一点对于一个文官来说非常重要。
    只不过现在上了年纪了，骑马肯定是不行了，但坐马车还是可以的。沈子木在马车上倒也感觉不怎么冷，因为手里面捧着一个小火炉。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一个店门口停了下来。
    沈子木也从马车上被人搀扶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粮店，转头对身边的董大宝说道：“你确定在这里能抓到人吗？”
    “确定。”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另外，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粮仓所在，两边会同时动手，这边抓人，那边查封粮仓。”
    说完，董大宝轻轻地挥了挥手。
    跟着他身边的人直接踹门就冲了进去，行动迅速，干净利落。
    这些人从在山东的时候就跟着董大宝了，踹门、查封、抓人这都是常事，这一套流程他们非常熟悉。
    现在他们干这个事，自然是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有人负责破门，有人负责喊话，有人负责进去直接押人，如果有反抗的，直接打倒。他们进退有据，非常专业。
    看到这一幕，沈子木诧异的看了一眼董大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没想到董大宝的手下居然这么精锐。
    查封粮仓的事，沈子木倒是没怎么在意。对于一个巡抚来说，查封粮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我又没给你放火烧了，我只是查封了。在以往的查案子当中，这种事也经常做，没有问题了我可以再还给你，有问题那就不好说了。
    很快，粮店里的骚乱就平定了下来。
    董大宝转头看着沈子木说道：“大人，这些人除了掌柜的，其他的都押到大牢里面去吧。”
    沈子木笑着说道：“这个时候，你相信我了？”
    其实还是不相信，只不过董大宝想用这些人做点事，把他们放在大牢里把消息漏出去最好。抓人之前不能走漏消息，但是人抓了之后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董大宝这一次就是要以身犯险，要把西北的水搅浑。
    “当然。”董大宝笑着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是相信大人的，不然我也不会去找大人。大人对朝廷忠诚、为人忠正，是每一个人学习的楷模。”
    沈子木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只不过这个家伙不告诉自己而已，反正绝对不会是他说的什么相信自己的为人之类的话。
    很快，粮店里的人就走了出来，伙计们被一队一队押走。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被押了出来，他身材清瘦，脸上留了一抹八字胡，眼圈发黑，似乎被人打了一拳，身上的衣服也被扯了一个乱七八糟，应该是反抗的时候挣扎所致。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是赵延年就行了。这个人带回去，一会我亲自审问。看好他，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好好搜一下，不要让他自杀了。”
    在这件事上，董大宝一直都是足够的小心谨慎。
    “大人放心，我们已经查过了。”手下笑着点头说道：“落在我们的手里面，再想自杀可没有那么容易。”
    一边的赵延年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帮人相当的粗鲁，刚才抓自己的时候就像抓猪一样掰开了自己的嘴，查看牙里面有没有毒药，甚至还看了看自己的领口，把全身上下到处都摸了一遍。
    赵延年直到现在，心里面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抬起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我告诉你们，我上面可有人！”
    听了这话，董大宝顿时就来了兴趣，笑着问道：“我也很好奇你上面是什么人，要不你说说看？如果你说出来的人比我大，我就放了他。”
    “我告诉你，我和你们的锦衣卫千户是好朋友。”赵延年梗着脖子说道：“我们的关系非常好，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我告诉你，他要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
    “你们最好现在就把我放了，乖乖的向我赔礼道歉，不然你的下场绝对好不了！你们这些人胆子太大了，居然敢背着你们的千户行动！”
    董大宝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看看，这就有收获了。
    一边的沈子木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转头看着董大宝似乎想看看董大宝要怎么做。
    锦衣卫之间的内斗，沈子木乐见其成。
    董大宝也没有迟疑，伸手把自己的帖子拿了出来，递给了身边的王大虎。
    董大宝直接说道：“你去一趟，把千户大人请来。我倒想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好朋友。”
    说完，董大宝转头看向赵延年，笑着说道：“我马上就去请千户大人，如果你们真的是好朋友的话，我一定放了你。”
    “算你识相！”赵延年冷哼了一声。
    看着被押走的赵延年，董大宝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或许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这些人就和江南那些人一样，猖狂惯了。甚至比起江南的那些人，西北的这些人更像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一直以来无论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也好还是什么人都好，都没有这些人的话语权重。
    毕竟很多时候，这些西北本地人就是大官，他们在地方有人、在朝中有人、在到处都有人。这也就导致了一件事，他们根本就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很多在别人看来了不得的事，在这些西北本地人的眼中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就比如在赵延年的眼里面，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敢抓他，因为他哪一个衙门里都有熟人。


第五九四章 他诽谤我啊！
    沈子木原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只不过看到董大宝笑得有些诡异，他就知道了这次肯定不是什么看热闹的事。
    “沈大人，我们回去吧。”董大宝笑着说道。
    沈子木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啊。”说完，就跟着董大宝一起往回走。
    对于现在的情况，沈子木不想说什么。反正接下来的事都是董大宝来做，自己只要跟着看就行了。
    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让自己怀疑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地方出差错。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巡抚衙门。
    董大宝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王大虎，目光炯炯的问道：“怎么样，粮食查封了吗？”
    这件事是董大宝最关心的事了，毕竟人抓到了，如果粮食没查封的话，那就出事了。
    那些东西既是罪证，也是最重要的物资。对于董大宝来说，那些粮食很重要。这次的案子要用到这些粮食做证据；等案子结束了，正好封存起来。陛下明年要在西北作战，这些粮食可以给陛下做军粮。
    “大人放心，全都已经封存了。”王大虎连忙说道：“咱们的人正在清点。”
    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颇为欣慰的说道：“如此甚好，这件事你亲自去盯着，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说完，董大宝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嘱咐道：“尤其是那些粮食，我告诉你，一粒都不能少，更不能被人烧了。”
    王大虎跟了董大宝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些粮食究竟有多么的重要。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你放心。”
    董大宝没再说什么，他相信王大虎能办好这件事。
    坐在一边的沈子木脸上带着笑容，心里面却是若有所思。他现在对董大宝带来的这些人也算得上是有所了解了。
    从刚刚的行动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很精锐。现在看他们做事情有条不紊的样子，也知道了这些人肯定是身经百战，对董大宝也很忠心。
    这让沈子木对董大宝高看了一眼。
    在官场上，看人要看他的很多方面，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御下。甚至很多人在这条上都要高看一眼，认为一个能控制好自己的属下、让他们忠心耿耿的人，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在这方面，董大宝做的非常好。因为这个原因，沈子木对董大宝自然就高看了一眼。能让自己的手下死心塌地的官员都有自己的手腕，很多人做了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一点。
    打发走了王大虎之后，董大宝看着沈子木笑着问道：“沈大人，你要不要去见一见那个掌柜的？”
    “这就不用了，”沈子木笑着说道：“还是等待被锦衣卫千户来了再说吧。”
    董大宝笑着说道：“是吗？那这样也好。等千户到了以后，咱们一起去见他。”
    董大宝看得出来，沈子木是准备看热闹。只不过董大宝并不是很在意，虽然他现在当了锦衣卫的官，但是对于锦衣卫的感情并不深，跟地方上的人更不认识。
    何况他现在还要夺锦衣卫的权。要是锦衣卫没什么问题的话，反而不太好办，如果这一次的事情能查出锦衣卫牵扯其中，那对自己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西北这边的事闹得越大，锦衣卫的损失就越大。到了那个时候，整个锦衣卫都会受到牵连，说不定锦衣卫的刘守有都会被拿掉。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沈子木喜欢看热闹，就让他看，还能怎么样？
    只要他能帮助就把这一次的事办成，其他的都不重要。
    董大宝心里面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把事办成。
    沈子木自然不知道董大宝怎么想的，他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外面就有人进来报信。
    这人径直来到董大宝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那就带进来吧。”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一个人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粗犷的汉子，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看得出来，是在西北吹了很久的脸。
    见到董大宝和沈子木之后，这人面容严肃，恭恭敬敬的对着董大宝行礼道：“大同锦衣卫千户张大通，见过两位大人。”
    “张千户不必客气。”董大宝笑着说道：“今天把张千户找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张千户帮忙。”
    董大宝说这话的时候，面露笑容，甚至带着些讨好。
    这话一出口，别说张大通，即便是一边的沈子木都是一愣。
    这两人，从官职上来说，董大宝可是指挥使，可要高得多。能被派到西北来，也不是那种虚职，是有实权的。
    你这样一个实权的官员对一个锦衣卫千户如此客气，甚至有些讨好，这正常吗？
    这太不正常了啊！
    沈子木看向张大通，面露同情。
    显然，只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但是沈子木也看出来了，这个董大宝非常擅长挖坑，或者说是非常擅长给人挖坑。这一次摆明了就是要坑张大通。
    张大通面容严肃的说道：“卑职在锦衣卫当中多年，看大人有一些面生，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本官董大宝。”董大宝面带笑容的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张大通满脸都不敢置信，猛地看向董大宝。
    对于厂卫系统来说，出一个名人十分十分不容易。尤其是这些年，那就更不容易了。
    文官的实力强大，大家都被压一头，锦衣卫的大头头都抬不起头了，何况下面的人？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人逆势而起，这个人就是董大宝，在厂卫当中非常有名。
    无论是山东，还是江南，董大宝办过很多大案、要案，抓过非常多的人。不要说东厂和锦衣卫了，对于很多文官来说，这个董大宝的名字都是非常凶恶，放在很多地方甚至可以被称为穷凶极恶。
    张大通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比刚刚要恭敬的多。他一脸钦佩的说道：“原来是董大人！刚刚是下官失礼，还请董大人恕罪！大人是我们厂卫的楷模，今日得见大人，下官三生有幸！”
    闻言，董大宝的眉毛一挑，豪爽的大笑了起来，“也不必如此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现在我也在锦衣卫当中混混饭吃，这次到西北来还有很多事要你帮忙。”
    “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张大通也面露喜色，恭敬的说道。
    如果这一次西北有功劳的话，那肯定要算自己一份。想到这里，张大通的心里面也是真的高兴，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董大宝这才说道：“我们抓了一个叫赵延年的人，是一个粮食铺的掌柜。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他过来配合调查。”
    “只不过赵延年说他认识你，所以我们把你找过来问问。如果你认识他的话，那就帮我们劝劝他，无非就是生意竞争上的一些事，不是什么大事，何苦如此让人为难？”
    “如果你不认识赵延年的话，那就没得说了。”
    听了这话，张大通的心里面是一个激灵，刚刚那种美好的想法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反而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
    再看向董大宝的时候，张大通觉得那张笑嘻嘻的面容变成了狰狞的鬼脸，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张开他的血盆大口，一口将自己吞下去，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这是在提拔自己吗？
    这摆明了是在坑自己！
    张大通不知道赵延年犯的是什么罪，但是他听到了两个字：粮食。
    边关这种地方，粮食永远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别的地方粮食可能也很重要，但是西北这种地方，粮食就是军需。
    粮食实在是太敏感的一种东西了，只要拿出来，就是大案。何况这一次还是从京城派来了董大宝来查。牵扯到粮食，让京城来彻查，这些案子就小不了。
    虽然董大宝说的很轻松，但是张大通不相信。他也是锦衣卫，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个赵延年，张大通认识，他背后有人，逢年过节的也给自己送好处，也算得上是和自己有一些关系。可是每年巴结自己的人多了去了，自己每一个都要替他们死扛？
    张大通直接摇头说道：“我不认识。”
    董大宝迟疑的看着张大通问道：“赵延年说认识你啊，而且很熟。”
    “回大人，下官大小也是锦衣卫的千户，在这大同城当中认识下官的人不少，拉大旗扯虎皮的人也多。或许他觉得大人也是锦衣卫，想诈一下吧。”
    张大通一脸愤怒的说道：“这些人实在是太无耻了，都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诬陷我！”
    “可是他还说他给你送了很多东西啊！”董大宝脸色一沉，口风瞬间就变了。
    张大通一听这话，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说道：“大人，你不能相信他啊！他这是诽谤啊！他诽谤我啊，他诽谤我！”


第五九五章 打入死牢
    看着激动的张大通，董大宝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在这一刻，董大宝基本可以确定这两人是认识的，甚至十分熟悉。只不过这个张大通十分狡猾，在这一刻他不承认了。
    董大宝眯着眼睛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没有关系，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
    “你不要怪我，我也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狡猾。我到锦衣卫的时间还不长，懂的事还不多，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想到世界上的人居然如此险恶！人心险恶啊！”
    “大人说的是哪里话？”张大通笑着说道：“您刚到西北，对西北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这些人做起事来没什么底线。”
    “不过大人您放心，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有卑职来做，绝对让这些人无所遁形！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诽谤朝廷命官的事！”
    “这样的人一定要严惩不贷，绝对不能姑息！”
    董大宝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张大通，感觉有些不太好。
    看着眼前这一幕，董大宝突然觉得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眼前的一张脸虽然不一样，但是开始和另一张脸开始重合了，那张脸就是扬州知府杨大奇的脸。
    他叫杨大奇，你叫张大通，你确定你们俩没有亲戚吗？
    董大宝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不过还是沉声说道：“这样的话，你跟我去见见他吧。”
    “好！”张大通用力地答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心里面那叫一个明白，这个时候要是敢迟疑的话就完蛋了。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我认识他，他就是在诽谤我！
    董大宝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对着沈子木说道：“巡抚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沈子木坐在旁边捋着胡子，脸上带着笑容。
    沉浸在看热闹模式的他，被这么一叫，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个挺有意思的。
    沈子木看了一眼张大通，又看了一眼董大宝，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幸亏自己是专业的，要不然就憋不住了。
    没想到董大宝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这个张大通是个人才啊！以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呢？
    好厉害！
    好厉害！
    董大宝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张大通，想了想之后他也差点笑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张大通的确是个人才。
    其实董大宝也很想问问他，你是从哪里发现纰漏的？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时候。等到事情结束了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把他收到自己的门下来。
    当然了，也要看张大通在这件事里的参与程度。如果说贪污受贿搞了点钱，那就无所谓了。在这方面，董大宝看得并不是很重。
    只要以后不搞就行了，前面搞的东西都不是太重要，皇帝也是这样的想法。因为如果清算的话，那就没法要了。
    海瑞也曾经和皇帝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倒查二十年。
    这在董大宝看来都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情，可是海瑞却无所畏惧，说他愿意主持。
    董大宝还记得当时皇帝的表情，期盼、愤怒、希望等等表情夹杂在一起，可是到了最后，皇帝还是放弃了这个提议，具体原因都没有说。
    董大宝明白皇帝想做这件事，虽然和皇帝接触的不多，但是从皇帝做事的办法就能看得出来，当今陛下不是那种眼睛里揉沙子的人，抓人、动起手来杀人都不是什么问题。
    皇帝也不会去心疼那些人，只不过不能这么做，是因为如果真的要倒查二十年的话，肯定会导致天下大乱。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只能先忍着。
    像张大通那种人如果真的能为自己所用的话，他前面贪污的事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回头找机会在陛下那里把贪污的钱交上去，再立点功劳就能过去了。
    董大宝也明白，虽然现在不能倒查二十年，但是以后肯定会查。当今陛下很年轻，这件事已经被他记在心里面了，早晚都是个事。
    董大宝已经对张大通产生了惜才之心，准备回头交上去，在西北这次功劳完了之后就交上去。
    张大通当然不知道董大宝对自己起了爱才之心，心里害怕得不行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松一口气。
    自己猜得果然没有错，这个姓董的要坑自己！看看旁边巡抚大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再说了，这搞出来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想诽谤自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自己这种忠正耿直、忠于朝廷的人怎么会上这种恶当？
    三人各怀心思的出了门，很快就来到了旁边一个房间当中。
    董大宝最先迈步走了进去，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赵延年说道：“赵延年，你居然敢对我说谎！”
    闻言，赵延年抬起头看着董大宝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谎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猖狂惯了，但是不代表赵延年是个傻子。
    他被抓了后就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这些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自己找到张大通或许都未必有办法，这一件事就让他足够后悔了。
    “你说你认识张千户，可是张千户那边传话来了，他根本就跟你不熟！”董大宝一拍桌子说道：“你居然敢诽谤朝廷命官！”
    赵延年顿时就急了，挣扎着站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呢？张大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说，我们两人的关系很好，我前天还见过他！”
    “是吗？”董大宝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见他干嘛了？”
    门外的张大通一身冷汗，刚想往里面走，却发现巡抚大人正笑眯眯的站在身前。
    见到自己往前走，巡抚还转过头来看着，一副温和的样子。
    张大通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要闯进去的话，那就真的完了。
    他只能强行停住自己的脚步，想要发出的声音，可是发现巡抚大人的表情都变了。
    身后跟着的两个锦衣卫已经一左一右的站好了。
    如果自己敢发出声音，他们一定敢对自己动手。
    张大通满头冷汗，脸色变得很狰狞。
    他仔细听着赵延年的话，希望这个家伙不要说出什么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
    “我在聚香楼请他喝酒了！”赵延年直接说道：“他当时还叫了春香姑娘，他怎么可能说不认识我？春香姑娘的钱都是我替他给的！”
    沈子木瞥了一眼张大通，脸上色有些古怪。
    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商人结交当官的而已，请他去了一趟青楼，睡了一个姑娘。
    关键问题是你前脚刚说不认识人家，后脚人家就说和你一起去青楼睡姑娘了，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就这个？”董大宝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也能当证据？一个青楼里面婊子的话，你也让我拿了做证据？”
    闻言，赵延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猛地抬起头直接问道：“证据？什么证据？”
    董大宝对赵延年的变化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因为这话就是故意说的。
    他直接拉着椅子坐了下来，说道：“张千户已经跟我说了，你诽谤他。诽谤朝廷命官，你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何况你诽谤的还是锦衣卫、天子亲军。你知道什么叫天子亲军吗？你知道诽谤天子亲军是个什么样的罪过吗？”
    “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赵延年大声说道：“你们这就是在诬陷，就是在栽赃！你们这是要诬陷张千户，你们这是在栽赃他！”
    “你们就是想用我扳倒张千户对不对？我告诉你们，你们想多了，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张千户的！”
    “我们两个是最好的兄弟，我们睡姑娘都在一个屋子里！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沈子木看向张大通的脸色更古怪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啊！
    你这个爱好还真的是挺特别的。
    张大通的脸色胀得通红。
    他现在还不能冲出去直接把赵延年掐死。
    就你这样的，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的兄弟？
    你要是我的兄弟，能不能把嘴闭上？
    董大宝却不管这些，盯着赵延年说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是逃不掉了！”
    “这些案子，山西巡抚衙门接下来了。”
    门外正在做隔墙耳的沈子木原本听得正高兴，突然听到董大宝这个安排，脸色顿时有些古怪了起来。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案子就我接了？
    我堂堂巡抚，还要去查这么一个案子吗？
    “我告诉你，”里边的董大宝继续说道：“张千户已经把你告了。你竟然诬陷和诽谤朝廷命官，你这个罪名大了去了。”
    “张千户忠正耿直，怎么会做你说的那些事？如此污蔑一位朝廷命官的清白，你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董大宝大手一挥，厉声喝道：“来人哪，脱去他的衣服，换上囚服，打入死牢！”
    赵延年的脸色大变，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
    他现在算是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官字两张口了。
    我什么罪名就最大恶极就打入死牢？
    疯了吧，你们！


第五九六章 变相扣押
    “大人！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赵延年一边剧烈挣扎着，一边大声喊道：“我没有撒谎！”
    “我没有诬陷朝廷命官！你把张大通叫来，我要和他对峙！他说的都是假话。”
    “是吗？”董大宝的脸色一变，随后一脸严肃认真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闻言，赵延年连连点头，眼圈通红的说道：“是啊是啊！我说的是真的！”
    董大宝转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沈大人，你们进来吧。”
    说完，董大宝就站到了一边。
    赵延年顿时一愣，什么叫进来吧？
    时间不长，沈子木和张大通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张大通的脸色非常难看，看向赵延年的目光非常可怕，恨不得把赵延年杀了吃肉。
    没有丝毫的迟疑，张大通目光凶狠，语气低沉，声音十分压抑的说道：“你认识我？”
    赵延年看到这一幕，心里面怎么会不明白。显然自从刚刚开始，张大通就在外面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没敢进来罢了。
    赵延年抬起头看了一眼董大宝，就明白了原因在这。
    看来自己踢到铁板上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张大通的手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这应该是来找张大通麻烦的人。自己这次算是受了妄，自然被他牵连了。
    想到这里，赵延年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其实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自己身后也有人，他们把自己救出去根本就不成问题。
    赵延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愤怒的张大通，心中开始思索该怎么办。
    张大通这个人对自己是有用的，两人的关系也非常好。可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张大通恐怕是自身难保。
    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态度就非常重要。如果死咬着张大通的话，很可能把他干掉。因为对方就是来找张大通麻烦的，自己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可是如果不咬着张大通的话，那就有另一个问题，自己现在被人扣上了一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这个罪名可不轻。如果真的因为这个罪名耽误了正事的话，那就麻烦了。
    这两个很简单的选择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该怎么选择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迟疑了片刻之后，赵延年直接抬起头说道：“我认识他，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前天还一起去了醉香楼，我请他一起喝了酒。”
    “我没有污蔑朝廷命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日里放浪形骸，而且勒索百姓，可以说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官员，他做锦衣卫简直就是丢了朝廷的脸！”
    一边的张大通脸色顿时就变了，恶狠狠的瞪着赵延年，不明白赵延年这是要干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把罪名扛一下不就完了吗？
    为什么非要这么说？
    张大通想不明白，但不耽误他恨赵延年。
    平日里都是兄弟长兄弟短、有事你说话，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你不但不帮忙，反而要踹一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兄弟情吗？
    真的是累了！
    一边的沈子木脸色也变得诡异了起来，看向大宝的目光变得有些怪异。
    他实在是不明白董大宝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看起来就是挑拨离间，可是这技术比较高。
    这什么都没干，就让两人这么翻脸了？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不过这也不耽误自己佩服董大宝。
    果然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董大宝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意外。
    赵延年的身上有屎，他自己屁股下不干净，现在最着急做的事就是脱身，因为他身后隐藏着一个更加大的案子。
    赵延年不可能因为张大通把自己牵扯进来，现在的张大通摆明了就是一个大麻烦。赵延年不想因为张大通的事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当中。
    对于赵延年来说，脱身就是第一要务。
    比起出身来说，张大通根本就无关紧要，不过就是一个锦衣卫千户而已，他们身边也不缺这样的人。张大通倒了，来新人了再重新腐蚀也就是了。
    实际上，董大宝根本就没有想到赵延年还想到了另一面。
    赵延年看到董大宝的时候，心中已经若有所思了。这个人看起来比张大通要厉害的多了，这样的人弄倒张大通的话，没准自己也可以结交上他。
    至于说能不能救下张大通，赵延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实在是结交过太多的朝廷的官员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朝臣的官员能抵挡得住他们的腐蚀，钱、权、美色，你想要什么我都帮忙。
    你想要钱，直接给你，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想要权，我们帮你升官；你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我们都能给你弄过来。
    你如果想要皇帝的秀女，都没有问题。
    你想要清白、想要名声、想流传千古，那也没有问题，我们会找到各种各样的人给你扬名，甚至是士林中的前辈提携你。
    在这种全方位、立体化的腐蚀下，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住。
    赵延年也不是没有见过表面清廉、私底下龌龊的官员，只要用得到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锦衣卫，底线就更低了。能结交上这一位，牺牲掉一个张大通算得了什么？
    董大宝没有想到赵延年已经在开始想着怎么腐蚀自己了。如果知道了的话，他肯定会热情的拥抱对方：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你看看，你看看！”董大宝一摊手，一脸无奈的说道：“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办法了。张千户，你看看，你看看！”
    张大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里面已经破口大骂了。
    我看你大爷！
    这里面要不是你搞事的话，何必闹到这个地步？
    现在兄弟反目不说，后面的麻烦还有一大堆。
    想到这里，张大通都恨不得掐死董大宝。
    他就不明白了，这个董大宝究竟来搞什么鬼？
    张大通眯着眼睛看着赵延年，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显然这一次就是赵延年的问题。
    虽然看起来是自己的问题，可实际上就是赵延年的问题。这个董大宝想动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这个赵延年。
    那事情就好办了，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了。刚刚你踩我一脚，那我就给你踩回去。
    张大通说道：“大人，这个人诬陷朝廷命官，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我觉得应该把他打进死牢，好好的审问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看了一眼张大通，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张大通的确是个人才，最起码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一般人是没有的。
    不要小看这个见风使舵的本事，这个能力在官场上很重要。
    “那好，就按照你说的办。”董大宝思考了片刻说道：“来人，把他押下去，直接弄到死牢里。好好的看住，不让人死了。”
    “是，大人。”其他人连忙答应道，没等赵延年说话，直接把人拎下去了。
    等到赵延年被带走以后，董大宝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大通，笑着说道：“我和张大人一见如故，不如这几天张大人就留下来吧？”
    “西北的事也我也不懂，张大人最好留在我身边为我详细的介绍一下。”
    “咱们也好好的聊聊天、吃点东西、喝一喝酒。说起来，自从到了西北以后，我还没有好好的尝一尝西北的美食，张大人正好可以向我介绍一下。”
    闻言，张大通心里面就翻了一个个。
    显然，这个人是要把自己扣押起来，这不过是一种客气的说法而已。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无可奈何，想跑都跑不了。
    张大通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很好。”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就在巡抚衙门住下，我相信巡抚大人也不是那种吝啬的人，一定会好好的招待我们。”
    一边的沈子木看着这两人，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他听了两人这么说之后，还是直接说道：“巡抚衙般的钱是有数量的，该花花，不该花的不会花。”
    “你们两人都是锦衣卫，招待你们的钱出不到巡抚衙门的头上来。”
    “至于用我个人的钱招待你们，本官没有这个心情。你们和本官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本官不想花这个钱。”
    “本官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住处，至于吃穿用度，就只能看你们自己了。”说完，沈子木一甩袖子就走了。
    你们两个家伙想在我这里吃白食？
    门都没有！
    给我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居然还想让我好好的招待你们，还想吃好的？
    你瞎了心了！
    老头子我在西北都是省吃俭用，给你们吃好的？
    最近朝堂上反腐倡廉的声音越来越严重了，沈子木都不敢乱花钱了。
    谁知道海瑞那个老家伙会不会直接蹦到山西？
    退休之前不能因为这种事晚节不保，何况还是招待两个锦衣卫？


第五九七章 请客
    看着沈子木离开的背影，董大宝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他伸手拉住了张大通，笑着说道：“和他们也不是一路人。他不管咱们的饭，咱们自己管。”
    张大通很无奈。
    咱们怎么说也是锦衣卫、天子亲军。我个千户平时都不搭理他们，他们也不敢这么对我；你从京城来的堂堂上差，居然被人这么说？
    张大通心里面那叫一个不痛快。
    什么锦衣卫？
    太掉锦衣卫的脸了！
    张大通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大人，要不这样吧，咱们去我家，正好我家地方很大，我好好的招待一下大人。”
    董大宝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吧，我的手下非常多，去你家的话不合适。这不是让你破费了吗？”
    “这有什么？”张大通拍了拍胸脯说道：“不破费。大人到西北来，我就是地主，这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大人放心，咱们家够大，绝对能招待各位大人。”
    董大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道：“你钱哪儿来的？你有这么大的院子，有这么多钱招待我吗？你哪来的钱？”
    这一问，差点把张大通噎死。
    京城来的大人都是这么聊天的吗？
    你这么聊天的话，到地方上你是交不到朋友的！
    张大通心里面吐槽了一句，冷哼了一下，不过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想了想之后说道：“我的钱是家里给的。大人您不知道，我家境还算不错，所以大人就尽管放心的跟着我去，我好好的招待一下大人。”
    说完，张大通一脸的期盼。
    他现在很想离开这个地方，更不想在这个地方待着。
    离开这里，他就能想其他的办法或者通知其他的人。现在在这里，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回到自己家之后，那就是主场了，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很多。
    张大通期盼地看着董大宝，希望董大宝能答应下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花费一点钱财算什么？
    再说了，这些钱财真的不多，自己也出得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事后也可以找人报销。
    “不行。”董大宝直接摇头说道：“我怎么能盘剥下属呢？”
    此时的董大宝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从京城来，代表着的就是锦衣卫、是陛下的脸面，我绝对不会做盘剥下属的事情。”
    张大通这一下算是无奈了。
    这是什么人？
    看张大通一下子蔫巴了，董大宝心里明白了这个人不死心。看来他的背后还有事，而且和被抓的赵延年脱不了关系。
    这样一来，自己就更不能把张大通放回去了。
    “走吧。”董大宝伸手拉住张大通，笑着说道：“咱们好好的去喝一杯，我已经让人准备了菜，正好尝了尝我从京城带来的酒。”
    张大通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是消息却在城里面不断扩散。
    整个城里都知道了，赵延年的粮店被人查封了。这消息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大同城北的一个院子当中。
    一个中年人听着手下的汇报，神情瞬间凝固了起来。他抬起头问道：“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知道。”手下迟疑着说道：“只知道赵延年被抓了，粮店和粮仓全都被封了起来。”
    “怎么可能？粮仓怎么能那么容易被找到？”中年人一脸疑惑的问道。
    对于粮商来说，粮仓这种东西分为明暗两种。
    明面上的粮仓是为了应付官府的，很多时候都是对外的。
    私底下那些，那自然就是用来囤粮的了。这些粮食囤积起来是为了囤积聚奇、发大财的。
    无论是一个地方有灾，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把粮食炒起来之后才会出售出去。这种粮仓自然保密性极高，绝对不能轻易让人知道。
    而这一次自己明面上和私底下的粮仓全都被封了，这里面就不对了，这里面有事！
    中年人愤怒的说道：“你还知道点什么？”
    手下有些委屈，站在一边不开口了。
    “王大头，”中年人怒声说道：“你就这么办事的吗？你难道就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吗？你在大同城这么多年了，都干什么了？”
    “我告诉你，家里面给你这么多钱、养着你们全家，不是让你拿着吃、拿着玩的。你要是不把事给我查清楚，我就直接让人把你扔到草原上去喂狼！”
    被称为王大头的手下也很无奈，想了想之后，硬着头皮说道：“这件事似乎和锦衣卫千户张大通有关系，咱们的人已经打听到了，人是被锦衣卫抓走了。”
    “当时周围的人看到了，赵延年说他认识张大通。那些锦衣卫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瞬间就客气了不少，把赵延年客客气气地请走了，而且还说马上就会去请张大通，如果张大通承认认识他的话就把人放了。”
    “那现在人呢？”中年男子怒声道。
    “少爷，”王大头沉声说道：“人在巡抚衙门，咱们的巡抚衙门里的人也传出了消息，的确人已经到了巡抚衙门。还有张大通也已经到了巡抚衙门。”
    “就没探听点别的消息出来了？”中年人咬着牙说道：“这些消息都是明面上的消息，我要知道那里面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了，你在巡抚衙门当中就没有人吗？”
    “有人。”王大头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我们的人也传出了消息，说是被抓的人都被带到了巡抚衙门后堂的一个院子当中。”
    “张大通也走进去了，只不过后来院子周围就被封起来了，消息他也传不出来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想要再继续打探消息的话，就需要再等一等了。”
    “你让我等？”中年男子怒声说道：“你让我等？”
    王大头一脸的苦涩。
    我能怎么办？
    难道我能冲到巡抚衙门里去吗？
    我能见到张大通或者赵延年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王大头说道：“公子，能不能从官面上想想办法？”
    “怎么说？”中年人似乎冷静了下来，缓缓的说道：“你说的对，的确应该是从官面上想办法。”
    沉吟了片刻，中年人问道：“你觉得谁出面比较合适？”
    “找布政使，或者是提邢按察使，应该都可以。”王大头想了想说道：“现在人在巡抚衙门，这两个人谁去都行，不过还是提刑按察使合适一些。”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提刑，咱们能说得上话吗？如果不能说得上话的话，反而会耽误事。”
    “您放心，”王大头连忙说道：“此人姓钱，为人也特别爱钱，而且好名、好色，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咱们的人了。”
    “他前些年在下面做知府，这两年才升上来。在这个过程当中，咱们也是出了力的，这个应该算是咱们的人。这次的事找他去打探一下消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让他去吧。”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
    “是，公子，我这就去安排。”王大头点了点头，向外面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之后，王大头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让提刑按察使这级别的人物去打探消息有些浪费了。而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的话，这个级别的人物很可能就搭进去了。
    可是王大头也知道这次的事事关重大，要冒一些风险。
    何况里面这位三公子可不好招惹，如果这件事出了纰漏的话，自己很可能会被他收拾了。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让这个姓钱的提刑按察使去吧。反正这个姓钱的喜欢钱，就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
    想到这里，王大头迈步向外走了出去，直接对门口的人吩咐道：“准备马车，我要去按察使衙门。”
    “是，老爷。”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赶忙把马车准备好了。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中。
    张大通看着面前的几个菜，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他有一些不明白的看着董大宝。
    这就是你说的请客？
    眼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四个菜、一个汤。
    中间那个汤盆挺大，里面的汤也不少，可你这蛋花汤是怎么回事啊？
    中间那个沉沉浮浮的绿东西是野菜吧？
    还有这四个菜，这个凉菜就不说了，盐水炒黄豆，好菜。
    你甚至连新出的花生米都不舍得给我上一盘？
    这个菜是什么？
    豆腐是不是？
    前些年豆腐还是奢侈品，一般的人吃不起，当官的能吃顿豆腐，那都是享受的生活。
    可这几年皇庄里面大量生产黄豆，黄豆的价格根本就不算居高不下。
    虽然朝廷中这个东西是为了给马当料的，可是产的多了也流出来了，给人吃的价格虽然比粮食贵，但你做菜它真不算贵。豆腐的价格从奢侈品直接跌成了比好菜稍贵的等级。
    剩下这两个菜，一个肉菜是刀切羊肉，这就不说了，属于咱大西北的硬菜，上桌必须要有的。
    可旁边的那是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咸蛋吧？


第五九八章 我信你大爷！
    这四菜一汤在西北其实也算得上风声，可是要分什么情况，如果平常吃饭的话这也算不错。
    张大通在西北当锦衣卫，也是吃过苦的，也不是什么锦衣卫都能过好日子，毕竟本地的条件就这样，你不想吃苦也不行，有的时候还容易断粮。
    再说了，锦衣卫那也是要上战场的。他们这些人也参与过守城，也曾经上过战场、也曾经在冰雪里摸爬滚打过，也啃过干饽饽、吃过雪水。
    可问题就在于，你说请我吃大餐、好好招待我。结果就这？
    就这？
    你管这叫大餐？
    还有旁边的酒，说是你的好酒呢？
    不是从京城带来的好酒吗？
    你看看这个酒里的杂质，它能是好酒吗？
    董大宝却恍若未见，根本就不看张大通，拿起刚倒上酒的酒杯，笑眯眯地对张大通说道：“这一次我到西北来，原本想着肯定是要吃大苦的，可没想到在西北遇到了贵人。张千户你就是我的贵人，来来来，这回我敬你！”
    “大人你客气了，客气了！”张大通的脸上带着惭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过就是尽一尽本分而已。”
    “大人，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做的事太容易得罪人了。这些人呢，总想着打击报复。你看看那个赵延年，没事就诽谤我。”
    “不必谈他，不谈他。”董大宝摆摆手说道：“咱们喝酒了，来，干！干！”
    张大通眼睛微眯，笑着说道：“好好好，喝酒！喝酒，我敬大人！”
    张大通很想打探到赵延年的消息，至少要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可不是什么好情况。
    可董大宝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把情况告诉张大通？
    如果把真正的情况告诉这个家伙，这货说不定转身就跑了，他才不会被自己利用。
    董大宝一顿云山雾罩的忽悠，就是不往正事上说。
    张大通试探了几次，也看明白了董大宝这就是不告诉自己。
    张大通也知道自己现在也离不开巡抚衙门，对方不放自己走，这次的事恐怕不小。
    一定要想办法和外面取得联系！
    与此同时，王大头已经来到了按察使衙门。
    山西的提刑按察使名叫钱大林，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有些宽大，比较胖。
    此时，钱大林睡眼惺忪的躺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王大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冷的天，这个时候来，王管家到底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过来？”
    王大头脸上露出了笑容，献媚的说道：“大人不要见怪，实在是有一些紧急的事需要大人帮忙。”
    钱大林的眉毛挑了挑，直接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显得略微有些精神。他摸了一下站在身侧的丫鬟的屁股，吩咐道：“把茶水给我端上来。”
    “是，大人。”身边的丫鬟羞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把茶水端了上来。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钱大林又摸了几把，这才心满意足的拍拍丫鬟的美臀，示意她退下。
    等到丫鬟走了之后，钱大林才看着王大头说道：“先说好，小事就不要找我了，我要大事，而且钱不能少了我的。”
    “大人放心，我们明白。”王大头连忙说道，心里面则是十分看不起眼前这个家货。
    其他的官员讲究受雅贿，哪像这个家伙张嘴钱闭嘴钱不离口，比自己更像一个生意人，每一次做事都要根据事情的大小先谈钱，钱谈妥了他才帮忙，钱谈不妥他就不帮忙。
    不过这也给自己省去了很多麻烦，这是为什么自己愿意和他合作的原因。
    沉吟了片刻，王大头说道：“咱们在城里面的一个粮店老板被人抓了，现在正关在巡抚衙门。抓人的应该是锦衣卫，我想请大人去问问。”
    闻言，钱大林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说道：“你不会坑我吧？”
    “大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大头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坑过大人？”
    “再说了，大人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们家的生意，我怎么会坑大人？这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们也跑不了不是？”
    “何况您是我们的靠山，哪有人会自己推倒靠山？”
    钱大林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跟我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们也不知道啊，”王老头一拍手说道：“人被抓了，粮店被查封了，结果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什么事都不知道，人也见不着。”
    “我们就想请大人去问一下，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不管得罪了什么人也好，还是犯了错也好，咱们总要有个处置。”
    “现在这人见不到，可实在是有一些让我们不知所措。这事也只能求到大人帮忙啊！”
    钱大林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说道：“就只是打探消息？”
    “就只是打探消息，”王大头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只要大人出面帮我们打探到消息就可以了。”
    “这件事可不太好办。”钱大林缓缓的说道：“这件事毕竟是在巡抚衙门，抓人的是锦衣卫。如果我去打探消息的话不太合适。”
    “何况那是巡抚衙门，人家也未必会给我这个面子，锦衣卫更不会给了。”
    “大人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们必有重谢。”说着，王大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面，笑着说道：“这是定金。”
    钱大林看了一眼，眼睛就眯了起来。
    五千两，十三省通兑的龙头票子。
    钱大林笑着将银票收在手里面，轻声说道：“不过以咱们的关系，事情再难办咱们也得办，你说是不是？”
    “多谢大人。”王大头在一边笑着说道。
    钱大林一脸豪爽的说道：“客气了，客气了！”
    说罢，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说道：“这件事虽然能办，但是有困难。”
    王大头差点把手中的茶杯砸出去。
    你刚刚收了我五千两白银，居然还来这一套？
    王大头迟疑了片刻说道：“那究竟还有什么困难？大人不妨明说。”
    “主要还是钱。”钱大林一点都不掩饰的说道：“你要知道，这件事我也要到巡抚衙门里去给人送礼，才能打探出消息。”
    “我总不能直接找到巡抚大人去问吧？这上上下下打点还是需要花费一些钱财的，给少了的话人家也不愿意，现在衙门里面办事太难了。”
    闻言，王大头撇了撇嘴。
    我信你个鬼！
    他还是笑着说道：“大人，我觉得这件事您可以直接去询问巡抚大人，毕竟没有人比巡抚大人知道得更清楚了，消息也更准确一些。”
    “这不好吧？”钱大林眯着眼睛说道：“如果真的牵扯到了什么大案子的话，那我去询问是不是打草惊蛇了？这我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不妥，不妥。”
    “大人，您看您说的。”王大头笑着说道：“您是提刑按察使，这什么案子啊？您管不着，您问一问也不坏规矩，巡抚大人不会说什么。”
    “这不好，不好。”钱大林也不说什么，就是摇头不同意。
    王大头又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说道：“大人，只要你帮我们办了，我们以后还有重谢。”
    一万两，十三省通兑龙头票子。
    钱大林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伸手将银票拿了起来，看了看之后再一次塞进了袖子里。
    他迟疑着说道：“你们说必有重谢，那大概是个什么数呢？”
    钱大林可不想和王大头玩这种文字游戏，咱们要把事情说清楚。你说的重谢和我说的重谢如果不是一回事怎么办？
    咱们要定下一个数，办成了，给钱。
    王大头现在看出来了，这个钱大林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在讹诈自己。
    他看得出来自己着急，所以拿了一万五千两还来这一套。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贪得无厌了！
    原本王大头心里面还有些想法，如果这次真的出了事的话，自己还要想办法保一保这个钱大林。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让这家伙抱着他的钱去死吧！
    王大头笑着说道：“只要事能办成，消息打探的来，我再给大人你这个数！”
    说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万两。
    “这不太合适。”钱大林摇着头说道：“不吉利，太不吉利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那是信满天神佛的，你给这个钱数字太不吉利了。”
    你信神佛？
    王大头在心里面大骂。
    不知道哪个神运气这么不好，让你信了！
    王大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这样，别的我也不说了，咱们一口价，算上刚刚给您的，我给你凑五万两。”
    王大头非常敢开价，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没命花这些钱了。
    钱大林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笑着说道：“王管家，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成。咱们这什么关系？”
    我信你大爷！
    不过王大头还是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有劳大人费心。”


第五九九章 按察使登门
    “你放心！你放心！”钱大林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成！”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静候大人佳音了。”王大头笑着拱手道。
    “放心，放心！”钱大林拍着胸脯目送王大头离开。
    等到王大头离开以后，钱大林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笑容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钱大林冲着外面喊道：“管家。”
    时间不长，一个身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模样清瘦，目光却很精明。
    他见到钱大林，连忙说道：“大人。”
    钱大林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赵延年的？”
    “认识。”老头直接点头说道：“他是在城里卖粮的。听说这个人背后的关系很深，城里凡是卖粮的人都要给他几份面子。”
    “甚至是在整个西北，他都有是有名有号的一位。只要是粮食的生意，找他就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钱大林点了点头。
    这倒是不奇怪。有了那些人的支持，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迟疑了片刻，钱大林说道：“你让人去查一查，看看他最近出了什么事？”
    闻言，管家先是一愣，随后点头说道：“的确是出事了。老爷，这件事不正常。”
    “你知道？”钱大林一愣，随后面带喜色的急切说道：“快和我说说。”
    “城里最近很太平，事情也不算多，所以这件事出了以后，城里的人反应比较多。”
    “赵延年突然间被抓了，粮仓也被人封了，动手的人是锦衣卫。当时赵延年还说他认识锦衣卫千户张大通，结果张大通去了巡抚衙门之后再就没出来。”
    “其他就没有什么消息了，巡抚衙门也没有消息出来。不过在这之前，赵延年在城里收粮食，而且收了不少，和城中的粮食商人接触也非常多。”
    “这一次赵延年的粮仓被封了之后，很多人都发慌了。尤其是城里的粮食商人，都在到处打探消息。”
    钱大林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觉得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延年为什么被抓？“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管家直接摇头，随即问道：“大人想要管一管？”
    “不是我想管，是那个赵延年背后的人上门了。”钱大林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这种事你们家老爷是推不出去的。”
    对于自己的处境，钱大林非常清楚。表面上看，自己非常强势，可以拿捏那些人，甚至可以勒索他们的好处。
    可是钱大林也知道，这也就到极限了。从他们那里拿好处、搞一些钱财，或者是其他的东西，这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再反抗他们、不为他们做事的话，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这一点钱大林看得非常清楚，所以他选择也很明确，可以捞好处，甚至可以过分一点，但是突破底线的事不能做。
    这也是为什么钱大林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而且能捞这么多好处还不倒的原因。
    只不过这一次的事让钱大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管家站在一边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家老爷为什么推不出去，何况老爷也未必愿意推出去。
    这一次的事看起来不小，好处也就更多。到了手的钱，想让自己家的老爷送出去，基本上不可能。
    “你觉得他犯了什么事？”钱大林问道。
    “不知道。”管家摇了摇头说道：“很可能还是和粮食有关。可是惊动了锦衣卫的话，那就肯定不是小事。”
    迟疑了片刻，管家抬起头说道：“老爷，你说会不会是草原的事？”
    草原贸易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再说现在朝廷也允许草原贸易，只不过规定了什么东西可以贸易、什么东西不可以贸易而已。
    走私在西北这个地方甚至都算不上秘密。
    “很有可能。”钱大林捋着胡子点头说道：“今年冬天这么冷，咱们这边不缺粮食，草原上肯定缺。”
    “这个时候给他们倒一批粮食过去，肯定能大赚一笔。可是不对呀！”钱大林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人平时做事非常讲究，像这种事不可能没有锦衣卫那一份。”
    “张大通收了钱，恐怕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这些人不是张大通的人。”钱大林眼睛微眯着，喃喃道：“这也是为什么张大通进了巡抚衙门再没出来的原因。他不是不想出来，是他出不来了！”
    “那这些人就只可能是……”管家在一边抬起头，满脸惊恐的说道：“从京城来的……”
    他越说越声音越小，最后缓缓的消失不见了。
    钱大林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变得非常难看。
    皇帝在江南的清洗谁都知道，他们这些在西北的也不是没经历过清洗，很多人就折在扬州了。
    难道皇帝这一次查到西北来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恐怕也再劫难逃。
    想到这里，钱大林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去问问，这一次不光是为了给王家打探消息，更是为了给自己。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这样，要早做准备。
    一边的管家目光明灭不定，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看着自己家有些发慌的老爷，管家连忙说道：“老爷，也不一定是这样子的。”
    钱大林冷哼了一声说道：“不一定？我说这次王家怎么这么痛快、给钱给得干净利落，看来他们心里面也有怀疑，这是想把我送出去。”
    这也是让钱大林非常愤怒的一件事。
    明知道自己被送出去了，还没办法反抗，还一定要出去。
    而且事情关乎自己，无论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自己，都得去。
    “大人，有些事你还是要早做决断。”管家在一边目光明灭不定的说道。
    说话的时候，管家的脸色有些诡异。
    钱大林迟疑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先去打探一下消息吧。”
    说完，钱大林站起身子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管家没说什么，跟着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巡抚衙门当中。
    沈子木一边喝着茶，一边琢磨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锦衣卫千户张大通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件事对沈子木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他从中看到的却和别人不一样。
    显然这一次董大宝是来动手的，锦衣卫的人说出来。看起来他和锦衣卫的关系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
    对于董大宝说的那些事，沈子木还心存疑问。
    赵延年就在那里，沈子木可以去审问，但是他选择不动。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事，但是沈子木总觉得这里面有大事。如果草率的话，很可能让自己陷入麻烦当中。
    “大人。”这个时候，沈子木的师爷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沈子木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提刑按察使钱大林来了。”
    闻言，沈子木的神情就是一动。
    为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官员自己没有见过？
    但是像钱大林这样的，沈子木真的没有见过。这个钱大林的事，沈子木也听过一些，是一个刑侦方面的好手。一直以来在这一方面都非常擅长。
    提刑按察使的职位做得也非常的合格，可是为官为人总是觉得差一些什么。
    看起来十分真诚，但是总觉得虚伪，整个人的仿佛笼罩在迷雾当中，让人看不清。
    另外还有一点，这个人在外面的传言是不拘小节，跟本地的人走得很近。这一点，沈子木心里面也一直都有顾忌。
    但凡是正途上来的官心里都明白，地方上的一些士绅和官员走得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官员尤其要小心那些蓄意接近你、讨好你的士绅。因为搞不好他们就会把你拉下水。
    这个时候，这个钱大林跑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沈子木问道：“他有没有说他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倒没有。”管家摇了摇头说道。
    “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沈子木轻笑了一声，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说道：“人在二堂里面吧？”
    “是，就在二堂。”师爷答应了一声。
    轻轻的点了点头，沈子木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又转身对自己的管家吩咐道：“你去把董大宝叫过来。”
    “不要带到二堂，直接带到隔间里面。”
    二堂的隔间其实是连着的，中间用一道非常简单的屏风。隔间虽然看不到，但是说什么话都能听得见。
    老爷这是让董大宝过去偷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师爷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沈子木看了一眼师爷，直接迈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很快，沈子木就来到了二堂外面，但他就是不进去。
    一直到师爷从里面走出来，对自己点了点头，沈子木才迈步走了进去。
    隔间之中，董大宝坐在一张凳子上喝着茶。
    刚刚巡抚派人来找自己，董大宝在思索为什么自己会被找来。
    董大宝有些看不懂这位沈巡抚，按理说他应该着急去审问赵延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是巡抚却没有这么做，这反而让自己有点被动。


第六零零章 西北不能乱
    以前董大宝还没有发现，这一次自己真真正正的主持一场事，就发现了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是面对官场上那些老狐狸的时候。
    这帮家伙每一个都是那么难以琢磨，做起事来都有他们独特的一套章法。想要利用这些人的难度，实在是有些大。
    董大宝不禁想起了那个老头——海瑞。
    以前觉得海瑞忠正廉明、做事有手段，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手段。这个老头果然是一个特别有办法的人。
    想到这里，董大宝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二堂里的谈话也已经开始了，两人相互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坐下来，话题也开始转进了正题。
    沈子木看了一眼面前的钱大林，沉声问道：“今日你过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下官是有些事。”钱大林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最近城里出了一点事，闹得人心惶惶的，下官这才不得不来。”
    “是吗？什么事？”沈子木一脸迟疑的问道。
    沈子木一方面是装的，另一方面他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什么事闹得这么大？
    钱大林眉毛一挑，心里面越发沉重了。
    有的时候，你的上级和你装傻那就不是一种好现象。他把你叫去批评一顿，或者骂你一顿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官场之上他和你装傻，那就证明他不想管你了。
    钱大林心里面一沉，非常想骂人，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礼貌的笑容说道：“这不是城里一个叫赵延年的粮商被抓了嘛，还是被锦衣卫的人抓了。”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这么冷，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西北的粮食虽然多，但是总归没有那么充足。”
    “现在赵延年被抓，城里的粮商都有些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各种各样的传言也传得很厉害。”
    “甚至有人说锦衣卫要搜刮西北的粮食，现在传的是沸沸扬扬。下官担心出事，才来问问巡抚大人，毕竟这赵延年现在在巡抚衙门。”
    钱大林脸上的笑容很大，语气也很清楚，一副“我很尊敬你，我就是来问一问”的样子。
    可是沈子木的心里面却是一沉。
    钱大林的样子就是在告诉自己，人就在巡抚衙门，你也不用装傻。
    当然，这还不是关键，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前面钱大林说的那一堆谣言之类的事，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从钱大林的话里，谁都能听得出来他们能让这件事变成大事。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威胁。
    这让沈子木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气。
    沈子木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个赵延年而已，难道他能搅动整个西北的粮食不成？那些人因为他被抓了就不做生意了吗？”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钱大林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语气轻柔的说道：“这商人和咱们做官的不一样，他们没有什么心思。”
    “他们想的就是赚钱，什么地方有钱，他们会一拥而上。可是当这个地方没有了钱、反而有危险的话，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他们宁可跑快点，也绝对不会有所留恋。毕竟钱没有命重要，不能有命赚、没命花。”
    “如果这件事不解决的话，恐怕外面流言四起，这些人真的会跑。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西北天冷风大，如果商人跑了的话，就会引发人心恐慌，会出大事的。”
    沈子木没有回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坐在隔壁的董大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显然这个钱大林就是代表着某些人过来的，这还真是自己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路线。
    看来动了赵延年之后，让某些人发慌了。这也恰恰说明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董大宝开始琢磨沿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了，不过有一点钱大林说的也对，就是不能让他们闹腾。。
    在这件事上，自己的准备是不充足的，绝对不能让他们闹腾起来，西北绝对不能乱。
    朝廷正计划着在西北打仗，如果这个时候闹起来、乱起来，那就完了。
    自己不但没有为朝廷做什么，反而还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一旦局势糜烂，朝廷就没有精力在西北打仗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成为朝廷的罪人。
    如果蒙古人趁机来攻打的话，那对西北的百姓来说也是一场灾难。那样的话，自己不但是朝廷的罪人，还会成为西北百姓的罪人。
    想到这里，董大宝心里面有些沉重，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在没有制定好完备的计划之前绝对不能贸然出手。
    良久之后，沈子木缓缓的说道：“这件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是锦衣卫的事。他们只是借我这里做事而已。”
    “这样吧，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把张大通找来。”说完，沈子木就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钱大林眼睛微眯。
    他才不相信沈子木是去找张大通。如果只是找一个人的话，随便吩咐一声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亲自去。
    这就说明沈子木是去找人了，或者说是去见某个人了。
    钱大林还想跟上去，可是他也知道不行，只能老神在在的坐着，喝茶等着消息。
    不过钱大林相信这件事终究会按照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沈子木怕什么，钱大林心里一清二楚。
    这个老家伙不想在这里干了，想回家去养老。在他走之前，他绝对不希望西北闹出什么乱子来。
    只要抓住这一点，那就能让他顺从自己。
    沈子木来到隔壁，就看到了一脸笑容的董大宝。
    “你还笑得出来？”沈子木心里面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说道：“这个是你的事，你要自己想办法。”
    这案子，自己劳心劳力的，这也算了，就当是为了朝廷。
    谁能想到这案子的主要负责人竟然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还偷笑？
    这忍不了！


第六零一章 粮仓
    闻言，董大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起来。
    自己现在可惹不起这位老大人，毕竟接下来还要依靠他呢。现在把他得罪了，后面事情就没法办了。
    董大宝连忙说道：“大人，大人，不必生气，这都是小事。”
    说着，董大宝站起身子拿起茶壶给沈子木倒了一杯茶，说道：“消消气，先喝点茶水。至于那个钱大林，让他自己先呆一会儿吧。”
    沈子木点了点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便轻轻地放下了茶杯，说道：“看来你也看出问题来了？那就别藏着掖着了，说说吧。”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钱大林来得太巧了。这个事才发生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跑过来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何况外面那些消息传的也太快了。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的话，那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目的就是为了救出赵延年。”
    “我们抓了赵延年，看来有很多人心里面没有底气，甚至有些发慌了。”
    沈子木咳嗽了一声，说道：“是你抓了赵元年。”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抓人是你的事，不要让我在这件事里跟你扛一样的责任。
    对于沈子木的态度，董大宝只能苦笑。
    如果换成年轻人，自己还可以威逼利诱；可是面对沈子木，自己的这些对策根本都不好使。
    威胁没什么用，人家马上就要回家了；利诱就更没有用了，人家马上就要回家了，你给的那些钱财、功劳对人家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人就得罪不起。人到无求品自高，这句话放在这里非常合适。
    董大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好，是我抓了赵延年之后，有些人慌了、坐不住了。这个钱大林的到来就是个好消息。对方直接就请了钱大林出手，可见下足了本钱。”
    沈子木说道：“你想要怎么办我不管，但是绝对不能发生钱大林说的那种事，城里绝对不能出现乱子。马上要过年了，只要闹起来的话，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粮食一旦出了问题，整个西北都会大乱。到那个时候，这个罪名我担不起，你更担不起。”
    “我年纪大了，被朝廷处罚一番，无非就是回家养老。你如果想再进一步的话，这次就绝不能出事。”
    “大人你放心，绝对不会出事的。”董大宝轻笑着说道。
    这倒不是董大宝死鸭子嘴硬，而是他在南方跟着皇帝办差的时候就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把资源握在手里面。
    只要你把资源握在手里面，那就绝对无往而不利。
    当初皇帝调查食盐的时候，第一件事就不是去查那些人，而是把盐田握在了自个儿的手里。
    有了盐田之后，很多事就好办得多。这种行为基本就等于断了那些盐商的根。他们的根被断了以后，他们想闹腾都闹腾不起来。
    放到西北这边也一样，他们能闹腾起来的、能够威胁朝廷的，无非就是他们手里面握着的粮食。
    如果放在前些年，或许还有些问题。可是放在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对朝廷造成什么冲击。
    朝廷在西北有那么大的粮仓、那么多的粮食，难道还能让这些粮商闹腾起来？
    正所谓兜里有粮心不慌，只要自己手里面握着粮食，就不怕他们。
    想到这里，董大宝的脸色略微一变，转头看向身边的沈子木说道：“沈大人，西北的粮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闻言，沈子木也是突然一个激灵。
    他之所以能有心思调笑董大宝，是因为西北的事根本就没到钱大林说的那一步。
    钱大林想吓唬他，根本就不可能。
    那些粮商即便都跑了，西北的粮食也能撑到明年春天。只要明年的春天一到，路好走了，商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现在听到董大宝的话之后，沈子木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西北最大的依靠就是粮仓，如果粮仓出了问题的话，情况就可能会急转而下。
    沈子木震惊的说道：“不会吧！”
    “不好说。”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
    钱大林这样的说法，让董大宝想起了一种可能：如果这一次他们和蒙古人做生意需要很多的粮食，那么粮食最好的来源就是粮仓。
    这些粮仓能短时间内给他们提供大量的粮食。至于处理的办法其实也很好办，蒙古人能打下来的话，那么就把这个责任推给蒙古人，说粮仓被他们劫走了。
    如果蒙古人没能打下来的话，那么就会想办法还回去。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到粮食变陈旧了，以买卖旧粮的方式把这些粮食抵账掉，只需要给一点点钱就可以了。
    最坏的方式就是朝廷要用，那就紧急操作一批还回去。
    最好是等到每年秋收的时候，那个时候粮价低收一批塞回去。
    不过通常都会采用第二种办法，卖买旧粮的差额抵新粮。
    这次极有可能采用是第一种办法——直接把粮仓卖给蒙古人。
    实在被逼迫的急了，粮食凑不上，这些人还有更绝情的办法——放火烧粮仓。
    想到这里，沈子木的脸色都黑乎乎的，直接站起身子说道：“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查查！”
    董大宝一把拉住了沈子木，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大人，大人！现在绝对不能动，一动不如一静。如果动起来的话，真的容易打草惊蛇。”
    “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锦衣卫来查吧，我们肯定能查出来。”
    沈子木迟疑了半天，这才缓缓地坐了下来，腰背挺得笔直，慎而重之的问道：“你可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董大宝苦笑着说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稍有不慎，西北大乱，到时候大人没法向朝廷交代，我没法向陛下交代。”
    “大人你放心，我绝对会把这件事办好的，我可是奉了圣旨到西北来的。如果把西北搞乱了，陛下饶不了我。”


第六零二章 正义的毒药
    沈子木的脸色还是有一些古怪。
    虽然他信了董大宝的话，但是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沈子木说道：“两天，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两天内你还查不出来的话，那我马上就安排封锁。”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安排。”
    “还有一件事，我要审问赵延年，现在等不了了。”沈子木继续说道：“我要把他身后的人问出来，至少我要知道这件事是谁在主事。即便要鱼死网破，我也要找到鱼在哪里。”
    闻言，董大宝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位老大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鱼死网破是指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粮仓下手，或者做些什么事的话，那就把人抓了。我这边让你闹乱了，你们也别想活了。
    有这样的心思，证明这个老大人不简单。
    董大宝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大人高义！”
    “大人放心，如果需要做什么事的话，可以让我来做。”董大宝这话说得十分决然。
    他是在告诉沈子木，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需要拼命的话，让自己去。
    有什么责任让自己来承担，即便是要背黑锅的话，自己也愿意去。
    沈子木捋着胡子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
    “咳咳。”董大宝顿时有些木目瞪口呆，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虽然他知道沈子木这么说是很正确的、这么做也是很正确的，可是刚刚义愤填膺、一副为国为民的沈子木突然就转成这个样子，董大宝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怎么？不明白？”沈子木笑着问道。
    “其实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的话，即便是拼，也要拼掉他们。为了朝廷、为了大明，自己的事情考虑不了太多。”
    “本官虽然年纪大了、虽然想回家，但也不能看着这帮人搞这么大的乱子。本官心里面也明白，即便真的把他们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陛下知道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就行了。”
    “本官这么大年纪了，所求的也不多，只求陛下让我安安稳稳的回家。”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件事让你来做也更好，毕竟你是锦衣卫、是陛下派过来的人。陛下还是护着你的，到时候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回家。”
    董大宝郁闷得差点吐血。
    合着我忙来忙去、备受惩罚，甚至要断了前程，换来的只是你安稳的回家？
    不合算不合算，我不想干了。
    不过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之后就咽了回去。
    董大宝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何况沈子木这也是在开玩笑罢了。
    是开玩笑的吧？
    到时候他真的会顶上去的吧？
    “不说这个了，”沈子木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说正事。”
    这个就是正事！
    董大宝很想告诉沈子木，不过自己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就不能再说其他的了。
    咱也是要面子的汉子，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还能不算吗？
    “外面的人怎么办？”沈子木指了指不远处说道。
    董大宝眼神顿时就凌厉了起来，与刚刚截然不同。他说道：“大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
    “杀了他们？过了吧？”沈子木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良久，沈子木缓缓的说道：“也不是不能考虑。你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然后就地灭口。”
    董大宝满脸黑线，总觉得这位巡抚大人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别说现在不能证明钱大林的罪名，即便证明了，自己也不能用私刑把他弄死。
    如果自己真这么干的话，不但功劳没了，还要被处罚。
    想到这里，董大宝只能苦笑着说道：“沈大人，你在想什么？”
    “不是你说的一不做二不休吗？”沈子木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保密的，绝对不会出事。”
    我信你个鬼！
    董大宝吐槽了一句，说道：“我说的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是把他留下来，让他留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就像锦衣卫的千户张大通一个样。”
    “把人扣下来？”沈子木有些迟疑的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
    董大宝一脸的无奈。
    你这一脸失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还想让我杀死他吗？
    看来自己得小心一点，沈大人要疯了。
    “把他留下来，然后看看外面有什么反应。”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抓了赵延年和张大通，这个钱大林就跳了出来。如果我们把这个钱大林也抓起来，会不会有别的人跳出来？”
    “用什么理由比较好呢？”沈子木有些迟疑的说道。
    “这个简单，下药。”董大宝一脸正义的说道：“我们请一味正义的毒药，给他吃了以后浑身酸软起不来床。到时候就说他突发疾病，留在了巡抚衙门看病。”
    沈子木眯着眼睛看着董大宝，沉着脸说道：“正义的毒药？你当初是不是想对我也下这种毒药？”
    “怎么可能！大人，你看你说的！”董大宝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大人你放心。”
    沈子木狐疑地收回了目光，说道：“这种药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大人你放心，绝对不会，”董大宝拍着胸脯保证道：“吃不死人。”
    沈子木点了点头。
    他要的保证就是这个吃不死人就可以了。再说了，吃死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董大宝不是说没问题吗？
    我相信了他而已。
    沈子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大人放心。”董大宝点头说道。
    这种事情对他自然没有什么难度。
    很快，沈子木站起身子往回走了。
    董大宝也伸手招呼来了手下，让他们准备正义的毒药。
    钱大林很快就看到了沈子木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发现沈子木与刚刚不一样了，这位巡抚大人似乎有了某种变化。
    只不过一时之间还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变化了。


第六零三章 提审赵延年
    沈子木脸上却十分热情，甚至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情绪在里面。
    对于这种一辈子中归中矩的老大人来说，突然要干坏事了，心里边难免不激动。
    说起来，还真有一种老顽童的心态在里面。毕竟马上要退休了，还能搞事，这也是难得的一场经历。
    沈子木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下人，神情更兴奋了。
    “来来来，尝尝茶水。”沈子木笑着说道：“这茶叶是我一个朋友从京城给我带来的，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钱大林一愣？
    怎么突然就转移话题了？
    不过他还是说道：“多谢大人。”
    说完，钱大林从下人的手里把茶杯接了过来，直接放到嘴边就喝了一口。
    茶水温润甘甜，喝一口就知道是好茶叶。
    钱大林放下茶杯，面带赞赏的说道：“大人，这果然是好茶叶！”
    对于茶叶一道，钱大林也是非常非常喜欢的。如果今天不是有特殊的事情的话，他还正在想就这个问题和眼前这位大人好好的聊一聊。
    不过眼下是不可能了，钱大林只能非常生硬的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连忙说道：“大人，不知事情怎么样了？难道有些不顺利吗？”
    “顺利，顺利。”沈子木笑着点头说道：“等一下人就来了，你也不用着急。人到了之后，就让你见。来来来，喝茶，喝茶！”
    钱大林心里面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怀疑沈子木。
    毕竟他没有暴露，案子也没有发，沈大人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堂堂一省巡抚给人下药，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实际上沈子木还真就这么干了，可以说是百般巧合。当然了，对于沈子木来说也没有什么精神压力，这个事主要经手人是董大宝，跟自己可没有什么关系，事后出事了也找不上自己。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待。
    在这期间，沈子木还让人继续给钱大林续茶。
    很快，钱大林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这身子怎么突然间就不舒服了呢？
    钱大林的脸色有些凝固，心里面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不过这种药让他头晕脑胀，思维都有些缓慢了下来，想要琢磨什么事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钱大林最后的意识当中只想到了“我没有喝酒啊？”
    看着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钱大林，沈子木直接笑着站了起来。
    当然了，不是上前去查看钱大林，而是往后退了退，让董大宝的人上前去查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这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发生，那就不好了。
    董大宝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躲到远处的沈子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人老奸，马老滑！
    能到他这个位置上，还真的是够小心翼翼的。
    一边的王大虎已经上去查看了。
    检查了一遍之后，王大虎直接对着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没有问题。”
    “那就带下去吧。”董大宝直接摆手说道。
    等到钱大林被带走了之后，董大宝询问道：“大人什么时候去见赵延年？另外，这边的消息什么时候放出去？”
    “钱大林的消息不用刻意隐瞒。”沈子木想了想说道：“马上就安排人去告诉他们家，就说我晚上留他在这里吃饭。”
    “酒宴过后，就说他喝多了，今天晚上留宿在巡抚衙门。”
    “明天一早身体不舒服，马上让人请郎中。”沈子木一边向下走，一边缓缓的说道。
    他把每一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听大人的。”
    在这件事上，两人都没有说太多。毕竟到了这一步，基本就算是完成了。
    现在的关键问题并不在钱大林的身上，他已经是无关紧要的角色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赵延年开口。
    只要赵延年开口了，事情就会变得好办许多，一切都会朝着正确的方向走过去。
    在那时候，可能还会用到钱大林，他也会变得非常重要。但不是现在。
    “赵延年，大人把他准备怎么办？”董大宝再一次问道。
    在这件事上董大宝不敢做主，也不敢过多的深入。
    当初他和沈子木说得好好的，这个人抓了之后要由沈子木来审问。
    原本以为人抓回来，沈子木就会去审问。可是没想到一直拖到了现在。
    沈子木说道：“放心，你交给我几个锦衣卫，我就把这个案子给你审了。”
    “对了，让那个张大通跟着我，有些地方需要他配合。”
    “是，大人。”董大宝点了点头。
    对于赵延年来说，这两天的日子很难熬。
    他在这里待了两天，已经有一些琢磨过味道来了。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外面没有消息传递进来，赵延年在这里面越待越害怕。显然这次的事就不是自己和张大通之间的事。张大通之所以表现的那么反常，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出来吧，大人要见你。”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声音。
    随后，一个锦衣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延年见状，连忙坐起身子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是哪一位大人要见我？”
    “是巡抚大人。”锦衣卫笑着说道：“你快去吧。如果这次的事说清楚了，你可能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多谢，多谢！”赵延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锦衣卫的话让他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次的事能尽快了结的话，那当然就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延年心里总觉得事没这么简单。
    走出门口，赵延年看到外面的两名锦衣卫，脸色顿时变得不那么好了。
    这两个锦衣卫的脸色十分严肃，腰间带着着刀，手里面拿着锁链。
    那锁链一看就知道是锁犯人用的。
    还没等赵延年说话，两个锦衣卫就一左一右的把他夹在了中间，铁链子直接就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赵延年一边挣扎一边说道。
    “别动！”一边的锦衣卫大声说道：“你要是再动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六零四章 官字两张口
    原本赵延年还想继续挣扎一下，甚至和眼前这个人辩驳一番。
    可是看着对面的眼神，赵延年瞬间就怂了。倒不是其他原因，实在是对方的眼神太吓人了。那种冷漠，那种凶狠，显然随时随地都准备对自己来一下狠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延年果断就不再说话了。
    对于商人来说，选择一个最利于自己的局势最重要，判断局势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优点。赵延年在这方面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在这一刻他根本就没有了什么其他的想法，果断认怂。
    赵延年被人戴上了锁链，然后就被领到了二堂。
    来到二堂之后，赵延年看到了两边原本属于衙役的位置站满了锦衣卫。这些锦衣卫手里全都拿着水火棍，一板一眼的站在那里。
    除此之外，周围还有其他人看热闹。
    在主座上，沈子木已经正襟危坐，脸色严肃，摆出了一副要升堂的样子。他的面前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令牌，还有一块惊堂木。
    见到赵延年走了进来，沈子木还故作样子的坐直了一下。
    两个锦衣卫也没有丝毫客气，朝着赵延年的膝盖窝上各自踹了一脚。
    还没等赵延年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就被按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主座的沈子木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客气一点，客气一点，不要动粗，我们都是读书人。”
    说着，沈子木看向赵延年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赵延年连忙答道。
    对于自己的处境，赵延年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判断。虽然眼前的巡抚大人似乎看起来不错，对自己也很好，但其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自己现在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面。
    当初抓自己的是锦衣卫，看管自己的也是锦衣卫。赵延年对局势判断很明确，这一次搞事的就是锦衣卫。
    自己现在要是得罪了这些锦衣卫，回头还不一定怎么被收拾。
    赵延年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把自己抓到这里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讲理的地方。
    如果这一次自己熬过去的话还好，熬不过去很可能就会被他们弄死在这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延年可不敢得罪这帮锦衣卫。即便是被踹得都要站不起来了，赵延年也只能说不疼，硬着头皮在这里死扛着。
    赵延年知道眼前这个巡抚大人帮不了自己，如果他真的像他说的想要帮自己的话，那就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的一省巡抚，根本就不可能被锦衣卫威胁成什么样子。即使和锦衣卫有了一些勾结，但是也绝对不会真的让锦衣卫命令怎么怎么样。
    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个处境还是这个样子，那就只能说明一个事，这位巡抚大人从始至终也没想帮自己，他们就是一伙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子木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既然没事了，咱们就开始吧。”
    说完。沈子木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升堂！”
    “啪！”一声脆响。
    两边的锦衣卫手中的水火棍齐刷刷的敲在地上，咚咚作响，同时口中大声呼喊道：“威武！”
    等到喊过三遍之后，沈子木这才缓缓的说道：“带人犯。”
    两边的锦衣卫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双手架着跪在地上的赵延年就拖到了门外，任凭他两条腿在门槛上咣咣撞了两下都不为所动。
    随后，疼得龇牙咧嘴的赵延年就被两个锦衣卫从外面像拖死狗似的拖了回来。
    两条腿咣咣咣又是撞了两下，随后痛不欲生的赵延年便被扔到了大堂上。
    其中一名锦衣卫面容严肃的说道：“大人，人犯已经带到。”
    沈子木缓缓的点了点头，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老神在在的说道：“来人，验明正身。”
    于是，锦衣卫又冲上了两人，把赵延年的衣服扒了一半。
    还有锦衣卫在赵延年的脸上捏过来撑过去，甚至还抽了他一耳光；有人拿木板撬开赵延年的嘴，查看他的牙齿。
    这一趟流程折腾下来，可把赵延年折腾得够呛。
    现在可是大冬天，外面的风能把地上的雪沫子卷起来。
    大堂里虽然生着暖棚，但是温度也不高。这些锦衣卫和沈子木都裹着大皮袄，赵延年被这么一折腾，整个人都冻得直打哆嗦。
    看着上面一脸正气的沈子木，赵延年心里那叫一个气。
    自己想的果然没有错，这个当官的也是黑了心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这些人就是要整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肯定会下狠手。
    赵延年不禁想起了以前被自己收买的官员整死别人的样子。那些人有的是各种各样的办法，把他们弄到牢房里面让他们死，有的时候根本就不会亲自动手，办法有的是。
    比如现在这样，几次之后就能让你感染风寒，然后把你扔到没有医疗条件的大牢里去，吃不好，视野不好，你根本就没有多少天可活。
    病情恶化之下，可能死得会非常快。到时候对外就说你在牢房里感染恶疾死掉了。
    案子查清楚了，不是你做的，没有办法，朝廷只能是给你一些赔偿。你心里面要做好准备，甚至赔偿的钱还挺多。
    只不过赵延年知道，这些钱都是他们出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面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官字两张口，这要是真黑起来了，可真的是黑的没边了。
    赵延年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子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下面跪的可是赵延年？”
    “正是草民。”赵延年连忙说道。
    “是你就好。”沈子木点了点头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回大人，草民不知。”赵延年连忙摇头。
    “大胆刁民！”沈子木猛地拍了一把惊堂木，大声说道：“你作恶作为，罪大恶极！到了大堂之上，公然不认罪，对抗本官，对抗朝廷！”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识不得国法了！”
    说完，沈子木一拍惊堂木，对着两个锦衣卫说道：“来人，把他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让他知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明白明白他现在在做什么。”


第六零五章 兄弟都是用来卖的
    赵延年的脸色顿时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子木。
    这还没开始呢，就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
    赵延年很确定这就是个下马威，沈子木就是故意的。这要是被拖出去打三十棍子，那自己就完了。
    这种天气被打三十棍子，伤口一时半会儿都不好，就很容易出问题。虽然不是夏天容易感染，但是冬天也不行啊。
    “大人，我有罪！我有罪！”这个时候，赵延年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大人，请再给一个机会！”
    沈子木瞥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
    一边的锦衣卫可不管这些，冲上来就要拖着赵延年往外走，弄得他一边疯狂地挣扎，一边大声呼喊。
    沈子木咳嗽了一声，又说道：“行了，先带回来吧。”
    赵延年松了一口气。
    他这不是假的松了一口气，而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被打一顿的话，那就完了
    “你这一顿棒子，本官先给你记下来。”沈子木眯着眼睛说道：“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本官问话，你不如实回答的话，那二罪并罚，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些棍子的事了。”
    “大人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延年连忙点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真诚。
    他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心里面早就已经没有了那种硬扛搏命的骨气。
    现在想到那些棍子打在自己身上，赵延年心里面就畏惧得不行，说的这些话当然不是胡言乱语。
    有些事自己能说，沈子木只要问了，自己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有些事不能说，问了也不能说。
    眼前这个情况，赵延年自然是得过且过。
    为了自己不被挨打，所以就先答应下来。至于一会怎么办，那就一会再说了。
    赵延年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反正往下走。
    沈子木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说道：“你这个态度就非常好，那本官也就不绕弯子了。”
    “这一次抓你的人是锦衣卫，”沈子木继续说道：“而且还是京城来的锦衣卫。”
    闻言，赵延年的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自己猜想的果然是正确的，那个叫做张大通的家伙根本就没这个能力。他种种反常的表现也能解释了，根本不是他背叛了自己，而是他被逼得不行了。
    也不对，他还算是背叛了自己。毕竟在眼前的这种情况下，他也完全可以把消息传递给自己。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和他是过命的交情，谁能想到真出了事，居然如此靠不住？
    还曾经说什么兄弟，兄弟难道就是这样的兄弟吗？
    关键时刻，兄弟都是用来卖的是不是？
    赵延年的心里面那叫一个苦涩，这一刻他只觉得痛彻心扉。
    自己这么多年对兄弟一直都是非常够意思啊！
    赵延年抬起头说道：“大人，我手里面有张大通贪污的证据。”
    “这个张大通这么多年，在整个西北作恶多端，到处勒索绑票，可以说是坏事做尽。我西北百姓真的是苦张大通久矣！”
    一边说着，赵延年一边磕头，神色也十分悲愤，眼泪顺着眼眶就流了下来。
    他激动的说道：“大人，我们终于见到太阳了！张大通被抓了，我高兴啊！”
    “大人，”赵延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兴奋的说道：“此时此刻，我心里面无比的感念！当真是皇恩浩荡！陛下在京城都能知道张大通的事，怕人抓走张大通，当真是明察秋毫！”
    “此时此刻，我只想大声呼喊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便老奸巨猾如沈子木，这个时候居然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满脸迟疑的看着眼前这个赵延年，心里面那叫一个古怪，一时之间甚至还有一些失神。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迟疑了半晌，沈子木终于回过神来了，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前的赵延年。
    沈子木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光芒，缓缓的说道：“是啊，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边说着，沈子木一边双手抱拳朝着京城的方向行礼，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好哇，很好！”
    “多谢大人夸奖，这是我身为大明子民应当做的事。”赵延年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你快把他的证据拿出来吧。”沈子木眯着眼睛说道：“我们现在正在到处收集他贪污的证据，如果你能拿出来，那就是大大的功劳。”
    “大人，我那些证据都放在家里，能不能让我回去拿？”赵延年缓缓的问道。
    你想回去？
    沈子木眯着眼睛看着赵延年，脸色有些古怪。
    他是绝对不会让赵延年回去的。
    这个家伙果然尖滑，竟然在这里套自己的话。
    沈子木说道：“没关系，你先口述，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下来。等你说完了之后，咱们再去你们家找证据。”
    赵延年的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
    事情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自己走，甚至一个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赵延年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迟疑了片刻之后，赵延年还是决定先拖延时间。
    毕竟自己牵扯到了很大的事，外面那些人肯定会想办法。即便真有什么事，他们也会帮自己。
    想到这里，赵延年连忙说道：“大人，当然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写。只不过事情有些多，恐怕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不如大人让我回去吧，我回到房间里去写。”
    沈子木笑着说道：“不着急，你就在这写，本官正好在这里陪着你。”
    说完，沈子木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把茶水弄一些过来。对了，前天京城来的干果蜜饯也送一些过来。”
    “是，大人。”锦衣卫神情古怪的答应了一声，连忙向外走了出去。


第六零六章 勉强对付一口
    锦衣卫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就把沈子木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当然了，他们在这之前也要请示一下自家大人。毕竟沈子木要的那些东西可都是自家大人精心准备的。尤其是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些东西，带过来的时候也经历了很多的麻烦。
    董大宝在得知消息之后，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没想到这位沈大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给沈大人送过去吧。”
    这点东西，董大宝根本就不在意。
    只要沈大人你愿意做事，满足一下你的恶趣味，又能怎么样呢？
    董大宝也知道，那位沈大人也不太在意这种东西。人家累世富贵，家里边就是有钱人；官位也做到了巡抚，无非就是在逗自己而已。
    想到沈子木还有这个心思，董大宝反而松了一口气。
    很快，东西就被送了上来，沈子木不急，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干果蜜饯，似乎又觉得这么等实在是有点无聊，吩咐手下去搬来了一堆书。
    结果就变成了沈子木在那里悠闲地看着书，喝一口茶水，甚至拿起东西吃一口，悠闲自得。
    底下的赵延年看到这一幕，脸色很古怪。他原本还想再拖延时间，可是这么看来怕是不行。
    眼前这位沈大人似乎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摆明了要和自己消耗时间。
    赵延年心里面感叹了一句，也没有那么快被吓到。
    你既然想和我消耗时间，那咱们就消耗一下吧。反正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无论是外面那些人，还是张大通，他们肯定都会选择救自己。
    只要拖一会儿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会有所转变。
    赵延年的心里面很清楚，现在时间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很快，太阳就升得很高，叽里咕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显然这是饿了。
    沈子木也听到了，抬起头看了一眼两排站着的锦衣卫说道：“你们也都别站着了，找地方坐。”
    锦衣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各自找地方休息。有的人在敲大腿，有的人在相互按摩。
    显然，站这么久对他们来说压力也不小，幸亏能变换姿势，要不然早就支撑不住了。
    “都饿了吧？”沈子木眯着眼睛笑着问道。
    “是啊，都饿了。”站在下面的王大虎笑着说道：“也的确就到了饭点了。大人，要不我让他们准备饭吧？”
    闻言，沈子木顿时就感兴趣的问道：“你们准备吃什么啊？”
    “面条。”王大虎笑着说道：“这种天气来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是最好不过的了。厨子早上的时候弄了一条牛腿，听说已经煮上汤了。”
    在西北这种地方，牛肉是不禁食的。毕竟不是用来耕种的，而且这里距离草原也很近，除了百姓自己养牛以外，草原上也会有人把牛卖过来，这也就导致了吃牛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听说他们要吃面条，沈子木也来了兴趣，点头说道：“那正好，让他们给我也弄一碗。对了，多放点牛肉。”
    “好，大人。”王大虎笑着答应了一声。
    很快，外面就有了动静，显然是饭做好了。
    面条装在大盆里，旁边的木桶里放着满满的牛肉汤。
    一群人就在大堂里吃起了饭。
    面条被盛到大碗里，然后浇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厨子在旁边拿着刀，把大块的牛肉切成小片放到碗里面。
    沈子木那边还单独弄了一碗拌牛肉。
    闻着面汤的香味，看着眼前的牛肉，沈子木笑着说道：“不错不错！看来你们厨师的手艺还是挺好的！”
    “那是当然。”董大宝这个时候从后头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咱们的厨子可是京城里出来的好手，这一手面条是一绝。”
    京城里面条最近大流行，一方面是因为做的好吃，另外一方面是因为皇帝喜欢。大明很多人都知道皇帝喜欢吃面，尤其是各种各样的新颖面条。
    有一个厨子给皇帝做了香喷喷的油泼面，得了不少的赏钱。这使得京城很多人都开始吃面。
    锦衣卫这边自然也不例外。对于外出的锦衣卫来说，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真的是比什么都强，既暖身子又顶饱。
    据董大宝所知，京城里最近在弄一种能用于行军的面条，好像叫方便面，据说好吃又方便。
    究竟有多好吃、有多方便，董大宝还不知道，因为没试过。
    不过眼前这种面条，董大宝也还是很喜欢吃的，亲自动手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浇上一碗牛肉汤，还搞了一大块牛肉放到了碗里。
    董大宝没有让厨子把这块牛肉切片，就准备这么吃了。
    这帮人吃得热火朝天，香味飘满了整个大堂。
    赵延年在一边，垮着张苦瓜脸。
    咱也饿了呀！
    揉了揉肚子，咕咕叫。
    看到旁边摆着一大壶茶水，赵延年咽了咽口水。
    这一上午，这帮人对自己还不错，光是茶水就给自己上了好几壶。
    刚开始赵延年还很得意，现在却感觉很难受了。这么多茶水下去，肚子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刮干净了，这个时候是真的饿了。
    赵延年只能抬起头看着沈子木说道：“大人，能不能让我也先吃点东西？吃了东西之后再写？”
    “这个就没必要了吧？”沈子木有些为难的说道：“你看看，我们这一群人全都在这里陪着你，我们都饿着肚子，你怎么好意思啊？”
    “做人要懂得礼义廉耻，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快把东西写完。只要你写完了，我们也就不用在这里陪着你了。”
    “你看看，我们这些锦衣卫的人过得多辛苦，都只能在大堂里面勉强对付一口。”
    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面、那大块的牛肉，赵延年心里面恶狠狠的吐槽：
    你管这叫勉强对付一口？
    那你们平日里都吃什么山珍海味？
    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
    赵延年算是看明白了，这帮人是绝对不会给自己饭吃的。他们不光是要和自己熬时间，还要熬肚子。


第六零七章 对不住，我还有大事要做
    他们吃着，我看着。
    他们坐着，我站着。
    此时此刻，赵延年的心里面一股悲凉之意升了起来。
    自己这么熬不下去了，刚刚还很得意、心里面还有一股气，这个时候这股气就已经泻掉了。
    赵延年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扛不住。中午不吃饭没什么问题，如果晚上还不吃饭的话，那自己肯定就熬不住了。
    这些人会给自己吃晚饭吧？
    赵延年的心里面也只能这么想了。
    他准备扛到晚上再说。
    没有人去搭理赵延年，甚至都没有人去询问他。
    吃过饭之后，那些面啊汤啊牛肉啊就当着赵延年的面被撤了下去，当真是一点汤一点渣也不留下。
    锦衣卫倒是留下两人值班，其他的人也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沈子木自然也不会在这里陪着赵延年，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写，我得回去睡一觉了。这人一上了年纪，身子骨就不行了，熬不住了。”
    一边说着，沈子木一边站起身子揉了揉腰。坐一上午对他来说也是挺难的一件事。
    一边向外走，沈子木一边说道：“公孙姑娘在不在？把她叫过来给我按一按。”
    “小人这就去安排。”王大虎笑着说道。
    闻言，赵延年脸的脸色更黑了。
    你这个老家伙不在这里盯着我了，自己居然跑去找姑娘了？
    这种对比让赵延年心里面更加憋屈了。
    “你不要看了，快写！”这个时候，旁边一个锦衣卫走到赵延年的面前，面色非常不善的说道：“不要以为大人走了就没人盯着你了。”
    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锦衣卫，赵延年心里边直叫苦。这些人恐怕不会像沈子木在这里的时候那样对自己这么客气。
    赵延年心里面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兄弟，对不住你了。”
    赵延年准备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张大通供出去。用张大通来换自己，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毕竟张大通没有帮助自己，那个家伙连个消息都不传递给自己。对不住，我还有大事要做。兄弟，只能牺牲你了。
    董大宝根本就不关注这些，在外面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身走了。
    看着转回来的王大虎，董大宝问道：“那个钱大林醒了？”
    “回大人，已经醒了。”王大虎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正在闹。”
    闻言，董大宝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走吧，咱们去见见他。”
    说完，他就迈步向前走了出去。
    针对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策略。钱大林的官位非常高，是提刑按察使，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用对付赵延年一样的办法来对付他。
    何况如果一旦钱大林也失踪了，那就真的会打草惊蛇。
    很快，董大宝就来到了钱大林的房间。
    听着里面传出梆梆梆的砸门声，董大宝直接说道：“把门打开。”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便到两侧将门打开了。
    开门开得有些突然，屋子里的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钱大林猛地砸在门上，身子一个趔趄就出来了。
    董大宝一把扶住了钱大林说道：“大人，小心一些。”
    钱大林先是一愣，随后瞥了一眼董大宝，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我要见沈子木，你让他出来！”
    “他堂堂巡抚，居然做出这种事！他居然对我下药，这岂是文官所为？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我知道他在里面，你让他出来，我要见他！他敢做这样的事情，他不敢承认吗？”
    “我要问他问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这天下究竟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了，他还是不是大明的臣子了？”
    董大宝轻声说道：“大人，这话应该问你比较合适。在你说话之前，我先向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叫董大宝，原本是东厂的掌刑千户，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一次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到西北来查一桩大案子。”
    “这是我们的驾帖，把你抓起来也是我们的意思。”
    钱大林的瞳孔一缩，看了一眼董大宝，脸色更严肃了。
    很多官员不明白董大宝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钱大林明白。
    东厂的掌刑千户，这个职位在东厂是二把手，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东厂基本做到这个位置上也就做到头了。
    可是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转任锦衣卫。只要能转出来，那就能更进一步。
    像董大宝这种直接转成锦衣卫指挥使，而且还奉了皇帝的旨意来西北办大案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皇帝的心腹，并且接下来准备提拔重用。
    从他的官职上就能看的出来了，再提拔一步就是执掌锦衣卫了。
    钱大林的脑海当中不禁想到了朝中如今的局势。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呼吁皇帝亲政的声音也越来越强。
    张居正权倾天下，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握着锦衣卫。
    皇帝如果要亲政的话，肯定是要把锦衣卫拿回去，那很可能眼前这个人就是将来为陛下执掌锦衣卫的人，西北这一次他就是来立功劳的！
    想到这里，钱大林的瞳孔一缩，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董大宝抱拳说道：“原来是董大人。不知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在西北为官一直都是清正廉明。虽然不敢自诩像海瑞海大人一样，可是守本分我还是自问能做得到的。不知是什么事居然让你们这么把我抓到这里来了？”
    “小事自然不敢劳动大人。”董大宝笑着说道：“这一次我们来西北要查的是一桩大案子，一个私通鞑靼走私违禁品的案子。”
    “这件案子很大，我想钱大人一定能帮上我们的忙。”
    闻言，钱大林的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来查这个案子的。心里面一时之间都有一些慌乱。
    钱大林当然知道在西北是谁在干这些事。
    如果朝廷真的要在西北动手的话，接下来西北可能就要乱了。
    关键是在这件事当中，自己该怎么办？


第六零八章 挡我路者，死！
    见钱大林皱着眉头在思索，董大宝也没有说话，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钱大林的对面，笑着说道：“大人，你慢慢想，我不着急。”
    钱大林怒哼一声，说道：“我想什么？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你们奉旨来查案的，也不能胡乱拘押朝廷的官员，这会让地方上闹出乱子来。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如果你想让我帮忙的话，直接去衙门找我，好不好？”钱大林这话说的是软硬兼施，也给对方一个台阶。
    如果对方觉得这件事还有台阶可以下的话，那这件事就能到此为止。
    董大宝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直接说道：“钱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来的？你现在说这些话，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是我们找你的吗？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吗？”
    钱大林心里面咯噔一下子，不过还是努力维持神情不变。他笑着说道：“我到巡抚衙门来，是因为我有事情。本官什么身份？到巡抚衙门来，难道不正常？”
    “当然，我觉得这就没意思了。”董大宝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继而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一次到西北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这个案子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办成的，这牵扯到了我的前程。”
    “办成了，我回京城飞黄腾达；如果办不成的话，我就要在西北这个地方苦熬苦业了。大人你觉得我该怎么办？”董大宝声音有些低沉，并且坚定地说道：“挡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
    听着董大宝肃杀的声音，钱大林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当然明白董大宝的这种心情，他也是当官的，要知道人一旦走上官场，就会有一种东西像魔鬼一样在心里面不断鼓动你。
    升一级！
    再升一级！
    官做到多大，都不嫌弃大的，有机会就要力争上游。
    何况像钱大林这种贪官污吏，平日里做这种事更是驾轻就熟，不然他也不会和那些人搅在一起。
    钱大林明白董大宝的心情，也明白董大宝会做什么。对方本身就是锦衣卫，做事就没什么底线。
    这次这么大的机会要是放在自己头上的话，自己也是要拼命的。
    “可是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钱大人只能摊着手，苦笑着说道：“董大人你想升官、你想发财，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是能帮上忙的话，我当然愿意帮忙。”
    “你能帮上忙。”董大宝突然打断了钱大林，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说道：“这次的案子，我们查到了很多东西，有些事你不知道。”
    “我也不怕把事情告诉你，我们已经抓了一些人。他们在城里面囤积了不少的粮食，还收买了大量的矿石，正在炼铁打造兵器。他们准备把这些东西全都卖给蒙古人。”
    “对了，我们还收到消息，他们准备打开城门迎蒙古人进来。一来是消灭证据，二来借机大发一笔。”董大宝说道：“这些案子，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的情况，抓来的人也大部分都是有证据的。”
    “只是我们没有想到，第一个跑来打探消息的居然会是你。”
    钱大林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已经将王管家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你们这帮人是疯了是不是？
    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咱们关系这么好，你们居然让我来这里打探这种消息？
    想到这里，钱大林的心情更加低沉了。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被出卖了。如果自己回不去的话，王管家那个畜牲也就知道出事了。
    自己这种官位的人都倒了，他们这个事就足够大了。
    想到这里，钱大林恨得咬牙切齿。
    自己居然被人当成了探路的卒子！
    钱大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既然你们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我可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这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钱大林抬起头说道：“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此时此刻，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董大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说道：“大人觉得这次的案子是不是一个大案子？我是不是应该小心翼翼的调查，可是我敢把事告诉大人？”
    “大人，你觉得我把你留在这，还敢把这种事告诉你，是为什么？”
    钱大林眯着眼睛说道：“因为你不准备让我从这里出去了，要么说服我跟你合作，要么就是准备把我弄死在这。”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董大宝冷笑道。
    “当然有说的。”钱大林理所应当的说道：“好说歹说，我也是堂堂的提刑按察使。我要被你弄死在这了，这件事在张诚那里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另外，这案子这么大，牵扯到的人这么多，你也想让我帮忙。”
    “你就不怕死？”董大宝压低了声音，凑到钱大林的耳边直接说道：“现在对外的说法是你接受了巡抚大人的酒宴，在这里喝酒喝醉了。”
    “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外放出去，你得了急病，随后就会有郎中上门给你诊病。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钱大林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慌乱，而是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董大宝。
    这倒是让董大宝一愣。
    在自己的调查当中，钱大林可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物。难道有什么没有查到的东西吗？
    不过此时此刻，董大宝也只能不动声色。
    “我觉得这是个生意。”钱大林双手一摊说道：“既然是生意，那就讲究一个将本求利。我现在有本钱，自然是要求一个利。”
    “你这命都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本事？”董大宝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我的命也是本钱，”钱大林丝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活着可比我死了有用的多了。董大人难道这件事都想不明白吗？这个案子这么大，我需要好处。”
    董大宝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那你说说看。”
    “第一个，当然是要保证我平安。”钱大林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些案子当中不能有什么事牵扯到我。”
    钱大林一脸得意的继续说道：“第二……”
    只不过还没没等他继续说，董大宝直接摆了摆手打断道：“钱大人，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如果你不合作的话也简单，我马上放出风声去就说案子发了，你已经开始招供。我会让巡抚大人动用权力把你押起来。进到大牢里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场吗？”
    那还用说吗？妥妥的被灭口，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钱大林心里面再清楚不过了，他这些年都没少帮助对方干这种事。
    “那你可知道，没我你查不到什么。”钱大林色厉内苒的说道。
    闻言，董大宝就笑了，一脸不屑的说道：“钱大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是谁？”
    “我们是天子亲军，我们是锦衣卫，我们这一次是奉着圣旨来的。你以为我们手上就只有你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怎么把你引过来的？我告诉你，钱大人，你远没有我们抓的其他人重要。否则的话，你就不是来打探消息的人了。”
    闻言，钱大林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这也是他刚刚才意识到的一件事。自己的确没有他们抓的那个人重要，不然自己就不是来打探消息的人了。
    想到这里，钱大林沉着脸说道：“那你要怎么说？”
    “我已经把这些东西告诉你了，也不怕你做什么。现在给你两条路，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那咱们一切都好说。如果你不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就动手把你抓起来。”
    “你们不能走漏风声。”钱大林黑着脸沉声说道：“再走漏风声的话，你们的一切就都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了。”
    这是钱大林最后的希望了，他希望这话能打动董大宝。
    董大宝却直接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先让你病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隐藏身份的办法有很多。”
    “你怎么能这样！”钱大林怒声道。
    “钱大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就不用这样了。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要么服从，要么去死。”
    “我到西北来，不是来被人威胁的，这次的事我一定要办成。你帮忙，我要办成；你不帮忙，我也要办成。”董大宝目光凶狠的盯着钱大林说道：
    “挡我路者，死！”
    钱大林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跟董大宝相比起来，他这种养尊处优的贪官当然没有那种拼搏的勇气。
    迟疑了片刻，钱大林说道：“那我不能因为帮你把自己都丢进去。”
    “你不帮我你就能好好的了？”董大宝冷哼了一声说道：“这次的案子没人能逃得了。江南的案子你应该也听说了吧？那些人做的可没有西北这帮人过分。”
    钱大林脸色一黑，说道：“那你总不能让我白帮忙。”
    这已经是钱大林最后的要求了。
    他需要一点好处。


第六零九章 所有人都在捧杀张居正
    董大宝见火候差不多了，不能把钱大林逼得太过分。如果真的逼得太过分了，他不帮忙的话就麻烦了。
    自己是让他屈服，不是真的想鱼死网破。
    董大宝假意思索了片刻，便说道：“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最终你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朝廷怎么处理，或者说要看陛下怎么处理你。”
    “这次的事如果你好好干、戴罪立功，说不定还能升迁一步。如果你负隅顽抗、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一条路走到黑的话，恐怕就不只是跟他们一样的罪过了。毕竟你是这么大的官，犯了错，恐怕会罪加一等。”
    钱大林直接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道：“董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在这里工作。”
    说这话的时候，钱大林的脸色有些古怪。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些钱。
    如果自己这一次真的对付他们的话，那就和他们决裂了，搞不好会被他们供出来，这就麻烦了。
    其他的事倒不是太重要，关键是钱。
    自己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官，但是收入一直都并不是很高。虽然也干了一些贪污的事，但是钱财贪没的不多。自从和他们搅合在一起，这钱才逐渐多了起来。
    跟他们翻脸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把自己供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一些罪名而已。只要最后能保住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甚至对于自个儿的官职，钱大林都没有那么看重。他唯一看重的就是那些钱。这些年含辛茹苦的攒了这么些钱，要是被朝廷抄去了就不好了。
    从现在情况来看，最后很可能会损失一大笔钱。
    想到这里，钱大林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胸口。
    不行了，心疼！
    钱大林抬起头看着董大宝，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办。
    自己可以破财免灾，不行就想办法贿赂一下董大宝。不过现在不行，两人现在还缺乏信任的基础。
    钱大林说道：“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帮忙。”
    “那你先和我说说，是谁让你来的？”
    “是王管家。”钱大林直接就把王管家供了出来。
    这个让自己来打探消息的家伙，一定要让他陪着自己一起！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那个王大头是吧？”
    听到董大宝说出王管家的名字，钱大林的脸色都变了变。
    显然董大宝说的是真的，他除了自己之外，还掌握着其他的渠道。王大头还以为自个儿行事非常缜密，其实早已被人盯上了。
    事实上，董大宝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想告诉钱大林，我知道的东西远超你的想象，所以你就不要抱着什么侥幸的心理。
    王大头浮出水面其实早就在董大宝的预料之中。
    在得到了王家的情报后，董大宝就迅速展开了调查，把整个王家在大同城的所有据点都纳入了摸排，主要据点、主要人物全都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查。
    对于锦衣卫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毕竟除了董大宝自己带来的人之外，现在还有张大通手下的配合。巡抚衙门这边也有人帮忙，所以摸排进行得很顺利。
    “是，就是这个人。”钱大林点了点头说道：“他知道的事非常多，不如把他抓起来吧？只要把他抓起来审问一番，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董大宝瞥了钱大林一眼，没有说话。
    钱大林的心思很简单，先把这个姓王的抓起来，因为这个人掌握了他很多事。只要把这个人抓起来，他就有办法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可是董大宝怎么可能让钱大林如愿？
    “这些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们都会去办。”董大宝笑着说道：“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你自己的罪名交代清楚。”
    “来人，笔墨伺候。”董大宝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就站起了身子。
    很快，就有人把笔墨纸砚拿了进来。
    董大宝将笔墨纸砚摆在钱大林面前，笑着说道：“钱大人，东西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在这里慢慢写。”
    说完，董大宝对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你在这里陪着钱大人，好好的听从钱大人的吩咐。无论钱大人有什么要求，都要答应他。钱大人的话就是我的话，明白吗？”
    “明白，大人放心。”锦衣卫连忙点头。
    这事他们做了也不是一次了，这个时候大人说的话那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这个锦衣卫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十分听话的样子。
    钱大林的心里面也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话，这个锦衣卫摆明了就是来这里监视自己的。
    不过钱大林对董大宝的好感突然上来了。因为这让他写，就可以有很多的东西隐瞒下来。
    想到这里，钱大林心里面不禁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董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写。”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完，董大宝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迈出门口，董大宝迟疑了片刻，转身对身边的王大虎说道：“派人盯着那个王大头。”
    “要动手吗？”王大虎有些兴奋的问道。
    “暂时还不着急。”董大宝说道：“等我们的证据全部到手，再动手也不迟，这个人他跑不了。”
    “是。”王大虎再一次答应道。
    西北那边的事正在加紧进行，京城这边也正在加紧进行。
    最近一段时间，京城还算太平，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也都不找事。
    朝廷当中主要牵扯人们精力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对于实务官员来说的他们这个过年可是非常忙。朝廷准备了很多装备和粮食，分别调往辽东和西北。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朝廷很多官员来说，这都是一件大事。
    天这么冷路也不好走，运输物资有些费力气。不过朝廷让他们干，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干。
    戚继光已经回蓟州了，大部分知道消息的人都知道朝廷在准备战争。很多人不用想也明白，一些老人都能猜得到。
    毕竟每一次这么冷的冬天，等到开春了蒙古人都会来，朝廷做这样的准备也很正常。
    另外一件事则是让清流言官非常高兴，那就是皇帝亲政之事终于提上日程了。皇帝已经吩咐礼部，让他们开始准备。
    一时之间，京城中关于张居正的话又燃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之前对于张居正每一次出来话题大部分都是批评、不满，这一次却全是吹捧，已经开始把张居正和诸葛亮这样的名臣相提并论了。
    而且看舆论的导向，再不管的话，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张居正就要成被吹捧成周公了。
    可事实上大明的情况与周公完全是两码事。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这些奏疏，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王皇后站在他的身后，一边帮着揉着头，一边说道：“这么劳累就休息一下吧，这些东西不看也罢。”
    这些东西全都是臣子们送上来的奏疏，不是吹捧张居正的，就是请皇帝奖赏张居正。
    在王皇后，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大同小异，就没有什么好看的。
    朱翊钧翻了一本，随手正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这些东西可没有那么简单。看起来都是在吹捧张先生，可实际上都是在赶张先生走。”
    王皇后有些迟疑的问道：“是这样吗？”
    朱翊钧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解释。
    这种事没有必要和王皇后说，他已经从这些奏疏里看出这样的趋势来了。
    很多人都觉得张居正还政之后，就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朝廷给你很大的荣誉，然后你就回家去就好了。
    这些奏疏离里对于张居正的吹捧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这摆明的就是在捧杀张居正。
    后面写着给张居正奖赏，那也是一个比一个喊的高，甚至已经有人提出来要破例给张居正封爵位了，反正就是各种荣恩全都有。
    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在赶张居正走，让张居正拿着他的荣耀赶紧回家。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笑着说道：“算了，不看这些东西了。这些人想法太多，朕懒得和他们说这些。”
    王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件事上去和皇帝说什么。因为她心里面很清楚，在这种事上，自己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走吧，陪朕走一走。”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
    “是，陛下。”王皇后点了点头，赔着朱翊钧一起向外面走了出去。
    走出去不远，朱翊钧伸手拍了拍王皇后的手笑着说道：“辛苦你了，太后那边多亏你了。”
    在操办她二儿子的婚事上，李太后真的是没有什么底线。各种事物不但精益求精，而且非常奢侈，常常不惜花大价钱搜罗些奇珍异宝进宫。
    朱翊钧没有办法，只能把王皇后安排了过去负责核算。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有人开始弹劾潞王的婚事了，他们觉得潞王的大婚花销实在是太过了，应该削减。
    何况这只是大婚，之后还有就藩，那得多少东西？


第六一零章 此弟宜久留
    潞王的婚事搞得朱翊钧非常头大，这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自己作为亲哥哥，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
    何况皇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有钱，这在朝堂上下甚至在全国都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因为皇帝掌握了一项非常要命的生意，那就是以阴阳丹为主的丹药生意。
    每年通过丹药生意拓展出的渠道也带动了其他的生意，内务府搞出了一个全国加盟的连锁销售渠道，只要你的货物能搭上内务府的路子，就能在全国进行铺货。
    每年，各地的商人跑到京城来的无数，全都是想找路子，把自己的货送上内务府的货架。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赚钱？
    何况内务府还有自己的拳头产品，搭配上遍布全国各地的皇庄和钱庄，朱翊钧的主要经济体都已经建立起来了。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有钱，皇宫里就更清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钱朱翊钧不给实在不是那么回事。
    你别看现在这帮大臣在弹劾自己，说太后给潞王的婚事花钱多了、自己纵容太后，可是等到真的自己不给钱的时候，他们肯定就会换一副嘴脸、另一套说辞。
    没有办法，朱翊钧只能把这件难搞的事交给了王皇后。
    对于那帮大臣说的“现在花这么多，以后怎么办呢？”的这番说辞，朱翊钧嗤之以鼻。
    因为根本就没有以后，自己是绝对不会让弟弟就藩的。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地收到手里弄出一个皇庄，怎么可能再分封回去？
    大明的皇族的确会分封，但绝对不是现在，更不是在大明。
    世界那么大，他们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看看，也有很多地方非常适合他们去居住，只不过现在要等一等罢了。
    “能为钧郎做点事，妾身心里面也高兴。”王皇后在一边笑着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随后便一起向前走了过去。
    刚走出去不远，朱翊钧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陈矩，只好对着他招了手。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王皇后只能轻轻说道：“钧郎，妾身就先回去了。”
    王皇后知道如果不是大事的话，陈矩不会来。皇帝已经没有时间再陪自己了。
    “好吧，”朱翊钧点点头说道：“你先去吧。”说完，朱翊钧伸手拍了拍王皇后，又继续说道：“我晚一点过去找你。”
    王皇后轻轻地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陛下。”陈矩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张阁老来了。”
    张居正来了？
    闻言，朱翊钧一愣，他没想到张居正这个时候居然跑过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外面的事？
    朱翊钧根本没把外面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想想站在张居正的立场上，的确是一件大事。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还是决定去见一见张居正，巩固一下君臣二人之间的信任。
    即便是自己亲政了，也还是决定延续现在的模式，无非就是一个名义上的事情而已。
    朱翊钧才不想让张居正真真正正的撒手回家，也不会让那些人像历史上那个样子把张居正收拾了。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君臣二人之间的互相信任，不能让这帮人挑拨离间了，否则的话就麻烦了。
    等到朱翊钧来到前面的时候，张居正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而且正在喝茶。
    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张居正站起身子刚要行礼，朱翊钧摆手说道：“先生不必如此，坐下吧。说起来，咱们有日子没见了。”
    说完，朱翊钧对陈矩吩咐道：“快去准备饭菜，我今天要和先生一起吃饭。”
    张居正脸上带着笑容，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皇帝这个样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至于为什么和皇帝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原因很简单，这段时间皇帝都躲在皇宫里。
    当然，对于皇帝的动向，张居正也是有所耳闻，每天除了陪着皇后之外，就是陪着儿子，要么就是跟几个公主玩，似乎已经在谈论为这帮公主们找驸马的事。
    除此之外，皇帝每天就是到外面去溜达，什刹海是他最常去的地方。皇帝要么装成富家公子到处玩，要么装成读书人每天风花雪月，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张居正有时候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先帝的亲儿子，在吃喝玩乐这方面跟先帝真的是有的一拼。
    只是在女色上，当今陛下控制得非常好，不像先帝那样不要命。
    朱翊钧坐下之后，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件事。”张居正沉吟了片刻说道：“陛下，西北的事有没有眉目？臣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闻言，朱翊钧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看向张居正。
    西北的事当然有消息，而且还是很大的消息，事情甚至到闹大的地步了，前些日子来的那些信就足够说明问题。
    不过这些事都非常隐秘，而且传递消息用的都是特殊渠道。在朱翊钧看来，这件事除了自己之外，别人应该不知道，即便是张居正也不知道。
    没想到张居正居然收到消息了，难道是哪里泄露了吗？
    “西北那边的锦衣卫传了消息过来，”张居正直接说道：“说是西北出现了一群从京城去的锦衣卫，现在已经在做事了。”
    “巡抚衙门那边也有人写信到京城来询问。”
    闻言，朱翊钧也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显然董大宝在那边的动静不小，锦衣卫能得到消息也很正常。
    文官那边他们和沈子木搅和在一起了，虽然消息保密，但是也会有很多人想要打听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西北那边不行，干脆就从京城下手。很多消息在地方上保密非常厉害，但是到了京城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打听就行了，而且有的人跟张居正的关系还不错。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心里面忽然一动。
    轻轻地点了点头，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北的事有些太过于严重了，朕已经准备让马芳过去，把那边的事交给他来处理。”
    听了这话，张居正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道：“那文官也跟一个人去。”
    “山西巡抚沈子木年纪已经大了，身体又不好，在西北如果真的有什么太大的事的话，恐怕一时之间他处理不及。臣可以在朝廷之中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锦衣卫那边如果人手不够的话，也可以调一些人过去。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让刘守有亲自走一趟。”
    朱翊钧闻言，眼睛微眯。
    自己听出来了，张居正这句话才是关键。
    前面的那些话确实是实心用事的言论，沈子木的确是一个不合适的人选。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打仗，沈子木都不行。年纪大了，撑不了那么大的场面。
    换个合适的人给马芳打辅助也是正好。这个安排没有什么大问题，合情合理。
    此时此刻，朱翊钧的脑海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张居正后面的那句话其实很关键，他提到了刘守有，想让刘守有亲自去西北。
    是去争功的呢？
    还是去做事的？
    朱翊钧心里有些迟疑。
    “陛下，刘守有老成持重，这些年做事比较稳妥。西北那边情况复杂，有他过去的话肯定能把事办好。”
    “西北那边的锦衣卫也不熟悉，正好让刘守有带他认识一下。”张居正捋着胡子缓缓的说道。
    听了这话，朱翊钧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自己明白张居正的意思了，这是担心自己事后报复刘守有。毕竟锦衣卫应该站在皇帝这边，但是刘守有这么多年却跟着张居正干了。
    等到皇帝亲政之后，刘守有的位置肯定是要让出来的。但是刘守有的下场是什么样子，就完全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张居正觉得刘守有建功这么多年，不忍心他就这么被皇帝收拾了。
    张居正这是希望自己放刘守有一马，让他去带一带董大宝。说白了，就是让刘守有把他手上掌握的锦衣卫秘密全都交给董大宝，手把手的教一教锦衣卫里的做事方法。
    一来是让锦衣卫的权力交接能顺利的过渡；二来也让自己能明白刘守有会顺利地退下去，不会反抗；三来是张居正表明也愿意把锦衣卫的权力交出来，而是不会死握在手里。
    “先生何必如此？”朱翊钧苦笑着说道：“朕不是这种心胸狭隘之人。”
    “臣自然是相信的。”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臣觉得这也是件好事，无论是对朝廷来说，还是对陛下来说，都是件好事。”
    张居正相信，别人就不一定相信了。朱翊钧在诸多大臣心里的形象是不一样的。
    有人觉得他睿智英明，是大明的中兴之主，大明已经到了盛世将临的地步。
    有人觉得他残酷暴虐、荒淫无度、脾气古怪，大明现在不过是烈火油烹。


第六一一章 刘守有交权
    张居正话里面的意思是：我是相信你了，可是其他人不相信。他们听到我要下去，已经开始害怕、心里面没底气了。其他人就不说了，刘守有已经准备第一个跑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脸色有些古怪。
    估计张居正只是在刘守有那里碰了一个钉子。
    朱翊钧的脑海中甚至有了画面：
    张居正向刘守有苦心解释，“没有事，你不用担心，皇帝不是那种人”。
    但是刘守有不相信，跪在地上抱着张居正的大腿痛哭流涕，“大人你要救救我呀！你一定要救救我！大人我为你立过功、大人我为你出过力，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大人！”
    想着这种场景，朱翊钧差点笑出声。
    朱翊钧说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办吧。不过去西北的人选，朕要好好的想一想。”
    “是，陛下。”张居正无惊无喜的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在张居正这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他知道皇帝肯定会答应的。只不过派去西北的官员，显然皇帝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何况西北的事派谁去代表了朝廷的一种态度。
    如果派一个名声好的老好人过去，那就证明朝廷这一次想要轻拿轻放。如果派一个非常严厉的人过去，那么就代表朝廷这一次要严厉的惩处。
    这种事你要好好的考虑一下，说白了皇帝也要琢磨一下自己的态度。
    张居正能理解，只不过在他看来其实没有什么好琢磨的，他非常了解自己这位皇帝学生，哪有什么宽厚？基本那些人这一次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他们给自己写的那些信，张居正摇了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恐怕说什么都晚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笑着说道：“朕陪着先生好好的喝两杯。”
    “前些日子，天师送来了两坛子药酒，据说是很好的补品。今天先生在，咱们君臣二人喝上一点，剩下那一坛子回头让人先生送到府上去。”
    “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躬身答应道。
    这种东西他没有办法拒绝，毕竟人上了年纪了，总有一些力不从心。可是某些事情戒不掉，那有些东西就是迫不得已需要的东西了。
    那些丹药的效果还好，只不过比起皇宫里的要差一些。
    这酒是天师特意为陛下准备的，效果必然非常不错。
    张居正很期待，毕竟戚继光前些日子送了两个胡姬过来，据说是从大北面来的，这些日子正有些食髓知味。
    朱翊钧对于张居正的动态掌握得非常熟练。
    谁能想到戚继光又给张居正送来了好几个女人？
    这也是让朱翊钧气愤的地方。
    你说你堂堂的帝国大将，做这种事丢不丢人？
    再说了，你看看张居正多大年纪了？他什么身份？
    那么劳累了，你还给他送女人？你还有没有点眼力见？
    这是你一个大将军应该做的事？
    既不顾及他的年龄和身份，也不顾及自个儿的脸面，真是……实在是……
    让自己这个皇帝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你非要送，你找那些平日里比较空闲、也不劳累而且还年轻的人，对不对？
    比如朕，朕就比较合适，是不是？
    而且你给朕送的话，外人还说不出什么来。即便说你拍皇帝马屁，也没人敢胡说八道。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回头找机会一定要好好的说说他！
    等这次辽东的仗打完之后，就好好说说他！
    这顿饭吃得还不错，宾主尽欢。
    不得不说，张天师这次弄来的酒是好东西。张居正喝了两杯下肚，就觉得浑身暖洋洋，身体中有些不舒服的地方一扫而空。
    喝了一壶之后，略微有一些溅汗，整个人都感觉通透了不少。
    张居正不得不感慨，张天师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做出来的好东西越来越多了。
    送走张居正之后，朱翊钧也背着手摇摇晃晃地朝后宫走了过去。
    刚刚说要去看王皇后，现在就要过去。
    其他的事不说，作为一个皇帝，朱翊钧有一件事做得非常好，那就是一向都是言而有信。
    答应了皇后的事，那就一定要做到。
    张居正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就回家了。
    看到迎出来的管家游七，张居正有些无奈的问道：“他还没走吗？”
    游七有些尴尬，无奈的说道：“人还在。”
    张居正摇了摇头。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刘守有的胆子这么小？
    现在这没出什么事，人就给吓成这样了？
    刘守有都是如此，其他人会怎么样？
    张居正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也知道自己这一次要下去的话，很多人心里面都没有底气，甚至心里面都开始发慌了。
    毕竟自己走了，剩下这些人不一定会有什么下场。即便皇帝顾全君臣的名声不会动自己，但是自己留下的这些人不一定有好下场。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可不光是说说而已。大家都是读书人，都了解历史。
    刘守有是这些人里面最心慌的，毕竟他的位置是锦衣卫最大的头头。自从张居正进宫之后，刘守有就一直在张居正家里等着，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带我过去吧。”张居正说道。
    游七连忙转头，带着张居正就往前走了过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客厅当中。
    此时，刘守有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茶水已经喝了好几壶，肚子里面的油都刮没了。
    张居正一边走进去一边说道：“陛下非要留我在宫里面吃饭，耽搁了一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不敢，不敢。”刘守有连忙站起身子说道。
    张居正摆了摆手，自己先坐了下来，随后对着刘守有说道：“行了，你也坐下。你不必太担心，事情陛下已经答应了。”
    闻言，刘守有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狂喜之色。
    他也知道这次的事难度有多大，能让张居正办成实在是有些不容易。
    同时刘守有心里面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张阁老，这圣眷就是让人羡慕！到了现在这一步，皇帝还愿意给张阁老面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皇帝在应付张阁老。
    可是事到如今，刘守有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只能是赌一赌搏一搏。
    “这一次你去了西北之后，不要乱来，好好的配合他们。董大宝那边你也不要和他起什么争执，好好的把事情做完，然后回到京城来。”
    “如果你在西北闹出什么事来，我恐怕也帮不了你。”张居正面容严肃的说道。
    张居正很明白皇帝对西北有多在意，朝廷在准备一场针对西北的战争。
    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做准备，可是张居正是什么人？
    他一看这些物资就知道了，这些物资根本就不是准备打防御战的，这是一场针对西北和东北的大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绝对不允许有什么乱子，西北必须要扫清。刘守有如果闹事的话，肯定也会被收拾。
    “大人你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刘守有连忙答应道。
    张居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现在的情况太复杂，很多人心里面都有各自的想法，张居正说也说不听了。
    很多人都觉得张居正要倒了，所以对他也没有那么敬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觉得能做到这一步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刘守有要是不听的话，那也是只能怪他自己了。
    “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张居正直接点头说道：“回去好好的准备，到了西北之后争取把事做得漂亮一点。”
    “大人放心，下官明白。”刘守有再一次面容严肃的答应。
    等到刘守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转身问游七：“你觉得他会不会听我的？”
    “刘大人这些年还是得力的。”游七在一边笑着说道。
    张居正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的管家没有说实话，这是在安慰自己。
    现在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肯定心情非常低落，生怕刺激到自己。毕竟自己马上就要倒台了，这失落是难免的。
    可是只有张居正自己心里明白，事情绝对不会像外面那些人想象或者期望的那样发展，自己只是从摄政大臣退成了内阁首辅，而且还是皇帝老师、深得皇帝信任的内阁首辅。
    那些人很快就会明白，自己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权力，但依旧是大明数得上的内阁首辅。
    活动了一下身子，张居正站起身子，慵懒的扯了扯衣领，说道：“让人准备沐浴。”
    “奴婢马上安排人伺候。”游七在一边恭敬的说道。
    张居正没有说话，只觉得小腹有一团熊熊烈火急需甘露浇灭。
    游七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出去安排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安排人伺候，而是要把两个胡姬找过来。
    如果老爷不同意的话，就会表示拒绝。
    现在老爷没有拒绝，那就是表示同意了，游七自然要把剩下的事安排好。


第六一二章 掀盖子
    京城虽然暗流涌动，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平衡。
    只不过很多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
    京城如此，西北自然也是如此。
    王大头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自己的手下问道：“还没有打探到消息？钱大林还没有回家吗？”
    “还没有。”手下没有迟疑的说道：“自从进了巡抚衙门之后，钱大人就没有再回来。他们家人说是巡抚大人把钱大人留下了，当天晚上喝酒喝多了，第二天一早也没起来。”
    “到了下午倒是见到人了，不过好像身子不太好，现在正在找郎中。听说是在巡抚衙门里面养病，家里面的人去了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王大头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摆手示意手下退下去。
    在屋子里面走了几个来回之后，王大头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太不爽！
    以自己这些人对西北的掌控，居然打探不到消息，这里面本身就透出了一股诡异。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大头心里也不禁有些焦急。
    想了想之后，王大头迈步向后面走了过去。
    时间不长，他就来到了后宅。
    此时，大堂之中，王家三公子正在那里喝茶。
    见到王大头，三公子顿时一皱眉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他现在并不想搭理王大头，因为舞蹈正精彩。
    前一段时间，三公子从商人那里弄来了两个胡姬，虽然不是双胞胎姐妹，但毕竟是亲姐妹。
    大明现在很多人都好这一口，自从张居正得了双胞胎胡姬的事传开之后，大家都喜欢上了。
    很多人都想要和张居正一样，搞到模样要好、长得要漂亮、还要是双胞胎的胡姬。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这也难倒不了那帮商人，他们会找姐妹来假扮，有的干脆就直接弄两个女孩放一起。有的时候买的人也知道是假的，有的时候干脆就是欺骗。
    王三公子这一对胡姬姐妹自然不是假的。
    王大头看了一眼三公子，有些无奈。
    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三公子派来主持这件事？
    这关键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
    不过也没办法，自己毕竟只是一个管家，想要动用家里的资源只能找这位公子。
    王大头走上前说道：“公子，钱大林还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王三公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皱着眉头问道：“他怎么还没有回来？你不是说他靠的住吗？”
    王大头也一脸的无奈，只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他直接补充道：“公子，这事透露着诡异，我们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不是好事，还是应该尽快找人手打听到消息。”
    闻言，王三公子的脸色变得黑黢黢的。
    钱大林虽然是山西按察使，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半个封疆大吏。毕竟在官场上一直都有“一个道台，也是半个封疆”的说法。
    可是在王三公子的眼中，按察使根本就不算个什么事，每隔几年就要换一批。而且家里面腐蚀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半个的，牺牲掉了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王大头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要提高级别了。
    显然，巡抚衙门这边自己是得不到消息了，钱大林都没得到，别人也没办法，那就只能再上一层想办法。
    只能去找宣大总督衙门了，那里才有办法。这样的话就要动家里面根子上的人。
    这种人情十分不好还，关键是动静太大，很可能会牵扯到更多的利益。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动用这方面的资源。
    如果非要动用的话，那要和家里面商量。这就代表着自己和家里面说：我把事搞砸了，需要你们帮忙。
    这对王三公子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他沉声说道：“这么点的事，你都办不好吗？打探消息有那么难吗？”
    “你不是在巡抚衙门里面收买了很多人吗？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打探消息！我就不信了，还没人出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诉他们，人死了，我们都帮他养家！”
    王大头听了这话，顿时面露苦涩。
    这次的事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王大头也知道三公子不可能向家里面请求支援，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只能试试看了。”
    “去吧。”王三公子沉声说道：“一定要打探到消息。”
    王大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迈步走了出去。
    迟疑了片刻之后，他脚步急切的向大门走去。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中。
    沈子木看着眼前的供状，脸色有些古怪。
    这份供状是赵延年写的，还挺有意思，里面大部分都在攻击张大通。
    把供状递给董大宝，沈子木直接问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董大宝笑着说道：“把这给张大通看一看。”
    这上面写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张大通违法犯罪、贪污受贿的证据，甚至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比如两人一起去青楼之类的，这里面甚至还写明了很多私密的爱好。
    总之，这个东西要是传出去的话，张大通的下场只有一个：
    身败名裂。
    没有其他的下场了。
    沈子木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可真够阴损的！”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董大宝一脸不在意的说道：“我把这份供状给张大通看，然后就让他去审问赵延年。布局了这么长时间，也的确可以动手了。”
    沈子木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说道：“现在就动手，你真的不怕他们对你下狠手？”
    “没办法，等不了了。”董大宝直接摇头说道：“这个盖子要掀开了。”
    沈子木没有再问，不过他能看得出来，董大宝很着急。
    显然董大宝有自己的理由，既然他想要掀盖子，那就掀盖子好了。
    沈子木直接说道：“边关那里我没有办法。”
    这意思很明显，如果你把这些人逼急了，他们很可能会跑出去边关。那些边关当兵的未必会听我的，他们能干这个买卖，证明那些当兵的早就被收了。
    董大宝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能跑就让他们跑吧！”
    董大宝才不相信那些人能跑出去。现在是什么时候？
    马上过年了，草原上全是大雪，北风呼呼的刮。开关跑到草原上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自己不可能让他们一车一车的带着各种辎重离开。
    匆匆忙忙的跑到草原上去，一场白毛风，就什么都没了。
    这也是董大宝的底气之一，他不相信有人能跑出去。
    那么事情就简单的多了，无论是反抗，还是投降，都可以。如果要反抗的话，那事情就闹大了，说不定就会闹出造反之类的事。
    董大宝还真的就不害怕。
    看着董大宝信心十足的样子，沈子木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打算阻止，因为他守土有责。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罪过，如果再阻止，那就罪过更大了。
    这要闹出什么乱子了，他跑都跑不了。任由董大宝来做这件事，说不定早晚还有什么转圜的时机。
    “大人，张大通来了。”这个时候，王大虎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让他进来吧。”董大宝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一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是一脸疲倦的张大通。
    这些日子，张大通到巡抚衙门这里，可是什么事都没有，而且还一日三餐管饱。
    可是即便如此，张大通反而失眠了。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每天看起来很自由，但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自己。
    张大通知道，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自己哪怕有一点点过界的行为，就会有人出来把自己按住，甚至是就地格杀。
    这让张大通心里面七上八下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过大人。”张大通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像之前一样面带笑容，而是面容严肃的说道：“张大通，我这里有个东西给你看一看。”
    张大通先是一愣，随后连忙伸手接了过来。
    看了一遍之后，张大通的脸色就变了，胀得通红的说道：“这个人胡说八道！诽谤，他诽谤我！”
    “这些都是谎言，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上面的这些事！”张大通此时脸色胀得通红，一脸的激愤。
    只不过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害怕，或者是愤怒，或者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是不是真的，去查一查就知道了。”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上面的东西当然是真的，其他的不说了，他那些私底下的爱好，找那些青楼的姑娘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闻言，张大通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大人！请大人饶命啊！”
    张大通知道这个时候不认怂是不行了，这两天给他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关键是那些东西实在是经不住查。要是查起来的话，自己就完了！


第六一三章 亏我把你当兄弟
    董大宝眯着眼睛缓缓的说道：“现在你不再负隅顽抗了吗？”
    “大人，”张大通一脸苦涩的说道：“请大人明察！我虽然平日里做事不检点，但是也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朝廷的事。”
    董大宝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话说出口是没有人相信的，即便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似乎挺好的，只是拿了一些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在真正的事情当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很要命了。
    “有些事你不查就放过去了，实际上就是渎职，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他的时候。”董大宝说道：“这些事就先不要说了。你应该也知道，如果我想抓你的话，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了。”
    “有什么事请大人吩咐。”张大通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连忙说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董大宝点点头说道：“希望你记住这句话吧。”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谨记在心。”张大通连忙说道：“以后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董大宝点点头说道：“这里有一份卷宗，你看看吧。”
    说完，董大宝就把手中的卷宗递给了张大通。
    这份卷宗并没有多么复杂，只是简单的写了一下这次西北的案子。
    快速看了一眼卷宗，张大通顿时目瞪口呆。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说道：@大人，这……”
    “现在你知道了吧？”董大宝直接说道：“我这次到西北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需要你的帮忙了。”
    “请大人吩咐。”张大通连忙说道。
    “你就应该明白，即便我不去查你的话，这一次的事情如果暴露出来，你也跑不了。”董大宝没有说其他的事情，而是说道：“现在只不过是提前曝出而已。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因为你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是，多谢大人！”张大通连忙恭敬的说道。
    在这之前，张大通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服气的。毕竟董大宝所做的事就是威胁自己。
    对于张大通来说，这种威胁让他害怕，但也让他有抵抗的心理。
    现在董大宝把这些话说完，给他看完那本卷宗之后，他就没有抵抗心理。
    张大通的心里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占满了，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干这样的事。这事要是真的爆出来的话，砍头都是轻的。
    董大宝要利用自己，想接收自己在在这里的势力。这些张大通都明白，现在他有了一种庆幸的感觉，自己能被利用，能被董大人看上，这是自己的能力。
    为什么自己被董大人看上，而别人没被董大人看上？
    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张大通心里面这样想着。
    董大宝可不管这些，直接说道：“交给你一件事，赵延年还在那边，你去审问他。我要你把他所知道的事全都审问出来。”
    张大通顿时面露喜色，这对自己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要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是这个赵延年爆出来的，自己很多事这个家伙都知道。
    看看赵延年在这上面写的那些东西，足够让自己身败名裂了。
    现在自己去审问他，一方面可以报复回来，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自己也不是这种心胸狭隘的人。另一方面自己可以把秘密掩藏住。
    想到这里，张大通的心里面都有一些火热。
    董大人果然对自己最好！
    张大通连忙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大人你放心，卑职一定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如此就最好了。”董大宝点头说道：“那你去吧，我会让王大虎配合。”
    “是，大人。”张大通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坚定，心里面充满了希望，表情也是充满了斗志。
    张大通相信，这一次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自己不但不会没事，说不定还能跟着董大人回京城。
    西北这个破地方，张大通早就已经待够了，他要回到京城去升官，升职、涨薪，重新娶几房小妾，走上人生巅峰。
    屋子里面。
    沈子木从旁边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这个人真能行？”
    沈子木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厌恶和不屑。
    在沈子木看来，这种人实在是不应该被使用了，就应该扫进垃圾堆里。可是董大宝坚持，他也没办法。
    “大人，你放心吧。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董大宝笑着说道：“孟尝君门客三千，证明了鸡鸣狗盗之辈也是有用的。”
    沈子木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你最好不要让他走漏了消息。”
    “大人，你放心吧，我最擅长保密。”董大宝一边把玩着手指，一边笑着说道：“没有人能在我这里把消息漏出去。”
    沈子木点了点头，背着手向外走了出去。
    虽然他掌握了张大通的把柄，也觉得张大通会投靠自己，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百分百有把握的。
    董大宝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相信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干脆就安排了王大虎盯着张大通。
    在张大通没有交够足够的投名状之前，这人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更没有机会找到消息。
    如果张大通有这个动向的话，王大虎就会把他弄死。
    王大虎看着面前的张大通，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张千户，您经验丰富，在锦衣卫里面多年了，这一次可千万要教教我们。我们这些人初到锦衣卫，什么都不懂，您多费心、多费心。”
    看着一脸和善样子的王大虎，张大通心里面冷哼了一声。
    我信你个鬼！
    你是什么身份，难道我不知道吗？
    你小子就是个东厂，你跟我装什么？
    东厂和锦衣卫还不是一回事？
    你能跟这董大人到西北来，就证明你是一个老手了，没有经验的人不可能带着过来。
    不说其他人，这些天你安排监视和封锁，干得就很漂亮。
    心里面虽然腹诽不已，张大通脸上还是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不敢不敢，大家相互交流，相互交流。”
    一行人一起寒暄着朝后院走了过去。
    当赵延年看到这一行人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
    尤其是在他看到张大通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兄，好久不见。”张大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赵延年露出了十分尴尬的神情，不过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抱拳说道：“原来是张千户，幸会，幸会！”
    冷哼了一声，张大通不屑的说道：“谁和你幸会？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张大通身后的锦衣卫瞬间就分成了两队，速度非常快。
    他们上来之后，左右两侧各自压住了赵延年的身子，随后两脚分别踹在了他的大腿窝上。
    赵延年的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张大通迈步走到赵延年的身边，瞥了一眼，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说道：“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样的一面。亏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兄弟的？”
    赵延年心里十分憋闷。
    你也好意思提兄弟？
    我也把你当兄弟，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小子在我没来之前就把我卖了个干净。
    现在你倒好，跟我讲兄弟情谊？
    如果不是自己矮人一头，现在被人压在这里没办法反抗，赵延年早就破口大骂了。
    如果自己能从这里出去的话，一定要报复回来！
    张大通可不管这些，冷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你不服气，但是我会让你服气的。”
    说完，他直接站起来身子吩咐道：“把他押到刑房去。”
    “你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赵延年连忙挣扎了起来，“我要见董大人！我要见董大人，你们放开我！”
    “你以为你是谁？”张大通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董大人也是你能见的？把他押下去，让他好好尝尝咱们锦衣卫的手段！”
    很快，赵延年就被带到了一间宽大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应该不是牢房，也不是刑房，只不过现在被改造成了一座刑房，一个十字形的木柱子就立在地上。
    两侧的锦衣卫把赵延年的衣服扒了下来，就把他绑了上去。
    屋子中间摆放的是一个大火盆，里边的木炭燃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把火烧得通红。
    里面插了几个烙铁，看起来鲜红异常。
    两侧的墙边都放着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鞭子、锯子、刀子，还有一张木质的椅子，看起来很……
    看到这些东西，赵延年的身子顿时就软了，整个人都要瘫下去。
    赵延年平日里虽然耀武扬威，说白了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人，祸害别人的时候够狠，可是真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心里面就更害怕了。
    毕竟他可是见过这东西用在人身上会是什么一种反应，那种惨叫，那种皮开肉绽……
    赵延年光是想一想那种场面，心里面就是一阵翻江倒海，有些扛不住。


第六一四章 审问赵延年
    董大宝心里冷笑了一声。
    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敌人之外，可能就是你的兄弟。尤其是赵延年他们这种一起干龌龊事的兄弟。
    看到赵延年此时此刻的样子，张大通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坐在别人搬来的椅子上，张大通脸上很是得意，这一次可算是翻身了。
    他伸手拿起一根鞭子，轻轻地握在手里说道：“赵延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赵延年抬起头，声音颤抖的说道：“张大通，你要做什么？我试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多年了，我们在一起，我给你的好处难道还少吗？”
    “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要东西，我给你东西；甚至你要人，我也给你人。你喜欢马寡妇，我也给你送去了……”
    “你闭嘴！”张大通猛地大喝一声，脸色有些发红的大声说道：“我让你到这个地方来，是让你胡说八道的吗？你居然敢如此诽谤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马寡妇是你安排到我身边来的？为了探明你的用意，我才和她虚以委蛇。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被她迷惑了吧？”
    “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我可是堂堂的朝廷命官，锦衣卫的千户！”
    “噗嗤！”突然，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在屋子里却很清晰。
    张大通脸色一红，转头看过去，眼神很是愤怒。
    可是他失望了，他身后的人全都脸色严肃的看着他。
    王大虎还直接说道：“张大人，您继续。”
    张大通点了点头，随后就转回了头说道：“你居然如此无耻！污蔑我、诽谤我！我告诉你，今天我绝对不会让你有好下场！”
    “噗嗤！”又一声轻笑传来。
    张大通脸色很难看，很想转回头看看究竟是谁！他很想把这个人抓出来，好好的抽他一顿。
    可是张大通也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的人，他管不了。
    王大虎站在后面，瞪了一眼笑出声的人。
    对方很无奈，下意识的又噗嗤了一声。
    王大虎见状，只能强忍着转回了头。
    实在是没办法，他们是专业的，本来不会笑的，只不过这一次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们所有人都相信赵延年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张大通真的干了那些事，那个马寡妇也真的是被他收去了。
    这甚至让王大虎等人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个马寡妇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难道真的是国色天香，所以才被张大通看上？
    赵延年一脸委屈的看着张大通。
    你们笑什么笑？
    你瞅瞅，你们笑完之后，看看张大通那个表情、他愤怒的眼神，恨不得吞了我。
    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赵延年看着王大虎等人直接说道：“诸位大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赶快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延年当然知道现场能做主的人是谁，也明白自己如果落到张大通的手里可没有什么好处。
    自己越是硬扛，这些锦衣卫越会收拾自己。说不定张大通正希望自己硬扛着。
    张大通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就闪过了一抹阴狠。
    他可不想赵延年这么快就把供词招出来，因为他要立功。
    这个家伙最好硬抗，然后自己审问出来才是功劳。何况自己还要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对自己的事胡说八道。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的计划好像要落空了。
    张大通转头看向了王大虎，希望王大虎拒绝。
    可是王大虎怎么可能会拒绝？
    自家大人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让赵延年赶快把供词拿出来吗？
    现在看来，自家大人的做法是有效的。
    王大虎直接无视了张大通的目光。
    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对王大虎来说根本就不重要。现在自己这帮人都没把他当自己人看。
    王大虎向前走了一步，直接说道：“我问你答。”
    “好好好！”赵延年连忙点头说道：“大人，你尽管问。”
    王大虎直接说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我问了你不说，或者你说出来的东西我不满意的话……”说着，王大虎指了一下张大通说道：“我就把你交给他。”
    赵延年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连忙急切的说道：“大人，你放心，我明白！”
    王大虎也没有犹豫，直接就找来一个文书记录。
    “我问你，你在城里面收了很多粮食，还从外地调了很多粮食，是不是？”
    闻言，赵延年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自己猜得果然没有错，他们果然是朝着这件事来的！
    他们盯上那些粮食了！
    转过头看了一眼张大通，赵延年脸色更难看了。
    此时，张大通站在那里，一副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模样。
    显然，比起京城来的这些人，张大通知道的要更多一些。现在这个张大通已经背叛自己了，赵延年的心里有些发凉。
    略微迟疑了片刻，赵延年点头说道：“是，我的确是收了一些粮食。”
    “你收这些粮食做什么？”王大虎缓缓的问道：“你想好了再说。我告诉你，我们知道的事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闻言，赵延年心里刚刚升起的想法瞬间就沉了下去。
    原本他还想糊弄一下对方，听了这话之后，心里面顿时就没了这样的想法。
    沉吟了片刻之后，赵延年说道：“这粮食自然是用来卖的。”
    “卖给谁？”王大虎眉毛一皱，厉声道：“你最好别绕弯子。”
    “回大人，我也不知道。”赵延年沉声说道：“我收这些粮食，是为了王家的管事收的。粮食卖给谁也不归我管，我只负责收粮。”
    实际上，赵延年的心里面清楚。他虽然没有说假话，他不负责卖粮的事，但是干了这么多年，心里面多少也有一点数。
    每年都收那么多的粮食，拿哪里去卖？
    要知道，粮食生意从来都不是什么暴利的生意。除非赶上遇到什么大灾的时候直接喝人血，或者拿粮食去换盐引，这才是出路。否则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大笔投入的。
    可是王家每年都会在这里面投一大笔钱，都会大量收购粮食。
    粮食的市场这两年都不怎么好，毕竟有皇家粮仓的存在。每年粮价高了，他们就放粮；粮价低了，他们就收了。
    本钱太厚了，一般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和皇庄竞争。从全国的角度来讲，皇庄是一个全国连锁的大规模粮农企业，背后还有朝廷和皇帝的支持。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跟皇庄对战根本就不是对手。即便是在本地，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皇庄有着大批量的土地和百姓。很多生意，皇庄一句话，你都干不下去。
    现在的皇庄已经有取代所有地头蛇继而成为最大地头蛇的趋势，毕竟皇庄从上到下都是有人存在的。
    这对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粮价稳定，大家不用饿肚子。
    可是对于像王家这样的粮商来说，粮食价格趋于稳定可不是什么好事。利润太低了，只能勉强温饱，赚个辛苦钱。
    可即便是如此，王家每年都在大规模的收粮。以赵延年的精明，当然能知道这些粮食肯定不是在大明销售的。
    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又和草原有贸易的基础，那这些粮食运去哪儿了，就不言而喻了。
    在大明不值钱的东西，到了外面可是很值钱的。
    不过这些事赵延年即便知道，他也不能说，因为他没有参与。他说不知道，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如果说知道，反而会是麻烦。
    王大虎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赵延年，盯着赵延年说道：“你确定你不知道吗？说谎对你可没有好下场。”
    赵延年直接摇头，硬着头皮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大人，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咀嚼甚微，有些事还是不要打听的好，知道的太多了反而容易出事。”赵延年缓缓的解释道：“我也不想知道。”
    王大虎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延年。
    对于赵延年的话，王大虎是不相信的。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王管家是谁？”
    “他叫王大头。”赵延年直接说道：“我们所有的事都是和他合作的，我们这些收粮食，全都是给他收的。”
    “除了你，还有谁？”一边的王大虎连忙问道。
    “我知道的只有四五个，我们全是给王大头收东西的。”赵延年想到这里，咬了咬牙说道：“我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全都写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了，赵延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已经开口了，索性就把那些人拉进来，让他们来作证。
    否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这份证词可能没有效果。消息传出去以后，对方也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灭口。
    一旦人抓的多了，自己被灭口的可能性就小很多。毕竟到了那个时候，再灭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王大虎点点头说道：“你把他们的名字全都写下来吧。”


第六一五章 动手！
    赵延年不敢怠慢，被放下来之后连忙接过了纸和笔，在桌子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他也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做假，知道的全都写了下来。他要把那些人都拉进来，才能保住自己。
    王大虎在旁边看得很认真，生怕赵延年搞出什么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一边的张大通满脸的郁闷。
    这个赵延年实在是太没有骨气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把什么事都说出来？
    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这要是硬扛着的话，对自己的好处就太多了。
    很快，名单就到了董大宝的手里。
    扫了一眼之后，董大宝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直接对王大虎说道：“派人去查。”
    “是，大人。”王大虎低声说道：“我马上派人去摸清这些人的底细。”
    董大宝点了点头。
    在这方面，他还是相信王大虎的。一直以来王大虎做这些事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所以这一次也能做好。
    等王大虎离开之后，董大宝喝着茶思考这次的事。
    接下来就要到最关键的时候了——动手。
    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不过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没有再退下去的余地了，何况自己也没想过退。
    “听说问出来了？”沈子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
    董大宝也没有迟疑，把手中的供词递到沈子木的面前说道：“大人，你看看吧。”
    伸手把供词拿过来看了一遍，沈子木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这份供词严格来说并不复杂，上面也就简单的写了几个名字而已。
    可是这些名字对沈子木来说，有的很熟悉；有的虽然不认识，但是也听说过。
    这些人在城里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关键是他们做的生意基本包含了各行各业，有很多都和朝廷有合作。
    比如这里面有一个姓张的，沈子木对他们家就很了解。他们家是给朝廷弓箭作坊制作箭杆的。
    这个张家也在这个名单里，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的商品不仅仅是卖给了朝廷一家。
    想到这里，沈子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放下手中的名单，沈子木抬起头问董大宝，“你准备怎么办？”
    “动手。”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说道。
    闻言，沈子木的神情就有些复杂了起来。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件事的确是应该动手，可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沈子木直接说道：“你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你很急切，难道只是为了回京城升官吗？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上报朝廷，等朝廷做决定。”
    这是沈子木一直以来的态度，因为事情太大了，牵扯的人太多了，无论是西北这边的官员，还是官军，都有牵扯在其中。
    如果贸然动手的话，很可能会出乱子。这绝对不是沈子木想要的，也不是朝廷想要的。所以沈子木觉得这件事就应该等朝廷来决断，然后让朝廷派钦差大臣好好地查一查。
    最好把马芳也派回来，节制西北上下的武将。毕竟自己和董大宝两人都没有这样的威望。
    沈子木相信，自己只要把这份奏疏递上去，朝廷就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件事情这么严重，朝廷应该也有所考虑。
    可是看董大宝的样子是完全不想等了。就让沈子木有些奇怪，董大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所以沈子木很干脆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董大宝苦笑着说道：“大人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沈子木也笑着说道：“别人怎么以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你很急。”
    董大宝想了想，语气严肃的说道：“因为没有时间了，朝廷要在西北打仗。”
    沈子木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他作为山西的巡抚，自然有很多事情看得明白也想得清楚。董大宝如此严肃的说这句话，那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打仗，毕竟在西北这个地方每年都要打几次。
    只不过一直以来西北都是小打小闹，朝廷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很多时候只是当成一种习以为常的边境冲突。西北的官员对此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现在董大宝如此严肃的提到打仗，就只有一个可能——朝廷准备在西北开战。
    这一下，沈子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朝廷会被董大宝过来。原来朝廷准备打仗，但是发现西北这边不稳，所以派人来查一下。
    结果查出这么大的事，董大宝也着急。西北的事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影响了朝廷的大战。可是真那么容易解决吗？
    在沈子木看来，没那么容易解决。仗可以不打，但西北的事要尽快妥善解决。
    沈子木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等朝廷。如果我们在西北打草惊蛇、处置不当，反而会给朝廷惹麻烦。”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打仗了，恐怕朝廷的精力都要用在平定西北上。”
    “那正好。”董大宝只说了三个字，就不再开口了。
    沈子木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黑如锅底。
    这一次，他总算是弄明白了董大宝的意思。
    这家伙就是要逼迫西北这帮人，要么乖乖地听话配合朝廷。朝廷在西北打的这一仗，你们要尽心尽力。而且还要乖乖地认罪，接受朝廷的处罚。
    要么干脆就起兵造反、反叛朝廷。这样一来，朝廷就可以派大军直接平定叛乱。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西北都会迎来一场大清洗。
    这比调查起来要快速，而且清扫起来也更加彻底。
    可是里面有一个问题，如果真的造反打仗的话，会给西北造成多大的影响？会死多少人？
    沈子木抬起头看着董大宝，面容苦涩的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
    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沈子木站起身子，有些激动的说道：“这样对西北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对西北的百姓损失也实在是太大了！”
    董大宝静静地看着沈子木，沈子木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有丝毫的迟疑，董大宝直接说道：“沈大人，我的办法看起来会对西北造成很大的损伤，但是快刀斩乱麻，不拖延。”
    “如果他们妥协了，那自然是最好的。即便他们不妥协，那也能用最快的方法平定叛乱。把他们全部清扫掉，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慢慢清扫，或者清扫得不彻底，他们也会对西北的百姓造成伤害，只不过我们看不到，他们藏得隐蔽。”
    “与其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快刀斩乱麻，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沈子木迟疑地看着董大宝，心里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也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歪理。
    沈子木多年从政和读书带给他的人生观，不允许他赞同董大宝的想法。
    他也怀疑董大宝这一套都是跟谁学的。
    如果沈子木要问得话，董大宝肯定告诉他，是跟皇帝学。
    在江南的时候，董大宝通过观察皇帝的行为，总结出了皇帝的一些东西。
    这些事不光他在做，很多人都在做。朝廷上下很多人对皇帝的性格都很了解，皇帝的性格就是如此刚硬，绝对不会妥协。
    通常采用的办法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这一次西北的事就更是如此了。
    反正朝廷就在西北打仗，要派兵过来，不打鞑靼就平定叛乱。军队到西北来一趟不能白来，要么带回鞑靼的人头，要么带回反贼的人头。
    “大人，”董大宝说道：“这件事无论你支不支持，我都一定会做。我奉圣旨北来，自然要按照旨意做事。”
    “大人如果不帮忙，你也没有资格拦着我。”
    沈子木见董大宝如此强硬，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会让手下人帮你，不过我也会写奏疏弹劾你。”
    说完，沈子木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沈子木的背影，董大宝就笑了。
    他很喜欢这个老头。虽然略微有些固执，但是固执得让人很放心。他反对自己的做法，但是知道反对无效。
    自己要是硬着头皮去做的话，很可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这个老头就选择帮自己，但是也弹劾自己。
    说白了，配合你是我的无奈，但是我要去告你的状。
    对于这种行为，董大宝根本就不会说什么。至于对方去皇帝那里告自己，董大宝就更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皇帝绝对不会惩罚自己。皇帝唯一会惩罚自己的原因，就是自己把事搞砸了。
    不过董大宝也不在意，如果这次事真闹到有人造反的话，那自己的命就扔在这儿。
    造反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估计会砍了自己的脑袋祭旗。
    无所谓，自己早就做好准备了。
    没有拿命搏一搏的勇气，怎么可能拿到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
    自己可不是刘守有，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拿！


第六一六章 这里有大鱼！
    大雪封门，北风呼啸。
    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在所有人都准备过年的时候，城里突然出现了很多的锦衣卫，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些锦衣卫身上裹着皮袄，脸上也戴着黑色的面罩，迎着风快速向前。
    董大宝拢了拢袖子，脸色很严肃。
    这一次的行动，他选择亲自出马。因为他要去抓的是那个王管家。
    在整件事情当中，王家牵扯的实在是太深了，而主持这件事的人就是那个王管家。这一次，一定要把这个王管家抓起来。
    怕遇到抵抗，董大宝带了很多人手，最主要的就是从东厂带来的那支特别行动队。
    特别行动队是董大宝在东厂培养起来的人马，对他来说这才是心腹手下，是一支关键时候能打硬仗的人马。
    城北的大宅中。
    王大头的脸色很难看，在屋子里面来回的走动。
    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打探出任何的消息来，这让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要知道，平常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钱大林至今也没有消息，进入巡抚衙门之后人就病倒了，到现在也没有传消息出来。钱家家里面的人去看过，但是也只能确定现在人还活着而已。
    这就让王大头很紧张了，难道是出事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吵闹了起来。
    王大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有些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口，推开门大声呵道：“闹什么闹！”
    这些下人也不挑到什么时候，现在这个时候居然给自己闹出这些事来，能不能安静一点！
    王大头心情非常不好，可是在他大喊了一声之后，外面居然没有人答应。
    吵闹声依旧继续，而且还越来越大了。
    王大头的脸色一变，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平日里他每喊一句，外面的下人都会瑟瑟发抖。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结果这一次居然不一样，自己大喊了一声之后，外面居然还在吵闹，而且还吵闹得更加厉害了？
    这让王大头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这是在自己家里，自己的权威一直都很强。平日里手下的人听到自己喊一嗓子，很多都已经吓得不行了。
    现在他们没什么反应，王大头下意识的就觉得要出事。
    没有丝毫的迟疑，他转身就往外面跑。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在这里再继续待下去了。哪怕没有事，等一下再跑回来就是了。
    王大头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穿过了月亮拱门，进入了后院。
    刚进入后院，他就惊呆了。因为看到了很多黑衣人从墙外面翻了过来。
    这些人行动非常迅速，非常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这是经过训练的人物。
    经过训练或许还不足以形容他们，他们的动作如此干净利落，不但经过严格的训练，甚至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甚至经历过很多实战。
    王大头的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就想转身往回跑。
    自己没有猜错，果然是出事了！
    王大头根本就没有往土匪那方面去想，因为这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土匪！
    这城里到处都是军队，土匪疯了才干这种事！
    何况哪有这么专业的土匪？
    这肯定就是朝廷的人！
    想到这里，王大头的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
    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
    只不过没等他转身跑两步，后面的人就已经追上来了。
    对方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出手干净利落，一人踹脚，一人揽脖子，完了然后王大头直接就被摁在了地上，一把冰冷的匕首就贴在了王大头的脖子上。
    一股凉意从脖子直接透了进去，一直窜到心脏，凉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王大头觉得对方可能随时要割开自己的咽喉，连忙说道：“这位大侠，且慢！且慢！不知怎么称呼？”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咱们没必要舞刀弄枪的，您可以说，只要您说，我就能办。”王大头一脸的真诚。
    他现在也只能把对方当做土匪来对待了。
    “你是谁？”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大头这个时候哪还敢隐瞒，直接说道：“我叫王大头，是这府里面的管家。你放心，我虽然是管家，可是我能做的事不少。”
    “你们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只要你们能提的出来，我就能帮你们把事情办了。”王大头一脸的真诚，似乎只要对方说，他就能做到一样。
    只不过让王大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去说什么，听到他自报家门之后很快就走了。
    剩下两人把王大头拎起来，又扔到了一边。只不过从始至终都有人在他身边看着。
    完了！
    王大头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完了，上名单了！
    虽然王大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可是他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自己很重视，在自己报出了名字之后就把自己看押了起来。
    看看其他人就知道了，那些人可没有这个待遇。这只能说明一个事，自己在必抓名单上。
    这让王大头心里有了一种更加不好的预感。
    在得到手下的汇报之后，董大宝脸色也松懈了下来。
    这个王管家被抓，有很多事就好办了。
    如果这人成了漏网之鱼的话，整件事都会变得更难办起来。
    如果这人死了，那就更不好办了。
    现在人抓住了，自己终于能松了一口气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大虎，董大宝直接说道：“跟我去看看这位王管家。”
    “是，大人！”王大虎笑着答应了一声，跟着董大宝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他能看得出来，自家大人非常开心。他也知道为什么这次行动的成功对接下来的事有非常大的促进作用。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后宅，直接就奔着王管家而去。
    来到王大头的面前，董大宝直接问道：“你就是王大头？”
    “我就是，我就是！”王大头连忙点头说道：“不知道这位好汉怎么称呼？你有什么事尽管可以吩咐，咱们没必要如此。”
    “倒是一个狡猾的人物。”董大宝轻笑了一声说道：“行了，先押下去，别让他死了就行。看着他点。”
    “大人你放心，我明白。”王大虎在一边答应道。
    闻言，王大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虽然还不知道这帮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找自己干什么，但是危险性已经起来了。
    张嘴闭嘴就是别死了，这谁受得了？
    无论是被灭口还是被谋杀，王大头都有些受不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好汉，咱们能不能聊聊？”
    “我不喜欢和满嘴瞎说的人聊。”董大宝似笑非笑的说道：“尤其是那些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说完，董大宝一摆手。
    王大头就被带下去了。
    很快，院子里就被清扫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被押了起来。
    行动队的人跟着董大宝在江南、在山东都做了很多这样的事，可以说是经验丰富，怎么样控制、怎么样羁押、怎么样搜查都是有自己的一套程序，做起来根本没有丝毫难度，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很快，就有人来到了董大宝的面前，轻声说道：“大人，后面抓了一个人。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人？”董大宝挑挑眉毛问道。
    如果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人物，手下才会说这样的话。看来这里有大鱼！
    这让董大宝顿时就有了兴趣，如果能捞到什么大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据他说，他是王家的三公子。”手下恭敬的说道。
    董大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原本想着抓一个管家就已经是意外收获了，现在这位三公子在，那就更好办了。
    想到这里，董大宝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脑海中产生了无数的计划。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快走，咱们去看看这个三个公子。”
    另一边，王三公子的脸色很难看。
    看着四下把自己团团包围的人，王三公子心里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没想到，在西北这片的地方，自己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究竟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自己做这样的事？
    不过王三公子心里也知道，这帮人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之辈。
    他在西北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见过的军中的精锐也不少。
    眼前这些人，绝对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不但是训练专业，而且武器精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眼神，冷漠、肃杀，一看就是手里见过血的。
    最关键的是那种无视自己的态度。要么这帮人不知道自己是谁，要么这帮人就不在乎自己。
    这才是让王三公子最害怕的。对方都跑到这里来抓人了，根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剩下的可能能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要么他们是亡命徒，要么就是他们后面有更厉害的人。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王三公子想要面对的，因为哪一种下场都不会太好。


第六一七章 海瑞的接班人
    董大宝没有去见这位王三公子，直接就让手下把人带回去了。
    王家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回去审问才是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赶快拿到证据，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否则一旦出现反复的话，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只不过董大宝不知道，在这种大雪漫天、北风呼啸的天气当中，一支人马正在行军。
    马芳坐在马车上，脸色有些难看。
    他原本就有了预料，可是没想到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虽然早就让人准备了马拉雪橇，可是风实在太大了，路太难走了，一夜而已，官道上铺满了一层膝盖深的积雪。
    这一路上，有很多士兵都冻伤了。这对马芳来说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幸亏这些人都是从京城里选拔训练出来的，精神意志顽强且精锐，不然早就扛不住了。
    当然了，这也和他们完善的后勤保障有关系。充足的粮食、充足的肉食，保证了他们一路上吃的饱。
    保暖措施也做得很好，每人都有两套棉衣。甚至还有一件军大衣。这可能是好东西，白天穿在身上，晚上可以当成被子盖在身上，还有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很暖和。
    马芳也有一件军大衣，只不过不明白为什么要设计成绿色。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对现在来说不重要。
    原本马芳还想骑马的，可是现在他已经不骑了，改成乘坐马车了。
    士兵们也不再骑马了，宁可牵着马在雪地上走。
    虽然走得并不快，但是马芳相信只要这么走下去，还是有一天能到地方的。何况马上就过年了，过了年天气就会变好一些。
    原本马芳也不用这么早离京，可是西北的事来得太突然，他才有了这么早离开京城的想法。
    当然了，马芳也可以不带着这支人马，一个人去西北就可以了。可是马芳想把这些人拉出来练一练。
    打起仗来什么事都有可能遇得上，因为很多时候打仗这种事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人家迎着大雪来了，难道你就不迎着大雪和人家打吗？
    索性就行军试一试，看看有什么问题，及时解决。现在练一练，总比到了真打仗的时候不知所措来的好。
    结果也是好的，这次拉练在马芳看来非常成功。有问题解决问题，没有问题丰富经验。
    走过西北的雪，吹过西北的风，将士们的身上更是一股流淌着坚韧和顽强的气质。
    与此同时，紫禁城。
    朱翊钧也在思考着同样的事。
    王皇后伸手拉住朱翊钧的手，轻声问道：“钧郎，怎么了？”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朝廷早就放假了。虽然天气比较寒冷，但是依然挡不住百姓们过年的热情。
    对于百姓们来说，日子好过了，天冷了也挡不住他们庆祝。天下太平，兜里有粮，甚至还有钱。
    既然想要过一个好年，皇庄推进城里面的猪肉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即便是腊月二十九了，大街上还有人在买肉。
    朱翊钧轻笑着说道：“没有什么事，朕只是不知道马芳他们到哪儿了，心里面有点放心不下。”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在这种时候行军，困难自然很大。
    自己虽然想了很多办法，弄出了很多东西，可有的时候自然环境因素就不是你想能想得到的。
    “钧郎放心，大明列祖列宗一定会保佑你。”王皇后在一边轻声说道：“钧郎是天子，上天一定会护佑你的。”
    闻言，朱翊钧笑着说道：“皇后说的对。”
    过年了。
    对于大明的很多人来说，今年是一个好年；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今年就不是一个好年。
    无论是坏年还是好年，大家都在期盼着新一年的到来。因为这一年将会有很多事发生，很多人觉得生活会在这一年变得更好，会发生非常非常多的转变。
    大年初一。
    董大宝搓了搓手，放下酒杯，伸手将面前烤好的肉串拿起来，咬了一口滋滋冒油的肉串，肉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满意地轻哼了一声，董大宝又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一边的沈子木没好气的说道：“能不能斯文一些？你看看你，你这都吃了多少了，就能不能让给我一点？”
    董大宝听了这话，笑着说道：“难道沈大人说的斯文就是让我少吃点、你多吃点？你还不如不说，你抢不过我，让我让着你。”
    沈子木瞪了一眼董大宝，气呼呼的拿起了一串肉就往嘴里塞。
    虽然他的身子不错，但是也不能吃太多，毕竟年纪大了。但这不妨碍他和董大宝抢肉。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吃了一口肉，沈子木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问道：“这个王用汲，你熟不熟？跟我说说。”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很是严肃。
    昨天是大年三十，他们收到了一封从京城来的信。
    对于董大宝他们做的事，朝廷表示已经知道了，而且支持他们继续做下去。
    另外朝廷也告诉他们，派了人过来，这个人就是王用汲。
    王用汲这一次过来，朝廷给他的官职是奉旨巡视西北，这个职位可以说是非常高了。可以说，皇帝对王用汲非常看重。
    这就是钦差大臣，不知道给没给他王命旗牌和尚方宝剑。
    王用汲非常得皇帝的信任，董大宝知道这一点，别人也能看得出来。可是别人不知道的事董大宝也知道，这个王用汲可是海瑞的接班人。
    沈子木在外多年，对京城的事不是很了解。对于他来说，王用汲只不过是一个后起之秀。
    这一次，朝廷对王用汲突然的提拔，让沈子木有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感觉。
    见董大宝沉默了下来，沈子木也沉默了。
    良久之后，董大宝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对王大人还算熟悉，我们在山东和江南都共过事。他和海瑞海大人是忘年交，甚至有一些亦师亦友。”
    闻言，沈子木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其他说什么都是废话，只有这一句是最重要的。和海瑞亦师亦友，说白了就是海瑞的接班人。
    朝廷在这个时候派这么一个人过，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次朝廷要在西北大干一场，要把西北好好的收拾一下，无论是官场还是地方。
    这是从上到下的整治。
    毕竟人家海瑞就擅长这个，王用汲估计也是如此。不然的话他也得不到皇帝的重视。
    沈子木抬起头看着董大宝，直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暂停一下，等人过来？”
    董大宝直接摇头说道：“事不宜迟，我们不能等。我们干我们的，等到人来了再说。”说完，他就又吃了一口肉串。
    对于董大宝来说，王用汲来了反正是好事。
    这么多年了，董大宝和很多人都合作过，也接触过很多官员。但是他明白，和王用汲、海瑞这样的人合作来的最痛快。
    最简单的道理，你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他们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就怪罪你，没有那么小心眼。而且你只要说的是实话，照直说，他们也不会刁难你。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会认错。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些事了，可是对于观察他的官员来说就很难得。
    他们不知道弯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像很多朝场上的官员说话云山雾罩的。
    你要和一些官员说话，还要去揣摩他的心思，揣摩到不对劲了，那就还会惹人生气。不挑明，这是官场上很多人为官的宗旨。
    董大宝能理解，但是他很烦。
    沈子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从董大宝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这位王用汲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沈子木也不在意了，人来了好相处就好，自己现在已经准备好退休了。
    原本没有人，自己要在这里硬扛。现在朝廷派人来了，自己就随时可以走了。
    不过这种大雪封天的天气，沈子木不准备走。等到开春，天气暖暖的时候，西北这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自己就可以向朝廷写一份辞职的奏疏，然后回家了。
    董大宝当然知道沈子木要跑，最近他都不管什么事了。在确定了自己调查的事确有其事之后，他就彻底放权给自己。
    这对董大宝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董大宝站起身说道：“我要去审问人犯了，沈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沈子木直接说道：“我还想留点胃口晚上多吃一点。”
    董大宝也没希望这个老家伙和自己一起去，他跟自己去也没有什么用。
    董大宝点了点头，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看了一眼在门外等待的王大虎，董大宝说道：“都准备好了吧？”
    “大人您放心，全都准备好了。”王大虎点头说道：“就等着大人过来了。”
    “那就好，咱们走吧。”董大宝点了点头，迈着步子当先向前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虽然不快，却很沉。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巡抚衙门的牢房。
    这一次他们抓的人很多，事情闹大了，所以干脆就大张旗鼓的使用牢房。


第六一八章 坑王大头
    巡抚衙门的牢房比起下面的要好很多，修建的时候也用了很多心思。只不过这年头有些多了，根本就没有怎么修缮，所以很多地方都已经破败了。
    朝廷的官员衙门都不修，更别指望修牢房了。只要不倒，只要不跑人，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这个牢房显得很是破旧，尤其是这种大雪大风天的时候，有的地方还漏风。这也成了牢房里折磨人的一个办法。
    有的牢房很破旧，根本就没办法住人，而且顺着墙缝往里面灌冷风，人在里面待一晚上，身子都给冻僵了。通常情况下，想折磨犯人的时候就会把犯人扔过去。
    好的牢房也有，但是你想要住好的牢房，要么你花钱，要么你家人花钱。只不过现在这些好的牢房全都归董大宝他们了。
    董大宝来到一间牢房的门口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还不错。”
    这是一间单独的牢房，单独的床榻，而且还有被褥。桌子上还有笔墨纸砚，墙边还有书。
    看得出来，这是专门为重要的人物准备的地方。
    董大宝让人打开牢房的门，迈步走了进去，笑着问道：“王管家，在这里待的怎么样？”
    闻言，王大头连忙抬起了头，看到董大宝之后不敢怠慢，直接站起来身子，语气恭敬的说道：“见过大人。承蒙大人照顾，在这里待得还不错。”
    “这就好。”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好好的聊一聊吧。”
    说着，董大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管家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的吧？”
    ”能猜到一些。王大头点了点头说道：“但并不是知道得很清楚。”
    “那就和你说说。”董大宝脸上带着笑容，很亲切的说道：“我是从京城来的，原本在东厂干，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后来事情干得不错，到锦衣卫做了指挥使。”
    “这一次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到西北来，要查的就是你们和鞑靼走私贸易的事。你们这一次收了很多的粮食，还让人打造了兵器，闹得动静有点大了。“
    “朝廷那边有判断，明年开春鞑靼会打过来。毕竟今年天这么冷，冬天的日子也不好过，西北这边的百姓都有些难熬，何况是鞑靼那边的人？”
    “冬天熬过去了，春天也要饿死人的，他们明年开始肯定会打过来。可是你们在这里为他们准备粮食，甚至为他们准备兵器，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大家都是大明的百姓，做这种事怎么对得起陛下？”董大宝的语气非常轻，似乎还有一些遗憾。
    尤其说话的方式不带威胁、不带恐吓，仿佛就是两个朋友之间闲谈对话而已。
    这让一边的王大头胆颤心惊，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什么人没见过？
    董大宝的身份他倒是不惊奇，毕竟京城里面来的人物，有什么样的资历都不奇怪。能够掌握这么大的事情，有这样特殊的身份很正常。
    这位摆明就是将来要接替锦衣卫的人物。说白了，就是陛下的锦衣卫那边的头面人物。等到陛下将来亲政了以后，拿回锦衣卫恐怕就要交到这个人的手里面了。
    从他的话里面，王大头就能听得出来。
    只不过王大头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些。眼前这个人能做到这些事也没什么不正常，这天下的能人多了。
    可是这个人能把这么大的事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这就不正常。
    王大头都不敢搭话，小心翼翼的听着。
    “事情有点大，西北这一战不好打啊！”董大宝叹了一口气说道：“来人，准备点酒菜，我和王管家好好的聊一聊。”
    时间不长，就有人把酒菜送了过来。
    菜不多，只有四个，但是肉素都有。
    泡的黄豆芽炒肉，闻着香，吃起来就更香了。在西北这可是好东西。
    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董大宝将一杯放到了王大头的面前。
    “大人，这怎么使得？”王大头连忙说道：“怎么敢让大人给我倒酒？”
    “不必如此。”董大宝笑着说道：“坐下说，坐下说。说起来到了西北之后，我也没有好好的喝顿酒。这酒不错，我从巡抚大人那里拿来的。来，干一杯。”
    两人一起把酒喝了下去。
    董大宝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北这边要打仗了，你们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你们不知道，京城里消息都已经传遍，陛下在过完年之后就要亲政了。”
    闻言，王大头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已经收到消息了，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也听到了些风声。
    京城那边早就有消息传过来，现在听到董大宝这么说，王大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王大头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知道董大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件事。
    “陛下亲政，西北打仗，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董大宝继续语气很轻的说道。
    听了这话，王大头的脸色顿时刷白的，整个人都有些打哆嗦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了！
    皇帝亲政，西北大战，这是无可避免的。可是这两件事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皇帝年纪轻刚刚亲政，朝廷里还有一个张居正，那么皇帝就需要一件事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西北既然有仗打，那正好，只要打赢了就可以了。甚至不一定要打赢，只要小胜就行。这样一来的话，天下人都会觉得皇帝登基，西北大胜，陛下天命所归。
    可如果这一仗要是打败了呢？
    如果是作战不力倒也算了，可是因为西北有内奸，他们给鞑靼人准备了粮食、准备了武器，结果打败了，那你觉得皇帝会怎么想？
    皇帝把你抄家灭族的心都有了！
    董大宝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到西北来，就是为了保证西北这一仗能打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可是你们做的这些事情，这是在挖我的根。我也不瞒你，陛下亲政以后，我有机会再进一步。西北的事如果办得好的话，那基本就成了。”
    “可是你们这么干，我觉得这次悬了。”
    王大头的脸上已经有汗了，整个人都有些哆嗦了。
    他颤抖着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灌进了肚子里。
    “你在这件事里就是一个小人物。”董大宝继续缓缓的说道：“在这件大事里，根本就没什么人在意你。”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有多重要。我不能让人挡了我的路，如果有人挡了我的路，那就是挡着陛下的路。”
    董大宝轻笑着说道：“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当初在东厂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差役，是陛下看重我、栽培我，让我跟着海瑞海大人到山东，跟着陛下一起到了江南。这么多年，我一步一步走上来，都是陛下的恩德。”
    “这一次不为我的前程，也要为了陛下亲政顺利！”董大宝把玩着手里面的酒杯说道：“刚刚他们和我说，让我对你用刑，把你的家人抓来，然后用你的家人来威胁你。我都没有答应，他们也没有这么做。”
    王大头瞬间抬起来了头。
    董大宝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所以和你聊一聊。我想我不用做那些事，你也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王大头连连点头说道。
    他原本心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可是听到董大宝这一番话之后，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他实在是掺合不起。
    董大宝有一句话说得对，在这件事情里，自己就是个小虾米，什么都不是。
    谁看自己不爽，踩一脚就把自己踩死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没有什么办法。至于说跟他们纠缠，快别闹了，拿自己的命在悬崖边跳舞根本就不可能。
    “很好。”董大宝笑着说道：“只要这件事办好，其他的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我还能救你一命。在我手里面杀个把人、放个把人都不算什么事。”
    “多谢大人。”王大头连忙说道。
    虽然他知道这位大人说的这些话不一定是真的，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吧。”董大宝看着王大头笑着说道。
    “是，大人。”王大头连忙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
    董大宝将酒壶放到他面前，笑着说道：“行了，先把这些东西都吃喝了再写也来得及，我走了。”
    说完，董大宝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小人送大人！”王大头连忙说道。
    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迈步直接走出了牢房。
    来到外面之后、董大宝就看到了王大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董大宝问道：“安排好了吗？”
    “大人你放心，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去。”王大虎笑着说道：“详细的消息他们打探不到，但是咱们给王大头安排了单独的牢房，你还给他叫了菜和酒，这些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第六一九章 你们锦衣卫招不招人？
    转了一个角落，董大宝又来到了另外一个牢房。他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王大虎，问道：“他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王大虎连忙说道：“刚开始来的时候，总是叫嚷要这个要那个，让咱们放他出去。没人搭理他，这两天就老实了。”
    闻言，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牢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牢房里，一个年轻人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
    这间牢房也算不错，是一个单间，有床。这在监狱里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只不过比起王大头的牢房，要差很多。
    桌子上摆放着一盘子窝窝头，看出来刚送来没多久。除了窝窝头之外，还有一盘子咸菜和一碗米粥。
    咸菜切成块，米粥清汤寡水的看起来就是饭汤。
    董大宝一愣，问王大虎，“他不吃饭吗？”
    “每次都饿着。”王大虎笑着说道：“一直到饥肠辘辘了才吃。看得出来，这位是娇生惯养的，对这些东西看不上。”
    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这种事他并没有想到。
    给这位吃点苦，是他早就已经想到了的。毕竟这样年轻的公子哥，吃不了什么苦。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样，居然要饿到不行了才吃。
    看来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董大宝迈步走过去，挥挥手让王大虎把牢房门打开，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王三公子这个时候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早就已经听到了声音，转头看了一眼董大宝，随后说道：“你就是他们的头？”
    说着，他还上下打量着董大宝，一脸的好奇。
    王三公子也知道，这次事很大了。
    敢抓自己的人可不多，抓了自己还敢把自己扣在这里的人也不多，能把自己扣在这里的人就更不多了。
    消息一旦传出去，家里面肯定会想办法。
    结果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这只能说明家里面的办法没有用了，就足以证明眼前这个人的不简单。
    “是啊，”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他们的头。”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锦衣卫。”王三公子点了点头说道：“京城来的吧？”
    “怎么说？”董大宝有些好奇的问道。
    “在西北这边的地方，没有哪个锦衣卫敢抓我。”王三公子一脸傲然的说道：“你们敢干这样的事，而且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事，那只能是从京城来的了。”
    “公子好见识！”董大宝轻笑着说道。
    “哼！”王三公子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这算什么见识？无非就是嚣张跋扈惯了，没人敢动罢了。”
    “不过这次算是到头了。”说完，王三公子居然站起身子走到桌子前面，伸手拿起窝窝头咬了一口，满脸的嫌弃，就放到了一边。
    他又拿起咸菜咬了一口，最后端起面前的汤饭喝了一口，这才咽下去。
    “你们能不能弄点人吃的东西？”王三公子说道：“不说山珍海味，弄点玉米你们烙点饼不行吗？”
    “我也吃过玉米，无论是煮着吃还是磨成面做饼子，能做成这么难吃你们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董大宝听了这话，顿时就笑了。
    没想到这个王公子还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物。
    董大宝笑着说道：“没想到王公子还精擅厨艺。”
    王三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擅长做，我就擅长吃。不得不说朝廷拿来的新粮种真的是不错。我喜欢吃玉米，尤其是玉米饼子。做的时候放上一点糖，蓬松、香甜。”
    “配上咱们西北的羊肉，那滋味，简直绝了。”王三公子抬起头，一脸期盼的说道：“羊肉出锅的时候一定要多放醋。”
    董大宝嘴角一抽抽。
    我是来和你说吃的吗？
    再说了，谁家炖羊肉放醋？
    也就是你是我的囚犯，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不然你要敢提这件事，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董大宝转头看着王大虎问道：“这是谁做的？”
    王大虎有些尴尬的说道：“咱们的厨子。
    闻言，董大宝就没再问。
    自己带来的厨子那手艺非常不错的，尤其是玉米饼子，做的是一绝。
    眼前这个这么粗、这么难吃，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自己这帮手下故意的。
    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董大宝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摆明了是用筛子筛过的玉米，细的估计是他们自己拿去吃了，这剩下的粗皮拿来做窝窝头。和面的时候也不讲究，估计是水热了，烫成死面了。
    摇了摇头，把目光从窝窝头上收了回来。
    王三公子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嚼着咸菜，用饭汤把窝窝头送下去。
    即便这样，还是被噎了一下，他只能把脖子伸得老长。
    咽下去之后，王三公子问道：“谁招供了？王大头吗？”
    “公子这也能知道？”董大宝笑着说道：“牢房里难道还有公子的人吗？这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想多了，”王三公子拍了拍手说道：“这牢房你们封锁的不错，全都是你们的人，哪有我的人？我不过是猜的而已。”
    “我的身份不一般，想定我的罪可没那么容易。可你们把我抓了，又不想放我，那自然就是想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证据。”
    “而现在你坐到我面前来了，那就只能说明你已经有证据了。这些人里面，能让你有证据指证我的也就是王大头了。”
    “公子明鉴。”董大宝笑着看着王三公子，有点佩服的说道：“公子如此才学真是让人佩服，放在朝堂之上也是出将入相的人物。”
    “行了，别拍我马屁了。”王三公子轻笑着说道：“哪有那个能耐？”
    “当初也想过，可是这么多年了，考一次不中、考一次不中，过不了这一关，说什么都没用。家里有钱有势又怎么了？不还是安排不上？”
    说到这里，王三公子自嘲的轻声说道：“说起来，我还是想跟你们去做锦衣卫。你们招不招人？”
    “要不咱们这样，你把我收了，就说我是你们的探子，分我点功劳。我帮你把这个案子破了，回头你立大功，我立小功。”


第六二零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闻言，董大宝满脸的无奈。
    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公子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在这之前，董大宝幻想过很多次两人见面的情景，甚至两人斗智斗勇的故事都想了不少。
    可是在这一刻，董大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场景，这位王公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仔细想一想，大概能理解。
    董大宝面色复杂的说道：“三公子，你这样做真的就好吗？难道就不想想看？”
    王三公子看向董大宝的目光很诡异，这种目光就好像是聪明人看傻子一样。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说道：“董大人，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当然不是。”
    “这不就完了？”王公子摊了摊手，“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家里那个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也明白他们依仗的是什么。”
    “可是我也知道这东西是靠不住的。将来那些人又如何，不还是倒了？糊弄人糊弄不了的时候，那就只能认怂，我可不想跟着他们一起。”
    “再说了，我现在被抓了，他们也救不了我，我该怎么办？”跟着死扛着？能扛过去吗？董大人你会放过我吗？”
    “不说其他的，锦衣卫的那些刑法我都扛不过去。何况最后证据确凿，我扛着又怎么样？”
    “我可不做这么傻的事。”王三公子摇头晃脑的拿起窝头就咬了一口，迟疑了片刻，还是嚼了两下。
    “董大人我愿意跟你合作，别的不说，能不能换点吃的？”王三公子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东西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味道就不说了，再吃两天，我觉得都要拉不出屎来了。”
    董大宝一脸的无奈，最后只能点头说道：“那行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好吃的，顺便送两壶酒过来。”
    “你吃什么，也可以让他们去准备，但是不能太过分。另外你要把知道的事全都写下来，我马上让人给你准备笔墨纸砚。”
    说完，董大宝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走了两步，董大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停下了脚步。沉吟了片刻，转头说道：“王三公子，这是我第一次相信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自己好好把握，不要自误。”
    “大人，你放心吧。”王三公子笑着说道：“我怎么会做傻事呢？另外，我还不知道大人你是谁？”
    “锦衣卫指挥使，董大宝。”董大宝直接说道：“我这一次奉旨到西北办差，所以王公子你的想法没有错。”
    说完，董大宝转身就走。
    走出门口，董大宝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沈子木。
    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董大宝直接迎了上去，说道：“沈大人，这是？”
    沈子木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有些脸黑的说道：“我还能干什么？到这躲一躲。”
    “董大人，我跟你说，这件事你可快点办。现在来找我的人可是非常多，不光是一些在官场上为官的同僚，甚至西北这边的一些老人都过来了。再弄下去，我跟你说，扛不住了。”
    董大宝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沈大人你放心，我们这边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回头就会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到时候就没有人来找你了。”
    董大宝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严肃，表情很平和。
    沈子木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看着董大宝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一旦案子公布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这边的私人压力的确会小不少。
    但是外面的所有压力都会涌向董大宝。
    通常情况下处理的方式有三种。
    首先第一种是正常的弹劾，说这个案子是罗织罪名，是董大宝自己搞出来的，从而达到给朝廷施压的目的。
    如果朝廷不管不问，那么就会发动民间的力量，名声上搞臭；实在不行，再制造冲突，肉体消灭。
    除此之外，还可以想别的办法进行肉体消灭，以此来解决问题。
    第二种就是深挖罪名，查一查你的过往，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有没有哪里是可以利用的？
    如果你屁股底下有屎，那不好意思。
    第三种栽赃陷害，即便你屁股底下没有屎，也没有关系。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把你栽赃陷害。
    从大明建国至今，能躲过这三招的人可不多。看起来简单，却很无解。
    尤其是在他们掌握了话语权、掌握了朝堂和下面的官员之后，这三招的威力就被增大了。
    后来东林党基本就是靠着这三招掌握了权力，即便是强如海瑞都没有办法抵挡。
    能抵挡的话要达成两个条件，一个是打定让自身硬，能做到海瑞这种程度。另一个就是要得到皇帝的恩宠，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放弃你。
    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都难如登天。
    沈子木不觉得董大宝能做到，所以他看向董大宝的时候，神情就有一些复杂。
    董大宝当然明白，他这种事也见得多了，轻笑了一声说道：“沈大人，你应该去京城做一段时间的官。”
    “为什么？”沈子木有些迟疑的看着董大宝。
    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吗？
    董大宝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去了京城做官，站在朝堂之上，你就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因为你会见到陛下是多么英明神武，你会见到陛下是多么圣明烛照。这些小人伎俩是没有办法动摇陛下的。”
    看着一脸狂热的董大宝，沈子木有一些失神，心里面也不禁产生了一些动摇。
    难道当今的陛下真的像他说的这个样子？
    沈子木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
    皇帝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而且见过好几个。不过他没有再去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董大宝。
    沈子木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可要想好了。”
    董大宝轻笑了一声语气，随意的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六二一章 打掉西北官僚资本集团
    董大宝的语气虽然随意，可是神情却一点都不随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
    沈子木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略微迟疑了片刻，沈子木这才问道：“你的审问进行到哪一步了？那些人开始搞招了吗？”
    董大宝点了点头，又朝着王大虎点了点头。
    一边的王大虎拿着几份文书快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董大宝，便站到了一边。
    将文书轻轻地推到沈子木的面前，董大宝笑着说道：“您看看吧。”
    实际上，这些事董大宝从来都不觉得会有什么样的难度。他办了这么多案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能死扛多久的人。
    大部分进来时就会被墙上的刑具吓得说不出话，轻轻上个刑都会尿失禁，不出三招就直接招供了，甚至都用不上多么残酷的刑罚。
    有的人甚至一进来就会主动招供，一方面争取宽大处理，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其他的心思。
    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心思都有，董大宝见得多了。
    这次的王家的几个商人都一样，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人物。你想让他们扛过锦衣卫的刑具那是不可能的，基本吓唬吓唬他们就招了。
    毕竟他们也明白，锦衣卫的吓唬不单纯的是吓唬。如果你们不害怕的话，那就变成真的了，这些文书就是他们招供的供词。
    在沈子木看供词的时候，董大宝说道：“我马上安排人去抓人，顺便去查封他们说的地方。”
    要知道，很多地方还是有库房的，有些董大宝知道，有些他根本不知道。
    虽然董大宝手下的人足够精锐，探查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可是人家毕竟准备了这么多年、这么久，你想要探查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沈子木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他翻看着手中的供词，脸色越来越严肃。
    事实的情况远超他的想象，这些人真的是无法无天。在这些人的贸易当中，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卖的。
    朝廷的禁令被他们当成了儿戏，勾结边关的将领、腐蚀朝廷的官员，做了走私的贸易；然后在本地盘剥百姓，放高利贷、买卖人口，他们什么事情都干。
    看过之后，沈子木把手中的文书放下，沉着脸说道：“你去做，把剩下的事交给我。”
    说完，他站起身，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董大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个老头还是挺有意思的。
    随后，董大宝也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有沈子木帮自己分担压力，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出了门口之后，董大宝对身边的王大虎说道：“把兄弟们叫过来吧，我有话要和兄弟们说。”
    说完，董大宝朝着大堂就走了过去。
    王大虎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去找人了。
    没用多久，所有人就集中到了大堂当中。
    董大宝站在前面，脸色非常的严肃，目光扫过所有人，缓缓的说道：“把你们找过来，是有事要和你们说。”
    “这一次我们到西北来，是奉了陛下的圣旨。太高调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无论是陛下，还是我，对你们都不薄。今天到了办事的时候，所有人都给我拿出勇气来。”
    “如果有人临阵退缩，如果有人行事不规矩，那就怪不得我了。平日里我拿你们当兄弟，我现在也希望你们能拿我当兄弟。”
    “这次的事无论成败，我都陪你们一起。成了，大家同富贵；败了，大家一起受惩罚。无论是什么惩罚，我都跟你们一起，我董大宝说到做到！”
    “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下面的人大声喊道：“请大人吩咐。”
    董大宝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平日里都是当亲军养，现在果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董大宝向前一步大声说道：“按照名单抓人，等一下我会让王大虎把名单分散给各个领队。只有一个规矩，把人都给我抓回来。如果遇到反抗的，格杀勿论！”
    “是，大人！”众人全都大吼了一声。
    “行动吧！”董大宝握着手中的刀大声说道。
    锦衣卫很快就分好了队，各自拿了名单按照地址快速冲出了巡抚衙门四散而去。
    大过年的，谁也不知道这是闹腾什么。可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紧张的气氛。因为巡抚衙门那边也发布了命令，关闭城门，所有人在家呆着，不允许出门。
    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巡视的士卒。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百姓还算安稳。
    他们生活的地方毕竟是边关，平日里打仗的时候也不少。朝廷戒严的时间也比较多，他们早就习惯了。
    可是很快，消息灵通的人就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根本就不是打仗，而是在抓人。
    锦衣卫和巡抚衙门在抓人，在查封各个地方。
    一时之间，西北风声鹤唳，很多人都是人人自危。
    京城，紫禁城。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迈步走出了屋子。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上的皮衣让朱翊钧觉得有些热。
    将皮衣脱下递给旁边的陈矩，朱翊钧笑着说道：“看来真的又是一个好年头。”
    这才过了年几天，天气就开始转暖了，至少每天能看到晴天。北风也没那么大了，有了太阳之后，天自然就暖和了起来。
    地面上的雪很厚，等到雪化了那就是水，还真的有几分瑞雪兆丰年的意思。
    这些都让朱翊钧的心情非常好。
    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问道：“算算时间，粮食都用得差不多了吧？”
    实际上，从京城到东北或者西北的路上建了很多的粮仓，各个皇庄里也有很多的存粮，这些粮食足够支撑这一场战争。
    现在所需要的，不过就是到处缝缝补补，填补一些罢了。这些日子算下来，应该弄得差不多了。
    “回陛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陈矩在一边说道：“户部那边已经送上奏疏，如果陛下想看的话，奴婢让人去拿过来。”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摆手道：“算了，等一会儿一起过去。”
    “对了，马芳应该要到西北了吧？”朱翊钧再一次问道。
    原本他的主要精力都是放在辽东的战争上，想要趁着戚继光能打，给辽东那帮人来一下狠的。
    可现在却不得不把精力放到西北去。西北的案子实在是太大了，朱翊钧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一旦西北的问题解决不好，真的容易出事。
    不得不说，董大宝的确是一个人才。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以他现在的职位，根本就没办法处理西北的事。
    这次自己派到西北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马芳，主管军事，掌控所有的军队，让他们不出乱子，出了乱子也能及时的平定。
    第二个是文官王用汲，这个人的能力和品德都没得说，只不过是在西北根基浅一些。但是问题也不大，只要有沈子木在，他就能把事做得很好。
    第三个是锦衣卫刘守有，是让他去给董大宝站脚助威的。毕竟董大宝的职位还不够，权威也还不够，比起刘守有差很多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刘守有的背后是张居正。刘守有去了，就代表了张居正的意思。
    如此高压态势，才能保证把西北的事情做好。如果真让董大宝一个人去做的话，那就真的是有些为难他了。
    陈矩在一边想了想之后说道：“回陛下，应该已经到了。前几天西北这边有奏疏送过来，说是已经快到了。”
    “算算时日，现在应该到了。陛下不必过于忧心，马大帅去了肯定没有问题。”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话你就不用说了。”
    陈矩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知道了。”
    朱翊钧懒得搭理陈矩，心跳还是很快，心里没什么底气。
    这一次的事情决定着很多东西，如果这一次能把西北的事做好的话，那就代表自己打掉了大明最大的一个官僚资本集团。
    虽然江南也有官僚资本集团，可是比起现在的西北来说差远了。
    东林党还没有正式成型，其他的党派只能说官僚地主资本集团，他们的破坏力是有限的，而且达不到全国合作的范围，大多是按照地域集成的资本党派。
    东林党不一样，他们是以资本为纽带，根本就没有地域限制，是一个大型的资本主义官僚集团，还是一个三观走歪了的资本主义官僚系统。
    他们的钱没有推动社会发展，反而造成了更强的压迫，吸了更多的血。
    打掉西北的官僚资本集团，对于大明、对于朱翊钧，全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一旦做到了，大明将彻底摆脱束缚，腾飞之路就在眼前。
    即使是朱翊钧，也很难保持平常心。


第六二二章 放火
    过了年，西北的天气虽然好了一些，但也并没有好多少。
    董大宝踩在雪地上，脸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手中的供词，迟疑的说道：“这么顺利吗？”
    一边的王大虎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大人，说道：“大人，我们已经派人去核实过了，没有什么问题，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闻言，董大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供词里记录的事都是真的。
    他手里面拿着的是两份供词，其中一份是属于王大头的，另一份是王三公子的。
    这两人非常非常痛快的就把罪过交代了。不但把罪过给交代了，而且还写得那叫一个彻底，根本就没打算隐瞒，有什么就说什么。
    看着两人的证词，董大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这，要是放出去的话，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如果每个犯罪分子都这么配合的话，那自己的日子可就好过的多了。
    “他们还说什么了？”董大宝问道。
    “他们想见大人。”王大虎脸色很是古怪，有些迟疑的说道：“尤其是那位王三公子，一直吵着要见大人，说大人同意让他加入锦衣卫了。”
    闻言，董大宝愣了下，有些迟疑的看着王大虎，随后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自己手下这些兄弟是怎么来的，董大宝知道。这些兄弟能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跟着自己加入锦衣卫，是因为在东厂的时候曾经跟着自己立过功劳，算得上是心腹兄弟，因此才被自己吸收在身边。
    如果这个王三公子这么容易就加入了锦衣卫，让这帮兄弟们怎么看？
    原来我们拼死拼活的跟着你干，还不如一个富家公子的认罪状？
    这种事，董大宝绝对不会干。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绝对不能散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董大宝心里恨死了那个王三公子。
    我可没答应！
    王大虎顿时了悟，点了点头说道：“是，大人。卑职会告诉他们。”
    听了这话，董大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知道王大虎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董大宝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件事就算到此告一段落了，王大虎会帮忙安抚好手下。
    迟疑片刻，王大虎又说道：“大人，京城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朝廷的钦差要到了。”
    王大虎觉得自家大人是不是应该加快点进度？毕竟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要等京城的钦差来抢了功劳。
    董大宝反而如释重负。自己把这个事做到这一步，其实功劳已经足够了。
    如果再往前，对自己来说可没有什么好处了。而且也是硬着头皮往前走，搞不好的话就容易出大乱子。
    现在朝廷来人了，那就正好。
    董大宝直接说道：“什么都不要做，让咱们的兄弟看好大牢里的人，一个也不准死。如果死了人，那咱们前面就白干了。”
    “是，大人放心。”王大虎面容严肃的答应道：“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
    董大宝点了点头，满意的看着王大虎。
    对于自己这个心腹手下，董大宝自然是相信的。他又说道：“你要明白。我们这个事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太危险了，我不能带着你们去冒险。”
    “功劳也已经足够了，咱们这一次差事算是办完了。只要在钦差到来之前，那些人不死，就可以了。”
    王大虎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大人，你放心，绝对不会出事的。”
    “不要轻敌啊！”董大宝想了想之后说道：“那些人即便反应再慢，这段时间应该也反应过来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人，您放心，我回去就把大牢里的人全换成咱们的人。”王大虎胸有成竹的说道：“咱们只要不出手，静静地守着，还怕守不住吗？”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随着朝廷钦差要到来的消息在城里传开，城里原本波涛汹涌的局面似乎瞬间就平稳了下来。
    可是下面的暗涌却越来越汹涌了，军队中甚至都出现了骚乱。这让沈子木有些头大。
    董大宝这些日子什么都不做，只是守好那些自己得来的东西，生怕出一点事。
    看了一眼一边的董大宝，沈子木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看看，你惹下来的烂摊子，结果让我收拾！”
    董大宝只是笑着说道：“你以为我闲？”
    实际上，他真的一点都不空闲。这两天真的遇到了很多的事，手下守着的那些粮仓和仓库已经遇到了几波人前去偷偷放火了，还专门挑凌晨守夜人最困的时候。
    昨天晚上居然还遇到了死士，那些人死战不退，要和粮仓共存亡的架势搞得董大宝有一些胆战心惊。
    这要是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把事情搞大，这把火要是烧起来，那就麻烦了。
    不过董大宝心里面也很不屑，这些人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真以为现在还是以前？
    即便让你们把火烧起来，把证据毁灭了，又能怎么样？
    你以为查不到你们身上了吗？
    查不到你们身上又能怎么样？耽误朝廷把你们一锅端吗？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陛下是因为这件事、这些罪名才来抓你们的吧？
    天真！
    如果你们玩阴损的，皇帝也玩，怎么办？
    实际上皇帝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用来收拾臣子使用的各种奇葩罪名那也不是没有过，甚至有的皇帝干脆就玩起了株连。
    最擅长这门手艺的就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只不过后世的子孙没有继承过来而已。
    说白了就是搞出一个大案子，把自己最想搞的那个人搞掉了，然后就把这个案子当成一个箩筐，看谁不顺眼、看谁触动了自己的利益，直接就把他往这个箩筐里装了。
    你的其他罪名或大或小，或者其他的想法，根本就都不重要。
    别的皇帝董大宝不知道也没怎么了解过，但当今陛下肯定能干出这种事来。


第六二三章 钦差团抵达
    虽然心里明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但董大宝却不敢再有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
    事情最终会解决，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要是那样的话，会显得他无能。
    董大宝努力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让自己的手下努力地防备着。到目前为止效果还算不错，自己只要守住就可以了。
    反倒是沈子木那边，情况有些危机。
    沈子木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的问道：“锦衣卫在军中有没有人手？能不能让他们帮帮忙看着？”
    “大人的意思是……”董大宝有些迟疑的问道。
    锦衣卫在军队当中有没有人手，这个问题董大宝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他在看来，应该是有的吧，毕竟锦衣卫就是做这个事的。
    只不过锦衣卫即便有，董大宝一时之间也调度不动。虽然现在锦衣卫千户张大通是自己的人，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可实际上有些事他也没有办法全部掌握。
    沈子木叹了一口气说道：“什么都能乱，军队不能乱。”
    闻言，董大宝脸色也有些迟疑，这个概念他当然也明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必要吧，不至于这么大胆子吧？”
    “那谁知道？”沈子木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备无患。”
    这一下连董大宝都沉默了下来，实际上他也想到了这件事。这个案子肯定牵扯到了很多边防的军官和将士，如果逼急了他们会不会选择造反？
    这也是董大宝一直担心的事。
    只不过事发到现在一直没有这个迹象，现在听到沈子木这么说，那估计他心里面是有个谱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发生。
    想到这里，董大宝无奈的说道：“我回头问问吧。”
    他能做的事也就是问问张大通，如果张大通那边有人守的话，就帮帮忙。如果没有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锦衣卫的人手可不是他能指挥得动的。
    沈子木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当然明白董大宝的难处，这件事也只能是帮忙问问，能不能成最终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城里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虽然也有发生一些事，但是并不大，让董大宝两人很轻易地就按下去了。
    到了第三天，让董大宝两人没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
    看着来报信的王大虎，董大宝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说什么？钦差已经到了？”
    “是啊，是啊。”王大虎连忙点头说道：“收信的人就是我弟弟，他说现在的卫队已经到了城外，马大帅很快就进城了。”
    董大宝脸上的震惊之色很久都没下去。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马大帅居然来得这么快。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这个时候根本就到不了。
    大风大雪路不好走，再说这么长的路程，是怎么做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到这里来的？
    不过董大宝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说道：“大人，咱们两个去迎一下吧？”
    沈子木站起身子点头说道：“我马上派人去招呼城里的所有大小官员，无论是文官武将全都到门口去迎接。”
    董大宝的眼睛略微一眯，沉思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这个行为其实可以做，可以不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些事应该以稳妥为主。
    现在让他们去迎接钦差大臣，他们肯定很害怕，到时候整个西北都会人心惶惶。
    不过也有好处，如果有人吓得心虚了，不敢去就更好了，直接就可以派人抓人。
    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把这些人全都集中在一起。到时候想扣谁就扣，谁想抓谁就抓谁。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都可以让他们回不去。
    这个决定不能他们两人来做，不过可以准备起来。这个理由还足够的好，不怕被挑剔。
    两人很快就去叫人了。
    文官武将听说钦差大臣到了的消息，也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就是惊惧。
    衙门上下也没有人相信，钦差居然会出现在这个时候？
    不过看这城里乱哄哄的架势也知道了，这是真的。
    随后消息就传遍了城里城外，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都大变，连忙派人打探消息。
    城门口。
    马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随手将手中的暖炉递给旁边的亲卫，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寒冷的空气瞬间充斥满了他的胸腹之间，将体温带走了不少。这口冷气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一边呼着气，马芳一边笑着说道：“这熟悉的味道真好，在这个地方呆了一辈子，还是这里的水土最适合我。”
    感受着刮来的寒风，马芳都觉得好受了不少。
    旁边的刘守有从马车里钻了下来，打了一个哆嗦，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可不是马芳，对这里的气候那是非常的不适。一路上走过来，即便是小心翼翼，手脚都裂口了，疼得要命。
    虽然穿着大棉袄，戴着耳包，可是风一吹，刘守有还是觉得冷。
    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用汲，刘守有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比不上马芳也就算了，结果还比不上这个文官？
    王用汲年纪不大，加上平日里多锻炼，身子可要比刘守有好很多。毕竟是跟着海瑞的人，没一个好身体和好脚板可不行。
    海瑞这么大年纪了，还骑着毛驴到处乱窜。
    王用汲作为海瑞的学生，自然也有他的风范。
    王用汲站在原地呼了一口冷气，感受着空气中的冷风，轻笑着说道：“果然是北地风光。”
    “两位都是第一次到北边来，正好见识一下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马芳在一边笑着说道：“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不远处的沈子木一行人已经等了一会。
    董大宝看到对面来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己身上的千斤重担终于能卸下来了！自己立下的功劳也终于落地为安了！
    目光扫了一圈，董大宝的目光就落在了刘守有的脸上。
    正好刘守有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瞬间在空中交汇。


第六二四章 刘守有和接班人
    原本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在这一刻都有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面似乎弥漫起了什么东西，很多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得古怪了起来。
    马芳看到这一幕，有些无奈。他其实并不愿意面对这些事，这次西北的战事很关键，他这一辈子没打过这样富裕的仗。
    对于马芳来说，什么都没有这一次的大战重要。
    看着眼前的董大宝两人，马芳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两人要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的话，他想好了，直接把两人绑了送回京城去。
    皇帝那边要怎么样，他已经顾不了许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马芳也知道董大宝是皇帝安排接替刘守有的人，可是不能因为他们的斗争牵扯到西北的战事。
    对于马芳来说，谁坏了自己的事，那自己就要收拾谁，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马芳看向这两人的目光更多的是警惕。他也知道京城那里都已经闹腾起来了。
    皇帝要亲政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张居正的人也有些人心慌慌，很多心怀叵测的人也开始闹腾起来了，西北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刘守有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如果刘守有和董大宝争起来，那就代表了他不甘心，也就有可能把张居正一派的人都拉下去，那就代表皇权和相权的斗争就会再一次开始。
    这绝对是异常，但是现马芳根本就不想掺合。他年纪大了，只想好好的把这一仗打完。
    皇帝这么相信他，这几年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这一仗他一定要替皇帝打好。
    如果交接顺利的话，那马芳自然就能松一口气了。
    除了马芳之外，有的人神情古怪，有的人只有些不明所以。
    沈子木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他脸色古怪的看着董大宝和刘守有两人。
    董大宝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大步走到了刘守有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卑职董大宝，参见大人。”
    刘守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连忙把董大宝搀扶了起来。
    刘守有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绝对不会犯傻，也很明白自己这次来西北是做什么的，而且张居正给自己做了保。
    在离开京城之前，张居正对自己交代的很清楚，所以说这件事皇帝和张阁老已经决定好了，根本就容不得自己反对，也容不得自己反抗。
    除非董大宝把事搞砸了，否则自己没戏了，即便坑了董大宝都没有用。
    刘守有笑着拉住了董大宝的手，说道：“你这一次西北的事做得不错，回去我一定向陛下为你请功。”
    “卑职多谢大人！”董大宝一脸兴奋的说道：“能完成大人的交代，卑职不敢有太多的贪图。这一次的事都是大人运筹帷幄之功。”
    说白了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对我好的话，功劳也可以分你一点。
    刘守有的心里面稍微痛快了一些，说道：“跟我来，我向你介绍一下咱们朝中的重臣。”
    说着，刘守有拉着董大宝走到了另外两人的面前。
    马芳和董大宝并不是很熟悉。虽然马芳知道这是皇帝的心腹，但也就仅此而已。
    相比较起来，王用汲和董大宝可是要熟的多了，毕竟在京城的时候就曾经配合过，后来好几个地方他们也合作过。
    看到这一幕，王用汲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面容严肃的咳嗽了一声，转头对刘守有说道：“刘大人，看来此人非同凡响。”
    “是啊，是啊！”刘守有笑着说道：“这是我们锦衣卫难得的人才。”
    刘守有当然知道他们都很熟悉，但是脸上却要一副不熟悉的样子向他们介绍。
    这算是董大宝在锦衣卫系统的第一次正式登场，对外宣布的就是这是刘守有培养的接班人。
    “果然仪表非凡！”王用汲在一边笑着说道：“一看就知道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刘大人为朝廷培养的好人才！”
    刘守有一边大笑一边笑着夸奖董大宝。
    “行了，进城吧。”马芳在一边看他们把戏演完了，直接点头。
    这件事他也要配合。看到这一幕之后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两人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样和谐的现象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尤其是马芳明白皇帝要留下张居正，在这个时候就更不能翻脸，更不能闹腾。
    沈子木在一边陪着，从始至终存在感比较低。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沈子木是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人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事情之后，沈子木就会辞职回家了，接任的人应该就是眼前的王用汲。
    虽然谈不上人走茶凉，可是大家也明白沈子木不想搅和进来，索性就别让他掺和了。
    于是在沈子木自己低调的情况下，大家故意忽略了他的存在。
    城外大军扎营，马芳也只是进城转了一圈，就出城了。对马芳来说，军营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在城里安排工作的其实是王用汲，他才是明面上的钦差大臣。
    马芳的作用更多是震慑和出兵。
    一天什么都没干，只是吃了一顿饭，马芳回了自己的大营。
    王用汲则是在城里留了下来，当天晚上就把董大宝找了过来。
    “下官董大宝，见过钦差大人。”董大宝来到了王用汲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王用汲顿时就笑了，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当着我的面就不必如此了。”
    董大宝无奈的站起身子说道：“礼不可废。”
    “还学会这套了？”王用汲顿时大笑着拉着董大宝坐下，说道：“行了，快坐。我可听说了，你在这边干了不小的事，赶快和我说说。”
    董大宝明白，表面上是这样说，可是王用汲已经在打探案情的经过了。
    董大宝没有丝毫的隐瞒，把自己到了西北发生的所有事全都讲述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交给大人了。”
    王用汲满脸的苦涩，无奈的看了一眼董大宝，一摊手道：“你这是真给我一个烫手山芋！这件事可实在是太不好办，我得好好想想。”


第六二五章 保住阁老
    王用汲虽然话说的不太认真，语气也像是在开玩笑，可是董大宝心里明白，王用汲说的全都是实话。
    这一次的事非常麻烦，不是说事情本身麻烦，而是说你处理了这些事之后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一旦你对着这些人动手的话，那么很可能会被读书人这个群体排斥。
    官僚资本集团可不光是在西北这个地方存在。只不过他们做的最大、做的最好。
    实际上大明已经快被官僚资本集团绑架了，等到东林党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大明的官僚资本就走到了最庞大的时候。
    在那种情况下，官僚资本已经能左右国家的命运了。甚至变成了你杀一个人、两个人也改变不了事实的存在。
    这些官僚资本已经成为了一个阶层。一个阶层的利益不是通过个人能撼动的。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但是也比较强大了，对他们动手面临的压力会非常大，也会面临这些势力的反扑。
    他们不会集结在一起，或者有计划的向你反扑，但是他们会下意识的抵制你，会下意识的对你进行反扑，想把你打倒。
    你的存在就像是黑米里的白米，让这些黑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都想把你挤出去。这是他们的阶级特性决定的，远不是死几个人或者死一批人那么简单。
    王用汲这一次估计就要面对这样的事。
    董大宝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他知道，王用汲虽然这么说但是一定会去做。
    这一次自己到西北来，皇帝对自己有考验，难道王用汲就没有吗？
    这次的事如果王用汲做好了，他就能升一步。
    海瑞的接班人可没有那么好做，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对海瑞有多么看重。想要做到海瑞的位置上，不出力可是不行的。
    半晌，王用汲直接拍着桌子站起来说道：“抓人！”
    董大宝被他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王大人，你说什么？抓人？难道就直接抓人吗？”
    “对，直接抓人。”王用汲咬着牙说道。
    董大宝没想到王用汲做事居然这么激进，直接上来就抓人？难道不怕出事吗？
    董大宝问道：“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了。”王用汲直接摇头，沉声说道：“马上派人通知马大帅，我们在一起好好地研究一下，然后开始抓人，就从王家开始！”
    “把王家围起来，把他们家的主要人物都抓起来，清查他们家的所有账册，审问他们家所有的人。这一次，一定要把这些事全都查清楚！”王用汲沉声说道：“人手不足的话，我去皇庄借人。”
    人手不足，指的是会计之类的审计人员。皇庄那里头有足够的人手，做别的事不行，但是查账足够用了。
    这一次王用汲就是要采用高压的姿态，把所有的事一次做完，把你们家的一些烂事全都翻出来。
    想到这里，董大宝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用汲这么干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自己曾经想过，但是很快就掐灭了这种想法。
    因为你这么干会成为所有人的攻击对象，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根本就不会让你这么干。你要这么干的话，他们肯定会弹劾你，因为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不过看王用汲的样子就知道，他无所畏惧。
    董大宝心里面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会是海瑞的学生，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份胆识和魄力，一般人就没有。
    董大宝自嘲地笑了笑。
    一般人也不会得到皇帝的看重，更不敢到西北来。人家来了，自然就有了这样的准备。不得不说，王用汲是一个很厉害的官。
    想到这里，董大宝直接站起身子说道：“我马上派人去安排。”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小心，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董大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非常快，也知道事情非常急。
    马芳在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赶到了城里。他没有想到王用汲到西北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有动作。
    当马芳走进大堂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大堂之中的肃杀气氛。
    能参加今日会议的人可不多，京城来的三位钦差，外加巡抚沈子木和董大宝。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众人坐下之后，茶水也被送了上来。随后，门就从外面被关上了，屋子里面也静了下来。
    “王大人，就别绕弯子了。”马芳看了一眼王用汲，直接说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让我们做什么，也快定下来。”
    在场的几个人要说谁比较急，那也就只能是马芳了。
    他现在很担心西北这一仗，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事比打仗更重要。他现在一心一意都扑在打仗上，别的事都是微末，打仗才是本，他绝对不能舍本逐末。
    王用汲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说了。”
    “这一次，我准备快刀斩乱麻，直接动手。先把王家的人抓了，把他们的产业全都封了，然后一点点查。”
    几人听了这话，脸色各异。
    刘守有坐在一边，老神在在的不说话。
    反正这件事跟他的关系也不大，他这次来这边的事已经完成得差不多。等他回到京城以后，基本就要装病，然后上朝廷递辞呈了。
    最后再举荐一下董大宝，刘守有的生涯基本就算是完事了。至于说以后怎么办，那要看朝廷具体的情况。
    董大宝更不用说，他和王用汲商量完了，准备这件事就听王用汲的。
    唯一能开口的人就剩下马芳和沈子木。
    马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刀斩乱麻，这符合他的利益。
    反正马芳对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虽然他对王崇古有好感，可是对于王家其他人没有什么好感，他们干的那些事已经超过了马芳的底线。
    倒是一边的沈子木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动静是不是大了一些？很可能会让西北人心惶惶，毕竟西北不止一个王家。”
    说完，沈子木静默了下来，专心喝起了面前的茶水。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提醒你们一句，西北不只有一个王家，还有张家和马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杨家、范家。
    动了王家，就等于动了蒲州商帮，动静太大一些了，尤其是这种直接抓人的动静。
    那个地方虽然听起来不起眼，也不是很大的地方，但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杨博、王崇古都是这个地方的人。
    王崇古曾经担任过三边总督，一手主持了开关贸易。
    杨博做过甘肃巡抚，经略过保定和锦州的军务，总督宣府、大同和山西军务，造偏箱、修守备，屡受嘉奖。
    其后调任蓟辽总督，回朝任兵部尚书、少保；深受明世宗倚重，视为左右手，又改任吏部尚书；明穆宗时接连加封少傅兼太子太傅、少师兼太子太师。
    还有现在在家里的内阁次辅大学士张四维，也是蒲州人。
    整个晋西北的官商集团以蒲州人为主，他们之间相互提携，官走官路、商走商路，相互勾结、携手共进。
    商为官通路、官为商护航，左手钱、右手权，可以说是通行天下、无往不利。
    要对他们动手的话，动静实在是有一些太大了。最关键是搞不好的话，真的会惹得一身骚。
    王用汲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如果他们没有什么事的话，那自然是清者自清。事后大不了我向朝廷请罪，这个官我不当了。”
    几人全都诧异地看向了王用汲。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王用汲的身份，明白皇帝对他的看重，也都明白他是海瑞的学生。
    这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物，这样的人物通常都会选择谨小慎微。说白了就是我不犯错，我也能踏踏实实的升上去，我没必要冒险。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王用汲居然有这样的魄力。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王用汲笑着说道：“海刚峰当年能查徐阁老，我王用汲就能查张阁老。说起来徐阁老还是内阁首辅，我还差一些。
    几人的脸色更古怪了。
    你还想查内阁首辅？
    当今的首辅大学士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那是张居正！
    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张居正能放过你？
    一边的刘守有脸色就更古怪了，决定回去就给阁老写一封信。
    实在是不写不行了，太危险了！这些人一看就没安好心，想把事情往阁老的身上牵扯。
    想到京城里皇帝要亲政，刘守有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难道有人要借着这个机会对阁老进行清算？
    想到这里，刘守有整个人都不好了，拿着干果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嘴里的蜜饯再嚼几下，简直是食之无味。
    阁老要是被清算了，自己怎么跑得了？
    西北的事已经顾不得了，回去先给阁老写信，让阁老千万要小心，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害了！
    保住阁老，就是保住我自己啊！


第六二六章 皇帝即底气的源泉
    对于刘守有的想法，在场的人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抓人这件事上，包括沈子木在内。
    沈子木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王用汲，见他像一头蛮虎似的理所当然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什么好。
    王用汲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符合做官的规矩。大明建立了这么多年，官场上自古以来就有一套规矩。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他们早就已经总结出了一套独属于大明的官场规矩，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详细阐明了官是怎么当的。
    这里面的条条框框很多，但是绝对不会有一条规矩告诉你当官要像王用汲这样。反而会有很多条规矩告诉你，当官绝对不能像王用汲这样，否则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沈子木虽然很想说点什么，可到底是忍住了。
    时代变了，自己老了，接下来自己就要回家去养老了，年轻人的事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当官，恐怕在这个时候都要变了。
    这一次，很多大官要倒霉，估计在这以后，事情就会有变化。
    见没有人再反对，王用汲这才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办了，接下来咱们安排人直接奔蒲州。咱们直接封家抓人，然后查封他们在西北的所有产业。”
    闻言，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严肃，但是也没有人开口反对。
    马芳直接站起身子，笑着说道：“这件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好。如果需要人手的话，我会派人跟着你们，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了。”
    马芳抬脚向外面走了出去。走了几步，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董大宝说道：“我会让马爌过来跟你们一起。”
    说完，马芳继续向外走了出去。
    最后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我并不是想逃避，这件事情即便闹大了也算我一份。我之所以不管，是因为有别的事。怕你们不相信，我会把孙子派过来。
    闻言，众人紧绷的身体都松懈了下来，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事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他们还真的不敢乱来。
    毕竟地方上的武装也不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在西北的这种地方，很多事都很难办。
    “行了，那就这个样子吧。”王用汲面容严肃的说道：“我们各自准备、安排一下，然后明天一早就出发。”
    说完，他转身对董大宝说道：“董大人，你能不能跟我来？”
    “是，大人。”董大宝站起身答应了一声，就跟着王用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其他人也就各自散去了。
    来到旁边的房间，王用汲问道：“你有没有派人到蒲州？”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去了，只不过让他们潜伏在那里。”
    王用汲迟疑了片刻，问道：“这几家在蒲州的风评如何？”
    听了这话，董大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说道：“可以说是非常好，平日里修桥补路，他们都抢着做。”
    “对家里面的佃农也非常好，丰年减租，灾年免租；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也会派郎中过去看。家里遭了事，他们也会出手帮忙。”
    “如果家里有读书的人，他们也会资助。如果有人读书读得好，他们会收到自己的名下来教导。为此，他们甚至还创建了自己的书院。”
    董大宝一边说着，脸色也越来越严肃。
    王用汲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无奈。
    这种情况他也听说过也见过，当初皇帝就讲过，这是一种团结利益集团最好的方法。
    对于本地百姓来说，官僚资本集团就是最好的领导者。
    对于本地的读书人来说，他们都是读书上的前辈，对自己有提拔之恩。同时还给过自己很多好处，帮自己照顾家人、给自己田地和钱，甚至媳妇都是人家帮忙娶的。
    在这些人看来，他们都是天下最好的人，在本地的声望甚至比朝廷都要高。皇帝说一句话未见得好使，他们说一句话很可能就会好使。
    甚至是几代人攒下来的名声。朝廷要动这样的人，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一方面证据不好收集，另一方面则是在当地动手很容易引起当地的民乱。即便是最后把人抓了，很可能也会把朝廷的名声搞臭了，甚至会让朝廷失去一个地的人心。
    这也是官僚资本捆绑的目的所在。当然了，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稳固根基、培养人才。
    传统的地主或许在这方面投入差一些，他们更多的是压迫。可是对于官僚资本来说，他们在这方面投入向来都是舍得的，毕竟自己下面的人也是自己家的人才来源。
    能读书的，跟着家人去读书；不能跟着读书的，就学着做买卖。家里面的伙计、掌柜的全是本乡本土的人出身，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他的家人还在自己家乡里，有什么事的话还能拿捏得住。这也是官僚资本主义集团发展成乡党的很重要一个原因。
    毕竟在这个时代交通不方便，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所在的这个县，一切的一切都是官僚资本说了算。
    这样的情况，就是最难对付的一种情况。
    王用汲看了一眼董大宝，迟疑了片刻说道：“能不能联系那些人？”
    王用汲嘴里面的那些人，其实就是皇帝养的外务府和那些到处散布流言的人。
    他想找到那些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干这个事是专业的。
    听了这话，董大宝说道：“只能去聚宝斋。”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那就去找他们，让他们派些人来帮忙。这件事情太大了，必须要想好以后怎么办。”
    闻言，董大宝也点了点头。
    在这件事上，他比王用汲要更有发言权一些。只要透一些消息给外务府的人，那些人就会屁颠屁颠的冲上来。
    这些大家掌握着各种商铺和销售渠道，那都是财富。只要这些大家倒了，外务府很乐意去把他们的产业接收。到时候与草原贸易的人就是外务府了，可以说彻底垄断了草原的贸易。
    这对于外务府来说，可是一大功劳。要知道他们升官和普通的官员可不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晋升渠道，最大的功劳就是业绩。
    开拓了草原的贸易渠道，可是很大的功劳。甚至那些人家里培养出来的成熟掌柜的和伙计，都是财富。
    这看起来是一场政治上的盛宴，其实也是一场经济上的盛宴。
    在山东和江南那些案子，哪一次不是让外务府赚得盆满钵满？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我去联系。”董大宝想了想，站起身说道：“我现在就去，我亲自去。”
    说完，他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董大宝的背影，想到他说的那几句话，王用汲也叹了一口气。
    这事也难办，条件恐怕没那么好谈。毕竟对于对方来说，时间实在是太过紧张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岔子。
    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事，也不愿意冒险。除非自己这边给足利益，可是有些利益能给，有些利益就不能给了。
    想到这里，王用汲就不禁有些想海瑞了。
    还是海大人洒脱。
    王用汲不知道的是，海瑞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办法。比如他不会把官僚资本一杆子全都打死，只会罚没他们的土地、抄没他们的家财，把土地分给那些穷苦百姓，有一种打土豪分田地的即视感。
    然后按照他们的罪名给他们治罪，谁的面子也不给。谁来求也没用，快刀斩乱麻、铁榔头硬砸，效果还是很好的。
    只不过这一招要榔头够硬才可以。
    王用汲觉得这一次自己的榔头也够用了。比起海瑞，自己所欠缺的就是名声，那些人不一定相信自己。
    如果时间够的话，自己也可以学着海瑞到处去巡查，每到一个地方就审案子。从官场上下手，把那些贪官污吏干掉，然后再把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干掉，以此来收买人心。
    把青天的名声刷起来之后，就好办了。因为那个时候百姓愿意相信你说的话，至少在你们两者之间会有一丝怀疑，而不会一边倒的倒向另外一方。
    只不过现在没这个时间，也来不及了。无论是朝廷还是马芳，都在等着自己尽快把这件事弄完。自己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硬着头皮砸了。
    叹了一口气，王用汲站起身子，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气有些凉，虽然太阳不错，但雪还是没有化，北风没有刮，但是空气还很凉。
    呼吸了一口凉气，王用汲顿时就精神了不少。
    这件事一定要做成，这是皇帝来时特地交代的。皇帝也说了这件事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因为海瑞，王用汲还真的不敢来干这个事。
    海瑞干了那么多事，皇帝都没有处罚海瑞，想必自己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皇帝，才是自己底气的源泉。


第六二七章 两个贵妃
    京城，紫禁城。
    比起西北，京城的天气要好一些，至少没有那么大的风。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王皇后说道：“这些事娘子来操办就好了，干嘛还要麻烦为夫？”
    王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难道陛下希望臣妾背上一个妒嫉的名声吗？”
    说这话的时候，王皇后一脸的委屈，看向朱翊钧的目光中那叫一个哀怨。似乎朱翊钧不答应，她就要哭给朱翊钧看似的，大眼睛里波光粼粼。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脸色有些古怪的说道：“娘子，你为何要这样？”
    “人都到了，怎么着钧郎也要看看。”王皇后笑着说道。
    现在的王皇后和历史上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现在生活幸福，有皇帝宠信，在宫里基本没有人会招惹她。何况有了嫡长子，地位也非常稳固，生活非常幸福，所以性格上就要跳脱很多。在朱翊钧面前撒娇也是常有的事，而且分寸还能掌握得非常好。
    “人到了你挑就好了，一共就两个人。”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说的这两人，其实就是这一次皇宫里要选的两个妃子。
    原本他们打算多选几个的，说是一国之君放眼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成为皇帝的女人。
    但是被朱翊钧直接就否决了，全国范围内的选妃也变成了几省，规模和人数都缩小了很多，人数定在了两个人。
    按照大明的规矩，皇帝大婚的话，需要选三个女人，一个皇后两个贵妃。
    只不过朱翊钧当初年纪小，李太后怕他的身子坏了，这才只给选了一个皇后。毕竟有他父亲作为榜样，李太后想不担心都不成。
    用她的话来说，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后宫佳丽除了体现皇帝的尊贵，那更是为了保证江山社稷，龙脉不会断绝。
    两个贵妃到现在也没有音讯，朱翊钧被烦得不行，这一次就果断地决定选择两个贵妃。
    人数定在两个最合适，剩下的那些女人就直接打发回去了。
    王皇后算是认同了朱翊钧的这个想法，不过还是觉得要朱翊钧亲自去挑才好。
    虽然朱翊钧表示这件事让她做主，但她还是来找了朱翊钧。
    朱翊钧无奈的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去看看。”
    见朱翊钧这么说，王皇后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直接来到他身边，拉住了手笑着说道：“妾身陪着钧郎一起去。”
    看了一眼王皇后，朱翊钧无奈的摇摇头。
    虽然面露无奈，但他还是跟着王皇后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宫殿之后，朱翊钧问道：“潞王的婚事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已经差不多了。”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
    “这就好。”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回头让内务府那边挑个地方，在京城里给潞王弄一个王府。毕竟大婚以后也该出宫去住了。”
    “你让宫里准备一些人手，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去。那么大的王府，没有人伺候可不行，你挑两个用心的人。”
    闻言，王皇后有些迟疑。
    不光是朝堂上，甚至宫里也有一个说辞和想法，那就是等到王爷大婚之后就要出京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必要弄一个王府？
    这个王府在京城也没有人住，修建一个王府，除了劳民伤财之外没有其他的作用。
    王皇后有些迟疑的问道：“钧郎，这是……”
    “为夫短时间内不想让潞王出去。”朱翊钧说道。
    这件事，其实朱翊钧早就有了打算，只不过一直没有付诸实施。
    这一次算得上是付出实施了，毕竟再也拖不下去了。
    王皇后很想和朱翊钧说说这件事，不过看朱翊钧的样子就知道了，皇帝没想听自己说，估计也不会听别人说。
    王皇后只能说道：“是，陛下，臣妾这就去办。”
    王皇后不开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太后。
    如果自己让潞王出去的消息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那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王皇后的手，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朕心里面有数。”
    闻言，王皇后迟疑了片刻，也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很快来到了前面的广场。
    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太监宫女一大堆，最重要的是有十几个少女正站在那里。她们全都低着头，略微有些紧张。
    朱翊钧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转头对着王皇后说道：“开始吧。”
    王皇后点了点头，也坐到了朱翊钧的身边。
    下面的少女被一个一个地安排着从朱翊钧的面前走过。
    朱翊钧如果觉得哪一个好，想留下哪一个，就会让人留下。
    朱翊钧坐得有些百无聊赖。
    说实话，这些姑娘长得都还不错，毕竟也是从那么多人当中选出来的，想要找一个长得丑的都不容易。略有差距也只能说是风格和气质不同。
    扫了一圈之后，朱翊钧随意地指了两个看着顺眼的少女说道：“就她们俩吧。把她们留下，剩下的直接放回去。路费给的充足一点，好生的送回去。”
    “是，陛下。”王皇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她当然能看得出来皇帝的随意，心里面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有点开心。
    反正自己要的也不是皇帝真的来选，而是皇帝这个态度和过程。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就足够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无奈地看着王皇后。
    王皇后现在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爱脸面、好名声。
    不过朱翊钧也明白，她除了她自己，还要为儿子考虑。毕竟一个皇后的名声很重要。
    朱翊钧也只能配合她把这个当成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吧？没事朕走了。”
    王皇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钧郎真是的，这里可都是大美人，您怎么这么铁石心肠？”王皇后娇嗔着说道：“钧郎去吧，妾身来安排。放心吧，肯定安排好。”
    朱翊钧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
    无聊！


第六二八章 官吏改革刻不容缓
    皇帝选妃的事在京城里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讨论，普通百姓对这种事根本就不关心，甚至都不能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谈论。
    毕竟这么多年了，皇帝就皇后一个女人而已。现在皇帝想要选妃，简直天经地义。对很多人来说也都是正常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何况朱翊钧现在掌握着舆论的渠道，关于这些事谈论的也是说好话，说皇帝不骄奢淫逸。说白了就是要拍皇帝的马屁。
    百姓对于这种没有阴谋论的事通常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也不关心贵妃的容貌，毕竟能进宫过五关斩六将才出类拔萃的姑娘相貌能差到哪里去？
    朝堂上的官员也是如此，他们关心不到这些事上来，皇帝的私生活他们不太管。
    毕竟当今陛下的为人他们也都知道，自从上次有人试探着要送皇帝双胞胎胡姬被拒，他们知道这些事不是他们能参与进来的，大家索性也就不说了。
    何况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至于等待什么就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知道朝堂上最近要发生大事。西北那边的事朝堂上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在西北闹腾起来之后，消息就传了过来。
    这段时间，朝堂上已经有人开始针对西北的事闹腾了，弹劾锦衣卫的人数飞速提升。
    如果不是张居正压阵的话，不一定闹出什么事来。朱翊钧心里面更加坚定了不让张居正走的想法。
    对于自己来说，张居正实在是太重要了。
    除此之外，大家还关心的是西北的战事，还有辽东的战事。马上天就转暖了，这一仗恐怕要打起来了。
    凡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都知道这事，无论是辽东还是西北，都不会等到天真正暖和起来再打。
    一旦天暖和了，等土地开化，那个时候打仗不合适。他们要趁着天气刚刚转暖，但是土地还冰封的时候来打这一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才在冬天积极地调动粮草和人马。
    朱翊钧这些日子也在忙碌这件事。
    各种情报不断地传了过来，虽然一些杂事不用他来处理，但是密报他还是要看的。
    翻看着手中的密奏，朱翊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自从推出了密奏制以后，每天都会有一大堆密奏送过来。经过这段时间的运行，密奏制度已经正式走上了正轨。
    现在大明基本是两种制度并行，奏疏和密奏双轨制。
    奏疏会被递到内阁，内阁像以前一样票拟，然后递到宫里。
    密奏则是通过通政司，只不过他们没有票拟的资格，只是进行筛选和排序，然后再送到宫里面来。
    朱翊钧就会在司礼监的辅助下批改这些密奏，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陈矩在旁边念奏疏的名字，朱翊钧在旁边听着。
    如果遇到重要的或者感兴趣的，朱翊钧就看一看；如果只是寻常事，就按照规矩办。
    这里面大部分密奏其实都是弹劾和告密的。朱翊钧只是听了一个名字就会交给都察院那边去查，或者是安排其他的衙门去查。
    如果是朱翊钧感兴趣的，他才会拿过来看。
    现在手上的这本，显然就是朱翊钧感兴趣的。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说道：“你有没有派人去查这件事？”
    “回陛下，没有。”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不知道皇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照规矩，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拿着这种密奏去查。
    凡是送上来的密奏，没有人可以乱来，通政司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凡泄露密奏内容者，满门抄斩。这个罪名在设立密奏制度第一天就立下了，这是规矩。
    作为朱翊钧的心腹，陈矩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皇帝这么问肯定有他的用意。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就让你的人查一查。”
    说完，朱翊钧就把密奏扔给了陈矩。
    陈矩连忙将奏折接了过来，随后便看了过去
    看了一眼之后，陈矩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这些密奏他全都看过，里面大部分的内容他都知道得很清楚。他只是想看看皇帝是因为什么生这样的气。
    陈矩跟了皇帝这么长时间，对皇帝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看皇帝的样子就知道了，皇帝今天是真的生气了。那这件事就是一件大事，大到不能再大的事了。
    看了一眼，陈矩就明白了，这份密奏送来的人官并不大，只不过是地方上一个仓房大使，从六品的官职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密奏制度，他连给皇帝写奏折的资格都没有。
    皇帝看了这份奏折，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内容说的居然是贪污军粮的案子，还是贪污这一次辽东作战的军粮。
    按照这份密奏的说法，这里面牵扯到了不少的人。
    陈矩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知道这一次辽东打仗陛下有多么重视吗？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居然还敢搞这样的事？
    有些人还真的是要钱不要命！
    不过陈矩也知道，这些人不到断头台上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于是陈矩说道：“陛下放心，奴婢马上安排人手去办。”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嘱咐道：“也不要太着急，先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事。不要漏了风声打草惊蛇。”
    “如果闹得人心惶惶的，朕惟你是问！”
    “是，陛下。”陈矩躬身答应道。
    这次的事如果闹腾起来，那肯定不是小事。这些人的胆子太大了，如果影响了皇帝在辽东的作战，那就不好了。
    陈矩当然明白皇帝想要什么。
    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件事交给陈矩去办，朱翊钧也放心。
    同时朱翊钧的心里面有了另一个想法。大明官吏的改革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等这一仗打完，自己就开始着手进行官吏改革。
    陈矩知道这件事肯定没完，这些人肯定跑不了了。如果被查实了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倒霉的人就要多起来了。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朱翊钧拿起另一份密奏又看了起来。


第六二九章 蒲州王家
    整个大明似乎都在一种浮躁的情绪当中，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暗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仿佛都在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朱翊钧在等待着两端的大战开打。
    朝廷上下的文武百官很多也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很多人都在等着这一仗的结果。
    如果这一仗打赢了的话，皇帝必然声威大震。
    有了强大的军队，一个皇帝就有了自己的底气。
    一个国家拥有强大的军队，可能不能意味着他有强大的国力，但是一个强大的军队，能为它的国力保驾护航。
    这一仗打赢了，就代表着皇权空前的强盛。
    朱翊钧要携大势之威来整改朝堂，而有一些人也在等待着皇帝大败。
    这一场仗要是打输了的话，张居正都得下台。很多之前推翻的事就不得不重来。
    大家都抱着不一样的心思在期待着，同时也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只不过皇帝的脚步没有停，他们的反抗能力也很弱。
    西北，蒲州。
    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地方，如果说有什么出名的话，那应该就是永济渠了。
    可是到了大明这里，却一度成为了很多人都知道的地方。因为这里出了很多的名人。
    三边总督王崇古、内阁次辅张四维、大名鼎鼎的杨博，他们全都是蒲州人。除此之外，还出了很多各个层级的官员。
    当年严嵩当权的时候，曾有“一个朝堂，半个江西”之说。
    到了这些年，也曾经有过“一个朝堂，小半个蒲州”之说。可见大明官员之间结党弄权、相互勾连的情况有多么严重。同时也能说明蒲州这个地方是西北秦党的大本营。
    站在城头上，迎着猎猎北风，王用汲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座城池。
    在他的身边是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蒲州知州，还有两个手下负责押着。
    来到蒲州城后，王用汲第一时间就控制了知州衙门，根本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衙门上下所有人全都被抓了起来，被看管在大牢里；随即对衙门的各种账目进行查验。
    董大宝带着人查刑事案件，这是他非常擅长的一个地方。
    剩下的其他卷宗，所以由钦差卫队的人开始查。这些人都是京城钦差团队来的，专业人选，是皇帝亲自调配过来的。
    要知道，现在钦差都配有专业团队。京城的钦差团队会根据你所去的地方以及所需要的，为你配备专业的团队。其中有专业的安保团队，专业的审计团队。
    王用汲深得皇帝看重，当然是配最好的。何况这次的事这么重要，带来的人就更专业了。
    账目根本就没能瞒住这些人，一个时辰，这些人吃顿饭的功夫就找出了很多的问题。这也就导致蒲州知州当场就被按下了。
    看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的蒲州知州，王用汲问道：“你是蒲州人？”
    “不是。”蒲州知州吸溜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说道：“下官是太原人。”
    闻言，王用汲点了点头。
    看来朝堂上的一些规矩他们还是遵守的，比如本乡本土的人不能在本乡本土为官。
    “你叫赵乾坤是不是？”王用汲眯着眼睛问道。
    实际上，王用汲早就知道对方的名字，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压迫对方。
    蒲州知州赵乾坤抬起头笑着说道：“王大人，你不必费这样的力气，你从我这里什么都不可能得到。我虽然不是蒲州人，但是我四个小妾都是蒲州人。”
    “你有四个小妾？”王用汲大声问道。
    “我有四个小妾是蒲州人。”赵乾坤说到这里，一脸的不屑说道：“我不光有四个小妾，我一共有十七房妻妾。”
    “怎么，大人羡慕了？如果大人喜欢的话，回头我送几个给你。”
    王用汲脸色有些古怪，随后冷笑着说道：“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眼圈发黑，额头乌云照顶。原本还以为你有什么病，现在看来这全是女色所致。怎么，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我也不怕把实话和大人说了。”赵乾坤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双亲早就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了，十七房妻妾都没能给我留下个一儿半女。”
    “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然也不会找这么多女人。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不求活命，所以大人你也不用想着从我这里拿到什么消息。”
    “我能有今天，全赖诸位大人的提携，我也活够了。”说完，赵乾坤把眼睛一闭，显然就是一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架势。
    我要是说了的话，那我就是脑子有坑。
    你们不要再和我谈论这个问题，我不想搭理你。
    看到这一幕，王用汲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为官这么多年，他什么没见过？
    死士都见过，何况这样的破皮无赖？
    王用汲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大虎，问道：“你们也没有办法？”
    王大虎冷哼了一声，“那就要看他骨头硬不硬了。”
    对这种人，王大虎也见过很多次。他心里其实对这种人很不屑。
    看起来觉得自己能做硬汉、能什么都扛得住，甚至觉得死也不过就是小事而已。
    可是人真到了牢房里，这帮贪官到了牢房里被用上刑之后，没有几个人能坚持得住。
    至于现在大义凛然的喊着不怕死，可是到了牢房里你要把他阉割了他都吓得不行。
    按理说人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还害怕被阉割吗？
    王大虎抬起头，自信的拍了拍胸脯说道：“这个人交给我们吧。”
    “行。”王用汲点了点头，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们带过去吧。如果他不开口的话，也不用带回来了。”
    说完，王用汲便转身下了城墙。
    对于王用汲来说，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这次的案子太大，对方虽然是一个知州，听起来官职还不小，可在这次的案子里就是个小虾米。
    看看自己要抓的那些人就知道了，而且这一次牵连的官员肯定不会小，搞不好整个西北甚至朝堂之上都会有人被牵连、被抓。
    小小的一个知州，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如果真的死了话，就安排一个在大牢里面畏罪自杀的名头就可以了。
    实在不行就感染风寒，谁让西北的天气这么冷。
    裹了裹身上的棉衣，王用汲还是觉得有些冷。
    大雪飘飘，北风萧萧，和眼前这种肃杀的气氛还挺配。
    王大虎看着王用汲走了，转头看向赵乾坤，又对着不远处的手下招了招手。
    等到人到了跟前，王大虎吩咐道：“带下去，好好的问问，不用留手。”
    “是，大人。”手下的人答应了一声，上来两个人就把赵乾坤拖走了。
    此时的赵乾坤闭着眼睛，一副“我什么都不怕，你们尽管来”的架势。
    锦衣卫对他这个架势根本就看不上，也不说话。赵乾坤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真真正正能坚持到最后的根本就没有几个，这帮贪官污吏根本就没有他们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骨头硬。
    王大虎懒得搭理赵乾坤，也从城楼上走了下来。
    另一边，王用汲刚走下城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正一脸献媚的笑容的跟董大宝说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王用汲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年轻人就是董大宝之前抓获的王家三公子。此时他正在缠着董大宝，非要加入锦衣卫。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就无论如何要加入锦衣卫。他家的那些龌龊事已经被他卖了一个一干二净，要和家里面做切割，加入锦衣卫。
    王用汲能看得出来，董大宝很喜欢这个王三公子，只不过董大宝也知道他们说的不算，最终处理还要看皇帝怎么说。
    虽然董大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是也挡不住王三公子的热情。
    迈步走到两人的面前，王用汲问道：“聊什么呢？”
    董大宝瞪了一眼王三公子，连忙对王用汲躬身说道：“见过大人。没聊什么，就是说一点闲杂的事。大人可是有事？”
    “是有点事。”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去王家一趟，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吧。”
    董大宝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王家是这一次的重中之重，所以王用汲要去王家也没什么意外的。
    毕竟整座蒲州城都被马爌带的人封起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也的确应该去王家看一看。
    董大宝点头说道：“好啊，我陪着大人一起去。”
    王用汲转头看向王三公子，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不用去，不必勉强自己。”
    王三公子听了这话，连忙摇头说道：“大人放心，我没有什么勉强的，那里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说完，他露出了一脸的悲伤。
    王用汲不置可否。他不知道王三公子说的是不是实话，不过还是点头说道：“那你就跟着来吧！”


第六三零章 王崇古
    对于王家来说，这段时日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王家没想到朝廷对他们动手，而且动手速度非常快，有着雷霆之势。
    在朝廷派出钦差到西北之前，王家甚至都不知道朝廷要对他们动手。
    在大同城里出的事，没等王家反应过来，钦差就已经到了。这也导致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家里面就被人围上了。这就让他们觉得有些心里面发慌。
    除了王家以外，蒲州城里的其他人家也开始心里发慌了，只不过现在想传递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蒲州城本就不是一个大城，现在被大军围上了，就更是出不去也进不来。门外又围了一圈的锦衣卫，又更让人心里面胆颤心惊。
    王家现在在位为官的最大的人叫做王谦，他是王崇古的儿子。只不过现在王家能做主的人还是王崇古。
    自从王崇古告老还乡之后，王家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
    坐在椅子上，王崇古看着眼前一群慌了神叽叽喳喳嘈咂至极的王家本家和旁支，脸色很难看。这么吵，吵得他头都有点晕，心情自然不爽极了。
    王崇古的儿子在京城做工部主事，家里面的事他管的也不多。毕竟家里面都是明确分工。王崇古自己就是读书做官，他的儿子走的也是他的道路。
    事实证明，王崇古的儿子走得还不错，已经考中了进士做了官。
    王崇古抬手打断了这群人的叽叽喳喳，沉声问二弟，“到底怎么回事？”
    王家是一个大家族，除了王崇古他们兄弟三人之外，还有其他的几支。而能做主的其实是王崇古他们三兄弟。老三被抓了，现在家里面的事都是老二说了算。
    事实上，自从王崇古回到家里以后，家里面的事他就不怎么管了。他每天做的事就是颐养天年，或者和一些同期的读书人到处游山玩水。
    王家二爷看了一眼王崇古，低着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是从大同那边出的事。”
    “咱们家的老三也已经被抓了，外面也来了一群锦衣卫。大哥，恐怕是有人要陷害咱们家！你写一封奏疏进京吧！”王老二有些哀求的看着大哥，“不能让他再这么闹下去了！”
    地方上的一些大员也有资格写奏疏，这是皇帝给老臣子们的一种荣耀，同时也是希望这些老臣子回到家乡后能发挥余热，看到不平事可以行使监督之权。
    当然了，当官的也可以弹劾这些退休后的大官，比如他们在地方干了什么不法的事。这样一来，相互之间就有了一个监督，能防止他们相互勾结干坏事。
    当然了，他们依旧相互勾结干坏事，只不过制度立在这里了，王家的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能救王家的恐怕也只有王崇古一个人了。
    王崇古看着急切的二弟，沉着脸没有说话。
    对于自己家的生意，王崇古虽然从来没有插手过，但也不代表他没有了解。因为这些年来他也为家里面的生意出过力，或者说他们蒲州的读书人前赴后继地都出过力。
    大家一直想要在西北开辟一片榷场，在王崇古当官的那个年代，终于把这件事做成了。
    俺答封贡，这么多年西北的生意自然也就是做得顺风顺水。
    “这次能被朝廷找上来，恐怕事情就不会小。”王崇古声色俱厉的说道：“你到底说不说？你要是不说的话，这件事我是不会管的。”
    看着大哥凶神恶煞的样子，王老二有些无奈。沉吟了片刻，他咬了咬牙说道：“二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何苦如此的逼迫我？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王崇古见自己都说了狠话，二弟依旧不开口，顿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定定地看着二弟一会儿，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自己恐怕猜对了，太大了！正是因为太大了，二弟才不敢说。
    二弟让自己去问，就是看看对方查到了什么东西。查到的东西，二弟可以交代一下；没有查到的，恐怕二弟也不会认。
    这就证明了二弟的身上不止一件事。
    在西北这边还能出什么事？
    王崇古心里一清二楚，家里面做生意和草原上的贸易自己也都知道。这么多年西北的人搞出来的事，自己还不明白吗？
    在西北什么生意最不该做？
    那就是卖朝廷的违禁品。
    可如果单单只是卖朝廷的违禁品，应该不会到这个地步。看来二弟还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顾不得在场的其他人，直接来到王崇古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祖父，外面有人递了帖子。”
    “拿来我看看。”王崇古点头说道。
    到现在为止，对方还算有礼貌，进门还要递帖子。
    门外虽然被锦衣卫封锁了，但是也没有闯进来，也没有扰民。
    他们有这样的行为，当然是因为王崇古的存在。
    如果王崇古死了的话，那他们早就冲进来了。现在对方还这么做，是要给王崇古足够的面子。
    把帖子拿过来看了一眼，王崇古脸色就是一变。
    帖子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写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最重要的名字有三个，排在第一个是王用汲，其次是马芳，最后是刘守有。
    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刘守有就不说了，他是张居正的心腹，掌管着锦衣卫。显然这一次他的到来就代表了这次的事里有张阁老。
    这就已经足够吓人的了，张居正的态度可是能决定很多事。
    马芳，王崇古对他更了解。马芳是西北的名将，非常能打，最关键的是他进京之后非常得皇帝的宠信，在京城里帮皇帝练兵。
    没想到这一次马芳也来了，城外的那些兵应该就是他的人。马芳到来应该是代表了皇帝。
    王用汲也是让王崇古心里最诧异的一个，这个人他听过，所有人都知道王用汲是海瑞的学生。
    王用汲这两年跟着海瑞办了不少的案子，作风、行事风格和海瑞如出一辙，而且能力和学问也都不差，最重要的是他也深得皇帝的信任。
    王崇古看了一眼二弟，伸手把帖子递给了他，随后苦笑着说道：“我们王家何德何能？”
    王老二一愣，接过帖子快速看了起来。
    看了一眼之后，他的脸色也变了，抬起头看着大哥有些急切的说道：“大哥，这件事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看了一眼二弟，王崇古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二弟还看不清局势……
    王崇古站起身子说道：“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出去看看吧。人都已经到门口了，总要把人接进来。”
    “是是是！”王老二见大哥出面，连忙欣喜的点头。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门口。
    到了门口，王崇古就发现这里的人其实并不多，与他想象的情况其实并不一样。
    门口只是简简单单的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自然就是王用汲，旁边的是马芳和刘守有。
    跟着他们三人身后的是董大宝，这个人走到哪里都不能扔，尤其是这里的事。
    见到王重崇之后，王用汲连忙走上前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态度和蔼、语气恭敬的说道：“怎么敢劳烦鉴川先生？让人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你们远道而来，我身为地主，当然要出来迎接。”王崇古笑着说道，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里面请，咱们里面聊。”
    “好好好！”王用汲笑着点头，同时招呼人往里面走。
    一行人跟着王崇古很快就来到了大堂。
    王崇古也一眼就看到了三弟。只不过此时，三弟跟在刘守有的身后，模样很是乖巧。
    看到这一幕，王崇古若有所思。
    众人坐下之后，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简单的含蓄了几句之后，王崇古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看了一眼王用汲，王崇古直接说道：“这一次你们从京城过来。恐怕是有什么事情吧？看样子我们家牵扯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当中？”
    王用汲脸色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后励精图治，大明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局面。”
    “国库日丰，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张阁老的革新到了今时今日，也有了效果。大明中兴之兆已经有了，正是盛世将临、普天同庆的时候。”
    “对于西北边陲，陛下也是时时记挂在心。西北边陲的百姓也是大明的百姓，陛下也希望他们能沐浴皇恩、享受大明盛世带来的好处。”
    “今年朝廷的收成不错，可冬天却骤然降温。无论是西北百姓还是草原，鞑靼恐怕都不好过。朝廷觉得天暖之后，鞑靼可能会进犯边境。”
    “前些年朝廷穷，有些事没有办法。可现在日子好过了，陛下想着让西北的百姓也过过好日子。”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一代名臣和不肖子孙
    王用汲不急不缓的说着，语气也很轻松，仿佛就是在唠家常一样。
    只不过他的话语中带着那一丝丝希望和他的眼神，都表明了这些话并不寻常。
    一边的王老二皱着眉头，脸色很古怪，不耐烦之中带着一丝丝的不解。
    王老二没有听明白王用汲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什么。在他看来，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在说什么？
    王崇古脸色很是严肃的坐在那里，听着对方的话，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这是要在西北用兵了？”
    说着，王崇古看向马芳，非常严肃的问道：“这一次你就是来做这件事的？“
    闻言，一边的王老二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朝廷要在西北用兵？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老二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大哥。
    大哥怎么知道朝廷要在西北用兵？
    难道就从这个姓王的这几句话当中推断出来的？
    他说的这些话乱七八糟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怎么可能就推断出朝廷要在西北用兵了？
    只不过当着外人的面，王老二也不好意思问。
    一边的马芳点了点头，同样一脸严肃的说道：“是的，这一次朝廷要在西北用兵了。如果鞑靼打过来的话，朝廷就和他们打一次。”
    “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和兵器人马我也带过来了。”马芳并没有隐瞒，自信满满的说道：“这次的兵马都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全都是这两年我在京城训练出来的。”
    “陛下给了这一支人马很多的支持，最好的训练、最好的吃食，还有最好的军械。所以这一仗一定要打得漂亮，才对得起陛下的支持。”
    “我这一次到这个西北来，的确是来打这一仗的。”
    听了这话，王崇古点了点头，笑意缓缓爬上了布满了皱纹的脸，夸道：“好啊，好！”
    王崇古当初在西北做的那些事，的确是给大明营造了很好的一个环境，尤其是西北的外贸环境。
    这么多年西北也的确安稳了下来，只不过这是大环境上的，小的冲突从来都没有断绝过。
    当年马芳还曾经被人抓走过，他是从蒙古那边逃回来的，他最清楚大明的百姓在经历着什么。
    这一次西北这么冷，肯定会有鞑靼来劫掠。要知道这些年他们没少偷偷摸摸的干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朝廷实力不够的话，这一仗早就开打了，现在开始打也很正常。
    王崇古颇为感慨地说道：“好好打，好好打！”
    马芳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大人放心，这一仗肯定赢！”
    对于马芳来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仗会打败。这不是他骄傲了，而是他基于双方实力做出的最基本的判断。
    马芳跟鞑靼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深知他们的战法。马芳不仅对鞑靼的战法知道得清楚，对他们的人力也知道得更清楚。
    鞑靼长途奔袭，奔着劫掠来的，肯定不耐久战。只不过这一次马芳也没想和他们久战。
    只要他们有决战的机会，就肯定会扑上来。到时候马芳就会给他们一个好看。
    马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
    王崇古也点了点头，捋着胡子对王用汲说道：“如果这一仗能定了西北，那也的确是一件好事。要知道，甘肃等地也不是很太平。”
    王用汲根本就没有搭理王崇古。
    在王崇古看来，西北打完了，也可以向青海等地的草原打一打，从甘肃那边出兵或者是陕西那边打一打。
    打不打先不说，至少可以震慑他们一番，让他们明白大明才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
    可是这种事跟王用汲有什么关系？
    王用汲根本就不会参与这种事。朝廷怎么打仗、打哪里，他根本就不懂。
    这种事应该朝廷安排、应该皇帝来做主，所以王用汲根本就不想说这些。他只是沉默的听着王崇古的话，也没有吱声。
    良久之后，王崇古说完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苦笑着说道：“年纪大了。这些事已经不是我一个在家的官员能说的了。”
    “大人这是哪里话？”一边的马芳也忍不住了，直接说道：“陛下一向都是能虚心纳谏，大人也有上奏疏的权限。”
    “关于西北战事，大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如果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写成奏疏递到京城去，末将愿意和大人一起联名上奏疏给陛下。”
    王用汲看了一眼马芳，没有说话。
    显然，如果从围观的角度来说，马芳现在这样的行为是非常非常不合适的。你很可能会得罪了皇帝，毕竟眼前的王崇古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是随后，王用汲就笑了。
    这才是马芳。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宠信马芳、才会相信马芳。
    不过也只能感慨，这也就是遇到了当今陛下，否则马芳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王崇古目光深沉，随后说道：“你们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事？西北这么大的战事和我们家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而且这一仗你们不在那里准备，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王用汲想了想直接说道：“这次的事倒是和你们家的确有一些关系。”
    说完，他转头看向董大宝说道：“你来说吧。”
    “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董大宝，由他来向王大人说，王大人应该能听得更明白一些。”
    王崇古的瞳孔一缩，上下打量了董大宝一番，说道：“还请赐教。”
    董大宝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了，他本身也不是来露笑脸的，直接说道：“朝廷对西北很看重，这一仗要打得好，很多东西都要有所准备。”
    “我奉了陛下的圣旨来西北查看各地的存粮以及官员们的情况。到了西北之后就发现有人在大肆收集粮食、铁锭、木材和皮革。”
    “这些东西全都是用来作战的，甚至是用来打造兵器和制作弓箭的。本就是朝廷的违禁品，结果现在居然有人在大肆收购。”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我马上就派出人去探查，发现这些人在搜集了足够的东西之后居然送到了军营里面，由军营负责打造这些东西。”
    “于是我们暗中探查，结果发现这些东西是军营当中的一些将领勾结了地方的商人，把这些东西打完之后再原数还给商人，或者说这些图谋不轨的人。普通的商人没人会做这种事。”
    王崇古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黑黢黢的，转头盯着二弟，良久没有说话。
    他总算明白二弟为什么不敢在自己面前开口了。这根本就不是做了什么违法擦边的生意，这本身就是违法的生意。
    往小了说，这是对外走私违禁物品；往大了说，这就是勾结外敌、颠覆朝廷。
    董大宝可没有去管王崇古，继续开口说道：“于是我们就加大了探查的力度，结果让我们查到这些东西全都是为鞑靼人准备的。”
    “粮食是为了给他们的，兵器也是为了给他们的。”
    王崇古抬起了手，轻声说道：“最后你们查到了这件事牵扯到了我们家？”
    “没错。”董大宝直接点头说道：“我们发现组织这件事的就是你们王家的一个管家。我们抓了这个管家，结果当时在他的家里发现了你们王家的三老爷。”
    “经过我们多方探查和审问，发现这门生意是属于你们王家的。同时勾结军中的人，还收买了朝廷的很多官员。”
    见董大宝还要再说什么，王用汲直接摆了摆手。
    他的任务到这里其实就完成了，剩下的事基本不再用他了。
    解释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要自己来了。
    于是王用汲说道：“董大宝第一时间就上奏了朝廷，陛下任命钦差当西北来处理这件事，这个钦差就是我。”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王崇古一拍桌子，身子颤抖的站了起来，随后一个摇晃，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王用汲顿时一愣，“王大人，王大人！”
    旁边的人也是一阵慌乱，随后有人把王崇古抬起来，又是拍胸脯又是按人中。
    等到郎中来了之后，王崇古还是没有醒过来。
    王用汲一行人很快就被挤到了门外。
    站在门口，董大宝看着王用汲，沉着脸说道：“王大人，如果他死了怎么办？会不会说咱们逼死了他，而且栽赃陷害？”
    王用汲的脸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直接摇头说道：“你放心吧，不会。”
    “为什么？”董大宝皱着眉头，觉得王用汲实在是太大意了。
    这些人什么没有底线的事做不出来？
    只要王崇古真的死了，自己这帮人都解释不清楚。
    王用汲说道：“这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如果人死了，我们就说他是被他们家人气死的。一代名臣，因不孝子孙怒急而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董大宝在一边神情古怪的看着王用汲。
    那神情很明显。
    还是你们文官狠啊！


第六三二章 来吧，王大人！大义灭亲吧！
    “那要是死不了呢？”董大宝再一次问道，目光之中全都是期盼。
    他还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王大人会想出什么办法呢。
    此时此刻，董大宝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以前去山东、去江南的时候，自己就是这种状态，抱着谦虚的态度在两位大人面前谦虚的学习。
    毕竟这种事如果没有人带的话是根本学不会的，自己这种人也没有人教，所以急需学习。
    以前在东厂的时候，还能依靠着公公们，以后自己就要去独挡一面了。去锦衣卫，这些东西自然要好好的学习，只能靠自己。
    王用汲看了董大宝一眼，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随后无奈的说道：“你不要总学这种东西。做人还是要宽容一点、要大度一点。做事要大气，为人要平和，这种阴损的手段就不要再用了。”
    董大宝面无表情的看着王用汲，并没有把他的一番话放进心里。自己怎么从东厂众多番子里一步步混出来的，王用汲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此时，屋子里的王大虎跑了出来，直接来到两人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人已经醒了。”
    董大宝期待的看着王用汲。
    现在你还说什么？
    你看看，人没死，醒了。你这个时候总要说你要怎么办了吧？
    董大宝目光殷切的等待着王用汲给自己的说一个办法。
    王用汲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崇古因为家里面的事被气到了，所以卧病在床。上一份奏疏给陛下吧，让陛下派一些御医过来，顺便把京城里那些药拿一些过来。”
    “对了，请陛下赏赐一些丹药。王大人是朝廷的老臣子，为国出过力、为朝廷立过功，虽然家里面犯了错，但是总不能一棍子打死。陛下英明无比，是会同意咱们的。”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那叫一个古怪。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王用汲不好意思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希望自己大度、希望自己办事光明正大。
    这摆明的事，王用汲都觉得这个办法有些过于阴损了。人家本来没什么事，你非要给人家扣这么一个帽子。
    人家只是一时激动气血上涌，然后晕过去了。到你嘴里就成了被家里的人气的要死了？
    这种程度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件事一传出去，那就直接给定性了，王家那些人干的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消息一旦传开，王崇古捏着鼻子也要把这件事认下来。
    因为你解释也解释不清了，尤其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派来了御医，还送来了丹药。对于你一个臣子来说，这是你多么大的荣幸？
    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皇帝都没有说什么，而且既往不咎，还对你这么好，这简直就是天下最仁慈的皇帝了，还有这样的皇帝吗？
    你们家的事如果你还要包庇之心，你还对得起皇帝吗？
    你不但对不起皇帝，你都对不起你的良心！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这个时候你就需要展现出你对朝廷的忠心、对皇帝的忠心。来吧，王大人，大义灭亲吧！
    董大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
    王用汲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不过他还是说道：“我回去就准备上这样一份奏疏，你那怎么写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王用汲一甩袖子，就找人去准备笔墨纸砚了。
    董大宝目光明灭不定，随后他也去找人准备笔墨去了。
    他当然不会按照王用汲说的那样的方法去写，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人家是钦差，是文官；自己可不是。
    把整件事的经过写给皇帝看，其他的事就不要说了，自己也不提什么建议，自己没有资格提建议。自己就是传声筒，告诉皇帝发生了什么。
    王家这边乱套了，王崇古倒了，一时之间王家愁云惨淡。
    所有人都知道王崇古对于王家意味着什么。
    如果王崇古还活着，那么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如果王崇古死了，那真的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朝廷上下恐怕都不会轻易地放过把他们王家。
    现在整个王家上下人心惶惶，王崇古病倒在了床上，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用汲这边倒是把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畅，该查账查账，该怎么怎么办，进度一直都在推进。
    奏疏写好后也快速被送往了京城，六百里加急，直接就送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脸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看眼前的奏疏。
    说实话，他没想到那边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是王崇古的事也不太好办。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去把张先生找来。”
    这件事，朱翊钧倾向于像王用汲说的“一代名臣被不孝子孙气死”这么办。可这只是台面上的事，私底下这种事是瞒不住人的。
    朱翊钧准备和张居正商量商量，何况这次的事还不光牵扯到了王崇古。
    王崇谷这边翻车了，其他人也跑不了。最关键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张居正十分看重的人——张四维。
    要知道，在张居正活着的时候，张四维一直唯张居正马首是瞻。无论什么事，他都深深地支持着张居正。这也就导致了张居正对张四维非常有好感、对他很看重。
    当然了，这里面朱翊钧还有一个考虑，张居正拉着张四维很可能是需要蒲州帮的支持，毕竟这些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掌握了很强的实力。
    无论是西北的事还是扬州的盐，全都离不开他们；朝廷想改革也绕不过这个利益集团。
    张居正拉着张四维，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张四维也的确帮了张居正，可能张居正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翻脸的那么彻底。
    张居正死了以后，如果知道张四维做的那些事的话，很可能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他。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还不一样，张居正还活着，两人还那么好。
    朱翊钧要动张四维，恐怕就要和张居正商量一下。这件事让朱翊钧有些迟疑。
    朱翊钧想等一等，等张家的人死光了。毕竟张家的事有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味道。
    “是，陛下。”陈矩在一边答应了一声，就亲自跑去找张居正了。
    现在无论朝堂上下还是宫里宫外，都在炒张居正和皇帝的事，把味道弄得非常古怪，这就让人很无奈。
    很快，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翊钧连忙让人给他准备暖炉，吩咐人把椅子搬了过来，同时让人准备了一碗姜茶端了上来。
    对于张居正的身体，朱翊钧比他自己都关心，毕竟这位实在是太劳累了，在历史上就是累死的。
    现在张居正虽然没有那么劳累，可朱翊钧还是很担心。毕竟人年纪大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自己的药能救得了一时，但是救不了一辈子。
    而且老年人容易发生那种脑梗、心梗之类的毛病也来不及救，太快了。
    等到张居正坐下后，朱翊钧笑着问道：“先生最近感觉怎么样？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马上让太医院看一看。”
    “臣身体还行。”张居正笑着说道。
    事实上，皇帝关心臣子的身体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事，根据具体的情况，可能会有很多的意味。
    不过张居正知道，皇帝就是单纯的关心自己的身体。
    这个皇帝学生对自己还是非常好的，不但安排了专门的御医，而且各种好东西不间断往家里面送，比如各种补品、各种好吃的。
    这两年自己吃的好东西比这辈子吃的都多。
    “这就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这里有一份奏疏，先生看看吧。”
    说完，朱翊钧就把王用汲的奏疏递给了陈矩。
    陈矩双手接过奏疏，直接走到了张居正的面前，恭恭敬敬的交给张居正，随后就退到了一边，恭恭敬敬的站着。
    见朱翊钧和陈矩都是如此的严肃，张居正也严肃地接过了奏疏。
    快速翻看了一遍之后，张居正的脸色沉重了起来。
    这件事让张居正想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老师。
    在这一方面，张居正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他们家里边就从来没搞过这些东西，唯一做的过分点的就是他的老爹。
    张居正的老爹也没有像徐家那样贪污那么多钱和那么多田地，无非就是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一些。而且很有可能是被一些文官泼脏水。
    先有自己的老师徐阶，现在又有王崇古，而且蒲州这个地方让张居正联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深受自己信任的内阁次辅张四维。
    张居正拧着眉头沉默了半天。
    朱翊钧也不着急，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西北不能乱。”良久之后，张居正抬起头说道：“臣担心会影响到西北的战事。”
    听居正这么说，朱翊钧瞬间就明白了。
    不得不说，张居正实在是敏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目的，也找出了症结所在。
    不愧是自己的先生，了不得！


第六三三章 张四维的三弟死了
    整件事最大的根源就是西北不能乱，否则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张居正没有提起王崇古，但是也只是隐晦的说了西北不能乱，这就是在告诉朱翊钧：你最好不要把他们全都弄死。
    这对朱翊钧来说就足够了，毕竟按照王用汲的办法，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件事。
    朱翊钧说道：“那就按照这份奏疏上说的办吧。”
    张居正想了想问道：“那臣去安排？”
    张居正准备派个人去西北那边，一方面是安抚，另一方面就是压制。主要就是为了压制王崇古和张四维，让他们不要乱跳。
    张居正相信这件事肯定能成功。
    朱翊钧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由先生来办吧。”
    对于张居正的说法和想法，朱翊钧不一定那么赞成，但是也不一定那么反对。
    你想要去做的话你就去做吧，有结果自然是好的，没有也无所谓。
    “是，陛下。”张居正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躬身行礼，随后便退了出去。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转头对陈矩说道：“太医院那边你来安排，东西你来准备。”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道。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也向着后宫走了过去。
    自己这边的事也比较多，最近宫里面刚进了两个妃子，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仪式，但还是简单的准备了一些东西。
    虽然只有两个名额，但他们却没有贵妃的位置，毕竟当年没能和皇后一起选进宫。如果那个时候选的话，肯定就有贵妃的妃位了。在这个时候就肯定没有，只能是九嫔之一、贵妃候选人。
    朱翊钧回后宫的时候，西北蒲州这边也在忙碌着。
    王用汲看了一眼手中的账册，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些日子，随着消息不断汇聚，王用汲的脸色就越来越凝重，事情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了。
    此时，董大宝突然推开门，沉着脸快步走了进来，浑身裹挟着风雪的寒冷。
    王用汲愣了下，直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董大宝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搓了搓手，有些无奈的说道：“地方上的各军中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最近因为各种各样的事都在闹腾。”
    王用汲笑着把手中的账册放到了一边，轻声说道：“有些人心慌了。”
    最近马芳和没有和他们一样一直在蒲州等着，而是把孙子安排人在这里之后就到处去巡查了，顺便清理了军中的一些蛀虫。
    马芳的威信在那里摆着，肯定没有人敢乱跳。最重要的是他身边带着那么多的人马，全都是从京城来的，对他都是忠心耿耿。
    有这些人的存在，马芳根本就无所畏惧。
    即便有人想跳、想要造反也没有用，马芳带来的大军足够镇压。更何况低层的军官都相信马芳，即便有高层的人想要造反都没有用，他们不会跟着。
    他们都知道马芳是什么人。这么多年在西北打了那么多仗，很少有人没跟着马芳打过仗。大家都相信马芳的为人、相信他的名声，一旦出事的话，都愿意找他去做主。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造谣都没有用。
    只不过现在还是有人不死心，想要闹出一些事来。
    “这件事我们不用管，马大帅会处理好。”王用汲笑着说道：“他的能力和名声咱们都知道，不用担心。”
    董大宝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很是严肃的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王用汲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家死人了。”董大宝语气沉重，有些无奈的说道：“张四维的三弟死了。”
    “你说什么？”王用汲猛地站起身子，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一脸凝重的说道：“人怎么死的？你怎么得到消息的？”
    董大宝见他还在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没好气的说道：“这消息能瞒得住人吗？”
    王用汲叹了一口气，“也是如此。死了这么一个人，总要办丧事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
    沉吟了片刻之后，王用汲问道：“这人是怎么死的？”
    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所以找你商量一下。”
    两人的脸色变得都有些严肃。
    事情到了现在，虽然有些严重，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死人。王崇古这边都已经弄好了，而且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是现在死了人了，还是张家死了人，这就有一些让人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王用汲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咱们还是去一趟吧。无论结果如何，咱们总要去看一看这位大人。”
    董大宝听了这话，站起身子想了想说道：“我不去，你和刘大人一起去吧。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在人前露脸。”
    王用汲看了董大宝一眼，就明白他是什么想法了。
    没有必要去巴结张四维，这是一个马上就要倒了的人。而且董大宝在暗中探查，要比在表面上过去慰问更好。
    现在刘守有在这里，董大宝去不合适。何况刘守有是张居正的人，由他出面比董大宝出面要好得多。
    王用汲站起身子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去一趟。”
    “对了，王家这边你要盯住了。”王用汲嘱咐道。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这你就放心吧，我盯着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出任何的事。对了，那位王大人说要见你，你可是推了好几次了。”
    自从王崇古醒了之后，他就一直想见王用汲。显然王崇古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次晕过去之后，他就已经弄明白了。现在他想见见王用汲，是想跟王用汲聊一聊这次的事。
    毕竟现在家里面被封锁了，王崇古对外的沟通渠道都没有，想要找人或者托人都不可能，所以只能通过王用汲来达到这一目的。
    虽然二弟办了那样的事，但是王崇古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弟弟虽然死不足惜，但是家里面的人要保护。
    王家这么大，下面还有很多孩子妇人。其他人不能保，但这些人是一定要保住的。一来是血脉将来留下传承；二来是这些人如果被处罚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王崇古当然明白，有些事做了就要负责任。可是真遇到这种事了，他想的却是如何保护这些人。
    如果真的被朝廷抓去处罚，无论是发配边疆充军还是被朝廷抄家，这些人的下场都会很惨。
    想到这些，王崇古心里面突然就对二弟萌生出一股恨意。
    家里面没有钱吗？
    家里面不富裕吗？
    家里面与蒙古人做生意难道不能赚得盘满钵满吗？
    正当的生意难道就不赚钱吗？
    人心本贪，贪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是王用汲却根本就不见他。
    闻言，王用汲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见他？我很想见他。”
    “可是现在京城的人还没有来，有些事我也没查清楚，暂时不合适。你再帮我挡一挡吧，实在不行下次我再见他。”
    说完，王用汲并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王用汲的背影，董大宝无奈地摇了摇头。
    董大宝也转身向外，刚要离开，王大虎就从一边走了过来。
    他来到董大宝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内务府的人来了。”
    听了这话，董大宝先是一怔，随后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内务府的人跟董大宝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些人是掌管的皇家财富的人，是给皇帝做生意赚钱的人，即便是要交接，也应该是去找王用汲。
    毕竟王家的生意要有人接手，所以内务府的人来了都不怎么奇怪。可是来找自己，就奇怪了。
    王大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董大宝沉吟了片刻，说道：“走吧，去见一见。”
    内务府的人地位就不用说了，人家的资历在那摆着，做起事来很多时候都没有什么顾忌。这一次来找自己，恐怕也是有大事。
    自己现在的资格还没办法无视他们。
    董大宝来到外面，就看到了一个胖子，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
    胖子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头上戴着貂皮的帽子，身上穿着貂皮的大衣，这么冷的天气，这样的打扮倒也不奇怪，毕竟外面还下了大雪。
    见董大宝来了之后，胖子连忙站起身，一边抱拳一边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董大人了吧？在下内务府钱大同，见过董大人。”
    董大宝笑着说道：“钱大人客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着一个请的手势道：“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董大宝又转头对手下吩咐道：“让外面的人看着点，不要让人靠近。如果有人来的话，就说我有事，不方便见客。”
    “是，大人。”王大虎答应了一声，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第六三四章 范家一定要保
    等到王大虎走了以后，董大宝这才看着钱大同，直爽的说道：“钱大人，这一次你过来究竟有什么事？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钱大同一愣，随后一脸豪爽的说道：“董大人痛快，能结识董大人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荣幸！我这次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向董大人打听一个消息。”
    打探消息？
    董大宝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要知道，这件事里很多消息是不能泄露的，而且牵扯的人和事都太多，一旦泄露了会有很大的麻烦。
    董大宝沉声问道：“不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这次的事有没有牵扯到蒲州的范家？”钱大人笑着有些小心谨慎。
    蒲州范家？
    董大宝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面却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来打听案子的事。这对于董大宝来说倒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能先问钱大人一句为什么吗？”董大宝笑着说道。
    我不可能把这件事就这么随意的说出去。
    钱大同闻言，也不意外，只是轻声说道：“我们内务府和范家有一些生意，如果这次的事牵扯到了范家，我们想要保一保。”
    听了这话，董大宝就是一愣。
    这次的事搞这么大、牵扯了这么多的人，内务府那边不可能没有消息。他们的消息一向是非常灵通的，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外务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内务府居然还想要保住范家？
    这个范家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董大宝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奇的说道：“不知钱大人想要怎么保范家？钱大人你放心，我没什么恶意，我只是好奇。”
    这倒不是假话，董大宝真的只是好奇。
    这些案子，所有人都知道是通了天的，也就是说这件案子在陛下的关注范围以内。如果范家真的牵扯到了这件事，那也应该是陛下说怎么处理他们。
    内务府想要保范家，这话说的有点大了。
    钱大同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那要看他们家犯了什么、犯下的事有多大。如果可以保的话，我们会给陛下上奏疏。”
    董大宝见对方不肯透露，知道再打听也没有用，干脆直接说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一直都是王大人在处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范家是哪一个范家。”
    闻言，钱大同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你早说你不知道啊！
    你要早说你不知道的话，你干嘛要问这么多的问题？
    我也不会把这些问题告诉你！说不得你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
    “不过钱大人你放心，我马上就让人去问王大人。如果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就会派人通知钱大人。”董大宝一脸的真诚。
    闻言，钱大同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有多么好看。
    在他看来，董大宝就是在敷衍自己。
    于是钱大同站起身子抱了抱拳说道：“如此，就多谢了。”说完，他就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看到钱大同离开的背影，董大宝若有所思。
    “让咱们的人查一下这个钱大同，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让人查一下蒲州城的这个范家，弄清楚这个范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找内务府那边的负责人，问问这件事是不是这个姓钱的自己想要干的。”
    “是，大人。”王大虎答应了一声，恭敬的说道：“我现在就去。”
    董大宝心里已经开始有怀疑了，怀疑这件事就是这个钱大同自己搞出来的。
    钱大同想要保这个范家，这个范家和他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就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
    如果是内务府那边的决定，那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能说明这个范家对内务府来说很重要，完了还是要看范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董大宝这边事办成了，王用汲那边也把事办成了。
    他们见到了张四维，但也不过就是一番寒暄，然后便回来了。双方的关系现在也不适合说什么太过深入的话。
    看着走进来的王用汲，董大宝问道：“怎么刘大人没跟你一起回来？”
    “被留下了。”王用汲语气随意的说道。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就是一变，眉头都皱起来了。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刘守有和张四维搞到一起去了。
    董大宝心里面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刘守有确实不识时务。
    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就不应该和张四维走动。可是看来刘守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看了一眼王用汲，董大宝无奈的说道：“大人，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王用汲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天下大势是没有人能阻挡得了的。一些小小手段，什么都成不了。”
    说完，王用汲问道：“内务府的人来过了？”
    听了这话，董大宝也不觉得意外。
    王用汲毕竟是钦差大臣，他也有自己的钦差卫队。那些钦差卫队可不光光就是保卫钦差大人而已。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是来人了。他们询问了一个叫蒲州范家的人家，似乎想看看这个范家有没有被我们盯上。如果被盯上了，他们还想保一保。”
    “真没想到这个范家还有这个能耐。”王用汲顿时就露出来了笑容，很感兴趣的说道：“说起来这个范家，你应该知道吧？”
    董大宝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自从到了蒲州之后，整个蒲州所有大户的资料全都在董大宝的脑子里。
    在王用汲没有来到蒲州之前，锦衣卫就已经完成了对这里的调查。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董大宝也就不必到这里来了。
    王用汲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是怎么回复他们？”
    董大宝也没有隐瞒，把自己是怎么说的讲述了一遍，最后甚至把自己的安排全都告诉了王用汲。
    说完，董大宝说道：“这件事太大了。”
    王用汲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样子，只是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件事跟我们的关系不大。估计是那个范家把自己吓到了。”
    “这样吧，回头我见一见这个范家人。”
    听了这话，董大宝顿时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时候见他们，合适吗？”
    “这个范家不一样。”王用汲摇了摇头。
    王用汲没有和董大宝解释，因为这里面的事太复杂，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王用汲明白，董大宝恐怕不明白。
    当年西北这边的人经商，搞了很多都是在盐上面。朝廷纳粮开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西北这边屯田种粮食。尤其是西北的商人，他们用这一条政策和地利赚得盆满钵满。
    这个范家就是其中的一股，而且是其中比较清奇的一股。有说他们家是经商，或者说他们家是以农为商，平日里广置田地，种大量的粮食和粮草，供应着关陇（函谷关以西、陇山以东一带），至皋兰（今兰州），往来张掖、酒泉、姑臧（今甘肃武威）等地。
    范家的商队遍布这些地方，每年为各地各卫所提供了大量的粮草和粮食，家人也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基本就是安安稳稳地种地、做生意。
    这样以后，范家自然入了内务府的眼。内务府在这边好多生意都是和范家进行合作的。
    这一次显然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范家人的心里面开始发慌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求到了内务府的头上。
    这样的人选，内务府那边自然是不想放的，也不想让范家被自己这些人收拾掉了。毕竟这样的大户如果被收拾了，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事实上，王用汲的猜想根本就没有错。
    在他猜想这些事的时候，内务府的奏疏已经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这份奏疏，朱翊钧的脸色变得很精彩。
    说实话，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一件事。
    自从盐场被控制了以后，朱翊钧组织大量的人建立类似一个皇庄的民间组织，积极发展先进的工艺、改变生产模式。
    在销售的模式上，纳粮开中一直是朱翊钧坚持的政策。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好政策，可以让边关的商人们赚到钱，也可以让边关的将士们有稳定的粮食和粮草。
    同时可以大力的发展边关的商屯，有利于利用经济手段充实边关的人口。
    唯一难点就是盐商会辛苦一点，赚得没那么多；朝廷的收入会少一点。
    但是与钱比起来，纳粮开中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范家那种能在边关吃苦、并且努力干活的商人正是朱翊钧最喜欢的一种。
    西北的斗争要继续，但是绝对不能扩大化，像范家这种商人是一定要保护的。
    朱翊钧想了想，决定还是要重视这件事，不能够到人倒了再想办法。
    破坏容易，想要重新恢复就难了。
    最关键的是，人心不能倒。


第六三五章 我要摊牌了
    朱翊钧伸出手对着不远处的陈矩招了招手，等他到了身边后便说道：“这件事你安排人去办，西北那边一定要把事办好。”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道。
    朱翊钧又补充道：“派一个放心的人去，别到了那边又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有些人是不能保的。”
    这件事出来之后，肯定会有人想要利用这次的规矩，这是朱翊钧绝对不能忍受的。
    所以朱翊钧嘱咐了陈矩一句，让他派一个安心的人去。不过这件事可能性其实并不是很大，毕竟也不光他们一伙人在做这件事，董大宝那边也在查，罪大恶极的肯定护不住。
    陈矩也明白，连忙说道：“陛下放心，奴婢让王安去。”
    在陈矩的心里，最信任的人并不多，除了干儿子陈忠之外，也就只有王安让他比较信任了。这次的事让王安去办的话也正好。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行，那就让他去吧。”
    王安这个太监其实还不错，这两年也锻炼出来了，办事也有一套自个儿的章法，而且非常妥帖。这件事交给王安来办的话，肯定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继续翻看奏疏。
    随着时间推移，各地的奏疏逐渐多了起来，朱翊钧尤其关注江南、辽东以及西北这三个地方。
    江南那边现在已经进行恢复了，但还是有一些问题。这些事朱翊钧需要及时关注，不能让小问题变成大问题。
    西北和辽东那边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朝廷都在准备西北和辽东的这一场大战。打完这一仗之前，朱翊钧都不会把目光从这两个地方移开。何况西北那边还在查案子、搞经济改革。
    与此同时，西北蒲州。
    王用汲站在一座宅子的门前，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董大宝问道：“这就是范家？”
    董大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牌匾。
    牌匾上明明确确的写着范宅。这里不是范家，哪里是范家？
    不过王用汲这么问，董大宝也能明白，因为范家的大门看起来过于简陋了一些。
    看样子宅子是不小，门楼很大、墙很高。可是门槛很低，两边也没有过于夸张的装饰。宅子很大，甚至给人一种年久失修的感觉。
    王用汲点了点头，迈步就往台阶走了上去。
    这个时候，大门打开了，里边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董大宝一眼就看到了钱大同。
    没想到这个家伙对范家还真的是看重，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除了钱大同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也在门口迎接。这个人没有钱大人那么胖，但也算得上是富态。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五十岁。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董大宝和王用汲。
    “见过大人。”中年男人来到王用汲的面前说道。
    王用汲上下打量了中年男人一番，笑着说道：“范家主不必如此，今天本官连官服都没有穿，你也不必把本官当成官员。你就把本官当成一个上门拜访的读书人就好了。”
    一边的董大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说的好像你很是平易近人似的，可是他们谁敢把你当成真的平易近人？
    不过周围的人倒是露出了笑容，显得十分感激涕零。
    “大人，里面请。”范家家主范庆宇笑着说道：“大人能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
    王用汲也没客气，一行人一起走了进去。
    走到院子里，王用汲四下看了看，发现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院子当中也没有什么豪华的装饰。
    虽然院子不小，但人口比较多。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堂上分宾主落座，随后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王用汲自然就被让到了主位上，董大宝在旁边。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王用汲笑着赞叹道：“好茶呀！江南来的茶！没想到在西北居然还能喝到江南的茶。”
    “大人有所不知，”范庆宇笑着说道：“这茶叶在西北可是非常受欢迎，无论是卖到草原上，还是在西北卖给边军，这都是好东西，每年的需求量非常大。”
    “在下家里面也做一些这样的生意，所以有些好茶叶。不过在下见识微薄，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平常可喝不到这么好的茶。”王用汲笑着说道：“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清楚。最近朝廷在城里面有些动作，你们吓到了，这本官也能理解。”
    “有一件事本官也要告诉你们，这一次朝廷之所以要整治西北，是因为西北有人做了不太好的事，具体什么事，本官就不方便和你们说了。”
    “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明白，朝廷从来都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们范家的事我也知道，几代经商、安分守己，在西北倒卖粮草也是对朝廷有功劳的。”
    “这些年你们扎根西北，为边军提供了大量的粮草，也是很不容易。这些事朝廷都会知道，我已经写了奏疏给陛下，相信朝廷很快就会对你们进行嘉奖。”
    “这次的事你们也可以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你也跟城里其他的商人说清楚，帮本官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甚至可以告诉西北其他的商人，朝廷希望大家好，从来都不会断了大家的财路，但是你们也要遵纪守法、安心的赚钱做生意。”
    “大人放心，在下明白！”范庆宇站起身子连忙说道。
    事实上，自从知道西北发生的事情后，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踏实过。现在听到王用汲这么说，他的心里面终于能安稳一些了。
    当初江南的事就够吓人的了，现在又跑到西北来了。江南那个时候牵扯到了多少人？
    很多人受牵连了，可以说倾覆了江南半边天。现在这几个人又来到西北了，很可能就是来斩草除根的。
    对于蒲州的人来说，王家那样的家都倒了，他们能跑得了吗？
    民间更是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尤其是在江南受损的那些人对朝廷的行动的评价可不是一般的抵触，甚至百般诋毁。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朝廷想要抢钱。他们当然不承认自己错、不承认自己干了那些龌龊事，对外的宣传口径非常统一，就是朝廷巧取豪夺。
    抨击的人物有太监、有张居正，甚至隐隐地把目标指向了皇帝。这也是王用汲想要尽快把蒲州城人心安抚下来的原因。
    如果蒲州都没有办法安抚下来，那整个西北都没有办法了。
    范庆宇就是一个机会，内务府出面就正好，自己也就顺水推舟了。
    接下来的谈话自然就顺畅了很多，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气氛当中完成了这一次的交流。
    王用汲还和董大宝在范家吃了一顿便饭。
    这顿饭吃与不吃那差别可大了，吃了这顿饭，范庆宇能真正的放心；如果不吃的话，他心里边还是有怀疑。
    范家准备的礼物，王用汲倒是没有收，全都给退回去了。
    离开了范家之后，王用汲满脸的无奈。这顿饭吃的，他还喝了一点酒，觉得有些不舒服。
    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现在知道了吧？这个官可不好当。”
    这就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了。
    董大宝没有搭理王用汲，直接说道：“刚刚我的手下派人送来了消息，王崇古还是要见你，这次已经跑到你那里去等着了。”
    说完，董大宝就幸灾乐祸的上了马车。
    王用汲看了一眼董大宝，随后就笑了。
    显然这话就是报复。不过王用汲也知道这件事恐怕拖不下去了，自己的确要见一见王崇古。
    叹了一口气，王用汲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要摊牌。
    这个时候，王用汲不得不想到海瑞。当初海瑞对付徐阶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想了想，王用汲就明白了。在海瑞看来，想那么多干什么，看看你们干的那些破事，你们欺压百姓、搞了那么多的田地、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简直就是该处罚！
    所以我大义凛然的收拾你们，百姓只会拍手叫好，不会说什么。
    王用汲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办法在这里行不通，这里的百姓和那些大人物之间并没有那么尖锐的矛盾，甚至很多百姓都是依靠着这些大人物活着的。
    毕竟这些大人物也做好事，赚钱也不靠剥削和压迫他们。甚至还培养他们，让他们跟着一起赚钱、帮着大人物做事。
    压榨这些同乡的穷人能有多少钱？
    无论是江南贩卖食盐，还是草原走私违禁品，这里面的利润都大了去了。这也使得晋商和徽商一样有了传帮带的传统。
    同乡同党，抱团取暖。
    自己这次做的事要比想象当中的严重得多，这不只是要打掉旧有的，而且还要建立全新的。
    王用汲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丝丝想法。
    自己恐怕要留在西北了。
    这个案子只要结了，功劳报上去，自己至少是一个巡抚，很有可能得一个总督。
    这以后都是自己的事。


第六三六章 姜还是老的辣
    想明白了自己的前途和将来要做的事之后，王用汲的心里边更加坚定了接下来要怎么干。
    该保的要保，不能乱来，不能损了民间的根基。不然将来等到自己接替这些位置的时候，很可能会把这些烂事都留在手里。
    这可不是王用汲想要的，不然到那个时候为难的也是自己。安抚好了范家，王家这边也要解决了。
    王用汲跟着锦衣卫的人一起来到了王崇古的房间外面，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王家人。
    从表面上看，就是这些人把王崇古坑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以前徐阶给人的印象也是如此，堂堂的一代名相为国为民，可是却被家里面的人坑了。
    徐阶在京城为国为民出力的时候，家里面的人却在地方上大肆贪污敛财、侵吞土地。这也是后来很多人为徐阶辩解说的话，“徐阶的确是疏于对家人的管教，那是因为他在为国尽忠、为国出力。”
    可王用汲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话。很多时候类似徐阶这样的高官不是管不了，是根本没想过去管，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家里人干坏事。即便是他真的不知道，也说明不了什么。
    甚至在王用汲，看来只要你找机会好好的看一看你们的家、好好的查一查，你但凡是动一点心思，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王崇古也是一样的，你但凡查一查，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当年王崇古做三边总督的时候，促成了大明和鞑靼的贸易，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让大明西北有了几十年的和平。
    可是里面的问题也不得不提。从始至终推动大明和草原贸易的就是晋商，他们从这里面获取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整个大明中后期，就是晋商在这场持续了许多年的贸易里获取了无数的利润。他们不断地向草原输送各种各样的物资，什么事都敢干。
    等到了大明和野猪皮对峙的时候，晋商一样什么都敢卖，甚至为黄台吉冲进中原提供粮草和兵器，还有军情消息。
    这都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带路党那么简单了，黄台吉能打到北京城下，和晋商有脱不了的关系。
    王用汲虽然现在不知道这些事，可是不代表他对这种事不认同。因为他很清楚这种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对于王崇古，他心里甚至都有了一些想法。
    迈步走进房间，药味扑鼻而来。
    王崇古此时正躺在里间的床上，一副病重的样子。脸色还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见到王用汲走进来了，王崇古连忙想要坐起来。
    王用汲连忙走了上去，伸手按住了王崇古，笑着说道：“鉴川公，千万不必如此，你这可是折煞我了！”
    王崇古被他按了回去，只能斜靠在卧榻上。
    这个时候，下人给王用汲端上了茶水。
    两人也就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王崇古看着王用汲喝了一口茶水，忍不住问道：“这些日子，王大人都很忙吗？”
    “是啊。”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千头万绪的，实在是有一些忙不过来。”
    “家门不幸啊！”王崇古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愧疚，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份奏疏递给了王用汲，说道：“这是我写的奏折，上面是我向陛下请罪的，烦请王大人把我送到京城。”
    闻言，王用汲一愣，连忙说道：“鉴川公想上奏折，自己上就可以了，何必要经过我的手？这可不行！”
    王崇古看着王用汲，没有说话。
    意思很明显，你自己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现在我们家里都已经被你围了，我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我的确是写了奏折，可我能送的出去吗？
    王用汲却没有丝毫尴尬。
    事实上，王崇古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也从来都没有说过给皇帝写了奏折这件事。
    如果王崇古把这份奏折拿出来了，连董大宝都不敢阻拦。这是关于奏折的规矩，但凡敢私自阻拦奏折的人，在皇帝那里直接就是一个砍头的罪名。
    这条政策和当年太祖皇帝制定的政策是一模一样的，哪怕这个人是罪犯，也允许再上奏折。
    当然了，现在这条政策只在皇庄和官场的官员当中能实行，普通百姓那里还不可以。在这方面，皇帝还是不如太祖皇帝。
    不过有了皇庄之后，百姓们抱团过日子倒是轻松了不少。有些事需要生产力发展才能去解决，皇帝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崇古显然不明白现在朝廷的事，觉得自家已经被包围起来了，奏折肯定是送不出去了。
    这次拿到自己的面前，也是最后再赌一赌了。
    王用汲连忙说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安排人送到京城去。”
    闻言，王崇古似乎松了一口气，将奏折交给了王用汲，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事，我本无颜面对陛下。”
    “可是西北之事的是我一手主导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难辞其咎。我家的人都如此，那么其他家的人呢？整个西北恐怕都已经烂了。”
    “我愧对朝廷！愧对先帝！愧对陛下！”
    “奏折上我向陛下请罪，同时也说了一些我的想法，希望能对我的过错有一些弥补。至于我们家和我的罪责，朝廷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罪。只希望我大明西北能平安！”
    说到这里，王崇古一脸的愧疚，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这一幕，无论是谁看到，心里面都不是滋味。
    王用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也不是滋味。
    这样一位三朝老臣，在西北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兢兢业业的做成了一件事，结果现在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里面担心的不是自己家人，而是自己的政策让大明遭受了损失，愧对西北的百姓。
    这样为国为民的态度、这样的家国情怀，谁能不感动呢？
    当然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装的，就不得而知了。
    王用汲虽然不愿意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人心，但是也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真的就不错了，剩下的还是演的。
    在这个时候，去推搪抵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苦苦哀求皇帝、向皇帝求情其实意义也不是很大，反而是现在这种表现才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容易让人心软。
    王用汲也不得不感叹，老臣果然还是辣，这手段颇为了得，有用。
    不说其他的人，只要这种事传了出去，舆论一旦起来之后，朝廷也不好对王崇古下手了，甚至还会留有情面，否则显得朝廷太不近人情。
    在这方面，无论是朝廷还是皇帝，都要注意，毕竟人心还是要有的。处置这样的一个老臣很容易失去人心。
    王用汲看着老泪纵横的王崇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啊！王崇古这一招直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王大人你放心，我已经向陛下上了奏折，把西北的事都说清楚了。我也请陛下派了御医，顺便送一些药过来。大人还要好好的养身体，西北的事说不定还有用着大人的地方。”
    听了这话，王崇古的脸色就是一变，眼睛都有些发亮。他抬起头看着王用汲说道：“多谢了，多谢了！”
    王用汲明白，这个时候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他点头说道：“鉴川公你放心，所有的事我都会一件一件仔细的查。”
    “是，是！应该仔细的查！”王崇古强撑着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人做出这样的事，简直会被王家的列祖列宗斥骂，简直不配为王家的人！你查出来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严惩不贷！”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我会配合朝廷来查这件案子，无论牵扯到了谁、查到了谁，你们都要严肃处理，我这边没有二话。甚至你们查出来的人，我也会把他们开个出王家。
    说白了，王崇古的意思很明显，这一次我们家做错了，只要皇帝能看在我以往立下的功劳网开一面，那么我们王家任打任罚。
    只要给我们家留一口气，那些不孝子孙你们爱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家里面的那些所谓的生意你们想拿走全拿走。
    此举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壮士断腕，他也希望用这样的态度来让皇帝明白，我们的王家对朝廷忠心耿耿，虽然出了一些不孝子孙，但是我们整体是好的。
    王用汲看着王崇古，心里也感叹了一句，果然是有大魄力之人！
    在这样的时候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该舍的舍，该抛的抛，丝毫不拖泥带水。能做出这样决定的人可不多。
    王用汲这些年也办了不少的人，甚至山东孔家的事都参与过。相比较起来，就王崇古做的最坦荡。
    王用汲只能是憋了巴屈的赞叹道：“鉴川公，心有大义、胸怀宽广，当为天下楷模啊！”
    这话只能这么说。


第六三七章 杨博三子
    在现在的主流文化当中，王崇古的这种行为非常被人推崇，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虽然你心里有怀疑，但是你不能提出来。毕竟大家都推崇这种行为，不管真假。
    王用汲也没有办法，只能赞扬地看着王崇古。不过他心里面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把王家的事好好的查清楚，让王崇古一定要求仁得仁，好好的做一把大明的好官。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王崇古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用汲，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朝廷和陛下把这件事交给你，就千万不能出差错。”
    “西北的事你也不要顾忌太多，如果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千万不要客气。家里面出了这样的不孝子孙，我也是难辞其咎，肯定会尽力帮忙。”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鉴川公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绝对不会让您失望。你好好养身体，我这就回去了。”
    王崇古点了点头，目送王用汲离开。
    等到他离开后，王崇古的目光也缓缓地收了回来，随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吧。”
    良久之后，王崇古喃喃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王用汲走出门口之后，看了一眼在外面等着的董大宝，有些无奈的问道：“你怎么跟了过来？”
    “我不放心你。”董大宝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了，刘守有已经回来了，他在大厅里等你，想要见你一面。”
    王用汲点了点头，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次董大宝没有再离开，而是选择跟着王用汲一起向外面走了出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厅，刘守有已经等在这里了。
    看到王用汲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刘守有连忙站了起来。
    “坐吧。”王用汲笑着说道：“刘大人怎么如此客气了？”
    为什么客气？
    当然是心虚了。
    董大宝在一边站着，也不说话。他明白刘守有是怎么想的，也想看看刘守有怎么说。
    刘守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说道：“张阁老有话，蒲州的事让王大人多费心，一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西北的事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就更不能出差错了。张阁老觉得他的家乡出了这样的事，他有责任。他已经派人写了请罪的奏折送到京城去了。”
    闻言，王用汲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们都会写请罪的奏折是不是？
    想用这种方法把自己摘出去？
    你们真是想得太美了，这一次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县官不如现管。
    既然你们都向京城请罪，那我就把你们的罪名全都查出来，让你们这套操作别白费了！
    你们有罪之后，这样的请罪也就不白费了！
    王用汲笑着说道：“张阁老明事理，当为臣子的楷模。”
    一边的刘守有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说道：“王大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劳累了一天，天色也不早了，王大人也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王用汲笑着说道：“董大人你替我送送刘大人。”
    看了一眼王用汲，董大宝的脸色非常古怪。
    王用汲让自己来做这件事，显然就没按什么好心。
    这就是在给刘守有上眼药，毕竟自己这一送可就真的把人送走了。
    这就是在告诉刘守有，你快点走吧，你身后已经有人了，不要在这里搞事了，赶快滚蛋！
    这可不光是送出门那么简单，可能就给他送回家了。
    刘守有闻言，僵了僵，随后强迫自己笑了笑，抱了抱拳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对于刘守有来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在这里再待下去的意思了。
    刘守有准备回去之后就上报朝廷，自己有病了，要休养，而且马上就请郎中、装病，不再出来。
    这次回去反正也要装病退下来，那就索性在西北开始吧。
    到西北为朝廷办差，导致身染重病。这样功劳下来之后，自己还能捞点好处。
    这一套也是刘守有刚刚和西北这些大人物们学的。
    说起来为官这么多年了，这一套还真的是不如他们。
    董大宝当然不知道刘守有是怎么想的。把刘守有送出去之后，他转身走了回来，看了一眼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何必如此？”
    “就是看不惯。”王用汲笑着说道。
    这话董大宝是不相信的。
    王用汲是什么人？
    他怎么可能因为看不惯去做出这样的事？
    说白了还是在敲打刘守有，就是在告诉刘守有的，不要再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了。
    后面的事情还有很多，牵扯的人还很多，你每次都来这么一手，别人的事还做不做了？
    “好好准备吧。”王用汲站起身子沉声说道：“我这边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抓人。”
    说完，王用汲迈步走了出去。
    董大宝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查这种案子到了抓人这一步，基本都已经查完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基本也已经完成了，到最后只剩下行动。
    相比较起来，那些工作才是更加困难，幕后的博弈是很多人看不到的。真正到了抓人的时候，其实这些都已经完事了，真正凶险的过程已经过去了，抓人倒没什么危险。
    你想跑还是想反抗，都无所谓。自己有马爌的配合，大军出动之下，有什么人能抵抗得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来，一份名单就到了董大宝的手里。
    看了一眼名单，董大宝的脸上就露出了微笑，直接说道：“抓人。”
    “是，大人。”王大虎笑着答应了一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时的院子里站满了锦衣卫，全都是王大虎带来的心腹手下。他们一早就在这里集合，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随着董大宝的一声令下，他们分发了名单之后便四下而出。
    对于王大虎这些人来说，抓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名单发下来之后就按照各自的片区将名单进行了分割，随后便各自带着要抓的名单离开了。
    他们行动迅速，目标明确，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布控，基本每一个嫌疑人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现在名单确定下来了，那就彻底要开始了。
    蒲州城里，瞬间就有很多人被抓了起来。
    除了王家的人之外，还有牵扯进来的人也开始被大肆抓捕，其中还有很多不一般的家族也在抓捕范围之内。
    董大宝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王用汲，笑着说道：“大人还挺早。”
    王用汲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不着急不行。走吧，叫上马爌的人，咱们这次也去抓人。”
    “好的，大人。”董大宝答应了一声，便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次，董大宝他们两人要去的是杨博杨家。
    王家倒了，杨家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次的事，他们家也有所牵连。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要对杨家动手。
    比起王家，杨家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毕竟杨博已经死了很久。当然了，杨博也不是没有人，杨博的长子还在京城，现在的官职应该是太仆少卿，只不过一样成不了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奔到了杨家。
    这里虽然没有像王家一样被围起来，但是周围早就都是人，监控无处不在，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
    当王用汲赶到的时候，杨家的大门都打开了，杨家的众人也在门口迎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简单大方，温文儒雅。看样子和杨博有四分相像，应该是杨博的儿子，只是不知道是杨博的第几个儿子。
    他身后站着杨家家眷和一个特别小的奶娃娃，奶娃娃正睁大着一双眼怯生生地看着大门外的锦衣卫。
    王用汲问道：“你是？”
    “在下杨家三子杨俊彦，见过大人。”说完，中年人杨俊彦恭恭敬敬地给王用汲行了一礼，礼数十分周到，同时说道：“大人，里面请。”
    闻言，王用汲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知道。”杨俊彦面露苦涩之意，苦笑着说道：“我早知道杨家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这倒是让王用汲有些诧异了。
    作为三朝老臣的王崇古在西北混迹多年有这个见识，自己不奇怪。没想到杨家的一个年轻人也会有这样的见识？
    王用汲不禁有些好奇的看着杨俊彦，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谁知道杨俊彦只是摇着摇头，一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王用汲想了想，也就没有再追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去追问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王用汲迈步就朝着杨家大堂走了进去。
    杨俊彦也没有迟疑，直接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董大宝站在后面，若有所思的看着有些失魂的杨俊彦，直接想到了王家的三公子。


第六三八章 验明正身
    如果是一个人、两个人这种情况还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可是现在却演变成了他们集体都有这样的准备，这里面有问题！
    董大宝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一点。
    虽然不知道问题是什么，但董大宝还是准备探究一下。如果能找到这里面的根源，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的收获，至少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皇帝。
    即便最后皇帝选择不处理他们，那也要让皇帝知道我努力的把事做好了。
    董大宝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堂，王用汲直接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杨俊彦就不用说了，根本就没有坐，而是直接找了一个地方站住了。
    杨家的其他的人也一样，全都站在了杨俊彦的两侧和身后。
    王用汲扫了一眼杨家的人，没有让他们坐下，直接对杨俊彦说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那这事就好办了。”
    说完，王用汲看向了董大宝，不再说话。
    董大宝看着杨俊彦笑道：“既然你们愿意配合，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把名单上的人都叫来就行。”
    说完，董大宝就掏出一份厚厚的名单放在桌子上。
    杨俊彦没有迟疑，走过去拿起名单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显然，名单上的情况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在杨俊彦看来，这一次他们杨家可能会损失的大一些，但也不会太多。朝廷应该不会把事做的过绝，无非就是花费一些财产而已。
    可是这份名单上面的人太多了，整个杨家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这个名单上。
    杨俊彦抬起头，迟疑的问董大宝，“大人，我能不能问一句？”
    “你说。”董大宝豪爽的笑着说道：“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何况按照大明的规矩，即便是抓了的人犯，也要给人家说话的机会。有什么话，你就放心的说吧。”
    “多谢大人。”杨俊彦一板一眼的说道。
    他咋知道朝廷这些官员究竟能黑到什么程度？
    杨俊彦直接说道：“大人，我想知道这个名单里的人都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找来？”
    “这个就和你没关系了。”董大宝眯着眼睛说道：“不过你问了，我也就告诉你了，他们所犯的事都不一样。”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事。如果你不让他们来的话，那我们就自己去找。”
    董大宝收起了笑容，脸色很是严肃的说道：“我会让人把杨家给围上，然后把所有人都找出来。”
    这话的重点不在后面，而是在前面，那就代表杨家要被围起来了，然后就是大规模的搜查。
    这种大规模的抽查肯定就会有磕磕碰碰，家里面的东西也都没有什么保证了，基本就和抄家没有什么区别。
    这绝对是杨俊彦没有办法接受的。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杨俊彦只能说道：“大人稍等。”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董大宝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用汲问道：“你觉得他会把人带过来吗？”
    “会。”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
    轻轻地挑了挑眉毛，董大宝有些迟疑的说道：“他们好像早就有准备一样，无论是他，还是王家的那些人。”
    “你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说完，董大宝深深地看向了王用汲，想从王用汲这里找到一点线索或是探查到一些消息。
    王用汲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懂。”
    这个问题，王用汲根本就不会考虑。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董大宝这个人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大势。
    自从张居正改革开始，朝廷的实力就在不断增强。皇帝提拔了海瑞等人后，不断在扩充朝廷的实力。现在皇帝不但有了钱，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军队，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以势压人。
    无论是王家，还是杨家，都看得很清楚。
    原本大家还心存侥幸，可是山东的事和江南的事已经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告诉了他们天下大势浩浩荡荡，你们是挡不了的。皇帝只要开始对你们动手，你们最好乖乖听话。
    江南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凡是乖乖听话的，最后都能落一个好的下场，至少不至于家破人亡。哪怕被送到河里面去挖大堤，那也是一家人一起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你去硬顶被抄家、被灭族，那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听话。反正朝廷要动手了，已经把证据都拿来了。
    实际上，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他们可知道朝廷有很多案子都是没有证据的。当年太祖朱元璋动手的时候跟谁商量过？讲究过什么证据？
    他们深深地懂得什么叫做愿赌服输，也深深地懂得什么叫做卧薪尝胆。
    只不过这些事和董大宝这样的莽夫解释不清楚。可能在董大宝看来，这帮人举起杆子造反才算是正常的现象；朝廷不在西北打一仗，这种事根本就做不成。
    这些人的选择王用汲很清楚，你只要不把他们弄死，他们就不会选择跟你死磕、硬碰硬。
    家族传承了这么多代，兴衰荣辱早就已经经历过了。再说了，朝廷里面不是还有自己家的人吗？
    只要将来能翻身，现在受的这些委屈不算什么。只要家里面的人不倒，什么都能拿回来。
    虽然这次伤了一些根基，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西北的贸易可以继续做，朝廷的食盐生意也可以继续做。虽然被砍了，要服从调配和计划，但还是能保证一定的利润。
    大不了就和祖先一样在这里商屯，粮食在这个地方是永远都不会多的。搞一批百姓在这里种地，反正现在朝廷有很多耐旱的种子。
    王用汲说道：“这里面的事比较多，有些你想不明白也很正常。不过你也不用想了，没什么阴谋诡计。”
    董大宝一皱眉头，还是有些不明白。
    也不能说董大宝不够聪明，这事一般的读书人都不会明白，只有这种传承有序的大家族才会明白。
    你要是把这些东西说给那些勋贵听，他们还没听完就会很明白，尤其是那些从明初一直存在到现在的那些勋贵。
    认怂，他们是专业的。
    一旦皇帝表露出来对他们家做什么事的不满，他们就会果断断掉，然后去找皇帝请罪，摆出一副任打认罚的样子。
    正常情况下，皇帝都不会怎么样他们。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错，家里面还有丹书铁卷、祖上有功劳，我认打认罚，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你还能怎么样？
    这种事和董大宝讲是讲不清楚的，只能靠他自己去悟了。
    董大宝看着王用汲气定神闲喝茶，心里面就有些无奈。
    他又感觉到智商再次被碾压了，无论是面对海瑞还是面对王用汲，总有这种感觉。
    很快，杨俊彦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来到王用汲两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人都已经带来了。”
    董大宝问道：“全都到齐了？”
    杨俊彦点了点头说道：“全都到齐了，一个都不缺。”
    董大宝看了王用汲，脸色有些古怪。
    在他看来，即便是能找来，也不能找这么全，估计还会有人要跑。
    王用汲倒不觉得奇怪，这根本就跑不掉。
    首先，家里面有足够的实力找到你；
    其次，这个时候你要跑了，那不论是家里面还是朝廷都会找你。
    离开了家族的庇护，你是什么？
    最后，你一旦跑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重重的阻力之下，自然没有人选择跑。除非是那种身犯重罪、直接等死的人。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的，所以都没跑。
    “走吧，出去看看。”王用汲站起身子转头对董大宝说道：“让你的人都进来，等一下要验明正身。”
    “验明正身一个人，你就带走一个人。这些人带回去之后，一定要严加看管。”
    王用汲倒是不担心这些人逃跑，主要是担心这些人死了。
    虽然杨俊彦不敢在那个时候杀人，因为他杀了人就代表着他对抗皇帝、对抗调查，这样会导致他们家直接跟他陪葬。
    可是杨俊彦不敢杀人，不代表下面的人不敢干。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杀两个人灭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大人。”董大宝恭敬的答应道。
    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事情到了这一步，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
    同时，董大宝心里面也打定了主意，回头就让人把他们全都分开关押，让谁也不知道什么人关在什么地方。
    王用汲两人走出大堂，就看到院子里面站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神态各异，表情不一，有的人一脸的满不在乎，有的人则是一脸的胆战心惊，还有的人就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似乎没什么感觉。
    王用汲扫了一眼众人，说道：“开始吧，验明正身。”


第六三九章 戚继光到沈阳
    董大宝点了点头，随后轻轻地一挥手。
    手下人快速走到了人群当中，一个一个开始验明正身。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很是熟悉。
    人的画像描述，甚至是证人全都准备好了，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件事做完了。
    杨俊彦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些锦衣卫显然是有准备的，而且准备得十分充分。
    他看向董大宝的目光中充满了忌惮。
    这个锦衣卫显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难缠。用不了多久，这位恐怕就是一个人物了。
    这件事是董大宝在主持，这个消息已经瞒不了人了。刘守有在干什么，大家心里面也都清楚。
    董大宝懒得去管别人怎么想，只想着把这次的事办好。等到回京叙职之后，他就真的不用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到时候就会站到台前去。
    随着杨家的人也被抓了起来，整个西北抓人的序幕彻彻底底被拉开了。
    有马芳在前面震慑，加上沈子木的配合，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期间虽然闹了一些波折，但是问题不大。
    毕竟头部的这些人已经认怂了，该挨抓的挨抓、该受罚的受罚，下面的那些人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即便想掀起浪花，他们也没那个能力。
    辽东，沈阳城。
    比起西北来说，东北还是要更加冷一些，尤其是辽东这个地方，可以用大雪封山来形容。大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伴随着淡淡的薄雾，雾霭蒙蒙。
    现在的雪还在膝盖上，走起路来扑腾扑腾的，对人很是考验。
    幸亏积雪足够厚，可以让爬犁在上面行走，否则的话就会给军队的行军造成非常大的麻烦。
    历尽了千辛万苦，戚继光终于赶到了沈阳城。
    比起马芳，戚继光要好办得多，毕竟不用带着自己所有的人马赶过来。
    从路程上来说，蓟州其实是辽东的战略大后方，同时也掌管着辽东往西一带。等到开打了，人马再出发也来得及。
    戚继光这一次赶到沈阳城来，为的是和东北这边协调作战。辽东那边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负责迎接自己的是王锡爵。
    这位王大人，戚继光早就听说过，而且也打过几次交道。王锡爵是皇帝的心腹之臣，戚继光是知道的。
    接触下来戚继光也发现了，皇帝看重的这些年轻臣子都有各自独到的一面，比如这个王锡爵就是一个知兵的人，而且做事很有自知之明。
    这一点，从王锡爵来见自己还带着李成梁就能看得出来。
    李成梁和戚继光两人也还算熟悉。相比起来，李成梁只能算得上是后起之秀，可是他在辽东打得那些仗也很漂亮。
    在原本的历史上，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最重要的是戚继光的结局让李成梁似乎明白了很多东西，这也改变了他，使得他后半生做的事和前半生相差甚远。
    “见过王大人。”戚继光行礼道。
    王锡爵连忙走过去，伸手拉住了戚继光，笑着说道：“戚少保何必客气？早就听说过戚少保的威名，这一次能见到戚少保，真是足慰平生！”
    一边的李成梁也有些激动。在整个大明，所有的武将就没有人不崇拜戚继光。
    戚继光的传说太多，他的成就也让很多人向往。他甚得张阁老的信任，又深得皇帝的信任。
    李成梁心里面更明白，这一次辽东一战，戚继光的威望会更高。这一次辽冬一战，自己要拿下什么样的功劳？
    对于李成梁来说，这一次也是自己的机会，自己想要名扬天下、要达到戚继光的高度，那必然要在这一战中好好表现。
    毕竟这是皇帝也要关注的一场战事。只要这一次立下了功劳，在皇帝那里就等于扬了名，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大明的名将。
    李成梁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戚继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两人如此的热情，尤其是王锡爵。
    “王大人客气了。”戚继光连忙说道：“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得见大人，才是我的荣幸。”
    花花轿子众人抬，两人有说有笑的就往大堂走了进去。
    三人来到大堂之后便坐了下来，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王锡爵笑着说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这茶叶也越来越不好弄了。南边的茶运不过来，我这剩这些存货了。”
    “戚少保尝尝我的茶叶，这可是我让家人从江南带过来的，一等一的好茶。”说着，王锡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戚继光心里一动，随后就记了下来。
    回头让人搜罗一点好茶叶给这位王大人送过来。
    上次去京城的时候，皇帝赏赐了一些好茶，回头拿一罐过来。
    戚继光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很快话题就转移到了这场战事上。
    王锡爵笑着对戚继光说道：“这种事我不懂，你和李总兵商量。你们不必在意，我在旁边听着就好。”
    这话倒是让戚继光一愣，放权的文官自己不是没有遇到过。
    这些年自己跟着张居正，因为上面有关系，所以也遇到过几次放权的文官。可是像王锡爵这样坦坦荡荡的，还真是第一次。
    那些人总要说一些什么，哪怕说的都是废话也要彰显一下自己有用。将来再打上仗之后，也要把这些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全是手下的人都在做主吧？
    可是看王锡爵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是很在意。这让戚继光在心里啧啧称奇，同时也明白了这位能得皇帝的看重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戚继光也就没客气了。
    接下来，戚继光和李成梁详细的商量了这一仗应该怎么打，从敌人从哪个方向来，到他们来了之后该怎么打、怎么严防死守，打输了怎么样、打赢了怎么样，行军路线应该如何。
    两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而且在这方面也都非常擅长，在辽东打仗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们制定起计划来简直得心应手。
    加上这一次朝廷给的支持也足够了，人马充足，钱粮也很充足，这一仗打起来两人都很有信心。
    王锡爵在一边安心的听着，偶尔插一句嘴，不明白的地方问一问，有想法就说出来。
    他也不怕自己的想法说错了丢人，即便是说错了也会很坦然的接受，并捋着胡子表示自己懂了。
    如果说对了的话，他就会高兴的大笑。
    这就使得气氛更加融洽了，三人谈了一下午。
    转眼外面天都黑了，王锡爵这才笑着说道：“今天就到这吧。戚少保一路赶过来，今天晚上要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大风大雪的，辽东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听说戚少宝要来，昨天李总兵特意去打了一只狍子，咱们今天就把这只狍子吃了。”
    如果朱翊钧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他们，你们不准吃，傻狍子是保护动物。
    其实在明末的时候，傻狍子还真就不是保护动物，在辽东总能经常性看到它们，比人还常见。
    “多谢李总兵。”戚继光大笑着对着李成梁抱了抱拳。
    “戚少保不要嫌弃就好。”李成梁也大笑道。
    “怎么会？”戚继光连忙说道：“能得两位的招待，我的心里面也有愧。我这里有从京城来的好酒，咱们今天可以一醉方休。”
    王锡爵听了这话，顿时就笑起来了，连忙问道：“这酒可是出自聚宝斋？”
    戚继光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大人喜欢聚宝斋的酒？”
    王锡爵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喜欢，原本在辽东也是能喝到的。可是今年大雪封城，这酒越来越贵，喝不起了。”
    戚继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王锡爵，笑着说道：“那今天正好，和大人一醉方休。”
    “那就却之不恭了。”王锡爵也在一边笑道。
    从刚刚对方的话当中，戚继光领悟到一些东西，这位王大人恐怕是十分清廉的一位官员。即便不像海瑞那样，那也是足够清廉的人了。
    不然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搞点聚宝斋的酒喝还不容易吗？即便是价格再高，他也能喝得起。
    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证明他是真的没有钱买。
    戚继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感觉得到，大明在变好。
    这算好事，皇帝带来的。
    戚继光在京城的时候就接触过很多臣子，也接触过皇帝，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慨，当今陛下英明神武。
    此时此刻，被戚继光称赞英明神武的皇帝正在准备入洞房。
    看到身边有些小雀跃的王皇后，朱翊钧有些无奈，皱着眉头问道：“你说你这忙活的这么高兴，为什么？你不应该躲在房间里捂着被子哭吗？”
    闻言，王皇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随后伸手拍了一下朱翊钧说道：“钧郎不要逗妾身笑。”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朕很认真吗？”


第六四零章 抄王崇古家
    王皇后依旧没有把朱翊钧的话当成认真，只是白了他一眼，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次的选妃可是把她忙坏了，皇宫上下都在看着她，这让王皇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所有人都在看着王皇后，王皇后最近把自己带入皇后这个角色的程度就更深了，整天想的都是母仪天下、怎么给天下的女人做一个表率。
    在朱翊钧看来，这都有些魔怔了。
    也不知道是谁吹捧的或是谁灌输的，反正王皇后整天想着当一代贤后母仪天下。
    对此，朱翊钧也很无奈，自己还不能阻止，拦着她就哭给你看。
    结果就把选妃的事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皇帝娶两个妃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这也就是因为朱翊钧的女人少，才显得是大事。
    你换成女人多的皇帝，无非就是多了两个女人，这能算事吗？
    不要说其他人了，就像先皇，这都不算事。想当年，先皇也是一天晚上夜御十女的人，成就斐然。结果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把身体掏空了，把人都玩没了。
    先皇要是只收两个女人的话，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
    看了一眼忙碌的王皇后，朱翊钧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对于朱翊钧来说，是真的懒得弄这些东西。添两个女人就添两个女人，何必折腾？
    皇宫里面的事，你越是折腾越容易出事，也越容易让一些人增添些不该有的想法。
    不过看王皇后玩的开心，也就无所谓了。
    一个简单的仪式之后，宫里面举行了丰富的家宴。
    两位太后都来参加了，甚至连朱翊钧正在准备大婚的弟弟潞王也来了。
    宫里面的妹妹和嫁出去的姐妹也不用说，全都来了。借着给朱翊钧娶老婆的机会，在宫里面聚会。
    热热闹闹的忙碌了一天后，朱翊钧踏着月光走进了两个妃子的房间。
    没错，他把两个妃子放在了一个房间。
    这么做的好处非常多，至少自己不用赶场。如果放在不同的房间，那就要有先有后。
    哪怕一天晚上去两个房间，也要有先有后，这就很可能会造成宫里面的一种麻烦。即便不牵扯到皇后，两个妃子也容易有麻烦。
    宫里面的竞争莫名奇妙，这种谁先谁后的问题可以贯穿她们整个人生。
    朱翊钧可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索性选择一个最好的办法——放在一个房间。这样一来，也容易增进她们的感情。
    坏处也不是没有了，就是自己恐怕要劳累一点了。不过为了皇宫里的太平、为了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累点就累点吧，谁让咱是这种乐于付出的男人？
    为了别人宁愿委屈自己一点，自己就是这么伟大，太难得了！
    朱翊钧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赶走了伺候的太监和宫女，看着坐在床上的两个妃子，朱翊钧直接说道：“今天晚上把你们放在一起，朕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没有先后，都是朕一起娶进来的妃子。”
    “以后要团结，要互敬互爱，朕对你们是一视同仁的。现在朕要把你们的盖头掀开了。”
    朱翊钧，同时伸出了左右手，懒得用杆子，左手掀一个，右手掀一个。
    灯光之下，两个妃子脸色微红的抬起了头。
    现在可不是矜持的时候。
    朱翊钧也没有犹豫和纠结，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犹豫纠结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直接就动手了。
    一夜无话。
    时间如水，岁月如梭，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朱翊钧在两个女人的伺候下，穿上了衣服、洗了脸。
    虽然心疼她们，可是朱翊钧知道如果这个事不让她们干，她们会有麻烦。
    所有的事都完了之后，朱翊钧才说道：“你们好好的休息吧，回头安排人过来。你们的地方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有事及时跟身边的人说。”
    两个女人都恭敬地点着头，低低的嗯了一声，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失望她们希望今天陛下能陪在身边。
    不过朱翊钧不可能在这里太久，一方面那边还有一个皇后，另一方面朝廷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这两天一直都在积极准备打仗。
    现在什么事都要放在打仗之后。
    回到前殿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说道：“把东西都拿过来。“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很快，奏折就被送了上来。
    这些奏折全都是昨天送到的，司礼监那边连夜将它们进行了分类，也分出了轻重缓急，随后一早便送到了朱翊钧这里。
    朱翊钧也没有迟疑，坐下来就开始翻看了起来。
    最近朱翊钧可是勤劳了不少。
    不过他看的是目录页，要看什么东西让自己感兴趣，然后再让陈矩把东西拿出来。
    如果是那种有规矩的事，就直接吩咐下去。朝廷大事其实要比小事更好办，因为都有前面的例子可以遵循。哪里有灾，就派钱粮赈灾；如果有人造反，就出兵平叛。
    这些基本都有一个定数，只要大约照办就可以了，安排好人手，哪里有事微调一下，整件事就能办得很好，朱翊钧有经验。
    反而是一些小问题要费心思，比如某个官员弹劾的一些小事，尤其是那种弹劾某一位上级的事，那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看了一会儿奏折，朱翊钧问道：“辽东的案子你们查的怎么样了？究竟有没有一个结果？”
    “回陛下，已经有眉目了。”陈矩连忙说道：“现在看来，就只是一件商人勾结官员倒卖粮食的案子。”
    朱翊钧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便没再开口了。如果只是这样的案子，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在当了几年皇帝后，朱翊钧就发现了，这种事太多了，处理起来也很简单。
    没有隐情他就不会去过问了，基本都是按照规矩查清楚，然后找到是谁干的，按照朝廷的律法处置就可以了。
    该抄家抄家，该发配发配，该充军充军，该砍头砍头。
    这一看，朱翊钧直接忙碌到了中午。
    喝了一口茶水，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说道：“走吧，去皇后那里，顺便把昨天那两个也叫上，今天中午在皇后那里吃饭。”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这种事他不敢怠慢。
    皇宫里最近的气氛有些古怪，想要平息这种古怪的气氛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对此，朱翊钧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原本朱翊钧还想着让她们三人好好的接触一下，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王皇后已经把她们两人叫过来了。
    显然，王皇后是要立威，同时确定一下主次。
    在你们没有进门之前，有些事好商量；但是你们进门以后，这事就要立立规矩了。
    两个刚进宫的人怎么可能是皇后的对手？
    基本都是皇后在说，她们在听。
    最后，王皇后也展现了她雍容大度的一面，给了不少的东西，甚至也安排了好多的人手。
    说白了就是展现一种态度：你听话就什么都有。
    看到王皇后的手段，朱翊钧倒是松了一口气。作为皇后，没有这样的手段可是不行的。
    朱翊钧在宫里面享受着齐人之福，蒲州王家这边却是愁云惨淡。
    王家上上下下三分之二的人被抓了起来，现在所有人都关在大牢里。
    家里面的财产很多，全都被查抄和罚没了。
    王崇古让孙子王之桢找了一张椅子放在院子当中，也不管天气的寒冷，拖着年迈的身子坐在院子里盯着。
    王崇古当然不是为了盯着董大宝等人公饱私囊，而是盯着自己家的人，生怕这些人胡乱说话闹出什么事来。
    王家的二爷不用说了，人已经五花大绑被押去了大牢里，因为他是这次事的主谋。
    现在王家坐主的是王家的第三代，王崇古的孙子王之桢。
    此时，王之桢站在王崇古旁边，有点担心的看着倚坐在椅子上的爷爷。
    自从出了事之后，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两天已经有些要卧床不起的样子了。显然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王之桢明白爷爷心里难受，爷爷在西北干了一辈子的事，好好的名声直接就被家里面的人毁了。
    爷爷的确是有过私心，可是西北这边的人做生意求活路也是很正常的。西北苦寒，土地出产不多，想活命、想过好的日子，就要做贸易。
    西北的人吃了这么多的苦，想走出一条路来很正常，无论是草原的贸易还是将来的贸易，他们都敢干。
    事实证明他们也干得很好，从西北出去的官员们也愿意保护西北的商人、愿意给更多的百姓拓宽一条活路。
    自己家经商富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西北这一边的很多官员对此都是支持。从杨博到马自强、到张四维，再到王崇古都是一样。
    只不过王崇古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家里面居然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们竟然走私违禁品、为蒙古人的大军准备粮草！


第六四一章 顺义王死了
    这种行为已经超出底线了。
    最关键的是，这种行为会给家里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因为有了这样的名声后，朝堂上恐怕都没有你的立身之地了。一旦家道中落，很多人想东山再起都没办法。
    当所有人在提起你们家的时候，都没有一个好的评价，社会主流的舆论也容不下你们家。
    这对王崇古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想到这里，王之桢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心疼。
    看了一眼坐在冰天雪地里的爷爷，看到他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红的鼻子，王之桢迟疑的问道：“爷爷，要不咱们进去吧？”
    闻言，王崇古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说道：“今天太阳还不错，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王崇古的心情非常焦虑，也很迟疑。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酝酿着。
    他一方面担心家里后人接下来要怎么办，一方面愤怒于他们做的那些事。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非常非常不好。
    闻言，王之桢也只能继续陪在爷爷身边，不好再开口劝说什么。
    王用汲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祖孙二人，摇了摇头也没有走过来。
    这一幕他看到不是一次了，前几次他也会过去，现在他已经不过去了。
    劝说又劝说不了，帮忙又没办法帮忙，总不能让自己寻思玩法吧？
    王用汲转头去看看董大宝做的怎么样了。
    董大宝笑着说道：“差不多了。”
    闻言，王用汲松了一口气，直接说道：“王家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了，剩下就要回去了。”
    “杨家那边不也要完事了吗？”董大宝问道。
    “是啊。”王用汲非常感慨的说道：“这次蒲州的事都快完事了。”
    杨家那边也比王家这边快很多，因为做起事来没有什么顾虑，他们下手又快又狠。毕竟杨家已经没有杨博了。
    王用汲还是要顾及一下王崇古的，王家现在愿意配合，总不能再闹大了。如果把人闹死了的话，事就真的变得麻烦了。
    现在终于完事了，王用汲和董大宝两人也能松一口气了。
    迟疑了片刻，董大宝抬起头问道：“张家呢？”
    如果说蒲州还有什么事是王用汲没有做完的，那就只有一个张家了。
    当然了，除了张家之外，还有马家。
    王用汲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件事要等打完仗之后再说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天色，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也想要办，可是接下来西北有一场大战，我们怕出岔子，只能先把精力集中到战场上。”
    说到这里，王用汲有些遗憾，不过随后就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把它完完整整的办完，绝对不会让什么人跑出去的，你放心。”
    董大宝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执意问下去。到这一步，恐怕就真的只能到这一步了。
    “那我们写折子吧。”董大宝笑着说道。
    王用汲也没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到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要看朝廷怎么处置。
    其他的很多事都可以转交给沈子木，沈子木会和内务府那边对接把局势稳定下来，重新恢复商业和各种物资的供应。
    这种事内务府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简直就是驾轻就熟。
    毕竟比起王用汲他们，内务府还是在地方上更有实力。他们勾连了很多的商人，现在的各种渠道遍布全国各地，在每一个地方都会有有实力的人和他们合作，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后续的事情交给内务府的效果很好，这也是经过事实证明过的。
    西北这边案子还在查，但是随着逐渐的尘埃落定，气氛便也松快了下来。
    不过军方这边却气氛很凝重，所有人都在准备西北大战。
    自从马芳回西北，还带着人马回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肯定要开打了。
    巡抚衙门中。
    一张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
    马芳站在地图的前面，手中握着一根杆子，脸色严肃的看着这份地图。
    马芳在西北打了这么多的仗，但这种仗还是第一次。以前都是草原上打过来，自己这边主动防御；出草原打也不会像现在这次这么麻烦，这次是守株待兔。
    关键问题是你不知道这些兔子会从哪里来。如果这只兔子不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如果这只兔子从你没有算到的地方跑进来，那就麻烦了。
    所以整条防线要布置的有韧性，不能让人家突破，还能首尾相互及时支援。
    当然了，马芳不是微操大师，他要亲临战阵。即便真的有什么事，他也可以及时带着人马亲自支援，不会出现自以为是的一字长蛇阵之类的。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闹腾了起来，人声嘈嘈，打断了马芳的思绪。
    马芳的眉头一皱，有些迟疑的抬头，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这里其实还没有出过什么事，平日里可以说是非常的安静。
    马芳把这里划成了作战指挥室之后，周围的人根本就不会来打扰他。即便有什么事来找他，也都是特别的小心。
    这次这么吵闹，看来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马芳放下了手中的棍子，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马芳看了一眼亲兵，问道：“前面闹腾什么？”
    “好像是来了信使。”亲卫迟疑着说道。
    闻言，马芳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信使都代表着有重大的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事情恐怕更大了。
    “你们看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我去看看。”马芳直接说道。
    亲卫连忙面容严肃的答应道：“是，大人。”
    见状，马芳便迈步向前面走了出去。
    走到前面，马芳就看到前面似乎已经安稳了下来。
    沈子木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
    在他的旁边，刘守有的人也全都到了。
    包括刚刚回来的王用汲和董大宝，几个人全都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
    见到马芳走来，王用汲苦笑着说道：“正想派人去找大帅，没想到大帅就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马芳面容严肃的说道，握着拳想找人拼命。
    显然，在马芳看来是有人要造反了，他已经准备好去平叛了。
    见状，王用汲摆了摆手，连忙说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王用汲安抚了马芳之后，这才解释道：“刚刚接到消息，三娘子派了人过来，要求咱们护送她的使者进京。顺义王死了。”
    “你说什么？”闻言，马芳不敢置信的追问道。
    “顺义王死了。”王用汲只能再一次说道。
    马芳顿时就有一些发愣。
    顺义王这个封号是大明给的，如果按照鞑靼人的称呼话，他应该叫做俺答汗。
    马芳听到俺答汗死了，心情很复杂。
    很小的时候，马芳就被继母虐待，十岁的时候便逃离了自己的家，被南侵的鞑靼骑兵掳掠，替俺答汗放养马匹。
    马芳自幼开始“曲木为弓”，精练骑射武艺，每发皆中。
    至青年时，一次随俺答汗狩猎，忽然突出一只斑斓猛虎现身，直扑阿勒坦。
    众人登时惊慌逃避，唯独马芳面不改色，弯弓搭箭，当场击毙猛虎。
    俺答汗对马芳赞赏不已，赠予他“良弓矢，善马”，还命他“侍左右”。
    只不过一直以来，马芳的心都在大明。乘跟随俺答汗至临近大明边镇的大同外围狩猎之机，趁夜盗马逃出，连夜投奔至大同军营。
    后来，马芳在大同从军南征北战几十年，跟俺答汗打了几十年。
    原本马芳还准备这一次要和俺答汗好好的打一仗，谁能想到现在居然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俺答汗居然死了！
    良久之后，马芳叹了一口气问道：“三娘子派了信使来，她有什么事要和朝廷说吗？”
    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人家不和咱们说。”
    听了这话，马芳就沉默了下来。
    对方不和你说，你也不能强迫对方。毕竟这些消息是准备告诉朝廷、告诉皇帝的。
    马芳神情有些落寞。
    一边的王用汲站着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上了年纪的大将军。
    一路上，王用汲跟着马芳一起走过来，心里面很清楚马芳对于这一战有多么重视，可以说马芳将这一仗当做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站来准备。
    现在他的对手死了，这一仗恐怕打不起来了。
    草原上争权夺利的事太多了。原本是需要来到大明这里结论的，现在他们自己内部就会乱起来，争夺汗位的事恐怕也会提上日程，根本就不会和大明打仗。
    马芳的心愿恐怕是要落空了。
    良久之后，马芳沉着脸说道：“我回去准备了，这件事你们看着办。”
    说完，他就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虽然他马芳的脚步很坚定，但是王用汲感觉这一刻马芳似乎老了。
    显然，他的心里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第六四二章 封狼居胥，横扫漠北
    王用汲的心里面很复杂，很想去和马芳说点什么。可是现在他又知道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太轻薄。
    良久之后，这种想法只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俺答汗死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朱翊钧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都变得很复杂。
    自己也没有想到俺答汗居然没了！
    看来这个冬天真是要了很多人的命。
    天太冷了，草原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俺答汗都死了，草原上这一次恐怕也是损失惨重。
    放下手中的密报，朱翊钧脸色有些迟疑了。
    这次的事该怎么办好呢？
    自己要做什么呢？
    或者说自己领导的大明要在这一次的事当中做点什么呢？
    朱翊钧迟疑了片刻之后，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出了正月之后，京城的天气就变得好了起来。晴天多了，大风也少了，堆积在地上的雪也开始化了。
    这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总算能出门了，物资的运送也顺畅了不少，商业也繁荣了起来。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京城仿佛在这一刻又重新活了过来。
    这一天，城门口来了一队特殊的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城门口的人来来往往，这些天本就人比较多，这队人的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从外表就能看得出来，这队人不是汉族人，甚至根本就不是大明的人。很多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蒙古人。
    一时之间，城门口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要知道，双方敌对了这么多年，蒙古人还曾经打到京城下。大明的百姓对他们的感情很复杂，毕竟京城也曾经是他们的大都。
    开国的时候，太祖皇帝为大明续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下来大明对蒙古人胜多败少。
    嘉靖皇帝的时候，也让蒙古人打到过京城下，这也就使得京城的百姓情感更复杂了。
    有些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对蒙古人怒目而视，更多的人则是好奇。有的人则是陷入了沉思，显然这一次这是出了事了。
    大明迎接的官员面无表情的站在城门口。
    实际上，所有大明的官员都知道大明对鞑靼，或者说收买草原上部落的原因只有一个——我现在没办法把你们打了。
    而这些草原部落愿意臣服大明的原因也很简单的——我现在也没办法把你打了。
    双方的关系就那么回事，一旦一方强了、有了实力，就都想要把对方灭掉。
    汉族的将军们一辈子都有一个理想，就是封狼居胥。
    大明的将军或许没有这个理想，但是他们也都有一个理想，就是横扫漠北。
    蒙古人哪一个不想南下？
    黄河银马，谁不想打到大明的土地上来重新占领京城，让这里成为他们的大都？
    双方都抱着这样的心态，那气氛自然就没那么容易。
    事实上，俺答汗死了，影响的不光是草原，同时也影响了大明朝廷。
    要知道，这些年朱翊钧在不断地练兵、不断地建造兵工厂，花了很多钱。
    这使得朝中崛起了一批鹰派官员，他们的外在表现基本都是很年轻，有很多都是内务府或者是皇庄出身的官员，受一些老派鹰派官员的影响非常深厚。
    这些年轻鹰派官员现在虽然没有掌权，但是对朝廷已经有一定的影响力了。
    尤其是在民间，他们的很多口号和想法都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尤其是一些军方的人士，对他们的想法支持非常厉害。
    军人的底气来自于手中的武器和装备。京城的那些军人现在训练得非常好，武器非常精良，后勤补给也很完善。
    在有了这些东西之后，难免不想再要军功，毕竟大明的军功也是很完备的。
    不说其他的，一个敌人的脑袋四十两白银，放在明朝初年的时候就是四十贯。物价虽然贬值了，钱不值钱了，但依旧是一笔大钱。
    在明初的时候，朱元璋的规定很清楚，贪污四十贯钱以上剥皮充草。
    对于军人来说，你砍一个敌人的脑袋就能拿到四十贯。除了银子的奖赏之外，还有官职、爵位。
    以前吃不饱穿不暖，兵器不好，装备也不行，那就怂。
    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兵器好、装备厉害，那自然不怂。
    后世有人做过非常清晰的对比：
    有钱粮的大明军队，那就是长枪一摆，谁敢犯我大明江山！
    没有钱粮的大明军队，那基本就是放三箭意思一下，我对得起大明皇帝了。
    朱翊钧培养出来的这些军队什么都有，就嗷嗷叫着准备开战了。尤其是这一次马芳拉走了一些人去西北打仗，东北那边也要开战，京营里就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朝廷上不知道什么的就突然出来了一批主战派，勾结了勋贵中的一些不安分分子和读书人当中的激进派，分分钟就组成了大明的鹰派，而且还十分强势。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题本，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把手中的题本扔了出去，说道：“三娘子的使者进城了吧？”
    “回陛下，已经进城了。”陈矩连忙说道。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才说道：“你去把张先生请来，朕有事要和张先生商量。”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地说道。
    他知道最近陛下的心情不太好，所以做事的时候也变得异常干净利落。
    陛下心情不好的原因，陈矩也清楚，就是西北的事。陛下在西北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结果现在俺答汗死了？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下来。
    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张居正，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先生还是要注意休息，实在不行就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闻言，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他是想把事交给别人去做，可申时行的就是一个和稀泥的老好人，平常处理一些政务还行，你让他做主、做点什么是根本就指望不上。
    张四维现在还在西北，而且麻烦缠身。
    新入内阁的倒是有一个张学颜，可是这个人就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平日里根本就指望不上，很少愿意帮你做什么事，摆出了一副“我没有想要抢夺权力”的样子；要么就是一副虚心学习的态度，“我经验不足，我什么都不会，你们也不要指望着我，我就是来学习的”，搞得张居正一点脾气都没了。
    看张学颜的样子就知道了，总害怕被自己坑了。
    张居正就无奈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为什么总这么揣测我？
    时间这么长了，两人的误会还没有解开。
    虽然心里很多牢骚，不过张居正还是面带笑容轻笑道：“陛下放心，没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些许杂事而已，臣很快就能处理好。”
    朱翊钧看了张居正一眼，根本没把这话当真。
    怎么可能处理好？
    在原本的历史上你就是把自个儿累死了，如今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劳累的不行了，为了追求状态就各种吃补品，结果把自个儿补得冬天都不用穿棉衣。
    不过朱翊钧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回头让宫里面送刚刚炼制出来的丹药过去。全都是张天师亲手炼制的，效果很好。”
    “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说道。
    张天师的丹药可一直都是好东西，即便是身为内阁首辅的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拿得到的。
    毕竟皇宫里面的人也有很多，想要的也有很多。除了两位太后之外，还有皇后，平日里还要赏赐一些老臣子。
    这些事说完了，朱翊钧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朕这里收到了一些题本，先生也看了吧？”
    张居正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说的是西北的事？”
    朱翊钧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想法太多了，朕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听好了。”
    朱翊钧就是这么说而已，总结起来所有人的想法归纳不过就是两条。
    一条就是那些鹰派搞出来的，用他们慷慨激昂的话来说，这次是一个好机会，俺答汗死了，这次正好是大明的机会，可以挑动他们之间争夺王位，然后大明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出兵直接把他们灭了。
    也有人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想法。这些年西北还算太平，应该维持这种现状，不但不能挑拨离间，甚至还要展现善意，尽量弥合草原上的矛盾，保证汗位的完美过渡。这样一来的话，西北还能继续太平下去。
    结果鹰派就反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干新上来的那位就会真的愿意和大明继续和平下去？
    当年俺答汗上位的时候也是要立威，结果怎么样？
    和大明开战了。
    每一次新汗登基都要和大明开战，这次我们有实力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你们的想法太迂腐了！
    保守派则说：一旦开战，生灵涂炭、百姓受苦，你们没有一丝一毫仁义之心！
    这导致朝中直接吵成了一锅粥，还是那种杂烩粥。


第六四三章 三娘子
    面对这种情况，朱翊钧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虽然不至于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有些纠结。
    朱翊钧纠结的不是这些人的态度，而是纠结这件事该怎么干。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来做的话，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听保守派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可没有现在的实力。张居正虽然完成了改革，朝廷也积蓄了一定的力量，可是完全没有在西北和辽东开战的实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依旧选择了稳妥的保守策略，这件事在朝堂上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朱翊钧这个穿越者，保守派搞出来的这种事也就理所应当，甚至朝廷里也没有出现什么鹰派。
    原因也很简单，你没有那个能耐，你也打不过人家。
    要人没人，要装备没装备，在草原上打仗，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后勤补给跟不上，根本就没法打。在这样的情况下，那还打什么？
    所以就老老实实的该怎么稳妥就怎么来，朝堂上没有鹰派，自然不会引起什么太大的争论，因为没有军队、实力也不强。
    有人叫嚣着要拼命，但也只会被当成莽夫而不是鹰派。
    于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就按照这样的想法，把三娘子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嫁给了俺答汗的儿子。
    这种事在草原上也就不算什么太大的事，父死子继，这是规矩。继承的可不光是父亲的王位，还有父亲的所有财产，包括后妈。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三娘子都是一个具有传奇性的女性。历史上关于她的记载非常多，也有很多野史认为她是俺答汗的外甥女。
    不过很多时候，并没有人采用这个说法。朱翊钧觉得之所以会有这个说法，是因为三娘子嫁给俺答汗的时候只有九岁，估计跟俺答汗站在一起就像他外甥女一样。
    不要看她是一个小女孩，但是手段很厉害，深得俺答汗的宠爱。俺答汗不但做事的时候听三娘子的，而且还把自己的人马部落都交给她打理，甚至生病的时候直接就让三娘子来管事。
    朱翊钧的脑海中努力地回想着这位传奇女性的记载。
    张居正看朱翊钧陷入了沉思，也没打扰他，坐在原地捋着胡子，老神在在的也不说话。
    实际上，张居正心里面早就有了打算。
    对于自己这个学生，张居正非常的了解，尤其是这两年自己这个学生已经表现出了某种倾向。这次皇帝学生的选择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朱翊钧回过神之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对不住了，先生。朕有一些失神了，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让人有些神情恍惚。”
    张居正笑了笑，连忙说道：“陛下还是要保重身体，不如让太医院的人来看看吧。”
    朱翊钧闻言，神情有些古怪。
    原本这话都是自己对张居正说的，没想到现在轮到张居正对自己说了。
    无奈之下，朱翊钧只能学张居正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先生放心，朕没事，只是有些劳累了，过几天就好了。”
    张居正一愣，随后就笑了起来。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屋子里的气氛很快松快了下来。
    笑过之后，朱翊钧这才说道：“先生不如和我说说三娘子吧。”
    听了这话，张居正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这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张居正迟疑了片刻说道：“顺义王的事其实和她有很大的关系，只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是吗？”朱翊钧感兴趣的说道：“那先生和朕讲一讲。”
    张居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笑了笑说道：“既然陛下想听的，臣就给陛下讲一讲。”
    “等一等，”朱翊钧连忙说道：“陈矩，快拿一些瓜果点心过来。”
    闻言，一边的陈矩不敢怠慢，连忙跑去拿了瓜子、各种坚果还有水果点心，在朱翊钧面前摆了一份，在张居正面前也摆了一份。
    张居正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最后只能看向皇帝。
    只见皇帝学生一脸严肃的坐在那儿，手里面还拿着一把瓜子。
    看到这一幕，张居正直接摇头。这副架势他也不是没见过，自从京城里面流行起了说书人之后，茶馆的生意就好了很多，他闲没事的时候也曾经去听过。
    那些时常厮混茶馆的人，平日里端的就是皇帝这个样子，包上前排的一张桌子，叫上点瓜果梨桃，尤其是瓜子那是绝对不能缺的，弄上一壶好茶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一边听书，一边吃瓜子喝茶水，人生好不惬意！
    自己这个皇帝学生，这摆明了就是要听书。
    张居正笑了笑说道：“这件事还要从当年的一件事说起。说起来，真的有些久远了。”
    “我记得事件的起因，是顺义王的孙子。这个孙子好像叫做把汉纳吉……时间有些长了，记不太清了。”
    “事情的起因好像是因为顺义王抢他一个宠爱的小妾，他一怒之下就和自个儿的爷爷翻脸了，当时带着妻子和一群人跑到了大同。”
    “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当时的陛下下了圣旨把把汉纳吉留下来，不但人被留下来，还被朝廷加封了指挥使。”
    “消息传到草原上，顺义王就不干了。于是他带着人直接来到了西北，领着大军要求朝廷把孙子交出来。”
    “当时的宣大总督是王崇古，巡抚是方逢时，总兵是马芳，他们力主通过这件事缓和双方的关系。”
    “朝廷商议并同意了这个想法，让他们试着运作。”张居正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个时候，朝廷实在是没有钱了。这一仗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会有麻烦。”
    张居正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落寞的说道：“不过还是打了。因为他们三个也知道那一次如果不打的话，光谈是什么都谈不出来的，于是就在西北打了几次。”
    “几次打下来之后，双方算得上互有胜负，这样一来和谈的机会就有了。朝廷就提出交换人质，顺义王将出塞逃入板升的雁北白莲教首领赵全等人交给朝廷，朝廷就把把汉纳吉还回去。”
    听到这里，朱翊钧的眉毛一挑，脸色有些古怪。
    这件事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顺义王的孙子拖家带口的跑过来求政治庇护，朝廷是接纳了的而且还封了官职。结果因为顺义王找上门来要求交换人质就把人交出去了，无论怎么说都不好，尤其是影响那些来大明投降的蒙古人。
    这样不但不利于民族团结，而且不利于招降人手。
    我投降你的时候好好的，一旦有事了需要我的时候，你们就把我交出去，这是人干的事吗？
    即便是有利益，你们也不能这么干啊！
    张居正看了一眼朱翊钧，微微一笑，捋着胡子没有说话。
    对于朱翊钧的想法，张居正的心里面实在是太明白了。可是张居正更明白，那个时候朝廷是一种什么样的处境。经过嘉靖一朝，大明的亏空太严重了。
    不要说打仗了，国家的经济眼看就要崩溃了，江南闹倭寇、西南那帮人也不老实，顺义王的实力也很强大，甚至还打到了京城下。
    如果不是戚继光和马芳在北边打了几场胜仗，人顺义王都根本不和你谈。
    朱翊钧想想之后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随后摇了摇头。
    或许那段时间大明的确挺憋屈，不过幸好都过去了。现在的和平来之不易，要好好的守护。
    朱翊钧准备这一次好好的守护一下和平，毕竟和平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自己造了那么多大炮和火箭弹，不试一下用它们守护和平，有些不甘心。
    张居正继续说道：“当时就是这位三娘子劝说顺义王答应下来的。”
    闻言，朱翊钧撇了撇嘴，不相信。
    这个帽子应该是扣给三娘子的，如果将来出了什么事的话，也可以让她背锅。
    可能太恶意了？
    张居正笑了笑之后说道：“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双方交换了人质，之后的事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听了这话，朱翊钧的眉毛一皱。
    见皇帝皱眉，张居正轻笑着说道：“陛下不必想太多，这件事我们都知道。当时接触顺义王的时候，很多事都是三娘子跟我们谈的。”
    “据王崇古说，三娘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见识却非常长远。她很喜欢大明的文化，出入都是穿着大明的服饰、会说大明的话、会写大明的字，甚至文采还不错。”
    闻言，朱翊钧一愣，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好像可以搞点事。
    一边的张居正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自己这位皇帝学生，张居正现在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对这次的事也就没提什么意见。
    皇帝搞了军队和那么多的装备，千里迢迢冰天雪地的拉都拉过去了，冻也冻那么多天了，不打一架暖和一下身子，合适吗？


第六四四章 土司制度，改土归流
    以皇帝学生的性格，西北这一仗不打，他心里面不会甘心，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都没有用。
    张居正知道皇帝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争论都是徒劳的。
    现在皇帝没有对外说自己的想法，无非就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过于独断专行，想让那些人明白自己是一个兼听则明的皇帝。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权术。
    张居正也很乐于见到皇帝学生有这样的想法和作为，也愿意打配合，所以才会有了现在朝廷上下的局势。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继续问道：“先生，这一次顺义王死了，草原上的情况会变得怎么样？”
    闻言，张居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迟疑了一会儿，张居正才脸色复杂的说道：“现在草原上的局势很复杂，顺义王虽然死了，但是很多事并没有结束。”
    “陛下可知道三娘子今年多大？”
    听了这话，朱翊钧摇了摇头。
    自己哪里知道三娘子多大，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三娘子并没有多大，她嫁给顺义王的时候也才不过九岁。
    见状，张居正笑着说道：“三娘子今年三十二岁，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她应该嫁给顺义王的长子，也就是僧格都古楞特穆尔。”
    “这个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年纪可是不小了，何况三娘子自己本身实力充足。在顺义王活着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一万精锐护卫交给了三娘子，这一万人马基本就是三娘子的心腹。”
    “有了这一万人之后，三娘子趁机在顺义王晚年的时候扩充自己的势力。现在三娘子在草原上是一个数万大部族的首领，同时也是顺义王的王妃。另外，她还给顺义王生了一个儿子，叫卜他失礼。”
    说完，张居正就不再开口了。
    这也是这一对师徒之间对话的方式。
    张居正陈述事实，不发表意见，但是这些事实当中就能足够说明问题，给了朱翊钧这个学生足够的思考空间，也指明了思考的方向。
    闻言，朱翊钧哪里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三娘子现在非常有实力，属于一方割据势力。
    草原上有自己的规矩，方便传承有序。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三娘子应该嫁给顺义王的长子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可是现在她手里面有了实力，估计是不想再嫁给这个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了。
    毕竟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年纪大长得又丑，而且还是三娘子名义上的儿子。
    当初顺义王强娶的时候，三娘子不愿意，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才九岁，也没有反抗的能力。这么多年过来了，她肯定不想再继续嫁给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了。
    何况三娘子还有一个儿子，难道她不想让儿子继承王位吗？
    儿子小没有关系，三娘子也不是不能做事，完全可以垂帘听政。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眉毛一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弄错了。
    “能赢吗？”朱翊钧在旁边有些急切的问道。
    张居正听了这话，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迟疑的说道：“三娘子实力虽然强悍，但是比起僧格都古楞特穆尔还是要差一些，草原上的人也未必都会支持她。”
    “按照规矩，三娘子是要嫁给僧格都古楞特穆尔的。一旦这条规矩被破坏，会影响草原上的秩序，这对草原上的很多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闻言，朱翊钧明白是什么了。说白了就是草原上的规矩不能坏，否则会损伤一部分人的利益，这部分人基本在草原上都属于顶层人物。
    这是动摇了草原人统治的根基，就像大明的嫡长子继承制度一样，这种规矩一旦坏了，觉得皇位是能抢的，那就会造成继承人之间的大乱斗，其结果基本就像唐朝一样。
    唐朝就像是被诅咒了似的，李家就没跳出这个圈过。夺嫡、皇子之间的厮杀、父子相残基本都贯穿整个唐朝，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事，是非常大的隐患。可是这对于另一个国家来说就不一定了。
    朱翊钧站起身子在屋子里来回的走，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抬起头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这是一个机会。”
    张居正微笑的捋着胡子，也不觉得意外。
    张居正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机会，现在双方争得厉害，朝廷支持谁，谁就有了足够的实力。
    三娘子得不到朝廷的支持，是不可能赢的。但她如果得到了朝廷的支持，那就不一定是谁赢了。
    朝廷可以公开地把顺义王的王位封给三娘子的儿子，这样一来，三娘子就有了名义上的大义，在草原上的就有了一定的号召力。
    再加上朝廷的支持，说不定三娘子真的能把这些事做成。毕竟草原上也是讲究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如果朝廷不支持，那三娘子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支持她有没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一来可以分化草原，让他们自己斗，削弱他们的实力。
    另外，也可以在草原上树立起一种印象，就是草原上的王位谁来做都是大明朝廷说了算。
    这样就能让他们能认识到一件事，就是朝廷的王位比他们自封的汗位有用。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这是成为宗祖国的基础。
    那坏处有没有？
    当然有。如果一旦闹翻了，那很可能要打仗。到时候不止草原上打仗，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大明，说不定大明的边关就不太平了。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影响到大明边疆的百姓。
    朱翊钧的心里顿时就有了一些明悟。
    在原本的历史上，朝廷没有支持三娘子，而是支持了僧格都古楞特穆尔。这里面的东西可以琢磨一下了。
    朝廷不想打仗，只想着安稳过日子，很正常。毕竟对于朝廷的一些官员来说，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于西北的官员来说，那里是他们的老家啊。
    另外，他们在那里投资的很多生意大部分都是跟蒙古人的生意，一旦双方开战，别的不说，商路肯定就断了，他们的钱都赚不到了，这可是大事。所以他们一定不能同意，坚决不打。
    当初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和平，那可是交换了人质的。现在无非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何必要去帮着她？
    再说了，草原上的规矩你去遵守就可以了，何必在这里边挑事？
    在很多的大明文官看来，就是三娘子的挑事。
    张居正坐在一边看着朱翊钧，心里面明白自己这位皇帝学生估计有动机做这件事。
    这么好的机会，这是绝对不能放过的。这一战迟早要打，那还不如现在就打。
    朱翊钧可是知道得很清楚，三娘子还能活好久。她这一辈子一共嫁给了四个男人，这第一个才刚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三娘子来继承王位没什么坏处，甚至可以仿照大明土司制度，直接把王位给她。
    女人也可以做土司。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脑中就有了更多更多的想法。
    土司制度，改土归流，朱翊钧心里面有了自己的定义。
    良久之后，朱翊钧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恢复了清明，整个人的神态也都平和了下来。
    朱翊钧问道：“之前交换的人质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他叫把汉纳吉。”张居正连忙说道。
    “还活着吗？”朱翊钧问道。
    “活着。”张居正连忙说道：“当初如果不是得到了这样的保证，朝廷也不会把人交出去。实际上，这件事也是顺义王对不起他的孙子。”
    “顺义王当时娶三娘子，可是三娘子已经许了人。顺义王把三娘子娶了后，对方就很不愿意，直接就找到了顺义王希望他给一个交代。”
    “顺义王没有办法，于是只能还给人家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把汉纳吉的女人。”
    “这件事出了之后，把汉纳吉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带着仆人和十几个人跑到了大同。”
    “把汉纳吉回去之后，顺义王便把他送到了板升城，并把那里交给他来统领。万历四年的时候，朝廷还以他主持贡市有功，给他加封了昭勇将军。现在在草原上，把汉纳吉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
    “这一次三娘子和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之争，把汉纳吉恐怕就是重点。”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
    刚刚张居正说顺义王抢了把汉纳吉的女人，自己还以为是和唐玄宗干的事一样。
    结果原来不是这么回事，是另外一种抢。不过为了娶一个女人，就把孙媳妇儿给人抵债，这种行为也是足够操蛋的。
    怪不得当孙子的受不了了，直接要反了爷爷。
    “朕准备派人和他们的使者一起回去，一方面吊唁一下顺义王，另一方面也是去草原上看看。”朱翊钧笑着问道：“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恐怕不好选。
    张居正在心里面嘀咕了一句。


第六四五章 王家屏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道：“陛下，王家屏这个人如何？”
    听到这个名字，朱翊钧就是一愣。
    倒不是因为朱翊钧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或是王家屏这个人有什么问题，恰恰相反，朱翊钧听说过这个人，而且还是他的心腹。
    王家屏最早出名是因为他不巴结张居正。
    之前张居正生病的时候，所有人都去张居正的家里面表示了殷切的慰问，而且全都去忙前忙后，就差给张居正端尿壶了。
    王家屏就没有去张居正家里，还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疏，严肃地批评了这种现象，认为这种现象非常不好，这种风气实在是太浮躁了，大明的官员不能为了巴结高官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王家屏觉得这种风气对朝廷没有一点好处，对大明的将来也没什么好处，陛下你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应该严惩这些人。
    当时朱翊钧也这么觉得，于是就把王家屏外放了。
    因为朝廷上下有很多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一方面彰显他们的不同，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博取名声、搏出位。
    朱翊钧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人，不知道这个王家屏是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无论你是不是这样的人，我都可以把你外放出去，咱们先看看能力。
    如果你的官做的好的话，那就重用；如果你做的不好的话，那说再好听的话都没有用。
    朱翊钧给了王家屏一个机会，王家屏也没有让朱翊钧失望，几年地方官坐下来表现可圈可点，尤其还任过一届皇庄主管，做的非常非常好，年前终于被调回了京城。
    王家屏现在的官职是太常寺卿，基本安稳一下就会转任礼部侍郎，可以说深得朱翊钧看重。
    所有人都在等，等王家屏飞黄腾达的那一刻。他们都知道，只要皇帝亲政了，王家屏必然会得到重用。
    朱翊钧没有想到张居正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王家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无论官职还是人品都不差。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件事让朱翊钧神色古怪——王家屏最近也发表了一些政见。
    在地方上历练了这么多年，王家屏已经成熟了，也深切地明白这一次自个儿一定要说点什么。
    毕竟到了这个地位，再不说点什么，别人就该胡思乱想了。坚定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对王家屏这个阶段的官员来说非常重要。
    于是，王家屏就在西北这件事上表明了态度，拿出了一副鹰派的架势。
    朱翊钧不知道王家屏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迎合自己。反正朝廷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家屏是鹰派的代表。
    看了一眼张居正，朱翊钧有些尴尬。
    显然先生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咱们二人之间就不用再装下去了。
    朱翊钧很是无奈。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一点不好，一点神秘感都没有，让人提不起兴奋的感觉。
    装逼没装出去，这种感觉就很难受。
    不过装逼这种事可以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要办正事。
    朱翊钧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他先接待那些人，回头让他跟着去一趟草原。”
    “是，陛下。”张居正点头说道。
    “就这样吧。”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先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如果没有的话，朕去看题本了。这两天的题本实在是太多了。”
    闻言，张居正笑着说道：“那臣就告退了。”
    张居正知道这两天的题本实在是有些多了，不仅皇宫里多，他们内阁也有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都是在讨论这一次西北的事，说白了就是鹰派和保守派在互相争吵。
    鹰派在陈述，这一次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打了一仗就大明有什么好处。
    保守在陈述，为什么不能打这一仗、不打这一仗对大明有什么好处。
    同时都还顺便相互攻击一下对方。
    外面的人看起来这好像是多大的事，可是对于张居正和朱翊钧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伸了一个懒腰，也准备回去了。
    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原本这件事心里面就有一些想法，只不过没有考虑到要不要这么做。毕竟有一些东西自己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了一个大概。
    现在终于综合所有情况决定要这么干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相信，这一次大家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朝廷选一个人去接待那帮鞑靼人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只不过选择了王家屏还是让人挺意外的。
    所有人都向王家屏投去了羡慕的眼光，这次的事结束之后，这位恐怕就要一飞冲天了。
    聪明的人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这一次朝廷选择王家屏有一个原因很重要，就是现在王家屏的主张十分鹰派。
    有人觉得王家屏这一次被任用和他的态度也有关系。一时之间，朝廷上瞬间就多了很多的鹰派，一个比一个善于表现，甚至一个比一个激进。
    朱翊钧看着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人疯了一样。
    幸亏没有人鼓动让自己御驾亲征，实在是土木堡之变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敢提出让皇帝御驾亲征这个建议，估计会被朝廷上下的所有官员生吞活剥了。
    太常寺。
    王家屏送走了来传旨的人，脸色很是平静。
    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现在这个圣旨只不过是走一个过程而已。
    不过这件事也终于定下来了。
    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王家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自己为官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的想法，这一次终于可以实施一次了。
    这一次，成，则更进一步；败，则打回原形。
    王家屏的心里面非常忐忑，同时也斗志昂扬。因为他也知道每一位朝廷诸臣都要有这样的考验，而一般人想经受这样的考验都没有机会。
    一边往回走，王家屏一边整理思路，回想着这几天做出来的计划，看看怎么样把这件事办成。
    一路上，王家屏遇到了很多同僚，大家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这一次大家都明白了，自家大人恐怕真的要飞黄腾达了，现在不巴结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这就导致每个人看向王家屏的目光都很热切。
    看到这一幕，王家屏只是笑着点头。
    他心里面其实已经有了想法，到自己真的上位的那一天，一定要把朝廷的这种风气扭转过来。
    整日里想着献媚上司还怎么做事？
    朝廷官员不思进取，不想着用自己的政绩来谋求升迁，而是整日里想着怎么献媚上司、怎么巴结那些高官来为自己谋求升官。
    献媚和巴结的最终后果全都是行贿。
    回到房间，王家屏收拾了一下，直接离开了太常寺，赶奔礼部。
    这次的事需要礼部配合，为此朝廷还给王家屏加了一个职衔——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这个官职属于差事虚职，就是在办这件事这段期间你拥有这个职位，可以调配这个职位所属的资源。等到事办完之后，就要还回去了。如果朝廷觉得你做的好，也可能会给你保留，这种要视情况而定。
    大明馆驿之中。
    厄鲁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自从到了大明之后，他的心情就有些不太平静，尤其是在得知了打探到的消息之后。
    大明人对他们的态度还算不错，也不限制他们出行。他们也出去过，能听懂大明话的人也打探出了一些消息：
    大明朝廷这一次态度非常分裂，鹰派和保守派双方争执不下。有一部分人希望支持三娘子，有另一部分人则希望平稳的过渡。
    这给厄鲁特一些前途未卜的感觉，虽然他表面上平静，但他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平静。他非常希望能这次的事做成，让妹妹上位。
    当年妹妹嫁给俺答汗也是被逼迫的。回想着祖先和自己部落的强大，厄鲁特都觉得心里面的火被重新点燃了。
    如果这一次能把事情做成，自己未必不能成事。
    听着外面嘈嚷的声音，厄鲁特表情凝重。
    这里就是大明的北京，曾经大名鼎鼎的大都。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人急切地跑了进来，来到厄鲁特的身边，躬身行礼说道：“大明人已经选定了派谁来接下咱们。”
    “是吗？”厄鲁特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是一个叫做王家屏的人，据说是大明皇帝的心腹。外面的人都说这个人是主张支持三娘子的。”那人连忙说道。
    听了这话，厄鲁特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次的事很可能就能办成了。
    想到这里，厄鲁特的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只要事情成了，自己也就成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面对的璀璨明天，厄鲁特的笑声越来越大，震得木窗都抖了几下。


第六四六章 瓦剌
    与此同时，王家屏也已经组建好了谈判团队，甚至连钦差团办公的地方都已经准备好了。
    对于这位即将崛起的大佬，所有人都很配合，一切事情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坐在位置上，王家屏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的大胡子，此时一脸严肃的站着。
    王家屏说道：“听说你们钦差卫队的人都很厉害。”
    大胡子连忙说道：“启禀大人，这要看做什么事了。”
    点了点头，王家屏说道：“那这样，我交给你们个事。这一次三娘子的使者叫做厄鲁特，我想知道这个人的底线，你们能不能查得到？”
    听了这话，大胡子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他说道：“这些东西能查得到，但是我们要去找外务府。去外务府调取资料，需要大人的手令。”
    闻言，王家屏就是一愣。说实话，这些事他还真的就不太懂。
    王家屏说道：“你叫赵强是不是？给我讲一讲吧。”
    “是，大人。”大胡子赵强答应了一声说道：“朝廷上有很多衙门的消息都来源于外务府，大部分的消息都是外务府打出来的。像我们，也需要外务府协助和配合。”
    “只不过以前出现过有人去外务府调取情报进行倒卖的情况，所以现在他们那边审核非常严。如果大人想要调取的话，只有拿着大人的手令才可以。”
    闻言，王家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外务府他当然知道，这是皇帝手下的一个衙门，跟内务府是相对的。
    很多人都以为这两个衙门管着同样的事，其实并不是，它俩虽然名字差不多，一个内一个外，但实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内务府掌管的是皇帝的钱财，像皇庄之类的田产、聚宝斋之类的商铺全都是由内务府掌管。
    外务府其实就是一个打探消息的渠道。除了打探消息以外，他们还负责对外的宣传。
    虽然以前这是秘密，但是现在大部分的官员都已经知道了。
    其实到了一定的层次之后，就了解的更清楚，因为外务府和一些高官进行过对接，负责把这些高官的事迹宣传出去。
    尤其是海瑞那个宣传，那可真的是不遗余力，王家屏知道得一清二楚。
    没有迟疑，王家屏说道：“我写一份手令，你马上就去。”
    “是，大人。”赵强答应了一声。
    王家屏原本以为调取这样的消息会用一些时间，毕竟这个厄鲁特是蒙古人，来大明的时间不长，外务府可能也需要调查。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赵强只是去了一趟就把资料带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资料，王家屏抬起头诧异的说道：“这么快的吗？”
    赵强的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大人，外务府那边是专业的，他们一向都是这么快。我跟他们聊过，他们也跟我说过，在外务府那边，消息的速度永远都是第一位。”
    “那也不能这么快啊，”王家屏摊了摊手说道：“这个厄鲁特才刚刚到京城，外务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消息查出来了？”
    “我问了，”赵强笑着说道：“蒙古使团到达大同的时候，外务府就已经接到了消息。西北那边在见到使团之后，就已经开始对他们着手进行调查了。”
    “使团从西北进京的时候，那边就已经把他们所有的资料通过渠道送到了京城，所以这些资料京城全都有。咱们过去调取，人家拿出来给咱们就是了。”
    闻言，王家屏的脸上全都是震惊。
    知道外务府是干这个的，知道外务府是专业的，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专业！
    这一次可真的是让自己大开眼界了！
    王家屏抬起头看着赵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道：“给我准备一壶浓茶，我要好好的看看这些资料。”
    “是，大人。我马上让人去准备。”赵强答应了一声，就吩咐外面的人上茶。
    很快，茶水就送了上来。
    王家屏开始翻看起手中的卷宗。
    这份卷宗里详细地记录了使团大部分人的资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厄鲁特。
    厄鲁特来自卫拉特蒙古奇喇古特部落，是卫拉特蒙古奇喇古特部落首领哲恒阿哈的儿子，也是三娘子的哥哥。
    在这份资料上，外务府特意标注了卫拉特蒙古。
    看了一眼之后，王家屏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实在是卫拉特蒙古给大明朝的记忆不是很好。在大明的很多人眼中，卫拉特蒙古都是很强大的存在。
    如果按照大明的称呼的话，卫拉特蒙古应该被称为瓦剌。
    大明之所以对卫拉特蒙古这么清楚、对卫拉特蒙古记忆这么清晰，是因为卫拉特蒙古当年出了几个狠人，也就是马哈木、脱欢和也先祖孙三代。
    这祖孙三人自立为太师，挟天子以令诸侯，跟大明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给大明来了一个土木堡之变，可以说是痛彻心扉，现在想起来那都是大明不敢揭的伤疤。
    这份资料就是一种证明，因为在开篇就注明了这个厄鲁特的出身。
    王家屏也不是那种蠢人，他翻看这份资料的时候就知道外务府的人在担心什么。
    三娘子的儿子还小，如果他成了顺义王，三娘子垂帘听政，那么这个女人就急需一些人的支持。
    谁会支持三娘子呢？
    当然就是三娘子的娘家人。如此一来，蒙古就有了统合的趋势，毕竟她的娘家人是瓦剌。
    眼前这个厄鲁特如果成为太师的话，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东西。
    这代表着一个庞大而强悍的蒙古将在草原上崛起。
    当年也先自立为太师，脱欢是大汗。也先自恃势强，垂涎汗位，欲立己姊子“为太子”，脱欢拒之，双方发生激烈战争。
    脱欢初与弟阿噶多尔济联兵，彼此实力大致相当，难分胜负。后因兄弟内讧，阿噶多尔济叛投也先。脱欢势孤被败，遁入兀良哈。
    脱欢死后，也先自称“天圣大可汗”，建号“添元”，以次子阿失帖木儿为太师，这是所谓瓦剌帝国。
    如今的大明绝对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当初大明也觉得也先没有那么强，自己的主要敌人是阿鲁台。一直追着阿鲁台打，把也先放过去了，结果让也先趁机统一了东蒙古。
    等到大明反应过来的时候，支持阿鲁台，结果阿鲁台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已经被打得半残废了，什么都不是，根本就不是也先的对手。
    这样一来，大明亲手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自从土木堡之变之后，很多有识之士都复盘过这件事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所以王家屏也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伸手敲打着桌面，看着手中的资料，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他发现这里面的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三娘子不想嫁给顺义王的儿子，想让儿子继位。可实际上这里面隐藏了很多的东西。
    瓦剌有没有在后面出什么主意？
    答案肯定有的，他不可能不出主意。他肯定非常非常想让三娘子和顺义王的儿子反目。
    现在的蒙古就是一个火药桶，干柴烈火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往里面扔一个火星，瞬间就会爆炸。
    王家屏大概明白了朝廷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大概明白了陛下是什么意思。
    当今陛下是一个对外很强硬、想要打仗的皇帝，这是所有人都了解到的一件事。
    甚至有人说当今陛下的野心直追当年的成祖皇帝，这也是一位有大野心和大魄力的天子，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多年在军队上投入那么多钱了。
    炼钢厂武器兵工厂每年烧掉多少钱？
    看看京城那帮当兵的，他们的训练、他们的伙食。
    那两支人马可全都是募兵。皇帝养了那么多人，那钱花的像海一样。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这么好的机会，皇帝不出手简直就不可能。
    只不过要考虑的事情是，怎么在这件事当中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王家屏将资料还款的合上了，随后就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他不准备在这里思考了，他要进宫去见皇上，向皇帝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也和皇帝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王家屏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做事从来都不猜测和擅自行动。他宁可在做事之前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然后选择一个优秀的方案。
    尤其是在面对皇帝的时候，王家屏更倾向于问清楚。一般的臣子不会跑到皇帝那里去问清楚。
    你什么事都问皇帝，那不显得你无能吗？
    可是王家屏就不这么想，他觉得皇帝把事情吩咐的明白一些，我们下面做得也顺畅。
    猜来猜去的很容易出问题，所以他准备去当面和皇帝谈谈。
    毕竟文字和当面聊天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当面聊天能看到对方的表情，而文字则是更有视觉上的冲击感。


第六四七章 臣想支持三娘子
    皇宫大内。
    朱翊钧此时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一把刀。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碳排，上面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插着一根羊腿。
    朱翊钧的身边放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调理，各种点心瓜果都有，而且还有一壶酒，旁边有花生米等几个简单的下酒菜。
    朱翊钧不时的喝一口，碾着花生米，很是悠闲自在，不时的片下一块羊腿肉塞进嘴里。
    一边的陈矩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
    他很想把皇帝手中的刀接过来，然后叫上周围的人过来伺候皇帝。
    你说你一个皇帝，吃就好了，干嘛要亲自动手？
    你这样的话，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非常没有存在。
    不过，这样的话，陈矩只能埋在心里面，根本就不敢说出来。因为皇帝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何况是烤羊腿。
    朱翊钧才不让他们动手，自己动手的感觉才好，吃了一口肉，碾了两个花生米，喝一口酒。
    今天的天不错，太阳正好，虽然还有些微凉，却正是吃烧烤的好时候。最关键的是没有风，外面真的很舒服。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在陈矩的耳边嘀咕了一句。
    陈矩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走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陛下，王家屏王大人来了。”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
    这个时候，王家屏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过他想了想之后还是说道：“带过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王家屏就和陈矩一起走了过来。
    两人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行礼。
    朱翊钧对着王家屏招手道：“过来。”
    王家屏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皇帝。
    此时的皇帝穿得非常随意，两只袖子挽着，正在往羊腿上撒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腿的香味。
    朱翊钧撒完调料之后，便站起身子拍了拍手，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随后接过了毛巾擦了擦，这才说道：“你们收拾吧。”
    说完，他就招呼着王家屏坐到了旁边，“坐下说。”
    王家屏虽然坐了下来，但是依旧有些拘谨。
    显然，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见臣子真的好吗？
    要是海瑞等人，肯定已经习惯了。
    陈矩他们开始烤羊腿，把烤好的切下来放在盘子上送到朱翊钧的面前。
    吃了一口，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给王爱卿也弄一点。”
    王家屏很无奈，他其实不想吃。不过很快陈矩就送了过来，他也没有推辞。
    陈矩还笑着给王家屏送了一壶酒过来。
    吃了两口之后，朱翊钧问道：“爱卿有什么事吗？”
    王家屏想了想之后说道：“接了这一次的差事之后，臣不敢怠慢，很快就去查了草原上来的人。”
    “这一次他们来的人为首的叫做厄鲁特，他是三娘子的哥哥。最关键的是他是瓦剌人，他的父亲是一个瓦剌部强大的首领。”
    “顺义王活着的时候压着他们一头，当年三娘子也是被顺义王强娶过去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些朕都知道，说说你的想法。”
    王家屏点了点头说道：“臣觉得他们没安好心。”
    对于皇帝知道这些情况，王家屏一点都不意外。
    自己的消息还是从外务府那里得知的，皇帝知道一些消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王家屏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陛下对这件事真的很关心。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说道：“这件事朕也想到了，他们肯定没安好心。说说你的看法。”
    “是，陛下。”王家屏答应了一声，也不敢怠慢，连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直接说道：“厄鲁特他们肯定支持三娘子上位，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三娘子掌握权力对他们的好处都非常多。”
    “三娘子现在也急需娘家的支持，否则的话，她没有办法面对顺义王的儿子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可不浅。”
    “臣还听说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以骁勇著称，士马雄冠诸部，被称为蒙古右翼五勇士之一。”
    “你说的对。”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和他的父亲并不和，对于他父亲宠爱三娘子十分不满，尤其不满他父亲将手中的部族和人马交给三娘子。”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新鲜事，说白了就是顺义王娶了一个小自己非常多的老婆，非常宠爱她，而且这个小老婆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于是问题就来了。
    大儿子那边不满意顺义王宠爱小老婆还把家产分给小老婆。
    在大儿子看来，那都是我的。
    小老婆这边有儿子，还想争家产，甚至想把大儿子赶出去，然后自己独吞家产。
    这个事就非常非常难办。
    当然了，草原上也有规矩可以解决，那就是大儿子把小后妈娶了，两人从敌视的关系变为夫妻的关系，完美解决。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并没有活太久，他死了以后，三娘子又嫁给了他的儿子扯力克，继续维持这一种政策。
    现在问题是，很多人不希望再维持这一种政策，三娘子是其中之一，三娘子的娘家也是其中之一。
    如此一来，现在大明的意思就非常非常重要了。
    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三娘子和她娘家双方实力都有，但是谁也不服谁。不打一仗，谁也不知道谁更厉害。
    于是，大明就成了天平上的一个砝码，这颗砝码放在哪一边，哪一边就能取胜。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为了求安稳、为了提防瓦剌，果断地站在了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一边。
    毕竟这十几二十年大明很太平，基本没怎么打仗。
    事实也证明了这种政策是对的，因为自这以后，草原基本就安静下来了。
    但他们只是表面上和平了，私底下还是斗。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也不敢在三娘子不同意的情况下攻打大明，这种平衡就巧妙的维持了下来。
    但这导致了瓦剌部生存变得困难，开始西迁。他们转移到了青海西藏一带，最后在鞑子的康熙年间崛起，就是大名鼎鼎的准噶尔。
    一饮一啄，冥冥之间，自有天意。
    朱翊钧可不想让瓦剌转移到青海和西藏去，所以给他们一个草原上的希望未见得是坏事。
    另外，朱翊钧已经准备在甘肃一带将大明的势力往西扩，将瓦剌西进的路掐断。
    如果瓦剌他们想去，也没有问题，青海那一大片草场是给你们放牧，但是要大明来组织和开发。你们想要占领，门都没有。
    王家屏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有自个儿的想法。
    沉吟了片刻之后，王家屏沉声说道：“臣想支持三娘子。”
    听了这话，朱翊钧的眼睛一亮，笑着说道：“说说。”
    “是，陛下。”王家屏答应了一声说道：“这件事看起来很难选择，但其实支持三娘子对大明很有利。”
    “僧格都古楞特穆尔这个人野心勃勃，和他父亲闹翻之后，屡次袭击和骚扰大明。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对他父亲、对大明的政策一直都很不满意，这个人并不值得结交。”
    “反观三娘子，她对大明一直都怀有善意。当然了，大明不能指望着他们的善意，而是从局势上来说，支持三娘子也最有利。”
    “三娘子的儿子年纪还小，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让三娘子来做主。现在她需要他娘家的支持，她上位之后一定会和她的娘家不睦。”
    “到了那个时候，三娘子就更需要大明朝的支持，大明可以在二者之间把握非常好的平衡，这样一来边关可以和平长久。”
    “甚至可以借着这一次机会消灭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一部。这样一来，一定可以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实力。”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也赞成王家屏的说法。
    三娘子和她的娘家现在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矛盾，而且双方都在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那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这个敌人就是顺义王的儿子僧格都古楞特穆尔。
    一旦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不在了，三娘子肯定会有麻烦。三娘子要保住自己，要保住儿子，不可能让娘家人伸手。
    三娘子和她的儿子是鞑靼的统治者、草原上的大汗、大明的顺义王。无论是她还是她儿子，都不可能甘心头上有瓦剌人，更不可能再出现也先那种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娘子就需要大明的支持。
    只不过这种办法需要大明有一定的打仗能力。如果三娘子和她娘家打起来，大明要出兵，要表现出很强的实力，否则的话他们没有人会服气。
    如果三娘子打不过瓦剌，那一切都白搭。这个时候大明要是能帮忙打败瓦剌，那什么都好办。如果大明帮忙还打不过，那丢的可就不光是脸了。
    搞不好西北就会战火重燃，而且还会打很久。


第六四八章 王家屏见蒙古使团
    说白了最后还要是凭实力说话。
    如果你有实力的话，那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阴谋诡计也不用了，根本就不用算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翊钧把盘子中最后一块羊腿片吃进了嘴，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温茶，这才说道：“这件事就这么样，你去见厄鲁特，就这么办就可以了。”
    “随后就会安排你出使，到了西北去见一下马芳，然后就去草原上吧。到时候你可以随机应变，朕会让马芳配合你。”说完，朱翊钧就擦了擦嘴，站起了身子。
    一边的王家屏也连忙咽下口中的肉，擦嘴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是，陛下。臣知道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王家屏走了以后，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语气随意的说道：“今天的羊腿不错。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没有什么其他的事。”陈矩恭敬的说道。
    “走吧，去皇后那里。”朱翊钧笑着说道：“前几天皇后说她准备了一些东西让朕去看看，今天正好有空，就一起去吧。”
    说完，朱翊钧迈步向着皇后的坤宁宫方向走了过去。
    离开皇宫之后，王家屏就来到了蒙古使团的住处。
    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办了，那就不再拖延，蒙古人这边也估计也很着急。
    两人很快就在屋子里见了面。
    厄鲁特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王家屏，一边琢磨着等一下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态度。
    如果对方是想帮助自己，现在一定要恭敬，不能把这件事搞砸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茶水也端了上来。
    喝了一口茶水，王家屏直接说道：“草原上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次的事，大明原则上是支持金钟哈屯的。”
    金钟哈屯，说的就是三娘子，一个比较正式的官方称呼。
    闻言，厄鲁特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十分惊喜的说道：“大明皇帝英明睿智！”
    王家屏一愣，抬起头看着肩头裹着完整的狼皮坎肩的厄鲁特。
    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彪悍的瓦剌人还会再说点什么，拍马屁当然要多说点话。
    可是没想到这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客套话就不开口了。
    王家屏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你有野心、想要一统草原，说实话我是不相信的。
    在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表现出非常亲热大明才对？
    可实际上并没有，还露出了懵圈的样子。
    王家屏摇摇头，即便这个厄鲁特有着狼子野心，能力肯定与野心不匹配。估计这要干点什么，也就是一个灾难罢了。
    王家屏不动声色的直接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陪着你一起去草原，草原上估计也等得急了。”
    “多谢大人！”厄鲁特连忙躬身说道。
    “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王家屏不想再说什么了，说了也没什么意义，直接说道：“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赶快说，这两天我也很忙，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厄鲁特想了想说道：“大人，草原上的情况很危险。”
    “怎么说？”王家屏有些迟疑的问道。
    厄鲁特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大人，朝廷准备把顺义王的爵位给谁？或者说朝廷想让谁继承汗位？”
    王家屏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厄鲁特，直接说道：“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一个定论，我们也要看具体的情况。草原上的情况很复杂，要等我到了草原之后再说。”
    这件事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给出来的。朝廷是有这样的倾向，但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具体的结果要等自己到了草原上之后再说，或者说要谈了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如果你们都是一群垃圾，根本就扶不上墙的话，那大明也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帮了你们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毕竟到最后很可能还是要打仗，结果我给你提供了很多的装备、很多的物资，你是微操大师，那谁受得了？
    到时候给我来一个八万对六万，优势在我，大明可受不了。
    给东西、付出一些东西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要达到我的目标才行。
    把东西都给你们了，然后你们被打败了，搞得边关一团乱，我图什么？
    厄鲁特脸上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迟疑了片刻，抬起头说道：“大人，顺义王的儿子僧格都古楞特穆尔，这个人你们应该也知道。”
    “这些年大明和草原上很和平，可是一直以来有摩擦，每一次打仗都和格都古楞特穆尔有关系。如果让他成了大汗的话，大明和草原之间恐怕会难以保持和平。”
    听了这话，王家屏心里笑笑，也没说话。
    这话放在以前说说还行，但是放到现在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大明和草原能保持这么多年的和平，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实力弱。
    难道你们没有尝试过吗？
    不对，你们尝试过，还尝试过很多次。你们的俺答汗统一了草原，实力很强劲，可是结果怎么样？
    俺答汗在西边被马芳打，跑到东边让戚继光打。你们打了几次了，没成功啊！
    如果能成功、能打得赢，你们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不过在这个时候，王家屏懒得跟厄鲁特掰扯这些，只是说道：“可是草原上谁做大汗，不是大明说了算的。”
    王家屏的这话就是有所指了。
    你们草原上的事你自己清楚，能打赢才是关键。
    厄鲁特一听，连忙说道：“当然。我们虽然实力不如僧格都古楞特穆尔，但是如果有了大明的帮助的话，我们一定能打赢僧格都古楞特穆尔。”
    “到那个时候，卜他失礼成为了顺义王，必定与大明世代友好！”
    “哼！”王家屏没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话谁相信？
    这么多年了，你们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
    这话谁相信，谁是傻的。
    王家屏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说道：“那也要等我看过草原上的情况之后再说。”
    “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们真的有实力的话，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我会向朝廷禀明的。当然了，你们也要表现出你们的实力和决心。”
    说白了就是你想让我帮忙，你自己得拿出点本事来。至少你要和僧格都古楞特穆尔真的打起来，别到时候我这边挫火，你们就和好了，反而把我给装里了。
    厄鲁特连忙说道：“大人放心，我们和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势不两立！”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可是王家屏却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
    这话你也就是说说而已，真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怎么样。而且你和格都古楞特穆尔势不两立，三娘子那边可不一定。
    这里边的事太复杂，于是王家屏说道：“也不急，等我到了草原上再说吧。”
    说完，王家屏又站起身子准备向外走了。
    看到王家屏想走，厄鲁特顿时就急了。
    “大人！”厄鲁特连忙追上去想说什么。
    可是王家屏却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钦差卫队直接走上来，把厄特鲁拦住了。
    王家屏这个时候上了马车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王家屏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个厄鲁特就是这种表现的话，那这人根本就不值得辅佐，这就是个蠢货。如果对他寄予厚望的话，最后可能会被他搞砸了。
    如果他只是装出来的话，那没什么必要啊？
    不管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跟厄鲁特来谈，自己要见的是三娘子，要和三娘子来谈这件事。朝廷要支持的也是三娘子，不是厄鲁特。
    厄鲁特看着对方的马车消失，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手下来到厄鲁特的身边，有些担心的说道：“这些大明人好像没安好心。”
    “他们就是没安好心。”厄鲁特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想到草原上去，渔翁得利，想让我们互相残杀。”
    “而且他也不待见我们，什么都不和我们说。”
    说到这里，厄鲁特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愤怒，眼中也有些冰冷。
    显然，对于现在这种情况他是不满意的。
    手下也闭上了嘴，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开口的好。
    迟疑了片刻，厄鲁特直接说道：“等回到草原上再说吧。到了草原上，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手下在旁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手下很想告诉厄鲁特，到了草原上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大明人摆明了是想找钟金哈屯，怎么可能和你谈？
    王家屏见厄鲁特的这件事在京城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很多人对这件事都不怎么关心。
    原本大家都在等着西北的大战，现在打不起来了，很多人就把目光集中到了辽东。
    辽东还要打一次大战。
    尤其是很多商人已经在内务府的组织下往辽东去了，内务府的人说那边这次有大买卖，要带着他们去赚大钱。


第六四九章 徐渭
    虽然很多商人不知道辽东那边有什么大买卖，也不觉得有什么买卖能赚到钱。可这是内务府的生意，这些商人只能感觉。
    内务府现在已经成了大明最大的商业派别，掌握着皇家的很多资产，包括各地的皇庄、实际控制的食盐以及皇宫里出产的丹药。这些基本是大明最赚钱的行业。
    内务府的合作商遍布全天下，供应链充斥着很多行业，你想要做生意就绕不开内务府，或者说你想要做大生意就绕不开他们。
    只要内务府一声令下，自然有很多人跟着，有的人干脆就想跟着去博一把。
    毕竟这么多年，跟着内务府干就没赔过钱。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内务府能赚钱，也愿意跟着内务府去。
    于是，整个辽东涌入了不少的商人。
    沈阳城中。
    戚继光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转头看向王锡爵，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会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王锡爵坐在那里捋着胡子，什么都不想说。
    气氛瞬间就陷入了尴尬之中。
    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为首的的正是辽东总兵李成梁。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头，打扮得非常古怪，头顶上带着一个狗皮帽子，身上裹着熊皮的袄子。
    这幅装扮把一个很瘦小的老头包装成了一个狗熊一样的人物。
    他脚上蹬着一双鹿皮的靴子，走起路来咣咣作响。显然是在靴子下面钉着铁掌，这样一来，在冬天走路不容易打滑。
    看到这个老头，戚继光和王锡爵脸色都有些怪异，不过都站了起来。
    王锡爵笑着说道：“文长先生。”
    这个老头正是徐渭徐文长。这位大明大名鼎鼎的人物现在就在辽东，他是经过戚继光的介绍来给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做老师的。
    “行了行了，不要这些虚的。”徐文长摆了摆手说道：“我听说你得了一些好茶叶，还有好酒？快点拿出来给我尝尝。”
    闻言，王锡爵只能面露苦笑，无奈的说道：“我这里有点什么事都瞒不住你，茶水马上，咱们先喝着。至于酒，我只有三坛子，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坛子过去。”
    “这就不用了。”徐渭笑着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给我一坛子就可以了。”
    大家似乎也习惯了徐渭这样说话，笑了笑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分宾主落座。
    王锡爵笑着问道：“先生这是干什么去了？”
    “这不是听说内务府的商队来了嘛，”一边的李成梁笑着解释道：“先生非要去看看，我也想要去看看，所以就跟着先生一起去了。”
    “先生可是买了什么好东西？”王锡爵笑着询问道。
    “太贵了。”徐渭没好气的说道：“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太贵了，一个个的全都黑了心！从京城过来拿了那么多东西，结果卖得这么贵！”
    一边的李成梁只能苦笑着摇头。
    他倒是想帮助徐渭掏钱，可是这个老头不愿意，几次下来也就不做这种事了，不然会让对方生气。
    不过那些东西贵也有贵的道理，本来这种天气下人家从京城路途遥远的运过来就很难得了，何况路上运输难度大、物流成本高，物资的保存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运过来了，自然要卖一个高价，卖便宜了都不赚钱，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徐渭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反驳。
    一边的王锡爵笑着说道：“先生也不必太着急，相信用不了多久，辽东的物资价格就能降下来了。”
    “这话怎么说？”徐渭抬起头问道。
    其他几个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王锡爵会说这样的话。
    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吗？
    见几人全都看着自己，王锡爵只能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你们应该知道内务府在辽东打造战船、修建港口的事？”
    闻言，几人全都点了点头。
    徐渭一脸不敢相信的说道：“他们把这件事做成了？还真是大手笔！”
    其他几个人心里面也这么想，都是一脸的赞叹。
    王锡爵在旁边笑着说道：“这件事做的时间也不短了，自从我到了辽东之后，内务府就一直在做这件事。”
    “这几年这边也没少配合，他们现在做成了也是应有之义。
    虽然王锡爵这么说，但是脸上的骄傲却掩盖不住。
    其他人也不会认为真的是什么应有之义，这里面的投入可大了去了，绝对不是一眼就能说得明白的。
    内务府在辽东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港口和打造大量的船，此事他们几个人都知道，据说是要为了沟通东源和辽东。显然这一次内务府过来也是为了开辟这个市场。
    如果能通过船运输的话，运送就方便很多。在陆地上把物资运到沈阳，然后走辽阳，甚至可以通过小船走河水或是江水把货物直接送到港口。
    到了大连港的货物，也可以通过河水逆流而上到辽东各地。
    货物在大连出港之后可以沿着内海直接到天津港，然后陆路送到京城。此番可以把辽东的皮货、山货、粮食等等东西全都送过去。
    除此之外，内地的东西可以低价的卖给辽东，毕竟海运的运输成本可要比走陆路便宜多了，而且还要快得多。
    这个年代的陆路运输成本实在是太高了，速度也太慢了。一旦这条航线开通的话，那可就厉害了。
    不光在商业方面，如果打仗的话，也可以用来运兵、运输粮食和武器。
    戚继光捋着胡子问道：“这一次作战的补给能不能通过海上运过来？”
    闻言，王锡爵一愣，脸色难看的说道：“用不着吧？”
    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的话，那用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
    辽东的准备非常充分，不但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军械装备什么的也准备了一堆。用王锡爵的话来说，这已经足够支撑一场大的战争。
    虽然戚继光和李成梁的人马加起来不少，但是也足够支撑他们打上半年了。
    要知道动用这么多人马打半年，这物资可就不小了。如果拖到半年以后的话，那才需要再运东西过来。
    戚继光听了这话，也瞬间明白王锡爵是什么意思，连忙笑着摆手说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从京城运送一些东西过来的话，他们能不能快速运到？”
    “那没什么问题，”王锡爵想了想说道：“应该很快就能送过来吧。他们还没有进行试航，等回头试航之后就知道了。”
    戚继光点了点头，没有再去追问这件事。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王锡爵目光扫过几个人，有些惋惜的说道：“京城那边刚刚送来的消息，西北的那一战恐怕打不起来了。”
    “怎么了？”戚继光脸色一冷，连忙追问道。
    他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皇帝的计划是两边同时打，只要草原人过来劫掠，就把他们全都打掉。
    辽东那边自己打，西北那边马芳打，朝廷在这方面做的准备非常充分，只要一开战，那就绝对不会给对方机会。怎么现在突然就不打了？
    “顺义王死了。”王锡爵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草原上已经乱了。”
    “顺义王的夫人金钟哈屯不想嫁给顺义王的长子僧格都古楞特穆尔，甚至还想让自个儿的儿子卜他失礼继承王位。”
    “如此一来，僧格都古楞特穆尔和他的支持者自然不同意。现在草原上剑拔弩张，朝堂上也在讨论这件事，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结果。”
    “无论如何，草原上的人怕是没有精力打过来了。”
    “那我们也可以打出去！”一边的徐渭突然站起身子，激动的来回走动着，不时挥手比划两下。
    他这话一出，让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徐渭来这里的时间并不短，而且这两年断断续续的过来。
    与原本的历史上不一样，原来的历史上徐渭身体并不怎么好，但是现在他得到了不少丹药。
    尤其是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人没少给徐渭送丹药，这也让双方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徐渭的身体更好，自然就喜欢在北地游走。这两年山西大同、宣府等地全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似乎喜欢上了北方苍茫的大地和宽广的山河。
    只不过徐渭虽然总在沈阳呆着，但是并不常说话。用他的话说，这些事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是来教学生的，有什么事他都不参与。
    谁能想到，今天这件事竟然是他开口？
    一边的戚继光听了这话，茶杯停在了半空中，脸色有些怪异。
    旁边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王锡爵，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锡爵一脸期待的看着徐渭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我哪有什么高见？”徐渭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的说道：“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人太多，哪有心思听别人说话？”
    说完，徐渭有些癫狂，有点不疯魔不成活的模样。


第六五零章 徐渭和三娘子的旧事
    见状，戚继光等人都是一脸的无奈。
    徐渭当年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导致他一直有些疯疯癫癫的。这两年虽然好了一点了，可是受刺激了还会犯。这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徐渭又受刺激了。
    戚继光看了徐渭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您这话放到现在就不合适了。”
    “当今陛下虽然年少，可是英明神武，十分睿智；朝廷这几年也都在逐渐变好，现在的大明可以说是国富兵强，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
    “而且当今皇帝勤政爱民、虚心纳谏、闻过自省，甚至还推出了密奏制度。现在民间都在传，当今陛下爱民如子，颇有太祖皇帝的风范，雄心大略则颇似成祖皇帝。”
    “所以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递到朝廷上，也能递到陛下面前。当年的事，绝对不会在现在发生。”
    戚继光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目光灼灼的看着徐渭，目光十分锐利，希望让徐渭看到自己的真心
    听了这话，屋子里都沉默了下来。
    关于朱元璋的话题，屋子里的这些人倒是没什么想法，但是在外面很多人都不是赞成的，毕竟朱元璋爱民如子和他残暴是相对的。
    只不过能体会到爱民如子的那部分人是底层的百姓，但是他们没有发声的渠道，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嘴已经被人堵住了。
    那些能说话的人恰恰就是被朱元璋收拾的那一批人，你想让他们说朱元璋的好话根本就不可能。
    只不过现在还是大明天下、还姓朱，这些人不太敢张嘴说这样的话而已，尤其是面对当今陛下。
    你如果敢当着当今陛下面说太祖皇帝的不是，你信不信当今皇帝直接就把你生撕活剥了？
    当今陛下也是一个狠人。何况现在朝廷已经意识到宣传的问题了，当今陛下已经在为太祖皇帝开脱，甚至大肆宣扬太祖皇帝。尤其是太祖皇帝的爱民之举，已经被那帮说书的编成段子说了。
    甚至太祖皇帝的生平都被他们编成了段子，什么大战陈友谅、什么智平张士诚，还搞出了各种版本，反正各种各样吹嘘。
    有的人直接就编出了太祖皇帝和马皇后的爱情故事，比起成祖皇帝的故事，太祖皇帝的要更加吸引人。
    在所有的故事当中，有两个系列是最受欢迎的，一个就是太祖皇帝与马皇后的爱情故事；另一个叫做太祖皇帝反贪杀官，这个系列就是太祖皇帝各种各样的反贪为百姓做主的故事。
    真的假的、有的没的，反正一大堆。在这样的吹捧下，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太祖皇帝爱民如子，老百姓家的牛丢了，都要直接去皇宫的门前敲登闻鼓。
    如今，大明的登闻鼓又一次名扬天下，因为当今陛下把那面大鼓又一次立起来了。如果百姓绝对有冤屈的话，就可以去敲鼓。
    只要敲了鼓，就等于告了御状。只要你告了御状，那效果就好很多了。这个案子归哪个衙门管，那个衙门没有尽到责任，衙门里从上到下都会被处置。
    当然了，登闻鼓也不是随便敲的。按照大明的律法，诬告是要反坐的。
    如果告御状诬告的话，直接罪加三等，原本应该充军发配的罪名也变成了砍头抄家。这也是为了杜绝人们恶意告状。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今皇帝酷似太祖皇帝的话自然就传出来，传的天下都是，徐渭自然也听说了。
    最近这些年，当今陛下也的确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也的确做了很多实事，很多地方也的确让徐渭觉得不错。
    徐渭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刚刚疯癫的神情也消失不见了，目光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他徐渭看了一眼戚继光，说道：“就是不知道朝堂上那些人会不会向陛下进谏。”
    “这有什么？”一边的王锡爵直接说道：“先生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如果你说的有道理的话，我可以代为上奏。”
    “别的不敢说，直达御前还是可以保证的。”
    王锡爵的官职是辽东巡抚，不要说现在有了密奏制度，即便是没有，他的奏疏也一样能直达御前。
    闻言，徐渭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怕朝堂之上众人反对。”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王锡爵笑着说道：“当今陛下做的事被人反对的还少吗？”
    这一点，王锡爵心里面是有数的。
    听了这话，徐渭想了想，还真的就没再说什么。
    因为当今皇帝实在是收拾了太多的人了，连山东的孔家都收拾掉了，那些王爷们也被这位皇帝收拾得够呛。显然这位皇帝不是顾忌那么多的皇帝。
    沉吟了片刻，徐渭说道：“这件事朝廷应该管，而且应该支持三娘。”
    “为什么？”王锡爵问道。
    戚继光在一边有些无奈的看着徐渭，迟疑了片刻，还是抢在徐渭开口之前说道：“要不您老去一趟草原那边吧？”
    闻言，徐渭瞪了一眼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不想这些东西？你也是堂堂的大将军，传出去多丢人？整天脑子里就是男女那点事，你还有没有别的？”
    戚继光在一边不以为意。
    其他人也不怎么在意。戚继光的名声他们都知道，甚至外面怎么说的都有。而且在文官那里，戚继光的名声很不好。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根本就不重要。戚继光看得明白，自己只要能打胜仗，其他的根本都不重要。
    当初他给张居正送美人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件事。在现在这种价值观里，你一个将军要那么好的名声干嘛？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王锡爵在一边问道。
    虽然他觉得这里是有秘密，但是他问的却非常认真，因为这件事很可能牵扯到整体的态度和发展。
    闻言，徐渭说道：“也就他嘴里说出来这么龌龊，其实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您说说。”王锡爵一脸尊敬的说道。
    “那还是当初我到宣大的时候。那个时候宣大巡抚是吴兑，他是我的好友，他邀请我过去，我就过去了。”
    “我在那里待了有一年多的时间，每日在那里游玩、写诗作画。那是我第一次到北地，不得不说我被那里的风光和事物所吸引了。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行的话，我还要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
    “也正是我去的那一段时间，我遇到了三娘子。”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几个人表情都变了。
    王锡爵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戚继光，目光意义不明。
    王锡爵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如果这里面没有故事的话，戚继光不会是那个表现和表情。
    王锡爵目光灼灼的看着徐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徐渭只是一抬手，没好气的说道：“没了！”
    “还是我说吧。”戚继光在一边无奈的说道：“本来没什么，让您老一说，我成了最龌龊的人了。”
    戚继光解释道：“当时三娘子总是喜欢做汉家女子，打扮到宣大玩。自从双方通贡以来，大明和草原的关系就越来越好，边关百姓往来已经成了常态。”
    “三娘子又年轻，闲不住，所以她就跟着商队做汉家女子的打扮过来。徐先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三娘子。”
    “三娘子精通汉学，而且喜欢琴棋书画，尤其是对大明的才子非常仰慕。当时她听人说徐先生在宣大，就准备了礼物上门拜访。”
    “加上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大方，两人曾经结伴同游。”
    听了这话，王锡爵大概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徐渭这个人自从受了刺激以后，越发地放荡形骸，视礼法于无物，能干得出来和三娘子同游这种事也很正常。
    “两人骑着马，在草原上看日落、写诗作画。”戚继光直接说道：“徐先生还给三娘子画了一幅画，很得她的喜欢。”
    几个人的神情又变得怪异了起来。
    三娘子的身世他们都知道，九岁的时候被逼着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徐渭的年纪虽然也不小，可是以三娘子的年纪和徐渭的岁数，那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这就不得不让让人琢磨这里面有什么事。
    徐渭看众人都不说话了，一甩袖子大声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几人都无奈的看着他。
    我们都没说什么。
    王锡爵在一边咳嗽了一声说道：“先生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多想。我们知道先生的为人，发乎情止乎礼，实在是君子所为。”
    徐渭听了这话，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发乎情的话，他就当做没听见。何况回想起那一段草原纵马的日子、那一道身着红裙的倩影，那一首首热情奔放的草原之歌，的确是他一生当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想到这里，徐渭无奈的摇了摇头，神情都变得有些黯然。
    几个人看到徐渭神伤，谁都没有再开口，也只能跟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啊！


第六五一章 给胡宗宪修祠
    良久之后，王锡爵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相顾无言的局面，说道：“先生，您还是先把这件事说说吧，说说您想要怎么做。”
    闻言，徐渭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也顿时就变了。
    徐渭根本没想什么，直接说道：“朝廷应该帮三娘子。或许很多人考虑的是边疆的稳定，可是这个时候不应该求这个。”
    几人全都认真的听了起来。
    虽然如果消息传去去后，有人会觉得这里边可能有徐渭的私心，毕竟以他跟三娘子的关系，很可能不希望三娘子再次过以前那种日子、再次嫁人。
    可是这屋子里的几人却没有人这么想，他们了解徐渭的为人，不会去这么怀疑他。
    徐渭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拿自己的私事来开玩笑，即便有这种想法的话，也会说出来。
    徐渭也没有客气，一脸正气的直接说道：“很多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可是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大机会，一个朝廷控制草原的大机会。”
    “先生，此话怎讲？”王锡爵连忙追问道。
    他也觉得这里面有大机会，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机会，可是没有把这个机会上升到这么重要的程度上。
    不过徐渭说这样的话，王锡爵也一点都不敢小瞧。
    徐渭脸色严肃的直接说道：“我们想要收服草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融入进来，打破他们自己的规矩和他们自己的风俗，让他们遵守大明的规矩。”
    “继承制度尤其关键，如果能用大明的规矩取代他们自己的继承制度，那绝对会是一个大进步。”
    听完，王锡爵就明白了。说白了，如果这次朝廷不帮三娘子的话，还让他们按照以前那种规矩的话，那这件事就跟大明没什么关系，双方并不是一家人。
    如果朝廷帮了三娘子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双方的地位一下子就会逆转过来。你们想要拿到头顶的位置，那必须得到朝廷的支持、必须得到朝廷的册封，否则的话就绝对不行。
    这样一来，双方的地位瞬间就由原来的对等变成不对等了，这种效果如果延续几代的话，直接就会变成土司，对草原上大汗的声望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如此一来，下面的人瞬间就会对大汉不服气。我为什么要臣服你？
    你也不行，你还要臣服大明，那我何必要由着你？
    我直接去臣服大明好不好，我还是可以把你绕过去。
    这样一来的话，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朝廷就可以在这里面有很多的操控余地，比如给他们各自划分地盘，然后给他们各自封一个官位。
    这种事，朝廷也不是没有做过。只不过在这以前，朝廷做这种事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如果能通过这一次的事达到这个目的的话，那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
    王锡爵赞叹道：“先生说的有道理！”
    “这是个机会。”徐渭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的说道：“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草原上的情况立马就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朝廷愿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虽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是以他的智慧，只要一听是什么事，就足以判断这里面究竟有多大的机遇和风险。
    他说的是有大机遇、好处也多，可是如果要真的这么做的话，很可能会遭遇很多不愉快的事，尤其有可能会打仗，朝廷有可能会失败、损失会很大。
    要知道朝廷当中可是有一大批求稳的官员，这些人把持着朝廷，什么事都不想做。
    西北那边安宁一点不好吗？何况还有那些在西北做生意的人，他们家里面都有生意。
    想到这里，徐渭的脸色更复杂了。
    这个时候，一边的戚继光看了一眼徐渭，又看了王锡爵一眼，笑着说道：“我也会写密奏进京，而且我相信这件事一定能成。”
    徐渭看了戚继光一眼，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相信陛下。”戚继光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他的话虽然不多，却是掷地有声。这一刻，他表现出来的信心是前所未有的。
    徐渭神情复杂地看了戚继光一眼，也没有开口说话。
    当年胡宗宪的死给徐渭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他一直跟在胡宗宪的身边，知道胡宗宪怎么样为朝廷呕心沥血的做事。
    江南的事不容易，抗倭更不容易。除了统筹地方、打击倭寇之外，还要和朝堂上的一些人纠缠。
    无论是严家父子还是徐阶，全都把抗倭当成了他们党争的筹码。嘉靖皇帝在上面，自诩帝王心术玩得好，可实际上是一团乱。
    胡宗宪在这种夹缝当中呕心沥血完成了抗倭大业，本身应该名垂青史，至少也应该是荣耀加身、光荣退休，可最后却死在了大牢里。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现在想起来都有一股锥心之痛。
    自从胡宗宪死了以后，徐渭就疯了，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过了这么多年，被时间冲淡了一些伤痛，徐渭的精神状态现在终于好了一些。这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徐渭也是第一次开口。
    徐渭神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如此。”
    王锡爵也看了一眼戚继光。
    实际上，王锡爵也觉得徐渭说的是一件好事。如果朝廷真这么干的话，的确是好处多多。
    可他也觉得这件事危险性太大了，即便自己上了密奏，朝廷也未必会采用。
    至于戚继光对皇帝有信心，王锡爵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因为朝堂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京城事多，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
    不过王锡爵还是说道：“我马上就回去写密奏，具体的情况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想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
    沉默了片刻，徐渭喃喃的说道：“希望吧。”
    他对朝廷始终没有信心，如果不是因为皇帝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展现出来的那些东西，他根本都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那就行了，我马上回去写。”王锡爵站起身子说道。
    见王锡爵站了起来，戚继光几人也纷纷站了起来，而后就分开行动了。
    随着天气的好转，京城到辽东的道路越来越畅通了。没用几天的时间，王锡爵和戚继光两人的密奏就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到了京城。
    密奏得到了京城之后，直接就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从辽东来的奏折，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敢阻拦，甚至都没有人敢查看。整北京城都知道辽东是皇帝关注的重点。
    看着陈矩递上来的密奏，朱翊钧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王锡爵一份，戚继光一份，这两人居然没有联名，这就让朱翊钧有些迟疑了。
    难道说这两人闹不和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心里面就咯噔一下。
    不是把两个有能力的人放在一起就都能成事的，因为有能力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这两个人在一起，很可能会意见不合。王锡爵和戚继光就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一旦内部闹不和，即便是再有才华都没有用。朱翊钧甚至想到了以后辽东的经抚不和，真要是互相告状的话，那就完蛋了。
    将密奏拿过来，朱翊钧快速翻看了起来。都看了一遍之后，朱翊钧的神情变得诡异。
    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不和，而是非常和，在密奏里将彼此互相夸奖了一番。
    首先是王锡爵，对戚继光就是一顿称赞，说他治军严明、清廉自守，手下的军队对周围的百姓秋毫无犯，自己也是令行禁止；在制定作战方案的时候，那也是很有章法。
    一句话，戚继光名不虚传。最后还拍了一下朱翊钧的马屁，皇帝能选用这样的将领是朝廷的福气、天下的福气，这一次辽东大战一定能打赢。
    然后就是戚继光，也在密奏里把王锡爵一顿拍，说王锡爵这个人宽宏大量，辽东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的日子非常好过，官吏十分清廉。对于这次作战，准备也非常充足，后勤保障做得很好，对自己很支持。
    同时也对朱翊钧拍了一顿马屁，能选用这样的官员，那就是朱翊钧的功劳。
    上有明君，下有贤臣，这次辽东之仗一定能打得赢。甚至都上升到了大明万万年的地步。
    朱翊钧很无奈，你们两个相处得好，就不用在朕面前秀恩爱了。
    看到后面的内容，终于把正事说了出来，原来是徐渭的建议。
    两人倒是没隐瞒，直接就把徐渭的建议说了出来。
    看了一遍之后，朱翊钧合起了密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徐渭是一个人才！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转头看向陈矩说道：“马上传旨辽东，让徐渭进京。”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想了想，朱翊钧又说道：“这样，他可能不愿意来。你告诉他，就说朕要给胡宗宪修一座忠良祠，让他回来主持修建。”


第六五二章 东蒙古倾巢而出
    徐渭对朝廷没有什么好感，这一点朱翊钧是知道的，而且心里非常清楚。毕竟当年朝廷害死了他的好朋友胡宗宪。
    或许在徐渭看来，那个时候天都是黑的，有了一些极端的想法，甚至都会觉得这个国家没有希望了。
    嘉靖皇帝看起来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没事就自诩汉文帝，将玩弄帝王心术当成自己骄傲的才能。可实际上，他的才能就那么回事，目光不够长远，胸襟不够开阔，一点都没有帝王魄力，只知道玩权术之术。
    炼丹享受，穷奢极欲，跟汉文帝根本就没法比，就是昏君一个。
    朱翊钧不禁想到了穿越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大宋提刑官》，当宋慈将自己的作品扬在天上之后，结尾的时候他说出了一句话“大宋这半壁江山也不会太长久！”
    如果在嘉靖皇帝之后没有转变的话，大明的江山也不会太久了。幸亏大明有了张居正，说张居正为大明续命一点都不过分。
    想到这里，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现在轮到自己了。
    这一次，自己要的可不是续命。
    陈矩站在一边，神情有些迟疑。他忽然觉得皇帝似乎有一些改变，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总之就很吓人。
    朱翊钧也没有看他，只是说道：“听清楚了吗？”
    “陛下放心，奴婢亲自安排人手去办。”陈矩连忙答应道。
    虽然陈矩不知道这个徐渭为什么这么得陛下的看重，但是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非常非常有识人之明，这一次看重的人自然也非同寻常。
    “希望一切顺利吧。”朱翊钧喃喃的说道。
    与此同时，辽东沈阳城。
    密奏送走之后，无论是王锡爵还是戚继光都没有再关心这件事，这事已经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剩下的要京城那边来决定。
    他们两人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打好眼前这一仗。
    没错，鞑子终于来了。
    站在地图前，戚继光的脸色很凝重。
    在地图上划了一下，他说道：“这一次对方来的人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老朋友了。”
    一边的李成梁也是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是一次大手笔。”
    李成梁笑着说道：“董狐狸来了。你看看，一起来的还有速把亥、炒花。各地都有奏报，还有很多不明的人马。”
    “对，手下人来报，脑毛大也来了。”
    闻言，戚继光笑着说道：“他们来的倒真整齐，看来陛下判断的没错，这些人这一次真的是难过了。所以他们准备对咱们下狠手，来一把狠的。”
    “广宁、锦州一线肯定是他们突破的重点，看来这一次有的打了。”说这话的时候，戚继光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一点都不觉得困。
    旁边的徐渭看着戚继光，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让他隐隐有一种回到当年的感觉。
    这一战能不能打赢，徐渭心里一点都不担心。
    戚继光是什么人？
    这些人这些年也没少闹腾，在辽东被李成梁教训了好几次，只不过他们每次都是单独行动或是一部两部联合。
    这一次显然是一次大联合。从这些名字当中就知道了，除了朵颜三卫之外，还有内喀尔喀五部，甚至还有查哈尔左翼部落。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狐狸科尔沁部落也不会少，整个东蒙古应该是倾巢而出了。
    这个时候，徐渭站起身子说道：“他们会不会声东击西？”
    如果人数少的话，徐渭不会做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明显对方来了这么多人，难道还会乖乖地一头撞在辽东这块铁板上吗？
    “先生觉得他们会做什么？”一边的王锡爵连忙问道。
    比起其他两个只知道打仗的人，王锡爵要考虑的事就多了。
    这一战虽然要以歼灭敌人和打胜仗为关键，但实际上有很多事要考虑，比如不能让他们走进长城，不能对百姓造成太多的伤害。
    如果单从战争的角度上考虑的话，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个。如果他们敢突进长城的话，那就可以急行军将长城的缺口堵住，在长城以内将他们全部就地绞杀。
    这样一来的话，对朝廷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对将军来说也能立下天大的功能。
    事实证明这种策略是有效的，即便是当年虚弱如土木堡之变时的大明，在京城援军这里之后，蒙古人撤退的时候也被各地的援军打得够呛。
    顺义王虽然冲到了京城下，往回跑的时候也被收拾得够呛。
    何况现在京城还有那么多强力的军队，当今的陛下也不是那么软弱无能的皇帝，京城中还有像俞大猷这样的名将，鞑子真要冲进去，下场肯定很惨。
    甚至西北那边的马芳都能过来合围。
    西北不打了，三娘子那边不和他们打，直接把这一支全歼，那收获就大了。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会对交战区的百姓造成很大的影响。
    王锡爵一定要考虑这个问题，他觉得陛下不会同意。
    当今陛下爱民如子早就已经传遍了天下，他们这些当官的肯定心里面十分清楚。
    王锡爵作为皇帝的心腹，一定要领悟皇帝的意思。如果这帮人敢这么干的话，他一定不顾一切地臭骂他们。
    历史上唯一能到京城城下，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就是黄台吉，因为有内奸、有带路党。
    那些在张家口做生意的晋商，给黄台吉很多好处，为他收买军事情报，给他做带路党，给他准备粮草军械。
    可以说黄台吉走到哪里，都有晋商给他提供物资，甚至给他圈定劫掠目标。
    劫掠到的东西，军队也不会带走，没有物资的拖累，这些东西会直接交给当地的商人，这些人会把这些东西拿去销赃或者作为报酬收起来。
    这使得黄台吉的人马纵横披靡，来去如风。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想把晋商剁了的原因，妥妥的汉奸！
    现在来的这些鞑子，人数虽然多，可他们没有黄台吉那么便利的条件，没有人那么帮他，所以他们没有胆子真的突进长城来。
    可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谁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万一有那种小部族已经要活不下去了，想要搏一把，他们真的突进长城来了，造成很大的影响或者很大的损失的话，那自己可就难辞其咎了。
    一边的徐渭看了一眼王锡爵，神情有些恍惚。
    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一幕。
    当年那个人也是那么坐在这里，笑着看着自己问道：“先生，你怎么看？”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想到这里，徐渭的眼圈就有一些发红。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没准现在还在为朝廷出力、在这里为朝廷打仗。
    那个人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有朝廷的丹药，肯定能救得了他。
    看着眼圈有些发红的徐渭，其他几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明白徐渭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已经接触过这么长时间了，也明白徐渭心里面的症结在什么地方。
    在这个时候，能让他这个样子的，只有那个人了。徐渭显然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个人。
    几人在这个时候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徐渭终于回过神来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这几个殷殷切切看着自己的人说道：“多谢了，我失态了。”
    几人摇了摇头，都没有再说什么。
    在这些事上，他们不想多谈，谈的越多越，徐渭反而会越伤心。
    徐渭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慢慢悠悠的说道：“我觉得鞑子这一次主要的目的是劫掠和逼迫，能抢就抢，不能抢就逼着朝廷和他们互市。”
    “他们想要做出一些激烈的举动也很正常。刘龙那边我们都在，他们即便不知道朝廷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也知道这边不好打。”
    “毕竟李总兵这两年也给了他们很多的教训，他们想要直接打过来，很可能会撞到头破血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会攻打宣府。这样一来，也可以做出大兵进逼京城之势，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压力。”
    “如果我们救援京城，他们很可能会在辽东攻打广宁、锦州一下。如果我们不救援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尝试攻打，如果能打下来的话自然是最好，打不下来也没什么，甚至能够做出一副进逼京城的样子。”
    “真的打到京城下的胆子，他们不一定有。但是这打到京城上的胆子、威逼我们的胆子，他们恐怕有，而且还很大。”
    “无论是逼着我们分兵，还是逼着我们支援，他们都有好处。如果能突进长城去的话，那好处就更多了。”
    “您是说，他们会采用双线作战？”王锡爵皱着眉头问道。
    “这么多人聚在辽东这片土地上干嘛？”徐伟没好气的说道：“一大群人都堆在这，等着被咱们全歼了？还是说想要和咱们打一场大的会战？”
    “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了。”徐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满满的不屑。


第六五三章 请援宣府
    闻言，戚继光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刚刚徐渭还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此时此刻却显得很是癫狂。大家有些不太敢相信徐渭说的这些话。
    见戚继光几人尴尬，徐渭也不生气，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迟疑了片刻，他冷哼了一声直接说道：“你们爱信不信。“
    “这事还不简单吗？他们就没有那样的人物。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可是他们是联军。自古以来，联军打仗，一家两家的还行，如果多了的话，那肯定就不行。”
    “除非其他的全都是凑热闹的，否则一旦你推我、我推你，就完了。一个人能做好的事，一群人还不一定能做好，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他们之间难道就没有想要吞并对方吗？借此机会削弱对方，增强自己，可能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可能团结一心。”
    “跟咱们打非常大级别的大战，他们没那个胆子。”
    听了这话，戚继光几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显然，徐渭这些话很有道理。而且如果鞑子们真的聚集在一起的话，那反倒好了。
    戚继光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
    徐渭得意的笑着说道：“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进长城的那个心思，同样也没有了绝死的心思，所以我才说这一次是朝廷的机会。”
    “这边只要咱们打赢了，打出好的战果，鞑子被打疼了，西边谈判也能谈得成，而且他们会更乖更听话。”
    闻言，戚继光几人都一起点了点头。
    “宣府那边怎么办？”王锡爵在旁边忍不住问道：“你们别光嘴上说着热闹，关键是要解决问题。你们说的那么热闹，这不解决问题怎么行？说的好像很容易一样，现在事还麻烦。”
    王锡爵脸色十分严肃的说道：“你们想过没有？一旦他们围攻宣府，会出现什么事？”
    他同时看向戚继光和李成梁。
    徐渭无所谓，老家伙根本就没有官场的身份在身上。何况他这个人本身就不正常，你不能把他当正常人对待。
    “你们两个难道没有想过吗？如果鞑子要攻打宣府，我们怎么办？”王锡爵沉声说道：“还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地方吗？”
    “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边陲重地。这也就使得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地位十分重要。”
    “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
    一边的徐渭冷哼了一声说道：“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虽然距离京城不过四百里，但是也没有什么大不。”
    徐渭一脸坦然的说道：“何况鞑子打过去又能怎么样？京城的那些人马全都是吃干饭的吗？”
    “到时候前后夹击，就地消灭！”徐渭一拍桌子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不光整个东北平静了下来，整个草原都平静了！”
    “难道这个时候连这种魄力都没有？京城高墙深，难道还能让鞑子打进去吗？”
    看着面前张狂至极的徐渭，王锡爵一脸的无奈。
    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那大家就谁都不用管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可事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好不好？
    不要说让鞑子打破了宣府，你就是单单让人觉得京城有危险的话，那也很难办。到时候你让皇帝怎么想？
    让你们去打仗，你们就这样？拿皇帝去和人家对阵，你疯了吧？自己家的好东西不想要了是不是？
    让他们打进去会是什么后果，难道你心里面不明白吗？
    王锡爵也明白，徐渭就是有信心，觉得鞑子没胆子真的打进去。
    即便打进去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在里面长久地驻留，只能是被两面夹击的下场。
    估计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心思，王锡爵只能猜，不敢说。
    如果真让人家打了一个稀里哗啦，直接打到了京城下，那也不用说了，你们全都是废物！这些人就死有余辜！
    如果在京城之下，皇帝退缩了，或者是往南跑了，又或者是让人家抓了，那也是你们姓朱的皇帝无能！
    老家伙现在是越来越偏激了！
    不过王锡爵不可能让徐渭这么说，连忙说道：“这件事我们还是好好的商量一下，一定要商量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来。”
    闻言，李成梁和戚继光一起点头。两人也不是徐渭，自然不会有他那样的想法。
    这一战不但要打好，而且要打得漂亮。你让皇帝担惊受怕的，你功劳直接就没了一半。
    何况这一次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哼！”徐渭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他对王锡爵几人这么胆小、这么畏畏缩缩非常不满意。在他看来，这就是在失去战机。
    王锡爵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一个好办法。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分兵，可是如果分兵的话，就容易造成这一仗可能最后什么都落不下来。
    打不赢，让人家跑了，只能是一地鸡毛。
    想到这里，王锡爵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一边的徐渭这个时候又开口了。
    他语气悠悠的说道：“你们在这里商量也没什么用，我跟你们说，最好的办法，不如送一封密奏到京城去。反正你们的密奏来回也快，看看皇帝怎么说。”
    三人看向徐渭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你是拿我们仨当傻子吗？
    这种事问皇帝，不摆明了告诉皇帝我们在纠结这件事吗？难道我们不会以皇帝为重？
    这话你让皇帝怎么说？难道让皇帝说，我害怕，你们分兵吧？
    这像话吗？
    皇帝要以天下己任，要有足够的魄力。你来这么一出，还怎么治理天下？
    你会不会做臣子？会不会做人？
    这事怎么问？
    就不能问！
    可是如果不问的话，三人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何况分兵这种事也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于是三人陷入了迟疑。
    徐渭在一边继续说道：“你们想再久也没有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京城的人商量着办，他们说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
    “到那个时候，打赢了是你们的功劳，打输了也没有关系。这是为官之道。”说到这里，徐渭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色，显然对于这种为官之道是极为不屑的。
    实际上，徐渭根本就不明白，这种事在以前大家都不屑。
    可是这种事在官场上实在是太普遍了，这十几年官场的道德水平滑坡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整体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当年嘉靖皇帝干的那些事实在是太坑了，很多人最后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那些大佬一个一个的倒，下面的官员也基本没有什么有好下场。官场风气滑落得那叫一个快。
    现在大家根本就不把这种事当事了，甚至还搞出了什么“官场三思”。
    只不过看徐渭的样子，王锡爵三人还是一脸的尴尬。
    只不过尴尬归尴尬，正事还得办。
    王锡爵说道：“这份密奏我来写。”说完，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无论有什么罪责，都由我来承担。”
    戚继光目光灼灼的看着王锡爵，神情严肃。
    这么多年，戚继光搭档过无数的文官，可以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戚继光还是第一次见到王锡爵这样有担当的文官。
    以前那些文官从来都不这么做事，有功劳的时候冲在前面，但是如果有危险的话，肯定是第一时间把他们这些武将推出来。而且一旦有了罪责的话，顶缸的一定是武将。。
    那些文官这番作为后面的逻辑，戚继光也摸清楚了。说白了就是贪功，而且怕承担责任。
    眼前的王锡爵却不这样，他不贪功劳，而且这次有事了，第一时间就顶上去。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太难得了。
    王锡爵的心里面明白，自己是巡抚，这次的事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如果这一战真的打不好的话，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况且王锡爵觉得皇帝应该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我们一起写吧。”戚继光在一边说道：“咱们三个人联名，而且也不要写那些东西，写一些我们有用的东西。”
    几人同时问道：“你想怎么样？”
    戚继光笑着说道：“土蛮发兵，大军压境。为了探听对方的虚实，我们派出了大量的探马，将士们不畏艰险、亲冒矢石，终于探得了一个消息。”
    “对方似乎有分兵攻打宣府的打算。宣府乃国之重地、守卫京畿之要所、护卫皇帝之所在，切切不可有失。”
    “请陛下和朝廷派援兵，且臣愿亲率援军赶赴宣府，在宣府与敌军决战。”
    “此战必胜，绝不退避！护卫京师、保卫陛下，臣责无旁贷！请陛下准许！”戚继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缓缓的说道。


第六五四章 圣旨到！
    几人全都看向了戚继光，脸上全都是震惊之色。
    一边的李成梁更是一脸的敬佩。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强者境界吗？
    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这些吗？
    这件事之前，李成梁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武将能把一件事说成这个样子。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连一般的文官都没有。
    明明是害怕担责任，却说得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大忠臣一样。这种本事实在是让人想学习！
    连王锡爵看向戚继光的目光之中都带着震惊，心中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戚大帅！
    这份密奏要是这么写的话，那自己几人的立场立马就转变了。不是担心、不是推卸责任，而是忠心皇帝。
    如果因为这份忠心让辽东的战事出了什么问题，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在这边没打好，是因为我们要保护皇帝。
    唯独徐渭震惊之后，露出了一脸被恶心的样子。
    最近几年，徐渭对礼法是越来越不看重了。显然，戚继光的行为让他觉得这就是官场恶习。
    恶心！
    下意识的就犯恶心！
    “你们可真是……”说着，徐渭直接站起了身子说道：“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徐渭大袖一甩，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只不过徐渭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辽东镇守太监李峰。
    李峰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面托着圣旨，一脸笑容的说道：“几位大人都在，那正好，一起听圣旨吧！”
    闻言，众人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站直了身子。
    一边的徐渭看到这一幕，就想开溜。毕竟他已经走到门口了，而且这种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该跑就得跑。
    李峰看到徐渭脚底抹油正准备溜之大吉，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先生回来，这里面有你的事。”
    听了这话，徐渭一愣，不过还是乖乖的走了回来。
    他没想到这一次圣旨居然还有自己的事。
    一边捧着圣旨的小太监也走了出来，咳嗽了一声，伸手将圣旨展开，唱道：“圣旨下！”
    几人连忙撩起衣服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上的话并不长，内容却很多，清晰明了、简单扼要。
    朱翊钧在圣旨上写了几件事，首先是同意了徐渭等人关于草原上的看法，认为徐渭说的非常有道理，还对他们进行夸赞。
    然后便话锋一转，对徐渭他们进行了奖励。戚继光几人倒无所谓了，毕竟他们官职那么大，这样的小奖励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
    反倒是徐渭，朱翊钧给了他一个出身。
    要知道徐渭这一辈子起起伏伏，有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有贫困落魄的时候，可以说尝尽了人间百态。
    徐渭在科举上也是起起落落落落，考中了秀才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考中举人，更不要提考中进士了。
    徐渭对官场有很多的想法、对朝廷有很多的想法，可是一辈子没有机会踏上官场，没有机会施展胸中的抱负。
    在圣旨当中，朱翊钧给了徐渭一个出身，赐为同进进士出身。
    这份圣旨宣读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徐渭没有想到。
    其他几人也都没有想到。
    小太监可不管他们，笑着看着徐渭说道：“徐先生，接旨吧！”
    一边捧着圣旨的王锡爵脸色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走到了徐渭的身边，轻声说道：“徐先生，接旨吧？”
    王锡爵现在真的害怕徐渭发疯，要是徐渭发疯的话，就完了。
    皇帝难得给徐渭一个出身，是对他的一种奖赏和认同。可是如果徐渭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那就真的完了。
    不但出身没有了，人都完蛋了！
    到时候，自己这些人也都要跟着完蛋！
    这个时候，徐渭也终于回过神来了，神情复杂地将圣旨了过来，说道：“谢陛下隆恩！”
    说完，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行为其实有些失礼，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在意，连那个小太监都没有在意。
    显然这是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交代过了。
    徐渭看了一眼王锡爵三人，脸上带着笑容说道：“你们说的对，当今陛下虽然年轻，可是有大魄力、有大胸襟！西北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还是有一些恍惚。”
    这件事到现在，徐渭都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件大事。
    在他看来朝廷肯定要扯皮、要各种拖后腿。没想到皇帝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办下来了。
    而且当今陛下居然有这样的魄力！
    只不过没等王锡爵三人回答，徐渭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话头一转说道：“可是事情严重，能不能做好啊？”
    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朝廷不答应的时候，你说朝廷没有魄力。现在皇帝答应了，有魄力了，你又担心能不能把这件事办好？
    徐渭也没有迟疑，直接说道：“你们还是再写一份密奏上去吧。事关重大，如果交给一个蠢材来办的话，很可能会出差错。一旦出了差错的话，还不如不办。”
    这个时候，徐渭反而有些担心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在他们三人看来，徐渭这种担心简直完全没必要。
    朝堂上现在做主的都是什么人？
    张居正张阁老就不用说了，那惊才艳艳、雄才大略。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张阁老有多么有才能？
    虽然大家抨击张阁老的各种各样的方式都有，可是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大明现在是什么样子？
    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有钱，有粮有兵，可以说都是张居正的功劳。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事张居正会办不好？
    当年册封顺义王的事，张居正也有参与。
    再说了，当今陛下他们可都是接触过的。尤其是戚继光和王锡爵，他们太知道皇帝是什么人了。这种事，皇帝怎么可能办不好？
    戚继光的感触又更深了一些。
    朝廷的人马那可是非常精锐的，马芳在西北什么事能办不成？大不了就是办不成打，打还打不赢吗？
    只要打赢了，其他的什么事都不是问题。
    小太监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笑着说道：“徐先生，这件事您倒不用担心。您可以到京城里见到陛下的时候亲自说。”
    这话一出来，旁边几人全都愣住了。
    徐渭也转头看向了小太监，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徐先生，陛下召您进京。”小太监笑着说道：“您说的事实在是太重要了，陛下希望您能到京城里当面讲述。”
    “如果您还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可以说出来。这一次陛下也给了先生出身，如果先生觉得这件事由您主持最合适的话，也可以向陛下提出来。”
    “陛下英明神武、虚心纳谏，想来能接受先生的谏言。”
    听了这话，徐渭脸色都变得古怪了。
    皇帝要见自己，而且还是要听听自己的想法。
    这让徐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看着愣在原地的徐渭，小太监有些迟疑的转头看向了王锡爵，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王锡爵也很无奈，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公公不要见怪，他这个人就这样，等一下他回过神来就好了。”
    “不知公公怎么称呼，在京里面跟着哪位公公？”
    小太监连忙说道：“不敢当。小的魏朝，跟着王安王公公。”
    “没想到跟着的居然是王公公。“王锡爵笑着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和王公公有过几面之缘，也算得上是熟悉了。”
    “原来如此。”魏朝连忙客客气气的说道：“那也要请大人多多照看。”
    王锡爵捋着胡子，跟魏朝尬聊了起来。
    等到徐渭回过神来，这一段谈话才停下来，王锡爵一脸尴尬的退了回去。
    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魏朝，徐渭迟疑了片刻，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的说道：“我不想去京城，我要说的事也已经说完了。“
    这话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显然他们都觉得这一次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可以让徐渭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徐渭这个时候为什么退缩了。
    明明徐渭刚刚还那么关心朝廷的事、还在提建议，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萌生了退意？
    这让所有人都有些诧异、有些不明白。
    一边的戚继光迟疑着问道：“先生为何？”
    徐渭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最后苦笑着说道：“你们觉得我能行吗？”
    “京城是什么地方？那里卧虎藏龙。”
    “我是什么人？我要是到皇帝身边去的话，我能做什么？”
    “那些人会听我的话？”说到这里，徐渭自嘲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他们不但不会听我的话，反而会把事情搞砸。”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疯疯癫癫的徐渭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人间清醒了，还退缩了。
    徐渭说的有道理吗？
    当然有道理，但更多的则是徐渭不自信，他也不相信。
    简单的说，徐渭在害怕。


第六五五章 徐渭进京
    几人都没去嘲笑徐渭，他们都知道徐渭经历过什么。
    他们也明白，如果徐渭害怕的话，肯定不是害怕他自己。
    担心朝廷办不成是真的，徐渭也在担心朝廷本身。
    此时此刻，皇帝给徐渭的感觉是非常非常好，有魄力、果决，还任用了王锡爵、戚继光这些人；同时自己提出来的意见，皇帝也采纳了，甚至还让自己去主持。
    这对于徐渭来说，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皇帝不但给了自己奖赏、给了自己出身，而且还想让自己来办这件事，这样的皇帝让徐渭觉得害怕、觉得恐惧。
    一来害怕辜负皇帝，二来害怕皇帝虚假。
    如果这样的皇帝是真的，徐渭害怕辜负皇帝的希望、皇帝的信任。如果自己为这样的皇帝做不成事的话，徐渭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如果这样的皇帝是装出来的、是虚假的，徐渭害怕自己到京城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时候，恐怕徐渭想起的是李商隐的那首诗：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如果去了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徐渭恐怕自己承受不了那样大的打击。
    种种因素结合起来，徐渭真的害怕了，下意识的就想退缩。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这个时候，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徐渭不去的话，就是抗旨。
    不过圣旨上没有写，而是让太监传话，就代表了陛下给的余地，不是用圣旨逼着你去，你可以做选择，这只是皇帝给你的一个邀请。这也是陛下充分考虑到了徐渭的情况。
    这也是让徐渭心里特别舒服的一个地方，当今陛下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恰恰是皇帝的这份心思，让徐渭心里更加纠结了。
    徐渭有些无奈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就选择了躲开。
    良久之后，王锡爵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生还是应该去一趟，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你总要当面向陛下谢恩。”
    “何况先生也很久没去过京城了，这一次你去了之后，很可能就会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样子。朝堂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现在的大明不一样了。”
    “如果先生到了京城之后，发现还是那个样子，你可以再回来。甚至你可以去宣府，也可以去西北。”
    “我跟这一次去西北的王用汲很熟悉，这个王用汲你也应该认识一下，他是海瑞的接班人，我相信你们能聊到一起去，说不定你也会大有收获。”
    “天下这么大，不一定非要在辽东这样的地方。”王锡爵笑着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这一场仗我们能打赢。”
    徐渭看了一眼王锡爵，心里感觉很温暖，不过嘴上还是不屑的说道：“我当然担心你了。我怕我走了之后，你们这帮人在这个地方连官都不会做了，仗就更不会打了。”
    听到徐渭这么说，气氛顿时就松懈了下来。
    一边的李成梁笑着说道：“如果先生怕危险也没有关系，我让我的儿子陪着你一起去，他可以在路上保护你。”
    闻言，几人都看了一眼李成梁。李成梁说的这个儿子当然就是李如松。
    李如松是徐渭的学生，如果以这个关系的话，他跟着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路上保护安全也说得通。
    可显然不是这么回事，谁都能看的出来徐渭这次进京是一个机会。李成梁把儿子派过去，当然是跟着沾沾光的。哪怕见到皇帝之后略有表现，那也是为未来的飞黄腾达铺设的路。
    不得不说，单单是这份心思，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过大家能理解，皇帝这几年对青年将领非常喜欢，也非常提拔。李成梁觉得儿子是一个有才华的人，那就要在皇帝面前好好的表现一下。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当然要抓住了。
    “你也不怕我连累他？”徐渭在旁边没好气的说道。
    “我有信心。”李成梁在旁边笑着说道：“这次的事一定能成。先生，你只要去了，你就会明白了。”
    徐渭再次迟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态度已经有些动摇了。
    这三人都是他非常器重和看重的人，在他们的嘴里，京城已经不是那个样子了，皇帝和朝臣也不是那个样了。
    尤其是对于当今的皇帝，他们三人都极尽吹捧之能。
    自己也在侧面了解过，当今陛下名声非常好，而且让百姓也真的过上了好日子，做的很多事也的确很好。
    当今陛下敢动孔家、敢杀贪官，是个了不得的皇帝。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渭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动摇，他想去看看，鼓起人生最后的勇气去看一看。
    一边的魏朝这个时候说道：“徐先生，陛下有话让我转达给你。”
    闻言，旁边的几人下意识的就要跪下去。
    虽然不是圣旨，但是皇帝的话那就是口谕。
    看到王锡爵等人要下跪，魏朝连忙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陛下特意交代过了，这只是传话，不是旨意，诸位大人站着听就好。”
    听了这话，几人这才没有跪下，而是站在了旁边。
    魏朝正了正身形，咳嗽了一声说道：“朕知道这些年朝廷做的事让你心里有所迟疑，但人是在变的，朝廷也在变。”
    “自朕登基以后，有些事一直想做，这一次就是一个机会，朕打算在京城为胡宗宪修一座忠义祠。前面的事你不想做，没有关系，你可以来京城主持修忠义祠一事。”
    说完，魏朝的身子一弯，就退到了一边。
    这一次，徐渭再也绷不住了，泪水顺着眼角就流落了下来，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徐渭没有丝毫犹豫，朝着京城的方向就跪了下去，郑重地叩了一个头，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王锡爵也面容严肃的撩起了衣服跪在了地上。
    戚继光和李成梁也全都跟上，屋子里面的人全都跪在地上，对着京城的方向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之后，徐渭从地上爬了起来，对魏朝急切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回京？我跟你一起走，路上带着我。”
    见状，一边的王锡爵不得不感叹，陛下不愧是陛下，这一招简直就是蛇打七寸。
    看看徐渭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就要赶奔京城。
    屋子里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随后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就是大笑。
    谁都忍不住了，哄笑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笑过之后，王锡爵才说道：“先生你也不必着急，我马上去安排人手。你这次回京城，总要带一点东西回去。”
    “带什么，”徐渭一脸无语的说道：“我有什么需要带的？”
    “当然不是给你的。”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你进京城之后总要有一些亲朋好友要送礼，最最关键的是，总要给陛下送点东西吧？”
    “用不着。”徐渭一甩袖子说道：“我谁也不送，想来陛下也不缺我那些东西。”
    看着他这个样子，几人都一脸的无奈。
    不过也没有人去强迫他，毕竟这是个老疯子，如果真的被逼疯了怎么办？
    王锡爵无奈的说道：“行，东西不送，那总要准备点其他的东西。”
    李成梁在一边接口道：“这一路上山高路远的，而且十分危险，也不一定出什么事。我马上给你安排一队亲卫，让他们护送你进京。”
    不用说了，这队亲卫的领头者肯定就是他儿子李如松。
    几人全都白了李成梁一眼。
    辽东到京城路程虽然不短，但是也谈不上什么山高水远，更谈不上什么十分危险。
    普通百姓或许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作为朝廷的人，根本就不会。
    再说了，京城来的这些公公都有卫队，人家是专业的钦差卫队，你还担心这些人不能把徐先生送到京城吗？
    老家伙这一次就是什么脸都不要了！
    不过大家能理解，谁也没再说什么。
    徐渭没有再开口。
    李如松毕竟是他的学生，而且在辽东对他非常孝顺，这些从京城来的昂贵丹药就是李如松给他买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说出什么来呢？
    徐渭也愿意帮一帮李如松，只是希望这一次一切顺利吧！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开始准备东西、收拾行李，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一切都准备完全了。
    大队人马离开了辽东，直接赶奔京城。
    只不过王锡爵和戚继光三人的密奏还是比徐渭一行人早一步离开。
    关于宣府的事实在是太大了，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都嫌弃慢，根本就不可能让徐渭他们这种速度把东西带到京城去。
    两天多一点的时间，密奏就被送到了京城。
    紫禁城，湖边。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鱼竿，站起身子左右扭了一下，甩了甩有点发麻的手，无奈的说道：“今天的鱼怎么都不咬钩？”


第六五六章 朕全力支持！
    这两天，朱翊钧沉迷冰上钓鱼不可自拔。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是他难得的休闲活动，冬天的皇宫里能让他做的事实在不太多。
    看到陈矩走来，朱翊钧摆了摆手。
    既然钓不上来，那就索性不钓了。
    朱翊钧示意旁边的太监把东西全都收回去，直接走到了旁边的凉亭里捧起暖炉暖了暖手，又喝了口热茶，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
    “陛下，辽东的密奏。”陈矩恭敬的说道。
    “拿上来看看。”
    “是。”陈矩捧着三份密奏走到朱翊钧面前。
    朱翊钧笑着伸手接过密奏，打开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随后，他又拿起下面的两份密奏看了一下。
    三份密奏虽然措辞不一样，每个人的书写风格也不一样，但是内容大同小异，而且三份密奏当中的用词都非常词真意切。
    在这份三份密奏当中，朱翊钧看到了大明三位忠心耿耿的臣子。这种忠心感扑面而来，对国家、对朝廷全都忠心耿耿。
    怎么说呢？
    朱翊钧相信王锡爵三人的忠心，不然也不会重用他们。可是这份密奏写得怎么看怎么虚假。
    朱翊钧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密奏都放下来了。
    不得不佩服王锡爵三人的本事。
    这本来就是一封劝诫或是建议的奏折，结果让他们说成了这样。前半部分基本都是在拍马屁、在表忠心。
    后半部分终于说到正事了，可是突出的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热血忠心，直接拿出了一副“我要分兵进京”的架势，搞得好像鞑子已经打到京城下、自己这个皇帝随时都有可能被俘一样。
    摇了摇头，朱翊钧把密奏扔给了陈矩，没好气的说道：“马上写一份旨意给他们，告诉他们辽东的事辽东办，好好的在辽东打仗。只要这一仗打赢了，其他的事不怪他们。”
    “如果宣大出了问题，那就是宣大总督的事。如果鞑子真的能打到京城下，朕就亲自披甲作战！”
    “只有一句话，朕全力支持他们！他们要是能把打辽东的人全留下，朕就为他们记一个大功！”
    “是，陛下。”陈矩被说得也是热血沸腾，连忙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去安排吧。”朱翊钧摆了摆手，站起身子。
    宣大的事自己的确需要安排一下，但是根本就用不着王锡爵他们说的那么费劲。
    那里本来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蒙古人想要打进来基本不太可能。
    不过这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如果鞑子真的到宣大来的话，那正好可以和他们打一下。不说其他的，把他们打个满头包还是可以的。
    从始至终，朱翊钧都没有把守卫的事放在心上。
    因为朱翊钧相信，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守不住的事发生。
    即便是在宣府，那也要打，而且还要打得漂亮。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吩咐道：“马上让人传旨意，把俞大猷和刘显给朕召来。朕有事和他们商量。”
    “是，陛下。”旁边的太监答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传话了。
    说实话，自从马芳走了以后，京城里的这两名老将的心情都不太好。毕竟这一次打仗的机会难得，他们也想上战场。
    西北这边捞不着机会，辽东那边也没有捞到，无论是刘显还是俞大猷都很伤心。
    对于俞大猷两人来说，年纪这么大了，能有这样领军大战的机会恐怕是不多了。
    现在的身体还不错，可是越来越老，有些事不是靠吃药或者靠精神就能对抗的。这人老了以后，这身体实在是不行了，以前迎风撒尿尿三米，现在顺风撒尿尿一鞋。
    这力不从心四个字，可是真真切切。
    现在还有机会能上战场，还能有利器，自然要珍惜这样的机会。可是眼看机会在眼前平白溜走，这心里面怎么可能不郁闷？
    当俞大猷两人知道自己得到皇帝召见的时候，心情都不一样了，兴冲冲的就来到了皇宫里。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能放过。他们来的时候，都把自己最好的状态拿出来了。
    朱翊钧看着精神满满的两人，有些无奈，只能面露苦笑。
    俞大猷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把自己的武将服穿上了，那叫一个严肃庄重。而且表现得也像两只斗鸡一样，互相瞪眼，还冷哼。
    朱翊钧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其实感情非常不错，平日里总是在一起研究这个、研究那个，但是也经常吵架。甚至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吵起来。
    这也就是老年人的友谊。有个词叫做“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他们，孩子气很严重。
    显然这一次的事又让他们两个产生分裂了。
    无奈之下，朱翊钧只能让人搬来凳子，同时送上了宫里面的果汁，让俞大猷两人去去火、清清热。
    喝了一口果汁，朱翊钧这才说道：“这次把两位爱卿叫来，是有一件事要和爱卿商量。”
    “辽东来了两份密奏，朕有些看不懂，找两位爱卿来参详一下。”说着，朱翊钧对着不远处的陈矩点了点头。
    陈矩连忙将三份密奏拿过来递给俞大猷两人，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安静地站着。
    俞大猷和刘显快速将密奏翻看了一遍，顿时眼睛发亮，呼吸都有些粗重，看向对方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显然，两位名将在这一瞬间都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一件大事啊！
    有人要攻打宣府！
    宣府是什么地方？
    它是京城的门户，那是一定不能有失的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要好好的保卫。
    应该派一个人去那里统领兵马，好好的守卫。朝廷上下有谁最合适？
    那自然是我自己，当仁不让。
    至于对方，显然不合适。
    “陛下，臣觉得这件事很有道理。”刘显抢先说道：“宣府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绝对不能有失。所以臣觉得朝廷应该派遣大将前往镇守。不但要派人前去，还要从京城里调拨一部分人马。”
    “臣觉得这件事臣可以胜任，臣愿意亲率麾下一万人马赶奔宣府，一定把宣府守住，请陛下放心！”
    为了抢到这次的任务，刘显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说话的时候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彰显自己还很有力气。
    同时刘显根本就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把自己的意思一次性全都表达了出来。抢的那叫一个快，根本就是势在必得。
    俞大猷看到这一幕，连忙站起身子大声说道：“陛下，臣觉得刘大人说得对，宣府的确是兵家必争之地、京城的门户，绝对不能有事。”
    “可是刘大人坐镇京城，京城更加不能有事。现在西北有战事、辽东也有战事，京城是重中之重。”
    “何况这一次蒙古人全线来袭，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从别的地方突袭进来？你让他们突袭进来直奔京城，那京城怎么办？”
    “京城不但要留下人守卫，而且还要留下精锐的力量守卫。一旦出了事的话，外面还可以随时支援。所以臣觉得，刘大人应该留在京城。”
    说完，俞大猷一脸殷切期盼的看着刘显。
    刘显被他气得脸都红了。
    太不要脸了，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就京城现在的防御力量，谁能打下来？
    就蒙古那些人？累死他们也打不下来！
    你怕是不知道京城那些兵马是有多么厉害，我亲自训练的那些人马打蒙古人还不是小菜一碟？还能让他们打到京城下来？
    可是刘显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么说就显得你对京城不重视，皇帝还在京城呢。
    而且这些人马都是由刘显统领的，由他来镇守京城，也的确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建议。俞大猷这一招可以说是打蛇打七寸。
    俞大猷在一边冷笑地看着刘显。
    你小子还想跑？我怎么可能让你跑了？
    带着你的一半人马去宣府？你那是想去守城吗？你手下的人马是什么样子，难道我不知道吗？
    你摆明了就是想带着你手下的人和宣府的那些人在宣府之外给蒙古人来一下狠的，你是奔着打仗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哼！”
    两个老家伙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
    显然对于对方，他们都十分不满意，认为这一次的任务非自己莫属。
    朱翊钧看着两人，也有些无奈。
    严格来说还是机会太少了，老将军都把这场仗当成最后一场仗来打。
    迟疑了片刻，朱翊钧直接说道：“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这一下，俞大猷两人的脸色都变了，都以为皇帝生气了。
    刘显连忙说道：“陛下，这件事不能这么做，京城还是要留人驻守。臣觉得俞大猷比较合适，不如就把他留在京城吧！”
    俞大猷冷哼了一声，直接说道：“陛下，臣觉得刘大人比较合适。”
    说了半天，两人又绕回来了。
    朱翊钧无奈的看着他们，直接说道：“你们去，京城留下人马就可以了。朕可以让刘綎留下来守卫京城，朕相信他可以。”
    朱翊钧一脸的严肃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第六五七章 前线打得爽，后勤直骂娘
    俞大猷两人对视了一眼，见皇帝态度坚决，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实在有些无奈的刘显说道：“陛下，刘綎还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翊钧摆手打断了。
    “他行不行，朕知道。”朱翊钧直接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回去收拾一下，然后研究一下带着人走。”
    “你们也不要想着带一万人，朕给你们五千。”
    倒不是朱翊钧吝啬，实在是后勤的压力太大了。如果再让俞大猷他们带走一万人的话，户部的人估计会哭。这种事绝对不能答应他们。
    何况对于自己的军队，一万人是什么战斗力朱翊钧心里太清楚。如果给俞大猷两人一万人马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是守城，也不是小规模的攻打，估计就要打歼灭战了。
    不要以为他们两个老人心里面就稳多了，他们两个其实一点都不稳妥，这次想带一万人马去宣府就是想干一把大的。
    朱翊钧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尤其是后勤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
    东线和西线已经给了后勤很大的压力了，如果在宣府再来一下，那估计真的撑不住，这都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所以朱翊钧就断绝了他们想打大仗的可能。给了他们一万人马的话，他们就有这可能。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管怎么样先打了再说，自己怎么办？
    不要说俞大猷他们干不出这种事来，如果有好战机的话，一上头就打过去了。
    京城的安危朱翊钧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鞑子也不一定能打过来，大明朝各地的守卫还是很森严的。
    这些年鞑子也不是没尝试过，越来越会撞得头破血流。蒙古人他们也不傻，这种事他们不干。
    即被鞑子打进长城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能打到京城下面来吗？
    如果鞑子真的能做到的话，那自己就像给戚继光的信里写的那样，亲自披甲挂帅和他们打一场好了。
    自己也想看看新式的军队有怎么样的战斗力，相信肯定能让自己大吃一惊。
    至于说战法、军阵什么的，那就不用考虑了。在武器的代差面前，根本就不用想那些东西。
    自己甚至可以采用二战时期日子过得不错的鬼子的战法，基本就是炮兵轰、步兵冲，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这样简单的战法也是一样有效。
    见俞大猷两人还要说什么，朱翊钧一甩袖子说道：“就这么定了。”
    说完，朱翊钧迈步子就往里走了进去。
    “恭送陛下！”俞大猷两人连忙恭敬的说道。
    等到朱翊钧走了以后，俞大猷和刘显对视了一眼，同时冷哼了一声。
    刘显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你，抢什么抢，现在好了吧？”
    “还不怪你？”俞大猷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你的话，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看看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难道就不应该你留在京城吗？明明知道京城这么重要，还非要把我推到前面来，简直就是没安好心！”
    “这样的事，当然你来做比较合适。”刘显说道。
    “行了，行了。”俞大猷一摆手说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就不用再说了。回去好好的准备一下，还有啊，好好交代你的儿子啊，不要乱来。”
    “他能做什么？”刘显有些嫌弃的说道：“你不会真的觉得那帮鞑子能打进来？”
    这话一出来，俞大猷顿时就不说话了。
    显然，在他的心里面也是打定了主意，鞑子肯定打不进来。那些话无非就是他们想出去打仗而已。
    “行了，走吧。”俞大猷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刘显瞪了他一眼，也迈步跟了上去。
    回到后面之后，朱翊钧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想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没想到居然竞争这么激烈。
    这一次把俞大猷两人派出去，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给他们五千人马，他们就不打仗了吗？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还是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也不放心。
    他抬起头看着陈矩说道：“拟订一份圣旨，让俞大猷他们去宣府，其他的都不改，把人马增加到一万。”
    说完，朱翊钧就没有再说什么。
    陈矩在旁边恭敬地答应道：“是，陛下。”
    晨矩的心里非常的感动，陛下对这帮老人还真的是非常好。
    陈矩当然能看得出来，皇帝也是没有办法。真的是不想给，但还是硬着头皮给了。
    考虑再三，朱翊钧还是决定给了。实在不行，自己想想办法调拨一下后勤，或者是用系统兑换点物资。
    给俞大猷他们五千，他们要是打的话就很容易有危险，自己对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把人马给俞大猷他们补足了，后勤这边再想想别的办法，反正他们也已经那样了。
    上辈子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前线打得爽，后勤直骂娘。”现在也让他们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朱翊钧突然有一种忍不住想笑的感觉了，心里面的不爽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摇了摇头。
    谁让他们是大明仅剩的几个老家伙呢？
    俞大猷两人的准备并没有花太长时间，毕竟军队都摆在那里，而且平常也都进行拉练，这一次拉出来就能用。
    装备也发到位了，仅仅准备了两天，俞大猷两人就带着一万人马出发了。
    对于皇帝又调给他们五千人，俞大猷两人十分高兴。两个老头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离开了京城，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宣府而去。
    城头上。
    看着离开的大部队，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想带着人马去看一看，至少看一看自己的军队究竟是怎么样的战斗力。
    可是自己不能动，真的是一点都不敢动。
    一旦自己动的话，那就是真的乱套了。
    你看朝廷能允许自己到江南去，甚至张居正能允许自己在江南或者山东搞事，可是如果自己要说带兵去边关的话，那一下子就没人同意了。
    包括张居正在内，所有人都会反对。
    大明这么多年，边关打的败仗多了，可是哪一次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哪一次也没有土木堡之变那么厉害。
    只要皇帝没事，打败仗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看了一眼天色，朱翊钧笑着说道：“今天的天色还不错，看来两位老将军能少遭一点罪了。”
    说完，他直接说：“走吧，咱们回去。”
    跟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点头道：“是，陛下。”
    两位老将军带着人马去宣府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么大的波澜，无论是朝堂还是在民间，其实对这件事都不怎么关心，因为没有人觉得鞑子能打到京城。
    回到皇宫之后，朱翊钧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消息，对陈矩问道：“你是说，徐渭徐文长到了？”
    “是，陛下。人已经到了。”陈矩连忙说道。
    “让他进宫。”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正好听听听他关于西北的想法。对了，他进宫的时候你把王家屏也叫来。”
    “是，陛下。”陈矩点头答应道：“奴婢马上就去安排。”
    见陈矩一脸犹豫欲言又止，朱翊钧直接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赶快说。”
    “陛下，不如让奴婢找人给徐先生看看吧？“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听人说他的身子可不太好。”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看着陈矩。
    你这哪里是觉得他身体不太好，你这是怕他发疯。
    毕竟徐渭在这方面的名声可是很大，一直以来都被人们所诟病。当年他杀了妻子，还疯狂的自杀，曾经自杀了很多次，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后来已经到了周边必须有人看着的地步，否则就死。
    闹到最后，徐渭在监狱里被关了足足七年，出狱之后这才有所好转。即便如此，徐渭偶尔受到刺激了还是会爆发。
    出于对皇帝安全的角度考虑，也要好好的给徐渭查一查。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也好，安排一个好御医给他好好地看看，从上到下再好好查查，有病看病，没病就调理一下身体。”
    “是，陛下。”陈矩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他准备亲自去办，人选他也准备亲自去挑选。一定要选到一个合适的人，好好的给对方查一查。
    陈矩是真的害怕这个徐渭在宫里面发疯。
    朱翊钧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不觉得徐渭会在自己这里发疯。毕竟自己对徐渭可是非常好，而且想了很多安抚他的办法。
    徐渭受刺激的话会发疯，可是这次他不会受刺激了。既然陈矩担心，那就让他去办好了。
    现在这位也是宫里面的大太监了，自己还是要给他一点面子的。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说道：“你去办这件事，朕去皇后那里。听说今天她要考教皇子的学问，朕也去凑凑热闹。”
    陈矩在旁边看着朱翊钧一脸感兴趣，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要是去了，估计皇后就不考教了。


第六五八章 文华殿召见
    朱翊钧根本就懒得搭理陈矩怎么想的，直接去了坤宁宫。
    最近后宫的生活让朱翊钧松了一口气。哪怕后宫有三个年轻女人加两个老女人，但气氛还是很和谐的，没有演变成修罗场。
    这就让朱翊钧慢慢地变得享受了，君羡林荫处，朝暮挂白露。
    方知黑洞又如何，吾愿毕生探索矣。吾喜摸山峰，也乐进深谷，二者皆使吾受益良多。
    不过正事还是要办，天一亮，朱翊钧亲了亲王皇后光洁的额头，披上衣裳就走了。
    另外一边，徐渭也接到了宫里面传来的消息，皇帝要见他了，但是要先给他检查身体。
    徐渭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是皇帝对他的恩典。
    徐渭问跟着一起来的太监，“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先生不必客气。”陈矩笑着说道：“咱家陈矩。”
    “原来是陈公公。”徐渭笑道。
    这个陈矩，徐渭在辽东的时候就听王锡爵和戚继光他们都提过这个名字。
    这人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据说是皇帝非常看重的一个太监，在皇帝身边很得重用；尤其是帮助皇帝掌握的内务府和外务府，权力非常重，在皇宫的大太监里排名并不低，甚至已经隐隐有成为太监第一位的趋势。
    徐渭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把这个陈矩派过来，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陈矩站在一边笑着，也不说话。
    他知道徐渭估计是想多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和聪明人打交道了，像这种聪明人，平日里就喜欢想的太多，有什么事情让他们一想，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不过陈矩可不会去说什么。
    等到所有的检查都完成之后，陈矩拉着太医向外走了出去，同时对徐渭说道：“徐先生，今天就先这样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咱家会安排你尽快进宫。”
    “多谢。”徐渭点了点头。
    陈矩微微弯了弯腰，说道：“既然如此，咱家就告辞了。如果有什么事，先生可以及时对外面的人吩咐。如果有什么他们办不了的，也可以让他们去找咱家。”
    “多谢。”徐渭再一次点了点头。
    陈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陈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太医问道：“有没有什么问题？
    太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闻言，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陈公公，我们查过了，他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你说那个问题，我们也看不出来。除非他发病，否则不太可能确定情况。”
    听了这话，陈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实际上，这些话在到这里来之前对方就已经说过了，只是自己不死心而已。
    想到这里，陈矩有些不死心的问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太医摇了摇头说道：“真的没有。”
    “你先去吧。”陈矩摆了摆手。
    太医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太医离开之后，陈矩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回到宫里面，陈矩第一时间就来见了朱翊钧。
    此时，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翻着眼前的题本。
    最近没什么事，他显得有些无聊了。
    西北那边已经确定打不起来了；辽东那边还没有开打，正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宣府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其他的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张居正都能处理。
    陈矩这个时候走到了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说道：“陛下，徐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你带人去看过了？”朱翊钧语气随意的问道。
    “回陛下，已经去过了。”陈矩答应道：“太医那边说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他不发病的话也看不出什么来。”
    “那就让他进宫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了。
    第二天一早，徐渭就被人带着向皇宫而去。
    一早上，就来了一群人给他梳洗打扮、换了一套衣服。准备好了以后，这才带着他向皇宫走去。
    这次的会见非常正式，朱翊钧都穿上了龙袍，虽然只是一身常服。
    见面的地点也没有随便选择，而是选择了文华殿。
    这里是一个有讲究的地方，如果有太子的话，这里是太子的东宫，一般太子都是在这里读书学习。朱翊钧登基以后，一直都在这里读书，听张居正他们讲课。
    皇帝在这里召见徐渭，自然就是带上了一丝请教和学习的意味，一般人没有这个待遇。
    王家屏也被皇帝召到了宫里面。他来的比较早，已经在文华殿等待着了。
    王家屏没想到皇帝会召见徐渭，而且还是让自己一起陪着。说实话，这个徐渭，他以前听说过。
    胡宗宪当年实在是太有名了，他身边的这位大才子因为他也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不容易。
    有很多人都对徐渭推崇备至，尤其是那些封疆大吏，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没想到这一次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显然皇帝把自己找过来，可能是为了西北的事。真不知道这位大才子能不能提出什么高见？
    很快，徐渭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身读书人的打扮。人虽然老了，但是这么一收拾的话，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见到朱翊钧之后，徐渭恭敬的行礼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他是跪下行的礼，而且态度十分严肃认真。看得出来，他这份动作是出自真心的。
    传旨的事，朱翊钧大概已经知道了。他明白以徐渭这些动作、这个行为，为的全都是胡宗宪。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胡宗宪，不得不说，是个可惜的人。
    可是既然依附于党争，为党争所害也就很正常。人得到什么，自然就会失去一些什么。
    依靠党派上位、依靠党派获得利益，那么你被党派所害，也只能认命。
    胡宗宪依附于严嵩这是事实。很多人都说他这么做是不得已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没有办法参与抗倭大业。
    可是路走偏了，最后被反噬了，也只能是他走这条路要承受的后果。说白了，这就是一种选择的问题。
    可惜也是真的可惜，如果在自己这里的话，那问题就不大。严嵩都已经倒了，怎么可能让胡宗宪跟着他陪葬？
    “起来吧。”朱翊钧说道。
    等到徐渭从地上站起来，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道：“早就听说了徐渭徐文长之名，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承蒙陛下错爱。”徐渭连忙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你让他们转奏的那份密奏，朕已经看到了。朕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今天朕把他也找来了，你们也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他是王家屏，这一次顺义王那边的使者就是由他接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出使草原也是由他去。”
    徐渭审视的目光顿时就落到了王家屏的脸上。
    这件事这么大，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这个人来办，最终的结果如何，这个人会起到很大的作用。而且通过这个人就能看出来皇帝选人的眼光。
    王家屏眉毛一挑，被徐渭的目光看得非常不舒服，尤其是那种审视的目光。
    你徐渭虽然是有才名在外，可是我也不是白给。你这么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王家屏直接说道：“愿闻徐先生高见。”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你得拿出点本事来。
    徐渭也不在意，这种情况他见的多了，走南闯北的想要说服人，总要拿出点真本事。
    徐渭直接说道：“不知那些密奏王大人看过了吗？”
    闻言，王家屏先是一愣，随后点头说道：“看过了。”
    “王大人怎么想？”徐渭直接问道。
    “高瞻远瞩、角度清晰。”王家屏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说道：“先生的见解非常独特，却非常有效。”
    王家屏对徐渭的见解也是很赞同的。
    大明想要改变草原，那就要从移风易俗开始。从继承制度切入进去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让他们学习大明。
    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
    王家屏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不得不说徐渭在这方面还真的有才华。
    王家屏问道：“不知先生准备怎么操弄呢？”
    说白了就是，你光说，没有用该怎么办？
    徐渭捋着胡子笑着说道：“最简的办法当然就是册封三娘子的儿子卜他失礼。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做在之前，要到西北看看，要到草原看看。”
    “这件事出了之后，草原上很可能会出现动乱，对边关、对大明的将士都是一个考验。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保证三娘子能赢。”
    王家屏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
    想法天马行空，做事稳健异常，不得不说，徐渭的名声当真是没有什么虚假的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名副其实吧！


第六五九章 对大明皇家的嘲讽
    心里面有了主意之后，王家屏就恭敬地站起了身子，对着朱翊钧说道：“陛下，臣觉得徐先生说的有道理。”
    这代表着他对徐渭的认可。
    见状，朱翊钧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家屏这个人自己还是了解的，别的地方不好说，能力方面是有的，最关键的是也有容人之量。
    对于这一点，朱翊钧很满意。于是他说道：“那就让文长跟着你把这次的事办好、办漂亮。”
    说完，朱翊钧问徐渭，“文长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徐渭直接说道。
    他来京城做什么的，他心里很清楚，主要就是为了帮助朝廷处理草原的事。现在这么处理，可以说的上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徐渭对眼前这个皇帝十分满意，觉得皇帝做事非常干脆。
    你们两人要合作，所以你们两人谈谈完了觉得没问题的话，那你们两个就在一起办事。
    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干净利落是徐渭非常喜欢的。徐渭最受不了的就是官场上的绕弯子、人际关系当中的扭扭捏捏。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直接说道：“朕也知道你这次回京除了此事之外，还有关于胡宗宪忠义词的事。”
    关于胡宗宪，朝廷早就有了定论。当年的事虽然没有大规模的为他平反，但是也为胡宗宪论了功劳。
    可是在朱翊钧看来，这根本就不够。
    外务府那边已经在紧急开始创作有关胡宗宪的剧本了，有说书的，也有演戏的。这次的主要内容就是以抗击倭寇为主，其中故事的主要人物一共有四个，第一个就是胡宗宪，剩下的三个自然就是戚继光、俞大猷和刘显。
    其中借鉴了后世很多三国演义的戏曲风格，编了很多类似于三岔口定军山之类的剧情，这些东西肯定要大规模的宣传出去。
    回头朱翊钧要借势修建忠义祠，忠义祠当然不光是要给胡宗宪一个人修，在这里面朱翊钧下了一个大棋。
    只不过朱翊钧是不可能和徐渭把这事讲清楚的。
    朱翊钧脸色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朕已经答应你了，自然就会办。”
    “你回来也是主持这件事的。工部那边，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可以去工部跟他们商量一下选址和建造的事。算出一个大概来，朕会给你们拿钱。”
    “多谢陛下！”徐渭又一次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朱翊钧磕了一个头。礼仪十分完整，态度十分坚定。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面却非常非常难过。
    什么时候，大明的臣子需要这样了？
    看得出来，徐渭对自己这个皇帝非常感激。可是这种感激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打脸般的嘲讽。
    一个为大明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臣子，一个立下那么多战功的大臣，最后只能憋屈地在监狱里自杀以证清白。这是什么？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现在皇帝拿出一点好处来，然后给你平反、给你修一个忠义祠，结果需要你如此的感激，这是什么？
    原本你应该获得更好的待遇、应该名利双收、应该名留青史、应该得到皇家的奖赏，可是结果呢？
    至于说嘉靖时期的党争，那是怎么造成的？
    还不是因为嘉靖皇帝摆弄权术的结果？
    如果没有嘉靖皇帝来回的摆弄，朝堂之上会出现那么多派系吗？
    如果不是因为嘉靖皇帝整日里炼丹、重用严嵩父子，会出现大臣为了做事、为了抗倭而站错了队，导致他含冤入狱、自杀以证清白之事吗？
    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胡宗宪的过错。而为了不是自己过错的一件事搭上了自己的命、一个为国家立过大功劳的人，就这么憋屈地死在了监狱里！
    此时此刻，徐渭每一个感激的动作，在朱翊钧看来都是对大明皇家的嘲讽！
    等到徐渭从地上站了起来，朱翊钧说道：“等到忠义祠修完后，朕会亲自过去。到时候由你来主持祭祀，朕去参加。”
    这一次，徐渭顿时老泪纵横，彻底解开了多年的心结，整个人颤抖着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多谢陛下！”
    皇帝亲自去参加，这就说明了一切。
    朱翊钧也很无奈，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将生前的荣耀和死后的哀荣看得一样重，甚至是死后的名声和哀荣更加重要。
    因为大家都想着名垂青史，同时对死后的事也非常重视。这一点从修陵墓上就能看得出来。
    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朱翊钧说道：“你去吧。”
    “是，陛下。”徐渭发泄完了之后，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王家屏看着徐渭湿透了的衣袖，这个时候也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说道：“臣告退。”
    朱翊钧点了点头。
    王家屏也就跟着出去了。
    看他脚步急切的样子，朱翊钧就知道他应该是去找徐渭了，估计跑去拉关系去了。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只是笑了笑。
    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朱翊钧才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陈矩，直接说道：“工部那边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安排好了。”陈矩连忙点头说道。
    在这件事上，陈矩也感觉到了皇帝的重视，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工部那边他是亲自去的。
    要知道，修建一个忠义祠对于工部来说就是个小事。可是这样的小事，皇帝却亲自吩咐交代了，显然是对工部那帮人不相信，害怕他们在这件事上让徐渭生气，或者搞砸了让徐渭吃亏。
    这也能看出皇帝对徐渭有多看重。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矩当然不敢怠慢。
    宫里面这样的人不少，从当初的海瑞身上就可见一斑。
    朱翊钧点了点头。
    陈矩办这种事，自己还是放心的。
    工部那边自己交代了，让他们好好地配合徐渭，选一个好的地址，然后就是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这个时间要耗很长，毕竟要准备很多的物料和调集人手。
    朝廷在打仗，短时间内可能完不成，所以你先去草原走一趟吧，等你回来，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刚刚没有和徐渭说，是因为如果自己刚刚那么说了，就有一种交换的感觉。好像自己在用徐渭去草原来交换给胡宗宪修忠义祠。
    这种行为绝对不能有，哪怕稍稍有这个意向都不行。所以朱翊钧刻意安排了工部的人去办这件事，他们会把备料的时间稍稍拖一下。
    现在修不了，徐渭总不能在京城呆着吧？
    你来到京城，除了修建忠义祠之外，你还有去草原的事。这边既然暂时办不了，那你就先去草原吧。
    合情合理，非常完美。
    事情是朱翊钧安排的，执行的也很到位。两天之后，徐渭就和工部那边商量完了，地方也定了下来，就在京城的西边。
    事实上，除了西边，也没有地方给徐渭了。
    西边风景好、山水也好，那里修建忠义祠也够大。地址定在了西边，完全不出乎朱翊钧的预料。
    工部那边不敢怠慢，非常配合，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该怎么修，其实工部都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什么样的级别修多大、采用什么样的材料，全都有现成的规矩。
    徐渭对这种事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因为这个叫规制。如果你采用了超标准的，那叫逾制，这可是一个非常大的罪名。
    不是说你生前做的事叫逾制、死后就不叫了，修坟逾制的也不少，被发现了说不定人家把你坟都给你刨了。
    工部去准备材料，徐渭也就跟着王家屏开始忙草原上的事。两人又一次去驿馆见了厄鲁特。
    朱翊钧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反正厄鲁特准备回草原去了。
    朝廷这边也准备好了钦差卫队、圣旨等等，选定了一个差不多的日子，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他们走的那一天，朱翊钧没有去，只是在皇宫里目送他们离开。
    与此同时，俞大猷和刘显两人也终于带着人马来到了宣府。
    一路上行军速度倒是不快，两人除了行军之外，还练习了很多战阵，一边走一边练兵，实现了很多的想法。
    当他们赶到宣府的时候，这里已经弥漫着大战的气氛了。
    宣大总督吴兑也赶到了宣府。要知道，他的驻地可不在这里，这属于亲临前线了。
    这是刘显和俞大猷都没有想到的。
    在听说两位老将军来了之后，吴兑非常高兴，亲自带着人马出城迎接。这也让俞大猷两人没有想到。
    见到俞大猷两人之后，吴兑一脸兴奋的走了上来。
    没等俞大猷等人行礼，吴兑就先开口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动作十分标准，而后笑得热情洋溢的说道：“两位将军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本官代宣府上下多谢两位将军援手之恩！”
    吴兑这态度摆得可以说是很低了，让俞大猷两人有些受宠若惊。


第六六零章 俞大猷、刘显到宣府
    要知道，文官的地位一向比武将要高。俞大猷两人虽然是老将，在皇帝面前也的确很受宠，但是人家吴兑也不差。
    吴兑资历老，而且名声也大，能做到封疆大吏这个份上都不是普通人物。
    吴兑出身浙江绍兴府山阴县吴家，家里面本就是科举大族。能从那种地方杀出来的人物，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他做官这么多年，也是兢兢业业、功劳很多。从为官开始就一直在军队和地方上打转，可以说在这方面非常非常专业。
    当初王崇古是宣大总督，方逢时是大同巡抚，吴兑是宣府巡抚，三人一起完成了俺答封贡。到了现在，吴兑已经成为了宣大总督。
    三人一起完成了这件事，王崇古下去之后接任的是方逢时，方逢时下去之后接任的是吴兑。这也保证了这个政策整体的延续。
    吴兑和三娘子的关系非常好，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一件事。三娘子经常到宣府来看吴兑，他也把三娘子当成自己的女儿。每一次三娘子来看吴兑，都住在大明军营里。
    徐渭当初就是应了吴兑的邀请来到宣府的，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三娘子。
    徐渭还特意给三娘子写了一首诗：
    “汉军争看绣裲裆，
    十万貂旄一女郎。
    唤起木兰亲与较，
    看他用箭是谁长？”
    无论是在地位还是在资历，或是在权力上，吴兑都要比刘显和俞大猷强。可是在面对俞大猷两人的时候，吴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客气。
    俞大猷两人也不得不感叹，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就没一个简单的。
    一番客气之后，三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各自坐下之后，吴兑便让人上了茶水。
    闲聊了几句，吴兑开门见山的说道：“朝廷怎么把二位将军派过来了？宣府这边的确闹出了一点事，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向朝廷求援。”
    宣府这边的确是出了一点事，可是对于吴兑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是总督，他手上不是没有兵。宣府也是九镇之一，打仗的时候也不少，总不能每一次出事就向朝廷求援吧？这不是他该干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这边还在犹豫，朝廷就已经派了人过来，派来的还是俞大猷和刘显这样的大将军。
    京城的局势，吴兑知道得非常清楚，毕竟他这里距离京城也并不远，商队也非常多，消息非常灵通。
    朝廷中的几位大将军，他倒是心里都有数。
    能在皇帝身边、帮皇帝训练人马的人那都是大将军。在吴兑看来，这些人掌握着朝廷的军队实权，他们直接训练军队，关键是直接听命于皇帝。
    剩下那些人全都是虚的，能被吴兑认为是大将军的人只有四个，一个现在在西北的马芳，人称马大帅；一个是刘显，还有一个是俞大猷，另外一个就是被皇帝亲自召见到京城的戚继光。
    这四人的履历都十分光鲜，看他们的履历就知道了，四人全都是很能打的人，每一个都是战功彪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四人当然就是大将军。
    这一次，朝廷居然一次派来了两个大将军，还有一万新军。
    吴兑虽然对亲军不是很了解，可是他也知道这是皇帝下了大力气的，无论是装备还是后勤全都是最好的。
    皇帝甚至专门为他们打造装备，还建立了炼钢厂和兵器厂。这在大明的历史上都是非常少见。
    吴兑也非常好奇，这一次派这两位大将军，还有这样一支人马，足见皇帝对宣府的重视。
    他都有些担心，这里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
    刘显脸色严肃的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消息是辽东那边传过来的。他们已经打探到了，这一次整个东蒙古草原全都动了。”
    “朵颜三卫、内喀尔喀五部，还有科尔沁和东察哈尔，加上大大小小的部落，全都联合在一起了，有种狐狸串联全都来了。”
    闻言，吴兑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知道草原上天冷，今年冬天日子不好过，这帮草原鞑子肯定会有动作，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搞了这么大的动作！
    这些人联系在一起，那恐怕要出兵十几万人了。
    想到这里，吴兑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怪不得朝廷如此看重！
    这个时候，吴兑突然感觉，俞大猷两人带来的人马好像少了一点，皇帝应该再派两万人来。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扑辽东，一路奔着宣府来了。”刘显继续说道：“陛下得知消息之后，就把我们派过来了。”
    闻言，吴兑缓缓地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他问道：“那朝廷的意思是？”
    朝廷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意思？
    是想让我们打啊？还是守啊？
    要知道这个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如果守的话，那就简单的多了。自己手下的这些人马，加上新来的这一万人和这两位大将军，守住个宣府肯定没有问题。蒙古人想打下宣府，根本就不可能，除非他们拿人命填。何况拿着命填都不一定能填的满。
    蒙古人本身就没多少人，过个冬天损失惨重，这也使得他们本身的人数就不够多，也就更加珍惜生命了。真要是以命换命的话，他们亏本。
    打这么多年了，蒙古人也总结出教训来了，那就是绝对不能和大明以命换命。
    大明多大啊？大明多少人？
    蒙古才多大啊？才多少人？
    不过如果朝廷想要打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俞大猷这个时候在旁边说道：“朝廷的意思是寻机。”
    这话倒是让吴兑一愣。
    寻机的意思可就深了，说白了就是你们自己寻找机会，你们自己看着办，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守。
    听到这话，吴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当今陛下雄才大略！这胸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然而实际上，朱翊钧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朱翊钧很知道自己的斤两，何况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这个时代的交通通讯又不是很发达，你瞎指挥什么？
    要知道，即便在一个通讯很发达的年代，某一位微操大师干的事也让很多人无奈。操作来操作去，直接把自己操作没了。
    这种事朱翊钧绝对不会去做，毕竟他的信心也没有八十万对六十万那么足。在朱翊钧看来，自己这边武器装备还不够先进，火力不足依旧存在，基本属于火力不足恐惧癌的晚期。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自己还不放权的话，还学什么微操大师，那估计就完蛋。
    朱翊钧根本就不想管，告诉他们两个，你们看着办吧。他相信刘显和俞大猷这两个打了一辈子仗的人。
    沉吟了片刻，吴兑正了正脸色，温和的说道：“那两位将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这场仗是防守反击，先是要立足于防守，所以吴兑才会有这样的问题。
    如果你们想拉着人马出去打，那咱们就别商量了。
    “我们听大人的。”俞大猷两人连忙说道。
    这就是一种态度了，人家是总督，可以总督军政。俞大猷两人虽然是京城派来的援军，但说白了还是要听总督话的。
    吴兑沉吟了片刻，说道：“两位将军可以自行其事，宣府这里我已经布置了很久，很多地方都不宜再调整，否则临阵调整很容易出乱子。”
    “你们带来的一万人骤然加进去，也很容易造成配合不好的情况出现。不如两位将军领着这一万人马作为奇兵，寻找战机、伺机进攻。”
    吴兑也真的不敢把俞大猷他们安排下去，这里的防御体系都是他建立的，各个人马守在哪里他也心里有数，甚至很多地方都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了，可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突然加陌生人进去，肯定不合适；把这一万人打散了拆分下去也不合适。
    自己对这支军队也不了解，贸然的接手，他们的指挥权很可能会出问题。
    吴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闻言，俞大猷和刘显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心里面也对吴兑更敬佩了。
    这位总督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物！
    俞大猷两人站起身子，抱拳大声说道：“末将遵令！”
    三人在人马调派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意见，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吴兑每天继续布置防线、派出探马四处打探。
    俞大猷和刘显这边也派出人马到处打探，甚至绘制地图。
    一时之间，宣府内外喊杀声四起，双方的斥候不断在城外到处捉对厮杀。
    京城来的这些人马很快就让吴兑的手下刮目相看了。
    刘显和俞大猷的斥候，每次出去都能有所斩获，基本每一次出去作战都能把对方杀了一个丢盔弃甲。
    重盔是碰不上，只要是碰上了，就每次都能打赢，都能把人头带回来。
    相比较起来，己方的损失还很少。这也引起了吴兑手下的注意。
    很快，这个原因就被找到了，这些新军都有一种新装备，吸引了吴兑的注意力。


第六六一章 吴兑大开眼界
    吴兑眼神炙热的看着眼前的武器，有些迟疑的问道：“这就是新式的火器？”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大帅，这些就是新的火器。”
    “朝廷在京城的兵器厂就是造这些东西的？”吴兑连忙疑问道。
    他早就听说了京城的新武器，曾经也见过一部分，但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新武器也没有装配到他这里，他对于这些东西的威力也并不是很清楚。
    没想到这一次见识到，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京城的兵器厂就是锻造这些兵器的。”
    “现在都有谁装备了？”吴兑连忙追问道。
    “除了京城的人马之外，只有戚继光的军队装备了一些。”俞大猷想了想说道：“去年冬天因为天太冷，停产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恢复生产了，估计很快就会装备到其他的边军。”
    闻言，吴兑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每一个领军的人都希望自己的手下能用上最好的装备。眼前这些东西当然就是最好的，吴兑心里面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准备回去之后，先写一份奏疏给皇帝，宣府这里有仗要打，暂时也不知道鞑子会派多少人马过来、这一战会打成什么规模，请朝廷调拨一些武器来不过分吧？
    吴兑觉得这件事就应该这么办，于是说道：“将军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些火器？让我也熟悉一下。”
    听了这话，俞大猷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说道：“这当然没有问题。”
    以吴兑的身份了解一下这些装备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再说了，这种军中装备的火器你想要做到保密，基本也不太可能。这一战打完之后，很多武器都要露面的。
    俞大猷开始热情的介绍了起来。
    他首先拿过来一把短铳，说道：“大人请看这把短铳，这是一把骑兵专用的短铳，采用纸壳枪弹，后方装弹。因为拥有膛线，射击准度很高。”
    吴兑在一旁问道：“有多高？”
    “能做到百步穿杨。”俞大猷想了想解释道：“只不过现在马上应该没有这么高的精度了，但是军中有一些神枪手能做到。”
    闻言，吴兑倒吸了一口冷气。
    百步穿杨，这可是传说中的弓箭境界。即便是在蒙古人那边，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神射手也并不多。自己军中居然能拥有这样的人了？
    实际上，这就是枪械的魅力所在。一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需要训练非常久。而因为枪械的优异性能，枪械手不需要那么久，而且也不需要每个人都做到百步穿杨。
    “能不能让人试一试？”吴兑在一边非常感兴趣的说道。
    俞大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靶子，抬起了枪，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就飞了出去。
    很快，在不远处的靶子上溅起了一阵木屑。
    俞大猷直接说道：“这种短铳精度其实并不高，因为是在马上给骑兵使用的，追求一个好携带和装填快，为此不得不牺牲了一部分精准。”
    “不过听说京城已经研究第二代骑铳了，听说射程更远，精度也更好。”
    听了这话，吴兑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在他看来，这种短铳已经比军中所有的火铳都要好了。
    “你们的斥候装备的全都是这种短铳？”吴兑在一边追问道。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全都是这种短铳。”
    “那你能和我说说他们的装备吗？”吴兑再一次问道。
    他已经想好了，即便这一次朝廷不给他调拨太多的装备，他也希望能搞到一点斥候的装备。
    在两军作战当中，斥候的作用实在是太关键了。如果这边斥候能战胜对方并打探来消息，那就很重要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俞大猷直接说道：“他们每个人装备了三把骑铳、一个武装带、一把短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了。另外，他们身上穿着的盔甲是新式的盔甲。”
    “是吗？带我看看。”吴兑顿时就感兴趣了。
    盔甲这种东西如果不特殊的话，俞大猷不可能会特意提这么一句。
    两人很快就看到了一副斥候穿的盔甲。
    “这是一副很轻便的盔甲，整个胸甲就是一个半圆形的铁片，看起来就像是重装骑兵用的，而且整个盔甲看起来十分简陋。”
    “实际上，这是一种轻便的板甲，对于防御弓箭之类的东西非常非常的有用处，一般的弓箭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不可能将板甲射穿或者击破。”
    “板甲防御弓箭一直都有非常好的效果。何况这种板甲都是京城当中专门研究出来防御弓箭的。它们有完美的弧度，可以最大限度的分散弓箭造成的冲击力。即便是一般的破甲箭，也很难射穿。”
    “如果说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它太薄了，对于流星锤、三眼冲等重型装备防御力有限，被人正面击中的话很容易就砸瘪了。”
    “有利于防皮卡，但是也不利于防御重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斥候本来就是轻甲骑兵，为了增加速度，肯定要减轻马匹的负重。”
    “因此在选择时，都是选择身材矮小但是灵活的人，盔甲上也做了很多的减重处理，甚至腿部的护甲只做到了膝盖和脚踝。”
    “其他部分如果被射中了的话，那就只能怨你倒霉。反正不要命，回去之后再给你处理。这样的设计把减重做到了极致。”
    听了俞大猷的详解之后，吴兑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没有想到军中居然已经能把装备做到这种程度了，针对不同的职业做出了不同的盔甲。
    “那普通的骑兵呢？”吴兑在一边追问道。
    “普通的骑兵盔甲也比他们的重，防御力要比他们的好。”俞大猷解释道：“主要是抵御来自于正面的冲击，甚至要抵御从正面来的长枪的捅刺，所以盔甲要重很多。”
    吴兑缓缓的点了点头，理解了。
    他又问道：“那没有具装骑兵吗？”
    在他看来，这技术已经不成问题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的可以打造一些具装骑兵。
    俞大猷直接摇头说道：“具装骑兵根本用不着。”
    实际上，具装骑兵的确是好，但你也要分跟谁打仗。
    首先是和蒙古人打仗，这东西就没什么用。人家轻骑兵速度快，围着你绕圈，你都追不上人家，具装骑兵只能让人家封死，跑又跑不了，追又追不上，全都是刀把子。等到你马力不足、逃不了的时候，就是被人家全歼的命。
    何况那种东西太重了，很容易增加后勤的负担。运输起来太麻烦，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比起那个情况的话，还不如多带点进攻型的武器，比如火箭炮。
    别人不知道，俞大猷现在就最喜欢火箭炮。虽然那个东西打起来没有炮打的那么准，就只能扔出去炸到哪里算哪里，偏差非常高。
    可是这个火箭炮也有好处，量大覆盖。对于俞大猷来说，这绝对是破密集阵型最好的东西。
    对付骑兵，只要没有密集的阵型冲阵，那骑兵算什么？
    会被步兵当成靶子来打。
    没有大队的骑兵，什么都不是。
    如果他们敢用几千上万人的骑兵冲阵，那就一轮火箭炮过去，全把他们打散。那么大的面积，根本就不用考虑精度，打到哪都算。
    听了俞大猷的解释之后，吴兑大概也明白了。
    这些盔甲其实并不是用来做什么防御的，只是给官兵心里一种安慰：我们有盔甲保护着自己。
    实际上，以新军的作战方式很难用到盔甲。
    只不过现在当兵的，你要不给他发一身盔甲的话，他总觉得自己的防护率不够，这会影响士气。
    等到以后他们习惯了，盔甲逐渐就会被淘汰了。毕竟每次打仗都用不上，而且穿着还很重，他们就会逐渐缩减这些东西，到最后基本就习惯淘汰，就不要了。
    在这种事上，朱翊钧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毕竟盔甲是很花钱的，而且花费还很高，他也不想打到这些东西。
    花费那么多钱，造点别的不好吗？
    大炮、火枪、火箭炮，哪个不行？
    大概了解了一下俞大猷的装备之后，吴兑的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这样的部队居然派过来一万人？
    吴兑觉得这一次朝廷实在是有一些小题大做了。蒙古即便来个几万人也不是俞大猷的对手。
    再加上宣府驻扎的军队，这一仗可以打一个歼灭战。
    吴兑看向俞大猷的目光有些火热。
    咱们好好的研究一下吧，看看这一次什么搞一波大的？
    俞大猷只能面露苦笑，迟疑了片刻说道：“大人，京城那边原本是不想给我们一万人的，是陛下体恤我们两个老家伙。”
    “要知道，西北不太平，随时准备打仗，辽东也要准备打仗，京城的压力很大，粮草也很吃紧。”说到这里，俞大猷苦笑着摇头，没有再往下说了。


第六六二章 首战即决战
    闻言，吴兑就明白俞大猷是什么意思了。
    显然这一万人不是俞大猷他们能带过来的，而是皇帝给他们的。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如果这一万人马是俞大猷他们带过来的，那就证明这一万人是他们能带过来打仗的。
    反之，如果是皇帝给他们的，那可就不一定了。显然是皇帝怕俞大猷他们擅自做主带着五千人去打仗，所以才给了一万人。
    这一万人马除了让俞大猷他们打仗以外，还让他们用来自保的。
    想到这里，吴兑的脸上就露出了苦笑。
    看来自己想差了，不过也能明白皇帝现在的为难之处。
    老将军想要打仗，你不让他打还不行，你让他逞强也不行。人到了边关之后，很多事皇帝在京城说的就不算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不是说说的。
    这要是有机会能全歼一万蒙古鞑子的骑兵，俞大猷他们肯定干。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战斗就不由他们做做了，也就更由不得京城的皇帝做主了。
    吴兑看了一眼俞大猷，脸上的神情有些好笑。
    显然俞大猷已经领悟了皇帝的想法，所以才会说出刚刚的那些话。
    不过在吴兑看来，俞大猷显然没有领悟到更深的层次。如果他能领悟到更深的形式，他就会明白，如果皇帝真的不想让他们打一仗的话，就不会让他们来。
    这一万人马的确是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也未尝不是来和鞑子打仗的。
    说实话，皇帝现在的心思就是，他也想打，可后勤有些撑不住，但是放过鞑子还不甘心。所以皇帝就采用了这种办法，看看你们能不能打。
    如果你们真的打了，那就捏鼻子认了。如果你们不打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吴兑笑着说道：“那就按照你们事先的安排办吧。如果有战机的话，咱们再说。”
    吴兑在这里给俞大猷打了一个埋伏，说白了就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咱们就打。
    怎么可能没有机会？
    必然会有机会的。
    俞大猷也只能点头说道：“那就按照大人说的办。”
    两人谁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但是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于是继续参观，气氛也逐渐和谐了起来，吴兑甚至还打了两枪。
    显然对于这种新式的武器，吴兑非常喜欢。
    回去的时候，吴兑就立马写了一份密奏，急着送往京城。
    在这份密奏里，吴兑详细地写了宣府现在面临的情况。太困难了，粮食倒还够吃，但是武器装备极度缺乏。
    尤其是守城使用的火器，那简直是少的不能再少了。太艰难了，大家都是咬着牙硬顶着上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宣府急需朝廷的支援。
    平常大家也就克服一下困难了，可是这一次蒙古人来犯，大家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向皇帝求援，希望皇帝帮忙。
    后面顺便提一下，听说朝廷新的兵工厂造的那些东西都不错，如果有的话就给这边调拨一批，这边用来守城。
    整篇内容说了很多话，比如什么没有也没有关系，我们愿意誓死守卫宣府，即便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会让宣府出事。
    这份密奏以飞快的速度冲到了京城。
    这里可比辽东近得多了，早上送出去的，天还没黑就已经到了京城。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密奏，有些哭笑不得。
    他突然想起了一段话，有一种吴兑在和自己说的感觉。
    “我到宣府的时候，部队还没有形成战斗力、部队缺乏训练、缺少实战经验。轻机枪全团不到10挺，重机枪一挺都没有。”
    “步枪是老套筒，汉阳造，膛线都磨平了。就这样，两人都分不到一支枪！”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朱翊钧无奈的将手中的密奏放了下去，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矩，直接说道：“你去外面火器局那边，看看还有没有火器能调拨的。”
    “如果有的话，让他们调拨一批送到宣府去。如果没有的话，让他们尽快生产一批，然后送过去。”说完，朱翊钧便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一边的陈矩连忙说道：“是，陛下。”
    吴兑毕竟是总督，人的面子摆在这。虽然他说的这些话朱翊钧一句话都不相信。
    俞大猷没去之前你怎么没想到这件事？
    这摆明的就是看到俞大猷他们的装备之后眼馋了。
    不过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了宣府也的确是在打仗，送一批装备过去能减少伤亡，这也是好的。
    在朱翊钧的观念里，能不死人就不死人，用武器装备打仗那就无所谓，没有的话可以再继续制造。
    反正现在能制造了，自己就全力开工的造呗。无非就是花一些钱而已，问题不大，自己现在也不缺钱。
    说实话，以大明现在的体量，养活一支百万人甚至是两百万人的武装部队根本就不成问题。无非就是让一些人把钱全弄到自个儿手里去了而已。
    现在朱翊钧已经把这些东西抢回来一大半了，等到以后正式开始收商税以后，大明就会稳稳当当的成为全球最强。
    只要自己这边有了钱，就可以疯狂的铸造。资源也有，手艺也有，等到产出了足够的枪和大炮还有战舰以后，就可以出去抢了。
    到那个时候，就会形成非常好的完美循环。抢来的东西促进发展，然后造更多的枪炮；更多的枪炮可以抢来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拿回大明来进行更多的建造，比如进行大量的基建、研究更先进的科技。
    反正朱翊钧就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忙，明天很有希望。
    陈矩看着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皇帝似乎变得有些高兴得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不是刚刚还心情不太好了吗？
    不过皇帝的心情就像少女的表情，那阴晴不定，陈矩也不去猜，只是低着头站在旁边琢磨着要不要给宣府多调拨一点。
    朝廷上下都在等着在战争开打，只不过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实际上，刘龙那边的战局已经很紧张了，双方除了事后交锋以外，土蛮的骑兵已经开始贴近广宁了。
    沈阳城之中。
    几人又躲在一起商量事。屋子里的炉火烧得很旺，炉子上坐着热水，沏着热茶，炉膛下面则是烤着地瓜。
    戚继光捧着一个地瓜吃了两口，赞叹着说道：“好东西啊！”
    一边的李成梁拿过一碗咸菜放在他面前说道：“吃点这个吧，回头烧心。”
    “多谢！”戚继光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后勤非常好，倒不是缺吃的，而且也不缺肉食。可是总吃也有个够，这冬天躲在屋子里面吃着烤地瓜反而让几人觉得舒服了不少。
    将最后一口地瓜吃下去，王锡爵说道：“前面已经传来了消息，董狐狸的大队人马已经出现在了广宁。你们两人谁去看看？”
    “我去吧。”戚继光直接抬起头说道。
    李成梁连忙说道：“戚将军远道而来，而且作战经验丰富，还是应该镇守沈阳。哪里有情况的话，也好进行调度。这冲锋陷阵的活，不如就交给我来吧。”
    戚继光看了李成梁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少在这里打马虎眼。谁不知道这一次打仗很是关键？”
    这种事无论是戚继光还是李成梁都明白，看起来这一次是很大的一场战斗，搞得好像很有战略似的。其实他们都明白，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这次其实就是与以前的一样，就是打。说不定一战打疼了之后，鞑子就不敢打了。
    首战既决战，根本就不是说说的。如果你首战不打的话，很可能就轮不到你打第二战了。
    被戚继光拆穿了心思，李成梁也不生气。他坐下来一边烤着火，一边笑着说道：“戚将军，你看你说的。你们是从京城来的，也不缺功劳。咱们这些边军在这里苦啊！”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年冬天都很难熬。终于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了，你不能和我们抢。边关的这些将士嗷嗷待哺，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大战立功。”
    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少来这套。你们这几年少打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这么老远领着京城这么多人到这里来，然后什么都没干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怎么跟陛下交代？我怎么跟手底下的人交代？说这些没用！这一仗肯定我来打，要不然我来干嘛？”
    “你的人马是从蓟州带过来。”李成梁也不甘示弱的说道：“根本就不是从京城来！”
    闻言，一边的王锡爵都忍不住了，嘴角微微翘起。
    他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一直非常尊重戚继光的李成梁居然也敢硬顶戚继光。
    看来在打仗面前，什么东西都得靠边站。
    最终，李成梁还是没有争过戚继光。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戚继光做事情也差不多。最终很强力的压下了李成良的怨念，决定自己带着本部人马到广宁去收拾董狐狸。


第六六三章 先打建昌
    广宁，治所为后世辽宁省锦州北镇市，金天会元年升辽显州为广宁府，府址在今广宁镇，下设闾阳、望平、广宁、钟秀四县。
    到了大明，广宁成为大明在东北最高的军事机关驻地，辽东总兵府就设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一片地排都是李成梁的。
    按照规矩的话，这场仗就应该辽宁总兵李成梁在这里亲自指挥。只不过这一次被头铁又官大一级的戚继光抢了。
    当戚继光来到广宁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当地的驻军对于戚继光也没有什么说辞，甚至有很多人对他都非常熟悉，能跟着戚继光来打这一仗也是他们所希望的。
    何况这一战戚继光也不准备动用太多驻军的人，这一次作战主要是他从蓟州带过来的三万人。
    看到点将台牌匾上的“幽州重镇”四字，戚继光的心跳变重了几分。
    登上点将台，望着下方乌泱泱的大军，戚继光深吸了一口气。
    在戚继光看来，驻军的人虽然多得有些超乎想象，但是自己的三万人也够了，有些时候人太多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进驻了辽东总兵衙门，戚继光就把将令传下去了。
    辽东这边的士卒们该干嘛干嘛，该守城守城、该巡逻巡逻。
    至于戚继光自己，则是把探马放了出去。城外不时的能听到厮杀的声音。
    戚继光站在屋子里，看着眼前的地图，脸色有些凝重。
    听到身后有声音，戚继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走进来的是侄子戚金。
    看到戚金一脸的兴奋，戚继光问道：“又出去了？”
    “是，大帅。”戚金笑道。
    几年没打仗了，他也被憋得够呛。这一次到了广宁之后便忍不住了，自己带了一队斥候每天都到外面去。这两天，他打得很爽。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戚继光笑着说道：“不要光顾着到处玩。”
    对于戚金带着斥候这种行为，戚继光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件没有什么太大难度的事。
    以自己这边斥候的装备，对鞑子的斥侯根本就没问题。除非被鞑子大队人马围上，否则打不过还可以跑。
    被鞑子的大队人马包围，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毕竟鞑子大规模的调动人，自己这边很难不知道。
    戚金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看鞑子的样子似乎很凶，这两天他们的人马又增多了，随时打过来。”
    “大帅，咱们怎么办？”戚金一脸期待的看着戚继光。
    闻言，戚继光也陷入了沉思。
    现在全城上下都在等待着他做决定，眼前的情况其实不好说。但是通常这种战斗采用的方法就只有两个。
    一个就是不动，就在城里等着人家来打。这样的话就会很被动，人家可以打你这里，也可以打你其他的地方，这样就会导致你顾此失彼，总会有出疏漏的地方。
    只不过大明这么多年，打这种仗也习惯了，鞑子的攻城能力也就那么回事，想要找到大明的疏漏也不容易。双方拉扯了几次之后，大家也都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套路了。
    另一种方法就是出兵，把兵从广宁出去，到距离广宁几十里的地方扎营，把自己的前出态势摆出来。如此一来鞑子就只能跟自己在草原上打一场硬碰硬的仗。
    因为如果鞑子绕过自己或是想要前出的话，基本不可能。除非进行战略上的大迂回，这样会增多后勤的消耗。要知道在古代打仗，后勤的消耗可是能要了命的。
    这样一来鞑子损失太大，有些得不偿失。即便绕过去，也会有被自己堵住后路的风险。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不只是要和自己打一场大仗那么简单了，还要进行战略决战。
    戚继光没有想太多，直接说道：“出兵！”
    “这一次董狐狸不是来了吗？还搞这么大的声势，不陪他好好的打一仗的话都对不起他。这一次咱们直接出兵。”
    戚继光在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说道：“我们就去这。”
    看到叔叔指的位置，戚金就是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大帅，这么干的话，是不是有些太大意了？”
    叔叔指的地方是一个已经被荒废了的地。在没有被荒废之前，这个地方叫做大宁。
    按照现在的军事态势来说，这个大宁十分前出。可是如果按照以前的军事态势来说，这里就是大明的根据地。
    当年曾经有一位王爷被封在大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宁王。只不过后来大宁被放弃了，这里的驻军也被撤销了。因为这里的草原已经被打得没什么人了。
    当年帮了大明的朵颜三卫想要这块地，也直接被朱棣拒绝了。这块水草丰美的草原，直接就被朱棣建成了一块无人区。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年之后，大宁早就被鞑子重新占据了。
    戚金没有想到叔叔居然要把人马调到大宁去。这个位置距离广宁城有些远，稍有不注意的话就会被人围上。
    戚继光笑着说道：“我们在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闻言，戚金摇了摇头说道。
    对于自己这边的实力，戚金心里面非常清楚，即便人去了，被围上了也没有关系，鞑子根本就挡不住。自己这边想突围走随时都可能，鞑子即便拿命填都没有用。
    有些事不是人命能解决。
    “那有什么？”戚继光一摊手笑道。
    如果鞑子是在拿命扑上来填的，自己和大帅做梦都会笑醒。
    戚金摇了摇头说道：“可是这里太远了，如果他们绕过我们怎么办？”
    “他们往哪里绕？”戚继光老哼了一声。
    “沿着沈阳往北去钻，到深山老林里面去？这里面的那些女真人可不会听鞑子的，到时候他们还要和女真人在林子里打仗。”
    “还是要沿着长城往西走？他们那么多人怎么走？”
    “他们想要回到草原上去，这里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大队人马想一下回到草原。就必须走这里。否则当年这里也不会建了一个大宁卫了。”
    戚继光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当年大宁被那么重视，还放了一位王爷。
    要知道，那可是宁王，是大明第一代的单字王。虽然不如楚王、秦王这些，可是比起普通的王爷要厉害很多。
    这样一位王爷被放在大宁，足以见朝廷对大宁的重视。实在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完全就是卡在了咽喉上。
    大宁不打仗的时候不起眼，打仗的话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是这有些太远了吧？”戚金迟疑着说道。
    “我们当然不能直接过去。”戚继光笑着说道：“我们要一步一步地打过去。我们先打这里。”
    说着，戚继光在地图上又点一个地方。
    看着叔叔所指的地方，戚金看了一眼，嘴角就是一抽。
    这个地方叫做营州中屯卫，以前隶属于大宁路。洪武年间的时候，营州中屯卫就被废了；到了洪武二十六年的时候，又重新设立了这个中屯卫，目的是为了在这里屯兵垦田。
    永乐元年的时候，营州中屯卫被撤走了，自从那以后，这里就废弃掉了，后来逐渐就被一伙人占了，这伙人就是朵颜三卫当中的朵颜卫。
    叔叔所指的这个地方就是朵颜卫建立的老窝。
    如果在后世的地图上，很清晰的就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地名，它的名字就叫做建昌。
    如果仅仅是如此，那这个地方还没有那么关键。现在那里还有一支人马叫做哈刺慎。
    哈刺慎源于中亚草原的游牧部落乌古思人，约形成于7世纪。后迁至阿姆河以南，成为强大部落。到蒙元时期，称“哈剌赤”。
    成吉思汗十六年，拖雷奉父命出征马鲁(在今阿富汗西北)，曾将该部人征入蒙古军队。
    窝阔台时，钦察人班都察举族归降蒙哥。忽必烈时代，班都察“尝侍左右，掌尚方马畜，岁时挏马乳以进，色清而味美，号黑马乳，因目其属曰哈刺赤”。
    至元二十八年，忽必烈命土土哈“率哈剌赤万人”，成为该部的世袭领主。
    入明，称“哈刺嗔”。瓦刺领主脱欢称雄漠北，该部属之。脱欢卒，其子也先与岱总汗脱脱不花争权，该部投脱脱不花。
    正德五年，达延汗大败右翼，永谢布万户十营溃散，唯该部独全。后被巴尔斯博罗特第四子昆都力哈(巴雅思哈勒)占据，成为世袭领主。
    嘉靖初，由河套迁往宣府塞外。约嘉靖二十六年，察哈尔部东迁辽河流域后，与俺答汗长子辛爱黄台吉进占其旧牧地，是俺答汗称霸蒙古的得力助手。
    隆庆五年，明蒙达成和平协议，受明封为都督同知，职位仅亚于俺答汗。
    这些年向东发展，控制朵颜卫等，并与之混合结亲。崇祯元年，被察哈尔部林丹汗征服，部分并入朵颜卫，朵颜卫改称喀喇沁。
    在后世的那片地图上，这片地盘被称为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简称为喀左。
    戚继光要打的就是这里。


第六六四章 像霍去病一路横扫北上！
    看着一脸胸有成竹的叔叔，戚金略微有些迟疑，随后还是说道：“大帅，如果这么做的话，沈阳到广东中卫一线全都会暴露在鞑子的攻击范围之内。”
    “甚至海州卫、辽东都司衙门都会暴露在鞑子的攻击范围之内……”
    戚金没有往下说，但是意思也很明显了，你这样把人把调走的话，很容易让这里全都挨打。如果搞不好的话，很容易就被人打破了。
    一旦被打破了，整个辽东都会大乱。
    这对朝廷、对咱们都没有什么好处。到那个时候不要说功劳了，不被朝廷治罪就不错了。
    戚金相信以叔叔的聪明智慧，一定会懂得这一点。
    戚继光当然明白，笑着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说道：“你觉得李成梁是个怎么样的人？”
    闻言，戚金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略微迟疑了片刻说道：“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戚继光笑着说道：“当然是一个很厉害的。不说其他的，早些年我刚到北边时，北边也一直都在打仗。董狐狸、小王子，甚至连顺义王都打过。”
    “可是我们有几年没到这边打过仗了？”戚继光笑着问道。
    听了这话，戚金没有说话。
    他明白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最早辽东那边还有宣大等地，一直都是战争频繁。这些年叔叔没少在这边支援打仗，自己也没少跟着叔叔在这边打仗。
    可是到了最近这些年，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了。无论是宣府还是辽东，都不再需要蓟州的支持。
    要知道以前蓟州可是防御的大后方，是最后一道防线、是战争的支撑。可是这两年空闲的时候却越来越多。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辽东和宣府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大家能撑得住。不用你帮忙，我也能把这些仗打赢。
    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辽东那边打得很好，董狐狸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辽东闹出什么事。
    不是董狐狸没有来，他来了，但是基本都被李成梁击败了。这也足以证明李成梁在辽东的能力。
    自从朱翊钧派了王锡爵来辽东以后，整个辽东的经济情况都有所好转。
    在王锡爵和李成梁的配合下，整个辽东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论是当地百姓的生活，还是军事力量的增强都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沉吟了半晌之后，戚金突然抬起头直接问道：“大帅的意思是，这些地方交给李成梁了？”
    “你说他能不能守得住？”戚继光没有正面回答戚金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道。
    戚金想了想，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能。”
    如果出面打仗的话，很有可能会力有不达。可如果仅仅是守住的话，戚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以蒙古人的实力根本就打不下来。
    鞑子想要一座城一座城的打，那根本就没有希望。无论是广宁还是沈阳，都不是鞑子能打下来的地方。
    尤其是像沈阳这种城池，城高墙深，鞑子想打下来基本就不现实。
    当年努尔哈赤之所以能打下来，是因为大明这方的官员太菜。看看整场指挥就知道了，那水平垃圾得不能再垃圾了，简直就像是在卖国一样，就像是他们把辽东卖给了努尔哈赤，而不是努尔哈赤打下来的。
    如今的情况和那个时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沈阳城高墙身、兵强马壮，加上李成梁正值壮年，绝对不可能被鞑子打成那个样子。
    李成梁坐镇辽东的时候，辽东可是一直都没有出过乱子，甚至李成梁被调到京城都似乎有阴谋一样。（联想到晋商，我觉得这是个阴谋。）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成梁想要守住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戚金只能表达了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万一守不住呢？”
    “哪有永远打得赢的仗？”戚继光轻笑着说道：“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打仗就是双方把所有的筹码全都摆在桌子，然后大家互相赌一把，看看最后开出来的是大还是小。”戚继光笑着说道。
    “虽然这么形容不太好，但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了。就拿这一次仗来说，我们的目的是把他们打疼，最好把他们全都聚而歼之。这样一来，整个东西线就全部平静了下来。”
    “为了实现这样的意图，我们就要冒一点风险。”说完，戚继光大手一指，指向了地图上的位置，直接说道：“你看看，如果我们攻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这里是喀喇沁和朵颜卫的老窝，说了算的是董狐狸，也是他的老巢。这一次我们有实力，我们就直接攻打他的老巢，你觉得他会不会回来？”
    闻言，戚金有些迟疑，想了想之后有些犹豫的说道：“应该会吧。”
    戚金没有说什么，直接说道：“我给你一万骑兵，你带着这一万人从广宁出发直奔这里，一路上也不必隐藏踪迹，就轰轰烈烈打过去。”
    戚继光手下有一支骑兵，是一支全员火器部队。当年和小王子打仗的时候，他就用了八千这样的骑兵把小王子破了。
    当时装备的还是比较原始的鸟铳，可即便如此，战斗力也非常强悍了。
    加上戚继光自己的战术素养，使得这支骑兵非常强悍。
    自从戚继光到了京城以后，这支部队就被朱翊钧看重了，而且屡次提起。戚继光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对这种骑兵这么看重，他也曾经见过皇帝提到这支骑兵时的兴奋。
    用皇帝的话来说，这叫枪骑兵。
    虽然戚继光有些不明白这枪骑兵到底是一种什么兵，不过这不代表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毕竟皇帝有的时候管火铳叫枪，皇帝口中的枪骑兵应该就是铳骑兵的意思。
    戚继光原本也不太明白，可是等他见到了皇帝给的新装备之后就明白了，这绝对是一支无敌之师！
    那些新的火铳不但装填速度快，而且设计精准，能骑在马上进行奔跑射击，基本一枪一个，比起弓箭杀伤力更强。
    弓箭射在穿着盔甲的人身上，也不一定会直接要人的命。可是这种火器却能一下子将人从马上轰下去，尤其是近距离射击的时候，威力非常大，甚至还出现了不同的枪种。
    戚继光就见过一种装填散弹的枪，只要一枪过去，能把人的脸打成烂糊糊的一片。
    因为没钱的关系，戚继光这支枪骑兵从原本巅峰时期的八千人削减到了现在的五千人。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仗打，留那么多人干吗？
    可是皇帝对这支枪骑兵就非常非常看重，给钱、给人、给装备，让他直接扩充到了一万人，清一色的全部新式骑兵装备、新式骑兵盔甲、新的火铳，还有全新的马刀，甚至还配备了骑兵可以装备的火炮。
    那种炮非常小，射程也并不远，可是一样能对骑兵进行支援。在对方冲阵的时候，先打一轮炮，想想就很过瘾。
    有了这支人马之后，戚继光一直在考虑怎么用。这次来到辽东看了眼前的情况之后，他心里面就有了打算。
    戚继光在地图上划了一下，对着侄子说道：“一路横扫过去，就像当年的霍去病一样。走到哪里打到哪里，把他们的后方全给我打乱！”
    “如果董狐狸不回去，你打完这里之后就沿着边境线北上，直接去这里。”戚继光再一次指向了一个位置，大声说道：“把这里也给我打下来！”
    戚继光指的那个位置是辽河套，位于后世的沈阳和阜新中间。在这片位置上生活的蒙古人也非常多，各个部族也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内喀尔喀五部。
    “不过我觉得用不着。”戚继光笑着说道：“你以为董狐狸是什么人？他会舍得让自己的老窝被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不撤退？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想着回去撤退。”
    “可是我们过去了，董狐狸就会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挡不住我们、也打不过我们，他就会想办法把他们所有人都带过来和我们决战。那你觉得其他人会来吗？他们会赶到这里来？”
    “他们怕是不愿意来。”戚金这个时候也松了一口气，轻笑着说道：“到这里来给我们打这一下有什么好处？什么东西也抢不到，反而会损兵折将。这一战无论战果如何，他们什么都捞不到。”
    戚继光听到这里，冷笑着说道：“董狐狸想的很好，联合所有人对大明施压，甚至震慑草原上的这么多部落。”
    “可是他永远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老祖宗玩剩下的。当年六国攻秦的时候，就让老祖宗们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群不齐心的人就不要在一起做事。否则啊，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闻言，戚金也笑了。
    他当然明白叔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群人看起来人多势众，但是多团结恐怕也说不上。为了董狐狸损伤自己的实力，恐怕他们也不干。


第六六五章 打董狐狸老窝
    一旦自己和叔叔攻打了董狐狸的老窝，那么摆在董狐狸面前的路就只有两条：
    一个是咬牙继续往前打，把老窝扔下。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利的一个条件，可是董狐狸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一旦老窝被横扫，那董狐狸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赖于生存的东西就不见了。
    何况部族中的那些人不可能跟着董狐狸这么干，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家人，父母、妻子、孩子全都在那里。如果被人杀了的话，那家就没了。
    我原本到这里来是想抢点东西回家过日子，结果回去的时候连家都没有了，我还抢东西有什么意义？我还过什么日子？
    肯定是要回去救援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其他部族的人会不会跟着。
    如果不跟着的话，那么救援也救援不了；如果跟着去的话，那这一仗不但什么都落不下来，而且还要打一场硬仗。
    打不打得赢？
    不一定。
    好处有没有？
    一定没有。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原本看起来坚固可靠的联盟在这一瞬间就变得不可靠了。
    当大家有一致利益的时候，那自然是可靠的联盟。当利益不一致的时候，哪来的可靠联盟？
    戚金看着叔叔，心里面感叹自己比起叔叔差远了。
    “这件事恐怕要李将军那边配合吧？“戚金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帅在沈阳的时候，为什么不和他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会给他写信。”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
    戚继光有些无奈。
    这个侄子哪里都好，自己从小带他在军营里训练、打仗。虽然不是那种灵性的人，却也不古板。
    论打仗、带兵，侄子绝对是个中好手。可是自己的一些东西他就是没有继承去，跟着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学会。
    这就是侄子脑子不开窍的问题了。戚继光虽然已经放弃了，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去苟求。
    见戚金一脸的期待，戚继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件事很简单，如果这一次我们去打的话，那就是打仗。”
    趁着敌方后防空虚去偷袭，看起来难度很大。可实际上只要打过大仗的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毕竟对方的后防线已经十分空虚了，我们精兵强将打过去又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在沈阳提出这件事，你觉得李成梁会怎么办？他会让我到这里？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地方。”
    闻言，戚金算是明白了。这一次能让自己这些人到这里来，李成梁是退了步的。即便如此，叔叔也是费了一番口舌。
    如果真的让李成梁知道了这个计划，那就更加难办了。
    “我给李成梁写了一封信，在我们到这里不久就让人送出去了，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让人准备一下，咱们即刻出发。”戚继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着说道：“别让人家堵了。”
    “你觉得李将军会来？”戚金有些迟疑着说道：“他不会吧？”
    “他不会来，也会派人来。”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到时候可不是和他扯皮的时候。你去传令，咱们明天一早开拔。”
    “是，大帅。”戚金答应了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无论叔叔怎么说，这一次的确是一场大仗，而且自己要发挥主要的作用，自己的一万骑兵在这场战斗当中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想到这里，戚金的心里面就一片火热。
    戚金也知道这是叔叔在栽培自己，如果这次领兵的不是叔叔，那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轮到自己。
    这可是一次天大的功劳啊！
    如果打好了的话，那肯定就能传名于后世，说不定还会得到一个像霍去病一样的称号。
    想到这些，戚金想不激动都难，同时也想到了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
    如果让李如松知道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估计不用李如松后悔，李成梁自己就后悔了。
    沈阳城里。
    李成梁的确已经后悔了。
    他看着手中的信，脸色不断变换，时而愤怒，时而阴沉不定，时而自嘲的苦笑。
    这就是戚继光给他的那封信。在信里面，戚继光详细地讲述了自己要怎么做，以及接下来要李成梁怎么样的配合。
    事无巨细，全都写了一遍，显然这是怕李成梁不能领悟造成配合上的不方便。
    实际上哪来的什么不方便？
    李成梁要做的事就是一件带着自己的人把辽东守住。自己以前一直就是这么干的，根本就不用安排。无非就是哪里缺人了，调动一下兵力而已。
    自己带着人马坐镇沈阳，哪里出了事就及时派人去支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做的？
    你再看看戚继光，虽然不说是千里奔袭，但几百里地奔袭是有的。他出去打、带着骑兵，简直就是要打一场大仗，而且还要带着他的侄子去草原上纵横披靡。
    这要是自己带着儿子去，功劳不就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李成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比戚继光还差一些啊！
    随后他就摇了摇头。
    可能自己不差，差的是对武器装备的了解。毕竟在自己看来，戚继光只带了三万人，是万万不敢这么干的。
    如果在草原上被人包围了，这三万人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到时候不要说打胜仗了，这三万人损失惨重，皇帝都要杀人了。
    可是戚继光就敢这么干，显然他是对自己有非常多的信心。以自己对戚继光的了解，他不是那种鲁莽的人。
    戚继光既然敢这么干，就说明他有底气，能为他带来底气的除了战斗力就没有别的，他有信心带着这三万人在草原上纵横披靡。
    李成梁不是没打过仗，当然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在做怪。戚继光对手里面的人有信心、对手里面的装备有信心。李成梁也知道戚继光从京城搞来一批好装备。
    迟疑了片刻，李成梁站起身子就朝着王锡爵的房间走了过去。
    辽东这样的百战之地，怎么能没有这么好的装备呢？
    这一次让戚继光耀武扬威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以后呢？
    大家都在打仗，好装备怎么能不装备到这里来？
    以前没来得及，但是现在一定要争一口气！
    于是李成梁去找王锡爵了，这件事由王锡爵提出来比较合适。
    王锡爵看着走进来的李成梁，顿时直觉有事。
    平日里李成梁对自己很尊重，礼仪上是一丝不苟。这一次虽然也一样，但是他的脸色明显就不对劲。
    看着他的样子，王锡爵笑着说道：“李将军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成梁也没有说话，直接就把那封信放在了王锡爵的面前，说道：“大人，这件事您看看吧。”
    伸手将信拿了过来，王锡爵看了一遍，脸色就是一变。
    良久之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面带苦笑的说道：“戚继光还在我们面前留了一手，这才是我没有想到的一件事。”
    李成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锡爵。
    王锡爵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现在找我有什么用？我们还能去把他追回来？欺骗我们，现在派人去，估计他也跑了。”
    点了点头，李成梁赞同王锡爵的说法。
    没有丝毫的迟疑，李成梁直接说道：“大人，戚继光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他对手里的人有底气、对京城来的装备有底气。咱们是不是也管京城要一点装备过来？”
    “咱们辽东这个地方可不光要防备蒙古人，还要防木真人。卑职可是听说了，最近女真人有些不太老实，隐隐有和蒙古人合流的趋势。”
    “女真人如果和蒙古人结合在一起的话，那咱们就难办了。到时候他们从北边来、蒙古人从西边来，我们怎么抵挡？”
    “辽东这边军饷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百姓的负担也重，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再增加赋税多招人马的话，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我觉得京城的兵器应该给这边送来些，尤其是京城新生产的一些火器。这些东西如果能拿到这里来的话，一定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王锡爵看了一眼李成梁，揉了揉额角，面露无奈之色。
    你这话，你自己听听，你信吗？
    你眼红戚继光，为了骗陛下的装备，编个合适的理由差不多就得了。
    女真人和蒙古人的仇恨，那是一天两天的吗？
    当初脱脱不花跑到这边的时候，对女真人干了什么？
    他带着人把女真人打了，杀了他们的男人、抢了他们的女人、抢了他们的孩子、兼并了他们的部落。不然你以为脱脱不花是怎么带着那帮人崛起的？
    他可是兼并了几万的木真人，这才让自己成为了能和也先对抗的势力，不然以他的实力早就被也先灭了。
    现在剩下这些女真人，都是逃过来的。双方不说仇深似海也差不多了，整日里打来打去的，他们能合在一起？
    你这找理由也找一个好点的理由啊！


第六六六章 戚继光和董狐狸会战准备
    对于王锡爵的目光，李成梁根本就不在意，反而露出了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在李成梁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事，朝廷对辽东的事又不了解。只要这种情况送到朝廷去，朝廷就会紧张起来。
    何况这种事谁说得准？
    万一蒙古人和女真人真的联合在一起怎么办？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本身就不值得相信。他们在辽东的敌人就是大明，他们也会联合起来。
    王锡爵无奈之下说道：“行吧，那我马上写一份密奏进京，你也写一份。咱们让人送到京城去。”
    “是，大人。”李成梁笑着答应道。
    这事对于王锡爵两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管朝廷要东西他们也做过不止一次了。
    能不能要来，那就不知道了。放在以前是肯定不用想的，朝廷也没有钱。
    你要的东西但凡珍贵一些，朝廷都会说没有钱给你。即便是如此，各地的官员该要还是会要，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在王锡爵两人琢磨着向京城要一批武器的时候，戚继光已经朝着草原冲了过去。
    广宁城外三十里，联军大帐。
    看着面前的手下，董狐狸直接问道：“怎么样？打探到消息了吗？是不是确实戚继光出来了？”
    “是的。”手下说道：“我们的人已经确定，戚继光的确出来了。咱们的斥候也打探到了对方的人马，大概有三万人，其中有一万是骑兵。他们并没有掩藏踪迹，直接朝着咱们这边就过来了。”
    董狐狸点了点头摆手说道：“行了，下去吧。”
    等到人走了之后，董狐狸脸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转头看向一起过来的速巴亥说道：“看来这一次他们是想和咱们打一仗了。”
    闻言，帐篷里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自己这些人这次过来，主要是向大明朝施压，即便是打的话也不是这么打。
    试探着打是可以的，但是这种大规模的打并不是各个部落首领想要的。
    显然，这一次大明已经不管他们想不想要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决定打不打。”董狐狸坐回位置上，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在场的部落不少，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其中做主的是几个比较多的大部落，包括朵颜三卫、科尔沁、内喀尔喀五部等
    东蒙古把大部分的人马都集中在了这里。打了这么多仗，他们还是想从辽东撕开一道口子。
    他们也往宣府那边派了人马，但是只去了一小部分，统帅的人是东察哈尔和喀喇沁。双方在人数和力量上都不是一个级别。
    董狐狸把人手放在广宁，主要就是担心明军出广宁直取草原。
    实际上，明军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出来打他们，而广宁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因为这里距离近、路好走，比起其他地方更适合展开进攻。
    让董狐狸没想到的是，明军真的朝广宁来了。原本以为明军不敢出来，即便出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大家这么多人，直接聚而歼之。
    可是明军真的来了，蒙古联军却有些不知所措。在场的人虽然一个个都表现得很凶悍，都是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自个儿的小算盘，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一头撞上去。
    毕竟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戚继光，这个人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
    自从戚继光到了北边之后，大大小小的打了多少仗？
    不说其他的，董狐狸就和戚继光打了好多次。前前后后的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董狐狸一次便宜都没有赚到，甚至他的侄子还被戚继光活捉了；董狐狸自己也是几次险象环生。
    万历二年，董长昂又入侵边境，但无法从关口攻入，于是逼着他的叔父董长秃寇犯边境。
    戚继光领兵将其击败并活捉董长秃。
    董狐狸与董长昂率领宗族三百人来到戚继光关前请罪。董狐狸穿素服大哭，请求赦免董长秃。
    戚继光与部下商议后决定接受其投降，董狐狸将劫掠的百姓放回并发誓不再反叛。自此，董狐狸与董长昂再也不敢侵犯蓟门。
    戚继光镇守的蓟门固若金汤，北蛮子无法攻入，于是转而进犯辽东。
    戚继光率兵增援，协助辽东守将李成梁将其击退。
    董狐狸也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结果碰上了大明两个更能耐的人。这两人一个叫做戚继光，一个叫做李成梁。
    这么多年了，董狐狸反反复复的试探、不断来打大明，结果搞得满头包。丢脸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结果每一次都是丢更大的脸。
    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壮汉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戚继光来了又怎么样？我们这一次就要把他留在草原上！”
    “他既然敢来攻打我们，那就证明他的蓟州防守空虚。只要我们把他打败了、把他的人剿灭，我们就能长驱直入，直接打到蓟州去。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阻挡我们？”
    “辽东的李成梁如果敢分兵的话，我们就趁机把辽东夺了。只要能拿下辽东，我们就有了更大的地盘、有了更坚实的基地。到时候向东向西都可以，谁还拦得住我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说话的年轻壮汉。
    这一点不光这个年轻人知道，在场的人都知道。
    所有的人都明白，只要打下了辽东，就会有一份坚固的基地。只是想到要和戚继光打，他们的心里就有些发颤。
    董狐狸看向了说话的年轻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侄子董长昂。
    显然过了这么多年，侄子对戚继光还是不服气，心里面的野心还没有彻底死绝，依旧在熊熊燃烧着。
    “打！”一边的速巴亥也站起身子说道：“我们这一次来干什么的？难道我们到这里逛一圈就回去吗？”
    “我们这一路消耗的粮草可不少。如果就这么回去的话，我们怎么活？部落里的人都在等着我们带东西回去，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这一次一定要打！”
    “董长昂说的对，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把戚继光打在草原上。他既然敢出来，我们就不能让他回去！”
    “如果在城里，我们或许拿他没有办法。在草原上，我就不信了！我们要把戚继光击败，然后彻彻底底的剿灭！”
    “只要把他们剿灭掉，我们就能打开通往终点的路！”
    董狐狸看了一眼速巴亥，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董狐狸知道速巴亥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冒险的人，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是这一次却如此，显然也是被逼得不行了。
    草原上的日子很难熬，大明却摆出了一副“我绝对不屈服也不给你们好处”的样子，说白了就是要和你们一样打一把，不然的话不服气。
    现在这种情况让草原部落也没得选了。
    董狐狸站起身子，直接抽出了手中的刀，大声说道：“打败大明人，活捉戚继光！冲进中原去，到处抢钱粮！”
    “打败大明人，活捉戚继光！冲进中原去，到处抢钱粮！”
    一时之间，帐篷里的人都跟着呼喊了起来。
    随后外面整个营地都跟着呼喊了起来，气势一瞬间就起来了。
    董狐狸大笑着走了出来，说道：“走，咱们去会会戚继光！”
    大明军队当中。
    戚金快速来到了戚继光的身边，停住马说道：“大帅，咱们的斥候来报，对方已经动了。”
    “怎么动了？”戚继光问道。
    “后撤了。”戚金在一边连忙说道。
    “这是想看看咱们还敢不敢继续往前。”戚继光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一次就让他们看看咱们敢不敢！传令，继续往前走。”
    “是，大帅。”戚金答应了一声，直接打马离开了。
    戚继光从来没有想过董狐狸他们会在这里跟自己打仗。如果在这里打的话，他们早就打了，不会等到今天。
    现在他们往后撤，无非就是想把自己拉得远一些，来看看自己敢不敢往前。
    如果敢的话，那就证明自己决战的决心很强烈；如果不敢的话，那就证明自己没有这个胆子，只是虚张声势。
    即便真的想打的话，也要离广宁城远一些。否则很容易这边打输了，自己直接就退回去了。
    这是董狐狸绝对不能接受的。看来他的决心很大。董狐狸这个老家伙，这是要和自己硬碰一把了。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真希望他有这个胆子！
    戚继光坐在马上，眼睛微眯着，目光扫向了周围的部下，心里面信心十足。
    双方人马一个前进，一个后撤，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终于在撤出去了五十里之后，懂狐狸的人马不动了，开始安营扎寨。
    戚继光得到消息之后，也不动，也开始安营扎寨。
    董狐狸不能再退了，如果再退下去的话就退到老窝去了。这个距离就比较合适，在这里打赢了戚继光，可以一路狂奔五十里的距离，戚继光往回跑也没有那么容易。
    双方都做好了会战的准备。
    一时之间，喊杀声四起。


第六六七章 两军对阵
    “你没事吧？”戚继光看到浑身是血的侄子，有些担心的说道：“赶快把盔甲脱下来让人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都是别人的血。”戚金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有受伤。”
    戚继光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怎么又冲阵去了？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我们的战法不适合冲阵。”
    在这件事上，戚继光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戚金了。
    自己这个侄子哪里都好，可是就喜欢骑着马、带着人去冲阵，和人家硬碰硬的打仗。这是不为戚继光推崇的
    戚继光在京城的时候和皇帝聊过。皇帝有一句话，他记得特别清楚的，就是把敌人消灭在进攻的路上。
    那么好的装备、那么多的武器，不是让你们用来和敌人硬碰硬的。
    能用武器消灭掉，就绝对不要用人。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自己现在根本就没到那种程度，可就是拦不住这个侄子。
    戚继光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要再这个样子的话，下次不要出去了。”
    “大帅！”戚金有些急切的说道：“这也不是我想的。我们这次是被围住了。”
    闻言，戚继光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侄子曾经说过，冲阵可以锻炼部下的血性，一直不敢冲阵的军队是没有前途的、是不够勇武的。
    对于这一点，戚继光其实是赞成的。可是这些东西可以以后再练，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必要。
    这一次主要的目的就是打败鞑子、打赢鞑子、歼灭鞑子、剩下的事根本就不重要。
    现在听说侄子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办了，戚继光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听说侄子被包围了，戚继光又有些急迫。
    侄子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的回来了，那就证明这一次他平安脱险了。
    但是对方大规模的包围，这里面就有问题。
    “被咱们打怕了。”戚金有些无奈的说道：“自从咱们到了这里之后，双方的斥候交锋非常激烈，这几天互有伤亡。总体来说咱们赢的时候多，鞑子死的人很多。”
    “现在他们的斥候已经很少再越界了。今天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组成了巡逻队，每一队都是几百人，显然正准备扑杀我们的斥候。”
    听了这话，戚继光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要再出去了。”
    “大帅，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戚金有些急切的问道。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戚金也有些无奈。
    鞑子摆出这个阵势来，斥候之战恐怕没有办法继续进行。
    在战场上，双方互相进行试探早就已经成了常态。观察对方的实力和布局、寻找对方的破绽、查看地形，这些事都是在战前都要做出充足的准备。
    戚继光想了想之后说道：“不必了，明天咱们就全军压上。”
    闻言，戚金有些迟疑，沉吟了片刻说道：“大帅，不如让我带着一万骑兵去试探一番吧？把所有的人都压上去，恐怕有些不妥。”
    戚继光看了侄子一眼，笑着说道：“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咱们的人马这一次肯定能成。这次是一次好机会，以后恐怕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戚继光有足够的信心，一方面是对自己的临场指挥能力有信心，另一方面是对自己的装备有信心。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当然明白装备意味着什么，尤其是火器。
    在整个大明能把火器用的最好的人就是戚继光了。现在有了这么好的火器，如果不给鞑子来一下狠的，就太可惜了。
    相互试探的事可以抛弃掉了，直接大军压上。
    “是，大帅。”戚金点头说道：“我马上就回去准备。”
    戚继光没有再说什么，附和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整个大营就苏醒了过来，埋锅造饭、整训备战。
    吃过早饭之后，天刚微微亮，一支队伍就浩浩荡荡地朝着蒙古人的大营扑了过去。
    戚金带着三千骑兵在前方开路，扑杀一路上遇到的斥候和巡逻队。
    如果能做到在到鞑子门口之前还没有让他们发现，这就是最好的一种情况。
    只不过显然想多了，当戚继光来到蒙古大营的门口之时，这里早就已经张网以待。
    整个蒙古大军分成了三个阵营，左右两侧和中央，对戚继光大军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态势，在双方开战就可以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进。
    戚继光坐在马上说道：“骑兵在两翼展开；在身后派遣足够的斥候防止他们绕后；步兵结缘阵，把战车推出来。”
    这里的战车自然不是春秋时候用的战车，而是一种移动的盾牌，就像是一辆独轮车，上面有一面立着的盾，可以用来抵挡弓箭。
    在车子的前方有几根长刺，其实是打造好的长矛。
    平推的时候长矛向前，一旦放在地下，长矛就斜向上朝天。在圆阵的外面摆上一圈，就足够抵挡敌人的骑兵。
    这是俞大猷曾经在大同的时候发明的。对付蒙古骑兵，这种战法非常有用。
    骑兵想要冲阵，就要越过这些战车，可是基本冲不上来。破坏战车又会降低马的速度，冲不起来的骑兵就打不过步兵。
    这种防御阵法直接就将步兵变成了一只刺猬。
    而戚继光喜欢这种战法，是因为这种战法可以搭配上火器使用。在战车的后面放上火铳，甚至可以放上火炮。
    远了用火炮，进了用火铳，可以说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搭配上自己的火铳骑兵，战斗力直接增强了很多。
    在有了皇帝给的新式火器之后，戚继光就更喜欢这个战法了。
    当然了，这个战法也不是没有办法破，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派步兵攻打。
    战车能拦得住骑兵，但是却拦不住步兵。
    双方可以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步战。
    可是到了现在，你想打赢大明的军阵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大明的这些士卒装备精良，纪律性也非常好，基本每个人都有盔甲，而且手中还有火铳。
    鞑子步兵光靠两条腿迎着火冲，冲到军阵当中去？
    简直就是在开玩笑，等你冲进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没了一半。
    这样的战车队会变得非常非常难缠。这个阵法还不耽误出击，甚至出击的时候可以由人推着战车往前冲。甚至是做成一辆大车几个人一起推，直接撞进人群里，威力十足。
    正是靠着这种战法和装备，这些年无论是西北、东北还是蓟州，大明反败为胜，甚至对草原形成了高压的态势，让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
    限制住了鞑子的骑兵，就等于打断了他们的腿。如果不是后来天启时期东林结党营私、大明的经济情况越来越严重、装备越来越差劲、贪污越来越严重，明军的战斗力还是足够强悍的。
    即便是如此，当戚金带着人到辽东打仗的时候，也给努尔哈赤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为了消灭戚家军所剩的那点儿人，努尔哈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如果那时候戚金有两万人，估计被打得哭天抢地的就是努尔哈赤。
    说白了，大明辽东战败的问题就是决策层的问题，是守是攻一直都争来夺去，到最后也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
    在明知道进攻不成的时候，也不采取守势。车营被抛弃不用，建立了一支关宁铁骑，花费高不说，而且跟鞑子怎么比都比不了，最终落到一个那样的下场。
    现在的戚继光可没有那样的想法。
    坐在马上，董狐狸沉着脸对身边的速巴亥说道：“看到没有，又是这种乌龟阵！这个戚继光实在是太难缠了！”
    “哼，咱们不打不行吗？”速巴亥说道。
    董狐狸看了一眼速巴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这帮人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抢东西的。我们要是不打立马转身回去的话，我们不白来了吗？
    对于大明的人来说，你回去吧，正好，我也回去了。
    不过董狐狸没有在这个时候和速巴亥争论，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戚继光不愧大明名将，我们这一战很难打。”
    他刚说完，明军那边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
    随后在董狐狸不敢置信的目光当中，明军的军阵居然动了。
    那么多人摆出了那么一个阵型，居然能整齐划一的哐哐往前走。即便是在行进当中，整个阵型也不乱。
    董狐狸对身边的速巴亥沉声说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戚继光的能力。如此战阵，简直就是世间少有！”
    可惜啊，如此名将却不是我的手下！
    董狐狸面容严肃的说道：“能让这么多人都做到令行禁止，是真不容易！”
    见到这一幕，速巴亥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整齐的阵容究竟有多么可怕，步兵是这个道理，骑兵也是这个道理。
    速巴亥现在知道董狐狸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了。
    明军虽然像只大乌龟似的走得慢，但是一直向前推进。
    自己这边怎么办？
    撤退？


第六六八章 冲锋！
    这两个字只能在脑海里想象，然后就被扔了出去。
    根本就不可能有实施的机会，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撤退？
    根本就没办法撤！
    这样的人马怎么走？
    根本就没法走！
    这么多人想要走的话，就要调转马头，或者从旁边绕一圈。这个时候你有这样的动作的话，大明的骑兵肯定就冲上来了，到时候自己这边就会被冲得乱七八糟。
    想到这些，速巴亥看向董狐狸的目光有些迟疑。
    显然之前董狐狸就是败在这种阵势之下，这一次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董狐狸见到速巴亥盯着自己，只能冷声说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到现在难道还想着有退路吗？”
    “我们这一次为什么过来？只要我们能在这里打败戚继光，消灭他的这支人马，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董狐狸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坚定，一方面他在给速巴亥打气，一方面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董狐狸抬起头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这一次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一定要勇敢向前！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消灭了他，也值得。”
    “只要戚继光的人马被消灭在这里，他被杀，我们这一次一定能崛起！只要我们拿到了辽东，我们就有了地盘和机会！”
    速巴亥的脸色也平静了下来，努力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见到速巴亥坚定了态度，董狐狸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等一下两翼的兵把直接从两翼进攻，争取打掉他们的骑兵。如果没有骑兵的话，他们就是困兽。到那个时候，他们随时都是我们嘴边的一块肉。”
    两人对这种乌龟阵法也是看得明白，毕竟打了一辈子的仗，大明这个军阵最大的缺点就是速度慢。
    可是因为有骑兵，他们不但能保护军阵，还能快速穿插。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点。
    只要全歼他们的骑兵，就能把他们这个乌龟壳咬开。
    “两翼和正面进攻同时发动，一定要拿下来！”
    速巴亥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现在，再说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而什么兵法之类的也不存在，草原上打仗一向都是硬碰硬。
    没有城池，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大草原，真打起来基本就是骑兵对冲，看看谁的马更快、谁的弓更娴熟。
    战术也有，不过那都是怎么样的配合、骑兵怎么样冲阵、从哪个角度冲阵、想要打什么埋伏、用什么三十六计，用不上。尤其是眼前这种情况，只能冲上去硬干。
    从古至今有多少次战争？
    大部分的战争都是这样的，硬干。小部分才有各种各样的诡计，大部分都是硬碰硬。
    战场上能使用诡计的机会不是很多，虽然流传下来了很多精彩的案例，但那大部分都是史实的夸张。
    看起来流传下来很多奇兵诡计，可是放在庞大的战争史当中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比如秦朝的出关之战，来来回回打了多少年？
    秦国靠的勇武和气血，魏武卒则是靠着装备精良，双方就是不断硬拼，拼人口、拼消耗，看看最后谁先扛不住。
    秦赵长平之战，双方对峙了多久？
    靠的就是熬。看谁先撑不住，看谁先把谁熬死。
    秦国能统一天下，除了庞大的武力之外，还有他的军功爵制度，以及他强大的后勤。
    眼前这种情况，就只是寻常的一场战争，硬干！
    “鞑子动了。”
    戚继光看着蒙古军的阵型就知道了，这是准备冲阵了。
    听着鞑子的马匹叫声，以及看他们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跟鞑子打了这么久，戚继光早就熟悉了。
    戚继光直接对传令兵说道：“停下！”
    传令兵答应了一声，对着旁边挥了挥手中的令旗。
    一边的鼓声响了起来，偌大的旗杆也挥舞了起来。
    军中传令基本就依靠几种方式，除了挥动旗子之外，就是声音，有的时候使用大的牛角号，有的时候用鼓。
    随着鼓声响起。
    “哐、哐！”所有人的脚步在这一瞬间全都停了下来。
    阵型也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战车快速布置到了四方；不同兵种的士卒也开始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么多人一瞬间就把气氛提起来了，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也不敢大声咳嗽。
    几万人的阵型在这一息之间立马安静了下来。唯一能传到人们耳中的，就是狂风吹动旗子的声音。
    猎猎作响。
    戚金骑在马上，手里拎着一把骑枪，面容严肃的看着对面的蒙古大军。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要扛大梁了。
    蒙古军这个阵型，肯定是准备先打掉骑兵。
    为了冲击的速度和方便，骑兵前面没有办法布置战车，所以骑兵处于整个阵型的外部，基本就是要和对方硬碰硬。
    此时，戚金的脸上全都是兴奋的神情。
    他已经知道新式的战法，也曾经看过演习，但是还从来没有实战过。
    这一次，他要让鞑子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无敌！
    董狐狸忽然挥舞起手中的刀，大声喊道：“冲上去！”
    旁边的人直接吹响了长号。
    激昂的声音瞬间就在草原上响起，双方人马很快就动了起来。
    战马刚开始只是小步的跑动，随后便越来越快。
    骑兵如果冲不起来，就没有什么冲击。
    这马狂奔起来之后，这些人全部都弯弓搭箭，进入射程之后就会给明军来一波降雨。
    快速精准，这是骑射的特点。
    明军这边严阵以待，有的人躲在战车的盾牌后面，有的人就那么站着。阵型十分严肃，没有一个人动。
    当然，后面也有人在快速跑动。
    在整个阵型中间，有一排火箭发射车。这是兵工厂最新式的火箭发射，也是这一次戚继光从京城带来的武器当中比较先进的。
    戚继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传令兵说道：“火箭炮，放！”
    “火箭炮，放！”传令兵一边高声的呼喊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传令旗帜。
    不远处瞬间就响起了呼喊声，“火箭炮，放！”然后也是传令旗帜。
    很快，声音就传到了火箭炮的位置。
    火箭炮这边丝毫不犹豫，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直接点燃了引线。
    引线瞬间就发出了嘶嘶声，冒出了白烟。
    引燃了引线之后，士兵就跑到了一边。
    “嗖嗖嗖嗖嗖嗖！”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阵白烟笼罩了明军的阵地，只见一条一条屁股后面着了火的条状物体冲天而起。
    这些火箭兵都经过专业训练，用什么样的角度、能打多远，早就已经心里面有数了，他们用手指就能量得出来。
    果然火箭弹快速冲天而起，随后便朝着蒙古骑兵大军一头栽了下来。
    董狐狸也看到了天空中的东西，脸色有些凝重。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也猜得到，这应该就是明军的新式火器，只是现在不知道威力如何。
    “轰轰轰！”
    火箭弹瞬间就砸在了地上，然后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火药夹杂着的各种钢筋铁片四散飞溅，一炸一大片，地面也瞬间就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火箭不像大炮，能装的要更多。黑火药的威力虽然不行，但是在一瞬间引燃了将近二十斤的黑火药，威力也足以开山裂石。
    一瞬间，整个蒙古骑兵阵营就被乱了。
    战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瞬间就响彻了整个战场。
    无数蒙古人直接被炸上了天，残肢断臂飞得满地都是。
    地面上也出现了无数的大坑，刚刚冲起来的骑兵瞬间就被打乱了。
    前面那些骑兵栽倒了，后面的根本就刹不住，只能一头撞上去，撞得人仰马翻。
    明军这边嗖嗖嗖的声音就像没完没了一样，还在不断发射。
    这一次，戚继光足足带了三千枚火箭弹，现在已经打出去一半。
    为了对付冲起来的战马，没有采用远程攻击，所以装的药也比较多，爆炸的威力也要大很多。
    这一点，从地面上被炸出来的大坑就能看得出来。
    董狐狸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紧紧地咬着牙，脸色有些狰狞。
    大明人什么时候搞出来了这么可怕的东西？
    刚刚这一轮上去，他就损失惨重。虽然没有被炸死多少人，可是战马之间的相互踩踏、骑兵冲锋被打断之后的相互撞击使得整个冲锋阵地都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都是被别人的马踩死的。
    戚继光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转身对传令兵说道：“开炮！”
    传令兵挥舞着手中的令旗，大声喊道：“开炮！”
    “开炮！”整个军阵的喊声，瞬间就响了起来。
    “咚咚咚！”无数的炮弹从天而降，砸向了蒙古军队。
    有实心弹、有开花弹，四十多斤的大铁球子落地之后不断向前滚，冲击力直接犁出了一条通道。
    开花弹落地也是炸出了一个大大的弹坑。拥有膛线火炮的精准设计，哪里人多朝哪里打，使得敌方战场上瞬间人仰马翻，伤亡大增。


第六六九章 董狐狸战败、速巴亥生死未卜
    当炮声停息之后，整个敌方战场上一片混乱。
    戚继光满意地放下望远镜。
    之前的训练没有白费，手下这帮人也足够争气，他们能做到剖析精准实在很难得。
    看了一眼传令兵，戚继光大声道：“马上传令，让骑兵出击。”
    “骑兵出击！”喊声瞬间响了起来，传令旗也随之摇晃了起来。
    在得到命令的第一瞬间，戚金高举着手中的骑枪，大喊道：“跟我上！”
    话音刚落，他双腿紧紧一夹马肚，直接就冲了出去。
    骑兵们也跟着他动了起来，马声阵阵嘶鸣，速度飞快的朝前冲了上去。
    这些骑兵刚刚看火箭炮打得那么爽，他们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热血翻滚，已经憋了一会儿了。
    现在他们以雷霆之势之接从两翼朝前冲了上去，准备对董狐狸的人马进行穿插和分割。
    不远处的董狐狸和速巴亥见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刚刚他们的骑兵损失惨重，人不但没有冲上去，反而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摔倒的马和被炸死、踩死的尸体，整个阵型已经乱成了一大片。
    看到明军动了，速巴亥也不迟疑，对董狐狸说道：“不能让他们冲进去。我亲自带着人去阻拦他们的骑兵，你整理好其他人，到时候来支援我。”
    董狐狸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明军的骑兵冲进阵来，否则的话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只有让速把亥去拦住明军骑兵，自己整顿残兵，这样才有一战之力。
    只要和明军搅合在一起，他们的炮就发挥不了威力。现在已经打到这种程度了，自然不可能再退下去。
    损失了这么多人才有和明军一战的机会，如果退下去的话，那这次的机会就没有了。
    速巴亥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肚子，带着人就朝前冲了上去。
    戚金看到这一幕，没有丝毫的迟疑，脸色严肃的说道：“马上变阵，先锋压上。”
    双方骑兵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到了进攻距离。
    速巴亥满天的弓箭都飞上了明军的西边；戚金这边也是抬起骑枪进行射击。
    “砰砰砰”的响声瞬间就在战场上响了起来。
    随后，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蒙古人的弓箭打在明军的身上，只发出叮的一声响就被弹开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击穿他们的盔甲。
    这一幕让速巴亥脸色更加精彩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这些日子，他们和明军的斥候也打过，只要能射中，大部分都能射穿他们。
    这次的盔甲和之前显然不一样。
    这种专门针对弓箭研制的板甲效果非常好，在前方胸腹位置都进行了加厚。
    虽然后背的防御力不够，但是正前方的防御力足够了，普通的轻型弓箭没有办法击穿这样的盔甲，除非使用比较强大的长弓或者是足够大的硬弓，而且还必须要精准的击中。擦着过去根本就没有办法造成杀伤。
    反观明军这边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枪射得非常精准，骑在马上也能进行精准的射击，基本就是一枪打死一个鞑子。
    即便打不死，流弹也会在战场上伤到很多人。只要砰砰砰一过，对面的鞑子就会倒下一排；打在马的身上，甚至都能把马打死。
    一时之间，鞑子的骑兵出现了极为大的损失，速巴孩这边冲刺的前锋都被挡住了，地面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也就在这一刻，戚金的人马突然就分流了，不再朝着正面直接冲过来，而是朝着两方分开去了，似乎要在左右两翼进行包围。
    看到这一幕，速巴亥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骑兵作战当中，这种行为非常非常不正确，因为很容易被人家的骑兵洪流碾碎。
    可实际上，效果却并不是这个样子。
    到了两边的时候，戚金的骑兵从两翼砰砰砰的开枪，摆出了一副“我绝对不和你硬碰硬，只和你在远距离纠缠”的态势。
    这个时候，战场上又响起了枪声。
    速巴亥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瞬时就变了。
    战场上的枪声是从刚刚被轰炸的骑兵那里传过来的。
    大明的步兵居然已经冲上去了？！
    这些步兵手里面端着枪，一边跑一边射击，没有了之前排枪击毙的阵型，而是几个人一组，不断交替掩护，手中的枪不断朝着不远处飞射而去，不时还从腰间摘下一个手雷。
    “砰砰砰！”
    “轰轰！”整个战场上基本处于一面倒的屠杀，那些还没有站起来的骑兵、还没有整队的骑兵全都被穿插包围了。
    董狐狸虽然带着自己的人，但也冲不上去。
    他的骑兵还算快，可是还没等他冲到明军这边，就被批头盖脸的枪弹打回去了。
    明军步兵组成了阵线，对董狐狸进行狙击。精准的射击、超快的射速使得蒙古人的骑兵根本就没有办法冲到明军的面前。
    每隔十几米，明军就布置了一挺手摇式机枪，虽然每分钟两百发的射速在后世看来就是个笑话，不但射速慢，而且还容易卡壳。
    可是在这个时代，面对草原骑兵，这个手摇式机枪就是王者。
    突突突的机枪，加上步枪，还有手雷，董狐狸没等冲上去就被打得溃散了。
    速巴亥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些人又被戚继光算计了。
    他有这么多的新式火器，早就已经有准备了，可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展现出来，还搞得和以前一样，就为了让自己和董狐狸相信还能像以前一样和他打。
    在野外也不是没有打赢戚继光的机会，结果却出现了一面倒的战败。
    大明的火器实在是太犀利了，自己这边从正面冲都冲不上去。
    这就是戚继光打的埋伏！
    他有这样的信心，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只是在算计自己这些人！
    想到这里，速巴亥的眼睛都快瞪裂了。
    他紧紧地咬着牙。
    那些骑兵不应该死的，是自己该死！
    想到这里，速巴亥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没有犹豫，高举着手中的刀继续朝前冲上。
    不能再犹豫！只有自己击溃了大明的骑兵，才有机会获胜！
    否则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战胜眼前的这群敌人！
    如果这一场仗打不赢的话，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能打得赢了！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部族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天越来越冷，草原上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差，很多人就是在去年那场大雪里冻死了。有病没有药医，甚至要饿着肚子硬挺。
    自己绝对不能退，一定要打赢这一场！
    速巴亥咬着牙向前冲，其他的人也都在跟着他一起往前冲。
    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是他们依旧没有停下来。
    看到这一幕，戚金的脸上有些动容。
    他认识速巴亥，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对上了。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退回去，不得不说，很坚强。
    可是戚金也知道速巴亥没有胜算的希望，一点都没有。
    在不远处的草丛当中，有些步兵已经埋伏在那里，他们的人数不多，每一队也就是有两三个人的样子。
    对于这些人，戚金一点都不敢小看。
    有的人直接就跑到了树上，他们拿着的枪和别人的不一样，枪管要比别人长很多。
    用兵工厂师傅的话说，这种枪叫做狙击枪。原本上面还要加装一种瞄准镜，可是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出太好的瞄准镜，于是就采用原本的机械瞄准。
    全军上下经过严苛的选拔，也只选拔出了几十人。这几十人原本就是神射手，现在成了狙击手。
    戚金知道这些狙击手全都是宝贝，甚至每一个狙击手还要配上两个副手人，三人组成了一个小队，进行共同作战。
    此时，他们早就已经埋伏好了。
    见到速巴亥带着手下还在往前冲，进入了射程范围内，狙击手的枪就响了。
    “砰！”的一声，狙击枪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异常惊人。
    速巴亥原本还骑在马上狂奔，这一枪下去，直接击在了他的胸口上，瞬间就炸出了一大团血花，整个人从马上倒飞了出去。
    “我怎么飞起来了？”
    速巴亥脑海中留下了这样一个印象，随后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原来我被击中了……”
    这是他脑海之中最后的意识，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战场上蒙古军瞬间就陷入了一阵混乱当中，速把亥手下大溃败。
    戚金勒住了战马，看着手下的骑兵在四处追杀。他没有跟上去，而是调转马头朝着叔叔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大明的步兵已经冲上去抓俘虏了，被分散开来的蒙古骑兵面对数量众多的大明步兵没有什么胜算，何况这些步兵的手里还有枪。
    有些掉下马的蒙古骑兵还在负隅顽抗，面目狰狞、双眼通红的拿着大砍刀朝四周胡乱挥舞，试图带走个明军士卒垫背，却被一通扫射打成了蜂窝。
    这场仗算是结束了。


第六七零章 打扫战场
    看着打马冲到面前的侄子，戚继光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看起来你不怎么高兴。”
    这一仗虽然打得很激烈，明军的损失并不多。比起以前的仗来说，这一仗算得上是损失非常小的了，是大获全胜。
    以前打赢仗的时候，侄子都很高兴，会神采飞扬地跑来说战果。可是这一次，侄子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开心。
    戚金迟疑了半晌，终于说道：“大帅，我觉得这些火器以后发挥的作用要重要一些。”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以后我们这些人恐怕都没有这些兵器来得重要。如果再这么搞下去的话，我们这些人恐怕就要失业了。
    闻言，戚继光还当是为了什么呢，于是笑着说道：“你要明白，无论什么时候，战争都是人打的。”
    说完，戚继光就没有再去安慰侄子。
    这些事要侄子自己想明白，他要是想不明白、非要钻牛角尖，自己说什么用都没有。
    说起来，这一战对戚继光的震撼也非常大。他知道会打赢，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当初训练的时候他也想到了会有优势，但没想到优势会这么……
    原本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在如今的大明军队面前竟然没有丝毫的抵抗！
    原本戚继光以为双方怎么也能打一个有来有回，或者给自己造成一些麻烦。现在的情况看来，根本就没有麻烦。
    戚继光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在使用这些兵器的时候，自己的战法已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骑兵埋伏在两翼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如果改成步兵的话好像更好一些。
    火枪兵、火炮兵、火箭兵分三队，梯次排列在战车上，再安装拒马，这样一来就足够了。
    骑兵的主要作用已经不是冲锋了，而是追击。当对方跑不快的时候，骑兵可以骑马追上去。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作用。或者前期侦查还能用得着，真正作战的时候已经用不上了。
    至于行军速度，骑兵没有步兵快。马实在是太娇贵了，走一走就要停一下，你不能每天中马狂奔。
    想要骑兵跑得快，那就需要每人两匹马，甚至是三匹马。
    至于打仗的时候，骑兵的作用已经大大的削减。还有自己的战阵，也不好用了。
    戚继光算是看明白了，有了这些火器以后，战术已经不局限于阵法上。
    火器的搭配使用、人员的梯次配置，这些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戚继光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火热。
    失落的是，自己曾经写的那些东西恐怕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火热的是，自己又可以新的东西可以写了。
    最关键的是，大明有了这样的军队，就真的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得到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
    至于明军的战斗意志，戚继光从来都不怀疑。
    你把军队招募来，只要给足了粮饷，战斗意志绝对不缺，练好兵没有问题。
    好兵搭配上好兵器，戚继光已经看到大明纵横草原的盛景了，几千新式装备的骑兵就能打到鞑子抱头鼠窜。
    要知道，在小规模的战斗当中，火器体现的作用就更大了。十几、二十人的对决当中，斥候从来就没有输过。
    想到这里，戚继光的心头一片火热。
    看了一眼侄子，戚继光说道：“命令他们打扫战场，之后收拢队伍。你带着一万人马继续追缴。”
    戚继光也会跟上去，但是基本追不上。
    对方这些人是骑着马跑了，步兵想要追上去根本就不可能。
    在逃命的时候，对方的骑兵肯定不会爱惜什么马力。骑兵才能追得上，步兵就不用想了。
    但是步兵可以在后面慢慢的追，朝着你的老家一路追上去，就不信追不上。
    三天追不上，咱们走一个月试试看！
    “是，大帅。”戚金大声的答应了一声。
    戚继光点了点头，把传令兵招了过来，大声说道：“马上传捷报回京城和沈阳城，让李成梁也出兵。”
    “是，大帅！”传令兵答应道。
    这可是一个机会。
    这一次戚继光大败联军，速巴亥死了，整个草原陷入了空虚的状态，李成梁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可以从沈阳直接出兵，速巴孩子的老窝就离沈阳城不远，如果在后世的话，地址应该是新宾、法库一带。
    这一次打得这么顺利，戚继光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地盘收好。
    这么多年被占领的地盘全都要收回来！把朵颜三卫全都打回去！
    自己会向京城写一份题本，要求重建大宁。
    大宁曾经是宁王的封地，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只不过戚继光才不会写重建大宁，如果这样写的话自己简直就是有病。
    很简单，自己会要求朝廷重新筑城。理由已经想好了，这里战略位置重要、水草丰美，可以在这里开辟一大片养马地和牧马场，需要朝廷在这里建立一座城市。
    以前朝廷没有这个能力，现在有了，在这里建造一座城池朝廷绝对不会亏。
    至于运送物资这种问题，完全可以交给内务府去做。戚继光可是见识过他们的能力。
    这帮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把一个地方变得繁华。草原上这种地方也没有问题，甚至辽东很多土地都可以开垦出来种土豆。
    这几年，内务府在辽东都要种疯了，除了土豆，还有地瓜、大豆。
    内务府每年都会把大量的土豆、地瓜和大豆运到京城去，这两年京城土豆、地瓜，还有地瓜粉、土豆粉的价格直线下去。
    前几年大豆油的价格都下降了，京城里普通百姓都能吃上炒菜，因为豆油便宜。
    内务府的人到了大宁之后，肯定能干出很多事来。
    “大帅，内务府的人来了。”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来到了戚继光的面前。
    闻言，戚继光神情都变了。
    内务府的人来了？
    他们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帮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要知道，这里的仗才打完。如果没打完的话，这帮人很可能会成为靶子。
    戚继光心里有些发怒，如果这些人在这个地方遭遇了危险，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责任。
    这帮人自己不顾危险也就罢了，但是让自己负责任就不好了。
    戚继光沉着脸说道：“让他们过来。”
    时间不长，一个中年人就走到了戚继光的面前。
    他头顶上带着一个狗皮帽子，身上裹着狗皮的袍子，脚上穿着一双鹿皮的靴子，整个人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像一只狗熊。
    中年人来到戚继光的面前，憨厚地笑了笑说道：“下官曹兴旺，见过大帅！恭喜大帅旗开得胜，再立新功！”
    戚继光瞥了曹兴旺一眼，大声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战场吗？”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怎么办？你们这些人出了事的话，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你们这个时候跑过来干什么？”
    曹兴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大帅你看着，我们这不是为了战略品来的吗？凡是什么缴获的东西，只要不需要的，全都可以卖给我。”
    “我连着人都带着呢。”说着，曹兴旺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戚继光看了一眼，嘴角顿时一抽。
    这是一支非常庞大的车队，看马车的数量应该有上千辆。而且来了不少人，手里面居然都有火铳。
    “你们的火铳哪来的？”戚继光冷声问道。
    “回大人，这是我们商队从火器厂购买的。”曹兴旺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可是买了不少，前些日子他们还答应卖我两门炮，可是到现在也没拿到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兴旺一脸的遗憾。
    “他们怎么敢把这些东西卖给你？”戚继光沉声说道：“我要向陛下上奏本！军国重器怎么能操纵于你们之手？！”
    “大帅，大帅，你误会了！”曹兴旺连忙说道：“我们不是商人，我们是官员。”
    “我们虽然做的是商人的事，但我们还是官员。”
    “这些人看起来他们是商人，可他们都是我们商队的护卫，全都是有军籍的。”
    闻言，戚继光变得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说白了，这些队伍就是皇帝的私人商队。
    皇帝用自己的武器保护自己的商队，有问题吗？
    没问题。
    这件事自己说了，也什么用都没有。
    不过戚继光还是没有给曹兴旺好脸色看，只是说道：“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胆大了，如果遇上大队人马，你们能顶得住？”
    “这不是还有大帅吗？”曹兴旺笑着说道：“大帅，你看我们来都来了，是不是让我们也买点东西？”
    戚继光看了他们一眼，一皱眉头。
    原本他打算打扫一下战场就赶快走，缴获的东西能带走就带走，带不了的就留一些人看管。
    现在看来，卖给这支商队好像也可以。


第六七一章 李成梁出兵
    沉吟了片刻，戚继光直接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不过你可不能把价格压得太狠，这可都是我手下用命换来的。”
    “您放心，绝对没有问题。”曹兴旺笑着说道：“这点我当然明白。”
    戚继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对方虽然做的是商人的事，像他说的一样他至少也是一个官员。别人的话，可能不太好说，但是在这里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回头让侄子派一个人盯着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把他们扣下，回头向皇帝参他们一本。
    战场上的士兵也很快就听到了内务府的人来收购缴获物资的消息，他们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原本战场上能收集带走的东西也不多，现在这么一搞的话，很多原本带不走的东西都能收集起来卖掉换钱了。
    钱的事也放心，毕竟有银票，钱庄那边还提供银票邮寄服务，记名银票的安全感足够，必须由本人亲自取出来。
    一时之间，整个战场上都是士卒们忙碌的身影，还时不时爆出高兴的呼喊声，看来是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戚金也走到了战场当中，很快就找到了打扫战场的手下，直接问道：“速巴亥找到了没有？”
    这个速巴亥很重要，是一件大功劳。毕竟也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无论是死是活，这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功劳。
    如果速巴亥还活着的话，那对朝廷也很有利。可是眼前的情况谁也不知道。
    当时那一枪可是正好打中速巴亥的胸口，直接把他从马上打下去了。虽然他也穿着盔甲，但是这一枪很可能已经打破了他的盔甲。那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即便是活下来，也是重伤，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的马匹，只要谁撞一下他，估计就死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来报告，速把亥尸体找到了。
    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当时速巴亥的手下企图把他的尸体带走，争抢非常激烈，明军也想把速巴亥的尸体抢回来。
    只不过当时战场的环境太差，明军根本也没办法冲上去，蒙古军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不过没想到鞑子虽然把尸体抢回去了，但是也没能带走。
    “抬过来。”戚金直接说道。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把速把亥的尸体抬了过来。
    戚金看了一眼，确定是速巴亥，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太高兴的神情。
    速把亥看起来非常惨，胸口的盔甲果然已经被打裂了，整个胸口血肉模糊，被轰很惨。
    脸上青紫一片，应该是落地的时候摔的。整条腿都呈现一种弯曲的状态，应该也是被摔的。
    看到这一幕，戚金直接说道：“抬到一边去吧。”
    说完，戚金转身朝着叔叔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到戚继光面前，戚金直接说道：“大帅，速巴亥的尸体找到了。”
    闻言，戚继光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没想到这一次他们这么疯狂。”戚继光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直接说道：“行了，不用管了，把尸体好好的保存起来。”
    “是，大帅。”戚金连忙答应道。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不过就是一次战场的功劳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双方也没有什么退步的余地。打到这个地步，谁死了都有可能。
    戚继光直接说道：“你也要追上去了吧？”
    “是，”戚金点了点头说道：“斥候已经跟上去了，我们大队人马也马上就追上去。我看看能不能把董狐狸抓回来。”
    “那个老家伙可没那么好抓。”戚继光笑着说道。
    如果他那么好抓的话，就不会叫他董狐狸了。虽然这是他名字的谐音，但是也代表了他的某种性格。
    老家伙可不会像速巴亥一样战死。跑得足够快，你就抓不到。
    戚继光摇了摇头说道：“抓不抓到的不要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快速追上去，尽快占领大宁。”
    “我已经给陛下写了题本，等到大宁建成，什么事都好办了。”
    “是，大帅。”戚金恭敬的答应道。
    “小心一些，路上不要太急。提防周围，不要让人偷袭了。”戚继光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戚金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可是戚继光还是觉得侄子有很多的缺点。尤其是在这样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何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好的，大帅。”戚金点了点头，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对于戚金来说，叔叔是自己的支柱。从小就跟着叔叔在军营当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到处打仗。
    可以说叔叔就是自己的偶像，也更像自己的父亲。
    叔叔的关心，自己能感受得到。可是这么多年在军营当中，戚金也明白了另一件事，生死有命。
    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再说了，沙场纵横了这么多年，戚金也明白杀敌报国有时候也不允许你想那么多。
    能活着就活着，战死就战死。大丈夫马革裹尸，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没必要老死于病榻之上。
    戚金走了之后，戚继光也快速收拾了残局，然后就带着部卒向前开进。
    他要给戚金做后盾。
    打胜仗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阳城。
    看着手中传来的信，王锡爵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随后大声赞叹道：“不愧是戚少保，一战就打出了朝廷的威风！”
    闻言，一边的李成梁也面露敬佩。
    他的确很敬佩戚继光，但也很遗憾这一次的功劳没有捞到。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这个情况，这一仗打完之后，草原恐怕很多年都缓不过这口气来了。
    董狐狸被打得这么惨，速巴亥死了，戚继光还在乘胜追击，很可能会继续往前打。
    这样下来的话，很可能就会出现一种局面，辽东的蒙古人被打怕了，即便不被打，估计很长时间也恢复不了实力。
    这会导致另一件事，那就是蒙古人整体实力跌落、大明实力增强。他们跌落就会导致双方的战争不打了，这也就会出现另一种局面，没仗可打。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大家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是对于李成梁来说，就没有那么好了，没仗打意味着战功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李成梁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站起身子说道：“大人，我现在也该出发了吧？“
    他有些等不及了，现在该去抢功劳了。如果再不去的话，就没有什么功劳可抢了。
    闻言，王锡爵也没有犹豫，直接点头说道：“行，你去吧。整点兵马，马上出发。”
    他没有什么理由阻拦李成梁。如果这时候不让李成梁去抢一些功劳的话，他可能会和自己翻脸。
    再说了，这个时候也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朵颜三卫以前哪是在现在这个位置，在永乐年前的时候，他们被赶到哪里去了？
    辽东是时候要把地盘扩出去了。
    王锡爵一直觉得辽东的战略纵深不够，太窄了。这一次有机会，正好拿回一大片土地。
    李成梁抱拳说道：“是，大人。”说完，他就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次一定要打一个漂亮的仗。
    辽东战场的局势基本呈现出了一面倒的态势，明军狂飙突击，整个辽东的明军出了一大半。
    李成梁也带着人直接向前线奔走，自沈阳城出来之后就一路向西打了过去。
    两路大军齐头并进，不断向前。
    一路上很多蒙古部族直接选择了投降。他们投降李成梁，根本就没有什么犹豫。
    这么多年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折腾，李成梁的手下也不是没有蒙古人。甚至一些部族投降后还获得了更好的待遇。
    对于这些投降的人，李成梁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把他们安顿好就继续往前追。
    对于李成梁来说，这些蒙古人可以交给王大人处理。直接杀了的话，自己肯定会被一个恶名。
    再说了，现在辽东缺人，有人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王大人都准备跑到深山老林去招募一些在里面生活的女人了。
    王大人曾经说过，这件事很重要。
    具体有多重要，李成梁也不懂，但是他知道王大人说很重要那就很重要。
    李成梁知道，这场战争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
    与此同时，捷报已经飞奔至京城。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忽然一片寂静，而后传来了马匹狂奔的声音，还伴随着“驾！驾！前方避让！”的动静。
    大街上的老百姓们纷纷退到两边，让出了宽阔的路。他们还不忘了扯着脖子看，现在京城老百姓已经养成了看热闹的习惯。
    见到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狂奔而来，老百姓们把脖子缩了回去。
    是传令的信使，看身后的旗子就知道了。这种信使谁也不能阻拦，是可以在京城当中纵马狂奔的存在。


第六七二章 捷报进京
    一匹枣红色的战马奔驰在京城的道路上，四蹄翻飞像不沾地似的。
    “大捷！大捷！”传令兵的身影宛若一只游山穿海归来的信鸽，很快就来到了通政司门口。
    伴随着“吁！”声，战马高昂着骄傲的头颅，嘶鸣响彻长空。
    围观的百姓们也终于回过神了，肯定是辽东首战打赢了鞑子！
    人群中忽然有人振臂高呼“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一时间，呼喊万岁之声响彻整个京城。
    捷报很快就送到了通政司手里，太监们在接到了捷报后也不敢怠慢，一路狂奔直接跑进了宫里。
    此时，朱翊钧正在凉亭里无聊的看书。
    最近他发现了一件事，京城里突然多了很多写的人。
    大明的文化产业在自己的推动下，发展得非常厉害。原本这就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行当，现在发展得就更厉害了。
    有说书的、有唱戏曲，这就导致了需要很多话本，也就导致了很多落魄的文人开始尝试在这方面发力。
    内部府那边专门收这种话本，而且还严厉打击盗版。
    毕竟在这个时代打击盗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找到了你的就直接状告衙门，直接抄了你的家。
    人直接抓起来，所得的利润全部都罚没，
    甚至内务府在这方面还成立了一支专门的队伍，专门用来打击盗版，毕竟这也牵扯到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一些文人也喜欢把书稿给内务府，这就导致了很多书稿在大卖之后能赚很多的钱，也使得这一行业蓬勃发展。
    朱翊钧最近迷上了他们写的话本，比如眼前这一本就非常有意思。名字叫做《我娘和张太师二三事》。
    当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朱翊钧的脸色十分诡异。
    那种震撼，朱翊钧到现在都不敢忘记。
    难道这个时代就有牛头人了？
    他准备从批判的角度好好看一看这本书。如果这本书写得实在不怎么样或是太差了的话，就让人禁了。
    这实在是太影响百姓的生活了，你这是在腐蚀百姓、堕落百姓。
    结果朱翊钧发现这本书写得还真的挺有意思，名字虽然很夸张，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书里主要故事讲的是一个青楼名妓和一个读书人的故事。这个青楼名妓就是男主角的妈妈，整个就是回忆篇的。
    虽然这个张太师有映射张居正之嫌，只是整体上倒也写得不错。
    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进京赶考的路上晕倒在了妓院的门口。
    朱翊钧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非要晕倒在妓院的门口。
    书生直接被花魁救了，然后就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男主居然在妓院里帮忙解决了很多问题，还给这帮妓女看病。这帮妓女对这个男主也是非常好，当然了，也不是什么纯洁的关系。
    在这个时代，直接就把这个男主写成了柳永，基本就是属于睡人不花钱、大家还全都主动往上凑。
    朱翊钧不得不说，这书里的很多内容写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合上书，朱翊钧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古人真会！”
    这个时候，陈矩双手捧着什么狂奔而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辽东大捷！”
    说着，陈矩双手捧着捷报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闻言，朱翊钧也兴奋了起来，伸手将捷报拿了过来，快速翻看了一遍，脸上也露出了高兴之色。
    没想到打这一仗居然会这么顺利，而且会这么快。
    戚继光加上自己的新军，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朱翊钧大声说道：“好啊，这一仗打得好！打得太漂亮了！这一仗打下来，辽东就要太平一些年了！”
    说完，朱翊钧又拿起了戚继光递上来的另一份奏疏。
    捷报和这份奏疏并不是在一起的。
    捷报其实很简单，主要就讲了一场战争的经过，同时在里面详细写了这一场仗是怎么打赢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后面的这份奏疏就是表功的了，在这场战争当中我们杀了多少敌人、哪一个大头领被我们杀死了，同时都有谁立下了什么样的功劳、谁是首功，这上面全都写得很清楚，朝廷要根据这份奏疏来进行表功。
    朱翊钧看都没看，直接递给陈矩说道：“送去兵部吧，让兵部那边叙功。”
    在这上面，朱翊钧不会说什么。即便戚继光在这里面给了一些水分，自己也都不会说什么。
    在这个时代，这些事很正常。有些事有争议之言、不一致，这场仗打成这样，谁知道最终的战果如何？
    有的人可能直接就被打碎了，你也没办法去统计他的尸体在哪里，但是这样的战功你不能不给，否则就会让士兵觉得憋屈。
    明明我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结果叙功的时候却没给，这会让士兵失去进取之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人为国而战，自己付出的无非就是一些赏赐而已。
    在这方面，朱翊钧相信兵部和戚继光都能拿捏得很好，不需要自己操太多的心。
    自己重点要看的是戚继光专门写的密奏
    陈矩把奏疏接了过去，恭恭敬敬的说道：“是，陛下。”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把戚继光的密奏拿了起来，快速看了一遍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站起身子，直接来到了一面墙前。
    在这面墙上，挂了一幅地图，正是大明辽东的地图。
    朱翊钧在这份地图上很快就找到了后世所对应的记录。
    在他的手里还有一份小地图，这是后世的地图，是从系统那里兑换来的。
    原本朱翊钧还想自己画来着，毕竟当年读文科的时候，画地图是拿手的本事。上高中的时候，那可真的是学识巅峰了。
    现在想要画地图的话就有些困难了，因为根本没那个能耐。
    两部地图相对比，朱翊钧就能看出一些东西了。
    戚继光自广宁出发，也就是后世的锦州北镇。
    从那里打的是朵颜卫和喀喇沁，从地名上算的话应该是后世的建平，也就是说将后世的朝阳等地打了下来。
    向北就是阜新，基本就等于拿下了后世的辽西地区。
    李成梁自沈阳出发向西打，直接打下了辽河套，从后世来说应该就是黑山、康平、新民和法库等地。
    这一仗打完，基本就等于拿到了后世辽宁省的地盘。
    从战略态势上来讲，对大明非常有利，可以攻打赤峰，甚至可以和戚继光两边一起夹击赤峰，大大压缩了蒙古各部的生存空间。
    如果东蒙古人不投降的话，他们的生存就会成为问题。因为接下来的环境会越来越差、天会越来越冷，草原上已经不再适合他们生存了。
    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东北，要么去青海。
    实际上，这个时期东蒙古的选择只有东北。
    如果让东蒙古人去青海的话，他们要横穿整个内蒙古才能到青海去，那相当于走一场长征。对于现在的东蒙古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何况西边的蒙古各部也不会让东蒙古人过去。后来林丹汗成为了蒙古大汗之后，就是这么干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东蒙古人才背叛了他。
    当时东边这些部落跟女真人一起争夺东北，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激烈。东蒙古人反抗得也很激烈，他们也不想投降，于是战败的东蒙古人选择去投靠林丹汗。
    结果林丹汗这个家伙可好，把投降来的东蒙古人全吞并掉了。这使得东蒙古人都不再相信他，全都转而去投靠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对东蒙古人反而很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的儿子，愿意让儿子娶他们的女儿。双方联姻，反而促成了结盟。
    现在东蒙古的人如果想要往西去的话，他们面临的局面恐怕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或许就是被吞并的命运，根本不可能往西去。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他们打不过大明，大明占领了他们生存需要的土地和地盘，那他们会选择怎么办呢？
    从他们这么多年的操作来看，应该就是投降。
    想到这里，朱翊钧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随后就觉得有些事可以开始搞了。
    至于该怎么搞，其实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还要和张居正商量一下。
    朱翊钧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抄作业。
    迟疑了片刻，朱翊钧站直了身子，拿着戚继光的密奏在手里面敲打了几下。
    看着从外面走回来的陈矩，朱翊钧说道：“去把张先生请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跑了出去。
    张居正这段时间在京城里的日子过得非常好，因为舆论已经开始反转了，并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不利。
    在宣布张居正还政、皇帝亲政的时候，大家对张居正吹捧了一番，什么“天下第一先生”“仁义无双张阁老”等等，都已经到了捧杀的程度，这就使得他的风评有了好转。
    当然了，最近一段时间大家又不那么吹了。


第六七三章 建设辽西
    因为大家发现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张居正说要还政，皇帝说不要亲政，这件事吵了这么久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一直都在准备，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具体的措施。说白了就是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是实际动作一点都没有。
    准备的仪式搞了很久，却一点都没有举行的意思。所有的计划全都停留在纸面上，这就没意思了。
    朝廷的事该怎么样怎么样，张居正该怎么管就怎么管，皇帝大部分时间还是都呆在宫里，有的时候甚至连早朝都不上。
    很多人写题本表达不满，甚至有嗓门大的人公开急呼“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可能国将不国！”
    可是没什么用，因为没人听，皇帝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一样。这让很多聪明人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或许自己这些人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大家以为皇帝亲政以后局势就有所改变、张居正就会回家。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好像不太现实。皇帝对张居正实在是太信任了，即便亲政以后恐怕也不会动张居正。事情和以前恐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张居正管着所有事，皇帝就在宫里。
    那这种亲政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很多人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就准备再次喷张居正。
    可是前段时间刚刚吹捧他，而且还是那种近乎于捧杀的吹捧。一时之间，他们也还没有转过弯，总不能前面还吹着、后边就抨击，这也太不要脸了。
    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于是这段时间，张居正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说是意气风发也不为过。
    张居正来到朱翊钧面前就要躬身行礼。
    朱翊钧连忙摆手拦住了他，说道：“先生不必如此。早就已经说过了，先生何必呢？”
    “君臣之礼不可废。”张居正依然一脸严肃。
    实际上，他们君臣二人之间早就有默契，可有些东西是要做给别人看的。这种东西会被记下来，传出去的话也不好听。
    朱翊钧也只能受了张居正一礼。
    椅子很快就搬了上来，茶水也送了上来。
    等到张居正坐下以后，朱翊钧这才把密奏拿了出来，递给他说道：“先生看看。”
    报功的奏疏就不用给张居正看了，还有一份捷报是送到兵部和内阁的，张居正是必看的。
    张居正接过密奏看了一遍，面色顿时变得严肃了。
    这是一份花钱的密奏。
    戚继光提出了完整的计划，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的字。
    在这些歪歪扭扭的字当中，张居正左看右看，只看出了一个字，那就是：钱。
    说白了，戚继光这整个计划就是在管朝廷要钱：
    你赶紧拿钱，首先我要在大宁建一座新城，然后要在周边建立堡垒，将整个防线往前推。
    从现在这种情况，至少要往前压很远很远，从沈阳城出去也要大规模的建城。
    在这份密奏上面，没有后续的计划。
    张居正知道，后续的计划要王锡爵来写，不外乎其他的，基本就是招募流民、开垦田地等等。
    张居正有些迟疑，因为朝廷实在是拿不出来这笔钱。
    虽然最近户部的库房的确有了一些钱，可钱不是这么花的。
    朝廷这么多事、天下这么大，哪里都需要用钱。改善民生、修建水利，哪里都需要大笔钱。
    这笔钱扔在辽东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每年养兵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可这个的确是一件好事，所以张居正很纠结。
    无奈之下，张居正抬起头看向朱翊钧说道：“陛下，这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朝廷现在很多地方都要用钱，恐怕没有钱来做这事。”
    意思很明显，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我也赞成。但是如果你想让我出钱的话，那没有。
    如果皇帝你能出钱的话，那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肯定坚决支持。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意外。
    朝廷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让他们拿这笔钱，他们不可能拿得出来。
    朱翊钧说道：“没事，这笔钱朕来出。”
    这么多年，朱翊钧的内库已经攒了不少的钱，真的可以说都快满了，现在正好拿出来花一花。否则放在库房里，它也不叫钱。
    这一次的开销肯定不小，因为要建造一个辽西。
    朱翊钧在地图上选好了几个地方准备修建城市，就按照后世的布局来修朝阳、阜新、葫芦岛，连成一线，同时再与辽东的城市相互勾连，修建城市、修路。
    前期就让他们招募百姓来修。实在不行，朱翊钧都准备开始募兵，搞一个辽西建设兵团，从内地招收一大批人去。这样就肯定有人愿意去了。
    募兵对于很多百姓来说都是好差事，进入兵营之后有粮有饷、能吃饱肚子，甚至可以全家不饿。如果打仗的话，搞了军功还能升官、能赚大钱。
    朱翊钧如果募兵去屯田，肯定有一大堆人愿意去。毕竟那有粮饷，到了那边也不用打仗，还不用搏命，要做的事就是干活。
    挣钱除了基本工资之外，还有绩效和提成。
    别说放在现在了，就是放在后世也一大堆人愿意干。即便去的地方是老少边穷，但是给你公务员编制、给你工资、给你五险一金，而且还有绩效工资，你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去？
    立了功还能升官，这种升官也不光是普普通通的升官，甚至还可以给爵位。
    朱翊钧相信只要把这个条件开出去，绝对会有一大群人蜂拥而至。
    当然，开销太大了，所以朱翊钧果断的pass掉了这个想法。
    他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想法，说道：“朕想置换土地。”
    朱翊钧没等张居正接话。直接说道：“朕要在辽东建立皇庄。”
    皇庄在大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了，朱翊钧已经想好了，国有大农场一定要在辽东搞起来，那里能为朝廷提供一个庞大的后勤基地。
    无论是钱、粮，还是矿产，辽东都很丰富。等自己抽出空之后，还可以往北打。
    总之一句话，基建不能停，一定要把辽东打造成一个基地，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张居正想了想说道。
    皇庄这种形式，张居正也已经看到了它有很多优点。只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人。
    辽东那边人太少了。
    朱翊钧也不迟疑，直接说道：“人口的事，先生要想办法解决。”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说道：“陛下，其实也不用怎么解决。只要不打仗、日子好过，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了。”
    对于生育能力这方面，张居正还是有信心的。只要老百姓能吃饱肚子、日子好过了，那生孩子就不是个事。
    辽东天黑得早、冬天基本都在屋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过个十年二十年，辽东的人口自然就上来了。
    见朱翊钧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感觉到了皇帝不是很满意，张居正咳嗽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让他们收一些蒙古人、女真人和朝鲜人。”
    戚继光的战报，张居正已经看过了，大明在辽东的优势现在已经建立起来了。
    张居正一直知道朝廷搞出来的新火器非常犀利，但没想到这么犀利。
    这件事好办，可以大胆放心的干。不用担心收来的这些蒙古人、女真人造反。
    你们要是不听话的话，大明的枪炮会让你们听话。
    跟着大明才有好日子过，不要想着乱来。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就让王锡爵上一份题本吧。”
    “是，陛下。”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回头内阁就给他发条子。”
    闻言，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辽东的事到这个时候就算是定下来了。
    大政方针需要后面去制定，这一次主要是赞成了戚继光的一些想法。
    大家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打仗、可以去驻军，等到完事了之后，再在那些地方建造城池。
    “也不知道宣府怎么样了？”朱翊钧有些感慨的说道，
    “应该也快有消息了。”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着说道：“戚继光能打成这样，想必刘显和俞大猷也不会差。”
    “希望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
    两人在等着宣府的消息，宣府这边的进展却非常不顺利。
    大营里。
    俞大猷沉着脸走回了大帐，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津津有味的看书的刘显，沉声说道：“你还有心情看这些东西？”
    闻言，刘显抬起头笑着说道：“那不然呢？看你这个样子，情况不是很顺利。他们又跑了？”
    俞大猷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帮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打什么仗？还不如回家去吃奶！”
    闻言，刘显就笑了。
    他没想到了俞大猷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同时也明白这是俞大猷心里在渴望这一场战争。
    放下手里的书，刘显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这一次，怕是打不起来了。”


第六七四章 机智的果贷
    闻言，俞大猷冷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刘显。
    显然在俞大猷的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这让刘显十分无奈。
    在京城的时候，两人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来打这一局，甚至皇帝为了这事还给他们多调了五千人。
    刚来宣府的时候，两人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次为朝廷立下新的功劳。
    可是谁能知道事情最后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帮蒙古人太差劲了！
    原本是袭扰，可是你也要袭击一下才行。结果那帮蒙古人整天就是在外面游走，根本就不来攻城。
    蒙古人也知道攻城没有胜算，宣府这个地方如果那么好打的话，他们早就可以打下来。
    可事实上宣府到现在为止都是固若金汤，蒙古人也没有一头撞上去，只是在这里不断骚扰，似乎是想找一个机会。
    可朝廷根本就不会给蒙古人这个机会，俞大猷两人心里面也明白，于是就带了一万人马出了城。
    用俞大猷两人的话来说，人不在多，这一万人马就足够了。
    可是等俞大猷他们出城以后，却发现蒙古人撤了。
    居然撤了？
    俞大猷两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没在意，带着人继续追，觉得蒙古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毕竟自己这边只有一万人马。
    只要自己这边能追上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蒙古人看到这样的机会肯定会反过来打自己这一万人马
    周围也没有什么援军，这一万人还不是送到蒙古人嘴边的肥肉？
    可却让俞大猷他们失望了。这帮蒙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就不和俞大猷硬碰硬，胆子小得可怕。
    这让俞大猷非常生气，这帮蒙古人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早知道这样，自己跑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你不想一个办法？”俞大猷问刘显，“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就白来了。”
    “我没办法。”刘显摇头说道：“这些人摆明了就是不想和咱们打，显然他们在到这里时就有了准备。”
    俞大猷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也明白，这些蒙古人看起来是来攻打宣府的，可是他们也知道打不下来，冲上来也只会造成他们的人员伤亡，根本就没有必要。
    没好处的事，这帮蒙古人才不会干。
    能被派到这里吸引注意力的蒙古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分兵之后他们这帮人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说白了就是在宣府这个地方磨洋工。
    俞大猷叹了一口气，对刘显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吧。”刘显笑着说道：“咱们不能再往前追了。再往前追，咱们的补给跟不上。这帮蒙古人不上来，咱们也没有办法。”
    俞大猷迟疑的片刻之后，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开始撤退，大军起得很早，吃过早饭之后就带着人马往回走了。
    距离明军五十里以外，当明军撤退的消息传到了大营当中，果贷顿时松了一口气。
    作为科尔沁的首领，果贷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但是威望很高，因为他有足够的智慧。
    这一次表面上做主的是东察哈尔和喀喇沁，可实际上说话算数的是果贷，大家愿意听他的话。
    毕竟科尔沁人在草原上是智慧的代表，果贷在这次远征的队伍当中是军师的角色。
    东察哈尔的人对果贷问道：“咱们这样的话，恐怕交代不下去吧？他们可是让咱们攻打宣府的。”
    “他们怎么不来？”果贷没好气的说道：“宣府这个地方是那么好打的？说什么打进去直接打到京城下，他们也不想想，咱们进去了能出得来吗？”
    “这样的话，谁相信谁是傻子！咱们只要进去，就得碰一头包，到时候谁都出不来。”
    “宣府这个地方有什么好打的？它是个军镇，里面有什么啊？在这个地方能抢到什么好东西吗？”
    “根本就不可能！这个地方距离大明的京城非常近。只要咱们攻打了这个地方，大明人就会调遣兵马过来，在这个地方堵截咱们，和咱们决一死战。”
    “这样的话就能减轻辽东的压力，让他们在辽东更好打一些！”
    “哼！”果贷的脸上满是怒气，愤怒的说道：“只是他们没有告诉你们，这里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打。在这个地方要用多少人命去填，才能让明军调兵过来？”
    “把我们这些人的命全填上都不够！”果贷不屑的说道：“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浪费生命。让他们在辽东打吧，如果他们打得好的话，咱们还能分一杯羹。”
    “你的意思是？”旁边的人有些迟疑的问道。
    “撤退。”果贷说道：“咱们去辽东看看，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咱们被明军打退了。你看看，明军不是已经来了援军吗？”
    旁边有人不服气的说道：“可是这样太窝囊了！大明人现在就只出来了一万人马，这么少的人我们居然不敢打，太丢人了！回去之后我也没脸把这件事说出去。”
    果贷看了一眼说话的家伙，发现是东察哈尔的一个人。
    这个人还算熟，于是果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能想到的事，难道大明人想不到吗？他们傻吗？他们为什么敢派这一万人出城？”
    “他们就不怕这一万人被我们杀了？”
    “那谁知道，很可能是他们故意派出来送死的。”那人硬着脖子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咱们这一次就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一万人非同寻常呢？”果贷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一万人是被派出来送死的，如果是的话，绝对不会是自己看到那个样子。
    那些明军气势非常好，阵容非常整齐，这绝对是一支训练了很长时间的精锐。
    即便是他们被派出来送死的，想要打下这支精锐，自己这边需要死多少人？
    自己这边总共才多少人？
    人都没了，以后怎么办？
    所以这一仗无论如何都不能打。
    更何况在果贷的猜测当中，这一支人马肯定有鬼，搞不好就是大明人挖的什么坑。
    这个时候跳下去，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
    果贷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随后，便有人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果贷站起身子连忙问道。
    “辽东那边传来了消息，”进来的人脸色苍白，语气迟疑的说道：“他们打败了。大明人出动了三万人马在城外把他们击败了。”
    “这支人马装备了新式的火器，十分勇猛，这一战他们损失惨重，速巴亥战死了！”说完，来人直接咽了一口唾沫，脸色更难看了。
    帐篷里的人瞬间就没有了声音，所有人全都看向了果贷。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果贷的判断是对的。
    大明人果然有阴谋，他们装备了新的火器！他们有把握也有能力把自己这帮人打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派一万人出来的原因。
    想到这里，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果贷的话，自己这帮人恐怕已经落到同样的下场。
    速巴亥都死了，其他人还能好的了？
    “怎么会这样？”也有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喃喃的问道：“战死了多少人？”
    要知道，这一次所有的部族联合在一起出兵九万人。来宣府这边的不过三万人马，剩下的大队人马六万人全都在辽东。
    这边还是有很多小部族组成的，而朵颜三卫和内喀尔喀的主力全都在辽东。如果他们被打坏了的话，那整个东蒙古草原就没有人能阻挡大明人的脚步了。
    “据说第一战折损了两万多人，可是还没有完。大明人在草原上到处扫荡，戚继光带着人从广宁进入了草原；李成梁带着人马从沈阳城进入了草原，双方都在进行扫荡。”男人又咽了一口唾沫。
    闻言，众人的表情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怎么做的？”果贷站起身子连忙追问道：“有没有在草原上到处烧杀抢掠？”
    闻言，不少人的表情都变了。
    如果大明这么干的话，那么他们的部族很可能已经处于攻击范围以内。
    喀喇沁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们的部族所处的位置就在广宁城不远处。
    现在戚继光从广宁城打出来了，肯定是直接奔着他们的老巢就去了。要知道，他们部族的老弱妇孺还在家里，妻子和孩子很可能已经成了大明人的俘虏。
    除了他们之外，科尔沁所处的嫩江流域也处于攻击范围以内，还有很多部族生活在辽河套。如果没有人阻挡明军的话，大明人就可以直接杀过去。
    想到这里，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大明人在草原上到处追杀，听说很多大明商人都跟在军队的后面，好像是准备重建大宁。”
    在场的人僵着一张脸，咬着牙、紧紧握着拳。
    如果大宁被重建的话，他们这些部族的生存空间会被压缩。


第六七五章 杀回去！
    草原上现在能生活的好地方可不多，很多地方都在沙化。
    天气实在是太寒冷了，很多地方已经不能再生存下去了。
    现在最好的地方就是辽河套和嫩江区。
    东北的深山老林中当然也可以，可那里是女真人的地方，如果进去的话需要和他们打仗。
    何况自己的这帮人也不适应那种深山老林里生活。自己是游牧民族，而女真人游渔猎民族，双方的生存方式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如果这一次的把地盘丢了的话，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一仗结果虽然不是现在这样，但是也差不太多。
    董狐狸的人马被李成梁打败了，退回去之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在年底的时候带着一百多个人跑到了李成梁这投降。
    他们跪在城门外，希望大明人能帮帮他。最后董狐狸也像西北一样称臣纳贡，顺便通商互市。
    只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现在却不一样了，朝廷无论是军队还是经济实力都很强。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显然不满足于之前那种状态。
    帐篷里略微沉寂了片刻之后，瞬间就叫嚷了起来。
    很多人一脸激愤的说道：“我们回去！我们杀回去！”
    为首的几人的神情都有些变化，为首的首领全都看向了果贷。
    这个时候，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做主。
    在这之前，果贷没有这样的威望。别看大家都听他的，可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毕竟如果真的打了起来的话，很可能会损失惨重。
    既然果贷在前面说不打，那就不打好了，反正最后出了事也可以把责任推给他。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果贷展现了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这帮人这一次很可能损失惨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当然愿意相信果贷，于是这才有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果贷也没有迟疑，站起身子说道：“现在我们马上就走，直接去找戚继光。”
    这话一出来，在场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些人甚至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果贷。
    要知道在这之前大家没少嘲笑果贷胆小，觉得他不敢，可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么勇，直接就去找戚继光？是不是有些太作死了？
    要知道，戚继光可是刚刚打败了更为强大的联军，比起这边，联军可是强太多了。自己这帮人上去很可能会被戚继光打得爹都不认识。
    “你有办法对付戚继光了？”旁边有人兴奋的问道。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震，都把目光看向了果贷，很希望从他嘴听到肯定的答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大家的一次机会，不但能扳回了局势，还提升了威望，甚至可以一统东蒙古草原，由他们来执掌。
    想到这里，很多人的心里都火热了起来。
    果贷点头说道：“的确是有办法了，我们去投降。”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后就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我们怎么能投降呢？
    再想一想，他们突然就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之前也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现在那边战败了，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过去跟他们死磕吗？
    打也打不过。再说了，自己的老巢都可能已经被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还死磕的话，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众人的脸色突然缓和了下来。
    没有人站起来呵斥果贷，也没有人站出来跟他争辩。
    有人抬起头问道：“你想怎么办？”
    “我们的人马直接往那边走，拿出一副拼命的样子，同时派人去四处散布消息，就说我们要和戚继光决一死战。”
    “为什么？”有人不明所以的问道：“我们不是去投降吗？”
    “投降也不能这么投降，”果贷冷声的说道：“我们要拿出气势来让戚继光他们以为我们是过去拼命。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我们的家人做什么。”
    “同时他们也会把人马聚在一起来迎击我们，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到处劫掠，我们才有机会保下自己的家人。”
    “如果我们去找戚继光的时候，他已经对我们家人做了什么。那么，诸位，拼命的时候就到了！”
    众人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着果贷说道：“那就听你的，我们走吧。”
    宣府很快就收到了蒙古人撤离的消息。
    这帮蒙古人逃跑的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看着斥候送上来的消息，俞大猷有些无奈的说道：“恐怕是辽东的消息传过来了。”
    俞大猷两人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辽东大捷的消息，这次算得上是协同作战，那边有了战报的话，肯定要送给宣府一份，让这边及时作出应对。
    现在这帮蒙古人就这么跑了，显然是收到了董狐狸的消息。
    刘显也有些无奈，只能苦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人家跑了，咱们也没有办法。准备准备回京城吧。”
    说到这里，刘显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俞大猷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来还以为能打一次好仗，来一次老夫聊发少年狂，重温一把纵横草原上的美梦。可实际上却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次草原拉练。
    俞大猷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是收拾收拾打包，告别吴兑回京城去，吴兑这边能说什么？
    吴兑很想说点什么，比如把你们的装备留下。你看你们这么远来了还拉回去，这有些不太好，不如就索性交给我们。
    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有了这样的行为，吴兑行动迅速地写了一份密奏给朱翊钧。
    俞大猷他们把这些火器带回去，将来陛下您还要给微臣送一部分火器，来回运送成本非常高，有必要吗？
    为了节约成本，就让俞大猷他们把装备给我。等他们回到京城之后，陛下您再给他们重新装备不就好了？
    这份密奏被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宣府距离京城不过四百里，这封密奏没用一天的时间，就被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
    坐在龙椅上，朱翊钧看了一眼这份密奏，脸色有些古怪，没想到吴兑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对于吴兑的说法，朱翊钧还有些迟疑。虽然吴兑的说法很对，这样的装备的确能大大提升宣府的防御能力。
    可是什么仗都是靠人打的，宣府的军队对火器的应用还停留在以前，说白了就是战法不行。
    把这些新火器给他们，有一定浪费的嫌疑。当然了，最主要的是那里的军队还没有完成改革，也没有完成整训。
    想了想，朱翊钧就自嘲的笑了笑。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了？
    宣府的人也是大明的军人，他们也在边关为大明苦苦的守着。每一次打仗，他们都会有人牺牲。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他们发一批装备怎么了？
    让他们用吧，用不好也用，不好总归比没有强，能少死一个人也是好的。
    装备这种东西，没了可以再生产；人要是死了，那这条生命可就真的没有了。
    那是一条条鲜活的大明百姓、一个个大明的军人！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于是朱翊钧提起了笔，在这份密奏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
    将密奏递给旁边的陈矩，朱翊钧说道：“拟定一份圣旨给吴兑，让他把这些装备好好的用起来。”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说道。
    想了想，朱翊钧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那不过是一万人的装备。即便是全留下，也只能装备一万人而已。为什么不在那里训练一支一万人的人马？
    朱翊钧又补充道：“拟订一份圣旨给俞大猷和刘显，让他们两人留一个人在那里帮助吴兑，把这支人马练出来。”
    “如果他们两人都不想留下的话，就让他们找一个合适的人留下。”
    那里毕竟苦寒了一些，俞大猷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朱翊钧考虑问题还是很全面的。
    俞大猷他们已经为朝廷打了一辈子，这么大的年纪就不要再打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近他收到了很多地方的题本，基本都是管自己要装备的。尤其是在辽中这一仗以后，整个九边就没有人不管自己要装备。
    大家都看到了新火器这么好，自然就想要弄到自己手里。何况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
    这代表着皇帝对自己的宠信，我不能当后娘养的。
    除此之外，甚至很多其他的地方的人也开始开口了，包括江南等地。
    朝廷当中还有人希望朱翊钧能调拨一批新火器给广西、云南等地。那里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也需要加强武装。
    朱翊钧很想也给西南装备点，但问题就在于产能实在不够。即便是重新建厂，短时间内也生产不出来这么多。


第六七六章 辛爱黄台吉
    何况军队当中的问题还有很多，大明的军队制度本身就已经到了要改革的边缘。
    朝廷没有钱的情况下就只能硬挺，现在有钱了就可以进行改革。
    反对派势力已经不在朱翊钧的考虑范围之内了，现在的大明已经没有什么反对派能抵挡朱翊钧的步伐。
    军方看起来非常强大，可是没有什么用，在朱翊钧面前根本就没有抵挡的余力。即便有人想造反都没有用，可以全都收拾掉。
    改革完成之后再给一些新装备，这是朱翊钧的想法。不过倒是可以借着给新装备的机会，在军队中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
    这次宣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新装备过去，再安排一个心腹的人手在那里训练出一支新军。
    将来这支新军就是改革的样板，同时也是改革的执行力。
    朱翊钧觉得这么干可以，心里面就有了计划。
    这是一件大事，需要慢慢的筹划，也需要充足的准备，要在后勤和资源上给予足够的支持，最重要的是要和文官系统那边配合。
    毕竟自己还是要先开始文官改革。
    朱翊钧已经不太关心战事了，辽东那边尘埃落定，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大明的军队战斗力远超自己的想象。
    虽然自己的火力恐惧一直存在、新装备还没出来。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种装备已经到了黑火药的巅峰，如果想再继续搞火力的话，很可能就需要研发新式的火药。
    新的炸药、新的底火，这样才会有突破。
    黑火药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到顶了，再玩也只能是在小花样上进行改进。想有质的飞跃，基本不可能。
    研发可以继续，但是装备可以停下来。
    装备一代、研发一代，这种步骤现在就可以。
    在朱翊钧准备研究改革的时候，西北那边正全员戒备。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
    连马芳的脸上都露出了严肃之色。
    一群人站在城门口，脸色也十分古怪。
    大明这边的人除了露出一些紧张的神情之外，更露出了一种看戏看热闹的表情，他们不时的看向不远处的一群蒙古人。
    王用汲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迟疑，他实在是不知道朝廷要怎么办。
    看了一眼身边的董大宝，王用汲有些无奈的问道：“你那边的人还没有把消息传过来？”
    “大人，京城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说朝廷派出了钦差。其他的事根本就不知道。”董大宝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您让打听的消息实在是太难为人了，打听不到。”
    王用汲还想弄清楚朝廷对这次事的态度，想知道朝廷究竟想怎么干。
    虽然从现在的迹象表明，朝廷起用的官员全都是一些鹰派，态度似乎很明显，可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王锡爵心里面有些没有底气。
    西北这边要做好准备配合朝廷，可是现在没有消息，他怎么配合？
    马芳倒是老神在在，面容十分严肃。
    因为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只要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其他的事就没那么重要了。
    城外不远处的那群蒙古人不是别人，正是顺义王长子辛爱黄台吉的人。
    自从顺义王死了以后，三娘子的人和西北之间往来十分密切，基本每隔几天都会有信使来回的传达，三娘子已经以代理人的身份称呼自己。
    大明和察哈尔之间的事全都由三娘子和大明一起商量的，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对于大明这边的人来说。
    毕竟三娘子是顺义王的王妃，用大明的说法就是她是未亡人，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个人就是辛爱黄台吉。
    原本以为你三娘子和大明只是沟通一下丧事，可是谁想到你们越来越眉来眼去了！
    无论是草原上还是大明这边，很多人都倾向于把王位传给三娘子的儿子。因为卜他失礼年纪还小，做主的是三娘子。三娘子对大明的态度，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
    草原上有一些人也支持三娘子，毕竟在顺义王年老的这些年，顺义王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草原上做主的一直都是三娘子。
    很多人都受了三娘子的恩惠，同时对她的政策也很支持。
    现在草原上的日子虽然不那么好过，但是最起码没有饿死人、冻死了。大家可以靠着通商来获取足够的物资，保障自己的生命。
    去年冬天那么冷，他们能活得好，还不是因为跟大明的贸易？
    在天冷之前，三娘子就和大明朝廷那边沟通买了一大批粮食，这也是很多人支持三娘子的原因，他们也不想打仗。
    有的人想靠劫掠发财，有的人却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对于想要打劫的蒙古人来说，放牧来的钱实在是太慢了，还不如直接去大明抢。只要能把钱抢来，那就发财了。
    可是对于想要过普通日子的蒙古人来说，抢劫太危险了，搞不好自己的命就没了。自己的命没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要么嫁给自己的兄弟，要么嫁给其他人。
    想到这里，这些人就觉得我老实的活着也挺好。
    在这方面，双方就产生了分歧，辛爱黄台吉代表的就是好战的那一部分；三娘子代表了草原上的温和派。
    大明需要在这两个派别当中选择一派，温和派最适合大明。
    可是大明又不希望他们两派打起来，更不希望激进派的那帮人在草原上搞什么事，于是就希望能弥合他们双方。
    实际上，即便弥合了，辛爱黄台吉还是想打大明，只不过心有余力不足而已。
    在原本的历史上，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成婚之后，一直没有办法收拢她手中的力量。加上身体每况愈下，两年多一点就死了。
    等到他儿子上位，就更不是三娘子的对手了，勉强保住自己手中的人马和王位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还想着打大明？
    这使得草原和平了很多年，一直到林丹汗崛起。
    这看起来是非常好的结果，可是无论马芳还是王用汲都觉得这一次的事不能这么简单的就过去，草原需要更加彻底的改造。
    马芳和王用汲他们也是鹰派，现在急需朝廷的消息。
    可是朝廷保密做的很好，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辛爱黄台吉也忍不住，直接派了自己的人找马芳。
    如果不是钦差要到了，辛爱黄台吉肯定都要派人去京城了。
    这个时候，前方的人员突然传出了声。
    众人连忙看过去，只见一队车队出现在了地平线。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支车队上。
    “来了！”董大宝连忙说道。
    站在旁边的王用汲看了一眼董大宝，脸色很古怪。
    你这转移话题的手段实在是太拙劣了一些吧？
    董大宝有些尴尬，也不去看王用汲
    时间不长，钦差团的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钦差根本就没有下车，只是派了钦差卫队的人过来传话。
    钦差大臣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下车。
    虽然话说的很客气，但是气氛瞬间就尴尬了起来。
    王家屏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身份不低，但是在城门口等他的官员身份也都不低，无论是马芳、王用汲，还有董大宝，甚至是刘守有。
    王家屏这样的做法显得有些不懂规矩。
    不过几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招呼钦差车队进城。
    反到是蒙古人那边差点闹起来，辛爱黄台吉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三娘子的哥哥，直接就冲上去质问厄鲁特，“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
    双方吵成了一团，差点就动手了。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大明的人把他们拉开的。
    看到这一幕，王用汲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后转身对着身边的董大宝说道：“倒是有一点意思。”
    “大人，您是说钦差大人故意的？”董大宝也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或许吧。”王用汲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就是这么想的，同时心里面也大概有了一个猜测，如果朝廷想要弥合的话，就不会让这些蒙古人在这里闹起来，王家屏肯定会出来把他们两方安慰好。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都有些故意纵容这些蒙古人闹腾起来的意思。
    尤其是在王家屏不出来的情况下，双方闹腾起来也没有人安抚，这是恨不得双方把事闹大！
    想到这里，王用汲心里面就松了一口气。
    如果朝廷是这样安排的话，那自己这边就好办的多了，直接准备打仗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车队当中突然有一个人拐到了这边。只不过还没走到王用汲的马车前就被拦下来了。
    来人也不客气，很是张扬的直接把名号报了上来。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一愣。
    “徐文长？”王用汲有些迟疑的问道：“是那个徐渭徐文长？”


第六七七章 鸿门宴
    这就是名声带来的好处了。
    徐渭的名字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知道，毕竟这人和胡宗宪的事实在是让很多人感动。尤其是作为文人，他们都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
    王用汲连忙说道：“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人直接说道：“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徐先生想见大人。”
    闻言，王用汲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如果是奉了皇帝的圣旨的话，那这些事就不简单了，徐渭到这里来肯定是有特殊的事。而且他现在要见自己，那就说明这件事牵扯到自己了。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带路。”
    很快，他就跟着这人来到了一辆马车的前面。
    “大人请上车一叙。”
    闻言，王用汲也不客气，直接上了马车。
    走进车厢，王用汲看到里面有一个人。
    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用汲直接问道：“徐文长？”
    他没有见过徐渭，这个人略微有些苍老，但是看模样应该是一个读书人。只不过他也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徐渭。
    徐渭点头笑着说道：“是我，王大人快请坐。”
    王用汲也没有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问道：“你把我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是有件事应该和大人说。”徐渭轻轻地点头说道：“钦差大人让我告诉大人，他是在装病，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已经猜到了。”王用汲点头说道。
    “不愧是王大人！”徐渭赞赏道：“在我出京城之前，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大人。”
    “陛下对大人盛赞不已，说大人是朝中难得的德才兼备的臣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既然大人能理解，自然就是最好不过了，这件事也就不用我再继续多说什么。总之，为国为民，失礼之处还请大人不要在意。”
    王用汲倒是没有关注徐渭这些话。
    他没想到陛下会这样评价自己，心里面顿时就觉得安慰了不少，自己在西北的苦没有白吃。
    “说正事吧。”王用汲懒得和对方绕圈子。
    徐渭点了点头说道：“朝廷已经做了决定，这一次要册封三娘子的儿子卜他失礼、要打击辛爱黄台吉。最好是他们能打起来。”
    闻言，王用汲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想到朝廷会有计划，甚至会册封三娘子的儿子，甚至想到了如果有人不听话的话很可能会打仗。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会主动想要打仗。
    王用汲想了想问道：“有把握吗？”
    “这要问马芳了。”徐渭笑着说道：“同时也要等辽东那边的结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辽东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如果辽东大胜，这边压力也会小很多。毕竟东察哈尔也参战了，那可是辛爱黄台吉的重要支撑。如果没有了这支人马，我不知道辛爱黄台吉还有没有胆子和三娘子对着干。”
    “辽东已经开打了吗？”王用汲有些迟疑的问道。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徐渭点了点头说道：“在我离开辽东的时候，双方已经开始对阵了。戚继光和李成梁都不是那种拖延的人，想必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王用汲面色凝重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辽东这一战可不光光是辽东的问题，这是大明自先帝登基以来少有的大战，甚至几十年都没有的一场主动出击的大战。
    如果这场大战能打赢的话，对朝廷的好处不言而喻，甚至对当今陛下的威望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提升，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所掌握的的实力。这样无论是对草原，还是对国内，都是一种震慑。
    尤其是草原上的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一定要把他们打服了才行。
    如果辽东那边传来了捷报，对西北的局势肯定会有影响。只不过要大胜才行，普普通通的一场小胜或者打退了蒙古人是不可以的。
    王用汲没有去询问徐渭关于辽东的事，既然现在差不多已经开打了，那就等消息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再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王用汲说道：“先生能不能和我说一说朝廷关于西北的安排？”
    “当然可以。”徐渭笑着说道：“其实操作很简单，他们双方的使者不是到了吗？我们马上会让人把消息传出去，让三娘子带着卜他失礼到这里来，让辛爱黄台吉也来。”
    王用汲顿时神情古怪地看向徐渭，显然这个办法应该是眼前这个人想出来的。
    大明现在表露出来的态度非常非常不利于辛爱黄台吉，这一路上都在做这种戏，刚刚的情况就是如此。
    这会让辛爱黄台吉以为朝廷不想帮他，这个时候你让他到城里来，你觉得他有胆子来吗？
    他不怕朝廷和三娘子联手弄死他？
    即便是不一定，可是有这个风险，他都不一定敢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把他找来城里，基本就不可能。
    除非是那种有大魄力的人，显然辛爱黄台吉不是。他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做人还不如他的父亲。
    在王用汲看来，这个时候你让辛爱黄台吉干这种事，他是绝对不敢来的。
    朝廷对他有那么大的恶意，他能来吗？
    实际上，辛爱黄台吉真的来城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朝廷真的不可能杀了他。即便是三娘子都不可能杀了他，在那个时候杀了他的话，就会出大问题。
    三娘子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但是朝廷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王用汲怵然而惊，抬起头看着徐渭，目光有些深沉。
    朝廷完全有这么干的理由，如果这个辛爱黄台吉现在死在这里的话，那整个事就变得非常非常有意思了。
    “三娘子联合大明朝廷，杀了辛爱黄台吉”，这样一来，整个草原上会怎么想三娘子？
    会服从她的统治？
    根本就不可能。那些部族首领肯定都会有各自的想法，到那时整个草原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王用汲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愧是徐渭徐文长！这计谋用的实在是太好了！
    阴损毒辣，关键是真的有用。
    如果辛爱黄台吉不来的话，那整这件事也有理由了。毕竟朝廷在这里宣读圣旨，你连这都不来，你对朝廷也太不尊重了？朝廷怎么可以把王位给你？
    甚至都可以对外说是你主动放弃的。
    这样一来，就把辛爱黄台吉逼到了现在两难的地步。
    不来，王位没了，名不正言不顺；来，还担心大明杀他。
    实际情况是大明很可能把辛爱黄台吉干掉。
    想到这里，王用汲赞赏道：“先生不愧是先生！这番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区区小计谋，不值一提。”徐渭捋着胡子笑着说道：“我来见大人，也是想和大人说，这件事需要大人还有马大帅的配合。”
    “今天双方的人闹事了，大人回去就把辛爱黄台吉的人找去呵斥，最好给他们一个难看的。”
    “三娘子的人那边就没必要了，如果可以的话，晚上再请厄鲁特喝顿酒，这件事也就成了。”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自从徐渭把这件事说清楚之后，王用汲心里面就已经有数了。说白了就是挑拨离间呗，还能有什么大的事。
    最简单的就是表现出对双方的态度不一致。
    对一方怎么看都反对，对另一方怎么看都喜欢；对一方呵斥疏远，对于另一方亲近，基本就能达成这种目的了。
    甚至都算不上挑拨离间，就是表明态度而已，下意识地让辛爱黄台吉以为大明已经和三娘子达成了协议，甚至是走在了一起。那他根本就没有胆子到这里来。
    “那就好！”徐渭点点头说道：“也希望大人回去之后和其他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另外，晚上的时候我会过去一趟。”
    王用汲点头说道：“那钦差呢？”
    徐渭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着说道，来：“当然是等着他们去告状。他们在大人这边吃了亏，自然会去找钦差大人。”
    王用汲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双方接触甚密的话，会让蒙古人觉得这是你们两个方联合商量好的。
    可是双方甚至都没有见面，甚至都没接触，那就不一样了，代表着双方根本就不是商量好的，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那就代表了他们有着共同的态度，这个态度就是大明皇帝的态度。
    想到这里，王用汲不得不赞赏的说道：“先生的安排毫无疏漏！”
    “不得不小心一些。”王用汲又有些无奈的说道：“草原上的一帮人现在也学聪明了，想要算计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一次的事也只能是听天由命，成不成的也不一定。”
    “说不定辛爱黄台吉的胆子大，过来了。”徐渭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总不能就把他杀了吧？到那时候怎么像草原上交代？”
    看着他一脸沉重的样子，王用汲心里面直接哼了一声。
    他觉得徐渭就是在演戏，如果辛爱黄台吉敢来，这个老家伙一定找一个理由把他杀了，而且是那种天衣无缝的理由。


第六七八章 蒙古部族纷纷投降
    王用汲非常清楚徐渭的实力，如果他想做这件事的话，那他一定能做得到。
    王用汲也没有去拆穿，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和他们说。”
    “那就多谢大人了。”徐渭也连忙抱拳。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王用汲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徐渭点了点头说道：“我就不送大人了。”
    “留步。”王用汲说完，就迈步下了马车，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那里的人还在等着自己，这件事非常大，自己要和他们好好的商量商量。
    除了马芳之外，还有其他人，这件事全都需要他们的配合。不过王用汲也知道这是朝廷的意思，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西北一切都在按照安排进展，宣府这边却陷入了争执。
    俞大猷和刘显两人像斗鸡一样在帐篷里互相对视，谁也不要退却，搞得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坐在旁边的吴兑只能面露苦笑。
    对于俞大猷这两人，吴兑是一点也没有办法。
    虽然俞大猷他们是武将，可是人家的年纪和资历摆在这里，吴兑在他们面前实在是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何况这本就是他们的事，吴兑觉得自己插嘴也不太好。
    不过他也知道，其实这件事就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自己向陛下请求把装备留在宣府，原本以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谁能想到陛下居然真的答应了。
    在自己的设想当中，陛下即便答应了，也无非就是留下一批装备而已。
    可是没想到陛下虽然答应了，却有了别的想法，陛下要在宣府训练出一支新军出来。
    让谁来训练和带兵就成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陛下的圣旨里根本就没有明说，只是让俞大猷两人自个儿做决定谁留下来。
    如果俞大猷两人都不想留下来的话，也可以找别人。
    这件事就彻底成为了俞大猷两人争论的导火索，因为两人都想留下。
    虽然现在宣府没有仗打，但是不代表一直没有仗打。辽东那边的事还没有完，说不定宣府有机会。
    何况西北那边的战事还没开始，朝廷的风向传到宣府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显然俞大猷两人也得到了消息，知道朝廷要在西北开战了，而且这一次还是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这样一来的话，宣府就很有可能成为战场。即便这里不会成为战场，他们也可能有机会领兵出击。
    这对刚刚失去机会的两个老将军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俞大猷两人谁也不想回去。
    争吵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这些人都是我训练出来的，他们手里的兵器也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现在人我让你带回去，你已经是占了大便宜！”刘显直接对俞大猷说道：“回去之后，陛下那边会重新配上装备，这些人交给你来统领，你还想说什么？”
    俞大猷耿着脖子说道：“我不想这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练出像你这样的好兵？”
    “我告诉你，你越看不起我，我就越要证明给你看！我就留在这里，我在这里练兵！装备我留下了，人你带走，你回京城去。”
    “我要在这里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比你差！我要在这里练出一支比你更强的精兵强将！”
    听着俞大猷不要脸的话，刘显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什么叫我瞧不起你？
    我这是瞧不起你吗？
    你这老头子扣帽子扣得实在是太厉害了！
    刘显瞪了一眼俞大猷，没好气的说道：“你非要这样是不是？”
    “是你先不要脸的。”俞大猷一脸的坦然。
    吴兑在旁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两个老人在这个时候所展现出来的素质当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相互指责、互相戴高帽的手段居然和文官差不多了！
    刘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瞪着眼睛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争？”
    “明明就是在你和我争！”俞大猷没好气的说道。
    两人又斗牛似的对抗了一会儿，随后把目光转头看向吴兑，异口同声的说道：“吴大人，这件事还是你来做主吧。”
    “你是宣大总督，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你说了算。你说让我们谁留下？”俞大猷说道。
    “对，吴大人，你说我们两个谁有能力、谁有资格留下？”刘显在旁边说道。
    这话一出来，吴兑直接就退缩了。
    这是我能回答的问题吗？
    我要在这里把你们两个选一遍，肯定会有消息传出去，将来我还怎么做事？
    这种选择，无论选谁，都会得罪另一个。
    要知道，这俞大猷两人在朝中可是都有支持者的，得罪了其中一个，就等于得罪了他身后的所有支持者。我一个宣大总督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吴兑无奈，一脸谦虚的说道：“我对这些事并不很了解，我只是一个文官。我能做到宣大总督的位置上，也不是因为我多会领兵打仗，无非就是陛下、下面的官员支持。”
    吴兑也知道这件事如果不解决的话，俞大猷两人一定会纠缠得没完没了。
    他直接说道：“不如抽签，听天由命？”
    俞大猷两人对视了一眼，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同时说道：“那就听吴大人的。”
    很快，抽签需要的东西就准备好了。
    两个纸球，一个里面写着“去”，一个里面写着“留”。
    抽到“去”的纸球的人带着人回京城；抽到“留”的纸球的人留在宣府这个地方准备练兵打仗。
    俞大猷两人也没有犹豫，直接一人拿了一个纸球，然后快速将纸球展开看了一眼。
    俞大猷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旁边的刘显一脸的失望，显然他的那个纸球上写的是“去”。
    叹了一口气，刘显无奈地看着俞大猷，有些忌妒地说道：“你的运气还真的是好，在这里好好干吧！别让我听到你战败的消息。”
    俞大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想的美！”
    “哼！”
    “哼！”
    俞大猷两人各自冷哼了一声，随后便不再说话了。
    事情定下来之后，俞大猷两人的关系也就缓和了下来，晚上一起吃了一顿饭，喝了一顿酒。
    第二天一早，俞大猷两人的关系就和好如初了。
    刘显带着人马离开了宣府，俞大猷不计前嫌带着人亲自把他送走了。
    宣府这边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与此同时，辽东这边也迎来了一群客人。
    戚金走进大帐，看着正在写写画画的叔叔，有些神情复杂的说道：“大帅，他们的人到了。”
    闻言，戚继光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笑着问道：“来的是谁？”
    自从上一次打了胜仗之后，明军就一直在狂飙突进，脚步飞快的向前走。
    草原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力量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董狐狸一路狂奔逃命去了，整军之后也没敢再回来。
    显然之前的那一战给董狐狸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之前那么多人的大军、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打赢，现在带领着残兵败将想要打赢明军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跑是董狐狸唯一的出路。
    这也就使得明君在后面追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把周边的蒙古部族收了。
    所有的蒙古部落基本都是望风而降，如果放在以前这绝对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些蒙古部族和大明之间早就已经有了默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在辽东，其实就有很多蒙古人，大家对于投降大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心理抵触。
    当明军来的时候，这些蒙古部族很果断的就选择了投降。尤其是在确定了大明军队不会对他们烧杀抢掠之后，这种投降就更快了。
    戚继光的军队一向都是以纪律严明著称，这一次在辽东作战就更是如此。
    戚继光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准劫掠。
    对于皇帝的一些政策，戚继光心里面很清楚，这一次拿下蒙古草原之后，更重要的是经营。
    戚继光已经和内务府的人聊过了，内务府那边甚至拿出了开发计划，这份计划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看过之后，戚继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叹为观止！
    戚继光从来都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根本没有想过在蒙古居然能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整个计划从最开始的实施，到最后，每一个时期的目标全都制定的非常完整。如果按照这个目标去执行的话，肯定能收拾草原上的人心。
    想到这里，戚继光笑着说道：“你不必紧张，这次的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大战可以打了。”
    戚金无奈的说道：“大帅，我不是紧张，也不是失望。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投降了，居然连一战都不打！”
    这是戚金失望的地方，你们这些号称能征善战的马上民族的彪悍蒙古人好歹和我打一仗啊！
    啧，投降得实在太快了！


第六七九章 我们被董狐狸利用了！
    戚继光看了一眼满脸失望的戚金，无奈的摇摇头。
    侄子这么大年纪了，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戚金的心里面也明白，只不过他有些不愿意面对而已。
    不光是戚金，很多辽东的军官也都一样都不愿意面对。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的战斗产生了很多的问题，比如朝廷的火器更加犀利了，以后他们恐怕没有仗打。
    他们没有仗打，那就有可能产生另一种情况——没有功劳了，甚至是吃保底。一旦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将士，他们可能连保底都吃不上。
    戚家军也产生了很多焦虑的情绪。
    戚继光摇了摇头。
    这种事没有办法。
    蒙古人也不傻，他们都打不过，他们为什么还要跟大明打？难道要头铁的来自杀式找死吗！
    蒙古人的人本来就不多，为什么要傻得来送死？
    再加上这么多年跟大明打交道的经验，蒙古各部族的人早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投降姿态。这么多年了，可以说非常熟练。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让这些蒙古人热血反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戚继光没有搭理戚金，而是抬起头问道：“他们来的是谁？”
    “回大帅，是果贷。”戚金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他这次亲自过来了。”
    “哎哟，草原上的智者，”戚继光冷笑着说道：“倒是早就听说过了，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把人带来吧，我正好听听他说什么。”
    “是，大帅。”戚金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一个魁梧的身影带着几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果贷，这些日子他带着人从宣府那边一路狂奔过来，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急切。
    到了地方之后，果然事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戚继光把事情做得很漂亮，只要投降了都秋毫无犯，女人老人和孩子全都被妥善的保管了起来。
    只是部落里的牛马被明军弄走了一大批，一部分被吃了，另一部分被倒卖了。
    大明到这来的那些商人可不管这些，对他们来说这些牛马都是好东西，正好拿回去，肉做成冻肉或者灌肠，要么就风干了做成肉干。皮毛也拿回去，牛筋则会用来做弓，甚至连骨头都没放过。
    果贷心里面非常明白，大明人这就是在等自己这些人的态度。
    如果自己这些人不表态的话，恐怕自己亲族这帮人也不好过，因为大明人不会养他们，不知道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干活，恐怕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果贷一点都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过来了。
    首先，向大明人表明了态度：我们愿意投降。
    其次，亲自带着人过来是为了表忠诚。果贷带了很多部族的首领过来，说白了一句话，我们是真心真意的投降。
    对这些蒙古人来说，这种事也没什么难度，他们也不害怕大明把他们杀了。这么多年了，大明人就没有干过这种事，在这方面他们非常相信大明人的信誉。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次战败之后，董狐狸在第二年带了一百多个人跑到了大明城关门口跪地投降。
    戚继光面无表情的看着走进来的果贷几人。
    几人走进大帐之后，没有丝毫的怠慢，在果贷的带领下躬身行礼，同时大声说道：“见过戚大将军。”
    戚继光点了点头说道：“全都免礼。”
    几人这才站起身子，一脸恭敬的站在原地等待着戚继光开口。
    在戚继光没有开口之前，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打量了他们一番，戚继光才缓缓的说道：“你们这一次来攻打大明，这是背叛！大明对于背叛者，从来都不会轻饶。”
    果贷可是早就有准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敢来。
    果贷直接说道：“大帅，我们是被利用了！”
    戚继光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谁利用了你们？”
    “回大帅，是董狐狸。”果贷沉声说道。
    戚继光嘴角一笑。
    就知道你们这帮人会把责任全都推到董狐狸的身上去。
    戚继光笑着说道：“你们全都是这么想的？”
    旁边的几人连忙点头，一同说道：“是啊，我们是被董狐狸威逼的。卑鄙的董狐狸想要侵略大明，威逼我们跟着他一起来。”
    “我们也没有办法，他实在是太强大了。我们要是不来的话，他就会打我们。我们只能去攻打宣府，可是我们的心还是向着大明的。”
    “我们在宣府根本就没有打，只是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大帅你一定要明察啊，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干！”
    戚继光的嘴角一抽抽。
    你们还真敢说！
    你们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干，正因为你们什么都没有干，俞大猷都要气疯了。
    想到俞大猷寄来的那封信，戚继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果贷在一边接口道：“大帅，还请看在我们对朝廷忠心的份上，归还我们的族人。”
    物资、牲畜的事，果贷是一句都不敢提。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要回来了，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把族人要回来，然后回头向朝廷写一份奏疏哭诉。
    最好一边说自己那边要活不下去了，一边说要互市。
    等把好处捞足了再回去，要不然活不下去了。好处不捞足，是肯定不能回去的。
    果贷早就和下面的人商量好了，于是其他几人跟着他一起跪下了。
    看到他们下跪，戚继光心里面也知道是这帮蒙古人在说谎。他不是不打，他是打不过。
    不过对于戚继光来说也无所谓，现在的事也不是追究这些蒙古人，也不是和他们打仗。
    沉吟了片刻，戚继光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本帅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可以不惩罚你，也可以把人都还给你们；以后你们可以在大明的草场上放牧，也可以给你们互市，甚至给你们一大堆粮食。”
    闻言，果贷他们却没有丝毫的高兴。
    要知道，这都是戚继光主动给的。越是主动给的、给的越多的，就越能说明他有事需要自己，而且这种事随着好处的增加就会越来越难办。
    “我只需要你们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董狐狸抓了。”戚继光直接说道：“你只要把他抓来，所有的好处都给你们。我甚至可以向朝廷给你们请功封爵，帮你们做土司。”
    “如果你们不把董狐狸抓了，那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们要开战的话，本帅陪着。”
    “至于你们的族人，放心，死不了，本帅会把他们送到辽东去。现在辽东那边正缺人口，朝廷正在建城、开垦土地，需要大量的人口。”
    “你们的族人过去之后，可能会比在你们的部族里生活得好，毕竟在那里干活就能吃饱饭，而且还能赚银子。”戚继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欺骗的感觉。
    因为内务府那边已经跟戚继光承诺过了，只要戚继光能把这帮人送过去，他们那边一定会妥善安置，让他们吃饱肚子。
    在这件事上，戚继光相信内务府。
    内务府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实在是太缺人了，干什么都需要人。可是辽东那边就没有那么多人，从内地招来的人也不愿意过来。
    即便是愿意过来，也要花大价钱，内务府也要核算成本的。
    算下来之后，内务府发现蒙古人、女真人和朝鲜人是最省钱的。其中他们最喜欢的其实是朝鲜人，因为那些人听话、吃苦耐劳。
    最关键的是朝鲜人和大明没有敌对关系，甚至他们崇尚大明。给了好处之后，他们就愿意过来，甚至愿意在辽东扎根，换一个大明的户口。
    其次就是女真人，这帮人也非常得内务府的喜欢，他们能吃苦耐劳，很适合寒冷的环境。
    另一点是女真人的手艺，渔猎、编织、采摘，这些东西他们都非常擅长。对于内务府来说，这可是好手艺，全都需要。
    实际上，蒙古人也是内务府需要的人手，毕竟他们会放牧，这也是非常好的一种手艺。只不过双方的关系实在是太差了，容易出事。
    只不过这一次的事之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事了，这也使得内务府对蒙古人的需求量暴增。
    尤其是现在明军攻下来的草场，朝廷已经准备在这边成立牧场，这使得内务府缺大量的放牧人才。
    人到了内务府手里，他们根本就不担心这帮人跑掉或是反抗。吃饱、穿暖、给钱，内务府相信绝大部分人在跟着内务府干了一两年之后，绝对不想再回草原上。
    戚继光要配合的，就是打散他们的一些心思，比如要眼前果贷这些人去把他们的盟主董狐狸抓回来，然后再给他们一些封赏，让草原上的人明白果贷这帮人都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崇尚强者和勇武的蒙古人来说，果贷这帮人瞬间就成为了叛徒，卖了自己的同伴来换取富贵，他们的威望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第六八零章 皇帝雄起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在场都是聪明人，尤其是果贷，有草原上最智慧的人的称号，怎么可能会想不明白这里边是什么意思？
    闻言，果贷丝毫没有迟疑，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说道：“好的，大帅。我们马上去抓人。”
    其他的蒙古部族首领全都诧异的看向果贷，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都没想到果贷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甚至连戚继光都没有想到果贷答应得这么痛快。
    本来如果果贷提出什么条件，或是想要和自己谈一谈的，还是可以的。戚继光都做好了威逼利诱的准备。
    可是果贷心里面明白这种事没有什么谈的余地，现在族人都被掌握在戚继光的手里，自己打又打不过，能怎么办？
    戚继光提出来的条件已经很好了，所以果贷干脆就答应下来。答应的越痛快，事情办得越早越好办。
    至于董狐狸，那就对不起了，你只能去死了。
    这件事跟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全都是你的错。当然了，你的错不在于带着我们打过来，而是在于你打输了。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你董狐狸的话，我们的族人也不会落入对方的手里。
    我们来帮着你打仗，最后却战败落到这样的下场，甚至还要我们的族人垫背，这绝对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你为这件事负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这方面，果贷一点的愧疚感都没有。反正他也明白董狐狸的部族肯定没有了。大明这么缺人，不可能把董狐狸的人放回去。
    不光是董狐狸的人，甚至其他几个部族的人恐怕都没有了。不说其他的，朵颜三卫恐怕全都会被消灭掉。
    到了这一步，除了自保，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戚继光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去吧。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最好快点把人带回来，如果晚了的话，有些事恐怕就不好说了。”
    “大帅，你放心，我们明白。”果贷点了点头说道：“大帅，我们告辞了。”
    说完，果贷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其他几人也跟着果贷向外走了出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明军营，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等到人走了以后，戚金从外面走了进来，问道：“大帅，这些人值得相信吗？”
    “当然。”戚继光笑着说道：“这些人有什么不值得相信的？他们也不是为了我们办事，他们是为了他们的族人。”
    “你要明白，他们所在的那些军队里的很多人的家人都在咱们这里，父母、妻子和儿子，你说他们着不着急？”
    戚金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不着急？
    不说其他的，大明军营里可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子。
    蒙古人平常干的那些事，也担心大明将士也干得出来。他们的妻女和儿子全都在这里，要是在草原上打输了的话，恐怕连老婆都要输给别人。
    不说其他人，当年成吉思汗的老婆被人抢走了，被人抢走了以后还给对方生了一个孩子。
    成吉思汗在把老婆救回来之后，不但没有责怪老婆，反而把这个孩子也养了起来，收做了自己的儿子。
    没能保护好老婆，让老婆被人抢走了，只能说明自己的无能。
    成吉思汗对那个儿子还非常好，当成亲生儿对待，甚至还给他人马、给他封地。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蒙古人自然也知道，可不代表他们愿意承受这样的事。
    “这件事他们压不下去。”戚继光在一边笑着说道：“你让人把消息传出去，同时让咱们的人也去找董狐狸，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大帅！”戚金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一方面把消息散播出去，让果贷手下那帮人明白，我们要抓的是董狐狸，跟你们没关系。
    底下的人可不会和果贷他们想的那么多，只会想把家人救回去。
    大明的军队一出动，他们那边反而会着急。在双重的压迫之下，他们肯定会快速去找人、去抓人。
    至于说能不能抓得到，戚继光心里面非常有信心。从这场战打赢了之后，明军就一直在追缴。
    战败之后，董狐狸可不是自己跑的，他身边可是带了不少部族和手下，这些人的踪迹根本就掩藏不住，一直都被在明军追缴。
    董狐狸现在已经一路向北跑了出去。不过戚继光也知道，一路向北根本走不通。如果董狐狸不想被大明抓住的话，很可能会直接向西去。
    不过戚继光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发生，最可能的事情就是董狐狸投降。
    而且自己现在给了董狐狸一个理由，只要你来的话，就可以把所有部族的家人都放回去。
    有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董狐狸怎么可能放过？
    一旦董狐狸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找大明投降，对手下也可以交代得过去、对大明这边也能交代得过去。
    甚至在草原上，董狐狸的威望都会提升：我虽然打败了，但是我愿意为你们的家人献出我自己的生命。
    只不过戚继光只能说，董狐狸要是这么想的话，只能说明他想多了。他来投降了，也不会再回到草原了。
    大明不会再给董狐狸这样的机会。
    戚继光已经想明白了，这个董狐狸以后就会在大宁，朝廷会给他一个官，到时候他就在大宁城负责朝廷对草原的贸易。
    美酒、美食、美女，就让他在大宁城享受吧！
    时间一长，草原上的人就会想到了一件事：你靠着我们得了好处，在大明那里享受。可是当初跟你一起去打大明的人很多都回不来了。
    至于董狐狸去大明换回部族的人这样的行为，很快就会被解读成董狐狸是为了富贵投靠大明。
    即便不被解读成这个样子，大明也会让他被解读成这个样子。
    外务府那边可是有很多人擅长这样的事。虽然这么干看起来多少有一些阴损，可是想到这么干能得到的好处和结果，戚继光心里面就把这样的心思扔出去了。
    有了实力的保障，这些事都能做成。
    戚继光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份题本送到京城里去了。
    一旦这件事得到皇帝的批准，戚继光就会按这些题本来执行。
    此时此刻，这份题本已经到了朱翊钧的手里。
    伸手将手中的题本放下，朱翊钧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矩，直接说道：“这份题本还有其他人看过？”
    “回陛下，没有了。”陈矩连忙说道。
    朱翊钧扫了一遍，就大概明白戚继光是什么意思了。
    不得不说，戚继光这个想法非常好，果然不愧是千古留名的戚大帅！
    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份制定计划的心思，一般的文官都没有。
    想到这里，朱翊钧直接吩咐道：“拿去烧了吧。”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恭敬地双手接了过去。
    陈钜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但是明白这个东西不能暴露出去。皇帝不想让外人看，那就只能拿去烧了，这件事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想了想说道：“准备笔墨纸砚，朕要给戚大帅写一封回信。”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让人去准备了。
    很快，东西就送到了朱翊钧这里。
    拿起毛笔蘸了一点墨，朱翊钧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除此之外，他没有写其他的字。
    看了一会儿这个准字，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干了之后，装到信封里给戚大帅送去。”朱翊钧一边站起身子活动了下筋骨，一边吩咐道：“另外你抽调一些外务府的人手送到辽东去，一定要找精兵强将，那种能力强的。”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道，
    看来这一次戚大帅是要做什么大事，居然要用到外务府的人。
    同时陈矩也明白了这一次要做的事恐怕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事。如果是的话，皇帝不会连密奏都烧了。
    朝堂上下对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最近朝堂上太平的很，因为这一次在辽东打了一个大胜仗。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皇帝真的起来了。
    不说其他的，单单是在这支无敌的人马，就很了不得。
    宣府虽然没有打，但是那里的事他们都听说了，朝廷的一万人马把蒙古人的几万人马吓退了，对方根本就不敢挑衅，也不敢打。
    现在辽东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那帮蒙古人跑到辽东戚大帅那里去投降了。
    在得到这些消息之后，朝堂上很多人都不跳了，甚至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
    对此，朱翊钧没有说什么，甚至乐于见到这种气氛。
    如果一个皇帝太过于弱势，会让臣子失去敬畏之心。
    一旦失去了这种敬畏之心，臣子就不会再尊重你这个皇帝。
    他不尊重你，他就会对你的命令阳奉阴违，那这个皇帝就离完蛋不远了。


第六八一章 乱臣贼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大明终于进入了春天。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给白雪铺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万物复苏。
    寒冬终于过去了，树林点缀上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色，处处生机可现。
    这让朝堂上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本大家以为去年冬天那么冷，今年会是一个冷春。如果是那样的话，朝廷就麻烦了。积雪如果迟迟不化的话，会导致春耕往后延，这可能会影响到粮食的产量。
    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问题了，这就好。
    朱翊钧批改了一上午的题本，放下笔直接来到了外面，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随后对陈矩问道：“西北那边有消息吗？“
    辽东的事，朱翊钧已经不再担心了。那边的事完全可以交给王锡爵和戚继光去处理，即便有事也不会再是什么大事。
    现在天气转暖了，大宁新城也可以开始建造了。整个城市将采用混凝土和砖石，怎么简单、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等到城池建成之后，大明对辽东的控制就会进一步加强。民生政治方面有王锡爵在，倒也不用担心出什么问题。
    现在朱翊钧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西北那边，也不知道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一旦西北的事情也完成的话，整个草原都会安静下来。
    “回陛下，暂时没有消息。”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朱翊钧也知道自己对西北有多关心没有人不知道，陈矩他们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一旦西北有了消息，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给自己送过来。
    现在自己只是提醒他们一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有消息第一时间送过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此时此刻，朱翊钧关心的西北，气氛有些诡异。
    因为昨天城里居然发生了械斗，两伙蒙古人打起来了。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是也有人受伤。这使得城里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钦差王家屏。
    王家屏拖着生病的身体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
    来到钦差衙门驻地，王用汲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找到了徐渭。
    王用汲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后面的一间屋子中，茶水也很快被送了上来。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徐渭直接说道：“大人好手段。”
    此时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显然心情很好。
    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他们自己实在是有些过于激动了。辛爱黄台吉的人非常敌视厄鲁特，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非常深。”
    “那是当然。”徐渭笑着说道：“他们的矛盾深了去了。这么多年了，察哈尔一直是蒙古的正统，唯一挑战过他们的就是瓦剌，当年还差点把他们的汗位夺去。”
    “这么多年，瓦剌终于被打下去了，察哈尔渐渐掌握了权力。”
    “可是这一次的事实在是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太妙，毕竟三娘子是瓦剌人，厄鲁特现在又是其中的一支首领。这可不单单是争权夺利的事。”
    闻言，王用汲点了点头，这个情况他也了解了，直接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徐渭笑着说道：“我们看着钦差大人就可以了。”
    “那看来辛爱黄台吉的使者要有苦头吃了。”王用汲捋着胡子笑道。
    “这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徐渭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
    两人在这里并没有聊太久，外面就有人来传消息，“二位大人，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闻言，徐渭两人站起身子一直向大堂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大堂的时候，这里的人还真就来得差不多了。
    大明这边这一次来的全都是重量级人物，除了王用汲之外，还有其他的文武官员，甚至也包括刘守有和董大宝，可以说权力人物尽出。
    蒙古人这边也没有想到大明会来了这么多人。
    厄鲁特站在人群的另一侧，脸色有些难看，眼前这种局势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现在就非常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事情很顺利的进行。可是显然对方并不愿意这个样子。
    如果事情很顺利进行的话，那对自己的好处非常多。对方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一次如果顺利进行下去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吃亏。
    看了一眼对面带头的扯力克，厄鲁特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来的居然会是他。看来自己给他们太大的压力了。
    这可是辛爱黄台吉的长子。他的身份非常寻常，代表意义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厄鲁特也大概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和自己闹一场了。这是在杀鸡儆猴，说白了，这一场看起来是两方在闹，其实是闹给大明人看的。
    现在厄鲁特有些担心，生怕大明人改变了立场。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寄希望于大明人足够坚定了。
    厄鲁特转头看向了大明官员们，发现他们三三两两在说着什么，表情十分严肃，低着头似乎在说着什么大事。
    如果靠近听你就会知道，他们在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今天天气很好”“昨天晚上多吃两碗饭”之类的屁话。
    在这个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会说什么。这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犯错误。
    如果因为自己的话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说点“今天天气不错啊”“昨天多吃两碗饭”这样的话。
    表情严肃就更好解释了，如果我嬉皮笑脸的在这种场合，你觉得合适吗？
    大家站在那里并没有等待太久，后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王家屏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此时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都走得颤颤巍巍。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大明官员都吓了一跳。
    大家都知道王家屏生病是装的，尤其是在王用汲跟他们通过气之后，很多人都明白这一次的事就是故意的。
    可是现在看到王家屏的样子之后，大家有些迟疑了。
    你确定这是装的吗？
    这是故意的？
    就这样的脸色、这样的状态，你别说是装的了，就是真的也很正常，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挂掉的样子。
    这也太可怕了！
    众人脸上都有了一些不太好的变化。
    王用汲有些忍不住了，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徐渭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确定王大人这样的状态没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徐渭理所当然的说道：“是钦差卫队的人给他上的妆容。我也没想到钦差卫队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王用汲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赞赏的说道：“果然厉害！”
    徐渭点了点头，凑到王用汲的身边说道：“等着看吧。你别看王大人这个样子，他可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王用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家屏被人搀扶着坐下之后，所有人都给他行礼。毕竟这位现在的是钦差、持节使者，地位摆在那里。
    王家屏手里拿着手绢，剧烈的咳嗽了几次，这才颤颤巍巍的说道：“诸位免礼吧。”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来之后，王家屏这才继续说道：“原本应该早一点见大家的，只不过这身子实在是不行，对不住各位了。”
    “大人客气了。”众人连忙说道：“还是休养身体要紧。”
    王家屏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也想把身子养好，然后尽快把朝廷交代的事办成。可是有些人总是不想让我好。”
    说完，王家屏就转头看向了蒙古人。
    大明这边的其他人也得把目光转头看向了蒙古人。
    这一下子，两伙蒙古人都成了众矢之的。
    厄鲁特连忙向前走出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这不是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想这么做，可是实在是他们找麻烦。我们对大明、对大人都是非常尊敬的。”
    “原本我们也讲了，这件事能安安稳稳的过去。可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来找事，这才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请大人恕罪。”
    “我们来的时候携带了很多草原上的好东西，回头我让人给大人送一些过来，给大人补一补身子，希望大家能早日康复。”
    众人听了这话，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尤其是大卖场这边的官员，看向厄鲁特的目光都和善了不少，显然对他的慰问很满意。
    徐渭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说其他的，朝廷那些官员的演技变得好了不是？
    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多好、多和谐，完美！
    这边是和谐了，蒙古那边的扯力克就受不了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怒视着厄鲁特大声说道：“是我不守规矩还是你不守规矩？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站在这里？”
    “乱臣贼子，居然还敢大放厥词！”


第六八二章 强硬的大明
    厄鲁特看着扯力克，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意思很明显，我尊重大明，我让大明来裁断，我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些事。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扯力克更加的嚣张跋扈。
    这还没怎么样，你就以自己为君主了？骂人家是乱臣贼子？
    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骂别人是乱臣贼子？
    厄鲁特这样的做派，自然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大明这边的人表现出了赞许，只不过这种赞许是真的还是假的就不知道了。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明赞许他是有利的。
    旁边的扯力克面露不屑的看了一眼厄鲁特，他当然明白厄鲁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是扯力克也知道这个样子没有什么用处，对大明卑躬屈膝，难道你就能拿到好处吗？
    想的倒是挺好，有些事不是卑躬屈膝就能获得的。
    扯力克冷冷的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难道大明也要包庇乱臣贼子吗？”
    “顺义王是大明册封的，难道谁能代表顺义王，你们大明没有一个定数吗？”
    “我父亲是顺义王的长子、是顺义王的继承者，只有我父亲的使者也就是我能代表顺义王的继承人。”
    说着，扯力克伸手指向了厄鲁特，怒目大声呵斥道：“他算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代表顺义王？大明的朝廷为什么要接待他们？”
    此时的扯力克显得非常愤怒，怒视着所有人，大声说道：“他这样的人，凭什么？难道他不是乱臣贼子吗？难道大明也是这样做事的？”
    “大明的皇帝如果驾崩了，能代表大明的人难道不是太子吗？还是说大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代表朝廷？”
    “大胆！”王用汲横眉冷对扯力克，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呵斥道：“你居然敢在这里诽谤陛下，你不要命了吗？”
    “我什么时候诽谤陛下？”扯力克一听，这可不得了，被按上这罪名那还有的好？
    他怒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大明从立国之兴也驾崩了几个皇帝了吧？”
    王用汲冷哼了一声说道：“大明的事就不用你来执着了。你一个小小的蒙古人，也没有资格谈论我们大明的事。”
    “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虽然是蒙古人，但我们也是大明的臣子。我的爷爷是大明的顺义王，那是大明皇帝亲自封赏的，难道在大人这里就不作数了吗？还是说大人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过大明的臣子？”扯力克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大明这边所有官员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你们蒙古人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大明的臣子了？
    你自己说，这样的话，你良心不痛吗？
    显然，扯力克的良心是不会痛的。他一脸义正言辞的看着王用汲几人，那表情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如果你们敢说不的话，我就和你们没完。
    大明这边的人也不是傻子，这可是政治正确的问题，谁敢在这个时候说不？
    王用汲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当然是大明的臣子，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如果你们不是大明臣子的话，你们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过有一件事你们要分清楚，我们大明一向都尊重各藩属地的习俗。如果你们什么都向大明看齐的话，那也简单，大明的人也不会娶自己的后妈。”
    “如果你能代表你的父亲向朝廷说明他不会娶三娘子，那这件事就好办了，我们马上就把三娘子的使者驱逐掉。”
    闻言，扯力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样的先把他打得哑口无言了。
    扯力克非常想对王用汲说：你不要干涉我们内部的事，可是这是我们的风俗。
    可是他刚刚拿大明说过事，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反悔的话，就显得自己有些里面不是人了。
    可是王用汲说的那些事，扯力克真的不敢答应。如果他敢答应的话，回去他父亲得弄死他。
    这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因为三娘子手里握着的实力非常雄厚，只有把她娶了，才能把她的人马融合在一起。
    如果这件事做不成的话，那后面很多事都做不成，毕竟三娘子还有一个儿子。
    想到这里，扯力克的目光就沉了下来，看着王用汲问道：“你们不是尊重我们的风俗习惯吗？”
    “我们当然尊重。”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们是自有内行在此，除了你们的事，朝廷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不会按照大明的规矩来。如果照搬大明规矩的话，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还有一点，你们自己要注意，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要对大明保持足够的尊重。否则大明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扯力克的嘴角一抽抽，脸色更难看了。
    事实上，在离开自己家到大明来的时候，他心里曾经有过一种想法，那就是到了大明之后，表现得一定要强硬一些，甚至都想着威胁大明。
    如果你们不按照我们说的办，我们就打。
    一直以来，这一招对付大明的官员都非常好用，毕竟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如果边疆真的闹出大乱子来，他们就会被朝廷治罪。
    这一招扯力克知道蒙古使者经常使用，效果很好。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比如大明朝廷上下一心想要打过来，或者他们自己把事闹大了，否则十次还是有八次能成功的，这个成功率已经非常高了。
    在这一次的事上，扯力克和父亲已经商量过了，准备故技重施，那就是吓唬吓唬大明。
    实在不行的话，父亲还会带着兵马过来支援自己。只要大军一来，这些怂包大明官员肯定就慌了。
    可是等扯力克到了这里之后，没待几天，他就收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辽东那边居然打仗了，董狐狸纠结了几万人马去攻打大明。
    原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扯力克非常高兴，只要董狐狸那边能把这一仗打得稍微好看一点，那这个事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消息。
    不说其他的，至少自己在威胁大明的时候可以提一句，你们辽东已经在打了，难道还想跟我们开战吗？
    大军压境，大明双向开战会很吃力。这样一来，大明妥协的可能性就更大。
    可是扯力克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画风居然急转直下！
    这边还没有高兴几天，那边就爆出了董狐狸战败的消息。不但是打了败仗，而且还是打了一个大大的败仗。
    搞得扯力克的计划都不得不做出调整，辽东那边不但不能给朝廷形成压力，反而还让朝廷有了底气。
    很多大明的官员都觉得辽东戚继光他们能打赢，我们也能打赢。
    辽东那边有戚继光，我们西北这边有马芳，和蒙古人真打起来还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于是一下子大明人就变得强硬了起来。
    今天一看就知道了，大明人的强硬已经到了他们文官的身上，这对扯力克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扯力克有些焦急，同时也狠狠的看向了厄鲁特。
    在他看来，厄鲁特就是蒙古人的罪人。如果不是他们这些野心家，自己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程度？
    如果所有蒙古人全都团结一致，那么这一次肯定能让大明低头。
    为什么就不能所有人都团结在大汗的旗帜下呢？
    扯力克心里面认为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还觉得自己很占理。
    厄鲁特对扯力克的想法当然很清楚，心里面却不屑一顾。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抱着这种思想？凭什么要臣服你？
    双方的积怨非常深，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基本就是谁也不服谁。
    这就使得双方很难达成一致，毕竟谁都想吞掉另一方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咳咳咳！”
    这个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脸色苍白的王家屏用手绢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看那副咳得双眼通红上不来气的模样，似乎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您这装得实在是太像样了！
    这个时候，大家也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位钦差大人。刚才大家都要把他忘了。
    平复下来不再咳嗽之后，王家屏这才说道：“扯力克，本官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出言不逊，对陛下不敬，你需要上一份请罪的奏疏，本官会代为呈递给陛下。”
    “关于你说的事，本官会酌情考虑。如果你对大明的处事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你可以离开，本官绝对不会阻拦。”
    “你有一句话说的对，你们家是大明的臣子，顺义王是大明的爵位。既然你们拿了大明的爵位，做了大明的臣子，那就得有臣子的样子！”


第六八三章 三方会盟
    扯力克闻言，脸色很精彩。他没想到王用汲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即便是辽东那边的戚继光打赢了，也不代表你们能打赢我。辽东那边的董狐狸等人全都是废物，全都是竞争的失败者！
    如果董狐狸他们当年能在西北草原立足的话，就不会去辽东了。你们把他们打赢了，真的就以为大明纵横无敌了？
    不过扯力克还是决定先忍下来，现在还没有到翻脸的时候。
    直接翻脸的话，对自己不利，如果这帮目中无人的大明官员要把自己害死在这里怎么办？
    不得不提防！
    等我回去之后再和你们算账！
    扯力克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我回去就让人写一份请罪的奏疏。”
    “不过这件事，大明还是要帮我们解决的。我们这么多年臣服于大明、做大明的臣子，我想大明也不希望改变这种情况。”
    “我爹是顺义王的顺位继承人，大明既然尊重我们的习俗，那就应该按照我们的习俗办事，顺义王的爵位就应该是我父亲的了。”
    “同时，大明也应该敦促三娘子下嫁给我父亲，按照我们草原上的规矩，把该举行的事全都举行了。”
    说完，扯力克眯着眼睛看向厄鲁特，希望在这个时候这个家伙站出来反对自己，毕竟牵扯到了他的妹妹。
    可是让扯力克失望了，厄鲁特根本就没站出来，一副任凭大明裁决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让扯力克很生气，转回头开始琢磨。这一次的事一定要办成，一定要让三娘子嫁给父亲，否则的话就真的糟糕了。
    三娘子掌握的实力，父亲想要，自己也想要。
    同时三娘子在草原上本身就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父亲想要，自己也想要。
    否则当年爷爷也不会那么不要脸，为了娶这个女人还把自个儿孙子的女人搭出去，结果在草原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父亲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好。无论是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势力，早晚都是自己的。
    所以扯力克非常用心，这件事一定要办成。只有这件事办成了，等将来轮到自己的时候，一切才能更顺利。
    事实上，只能说是扯力克想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三娘子跟他爹的关系根本就不怎么好，而且他爹的身体也不行，名义上两个人是结婚了，可实际上却是在分居，甚至都不住在一座城市里。
    三娘子一心一意在保护着儿子，生怕被害死了。
    扯力克的父亲辛爱黄台吉根本就没活多久就死了。人死了之后，三娘子甚至动了把位置传给儿子的心思。
    甚至她儿子长大之后，还真的觊觎这个位置，双方甚至还爆发过冲突。
    在这方面扯力克想多了，因为即便真把事做成了，三娘子也没有把她手中的力量交出来，双方反而形成了一种对峙的状态。
    梦想很好，但终归是不能实现的。
    只不过原本的历史上发生的事，现在没有人知道。
    扯力克一心一意的想要把这次的事做成，大明是一心一意的不想让他把事做成。
    厄鲁特眼睛微眯，嘴角带着笑容，看着眼前这一幕。
    扯力克看起来很强势，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明白，这次的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大明人绝对不会让扯力克得逞。
    一路上走过来，厄鲁特大概已经明白了大明人的想法。
    一路上走过来，他也在嘲笑大明人的想法。
    大明人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当年养出了也先。这一次就是自己的机会，一定能成功！
    来到这里的时候，厄鲁特听说了辽东的事，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
    当年明成祖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大明那么强，可是那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被翻盘了？
    自己一样有机会，只要经营得可以的话，就能成功。当年有大明的扶持，现在不也一样吗？
    对于厄鲁特和扯力克两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王家屏似乎没看到一样，又或者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看到更多的东西了。
    王家屏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说道：“既然你们明白，那就好了。现在朝廷对草原上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原本我是想到了草原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可是我现在的身体也去不了草原了。”
    “不如这样，我们举行一次三方会盟，地点就定在宣府，三娘子和辛爱黄台吉都过来。”
    “你们双方可以放心，你们的人身安全，我可以保证。”
    闻言，在场的人神情各异。
    厄鲁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转头看向扯力克，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东西来。
    对于大明这种作为，厄鲁特是不在意的，因为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到宣府去过，尤其是妹妹对宣府真的是非常非常熟悉，平常就没少去。
    宣大总督吴兑对妹妹也非常好，把她当成女儿看，这个地方可以说是自己一伙的半个老巢，只要到了那里的话，很多事就能解决掉了。
    不敢来的是辛爱黄台吉，这一次大明把所有的压力都给他了。
    果然，扯力克的脸色变了。他抬起头看着王家屏说道：“王大人，这不合适吧？现在你的身体不好的话，可以换别人。难道大明除了你就没别人了吗？”
    对于这位大明钦差，扯力克心里面早就不爽了。
    这一路上，这个钦差就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而且每一次都会跟厄鲁特走在一起，两人嘀嘀咕咕的好像商量什么事。
    扯力克一早就怀疑这个钦差和厄鲁特他们之间有秘密。
    现在看他定的这个宣府，扯力克心里面就更有这种怀疑了。
    宣府的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明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算了，可宣府是三娘子经常去的地方，整个蒙古好像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宣府了。
    让父亲到宣府去，搞不好父亲就回不了家了。
    说什么安全由你们保证，就是有你们保证，我才不放心！
    扯力克气鼓鼓的，死死地盯着王家屏，希望把他逼退。
    如果这个老家伙直接气得直接不行了才最好，那样的话就可以换一个钦差了！
    这个人现在对自己可没有什么好处，早换早拉倒！
    王家屏看了一眼扯力克，笑着说道：“这是大明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话我已经带到了，来不来是你们的事。”
    说完，王家屏没等扯力克回答，又继续咳嗽了起来。
    那咳嗽的样子，似乎比刚刚那一次还要更严重一些。
    旁边的两人也不敢怠慢，急忙上去将王家屏搀扶住，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就搀扶到后面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呼喊：“郎中！”
    钦差走了，现场的气氛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大家都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哼！”扯力克极为不屑。
    老家伙咳嗽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死了呢？
    扯力克心里面嘀咕了一声，径直来到厄鲁特的面前说道：“你要勾结大明谋害我爹吗？”
    厄鲁特连忙说道：“这事从哪里说起？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邀请是大明开出来的，你们要是来的话就来，不来的话就不来，没有必要把帽子扣在我们的身上。”
    “再说了，你爹不是想要继承大汗的位置吗？难道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吗？”
    这话说的就十分不客气了，而且是十分拙劣的激将法。
    可越是这种时候，这样的激将法就越有用。
    很多人都在看着辛爱黄台吉，如果在这个时候他选择缩回去的话，那他的威望真的就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跟着这样一个怂的大汗，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相比较起来，还不如选择三娘子来的好。
    扯力克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以为大明能护得住你。现在你在这里，你的部族可不在这。人最要紧的是要识时务，不然的话下场可是很惨的。”
    厄鲁特的眼睛眯了起来，沉着脸说道：“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说完，他一甩袖子就走了。
    虽然厄鲁特走的时候很潇洒，态度也很骄傲，但是心里面却沉了下来。扯力克的威胁不言而喻，拿自己的部族威胁自己。
    现在在草原上，辛爱黄台吉的实力的确非常强大，即便是妹妹也没有办法与其抗衡。
    可是一旦大明介入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定了定神，厄鲁特直接笑着朝着大明官员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要和大明的大官们谈一谈。其他的不说了，该给的资源还是要给一些的。
    扯力克自然看到了这一幕，迈开的腿不禁慢了几分。
    他见到厄鲁特走过去之后，那些大明官员居然与其谈笑风生地聊了起来。
    这一幕让扯力克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帮大明人就没有安好心，他们就想支持厄鲁特，让自己这边乱起来！
    扯力克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迈着大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候再留在这里，除了自取其辱，自己什么也得不到。马上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六八四章 大胆的计划
    看着扯力克带着人离开，王用汲的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反正大明也不是想要安抚扯力克，而是要激怒他。最好让他意识到大明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这样一来，徐渭的计策才会有用。
    这个时候，徐渭也走了过来。
    王用汲语气非常轻松，调侃的问道：“你觉得你的计划成功了没有？”
    徐渭看了一眼王用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笑着说道：“你觉得这个扯力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枭雄人物。”王用汲直接摇头。
    扯力克刚刚用了很多的心思，也用了很多的计谋，可王用汲也看得出来，这些都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强硬，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看起来强硬的背后其实是软弱和虚弱。如果扯力克真的强硬、真的有胆子的话，就应该找个机会把厄鲁特他们杀掉。
    是的，悄无声息的把他们干掉。哪怕不是悄无声息的，来一场火拼也没有问题。
    现在这种闹腾和表态看起来很强硬，可实际上也就只是表现的强硬而已。
    徐渭点点头说道：“所以他不会让他父亲来。”
    这话一出来，王用汲一皱眉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做主的终究不是他，他不敢，没准他的父亲就敢。”
    “辛爱黄台吉？”徐渭语气嘲讽的说道：“那更是一个废物，根本不如他的父亲。”
    这话就让王用汲没有办法接了。
    对于辛爱黄台吉，他又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徐渭的判断是对还是错，只能无奈的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如果辛爱黄台吉有那个胆子、有那个魄力，根本就不会派什么儿子到大明这里来。”
    “他应该做的是带兵去找三娘子，用他的战马和弓箭告诉三娘子，要么遵从，要么死。”
    王用汲脸上露出了苦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徐渭说的有道理吗？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甚至没有比他更有道理的了。
    王用汲很想说，如果辛爱黄台吉是这样的话，很可能会被大明趁虚而入。
    其实这种话也就只是说说而已，事情成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要干早干完了，根本就不用理会大明。草原上那么大，大明也来不及过去。
    现在草原上的气候可没有那么好，天气虽然转暖了，但是草原上还是很冷，大明的军人过去还不一定怎么样。
    何况突然出兵草原，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朝廷也不一定会同意。
    这个时候正是辛爱黄台吉的机会，可是他没敢。
    辛爱黄台吉父子两人全都把希望寄托在大明的身上了，这里面的问题就已经凸显了出来。
    现在大明表态之后，辛爱黄台吉父子两人又想要以武力逼迫大明，这里面的事就变得有些稀奇古怪了起来。
    徐渭突然说道：“我要去一趟草原。”
    王用汲先是一愣，随后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你去草原干什么？现在去草原太危险了，很容易就被人伏击了。”
    “草原和大明的关系可没有那么好。辽东那边刚打完仗，很多小部族都在西迁，路上遇到就容易被劫了。”
    “即便是路上遇不到蒙古人，也容易被人打埋伏。谁知道谁会看大明不顺眼？”
    “再说了，你即便到了草原上又能做什么？”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要去见三娘子。”徐渭沉声说道：“正因为草原上的情况复杂，所以我才要过去。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的话会有麻烦。”
    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身边没人没马的，你去了又能做什么？再说了，消息传出去之后，她人就该来了。”
    徐渭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来不了。如果辛爱黄台吉不来，三娘子也不敢来。辛爱黄台吉不来，她来的话很可能会被人偷了老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三娘子的手下也不一定全都是忠于她的。”
    这一点，王用汲倒是想清楚了，因为这件事毕竟是违反传统的，很多人都会站在传统的一面捍卫传统的利益，这点很正常。
    毕竟在传统上，也有很多人是既得利益者，比如扯力克这样的人。
    部族当中肯定也会有很多人不支持三娘子，有的是既得利益者，有的干脆就是卫道士，你很难分辨。
    如果三娘子离开的话，真的很容易被手下人带头就反了。
    确实辛爱黄台吉不来，三娘子也不敢来。他们要是都不来的话，这场三方会盟召开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那徐渭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王用汲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渭，问道：“你想怎么做？”
    徐渭没有说话，而是盯着王用汲，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马大帅手下的新军非常能打。”
    “这一次辽东大胜，戚继光用的火器还不如马大帅？甚至是京城那边淘汰的装备被送到了戚继光那里？”
    “京城的人训练的时间更长，装备也更好，也就是说马大帅的人要比戚继光的人更能打？有没有这回事？”
    王用汲看着徐渭，脸色有些迟疑，
    虽然不知道徐渭要干什么。可是王用汲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位好像要弄险！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朝廷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用来这一套，稳扎稳打就可以实现。
    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如果你需要有用兵的地方，需要和马大帅商量。”
    “也好。”徐渭笑了笑，也不在意王用汲的话，直接说道：“我去找马大帅，你去不去？”
    只是稍微想了想，王用汲就点了点头。
    徐渭要搞一票大的，马大帅非常可能答应下来。毕竟这些将军的骨子里从来都不缺冒险精神，甚至每人都希望来一场千里突袭之类的。
    如果这两人知道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自己不知道的话，那就不好了。
    自己一定要跟着去！
    如果他们两人的事不合规矩的话，自己还要阻止。
    徐渭自然看穿了王用汲的用意，但是也不在意，似乎故意的。
    徐渭也明白这件事如果没有王用汲的支持，恐怕根本就没有办法做成，朝廷那里恐怕也没有办法交代，所以必须带着王用汲。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很快就来到了马芳的驻地。
    军营在城外，但在城里马芳也有一个自己的地方。只不过他平日里不过来，今天是有事，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知道有人会找自己，马芳也没有离开。
    两人见到马芳的时候，他正坐在大堂里喝茶。
    看了一眼两人，马芳笑着说道：“我猜到今天会有人来，没想到会是你们先来。”
    “见过大帅。”两人连忙行礼道。
    “不必客气了。”马芳摆了摆手说道：“坐下吧，喝茶。我的茶叶可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好东西，陛下赏赐的，一般人可没有。”
    闻言，两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皇帝的茶叶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得到的，而且这个茶叶味道非常好，喝了之后能调理身体、延年益寿。这种好东西也就马芳这里能有了。
    徐渭去了一趟京城，虽然也跟皇帝聊了聊，但是根本就没有得到这样的赏赐。
    两人也不客气，坐下就喝起了茶水。
    一杯茶水下肚，身子变得暖洋洋的，两人的脸色也舒缓了不少。
    徐渭赞叹的说道：“果真是好东西，难得！”
    “那是当然。”马芳有些得意的说道：“不过茶水也喝过了，两位说正事吧。”
    徐渭点了点头说道：“大帅，你觉得这一次的会议能成吗？”
    闻言，马芳就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声中全都是嘲讽。
    马芳看着徐渭问道：“这件事是你安排的吧？”
    徐渭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有些得意的说道：“就是我。”
    “那你还不知道吗？”马帅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不会来的。在这个时候赶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辛爱黄台吉没那个胆子。”
    王用汲在一边有些无语。
    你们都是这么判断的吗？
    这人当初干了什么，让你们给他这样的评价？
    显然两人对于辛爱黄台吉的评价都不是很高，都觉得他不会、也不敢来。
    “他不来，三娘子也不会来。”马芳在一边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番谋划算是白瞎了。不过看你来找我，应该还有后续的计划。”
    “是。”徐渭捋着胡子说道：“我想去草原。”
    马芳的眼睛一亮，有些激动的说道：“还真是一个大胆的计划！这也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是。”徐渭点了点头说道。
    “胆子还真大！”马芳没有说话，手指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三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不时的喝一口茶水。
    良久，马芳看向王用汲笑着说道：“王大人觉得怎么样？”


第六八五章 八千骑兵进草原
    王用汲看了马芳两人一眼，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这两人都是要冒险！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王用汲苦笑着说道：“有把握吗？”
    “没有。”马芳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说道：“但是值得。”
    旁边的徐渭同时点头道：“有把握。
    两人同时出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忍直视。
    马芳瞪大了眼睛，直接问道：“先生居然觉得有把握？”
    “大帅竟然觉得没有把握？”徐渭也反问。
    看着两人的样子，王用汲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咱们把话摊开来说吧。徐先生，你先说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让马大帅派一些人马跟我进草原，不需要太多，但是一定要精锐。具体派多少人我心里没数，但是我想马大帅心里面是有数的。”
    “我们这一次要给辛爱黄台吉一个狠，至少也要配合着三娘子把他打服。甚至双方如果打起来的话，我们还能赢。”说完，徐渭目光炯炯的看向了马芳。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需要的人不能多，但是战斗力一定要强。如果出了事的话要能打，打不过的话也能跑。
    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两人联合起来打你怎么办？深入草原，如果被他们联合包围起来的话，这支人马恐怕就回不来了。”
    说完，王用汲转头看向马芳，一脸严肃的说道：“大帅，你应该知道你手上的人马是怎么来的。”
    这话一出来，马芳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支人马是怎么来的。
    这支人马在皇帝的组织下训练起来的，无论是装备还是钱粮全都是皇帝一个人花的，可以说这支军队就是皇帝的私人军队。如果把这支军队葬送在草原里，的确是有些对不起皇帝。
    再说了，这些人马全都是自己的手下，带着他们去死，马芳也不愿意。
    可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特殊的情况下，马芳也不想放弃。
    马芳定了定神，目光坚定的直接说道：“王大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
    “马革裹尸本就是我们军人的宿命。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我就不会放弃。虽然有危险，但是打仗哪有没有危险的？”
    “王大人你可以放心，这一次我会亲自去，一定会把这些将士安安全全的带回来。如果带不回来，那我就带着他们一起上路，不会扔下一个人。”
    闻言，王用汲的脸色反而变了。站起身子看着马芳一脸震惊的说道：“马大帅，你居然是这么想的？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去的！”
    王用汲原本以为只是派一个人领兵去而已，现在马芳居然要亲自去，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马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怎么向陛下交代？
    这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一边的徐渭看着马芳，反而笑了起来，对马芳赞赏的说道：“马大帅，好豪气！”
    马芳瞪了他一眼。
    这个徐渭果然是个疯子。
    你看看王用汲现在的脸色，你现在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果然，听了徐渭的话之后，王用汲的脸色更难看了，同时狠狠的瞪了徐渭一眼。
    见状，马芳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大人，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闻言，王用汲顿时就不说话了。
    马芳的年纪不小了，身子也不好，这么多年打仗，落下了很多的暗伤。这两年不是因为皇帝给的各种药材、各种调养，恐怕都不一定能再到西北来。
    所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回答，马芳没有多少年好活了。
    “我想在死之前为大明做一些事。”马芳叹了一口气说道：“即便是死了，我也不亏。我也这么大年纪了。”
    “你也放心，我不会为了功劳罔顾手下的性命，那些士卒还很年轻，这一次我会尽量把他们都活着带回来。”
    马芳说的话很谨慎，非常非常的谨慎。
    显然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对于这次的行动他心里面没有什么把握，但是他想去试一试。
    因为成功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过就是损失一支人马而已。对于大明来说，这支人马损失得起。
    虽然这样的说法对那些将军和大兵非常残忍，可是有些时候战争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在赌，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去。
    虽然这个词并不是很好，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马芳现在就是这样一种心态，现在战机出现了，那就要押上去，不顾一切的押上去，把自己的命也押上去。
    一边的徐渭赞赏的看着马芳。
    不愧是朝廷的马大帅，虽然心里面没有底气，但是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却敢于决断，甚至把自己的命也敢于押上去。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
    想到这里，徐渭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说道：“大帅高义！实在是让人敬佩！”
    “你不用说我，”马芳没好气的说道：“你也要跟着去。如果真的出了事的话，你跑都跑不了，最先死的就是你。”
    徐渭一脸得瑟的说道：“我这一辈子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不多。现在是难得清醒的时候，也难得陛下看重我、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自然要奋力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如果我真的死在那草原上，那也不失为一段千古佳话，说不定我还会名留青史。这可是个好机会，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闻言，马芳也笑了起来，赞赏的看着徐渭，直接大声说道：“好！好胆色！”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
    王用汲看着这两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无奈之色。
    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办法说服这两人了，只能转头看向徐渭说道：“先生为什么说有把握？”
    徐渭直接说道：“这还不简单？我们这次是去帮三娘子的，我不相信他们两方会联合在一起，这是根本性的矛盾。”
    “大明和他们没有利益之争，但是他们本身却是不一样，三娘只有一个儿子，除非她这个儿子死了。只要她还想为她这个儿子争取权利，那她就会站在大明这一边。”
    “何况三娘子的为人我是相信的，她是那种喜欢和平的人，并不喜欢争斗。”
    这话王用汲根本就不相信，虽然三娘子表现非常好，可实际结果如何，根本不是她能真正说了算的。
    真到需要打仗的那一天，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
    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
    不过他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必要去泼什么凉水了，这两人明显要去干了。
    王用汲直接说道：“那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啊，你们直接说。”
    徐渭和马芳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显然对于王用汲的态度，他们两人十分满意。
    虽然我不赞成，但我还是会全力支持你。这种态度可不是一般的官员能有的。
    不过想到这是皇帝看重的人，也就理解了。如果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心胸，怎么可能会得到当今皇帝的看重呢？
    三人很快就商量了一下，主要是确定出兵的人数，太多了肯定不行，后勤供应不上；太少了也不行，没有办法形成威慑力。
    最终，马芳他们把人数定在了八千人，全都是骑兵。
    一人双马，一匹马骑，另外一匹马用来驮物资。同时还带了两千后勤兵，总计一万人。
    轻装简行，抛弃大部分重武器，以这样的人马直接赶到三娘子的地盘上去。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这一万的人马芳也有把握带他们跑回来。
    徐渭倒是一脸老神在在，对于马芳和王用汲的紧张颇不以为意。
    在徐渭看来，这一次的行动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他们又不是去打仗的，只是去帮忙的。如果真的要打的话，也是三娘子的人为主力。
    即便大明的军队能为主力的话，也不会当这个主。有些事不光是军事力量的事。
    不过这些想法，徐渭是不会和马芳两人说的。即便说了，他们也不相信，做最坏的准备永远是他们所考虑的事。
    这样也好，免得真出了事的话没办法。
    很快，大军就准备好了，随后便分批分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甚至都没有惊动城里任何人。
    那些蒙古人自然更不知道了。
    当然了，有的人知道，比如厄鲁特。毕竟这件事还需要他带路。
    只不过厄鲁特的说法就不是大明派兵去草原了，而是派使者。说白了就是大明要派使者去通知三娘子和辛爱黄台吉，同时向双方都要了向导。
    跟厄鲁特一起出城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十几二十个人，全都骑着马，看起来真的像是送信的。
    只不过出了长城，进入草原之后就不一样了。去辛爱黄台吉那边还是这些使者，但是去三娘子那边的就是八千骑兵了。


第六八六章 再见三娘子
    厄鲁特派来的向导是他的护卫——谈台。
    他是一个高大的蒙古人，此时正一脸懵圈的看着周围的明军骑兵，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跟在谈台身边的蒙古人也是一脸的紧张，骑在马上，手里面握着弯刀，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些靠上来的大明骑兵。
    甚至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紧张了起来，前蹄不断刨地，随时都准备冲出去，还不时地打着响鼻，呲着牙，随时都会和主人一起作战的架势。
    看着这些战马，旁边的徐渭赞赏的说道：“真是好马！”
    谈台一脸迟疑的说道：“徐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这么多人马究竟有什么企图？大明究竟想要做什么？”
    “没多少人，”徐渭笑着说道：“不过一万人而已。”
    闻言，谈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徐渭。
    如果你不把这件事说清楚的话，那我不会再往前走了。你说一万人是少数，可是在我看来却不是。
    这一万人马明显装备非常精良，你看看他们身上的那些火器，你再看看他们身边的高头大马。
    一个人两匹马就已经是精卫中的精锐了，何况他们身上的盔甲是那么的光鲜、那么的亮丽，一看就知道防御力非常不寻常。
    你看看他们的马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而且看看他们的身材，一个个都是高大壮硕，这一万人绝对非同寻常。
    谈台也不是没有和大明人打过交道，甚至以前还和大明人打过仗。他见过大明骑兵，大明骑兵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心里面一清二楚。
    见谈台态度很坚决，徐渭想了想说道：“这是我们带去帮三娘子的。草原上的情况十分复杂，谁也不知道辛爱黄台吉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我是辛爱黄台吉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攻打三娘子。只要把她打下来，一切事全都解决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做什么都晚了。”
    “这一次带着这一万人去，就是为了帮助三娘子。毕竟一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我们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收拾我们。你们不会没自信到连一万人都收拾不了吧？”
    徐渭说完，看着谈台，仿佛就在等着对方说出来我们一万人也收拾不了。
    谈台勇武过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当上厄鲁特的护卫的原因。可是真要说计谋和脑子，真的没有那么好用。
    谈台脸色胀红的看着徐渭，觉得自己的确被小看了。
    再说了，一万人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即便这一万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这是草原，到了草原上你们说的就不算了。
    谈台点头豪爽的说道：“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
    徐渭也笑着点了点头，眯着眼睛说道：“那我们出发吧。”
    “好，出发。”谈台点了点头，打马在前面带路。
    这一路上，他都表现得十分小心，似乎在提防大明人。
    对此，徐渭也没有表达任何的不满，一路上都全力配合，你说要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在马队当中，一个身穿士卒盔甲的人正坐在马上。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头盔跟旁人有些不一样，似乎稍稍大了一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马芳。头盔大一点是因为他的头盔要掩盖白发。
    如果马芳的白发被人发现了，是个人就会发现不对。在这么精锐的队伍当中，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白发老头呢？
    马芳看了一眼前方，转身对身边的人问道：“进行的怎么样？”
    “大帅，一路上都在进行。”身边的人面容严肃的说道：“我们已经绘制了整条路线上的地图，方圆五十里都在我们的绘制范围之内。”手下连忙说道。
    闻言，马芳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错，继续做。”
    要知道，这支军队最强的一点就是斥候。在这方面马芳是下了大功夫的，而且装备也都是全军当中最好的。
    这些斥候的素质也是最好的，每一个斥候都认字。除此之外，他们还学了堪舆画图。
    这一次到草原上来，自然要把军事地图带回去。太远了不可能，但是一路行进路线周围的五十里全都记录了下来。
    甚至哪里有什么标记性的地点、哪里有水源、哪里适合行走，全都标注了。如果失去了向导，明军也可以依靠地图前进或者回去。
    他们也不害怕眼前的向导搞什么鬼，一张熟悉的地图就能帮忙。到时候搭配星像和指南针，他们也不会在草原上迷路。
    对此，前面的向导自然不知道。毕竟这是一万人马，随时跑个千把百的人，你根本也看不出来。队伍拉得那么长，你也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去了。
    不过一路上明军很听话，倒是让谈台松了一口气。
    随着越来越深入草原，徐渭发现谈台的脸色越来越松快了，显然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巴巴。
    徐渭明白，快要到了。
    果然，一名明军斥候突然跑了过来。
    表面上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是徐渭，这是用来麻痹敌人的。要知道一支由他率领的军队和一支由马芳的率领的军队是完全不一样的。
    马芳是什么人？
    这些年在草原上纵横无敌。如果让人知道是马芳率领这些骑兵来的话，那么提防的心就会翻好几倍。如果只是徐渭率领这些骑兵的话，那提防的心一下就降低了不少。
    斥候打马跑到徐渭的面前，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先生，前面发现了斥候。”
    “怎么样？没有打起来吧？”徐渭一脸严肃的说道。
    “没有，我们没有主动进攻。他们也没有，只是远远的跟着。”斥候连忙摇头说道：“只不过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这没什么关系。”徐渭摇了摇头。
    一行人很快就发现了前方的队伍。
    他们越往前走，前面的蒙古人就越多，最后汇聚成了一大片的队伍。
    显然对于突然出现的明军，蒙古人十分警惕。
    一大队蒙古骑兵突然出现了，随后所有的人都分成了两排，一个人影从人群当中打马出来。
    这人身上穿着霁色的服装，但是身后披着大红披风。
    看到这一幕，徐渭的目光有些呆滞。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会看到这样的打扮。
    来人正是三娘子。
    草原上的风不小，此时此刻已经猎猎作响吹着她的斗篷，十分飘逸。
    看到这一幕，徐渭对身边的人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随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轻轻踢着马肚子向前而去。
    旁边的手下要跟上，被徐渭挥手喝道：“回去。”
    手下无奈，只能回到队伍当中。
    明军队伍中有些人开始着急，对身边的马芳问道：“要不要派人跟着？”
    “算了，不用。”马芳连忙摆手说道，
    因为马芳看到对面也只有一个人向前，而且还是那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人。
    马芳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很早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徐渭和三娘子的故事，尤其是两人在宣大的时候。
    甚至曾经有人说三娘子和徐渭两个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三娘子每一次到宣府，其实不是去看吴兑，而是去看徐渭的。
    要知道三娘子可是一个非常喜欢大明学问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文人非常有好感。
    你再看徐渭，大明的才子，学问就不说了，实力摆在那里。无论是画画写诗，还是其他方面，都很精通。
    除此之外，徐渭的智慧也是非常出众，尤其是对局势的剖析和对军事上的一些谋划，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最最关键的是，徐渭虽然年纪不小，但是长得帅啊，属于那种越老越有味道的才子。如果放在后世，那妥妥就是叔圈，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十分吸引人。
    当时就有很多人传言三娘子和徐渭两人有不正当关系，甚至为此当时吴兑还替徐渭背了锅。毕竟最早大家传的是吴兑，而不是徐渭。
    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吴兑也没有去辩解，因为当时徐渭的精神状态也有些不正常。只有在宣府的时候，那是徐渭过得非常开心的一段日子。
    吴兑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背锅了，
    可是后来大家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本马芳是不会去听这种传言的，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是今天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面都有一些迟疑了。
    军阵之前，两匹马正在快速接近。
    对面的蒙古人也没有动，不过他们也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从这一幕上，马芳也能看得出来三娘子对手下人物的掌控。
    果然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厉害！
    手下的人能听话到这种地步，绝对是非同凡响。
    马芳的目光渐渐严肃了起来，不过看到徐渭和三娘子两人打马在原地转圈对视，马芳突然就严肃不起来了。
    两军阵前，一男一女，各自骑在马上互相凝视，这合适吗？


第六八七章 久别重逢
    徐渭两人此时已忘了身处两军阵前，都在为故人久别重逢感到激动万分，显然没空去考虑别人的想法。
    三娘子坐在马上，脸色十分激动。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草原见到大才子徐渭。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三娘子红着眼圈，有些激动也有些哽咽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徐渭坐在马上平复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胡子，这才笑着说道：“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的。”
    “来做什么？”三娘子疑惑的问道。
    “来帮你。”徐渭露出了笑容说道：“这一次的事情，朝廷已经做出了决定。支持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支持你。”
    “我特意向朝廷申请了一万人马来帮你。毕竟在整体实力上或许不如辛爱黄台吉，但是你可以放心，朝廷这一次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三娘子目光变换，点点头说道：“那就跟我来吧。”
    此时此刻，三娘子的心里面很是震惊。
    现在这样的做法无非就是试探一下而已，她想看看大明朝廷对自己的支持究竟有多么强，想看看朝廷支不支持她。
    三娘子没想到大明朝廷会如此决定，看起来态度似乎十分坚决。因为出兵是非常坚决的态度了。
    很快，两人就一起打马离开了。
    周围的人马也开始退散。
    三娘子给大明军队安排了一个地方扎营，随后便在自己的帐篷里设宴款待徐渭他们。
    一时之间，气氛都缓和了下来。
    徐渭直接就把马芳带了过来。
    瞒着别人可以，但是不能瞒着三娘子，她有这个权利和地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否则一旦将来事情暴露了，会惹下大麻烦。
    毕竟马芳的到来对很多人来说都十分敏感，而三娘子知道了以后这件事就会变得好办不少。
    把话说清楚了，她就不会怀疑马芳来的目的。如果不说，才会被怀疑目的。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帐篷当中。大家各自坐下，酒宴也准备好了，三娘子甚至还为他们准备了舞蹈。
    酒宴进行得很顺利，气氛也进行非常热烈。双方没有谈论什么正事，第一天基本就是吃喝玩乐，一直闹腾到了很晚才各自都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徐渭起来的比较早。
    活动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呼吸了一下草原上略微有些冰凉的空气，徐渭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这个时候，不远处三娘子打马而来。
    她依旧骑着昨天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后系着红披风，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显然顺义王的死对她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看了一眼徐渭，三娘子直接问道：“要不要一起去骑马？”
    徐渭直接点了点头，让人把马牵了过来，翻身上马，跟着三娘子并打马而去。
    两人朝着朝阳的方向一路跑去。
    帐篷当中。
    马芳正准备吃饭，抬头看了一眼手下问道：“徐先生怎么没来？”
    他一直都没有动筷子，就是在等徐渭。这么长时间了，人还没有到，让他有些担心。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手下人有些尴尬的说道：“回大帅，徐大人早上起来之后就被三娘子带走了。”
    似乎是怕马芳误会，手下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骑着马一起走的。”
    马芳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古怪，心里面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自己这一次好像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陛下犯了一个错误。
    就不应该让徐渭来，他和三娘子的关系实在是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两人要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些什么超友谊的关系的话，那就真的不好了。
    这要是再有了孩子的话，那这件事就更难以解决了。
    毕竟三娘子是顺义王的王妃，顺义王这才死了没有多久，你们搞这个事干什么？
    就算是没有什么真实的关系发生，这也会让外人怀疑。你让三娘子手下那帮人怎么想？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的话，对三娘子的威望都是一个打击。辛爱黄台吉恐怕还会用这件事来做文章，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你们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用这么高调吧？
    这徐先生怎么到了草原上，就有一种放飞自我的感觉？
    马芳一边吃着饭，心里面一边琢磨着回头怎么和徐渭聊一聊。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下去了。
    徐渭可不管这些，他此时正和三娘子两人骑着马散步。
    两匹马似乎也跑累了，在草原上悠哉悠哉的走着，不时地低着头啃两口草，然后继续慢慢溜达。
    两匹马也像有默契一样，走得非常协调，这使得两人能坐在马上相互聊天。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看了一眼周围，徐渭直接问道。
    “自从老家伙死了以后，辛爱就一直在逼迫我。”三娘子的脸色有些严肃，沉声说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我合帐，于是我就跑了。”
    闻言，徐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所谓合帐，就是成婚，显然三娘子对这件事十分反感。此时此刻她跟自己说这些话，自然没有什么隐瞒。
    徐渭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我嫁给他？”三娘子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徐渭，脸色十分严肃，似乎在等着答案一样。
    “当然不行，”徐渭直接摇摇头说道：“又老又丑的。”
    闻言，三娘子就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十分认同徐渭对辛爱黄台吉的评价。
    “你说的没错，又老又丑的。”三娘子也笑着说道。
    实际上，三娘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个原因占了很大的因素。
    当年没办法反抗，自己才会嫁给又老又丑的顺义王。可是现在自己有资格反抗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干？
    三娘子说道：“你是这么想的，我能理解。可是大明皇帝是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我嫁给辛爱？我一直在想，朝廷会不会派人来劝说我。”
    徐渭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关于这件事，朝廷其实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另一部分人觉得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赞成你们在一起的那部分人觉得你们在一起之后，边关就会安稳下来。”
    “不赞成你们在一起的人觉得辛爱黄台吉这个人不行，他一直以来对大明都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他上位了的话很可能会攻打大明。”
    “如此一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解决掉。如果把顺义王的位置给了你的儿子，至少能保证你在位的时候朝廷和你们的关系是好的，至少能维持现在的样子。”
    “为此，朝廷上两派争论不休，吵得非常厉害。”
    “最后，支持我的赢了！”三娘子有些兴奋的说道。
    “倒也不是，”徐渭摇了摇头说道：“最后做决定的是陛下。当今陛下和大明以前的皇帝并不一样，他是一个英明神武的陛下。”
    “陛下根本就没听下面人的讨论，直接就说要支持你。陛下说过，这件事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对大明好的人就支持他，不需要其他的原因。”
    “所以陛下就把我从辽东找来，把我派到你这来了。”
    闻言，三娘子的眼睛都亮了，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当今陛下是这么说的？”
    “当然了，”徐渭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今陛下是一位雄才伟略的陛下。辽东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那一仗就是陛下决定要打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三娘子的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辽东的事她当然听说了，她可不会像扯力克那么安慰自己。
    辽东那边的蒙古人实力非常强，毕竟他们的人非常多，虽然是联合起来的，但是依旧很厉害。
    他们那里不但有科尔沁，还有喀拉沁，甚至还有东察哈尔，大部分都是能征善战的蒙古人。董狐狸那个人的才能又非常不错。
    这些年，顺义王一直想把东蒙古各部族吞并了，但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顺义王需要跟大明保持良好关系的原因。
    草原上的局势太复杂了，分类的人太多了，结果这一次大明居然这么容易就把他们击败了。
    据说是一次大败！
    三娘子有些迟疑的说道：“事情倒是听说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如何。听说这一次朝廷打了一个大胜仗，你能和我说说吗？”
    徐渭看了三娘子一眼，明白她的用意。
    两人虽然看起来相处得非常和谐，可是在说话的时候双方都有提防。
    有的时候不把话说完整，说一半留一半，意思就变了；有的时候干脆就是避重就轻。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着。
    三娘子摆明了就是在试探这一次辽东的战果，同时也在试探大明的战斗力。
    说白了，对于和大明合作，她心里面还是有顾虑。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大明现在实力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以及大明这一次真正的目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娘子也怕被大明朝廷吞了。


第六八八章 恐怖到令人战栗
    草原上实在是太混乱了，今天你起来、明天塌下去。这么多年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三娘子心里面也明白，不能太过于过分。毕竟自己能有现在的地位，那是顺义王曾经打下来的基础。
    察哈尔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这才是根本。如果因为这次的内斗使察哈尔衰落了下去，那绝对不是三娘子想要的。
    反而是大明恐怕会有这个心思，三娘子对大明的提防也就是来源于此。
    三娘子可不敢真真正正的相信大明，即便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三娘子都不敢真正的相信。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笑。
    徐渭的笑容非常真诚，直接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一次的仗是戚继光打的，进行得还很顺利。这一战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在辽东。”
    闻言，三娘子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戚继光这个人，三娘子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当年很多人都在戚继光的手里吃了亏，这是大明一个非常能打的将军。
    听说徐渭也在辽东，三娘子就认真了起来。
    “这一战其实在没有开打之前就知道结果了。”徐渭一脸淡定的说道：“因为戚继光他们使用了大明的新式装备、全新的火器。早在几年之前，京城就一直在训练他们。”
    “这些新式的火器也是陛下登基之后支持研发起来的，在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些新式的火器威力非常大。”
    徐渭说到这里，突然就笑了，说道：“这次来的一万人马也装备的是这种兵器。如果你想看的话，回头我带你去看看。”
    三江子略微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问道：“我能看吗？”
    “这有什么？“徐渭摆了摆手说道：“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件事，徐渭在来之前就已经申请过了。
    武器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办法保密，在辽东战场上已经使用过了，那就证明没有保密的必要了。一些东西可以拿出来，与其勉勉强强的保密，不如拿出来做战略威慑。
    否则后世国家也就不用阅兵了，这对于大明现在是一个道理。
    让你们清清楚楚地明白，你们根本就打不赢我，不是对手。你们能做的就是乖乖投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朱翊钧心里面明白，兵器这种东西你即便知道了，你打不赢还是打不赢。因为这是武器的代差，不是其他的东西。
    草原上想要制造这种兵器基本没有可能，火器对工业基础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这东西就不是你随便学学就能学得去的。
    没有足够的工业基础支撑，学去了也没有什么用。朱翊钧也就不怕三娘子知道。
    三娘子没有想到徐渭居然如此的坦诚，笑着说道：“是吗？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正好带着我去看看。我还真的挺感兴趣的。”
    徐渭笑着说道：“等你去了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他们能打赢了。”
    这些话当然不是真话，武器是一方面，人也是一方面。戚继光带领的戚家军本身就能征善战，没有新式火器也很能打。
    当然了，马芳的手下也一样。马芳所带领的骑兵，可是能在冷兵器作战当中打赢俺答汗的。加上皇帝提供的新式盔甲，说是纵横草原更没有什么问题。
    那些盔甲徐渭可是见过，也试过，弓箭想要射穿那样的盔甲基本都不太可能，除非正面击中，而且还是那种势大力沉的。
    抛射这种射箭的方法根本就不太可能射穿那样的盔甲。除此之外，这些骑兵的马刀也十分精良，炼钢厂的新式钢材硬度非常好，锻造出来的兵器那叫一个犀利。
    炼钢厂甚至还在研究钢制的弩箭，据说威力也很强。还有新式的火铳，据说也在开发当中。
    三娘子的脸上带着笑容，陪着徐渭一起走，可是心里面却越来越严肃。
    她明白大明人这样的做法代表着什么，说白了就是大明人不害怕，反而认为自己会害怕。那些东西不会让自己觉得有安全感，反而是一种恐吓。
    想到这里，三娘子心里面更担心了。
    结合辽东的战局，她有些明悟了。
    大明这一次要以势压人！
    两人转了两圈之后，就一起回到了大明军营。
    徐渭让人准备了饭菜，两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就一起去找马芳。
    此时的马芳正在指挥训练，在草原上奔袭，演练阵法。
    看到明军的阵型，三娘子的脸色变得很是严肃。
    要知道，在草原上三娘子也是一个能骑马射箭的女人，对打仗也很是精通，尤其是跟着顺义王这么多年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一看明军阵型就知道了，这些人肯定训练有素，配合起来有条不紊。尤其是人和战马配合得更好，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达到的。
    马芳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徐渭。
    对于徐渭的所作所为，马芳非常不满意，不过当着三娘子的面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从马上跳了下来。
    相互见过礼之后，徐渭笑着说道：“我带三娘子过来看看火器。”
    这件事，徐渭和马芳两人早就沟通过，毕竟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最终还是要马芳来做主。
    马芳也没有觉得意外，点头说道：“那就跟着我来吧。”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简易的靶场。这里是明军到了之后自己建立起来的。
    马芳指着不远处的靶子说道：“我们新式的火铳和原来的有很大的区别。以前的火铳打不准，需要所有人站成一排来打。”
    三段式射击，排枪击毙，这玩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
    马芳只是稍稍解释了一下，就继续说道：“新式的火铳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它打的要比弓箭更远，同时也能准确的射击。”
    一边说着，马芳一边从旁边的人手里拿过一把火铳，将子弹从后面压上去，抬起了枪对着不远处就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白烟升起。
    不远处的靶子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三娘子心里大受震惊。
    他们也不是没有和明军打过仗，也明白明军火器究竟犀利在什么地方。
    首先就是射程，火器是要比弓箭射得更远。其次就是威力，火器的威力要比弓箭更大。
    如果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必须要保持阵型，否则的话没有办法射击准确，必须用密度来代替准确。
    可是眼前的这种火铳却并不是那么回事，这东西能打准了！
    这就代表了大明人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打仗了，他们可以躲着自己打，站在城头上也可以打得准。
    这样一来，自己和他们打仗就没有胜算，哪怕是以大规模的骑兵对冲都不行。
    老火铳还有一个缺点，就是装填速度慢，这在之前的战争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次火铳在战场上装填都特别慢，双方打起来的时候自己这边都具有优势，顶着他们的前两次装填，冲上去就可以了。
    可是看刚刚马芳的操作，这根本就不是慢的问题了，这装弹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要压上去就可以了。
    三娘子问道：“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马芳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将手中的火铳递给了三娘子，并且笑着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送你一把。”
    三娘子眼睛顿时一亮，笑着接过火铳说道：“那我就先谢过大帅了。”
    三娘子玩过以前那种火铳，只不过她不是很喜欢。
    把玩了一番新火铳之后，她很快就弄明白了。
    以前的火铳是从前面装填的，十分麻烦。可是这新火铳却不是，它只是一个小纸包，从后面的一个卡槽直接卡上去，然后用旁边的枪栓一压，装填就完成了，不需要以前一样火绳之类的东西。
    完成了这样的装填之后，就可以开火了。同时火铳上面还有瞄准的东西。
    三点一线，这还是徐渭告诉她的。
    瞄准了之后，三娘子就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
    枪声瞬间就响了起来，子弹没有能击中靶子，只是打在旁边溅起了一阵泥土。
    三娘子仿佛来了兴趣一样，不断的让人装填，自己射击。
    看到这一幕，徐渭和马芳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些莫名的意味。
    显然他们不会觉得三娘子是因为好玩才在这里玩起来没完没了的，这摆明了就是在试探这火铳是不是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个样子，同时想看看究竟多久能训练出一个神枪手。
    结果让三娘子非常非常的诧异，她仅仅是打了十枪，就在第十一枪的时候击中了靶子。
    击中之后，三娘子就没有再继续射击了，默默地放下了枪，盯着靶子久久不能回神。
    三娘子心里面明白，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草原以后恐怕真的打不赢了。
    这种新火器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到让人颤栗！


第六八九章 大成台吉坠马死了
    自己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就代表其他的人也可以。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大明很快就能培养出一批媲美神箭手的士兵。大明可以源源不断地进行培养，只要有足够的火铳就可以了。
    大明有多少人，三娘子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大明有非常非常多的人。
    只要有足够的装备，搭配上足够的人，大明就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草原也没有办法去对大明做任何事了，从今天开始，草原和大明的地位换了。
    在这以前，草原可以用暴力胁迫的方式跟大明贸易。为了边关的安稳，大明朝廷通常也会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大明不会这么做了，他们不会答应。
    如果你想来打的话，那我们就打一场好了，你打不过我。你如果敢来打我的话，那你就是死路一条。
    想像以前一样靠劫掠那是不可能的了，这一次辽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董狐狸的东蒙古联军失败了，损失非常惨重，现在就只有投降一条路可以走了。如果他们不投降，那么草原会给他们教训。
    这么多年，三娘子看得很清楚，单单是依靠草原的话，他们这帮人根本就活不下去。即便能活下去的话，也要依靠淘汰来进行。
    草原上就那么多草场，能养活的人口有限。
    这一刻，三娘子的脑子非常乱，思绪纷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或是怎么办。
    沉吟了片刻之后，三娘子问道：“这样的人马有多少？”
    这一次三娘子的目光非常真诚，没有像之前一样充满着警惕，语气也是十分平和，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徐渭，等着他回答自己。
    徐渭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没有多少，总共不过六万人。这一次辽东之战后，就不一定了。朝廷应该会扩充一些人吧，具体的数量我也不知道。”
    实际上，徐渭心里面还是有一个猜测的。
    有了这么好的装备之后，朝廷的军政改革势在必行，朝廷用不了那么多人了。养那么多兵，花费的钱粮实在是太多了，裁撤军队成了必然。
    集中有限的资源去养精兵，一旦有需要的话可以快速扩军。
    朝堂上那么多有先见之明的臣子，他们都能看得出这里面的好处。文官肯定会积极地去推行这件事，这会减少很多的开销，甚至会造成军户制度的改革。
    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但是徐渭觉得朝廷一定会这么做，当今陛下可是一个很有想法的陛下。
    闻言，三娘子的脸色也变了。她知道徐渭这一次没有说谎，六万人马应该是一个合格的数量。
    可是三娘子不知道，这六万人马只是京城的人。戚继光的手下并不包括在这六万人里，如果把他的人也加起来的话，应该是十万人左右。
    这也是当初朱翊钧的目标，编练十万亲军。
    这些年，朱翊钧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这上面了。
    不过对于三娘子来说，六万和十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总之都是打不过。
    三娘子问道：“朝廷这一次打算怎么办？”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一次大明朝廷要干什么？
    徐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朝廷希望草原上的事尽快平息下来，由你来统领草原。”
    “朝廷会给你一个忠顺夫人的称号，让你以这个名义来统率土默特。顺义王的爵位暂时不封了，草原上只能有一个统治者。”
    在原本的历史上，明朝就实行了双轨制，只不过要等到辛爱黄台吉死了以后。
    他的儿子扯力克上台自立为王，大明朝廷希望三娘子按照规矩嫁给扯力克。那一次三娘子反应非常激烈，毕竟她的儿子已经大了。
    最终，大明朝廷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扯力克做了顺义王，三娘子做了忠顺夫人，双方各自领了一支人马。
    实际效果也还不错，毕竟大明边境安泰了那么多年。
    可是对于现在的朱翊钧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好的结果。
    其实也就是自己的腰杆子硬了，手里有枪，对于现在的状态不满意了。
    三娘子也大概听明白了徐渭话里面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皇帝对现在的状况不满意，所以要进行改变，要让草原变得更听话而已。
    此时此刻，三娘子居然有一种联合辛爱黄台吉的冲动。可是这种想法只是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就消失不见了。
    三娘子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想的话，那自己这边肯定就完了。
    蒙古草原分了那么多年，除了暴力统一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你想和他联合，他想的却只是吞并你。
    想到这里，三娘子直接问道：“那辛爱黄台吉怎么办？”
    “你觉得呢？”徐渭笑着说道：“你准备把他怎么样？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他居然没有来找你吗？这不正常。”
    “他来了。”三娘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从我离开开始，他就一直都在追我，只不过没有带着他的大军。他也知道，如果他带着大军的话，我会再一次逃跑。”
    三娘子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点点的不好意思都没有，完全就是摆出了一副“我就是怂，没有实力”的样子。
    在想明白了一些事之后，三娘子有了自己的决定。大明想让自己听话，那也没有问题，我的确是打不过你们，但是我可以跑。如果你想让我听话的话，那就要给我足够的好处，
    对于这一点，徐渭没有什么说的，因为朝廷对他们这些人已经有了一个安排，甚至皇帝都已经准备让他们靠近长城来放牧了。
    草原上的环境越来越差了，三娘子他们在这个地方已经快要待不下去了。要么靠近长城，要么往西边去，要么往东。
    他们没有选择，朝廷也希望接纳他们，或者说朱翊钧希望接纳他们，把他们弄到边关去进行民族融合。这样一来，大明的边关就有了人口。
    在这个时代，人口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朱翊钧也不会放弃对草原的开发，羊毛纺织也要及时提上日程。
    这个玩意可是一个非常大的产业。将来到外面做生意的话，这东西可是非常非常好用的。
    棉花纺织也可以考虑了，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还需要继续种粮食。
    辽东和草原的开发一直都在朱翊钧的日程上，等到巩固了草原一线之后，就可以继续向草原深处、向北。
    容纳蒙古人之后，朱翊钧会组建新的骑兵团。这些骑兵团将会装备大明朝的装备，以蒙古人为主，作为先遣团继续向北、向西，为大明开疆扩土！
    虽然很多地方现在看起来都是荒凉之地、没有什么用。可是朱翊钧却明白这些地方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现在不拿的话，后辈子孙会怪自己的。
    不管有用没用，先占领下来再说。
    封建王朝对疆土永远都不嫌弃多，等到自己的科技进一步发展、有能力开发这里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开发。
    现在不打，等到了那一天，地方不是你的，你科技没用啊。
    对于皇帝的打算，徐渭自然不清楚。他看了一眼三娘子，笑着说道：“你们部族当中有没有长得好看的姑娘？”
    三娘子一愣，诧异地打量了一下徐渭，随后问道：“你要干什么？”
    听着三娘子的语气，徐渭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长得漂亮的姑娘送到京城去？”
    “联姻吗？”三娘子眼睛一亮，说道：“嫁给谁？”
    “当然是陛下。”徐渭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别人也不合适。陛下现在年轻，而且只有三个妃子，只要你们愿意嫁个人过去，那双方就亲近了不少。草原上的事结束以后，我也希望你亲自去京城。”
    三娘子听着徐渭侃侃而谈，脸色也越变越好。
    从徐渭的话里，三娘子能感觉到他的诚意。
    这是真的希望朝廷和土默特和睦相处。
    良久之后，徐渭大概把事说完了。见到三娘子不说话，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怎么了？觉得不合适吗？”
    三娘子直接摇头说道：“我对陛下越来越好奇了。你说的对，草原上的事结束之后，我的确是应该去到京城觐见。”
    闻言，徐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
    三娘子的脸色有些凝重，随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在你们到这里之前，草原上发生了一件事。”
    “你在这里没有见到辛爱黄台吉正是因为他回去了。他回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听了这话，徐渭的脸色顿时一变。
    现在草原上的事还有什么比三娘子更大的吗？
    有什么事能让辛爱黄台吉放弃三娘子？
    徐渭连忙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成台吉坠马死了。”三娘子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


第六九零章 板升城
    三娘子的话让徐渭有些没听明白。
    有一个人死了，他叫做大成台吉。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可这个人是谁？
    一时之间，徐渭都没有反应过来。
    三娘子叹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当年我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徐渭有些迟疑的问道：“哪件事？”
    虽然他能猜到三娘子说的是哪一件事，可他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底气，所以才开口询问了一句。
    这要是弄错了的话，还不如开口问。
    看了徐渭一眼，三娘子有些无奈的说道：“就是嫁给老家伙的事。在嫁给他之前，我也是身上有婚约的人。”
    “这件事我知道。”徐渭点了点头。
    “为了这件事，老家伙还将他孙子的女人给了对方。”三娘子望着草原上的云渐渐飘远。
    徐渭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说的这个大成台吉，就是当年和你有婚约的那个人？”
    “不是，”三娘子摇摇头说道：“是老家伙的孙子。”
    闻言，徐渭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是谁了。这几个人的事，我在离开京城之前，陛下也曾经问过。”
    “是吗？”三娘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陛下说这件事做错了。”徐渭面容严肃的说道：“如果当时是陛下做主的话，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做。”
    “当初顺义王之孙曾经因为这件事投靠了大明，最后朝廷把他交出去了，陛下说不应该这么做。大明既然答应了他的投靠，那就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出尔反尔。”
    闻言，三娘子的目光顿时就闪动了。
    她没有想到大明的皇帝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徐渭是不可能骗自己的，尤其是在这种事上。皇帝的话可不是随便都能造谣的，皇帝也不可能是随口说说，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要知道，皇帝的一句话那都是金口玉言，代表的都是一个国家的态度。
    也就是说，当今的这位皇帝还真的是有这样的想法。
    “我现在更想见一见陛下了。”三娘子突然笑着说道。
    “会有机会的。”徐渭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个人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三娘子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回到草原之后，老家伙觉得对不住他，所以就给了他很多的东西，地盘、人马，甚至把板升城都给他了。”
    板升城这个地方，徐渭当然知道，而且这个地方非常出名，关中荒废。
    草原上很多地方都形成了沙漠，日子并不是很好过，水草丰富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这么多年了，好地方基本都已被被探明了。到了大明年间，草原上很多地方都已经没有办法生活了。
    乌兰布和沙漠、库布齐沙漠和毛乌素沙地均已成型。不过丰州（即呼和浩特）所在的黄河支流——大黑河流域水土破坏却较轻。
    大黑河是黄河水系流经河套平原最大的支流，流域土质黝黑肥沃，在明朝时期因土默特部而得名土默川。
    俺答汗就是土默特部的首领。
    俺答汗崛起之后，为了扩大粮食来源，广泛在土默川地区招诱汉人农民耕种土地，使得土默特部不仅粮食自给，还有大量存粮用于控制蒙古其他各部。
    这也是为什么俺答汗能和大明结成同盟的原因。
    因为粮食能自己自足，所以俺答汗的日子就没有那么难过。只不过最近这些年北边越来越冷，他们的日子又再一次变得艰难了起来。
    事实上，从这往后草原上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因为北方的大雪会越来越大，天气会越来越冷，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到康熙年间才会停下来。这是地球的小冰川期。
    在草原上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就是板升。
    隆庆六年，俺答汗修建库库哈屯城（即当代呼和浩特的前身）。为加强明蒙关系，俺答汗特请明帝为之命名，明廷赐名“归化”。
    在归化城建成之前，板升城就是俺答汗的都城，这座城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徐渭想明白这些之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三娘子，直接说道：“这座城池现在在大成台吉的控制下？”
    三娘子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
    这下，徐渭就明白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了。
    一座拥有产粮能力的城池，加上成里面所拥有的人马，这绝对是一块肥肉。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竞争很激烈。在这个时候，这样一支人马站在谁那一边，谁就能获得优势。
    这也就使得大成台吉成了眼中钉和肉中刺，甚至徐渭都怀疑他的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不过想了想之后，徐渭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是不是有阴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大成台吉现在死了。如果他活着的话，也是两方争相拉拢的对象。
    现在大成台吉死了，那么他所拥有的一切就都成了肥肉。
    辛爱黄台吉这么着急跑回去，也是为了这件事，估计是去找人去了。
    不说其他的，谁要是能一口吞了板升城，谁就能在和对方的竞争当中积攒非常大的优势。
    想到这里，徐渭问道：“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恐怕不好操作，辛爱黄台吉怕不会同意。”
    “他当然不会同意！”三娘子冷哼了一声，“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也想拿下板升城。不过我觉得这个地方给我更合适。”
    三娘子一脸平静的说道：“他已经有了归化城。我需要一座城市来作为我的地方，板升城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闻言，徐渭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件事也的确发生了，最后也的确是三娘子赢了，板升城也的确是归她了。
    此时此刻，三娘子说道：“大成台吉妻子是大成比妓。既然大成台吉已经死了，我想让我的儿子娶大成比妓。”
    徐渭一脸诧异的看着三娘子。轻轻地抬起手说道：“你稍稍等一下，你让我捋捋。你想让你的儿子娶老家伙孙子的媳妇？”
    三娘子点头说道：“是的。”
    “你的儿子是老家伙的儿子，大成台吉是老家伙的孙子，大成台吉是你儿子的侄子，我这个关系理得对不对？”徐渭抬起手说道。
    三娘子点点头说道：“对，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徐渭叹了一口气说道：“辛爱黄台吉怎么说？他有什么想做的事没有？”
    “当然有了，他想让他的儿子扯力克娶大成比妓。”三娘子一脸愤恨的说道：“他们家的人都喜欢做这种事。他的儿子已经多大年纪了，又老又丑，怎么可以比得上我的儿子？”
    徐渭一脸的无奈。
    这是谁的儿子年轻的事吗？
    难道这里边你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在原本的历史上，真实的情况比现在还要魔幻，尤其是最终的结果。
    双方竞争之下，大成比妓根本就没有办法，只能先嫁给扯力克，然后和扯力克离婚，再嫁给了三娘子的儿子卜他失礼。
    通过这样的方式，三娘子兼并了板升城。这中间的秘密不得而知，但最终结果是三娘子赢得了胜利。
    现在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是双方都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
    先嫁给扯力克，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住辛爱黄台吉的面子？”
    “你要帮我。”三娘子咒骂了两句，转头看向徐渭，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如果能做成的话，那辛爱黄台吉再也拿我没有办法。”
    如果说现在的三娘子是无根之萍，拿到了板升城就有了自己的底气。
    徐渭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辛爱黄台吉恐怕不会让你那么容易的拿到手。”
    “没关系，我们打过去。”三娘子有些兴奋的说道：“原来我还没有什么信心，但是你带着人来了之后，我就有信心了。”
    “只要我们打下了板升城就好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即便是辛爱黄台吉来了，他也晚了。”
    三娘子一脸得意的说道：“到了那个时候，大成比妓都成了我的儿媳妇了。”
    徐渭顿时就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三娘子不愧是三娘子，草原上的巾帼英雄，这想法太符合弱肉强食的规律了！
    徐渭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如果辛爱黄台吉把你打下来怎么办？”
    “所以我跑了。”三娘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过她也明白徐渭问的是什么意思，略微迟疑了片刻，三娘子转过头看着徐渭，脸上带着十分苦涩的笑容说道：“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还有儿子，我还有手下这么多人，我只能选择嫁给他。这是草原上女人的命运，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不是草原上的人，你不明白。有些事你或许觉得很匪夷所思，比如我让我的儿子去娶大成比妓。”
    “可是你要明白，这草原上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没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了。因为人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第六九一章 让他们和火铳说话
    徐渭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解决吗？”
    这件事如果这么办的话，对大明的立场来说，有些不太好。
    毕竟现在朝廷支持的是三娘子、不让她嫁给辛爱黄台吉。结果这边事还没有定下来，那边你就跟着三娘子一起去逼婚，逼婚的对象还是大成台吉的媳妇？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的话，实在是有些影响朝廷的形象。徐渭就想着能不能换一个别的办法来解决。
    三娘子直接摇头说道：“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最可靠的办法。”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徐渭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要带着人去板升城。”三娘子面容严肃，沉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里现在应该非常热闹。辛爱黄台吉恐怕也会过去，说不定还会打一仗。”
    闻言，徐渭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想让我带着人跟你一起过去，关键的时候好帮忙？”
    三娘子直接点头说道：“是的，没错。”
    这么多年以来，三娘子一直都在积蓄自己的实力。
    最早的时候，她先是从顺义王那里弄来了一万人马，这一万人马就是她的护卫。
    有了这一万人马之后，三娘子就开始到处兼并部族。这些年下来，她手边也有了几万人。
    当然了，这是总人口，而不是懂打仗的人。如果只算能打仗的人的话，她大概能凑出两万人。
    可是这些人面对辛爱黄台吉，还是很弱。加上类似的事本身就得到了很多蒙古人的支持，他们都觉得三娘子是在挑事。
    你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嫁给辛爱黄台吉，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也是符合规矩的事。
    因此，很多蒙古人都支持辛爱黄台吉。即便是三娘子的手下，也有很多人持这种观点。
    这就使得三娘子实在没有什么人可用。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她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气。
    这一次明军的到来，反而让三娘子有了一些底气。
    三娘子对草原上的事实在是太了解了，很多时候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其他的事根本就不重要。
    现在自己处于劣势，就是因为自己劣势。只要自己强了，那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处于劣势。
    那些所谓的规矩，其实都是没有用的东西，三娘子坚信自己可以把这些事处理好。
    只要兼并了板升城，自己就有了足够的基础。
    事实上，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如此，三娘子兼并了板升城之后，彻底崛起。
    徐渭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做主，我要回去和马大帅商量商量，毕竟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他也不一定愿意。”
    三娘子笑着说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三娘子也就没有再多留，翻身纵马而去了。
    等到三娘子离开之后，徐渭站起身子就朝着马芳的位置走了过去。
    看着走过来的徐渭，马芳直接说道：“人送走了？”
    “走了。”徐渭点了点头。
    他当然看得出马芳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过他丝毫不在意，只是说道：“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说来听听吧。”马芳把玩着手里的火铳说道：“就知道没什么好消息。”
    “这消息对咱们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好消息。”徐渭笑着把整件事向马芳讲述了一遍，说道：“你觉得这些事我们做不做？”
    “做，为什么不做？”马芳有些兴奋的说道。
    “可是这会影响到朝廷的名声。”徐渭有些迟疑的说道：“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向朝廷交代？辛爱黄台吉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能怎么样？”马芳一脸的不屑。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都没有关系，最主要的事是我们怎么想、我们想要怎么做。”
    “大明想要做到的事，那就去做。如果他们不满意的话，那就让他们和我手中的火铳说话。”马芳说道：“你的想法应该变一变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徐渭有些吃惊的看着马芳，没想到马芳会这么说。
    马芳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在京城呆这么久了，和皇帝相处的时间也长，思想上很多地方都受到了皇帝的影响。
    皇帝就曾经跟他说过，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要靠拳头，尤其是对那些讲拳头的人来说。
    因为你不使用拳头的话，他不会乖乖的听你说话。
    我的拳头大，就是为了让对方能看到我的拳头之后乖乖的听我说话，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好的和对方讲道理。
    因为在你和对方讲道理的时候，对方总会想各种办法不讲道理。
    我的大拳头，就是为了保证让对方能老老实实的和我讲道理。
    马芳一直都觉得这个道理非常有道理。
    他在西北待了这么多年，和草原上的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心里面非常清楚皇帝说的是太有道理了！
    这一次，马芳就把这个道理讲给了徐渭。
    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到最后最终决定事情的结果还是看谁拳头大。这一次如果能打赢的话，那就万事都好办了。
    看着徐渭一脸纠结的样子，马芳鄙视的说道：“那你就不想帮三娘子了？别开玩笑了，直接开心的笑出来就好。”
    徐渭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吗？”
    “行，你不是。”马芳回瞪了一眼，随后说道：“是我想帮三娘子。我去找她谈谈，看看有没有机会给我儿子做个媒。”
    徐渭没好气的说道：“这种事用不着你！”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
    看着徐渭离开的背影，马芳笑了，随后语气中带着欣慰的说道：“没想到这老树还有开花的时候。”
    对于三娘子和徐渭的事，马芳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两人真的能走到一起的话，那对朝廷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至于说三娘子改嫁的事，马芳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草原上，女人改嫁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
    不要说在草原上了，在大明也不算什么事。
    读书人家里面会有一些规矩，什么妇人守节之类的。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根本就没那么多事。
    一个寡妇根本就活不下去，找个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饿死是小，失节事大”这句话其实被很多人曲解了。它最早说的不是女人，而是对文人自己的一种要求。
    说白了就是人要有气节，或者说要有骨气。强调的是读书人自身的气节和臣子对国家的担当。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句话被曲解得越来越厉害，最终套在了女人身上。
    大明的风气虽然没有唐汉那么开放，但其实也还好。
    毕竟朱元璋是一个连道士不种地都要管的皇帝，对于所有不事生产的人都非常痛恨。
    为了增长人口，朱元璋甚至还想了很多的办法。在这样的风气下，没有人觉得改嫁会是什么大事。
    如果在草原上影响太大或者反对声太大，那也没有关系，不改嫁不就行了？
    只要有情谊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徐渭当然不知道马芳在打什么主意，在得到了马芳的答复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三娘子。
    这件事还是要拖一拖的，不能表现得太积极。否则你明明没有什么阴谋，也会让人觉得你图谋不轨。
    在这方面，徐渭非常有经验。他可不会认为自己和三娘子的关系好就不会被怀疑了，何况两人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尤其是在牵扯到双方利益的时候，是很容易翻脸的。
    原本徐渭还准备再拖两天。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三娘子就跑过来了。
    显然对于这次的事，三娘子要比徐渭想象当中的更加急切。
    两人见面之后，三娘子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
    徐渭诧异的看着她，有些狐疑的问道：“怎么这么着急？”
    三娘子没好气的说道：“如果我们去晚了的话，就会被辛爱黄台吉抢先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什么都完了。”
    “扯力克还在大明，你怕什么？”徐渭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人都不在，怎么生米煮成熟饭？”
    “这还不简单，辛爱黄台吉还有别的儿子。”三娘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实在不行的话，他还可以自己亲自上，到那时候就更麻烦了。”
    徐渭觉得三观受到了震撼。
    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三娘子，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能自己亲自上？”
    三娘子没好气的说道：“为什么不能？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他这两年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太好，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不会自己亲自上？当年老家伙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这话直接就让徐渭说不出话来了。
    他觉得如果再说下去的话，恐怕就会谈到男人好色这个问题上来了。
    在这个时候，聊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什么好选择。
    徐渭直接说道：“这件事有点难办，大帅还是有些顾虑的。”


第六九二章 女大汗
    三娘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担心之色。
    这次的事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能办成的话，一切都会变好，自己的确也就有了底气，哪怕等到大明人走了以后也是一样。
    否则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抵抗辛爱黄台吉。大明人在这里还好，可是等他们走了的话，很多事情就会急转直下。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也不可能把大明永远留在这里。
    只要大明人帮自己拿下了板升城，那效果自然就不一样。
    原本以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没想到居然在马芳这里出了插曲。
    这让三娘子心里很是担心，看向徐渭的目光也有些祈求。
    徐渭有些尴尬。
    马芳实际上答应得非常痛快。何况这一次出来很多事都是以徐渭为主，马芳根本就不会干涉他在这种事上作出决定。
    刚才那些话是徐渭故意说的，除了卖一个人情以外，也是为了捞取更多的好处。
    我们是来帮忙的，但是不能白帮忙。有些事是有原则的，绝对不能在这种事上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三娘子没有回过神来，看徐渭的样子还以为他在愧疚，直接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于着急，这件事我们慢慢来，总会有能做成的那一天。马大帅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我们可以慢慢谈。”
    听着三娘子安慰自己的话，徐渭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柔的说道：“你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闻言，三娘子的表情一变，四下看了看说道：“还是先说正事吧。马大帅想要怎么样？”
    徐渭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确是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三娘子不敢怠慢，连忙问道，
    徐渭就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条件抛了出来，比如扩大贸易规模，希望蒙古部落迁徙，同时允许大明在蒙古人当中招募人手。
    听着徐渭的话，三娘子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些东西表面上听起来好像都是大明对自己有利，可是仔细琢磨琢磨，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有些时候人是值钱的，有些时候人又不值一文。
    大明人想要做的事很多，野心很大。可是这些蒙古人的根在草原，即便是帮大明人做事，也一样的。
    根在草原，想要收买这些人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大明人不到草原上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再说草原上也根本不缺人，部落这么多，无论是往西、往东还是往北到处都有人。当年成吉思汗带着蒙古人扩散到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如果大明的实力增强起来，他们可以向东、向西、向北到各处去兼并。
    三娘子相信，只要有了大明的支持，自己就可以像成吉思汗一样统一整个草原，成为下一个成吉思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将是草原上的第一位女大汗。
    原本三娘子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可是这么多年了，跟着顺义王在草原上争来打去，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心里的野心也早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行啊，没有问题。”三娘子笑着说道。
    甚至在徐渭的条件之上，三娘子还加了其他的条件，比如双方通婚，汉人可以娶蒙古人的女儿，蒙古人也可以娶汉人的女儿。
    在这件事上，其实风气没那么严。不用说其他的，在板升城里就生活着几万的汉人。这些汉人有的是被掳掠过来的，有的是从一些城里面逃荒逃过来，最多的是当年跟着白莲北宗跑过来的。
    原本这些汉人日子过得都不算太好，可是自从俺答封贡以后，他们的日子就变得好过得多了。
    因为当初他们就在谈判的条件里边，白莲北中的人被蒙古人交给了大明。双方交换了人之后，这帮白莲北中的人直接就被大明朝廷砍了脑袋。
    至于生活在板升城的汉人，大明朝廷也和俺答汗达成了协议，这使得他们在大明和蒙古双方可以自由的流通。
    你可以回大明去，你也可以也留在这里，甚至还交还了不少被劫掠的大明百姓。
    这几年贸易过后，双方的交流就更频繁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融合都变得顺其自然。
    比起辽东那边，板升城的汉人和蒙古人关系可是要好得多了。现在徐渭和三娘子两人商量之后，显然关系要比之前更进一步。
    徐渭笑着说道：“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实际上，徐渭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皇帝摆明就是要支持三娘子，可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三娘子的确是心向大明，可她终究是一个女的。何况三娘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在草原上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万一有一天她不在了怎么办？
    弄出一个强大的蒙古，对大明可没什么好处。
    徐渭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在原本的历史上，瓦剌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如果不是朝廷追着阿鲁台打，瓦剌也不会那么快速崛起，最终把阿鲁台取而代之，给了大明一个土木堡。
    现在皇帝想把三娘子养起来，这里面的东西就让徐渭不得不担心了。
    虽然现在朝廷比较强大，皇帝也比较英明，可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徐渭在京城把这个担心和皇帝说出来了。他还记得皇帝当时的笑容，那种释然是他不明白的。
    徐渭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皇帝会露出一脸的释然。
    皇帝只是告诉徐渭，好好活着，多活几年，能看到的。
    虽然徐渭心里还有些不理解，可他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做。现在看来，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这个时候，三娘子看着徐渭，神情有些复杂。
    这些条件看起来是马芳提出来，可是在这一刻三娘子想明白了，这个条件不可能是马芳提出来的，这些事不可能是马芳参与进去的。
    这摆明了就是眼前这个臭家伙提出来的！
    他还打着马芳的旗号！
    这就让三娘子的感观有些复杂。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没有把那些话说出来。
    有些话是没有办法挑明的，只能认下来。
    显然这些要求应该是大明朝廷或是大明皇帝的要求，徐渭也不过是在为朝廷办事而已，他也没有办法。
    这么一想，三娘子的心里就好多了。
    两人把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就开始聊其他的，主要还是何时出兵、怎么出兵，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该怎么应付。
    在这方面，两人商量了很长的时间。最主要的是双方协作的问题很难解决，双方缺乏信任的基础。
    徐渭和三娘子倒是相互信任，可是下面的人并不这么想。无论是三娘子的手下，还是马芳的手下，都是如此。一旦开打的话，很难统一指挥。
    徐渭两人协商了半天，才把这个事定了下来，制定了一个可行的计划。
    分开之后，徐渭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大营里，把这件事告诉了马芳。
    听着徐渭的话，马芳无奈的瞪了他一样。不过马芳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徐渭这么做是正确的。
    两人的意见必须不统一，才能和对方谈条件。如果意见统一了，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马芳最后也只留下了一句，“下次先告诉我一声”，然后就把这件事接过去了。
    两人也开始谈论起了这次出兵计划。
    徐渭详细的把事和马芳说了一遍，就坐在那里喝茶。
    听完徐渭的转述，马芳也开始琢磨了起来，最终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以安排出兵了。”
    徐渭顿时舒了一口气。
    没有问题就好。
    两方人马都比较着急，毕竟这次的事非常严重，就没有再耽搁什么其他的时间，商量好了之后便在第三天一早出兵了。
    大军一路上走得都并不是很快，因为三娘子要带着她的手下。这些手下可不光是有能打仗的成年男人，还有很多老人、孩子和牲畜。
    这些人才是部落的根本，如果他们被俘虏了的话，那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在三娘子当初从顺义王那边逃跑的时候，就把这些人全都带上了。
    这一次既然要去板升城，那当然要把这些人都带着，否则被辛爱黄台吉偷了家，那什么事都没有办法做了。
    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自然就快不了。
    马芳坐在马上，脸色有些难看，无奈的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下去吗？等我们到了，恐怕辛爱黄台吉把事都办完了。”
    徐渭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这些人被辛爱黄台吉抓去了，那根本就没有意义了。”
    “不能先分兵吗？”马芳有些迟疑的问道。
    “让他们出一部分人，再加上我们的人也足够了。”马芳一脸严肃的说道：“到了那里，直接就一鼓作气把板升城拿下。”
    “三娘子不会同意的，她就怕你这么干。”徐渭无奈的说道：“她是准备去提亲，绝对不可能让咱们这么干的。虽然表面上信任，但其实她一直在提防着我们。”


第六九三章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马芳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徐渭说的有道理。
    大明和三娘子双方看起来合作得非常好，可是双方都明白彼此的利益并没有那么符合。现在能合作的这么好，无非就是敌人是同一个人——辛爱黄台吉。
    可实际上，即便是在对付辛爱黄台吉这件事上，大明和三娘子的目的也不一样。
    在大明这边看来，三娘子和辛爱黄台吉最好打一下，然后把他灭了。当然了，大明不出力最好。
    你们两方打起来，然后两败俱伤。我们这一万人也可以帮你们，但是损失不能太大，这样一来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对于三娘子来说，这是最差的结果。她才不希望自己和辛爱黄台吉两方人马打得头破血流，她想要的也不是这个。三娘子想要的是把辛爱黄台吉吞并掉，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马芳叹了一口气，直接说道：“你说我要是在这边打一场大仗的话，陛下会不会支持我？”
    “打到什么程度？”徐渭有些迟疑的问道。
    马芳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打到卫青那个程度。”
    徐渭脸上顿时就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他当然明白这里的卫青指的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说打这么大的胜仗，或者是像卫青那样打赢，而是指像卫青那样打大规模的一场战争。
    徐渭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希望这一仗还是不要打的好。真要是这么打的话，恐怕会生灵涂炭。”
    马芳瞪了他一眼，“生灵涂炭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马芳也知道徐渭和三娘子的关系，自己和他说这样的话，他虽然没有明面上反驳自己，但是肯定不会支持自己。真到了朝堂上，徐渭还可能会站到另一边。
    不过马芳的心里的确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觉得如此费尽心机的算计来算计去，还不如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一劳永逸的解决草原上的所有问题。
    马芳知道朝廷现在的实力。以前朝廷没有这个实力，他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想法。
    可是现在不一样，朝廷有这个实力了，宣府和辽东那边的危机已经解决了。这样一来，朝廷就能调集出更多的人马。
    京城的新军，加上戚继光的军队，足够自己在西北来一场大行动！
    在辽东养上两年的马，那就能凑出一至五万人左右的骑兵，甚至十万人左右的骑兵都有可能。
    这些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的马术，很可能就是骑在马上的步兵。那都不重要，因为不用你在马上射箭，也不用你在马上挥刀，你只要在马上能稳稳的端枪就足够了。
    枪械优良的性能能弥补人马配合上的不足，能快速形成一支精锐骑兵。上好的骑兵盔甲也能减少损伤，这就足够了。
    马芳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的想一想，回头写一份密奏送上去。辽东那边已经这么顺利了，这边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实际上，朱翊钧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如果草原来打的话，那就打一仗。如果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的。
    朱翊钧知道，这帮人如果被打败了，他们会跑。往东肯定是不能去了，他们会往西，会进入青海、西藏等地。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些蒙古人就是这么干的，然后在青海、西藏等地发展壮大，最后形成了准噶尔，在满清的时候闹腾得也非常厉害。
    如果明军想要打的话，那边也会变得非常非常麻烦，还不如就地在这个地方解决，把他们全都收编掉。
    一旦把辽东和这里的蒙古军队收编掉，大明就有了一支远征军，无论是往青海打还是往北打，全都可以。
    至于说这些蒙古人会不会愿意为大明打仗，办法多的是。以自身的强大武力为保证，给他们好处。
    朱翊钧就是想打造一支只属于大明的哥萨克。
    哥萨克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乌克兰、俄罗斯南部）的游牧社群，是俄罗斯和乌克兰民族内部具有独特历史和文化的一个地方性集团。
    在历史上，哥萨克以骁勇善战和精湛的骑术著称，并且是支撑俄罗斯帝国于17世纪向东方和南方扩张的主要力量。
    在俄罗斯历史上，沙皇通过收买哥萨克上层人物而控制哥萨克，哥萨克组成的骑兵是沙俄的重要武装力量。
    俄国向西伯利亚扩张的过程中，哥萨克是俄国的主要依仗。
    这一点对于大明来说，很简单就能做到。
    等到辽东的城市发展起来，就可以给那方部族首领在城里修建豪宅、腐蚀一些人，甚至都不用朝廷去做，下面的人就去做。
    在这方面，朱翊钧有完善的计划。即便没有完善的计划，也可以摸着其他人过河。历史上这么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干得不错的就有满清皇帝。
    自己也可以学他们，联姻这种事朱翊钧心里一点点障碍都没有，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在朝廷上搞一次联姻了。
    马芳当然不知道朱翊钧的这些想法，觉得朝廷有这么强大的军事实力的确应该好好的干一下，不然的话这么多的军队放在那里做什么呢？
    花这么多钱、养这么多兵，不打仗那怎么能行？
    徐渭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自己得盯着马芳一点，他现在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付诸实施。
    挑起矛盾，对于边关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马芳要是真的这么干的话，事情还真的就麻烦了。
    徐渭没想到居然会搞出这样的问题来，回头得和三娘子商量一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马芳干成。
    一路上，三人都是各怀心思，浩浩荡荡的队伍却没有停下前进，很快就来到了板升城三十里的地方。
    说起来，板升城这个地方，徐渭一早也听说过，只不过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看着周围的良田，徐渭若有所思。
    周围的水草十分丰美，甚至还有河流，很多地方已经形成了村落。
    马芳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在这个地方，他看到了很多的汉人。如果不是自己知道这里其实是蒙古人的地盘，他甚至以为自己到了某个汉族的村落。
    有的人已经在忙碌着准备春耕了。
    见到马芳他们来了之后，这些人没有跑，似乎并不是很害怕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诧异。
    徐渭走在三娘子的身边，有些迟疑的问道：“他们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三娘子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是一家人，以前是，以后也是。等到我的儿子取了大成比妓之后，我们就更是一家人了。”
    徐渭没有搭理她后面这句话。
    你们一心一意的想娶人家，可是人家的男人刚死，你们这么干真的好吗？
    再说了，人家愿不愿意嫁，这还要两说。如果人家不愿意怎么办？
    “人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三娘子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说道：“距离正合适，也有地方牧马。我已经让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了。”
    “马上派人进城看看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辛爱黄台吉那边应该也有动作。”
    闻言，徐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安营扎寨、派出人去打探消息，原本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困难。但是没想到消息的回来还是特别的快
    斥候那边最先发现的消息，在另一个方向发现了一支人马，从人数上看大约有两万人。
    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是辛爱黄台吉的人。显然这位回去之后也没有闲着，第一时间就准备了人马，然后就过来了。
    听到辛爱黄台吉只有两万人，马芳的神情变得有些诡异。
    旁边的徐渭看得胆战心惊，直接拉着马芳来到了一边，问道：“你要干什么？”
    马芳直接说道：“对方只有两万人，我有信心一鼓而下。而且辛爱黄台吉也在，我们这一次说不定能把他活捉了。到了那个时候，什么事都没了。”
    “如果他死在乱军当中，那就更好了。”马芳有些兴奋的说道：“到时候什么障碍都没有了，也能让三娘子统一草原。”
    徐渭看了一眼马芳，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你当我傻吗？
    在这个时候，你们去偷袭辛爱黄台吉，你知道草原上那些人怎么想？
    而且你这明显是要打着三娘子的旗号去干这件事。你这么干的话，会让三娘子在草原上的名声都臭了。
    这名声一旦臭了的话，很多事就由不得三娘子做主了。表面上看三娘子是能说了算的，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三娘子能说了算的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儿子，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果三娘子干掉了辛爱黄台吉，俺答汗的那些儿子会乖乖的听话？
    到时候，那就是一场草原上的混战。
    基本就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现在大家都不敢动，一旦辛爱黄台吉死了，草原上肯定就大乱了。
    想到这里，徐渭诡异地看着马芳。
    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第六九四章 围城
    这不是三娘子想看到的局面，更不是她能接受的结果，所以她绝对不会让马芳这么干。
    徐渭有些无奈，没想到马芳这么激进。
    事实上，徐渭不理解有些事。对于一位打仗的将军来说，手里面有枪，腰杆子就硬，说话的声音就大。
    马芳现在就处于腰杆子非常硬的状态，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就大，将军也会选择自己认为最优的解决方式。
    当一个人什么东西最强的时候，他就自然的会依靠这个。
    当一个人的拳头大时，他就会下意识的去依靠自己的拳头，尤其是在使用习惯了之后。
    当一个人有钱时，他就下意识的会用钱解决所有事。
    当一个人有权力时，他也会下意识地选择用权力去解决所有事。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很多人也会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会导致很多不良的后果。
    因为当用这样的力量解决了太多问题之后，就会变得不够谦虚、狂妄，自然也就会导致不够解释，所以才会有“满招损，谦受益”。
    马芳现在刚开始进入这个状态而已，久贫乍富，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这么阔绰过。而且这么好的机会不干一票，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见徐渭目光诡异，马芳只能摇头。显然徐渭也是不同意的。
    安营扎寨之后，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消息也全都打探了过来，派到城里的斥候也回来了。
    三娘子第一时间就把徐渭和马芳叫了过来，准备三人一起在帐篷里听取斥候汇报。
    在这方面，三娘子做的一直都很到位，她对马芳两人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等到马芳都坐下，三娘子才问道：“城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有些混乱。”来人有些迟疑的说道：“辛爱黄台吉来得要早一些，他现在就在城里面，已经和大成比妓交涉过了，似乎还没什么结果。”
    闻言，三娘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们应该进城。”这个时候，旁边的马芳直接说道：“最好带一些人马进去。”
    “在我们没来之前，辛爱黄台吉可能动作并不那么激烈。可是现在我们的人到了，他恐怕就要变得更加激烈了。”
    “如果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我们在城外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到了那个时候的话，恐怕会出现问题。”
    听了这话，徐渭两人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三娘子心里也明白马芳说的这种事实在是太有可能了，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出什么事，所以一定要谨慎。
    徐渭直接点头说道：“好的，我们应该进城。”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芳，脸色十分古怪。
    他心里有些怀疑，马芳是不是准备进城去杀了辛爱黄台吉？
    徐渭是一个读书人，看过很多的史书。历史上通过杀对方使节取得信任的方式可不少，甚至很多都是他们这帮武官干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渭不得不怀疑马芳的动机。白天马芳就想干，难保他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
    其实马芳还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只要他把辛爱黄台吉干掉，那么整个板升城都会乱起来，到时候他就能乱中取利。
    三娘子到那个时候不投降大明都不行了。毕竟大明的人是她带来的，然后大明人干了那样一件事，她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即便三娘子真的是清白的，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这么好的一个理由，怎么能不用呢？
    在没有依靠之后，三娘子就只能投靠大明。
    马芳觉得这么干能行得通，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
    至于草原战乱，根本不在马芳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娘子也看了一眼马芳，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没必要，即使我们进城，在城里面也处于弱势。我们现在直接带着人，去找城外那些人马的麻烦。”
    “让人去城墙下喊话，让辛爱黄台吉出来。如果他不出来，我们就歼灭他的两万人马。”
    三娘子直接站起身子，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马上去调集人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帐篷。
    马芳转过头看向徐渭，脸色有些发黑，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不是把我白天说的那些话告诉她了？”
    一听这话，徐渭就怒了，没好气地指着马芳说道：“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可是大明臣子！”
    “那她怎么会知道？”马芳有些愤怒。
    从三娘子的表现来看，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这些人，在第一时间就猜测到了自己准备怎么干，所以她才有了刚刚的选择。
    三娘子自己带着人去威逼那两万人，让大明人在这里看守她的营地。一旦出了事的话，她甚至可以随时联合那两万人打回来，毕竟从根子上来说他们是一家人。
    即便三娘子和辛爱黄台吉闹起来了，在下面的人看来不过就是夫妻吵架。按照他们草原上的规矩，两人很快就会结为夫妻，即便是不能结为夫妻，那也不过是后妈和儿子之间的吵架。三娘子还有一个儿子，无论谁吵赢了，都会收编他们。
    反而这些大明人才是彻彻底底的外人，是一定要提防的。因为这些大明可能随时随地的准备把自己这些人消灭掉。
    “你以为人人都没脑子吗？”徐渭没好气的说道：“她一个女人能统领草原、能统领这么多的部下，你觉得她是一个不聪明的人吗？”
    马芳失望了，叹了一口气，“多好的机会啊！”
    外面的三娘子行动非常迅速，很快就调集了自己人马，直接朝着辛爱黄台吉的两万人马扑了过去，一副要把他们干掉的架势。
    板升城里。
    消息很快就传了进来，辛爱黄台吉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非常难看。
    猛的将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他站起身子说道：“大明人来了？”
    手下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大汗。”
    辛爱黄台吉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虽然他在手下面前表现出了愤怒，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大明人现在已经有胆子到草原上来了吗？
    辛爱黄台吉心里对三娘子是越来越愤恨了。
    你说你乖乖的从了我，按照规矩办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争？
    你老老实实的做我的王妃，你的儿子自然会得到妥善的安排。我那么多兄弟，难道我每一个都要弄死吗？
    可是你偏偏不干，非要把大明人也牵扯进来！
    原本辛爱黄台吉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大明人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是打不进去，但是他们不也打不出来吗？
    可是辽东一战，让所有草原上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辽东那一场大战，辛爱黄台吉是知道的。那一场大战董狐狸联合东蒙古诸部出动的人马，他也是了解的。无论是人数还是质量上，都非常强。
    有逃到辽东的察哈尔、朵颜三卫、科尔沁和喀喇沁，这些人都非常非常强。他们联合在一起，自己都没有信心灭了他们。
    可即便是这样，东蒙古联军还是被明军打得溃不成军，被戚继光三万人在野外正面击败。
    这就让辛爱黄台吉不得不考虑了。毕竟草原上的战斗基本都是正面刚，现在大明人把手伸到了这里，这是要干什么？
    “大汗，”手下抹了抹汗水，连忙说道：“城下面的三娘子的人在喊让您出去。他们说了，要是您不出去的话，他们就会歼灭城外的人马。”
    “歼灭？”辛爱黄台吉没好气的说道：“凭她也配！”
    对于手下的战斗力，辛爱黄台吉还是非常非常有信心的。对方虽然人多，但是真打起来的话，可能也是自己赢，虽然只是一个惨胜。
    可是辛爱黄台吉也知道，双方根本就打不起来。如果自己不出去的话，很有可能三娘子会想办法收编自己的手下。
    即便不是收编，也会策反，而且还有可能成功。就是这么奇怪。
    无奈之下，辛爱黄台吉只能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出去。你派人告诉大成比妓，大明人来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只要她嫁给扯力克，什么事都好商量。我可以给她留下人马和部族，我会把她长子封为台吉，甚至把板升城留给他继承。我说话算话。”
    说完，辛爱黄台吉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他已经感受到危机了，所以直接给出了最好的条件。
    他相信这个条件三娘子是给不出来的，因为自己还有一座归化城，对板升城的需求并不是很迫切。
    可是对于三娘子来说却不一样，她急需要一个地方让她有存身之所，甚至是作为她崛起的基地。选来选去，就没有比板升城更合适的地方了。
    自己可以答应把这里留给大成比妓的儿子，三娘子绝对不敢做这种承诺。
    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种承诺绝对有效果。相信大成比妓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会怎么选择。
    三娘子想和自己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六九五章 大成比妓的选择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成比妓这里，这也让她陷入了两难。或者说从这件事开始，她就已经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当中。
    她男人的死实在是太突兀了。这就导致大成比妓没有办法。在草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心里面很清楚，任何时候都是讲拳头的。情谊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时候或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去讲的。
    自己的男人死了，自己就像是暴露在荒野当中的一块肥肉，谁都想吃上一口，谁都想把自己一口吞下去。
    只不过在眼前这种情况下，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吃自己这块肉。
    送走了辛爱黄台吉的人，大成比妓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壮汉，直接说道：“哥哥，我们难道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大成比妓的哥哥名叫格日乐，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要抱这种想法了，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
    格日乐明白妹妹的想法，她想学三娘子一样能拥有自己的人马、拥有自己的势力，谁也不想嫁，只是想保住自己。
    可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板升城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草原上的任何人都想把这里占为己有。只不过除了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之外，没有人敢出手而已。
    你想自己统领板升城，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你的实力不够。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成比妓也曾经反抗过。打了几下，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结果却不是很好，最终也只能选择认怂。
    现在这种情况就更不可能让大成比妓做选择了。
    无奈之下，大成比妓沉默了下来，随后问道：“你觉得我应该选择谁？辛爱黄台吉的话能不能相信？”
    格日乐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不太可以相信。如果你真的嫁给了扯力克，你觉得他会不会来到板升城？如果他到了这里的话，你还能说了算吗？”
    “辛爱黄台吉可是要继承汗位的，谁都知道扯力克是他的长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扯力克也有可能是将来的大汗。只要他人到了这里，这里就是他的了。”
    格日乐说完，就没有再开口了。
    大成比妓的脸色非常复杂，她知道哥哥说的都是事实。这就是地位和实力带来的好处，只要扯力克来了，所有人都会找上他。
    他们为什么要忠于自己？
    自己又没有办法拿扯力克怎么样，他们还不如索性去投靠扯力克。这样一来，还不用自己这个中间人。
    城里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十分精明的。
    “那如果选择三娘子呢？”大成比妓抬起头问道。
    “好处多了，”格日乐想了想说道：“如果你选择了三娘子，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辛爱黄台吉未必都能当得上可汗。”
    “三娘子不会想让辛爱黄台吉当上的可汗的，而是想让她儿子卜他失礼去当。这样一来，你就会直接成为大汗的女人，地位自然就不一样了。”
    “如果你嫁给了扯力克，三娘子也就没有力量反抗了。但是如果你嫁给了卜他失礼，你和他娘子就可以共同携手对付辛爱黄台吉。在辛爱黄台吉没有倒下去之前，三娘子不会对你如何，毕竟现在辛爱黄台吉的实力最雄厚。”
    “刚刚还有人传来了一个消息，大明人也来了，是三娘子把他们找来的。如果你答应了辛爱黄台吉，恐怕这里就要打仗了。”
    “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打起来对我好处很多，”大成比妓冷笑着说道：“我恨不得他们打起来。”
    看了一眼妹妹，格日乐有些无奈的说道：“就怕他们在打起来之前先把咱们打了，毕竟谁都想吞并咱们。在咱们没有倒下之前，他们恐怕不会打。”
    大成比妓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很想说这样做法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可是这种话说出来根本就没有意义，这个世道本身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大成比妓叹了一口气说道：“哥哥，你倾向于选择三娘子？”
    格日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就是三娘子。比起辛爱黄台吉的咄咄逼人，三娘子更容易让人信任一些。
    良久，大成比妓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即便是我们想，这件事恐怕也不由我们做主。让他们去闹腾吧，让他们决出一个胜负来。”
    闻言，格日乐也只能点了点头。
    妹妹说的对，他们的想法有的时候有用，有的时候却又没有用。等着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动静来吧。
    辛爱黄台吉回到军队之后，整个军营的气势就变了。
    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双方人马对峙了起来，甚至有些剑拔弩张，只不过没有人先动手而已。
    这种对峙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双方才各自鸣金收兵。
    在得到前边的消息之后，马芳一脸的懊悔，看着在旁边喝茶的徐渭，没有好气的说道：“看看，看看！如果这一次我们能把握住机会的话，没准这次就成了！”
    马芳说的机会当然就是过去打一下了，他们双方既然对峙得这么激烈，在那个时候要是有人动手的话，那这件事就简单的多了。
    他们两方都不方便动手，那自己方便。结果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去了？
    徐渭端起茶水，老神在在的在那里喝着。对于马芳的话，他一点都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这种话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马芳现在心里面就是不服气而已。
    自己看到的是很多事，马芳看到的事就只有一件——功劳。他觉得要是能把辛爱黄台吉灭了，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徐渭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现在还不是机会。”
    “那什么时候是机会？”马芳抬起头问道。
    徐渭说道：“现在他们双方还没有闹掰，如果我们真的动手的话，三娘子的手下很有可能都会和我们打起来。比起我们，他们更加信任辛爱黄台吉。”
    这一点，连马芳都没有办法反驳。
    现在如果真的动手的话，很可能就是和他们两伙人为敌。别看他们两方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自己现在下场的话，他们两方很可能就连起手来对付自己。
    马芳皱着眉头说道：“你有把握让他们翻脸吗？”
    “当然有把握。”徐渭笑着说道：“只要我们支持三娘子，让她把板升城要到手，那这次的事就成了。”
    “你看他们现在剑拔弩张，说白了还是要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对峙几天就会谈判了。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我们会以调停人的身份出现，到时候把大成比妓嫁给卜他失礼，顺便把卜他失礼册封为顺义王。”
    “只要把这两件事办了，辛爱黄台吉想不发怒都不可能。如果他认怂的话，他的手下都不会答应，到那个时候就会分崩离析，他只能带着兵来打仗。那个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
    徐渭轻轻地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甚至我们都不用出手，让他们自己打，只有打出真火气来才行。否则的话，我们一插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能保证他们真正打起来？”马芳皱着眉头问道：“万一他们双方谈拢了呢？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这有什么？”徐渭冷笑着说道：“他们想谈拢，那也要看我们让不让他们谈拢。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话，我们就趁回去的时候直接偷袭归化城，直接把辛爱黄台吉的老窝端了。”
    “三娘子会不会和我们翻脸？”马芳有些迟疑的问道：“如果翻脸的话，那不是打断了我们的计划了吗？”
    “为什么要跟我们翻脸？”徐渭笑着说道：“我们可是帮了她的忙。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这就属于能做但是不能说的事。”
    “况且即便翻脸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两方要联合起来，对于朝廷来说实在有些过于庞大了，需要削弱一下。”
    “不然你以为三娘子统一草原之后就不会对付我们？”
    马芳顿时就沉默了下来，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能维持对峙的状态，否则的话双方必然会有冲突。
    “既然你早有计划，那就听你的。”马芳说完，就向外走了出去。
    既然知道了徐渭早有安排，马芳就不准备再说什么了，他准备听徐渭的。
    反正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摆平，按照谁的办法并不重要。
    看着马芳离开的背影，徐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一部分是真的，但有一部分是假的。比如偷袭辛爱黄台吉的归化城，那就是假话。
    在徐渭看来，辛爱黄台吉根本不会等到那一步。如果这里辛爱黄台吉被压了一头，朝廷给出的那些条件他是绝对不会认的，双方必然会有一场大仗。
    只不过从哪打、怎么打，这就需要重新商议了。
    三娘子和辛爱黄台吉都明白，草原上可不光有他们土默特。


第六九六章 你们大明永无宁日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如徐渭所预料的一样，辛爱黄台吉和三娘子双方开始了对峙，每天都会有摩擦发生，每天都会有人受伤，战云密布。
    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死人，让这件事看起来还没有那么激烈。
    帐篷中。
    马芳看着手下送来的情报，脸色有些无奈，抬起头看了一眼徐渭，直接说道：“事情还是像你说的那个样子，他们这些人还真的没有打的意思。”
    马芳的面色和语言之中都掩藏不住的失望，显然对于蒙古人这种行为非常非常不满意。
    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不打还等什么呢？
    可双方就是不打，这就很闹心了，
    其实是草原和平了这么多年，这些蒙古人也都变得更加惜命了，尤其是在土默特掌权的这些年。
    俺答汗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这些年他把草原经营得非常好，整个土默特部落占据了非常好的地方，不但能种粮食，还能放牧。
    他们能自给自足，这是非常非常关键的条件。这就使得他们不用去搏命，生活变得安逸了不少。
    你的生活变得安逸了，从上到下都会变得懒惰，这个时候再让他们去拼命就很难，尤其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在很多下面的人看来，这次的对峙就属于莫名其妙的事。这个时代的蒙古人早就不是以前的蒙古人了，甚至继续下去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们会让察哈尔林丹汗崛起的原因。
    要知道，在现在察哈尔已经被他们打到东边去了。
    马芳能猜到一些，但更多深层次的东西他不明白。
    明末其实是一个比烂的时代，大明烂了，蒙古人这边也烂了，建奴不那么烂。可实际上，那也只是时间比较短而已。
    你让他再等一等，如果大明再坚持十年二十年，估计建奴也就烂了。等到黄台吉死了以后，建奴估计也就烂得不能再烂了。
    可惜大明没有坚持住。
    徐渭对于马芳的话根本听不见，这些天马芳没少跟他抱怨这件事。
    现在马芳觉得这帮蒙古人太费劲了，都有了一种自己先出头帮他们打一架的冲动。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进步声，
    马芳的亲卫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帅，三娘子那边刚刚送来了消息。辛爱黄台吉让人送来信，要约见三娘子，”
    原本大明这边不是这样称呼三娘子的，大家都称呼她为王妃，毕竟她是顺义王的王妃。
    奈何三娘子不喜欢这个称呼，想要大家想要叫她一个其他的名字，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太合适的，最终无奈之下只能跟着徐渭这么称呼。
    好在三娘子本身也不反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闻言，马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说道：“走吧，你不就等着这一天的吗？”
    徐渭笑着说道：“这叫什么话？我只是猜对了而已，不是我等着这一天。”
    说完，他也站起身子跟着马芳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了三娘子这里。
    走进帐篷，发现这里已经聚拢了不少人，三娘子的主要手下全都在。
    见马芳两人走进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一样，有的人是一脸的警惕，甚至有些厌恶；有的人则是面带笑容，表现得十分欢迎马芳；有的人则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悲不喜。
    这一刻，仿佛人间百态一般。
    徐渭和马芳倒是不怎么在意，两人这么多天早就已经习惯了。另外这些人对两人的态度，两人心里面也有数。
    很多蒙古人都觉得大明人这一次不应该来草原，大明人来草原就是来找事的。
    甚至很多人都觉得三娘子不应该把大明人找来，这本身是自家的事，你把大明人找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这些天马芳把每一个人的态度也摸得差不多了，毕竟马芳的手下打探消息还是一流的，平日里也和三娘子手下的人交好，何况还有主动上门来送消息的。
    显然，三娘子的手下在这个时候也分了很多的派别，有的人亲善大明，尤其是往来大明和土默特做生意的那些人。
    这几年双方通商，赚得盆满钵满的可不光是大明的商人，蒙古这边也有很多人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和大明相当友好，也不希望双方再次回到以前打仗的状态。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谁的刀子硬谁说了算了，他们这些人的财产都未见能保得住。在这个时候，他们愿意给大明提供一些消息，比如谁反对、谁赞成。
    各种各样的消息汇总下来，对眼前的局势，马芳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
    即便是徐渭也不觉得这一次会很顺利的达成合作。
    马芳两人走到位置上坐了下来，也没有去看那些人。
    等到他们坐下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三娘子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信你们也都看看，说说怎么办吧？”
    这个时候，三娘子把手中的信递给了徐渭和马芳，示意让他们俩看看。
    两人也不在意，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后就不动声色的放了下来。
    事情和徐渭猜测得差不多，这封信就是辛爱黄台吉找三娘子谈判的，大致内容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着来，没有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周围群狼环伺，我们再闹下去的话很容易被人分尸。
    “我觉得应该谈一谈。”一位蒙古将领站起身子大声说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可汗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我们这个样子。”
    其他的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全都轻轻地点头。
    反对的人倒是没有一个，大家不是赞成就是默认了，显然谁也不想为了这件事开战。
    甚至很多男人都觉得三娘子这一次闹腾得有些过分了。
    你要点好处可以，大家都支持你。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勾结大明人干掉辛爱黄台吉，这就有些过分了。
    马芳和徐渭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显然情况要超乎他们两人的预料。三娘子的这些手下显然更倾向于双方合作，最好是三娘子能捞到一大笔好处，然后嫁给辛爱黄台吉，所有的事都不变。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板升城要出来，辛爱黄台吉会答应的。”又有人站起身子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度太大的事。”
    很多人都默认了这个说法，也都是赞成的点了点头。
    现在大家都想要板升城，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至于他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也很明显：只要你答应合帐，板升城根本就不是问题，辛爱黄台吉肯定非常高兴地双手奉上。到了那个时候，大成比妓怎么反对都没有用。
    屋子里依旧没有人反对。显然，大家都觉得这是值得的。
    合帐说白了就是成婚，但是大家也没有逼着你和辛爱黄台吉睡觉，你要是不想和他同床共枕的话，那你们就分居呗，表面夫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反正辛爱黄台吉也不缺儿子，也用不着你来给他生孩子。如果你真的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的话，那估计扯力克快睡不着觉了。
    屋子里面的气氛变得古怪了几分。
    马芳看了一眼徐渭，心里面有一些着急。
    如果这一次的事让他们做成了的话，那自己两人可就白来了。
    徐渭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
    一时之间，马芳都有些弄不明白徐渭究竟是怎么了？
    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徐渭的这份底气来自于哪里。
    三娘子沉默了片刻，看向下面的众人，缓缓的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下面的人没有回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错，我们就是这么想的。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这个时候，旁边的徐渭放下茶杯，缓缓的说道：“板升城是大成比妓的，你们这样强取，甚至是双方合谋强取，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徐渭的脸上。
    有个蒙古壮汉直接愤怒地站起身子，指着徐渭一脸不服气的呵斥道：“你住嘴，和你们大明人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徐渭眯着眼睛，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我们就要管了，你能怎么样？“
    “你！”那个蒙古壮汉指着徐渭，满脸的愤怒，瞪着眼睛大声说道：“那就别怪我们开战了！到时候，边关血流成河，你们大明永无宁日！”
    “你这话说的不对。”徐渭斜睨了一眼蒙古人，笑着说道：“你应该说你们要攻破边关、直接打到京城去。怎么，现在都不说这样的话了吗？”
    徐渭的脸上带着诧异的神情，那表情仿佛就是在说：你们现在都已经无能到这种地步了吗？连狠话都不敢说了？
    你们以前可都是猖狂、嚣张至极的喊着打破边关、打到京城、活捉大明皇帝的！


第六九七章 谁赞成，谁反对？
    这一次，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原本凝重的气氛消失不见了，所有人看向徐渭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迟疑。
    这人是疯了吗？
    马芳看向徐渭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古怪。他没想到徐渭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这两天徐渭的表现十分懦弱，没想到现在突然就强势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就非常古怪。
    一边的三娘子也有些无奈的看向徐渭。
    徐渭根本就不管这些，直接站起身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把折扇，刷的一声就展开了。
    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徐渭直接说道：“我代表大明而来，现在我就说一下大明的意思。”
    “大明的意思非常简单，从今天开始，三娘子为忠顺夫人，统领整个土默特部。我只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这个时候，刚刚站起来的蒙古壮汉大声说道：“我反对！”
    他的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个一脸骄傲的蒙古壮汉身子猛的一顿，随后直接往地上倒去，一只手慌乱中按住了桌子，瞬间就是人仰马翻。
    所有人连忙看了过去，只见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咕噜咕噜往外冒。
    徐渭的手里面握着一把短枪，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目光再一次扫过所有人，大声问道：“我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屋子里面的气氛瞬间就低压了起来，很多蒙古人的手都握在了大马刀上。
    他们目光死死地盯着徐渭，脸上充满了狰狞，随时随地都准备一刀上去把徐渭剁了。
    徐渭手里握着短枪，突然指向了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问道：“赞成，还是反对？”
    那个蒙古人的身子顿时就是一哆嗦。
    旁边突然有人往前冲了一步，手中的刀朝着徐渭就砍了过去。
    只不过他手中的刀子刚刚抬起来，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他的身子一个摇晃，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马芳从旁边也站了起来，他的左右手里各握着一把短枪，此时正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围。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谁再动一下，谁死。”
    要知道，徐渭两人手里握着的可不是火铳，这是从京城离开的时候朱翊钧送给他们的枪，二十响镜面匣子。
    大明的实力现在根本就造不出来，这玩意是朱翊钧从系统兑换来的。
    这个时候，外面也乱了起来。
    显然大帐里的枪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蒙古人和马芳的亲卫全都冲了进来，这一下子帐篷里全乱了套。
    “砰砰砰！”
    徐渭往那些蒙古兵的脚前连开三枪，瞬间就在地面上溅起了一阵灰尘，“不许动，谁动谁死！”
    马芳的亲卫反应非常快，直接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对着周围的蒙古人，同时快速退到了马芳和徐渭的身边，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徐渭继续说道：“我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三娘子这个时候突然走了过来，一把挡在了徐渭的面前，任由徐渭的枪口指着自己，大声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不允许叛徒的存在。”徐渭沉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首鼠两端的人。既然他们不知道忠字怎么写，那我就来教一教他们。”
    “他们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三娘子怒声道。
    徐渭却不以为然，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周围的蒙古人说道：“大明刚刚在辽东打败了谁，你们也都知道。现在外面就有我们的一万人马。”
    “虽然我们的人不多，但是只要我们愿意拼命，你们谁都跑不了。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就先灭了你们，然后占了板升城。辛爱黄台吉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到时候你们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既然你们忠于忠顺夫人，那就听她的。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们的首领，她就是大明册封的忠顺夫人，她就是整个草原上的共主！”
    “你们就是她最忠心的手下，投靠了辛爱黄台吉有什么好处？他会注重你们这些人？”
    “不要想了，难道他手下就没有人吗？那些人难道就不想吞了你们吗？”
    “你们没有选择！你们只有忠于忠顺夫人才是唯一的出路！你们只有忠于大明才是唯一的出路！”
    “现在我再问一遍，三娘子成为忠顺夫人、成为草原的共主，谁赞成，谁反对？”
    帐篷里的气氛非常紧张，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对方。只要有人动手，就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动手。
    那些冲进来的蒙古亲卫也全都紧张的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三娘子转过身大声说道：“你们跟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我们先拿下板升城，如果辛爱黄台吉不赞成，那我们就拿下归化城。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能享尽荣华富贵！”
    帐篷里的人虽然反应慢，但终究是有忠于三娘子的。
    有一个人先跪下来了，大声呼道：“参见忠顺夫人！”
    其他人虽然犹豫，但互相看了一眼，也都同时跪了下来，一起大声呼道：“参见忠顺夫人！”
    徐渭看了一眼三娘子，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徐渭就向外走了出去。
    在这个时候，大明的人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了，剩下的交给三娘子去收拾最合适不过。
    马芳也跟着徐渭一起向外走，亲卫们也一起谨慎的退了出去。
    出了帐篷，马芳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对徐渭说道：“你的胆子太大了！怎么事先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早做准备了！”
    徐渭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做准备的话，估计这会儿他们都没了。”
    徐渭非常害怕马芳带着人直接就把这里灭了。自己要是把这些事告诉马芳的话，马芳很可能会这么干。
    这一次马芳没有否认，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徐渭的计划在马芳看来真的非常好，先把这些人打了，然后就占领板升城。
    这里有很多的汉人，大明天生就有统治基础。只要占领了这座城池，短时间内补给就不缺了。到时候回去求援，大军肯定很快就回来。
    自己的手里面虽然只有一万人，在野外打仗，或许面对这些蒙古人还有些吃力。可是如果仅仅是守城的话，那绝对没有问题。
    哪怕是打巷战，自己这一万人打蒙古的几万人都不成问题。只要占据好制高点，在城里拥有枪械和火器的部队，打蒙古土蛮子还不是和玩一样？
    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训练过巷战。非火器部队想和自己打，根本就没办法打，完全不是对手。
    徐渭就是怕马芳这么干，直接说道：“这件事这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了，你等着看吧。”
    “三娘子能处理好吗？”马芳有些迟疑的问道。
    “你放心吧，如果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也不会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徐渭胸有成竹的说道：“很快她就会把这里的事处理好。”
    “你也不用担心，她手下的这些人也不全都和她一心。你别看刚刚那些人都表达了忠心，回去还不一定干什么，说不定今天日落之前就有人带着人马去投靠辛爱黄台吉了。”
    “等到消息传过去之后，看看辛爱黄台吉的反应。如果他真的过来打的话，那这一战就不可避免。到时候只要把他打退了，事情就好办的多。”
    “希望像你说的那样吧。”马芳有些无奈的说道。
    此时此刻，帐篷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三娘子却并没有表示，直接站在桌子旁，沉着脸说道：“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是忠顺夫人，我要我的儿子做大汗。”
    “你们愿意跟着我干的，我保证你们享尽荣华富贵。其他的先不说，就像这两个家伙背叛了我，他们的部落就给你们分了。”
    听了这话之后，下面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意动。
    对于他们来说，增强自己部族的实力是永远的主题。这么多年相互吞并下来，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吞掉自己盟友的事。
    只有壮大自己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假的。
    于是众人连忙说道：“我们愿意为忠顺夫人收拾他们。请忠顺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为忠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等我们拿下板升城，我再和你们大肆庆祝！”
    “是！”众人连忙答应了一声，这一次态度就和蔼多了。
    “把他们的尸体拖出去，展示给外面的人看，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是什么样的下场！把他们的部族全都围起来，今天就要把他们收拾掉！”
    “是，忠顺夫人！”众人答应了一声，就向外走了出去。
    现在虽然也有人有别样的心思，但是不重要，先去吞并掉这两个家伙的部族。
    要知道，这些东西对每个部族首领来说都很重要。
    部族里面有钱、有粮、有牲畜、有女人和孩子，这些都是将来部族生存和发展的关键，一样都不能放过。


第六九八章 辛爱黄台吉求和
    徐渭和马芳刚刚回到营帐，斥候就来汇报消息。
    三娘子那边已经动手了，那些人跟着三娘子一起动手；被徐渭杀死的两个部族首领所有的家当都被分了；那些人甚至还处死了两个反抗的人；大家都知道三娘子成为了忠顺夫人，行事风格一下子强硬了不少。
    马芳向徐渭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古怪。
    显然这个消息正应了徐渭的猜测，这让马芳对徐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说实话，在刚开始见到徐渭的时候，马芳并没有觉得徐渭能有多么厉害。
    在经过这几次的事之后，马芳也不得不佩服徐渭这份对人心的把握以及对事态的预测，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满分。
    马芳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派人去接触大成比妓。”徐渭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的事想必也已经传到城里去了，我们要派人去接触她，把她拉拢过来。”
    “这是做什么？”马芳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
    “其实很简单，”徐渭笑着说道：“争取拉拢她，看一看她的意思。如果她想要嫁给三娘子的儿子，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如果她不愿意的话，那我们正好可以帮帮她。”
    马芳也意识到了这就是要搞事。不过他对徐渭的计划并不怎么看好。
    大成比妓的年纪也不大，迟早是要嫁人的。相比较扯力克，三娘子的儿子卜他失礼是非常好的人选。
    首先是卜他失礼的年纪小，这一点在草原上是一个很重要的事。年纪小代表他能活得长，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其次就是他身体也很健康，这一点同样很重要。
    最后一点就是卜他失礼的地位，三娘子如果做了忠顺夫人，卜他失礼摆明了就是将来的大汗。在这个时候嫁给他，没有什么坏处。这对于草原上的女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别看现在大成比妓很矜持，那是因为双方都在逼迫她，她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处于夹缝之中。
    等到辛爱黄台吉怂了，大成比妓肯定变得比谁都快。
    对于马芳的想法，徐渭多少能猜到一些，不过他也不在意。
    这一次的做法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主要是为了埋下一点东西，告诉大成比妓，大明也愿意支持你。如果有一天你也想成为忠顺夫人，大明也愿意接受你。
    虽然现在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早晚有一天会有作用，人的野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长。
    果然，在消息扩散出去之后，所有人的步骤都被打乱了。无论是板升城里还是外面的辛爱黄台吉，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一时之间，整个板升城周围战云密布，这样的局面持续了两天的时间。
    辛爱黄台吉再一次送来了一封信，三娘子也第一时间就把徐渭和马芳请了过来。
    自从上次的事以后，三娘子对徐渭的态度冷淡了很多。
    虽然对于徐渭的这些做法，三娘子非常非常不赞成，甚至是非常非常不满意，只不过现在结果成了这个样子，她也没有办法。
    看起来是对自己很有利，可是三娘子知道事实远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影响了自己的声望，从长远来看根本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即便要杀人立威，做这种事也应该是自己来做，而不应该是徐渭来做。这摆明了就是在打压自己的威望。
    三娘子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徐渭，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不求你为了我背叛大明，但你也不要这么算计我啊！
    徐渭坐在那里，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感觉不怎么好，基本就是如芒在背。
    马芳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热闹，他反正觉得徐渭这个人是个很不错的人，能把个人感情和家国大义分开，这就很了不起了。
    何况这个徐渭这么有才华，回去以后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夸夸他。
    信件在马芳两人的手里面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三娘子的手里。
    三娘子把信放在桌子上，对着马芳两人说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在这封信上，辛爱黄台吉的话又软了不少。之前他都已经软下来了，毕竟是他先求着三娘子谈判的。虽然没有说求这个字，但是在信里多多少少已经有这个意思了。
    这一次就更是如此了，辛爱黄台吉希望三娘子能迷途知返，毕竟眼前的情况对她来说非常不利。
    在信里，辛爱黄台吉也告诉了三娘子，这就是大明人的阴谋，他们就是在分裂我们，你千万不能上当。如果你上了当的话，那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徐渭淡淡的说道：“草原永远是你们的草原，大明的人也不能到草原上来。”
    “可是你现在就坐在草原上。”三娘子没好气的说道。
    这样的话她以前是相信的，可是现在她不相信了。
    辛爱黄台吉很恐惧，三娘子的心里面也没有好多少，毕竟辽东的事还历历在目。
    谁知道大明人会不会再出兵啊？
    大明人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
    这一次已经让草原上的这些人回想起大明人的祖宗了。不说远的，就说当年的明成祖，那也是在草原上纵横披靡的。
    现在大明越来越强，草原上的自己却没有阿鲁台和也先那么强……
    “其实也不是不能谈，”徐渭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这件事很简单，顺义王的位置可以给他，但是板升城要归你。”
    “他坐他的顺义王，你做你的顺义夫人。”
    三娘子看了一眼徐渭，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你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主意，你这就是在分裂我们。这么干，早晚有一天会打起来。
    即便自己和辛爱黄台吉不打，以后也要打。搞不好等到辛爱黄台吉没了、扯力克上位时，双方就要打起来了。
    那个时候，自己如果还活着可能不会打，但是等自己没了儿子将来上位后肯定会打。
    这摆明了就是一条没有安好心的计策。可即便如此，三娘子却动心了。
    如果真的能达到成这个目的的话，那还是一件好事。自己不用嫁给辛爱黄台吉，还有了自己的地盘，板升城可是个好地方。
    见到三娘子也不说话，只是瞪着自己，徐渭有些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说道：“同时可以立卜他失礼为王弟。等到辛爱黄台吉不在了，由卜他失礼继承顺义王的王位。”
    徐渭一脸的严肃认真，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他所期待的事，他觉得这么干就是一件非常合适、并且十分好的事。
    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三娘子的脸色都变了。
    不要说这么干了，这个消息传出去的话恐怕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说其他人，光是辛爱黄台吉的那些儿子都受不了，远在大明的扯力克估计直接就会扯旗造反。
    即便现在打不起来，双方肯定也会兵戎相见，甚至直接就把时间定在了辛爱黄台吉死的那一天。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能不能出点靠谱的主意？”三娘子瞪着大眼睛说道：“不要总想着坑我！”
    徐渭也不甘示弱，直接瞪了回去，“你心里本来就明白怎么回事，还问我们出什么主意？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觉得不好，那你自己想不明白吗？”
    这一次三娘子没有说话，直接沉默了下来。
    旁边的马芳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件事最终也没有找到任何解决的办法。三娘子活着的时候，整个土默特就是她说了算。
    辛爱黄台吉死了以后，扯力克想要娶三娘子。当时三十八岁的三娘子不干，以年老体衰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
    后来是大明从中作保，让两人成婚的。为此，扯力克还驱散了自己的所有女人，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来到三娘子这里之后，扯力克基本就是半废的状态，曾经跟着自己的姑爷一起试图反抗，最终的结果是扯力克被三娘子派人抓回来了，他的姑爷被绑了送到了大明，憋屈了一辈子。
    等到扯力克死了以后，扯力克的长孙卜失兔求婚于三娘子，企图袭位，但为三娘子所拒。
    此时，围绕着土默特部大权和顺义王位的归属问题，卜失兔和三娘子的孙子素襄之间发生了一场“夺嫡”之争。
    结果使封王事久拖不决，人心鼎沸，战事迫在眉睫。五路把都儿台吉集结七十三台吉，进逼素囊。
    三娘子见状，同意遵循俺答生前与大明朝廷达成的“世代相传为王，以长部落归心”的约定，将顺义王印移交给了卜失兔，并与卜失兔成婚。
    在那个时候，三娘子已经老了，苍老的狼王已经管不住年轻气盛的狼群了，强壮的狼崽子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事实证明，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依靠的只能是拳头。


第六九九章 大明要当草原之主
    现在的三娘子还没有领悟这个问题。等到她老了想要领悟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
    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对于根本性的矛盾，除了直接消灭对方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就像三娘子和辛爱黄台吉一样，在她实力强大的时候，没有灭掉辛爱黄台吉那股势力，那就等于在给他们留下反杀她的机会。
    事实上，辛爱黄台吉那股势力也的确反杀了三娘子。
    在原本的历史上，三娘子的评价非常高，说她安稳草原、促进了民族融合，这的确是她的功绩，也的确是不容抹杀的功绩。
    只是三娘子若是抛开一些局限性，会干得更好。她没有以大魄力统一整个土默特，结果导致了力量的分散、导致了内斗、导致了互相损耗，致使土默特最终没落掉了。东方林丹汗崛起之后，直接就击溃了土默特，土默特灭亡了。
    徐渭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但是有一件事他知道的非常清楚——绝对不能给敌人任何的机会，根本性的矛盾一定要解决掉。
    这个世界上有的事能共存，但是有的事绝对不能共存。
    这件事在京城的时候，徐渭也和陛下一起研究过。当时陛下就曾经告诉过他这一个观点。
    黄台吉和三娘子他们两人除非有一方灭掉了另外一方，否则矛盾的根本就是在那里，无论你怎么弥合都没有用。即便有一方暂时认怂，依旧没有用。
    三娘子听了徐渭的话，沉默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徐渭说的是真的，可是她一直也下不了决心。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损伤太大了。这损伤的可是土默特，一般人承受不来。
    徐渭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道：“你在怕什么？你的身后有大明，现如今整个草原上还有谁是你的对手？东边的察哈尔，还是朵颜三卫？”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还是周围的其他的部族？没有人！现在没有人！”徐渭一脸严肃的说道：“现在草原上没有人能敢到你这里，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把这些问题全都解决掉。只有那个样子，你才能真正的统领土默特。”
    大明现在根本就不畏惧这些，所以徐渭说这些话的时候掷地有声。
    土默特仅仅是土默特，看起来很强，占据了最好的地方，可实际上它根本就没有办法统一整个蒙古。
    东边有察哈尔、朵颜三卫和科尔沁等等，往西边进入青海、西藏等地还有其他的部落。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规模上，他们都不足以成为大明的敌人。
    如果有人想要成为大明的敌人，首先要完成蒙古的统一。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么干的人叫做林丹汗，他想要统一蒙古，吞并所有的部族。只不过空有其名，能力不怎么样。
    林丹汗坐视其他的蒙古和建奴战败，投降他的蒙古被直接吞并掉了。丧失了自己的部族，导致很多东边的蒙古部族宁可投降努尔哈赤也不投降林丹汗。最终，林丹汗被努尔哈赤击败了。
    现在的草原上没有这样的人，以大明的势力也不再畏惧这样的人了，所以徐渭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三娘子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想要一个稳定的边关。”徐渭站起身子说道：“你以为你现在干什么？这是在夺嫡，这是血淋淋的事！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没有第二种选择！”
    “现在你嫁给了辛爱黄台吉，那又怎么样？他那样子还能活几年？等到他死了之后，你怎么办？你嫁给扯力克？无非还是今天一样的局面而已。”
    “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儿子也成年了，你觉得他会甘心让你嫁给扯力克？行，就算你嫁给了扯力克，你们两个谁活得更久一些？”
    “如果是你，扯力克死了之后你怎么办？嫁给扯力克的儿子？那个时候你的儿子还能容忍？你的孙子还能容忍？”
    “如果是你先死了，你觉得扯力克会做什么？看看现在的大成台吉，他才死了几天？”
    徐渭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却是事实。
    这人才没死几天，你们就已经逼上门让他的媳妇改嫁了，而且要吞并他的所有财产。
    这种事在草原上再正常不过了。
    三娘子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道：“难道你们就不会吞并我们吗？你们就不害怕一个统一的土默特吗？”
    “你可能有些误解。”徐渭直视着三娘子，突然把腰中的枪拿出来，在手上晃了晃直接放在了桌子上，问道：“看到了吗？”
    “大明能在辽东击败察哈尔，也只能在这里击败土默特。如果你们真的敢去攻打大明，你们的下场和辽东的察哈尔没有什么区别。”
    “大明想要的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土默特，这样边关才安稳。随时随地都有人去袭扰大明，这不是大明想要的。”
    说白了就是大明想要减少麻烦。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大明就是希望草原上能达成一个统一，然后减少征战。这样一来的话，双方的交流就会更加紧密起来。
    同时草原上不内耗，形成了一个统一的调度，大明可以雇佣他们继续向西、向北、向南去打仗了，而不是在内部消耗他们的实力。
    说白了，大明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和平相处了，大明觉得可以给他们当主人了。
    这种想法是徐渭悟出来的，当时皇帝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这件事上，徐渭也不敢胡乱说，毕竟当初皇帝也没有明说。
    不过在徐渭看来，这也没什么。当今皇帝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想当谁的主子，就当谁的主子。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三娘子目光灼灼的说道。
    “准备人马，趁见面的时候偷袭他。”徐渭直接说道：“可以让我们的人打前锋，这样一来可以震慑你手下的人，也可以减少你的损失。”
    徐渭这一次把家底都押上了。
    按理说大明人完全不必这么积极，但这一次是展现自己声誉的时候，徐渭也就表现得非常积极。
    同时也要让三娘子的手下看一看，不要以为我们是光说不练，也不要以为我们只有一万人，更不要以为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辽东的事你们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这一次，就要让你们好好的见识一下大明之威！
    三娘子想了想说道：“没有问题，就按照你说的办。”说完，她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神情有些低落的说道：“希望你不要骗我。”
    看着三娘子离开的背影，马芳有些兴奋的说道：“真没想到她会答应。”
    “她没有什么办法了。”徐渭笑着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再优柔寡断的话，就不是她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等待这一刻？”
    “这话怎么说？”马芳有些迟疑的问道。
    “很简单，如果她愿意弥合双方的矛盾的话，根本就用不着我们来出手。无论是一早嫁给黄台吉，还是双方谈判，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参与。”
    “先是表示拒绝，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逃跑，同时派人去了京城。说白了，她就是在试探朝廷。”
    “她的实力不够，需要朝廷的支持，这也是在看朝廷的态度，看看朝廷是不是支持她。”
    “我们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虽然一直表现出对她的支持，可是力度一直不够。这一次力度够了，我们愿意出兵，而且冲锋在前，她自然就同意了。”
    “你是说她在演戏？”马芳皱着眉头说道。
    徐渭笑了笑说道：“谁又知道呢？你说我演戏吗？这些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的多了，打赢这一战！”徐渭笑着说道：“这是你一直期待的机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如果打得不好看的话，结局就会很糟糕，三娘子手下的人都会反水，我们只能狼狈而逃。”
    “甚至有可能都逃不了，很可能我们两人就要埋尸在草原上了。我对你可是非常有信心的，你可别让我失望。”
    马芳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徐渭，冷笑了一声说道：“谋划我不行，打仗你不行。无非就是两万人马而已，以一敌二，很难吗？”
    看着马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徐渭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
    他总觉得马芳的这副样子好像某种状态，但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徐渭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有信心就好。”
    “我当然有信心，这都是我一手练出来的兵！”马芳自豪的笑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到时候让你看一看他们的实力！”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徐渭笑着点头。
    大明军营这边果断动了起来。
    三娘子的部下虽然发现了异样，也汇报了三娘子，但是三娘子却表示无需做什么。
    一时之间，战争的气氛更加弥漫了起来。


第七零零章 草原上的霸主
    辛爱黄台吉的大营里。
    此时，辛爱黄台吉的脸色非常难看。
    对于他来说，这次的事有些失控了。如果这一次大明人不来的话，他的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无论是板升城，还是三娘子，他全都要。
    可这次大明人的到来，让辛爱黄台吉心里没了底气。主要是大明人实在是太能打了，在辽东的事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次来草原上的虽然不是戚继光，但是是马芳。
    这两人谁更能打一些，辛爱黄台吉也不知道。马芳这些年在西北的战绩非常好看，现在人老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那个能力。
    现在就跑，辛爱黄台吉有些不甘心。可是不跑的话，心里又觉得有些没底气，这就让他有些纠结了。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壮硕的蒙古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辛爱黄台吉抬起头，看着儿子五路脸色难看的走进来，连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五路沉声说道：“父亲，刚刚三娘子那边有人给咱们传消息，大明人的军队似乎有异动。”
    辛爱黄台吉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站起身子问道：“三娘子的人呢？”
    如果三娘子的人也动了的话，那对辛爱黄台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们两伙人一旦合在一起的话，自己这两万人绝对不是对手。
    早知如此，自己不如多带一些人马来了。谁能想到大明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带着一万精兵赶到草原上。
    想到这里，辛爱黄台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难道那些人真的要趁着这个时候动手吗？
    那些大明人真的有这样的胆子吗？
    辛爱黄台吉问道：“三娘子那边的人会不会帮忙？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他们能不能出兵和我们一起两面夹击大明人？”
    在这件事上，辛爱黄台吉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玩一把狠的，能不能取得胜利？如果三娘子那边有人配合自己的话，里应外合，说不定真的能打赢。
    五路闻言，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吗？
    如果自己这边有优势的话，三娘子那些人肯定会屁颠屁颠的过来。可是如果你让他们跟着一起去搏命，他们肯定不干。
    现在那些人愿意给自己这边送信，无非就是两头讨好而已。真等到有一天自己这边赢了的话，他们也不会被牵连。
    你让他们出兵攻打大明人，他们肯定不干。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傻子，每个人都猴精猴精的。
    见儿子不说话，辛爱黄台吉也就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沉默了片刻，辛爱黄台吉问道：“咱们能打倒大明人吗？”
    闻言，五路抬起了头，脸上十分有信心的说道：“父亲，我觉得可以。大明人这一次来的不过是一万骑兵而已，在草原上他们又怎么能是咱们的对手呢？”
    “面对他们，我们是有胜算的。何况这一次我们有两万人，两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听着儿子的话，辛爱黄台吉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一次大明人在辽东可是打了一场大胜仗，察哈尔那些人全都打输了。现在董狐狸被人家追得像丧家之犬，我们恐怕也打不赢吧？”
    “父亲，你这样想就错了。”五路沉声说道：“辽东那边和咱们这边能一样吗？辽东那边是董狐狸他们进攻，大明人防守。”
    “您也知道，大明人一向都善于防守。在草原上双方的大战看起来是很激烈，可实际上无非就是察哈尔用人马去攻打大明人的战阵，这样他们才打输了。”
    “这次能一样吗？这次大明人就一万骑兵。在草原上一万骑兵，他们能做什么？两万对一万，优势在我，这一仗肯定能赢。”
    “只要这一下我们把大明人打趴下，三娘子也就闹腾不起来了。到时候三娘子身边的那些人肯定会改邪归正。”
    “父亲不但能拿下三娘子，还能趁势把板升城也给拿下。到了那个时候，父亲就能一统土默特，收拢从东边逃过来的那些人。”
    “时机成熟的话，就朝东边打过去，把大明人驱逐出草原。我们占领辽东，父亲就能统一整个漠南蒙古，到时候无论是向西还是向北，父亲都能建立一个大大的帝国。”
    “到了那个时候，父亲的功业肯定能媲美成吉思汗！”五路极力的劝说着父亲。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劝说的话，父亲很可能等一会就选择跑了。五路太了解父亲了，父亲根本就不是那种拼命的人。
    可是五路却看得清楚，现在已经到了拼命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撤退的余地。
    大明人摆明了就是支持三娘子，忠顺夫人的封号都拿出来了。你真的等她坐稳了这个位置，或者等她拿下了板升城，那自己父子还算什么？
    即便三娘子放过了自己父子，她的儿子会吗？
    卜他失礼现在虽然年纪不大，可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这一战要是不打的话，那可就什么都成不了了。
    只有这个时候赌一把！
    大明敢拿一万人来赌，自己这边为什么不敢赌？
    辛爱黄台吉听着儿子的说法，越来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要这一次能打败大明人，自己真的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想到这里，辛爱黄台吉站起身子说道：“只要咱们的人准备好，随时关注着三娘子那边的动静。如果三娘子也出兵的话，那咱们就撤。如果来的只有大明人的话，那咱们这一次就给他们一点教训。”
    “你说的对，两万人对一万人，优势在我！”
    “是，父亲。我这就去安排。”五路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比起其他人，五路的胆子要大很多，同时对很多事也看得非常明白。
    在原本的历史上，辛爱黄台吉死了以后，五路就带着人马去西边发展了，进入青海等地之后大肆扩展自己的势力。
    等到扯力克死了之后，正是五路为扯力克的儿子做了主，率领人马近逼三娘子和三娘子的孙子，这才使得三娘子愿意把汗位传给扯力克的人。
    五路心里面一直都明白，就是靠拳头才能说了算。
    现在如果再退的话，那就没有退路了。既然没有退路可言，那就索性搏一把！
    这一次希望非常大，赢的好处也非常多。
    明军大营中。
    看着准备好的马芳，徐渭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这一次就全看马大帅的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闻言，马芳笑着说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这个你放心，我这一辈子的日子才刚刚过出点滋味，我肯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徐渭一脸得意的说道：“一定好好的活着！”
    马芳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渭就是这个样子，难得见他有正经的时候。
    “你说，辛爱黄台吉不会跑了吧？”马芳有些迟疑的问道：“咱们调动人马这件事，恐怕瞒不住他。”
    要知道，自己这边可是有人家的眼线。这一点，马芳和徐渭的心里面都很清楚。
    三娘子手下的人看起来和她是一条心，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这帮人心里很多都是心怀鬼胎。
    徐渭冷笑了一声说道：“辛爱黄台吉要是跑了的话，板升城就归三娘子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局面吗？”
    “辛爱黄台吉要是真的那么做了的话，我倒是很高兴。只要三娘子拿下了板升城，那辛爱黄台吉才是真的完了。”
    “辛爱黄台吉对付不了三娘子，到那个时候他会被大明和三娘子两面夹击。只要大明的军队能在草原上跑起来，辛爱黄台吉的日子就不好过。”
    “大明可以随时打他，可以打他一年，可以打他两年，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一直打到他打不起为止。”
    马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到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很快，三娘子就带着人来到了明军营帐，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辛爱黄台吉所在的位置而去。
    双方人马很快就在草原上相遇了。
    辛爱黄台吉坐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脸色严肃的看着对面的人马。
    看了一眼身边的五路，辛爱黄台吉问道：“没有出差错吧？三娘子的那些人全都在那里没动？”
    五路点了点头说道：“全都没有动。我还给他们写了信，让他们在明军溃败的时候拦住明军，只要他们愿意帮忙，事后不会亏待了他们。如果他们帮我们抓住三娘子，那就更是大功一件。”
    听到儿子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事，辛爱黄台吉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安排的很好，不错！”
    “多谢父亲夸奖！”五路笑着说道：“这一次一定要让那帮大明人有来无回！”
    “你说得对！”辛爱黄台吉豪放的大笑道：“就是让他们有来无回，让草原上的人都看看，我们才是草原上的霸主！”


第七零一章 不会这么狠吧？
    双方在距离差不多的位置各自站了下来。
    三娘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徐渭，沉声说道：“没想到辛爱黄台吉也带着人马过来了。”
    徐渭没有说话。
    这带着人过来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谁不带着人过来的话，估计肯定会被对方扣下。无论是三娘子还是辛爱黄台吉，只要人被抓住了，那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剩下的除了投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你还要过去谈吗？”徐渭把玩着折扇。
    “你怎么想？”三娘子看着徐渭说道。
    看着三娘子的样子，徐渭知道她心里面还是不死心，摆明了还是想要过去和辛爱黄台吉谈一谈。
    徐渭很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娘子知道徐渭不想让自己过去，稍稍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事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看看能不能说服辛爱黄台吉了。”
    徐渭点点头说道：“那你去吧。”
    三娘子对着徐渭笑了笑，随后带着几个人打马向前走了过去。
    马芳看了一眼身边的徐渭，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还真让她去？我要是辛爱黄台吉的话，我现在立马就把她扣下来。到时候人在我手里，还不是任由我搓圆捏扁？”
    “辛爱黄台吉要是敢这么做的话，我们就打过去。”徐渭眯着眼睛说道：“我就不信他敢杀了三娘子。他把人扣下，除了扣一个烫手山芋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马芳闻言，脸色都变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徐渭，这才说道：“你真的这么想的？辛爱黄台吉要是把人杀了，你怎么办？”
    “他不敢。”徐渭语气笃定，微微一笑，嗤之以鼻：“他儿子还在咱们的手里，如果他杀了三娘子的话，我们就把他的儿子杀了。”
    马芳摇了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徐渭的想法。
    辛爱黄台吉是有一个儿子在大明，还是他的长子扯力克。可是辛爱黄台吉不光生了一个儿子，再选一个作为继承人也就是了。
    再说了，扯力克还有儿子在，辛爱黄台吉孙子都有了。牺牲一个儿子换三娘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赔本的买卖，凭什么不敢做？
    至于说草原上那些墙头草，更不用放在心上了。只要三娘子死了，他们没一个敢反抗辛爱黄台吉。
    徐渭这么干，唯一一个能让马芳想到的理由就是他真的赌定了辛爱黄台吉不敢这么干。
    如果辛爱黄台吉敢这么干的话，那么大明出兵的理由就有了。大明甚至可以扶持三娘子的儿子卜他失礼，以他的名义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然后暗中由大明控制。
    这样一来的话，草原上的反抗势力就是由大明支持的了。
    马芳看着徐渭，有些无奈。
    不会这么狠吧？
    三娘子和徐渭这些天的交往，马芳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两人没有好感那才是有了鬼。
    只不过两人之间是发乎情止乎礼，而且都是心怀家国的人。
    徐渭的心里有大明，总想为大明把草原上的事摆平；三娘子又总想为了儿子、为了土默特做点事。双方既提防又试探，可以说是很复杂的一种关系。
    不过这种复杂的关系也不可能把另一个人推出去送死，显然徐渭这一次是心里有十足的把握，同时也下了狠心。
    徐渭见马芳神情复杂，只能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故意的，这也是三娘子自己的想法。她自己要去的，到现在为止，她还幻想着让辛爱黄台吉投降。”
    实际上，徐渭心里不这么想，三娘子的心里面却觉得辛爱黄台吉能投降，一直觉得辛爱黄台吉是那种能顾全大局的人。
    实际上，三娘子也觉得辛爱黄台吉是一个胆小的人。
    “三娘子出来了，我们要不要出去？”五路有些迟疑的说道：“不如我替父亲去吧？”
    辛爱黄台吉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人家一个女流之辈都敢带着区区几个人就跑到中央来会面，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不敢去吗？
    这个时候要是不敢去的话，那可真的就损失了自己的威名。
    于是辛爱黄台吉直接踢着马肚子向前走了过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中央，大概距离五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双方都能听到对方说话，但不可能近距离攻击。
    辛爱黄台吉大声说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草原上这么多年的规矩，不可能因为你改变。大明那些人摆明了没安好心，你非要把我父亲的江山葬送在你的手上吗？”
    辛爱黄台吉沉声说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三娘子也大声说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想嫁给你。我当初就是被你父亲强行掳掠过去的，我现在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把儿子养大。”
    “我只是一个妇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要你现在离开这里，你就还是草原上的大汗，我也愿意尊奉你为大汗。”
    这是徐渭没有预料到的，他没想到三娘子会在这个方面退缩。
    辛爱黄台吉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
    尊奉自己为大汗有个屁用？
    察哈尔那帮人还称自己为大汗，可是那有什么用？
    当初被父亲打得像丧家之犬，离开了祖地跑到辽东去讨生活了。
    空留一个名字有什么用？
    自己现在离开的话，身后的板升城就没了。没有了板升城，自己该怎么办？
    三娘子有大明的支持，再加上板升城这个地方，到时候实力增长就和自己不相上下，说不定还会超过自己。
    辛爱黄台吉说道：“你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三娘子也大声说道：“只要你愿意离开，你依旧是大汗。我只是不嫁给你而已。”
    “不要说这些了，你就是想要身后的板升城。如果你愿意把板升城让给我，可以，我不娶你。怎么样，这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辛爱黄台吉算是打在了三娘子的七寸上。
    三娘子可以不给儿子要个位置，毕竟她已经有了大明忠顺夫人的称号。对于三娘子来说，用这个东西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东西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三娘子现在需要的就是板升城这样一个基地，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得到了这个基地，三娘子的实力就会得到飞速增长。
    显然，辛爱黄台吉也一眼就看出来了三娘子的目的。
    见三娘子不说话，辛爱黄台吉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不答应，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说完，辛爱黄台吉转身打马走了。
    三娘子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辛爱黄台吉好像突然变了人一样，怎么还弄出一些英雄气概来了？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三娘子也不敢在这个地方待着，转身招呼手下赶紧走。
    辛爱黄台吉已经回去了，如果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话，他很可能会带着人过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想跑都跑不了，
    刚刚调转马头，三娘子就发现辛爱黄台吉的坐骑已经冲了起来，仿佛要快速冲回队伍里一样。
    三娘子的心里面顿时就明白了，辛爱黄台吉和徐渭打的是一个主意，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
    显然，这件事还是徐渭的预料是对的。
    三娘子不敢怠慢，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想徐渭为什么能预测的这么准，也快速领着手下骑着马往回跑，生怕自己落后一些。
    一行人像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大部队。等到三娘子回到队伍的时候，辛爱黄台吉也回去了。
    徐渭笑着问道：“没谈成？”
    三娘子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就是没谈成。
    徐渭一点都不意外，转过头面容严肃的对马芳说道：“马大帅，接下来要交给你了。”
    马芳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徐渭又对身边的三娘子说道：“这里接下来要作战，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吧。”
    三娘子的脸色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也要走？”
    徐渭让自己离开不奇怪，没想到徐渭居然也想走。
    如果是距离远的话，徐渭可能就不走了，毕竟半路上很可能被人偷袭。
    可是这里距离三娘子的营地并不远，两人现在先跑一步，后面的人想追都追不上。
    “我不走，”三娘子眯着眼睛说道：“我要等。”
    三娘子要和辛爱黄台吉谈，很大的原因也是不太看好明军的战斗力。
    两万对一万，怎么看都是明军吃亏，即便是明军的装备好，也不一定能打赢。
    这要是明军打输的话，自己手下很多人就该投降了。
    现在三娘子真的不敢把他们拉出来，因为她都不敢保证有多少人会当场反水。
    如果这一战明军打输了，那自己也就完了。
    三娘子转头看向马芳，现在也只能相信这位马大帅了。
    马芳倒是胸有成竹，端坐在马上，一只手拎着皇帝给的火铳，另一只手紧握缰绳，眼睛直视前方放射出奕奕神采，颇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第七零二章 辛爱黄台吉溃败逃跑
    一万人对两万人的骑兵战斗，对马芳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指挥起来毫不费力气。
    毕竟人数更多的战争他都见过无数次了，从小就在草原上骑马打仗，对蒙古人的战法他心里也非常清楚。
    甚至根本都不用马芳传令，手下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做。
    随着马芳的示意，令旗很快就动了起来。
    队伍很快就分散开了，左中右呈现三个冲击方阵，两翼之外还有一小队游走。
    这一支小队人手虽然不是很多，却是马芳特别看重的。
    随后骑兵开始小步向前走了起来，马的脚步慢慢地加快，从走路变成小跑，最后从小跑变成冲刺。
    看到明军的阵容，辛爱黄台吉眉头一挑。
    骑兵最有冲击力的是大队人马的冲击，明军居然把阵容分成了这几个小方阵？难道是想通过小阵容来砸穿自己的骑兵队伍？
    辛爱黄台吉顿时就冷笑了起来。
    你这点人就有这么强的冲击力？
    我不信！
    辛爱黄台吉直接就传了下去，人马很快就动了起来。
    大队人马轰隆隆的向前冲了上去，看起来就比明军那边有气势的多了。
    战马冲起来之后，明军两翼的小队很快就分散到了两侧，似乎并不准备参与进攻的样子。
    对于只有明军几百人的两支小队，辛爱黄台吉根本就没有在意，都懒得分兵去对付他们。只要正面击溃了明军这三支队伍，自己就是稳赢。
    两军快速接近，在距离还有两百多步的地方，明军就抬起了火铳，
    “砰砰！”
    “砰砰砰！”
    枪声在一瞬间就响了起来，子弹旋转着冲出枪膛，直接朝着对面的队伍冲了过去，砰砰的枪声瞬间就响彻了整个战场。
    冲在前面的土默特人很快就遭受了迎头痛击，直愣愣的从马上栽了下去。
    明军的枪法非常准，基本几枪就能打倒一个敌人。即便是在马上狂奔，他们依旧能做到非常精准的射击，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与训练，和选拔有极大的关系。练不好枪的人会直接从这样的队伍当中开除出去，能留下来的全都是精锐当中的精锐，枪法自然是没的说。
    当蒙古人冲到两百步范围以内的时候，很多战马都已经失去了主人。失去控制之后，有的战马继续向前冲，有的就在原地发愣。
    一时之间，整个阵型都乱了套。
    进入两百步以后，蒙古人伤亡继续增加，而且增速非常快。
    快速装填的枪械为明军提供了持续的火力输出，只要将子弹从后方压进去，抬起枪就能开枪。对于明军来说，这样的输出绝对堪称瓢泼大雨。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蒙古人的伤亡就越来越大。
    辛爱黄台吉脸色很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的周围，很多人都倒在了地上。双方还没有短兵相接，自己这边就已经死了不少人。
    正在这个时候，两侧也突然响起了枪声，“砰砰砰的响声”像爆豆一般。
    正是被忽略的明军两支小队。虽然只有几百人，可是这些人棋术精湛，人马合一。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的枪法非常精准，比起正面的那些明军还要精准。他们从两侧不断开枪射击，每一声枪响都会有一个蒙古人倒下。
    快速的射击就像割麦子一样，每一轮射击就会带走一大批蒙古人，而且他们会保持距离、不断游走。胯下的战马也和他们配合的很好，不断的后退、前进，来回拉扯。
    一时之间，战场上蒙古人伤亡巨增。
    五路的脸色都变得狰狞了起来，一边催动着胯下的战马，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声说道：“准备弓箭！”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要到了百步以内。
    蒙古人这边终于抬起了弓箭，一轮抛射箭雨像潮水一般涌向明军。
    可是很快，蒙古人又一次失望了。明军的板甲非常圆润，很多羽箭都是擦着铁皮落了下去。
    不过明军这边依然有伤亡，更多的箭羽是射在了马上，战马受伤就会把军人掀下去，有的战马甚至带着人就往旁边跑了出去，不过依旧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杀伤力。
    明军这边前冲的速度依旧非常快，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枪法越来越准，战场上蒙古人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当两支大军撞在一起的时候，明军这边甚至取得了人数优势。
    冲进军阵之后，明军甚至从腰带上摘出了手雷不断地朝着蒙古人的阵容中扔了出去。
    轰隆隆的爆炸声在草原上响了起来，整个蒙古阵容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明军控制着战马，在人群当中不断抬枪射击。一时之间，整个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
    当两军错开之后，战场上遍地都是蒙古人的尸体。
    站在后方的三娘子看到这一幕，脸色很苍白，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忍。
    三娘子转过头看向徐渭，喃喃道：“在辽东，你们就是这么打败董狐狸东蒙古联军的吗？”
    此时此刻，三娘子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她觉得自己的选择好像错了。
    有这样的想法没有别的原因，那就是明朝人实在是太强了，他们拥有的一些东西实在是让人畏惧。
    一万人对两万人，结果打成了这个样子。看看情况就知道了，辛爱黄台吉那边的人实在是太惨了，地上的尸体大部分都是他的手下，很多人都被战马踩成了烂泥，更多的人被枪直接打倒在了地上。
    刚刚在开打的那一刻，三娘子就看到辛爱黄台吉的手下像麦子一样成批成批的倒下。
    那些火器每一次响起，都代表着一条人命的消逝。
    速射加上精准，成为了明军制胜的关键。
    徐渭的脸上也带着震惊的神色，他没想到战斗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本来以为要经过激烈的厮杀，甚至是收获一场惨胜。谁能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马芳虽然有信心，但是徐渭也知道打仗这种东西有时候信心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徐渭第一次见识到火铳部队发挥真正的威力。
    马芳的脸色也很严肃，他有些失望。
    在这种战斗当中，自己人是吃亏的，因为自己这边没有步兵，如果有配备的火炮，甚至是机枪的步兵，那完全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火箭弹炸一轮过去、火炮打一轮，然后机枪覆盖，最后骑兵收割，这样的战法才是最适合的战法。
    眼前这些士兵只能和蒙古人拼命，损失有些大，而且战果也不是很好。
    只不过草原上就是这个条件，没有办法。总不能等什么条件都好了再打仗吧？
    战场上的变化速度非常快，明军这边的反应也非常快，冲过去之后回后便调转马头直接杀了回来。
    他们的马速非常快，快速冲刺，快速分裂。这一次明军没有再像刚才一样采用小规模的集团冲锋，而是直接分裂出了无数的小队，采取了快速穿插的战术。
    明军骑兵冲进蒙古人的军阵当中，不断穿插、不断射击。
    蒙古人的军阵瞬间就被穿插成了筛子，明军不断和蒙古人保持距离，不断抬枪射击。
    战场上乱成了一团。
    枪械和手雷是明军最好的武器。
    一时之间，蒙古人居然组织不起反攻了。
    五路在辛爱黄台吉的身边，脸上已经没有了最早的自信。
    他拉着父亲的马恳求道：“父亲，我们撤吧，这里我们已经打不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我们现在就走，等回去之后重整人马，再和他们大战！”
    辛爱黄台吉看了一眼儿子，知道这些话都是谎话。
    这一仗打输之后，自己绝对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回去之后除非臣服大明，否则的话绝对没有生存的希望。
    这次都打不赢，下一次肯定更打不赢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儿子说的这些话就是在安慰自己。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逃命，因为只有逃命才会有臣服的机会。现在这些大明人绝对不会给自己臣服的机会。
    辛爱黄台吉果断点头，随后拉着战马就跑了。
    旁边的亲卫也全都跟着护送他一起往外跑。
    很多蒙古人看到辛爱黄台吉跑了，也都掉转马头跟着他一起跑。
    只不过有些事想的很好，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美好。明军似乎早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刻，两侧几百人的队伍快速分割穿插，朝着辛爱黄台吉溃败的队伍就包围了过来。
    明军手中的枪不断抬起射击，马速也非常快。
    看到这一幕，马芳点了点头说道：“大局已定了。”
    战场上，蒙古人的骑兵一哄而散，很多人都朝着各个方向逃去。对他们来说，现在逃跑才是最重要的事。
    明军也不可能任何方向都去追，哪里有大队人马、有人聚堆，就穿到哪里去追。甚至一些明军骑兵早早就盯上了一些蒙古大官，也朝着他们的方向去追。
    徐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实际上光是看战场上的这些尸体和血染的黄沙，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的，都有些压抑。
    平复了一下情绪，徐渭转头看着三娘子，笑着说道：“现在没有障碍了。”


第七零三章 当初有多么不屑，现在就有多么献媚
    三娘子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徐渭的话变得好看。
    对于三娘子来说，这一次的确是没有障碍了，回头就能拿下板升城。拿下了板升城之后，自己能成为草原之主，忠顺夫人已经是自己的封号了。
    除此之外，辛爱黄台吉也不再是自己的障碍，自己可以真真正正的统一土默特，甚至是统一整个草原。
    只要大明人愿意的话，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到。
    可是现在的问题就是在这里，大明人实在是太强了，三娘子的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刚刚这一战告诉了三娘子，草原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大明人了。这是三娘子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一件事，现在成为了现实。
    原本宽阔的草原是自己的保护伞，让自己能进可攻退可守。可是看到现在这支明军之后，三娘子就知道时代变了。
    大明的军队也可以骑着战马在草原上纵横披靡。
    大明有了这样的骑兵、有了这样的装备，在草原上即便遭遇蒙古骑兵也能打得赢。
    以前明军不敢来草原上，是因为在野战的时候他们容易打输，大明骑兵在对战自己这边骑兵的时候很容易吃亏。一旦打不赢，大明军队就很难再退回去。时间长了之后，大明畏惧进入草原。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大明军队能打的赢了。
    辛爱黄台吉的身边可全都是精锐，即便是如此，两万大军对大明一万骑兵还打成了这个熊样。辛爱黄台吉被打得抱头鼠窜，直接狼狈逃跑了，战场上全都是他手下的尸体。
    这样一来，大明人进入草原就理所应当。不要说一万骑兵，即便是五千骑兵进来在草原上也是一支无可抵挡的力量。
    时间一长，大明就会觉得草原是他们的后院了。
    三娘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渭，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徐渭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三娘子没有再开口。无论是徐渭早有预谋还是真的不知道，他都不会和自己把这件事说清楚了。
    三娘子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吧。”
    徐渭也笑着说道：“走吧，那就回去吧。”
    打扫战场的事交给马芳去做了，其他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两人刚要转身走，马芳就笑着呵呵地过来了。
    “怎么，要回去了？”马芳笑着问道。
    “恭喜马大帅大胜而归！”徐渭大笑道。
    一边的三娘子神情有些复杂。
    虽然马芳是打赢了，而且也是为了自己打的这一仗，可蒙古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死的那些人全都是自己以前的手下，说不定很多人自己都认识，现在他们却全都没了。
    自己想要吞并他们，可不代表自己想要杀死他们。原本以为这一仗打完之后，自己就能吞并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会死这么多。
    对于三娘子来说，实在是有些心疼。这些蒙古人全都死了，而且这些人的亲人不一定还会怎么恨自己，他们会觉得自己没有按照规矩办事，为了自己的野心结果死了这么多的人。
    这些人全都死在自己和大明的勾结当中，这对自己的名声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看着神情复杂的三娘子，马芳笑着说道：“忠顺夫人，有些时候刀能决定一切。你不必过于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马芳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你够强，就没有人敢反抗你。那些人虽然恨你，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至于说其他的事情，有时间就会去解决，只要你能让他们过好日子，这事很快就会被忘记。
    再说了，这个时候矫情什么？
    草原上每天厮杀来厮杀去的，今天你吞并了我、明天我吞并了你，这样的事还少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三娘子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两大明人不会理解自己的。
    抬起头看了一眼远方成片倒伏的尸体，三娘子轻声说道：“这些人终归是土默特的人，因为我的野心让他们丧命在这里了。这是我的过错，我要为他们祈福。”
    “我回去会叫人来，把他们好好的安葬。回头我也会让人好好的超度他们。”
    三娘子脸上前所未有的虔诚和认真。
    马芳和徐渭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好像什么都不说最合适，于是两人就都保持了沉默。
    “对了，有一件事应该和你们说，”马芳抬起头突然说道：“我们抓到辛爱黄台吉了。”
    这话让徐渭两人一愣。
    三娘子连忙面带惊喜的问道：“真的？”
    这对她来说可真的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只要把辛爱黄台吉抓住的话，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自己接下来就会顺畅很多了。否则的话接下来可能还要打仗。
    马芳点了点头说道：“他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身边的人被打死了不少，他就选择投降了。”
    在双方马速差不多情况下，辛爱黄台吉想跑根本不可能。
    大明人这边的火枪非常强，辛爱黄台吉在前面跑，大明人在后面开枪，怎么可能跑得了？
    没跑出去多远，他身边的人就一个个都被打落了马，想反击都没有办法反击。这怎么可能跑？
    在这样的情况下，辛爱黄台吉也十分果断，直接就选择了投降。
    打不过，我投降就可以，于是他就成了大明人的俘虏。
    马芳说道：“人已经被带回来了。”说着，他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徐渭和三娘子连忙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辛爱黄台吉和他的儿子五路被一群明军押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徐渭沉声说道：“要不要去见见他？”
    “算了吧，这个场合不合适。”三娘子摇了摇头说道：“等回到板升城之后再见他吧。”
    说完，三娘子调转马头就朝着远方走去。
    徐渭连忙跟了上去，两人直接准备回去了。
    马芳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同时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马芳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他也是非常紧张。这一仗能打得这么顺利他也很高兴。
    虽然马芳对手下有信心，但是也生怕出意外。实在是这一次太重要了，能不能吓住这些蒙古人全看这一次。
    如果这一次能把这些蒙古人吓走，那西北就能太平很多年。要知道，这些蒙古人大多数都是畏威不怀德。自己这一次的战绩能让他们明白很多道理，比如最简单和最浅显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招惹大明。
    当消息传回蒙古各部族之后，所有人都惊了。
    三娘子的那些手下满脸的不敢置信。
    大明人和辛爱黄台吉打起来，他们心里有一定的预料，甚至有的人都已经蠢蠢欲动了。
    如果不是三娘子安排心腹在营帐里看着他们，说不定他们都选择出去帮忙了。
    要知道，这可是立下大功劳的好机会。虽然有很多人喜欢投机取巧，但是也有人选择搏一把。
    只不过三娘子安排的心腹盯防他们，这使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不过他们依旧相信这一战辛爱黄台吉能赢，他们也希望他能赢。
    可结果却是这个样子，辛爱黄台吉居然输了？！
    输了还不是关键，输得这么惨、人马被歼灭了大半、自己也被活捉了，这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同时也让大家畏惧。
    那些大明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打过交道。没想到那帮大明人平时看起来很和善，可是露出獠牙的时候居然如此凶猛，大明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甚至有一些人还不相信，觉得这是在欺骗自己，大明人一定是在耍手段把大败说成大胜。
    可是当辛爱黄台吉被活捉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
    当人们看见被带回来的战马、俘虏还有辛爱黄台吉，一瞬间集体失声。
    等到大家回过神来，所有人再次看向大明人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那是谨慎之中带着畏惧，同时还有一些仇恨。
    反过来，他们对三娘子的态度好得不得了。一时之间，三娘子的威望大增，忠顺夫人成了三娘子的称号，他们用这样的方式默认了三娘子的权威。
    其中很多人更是为三娘子奔走，到处串联。有的人态度非常非常恳切，急于表现。
    在这之前，他们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这就代表马芳打赢了这一仗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明军的帐篷中。
    看着走进来的徐渭，马芳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些日子都在那边，怎么，现在有空过来了？”
    徐渭摇了摇头说道：“懒得看他们。那些人被吓坏了，生怕三娘子秋后算账，整天担惊受怕的。为了不再害怕，他们做了一些事，你应该能想得到。”
    马芳听了这话就笑了。
    他当然想得到，这些人就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阶段。当初有多么不屑，现在就有多么献媚。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这么多年混迹草原和大明军营中，有什么没见过的？
    他早见得多了。


第七零四章 捷报到京城
    “送消息的人派出去了吧？”徐渭连忙问道。
    这件事可耽误不得，要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西北去，也要把消息传到京城去。
    “打完就派出去了。”见徐渭着急，马芳笑眯眯的说道：“这事可不能耽搁。”
    徐渭点了点头，知道马芳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他们两人，还有手下的那帮人来说，这次是一个很大的功劳，
    辛爱黄台吉已经被抓住了，这个人怎么处理还要看京城那边的说法。是把他交给三娘子，还是把他带到大明去，这要看皇帝怎么说。
    快马很快就赶遍了西北，消息传遍西北之后，整个西北就炸开了，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董大宝神情激动地看着手中的信，对王用汲说道：“王大人，这可是好消息啊！”
    闻言，王用汲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是好消息。”
    比起董大宝，王用汲知道的要更多一些，他深深地知道皇帝一直要对军方动手。可是边关不太平，皇帝想对军方动手的可能性就不大。
    现在从这个情况来看，皇帝应该可以动手了。无论是辽东还是西北，这下子这些蒙古人全都太平了，至少短时间之内没有人敢再挑衅大明。这对皇帝来说是非常非常有利的情况。
    王用汲笑着问道：“送往京城的奏报出发了吧？”
    董大宝说道：“早就已经出发了，马大帅那边也派人送去了。咱们这边也写了奏报，这么大的事总得让陛下知道。”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西北总算是太平了。”
    一边的董大宝面容严肃的问道：“王大人，那咱们的事是不是也可以开始了？”
    之前那一次董大宝虽然抓了很多人，查了很多东西，可是并没有抓彻底。
    无论是边关的守军中，还是周围的士绅中，还有很多人牵扯到上次的事当中，甚至有些人做得更过分。董大宝一直想像江南一样来一场清扫。
    王用汲听了这话，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轻轻地点头说道：“是啊，的确可以开始了。这样吧，我写一份密奏送到京城去，请陛下定夺。”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牵扯的人和事也非常多，搞不好甚至连京城当中就会有牵连。这一次王用汲他们甚至可能会和西北的军方对上，不想办法可不行，没有皇帝的支持一定办不成。
    董大宝当然明白这一点，点了点头说道：“全听大人的。”
    王用汲和董大宝两人在这件事上算是达成了协议，准备回去一起写一份奏报送到京城去。
    天气越来越好了，晴朗的日子比较多，官路变得干燥也越来越好走了，西北送往京城的奏报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京城，
    京城的春天还是很舒服的，朱翊钧比较喜欢春天。
    这天，朱翊钧脱了厚重的衣服，换上了清爽的长衫，一个人躺在凉亭当中吹风。
    太阳温柔，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张皇后坐在一边伺候着，脸上也带着微笑。
    这是难得温馨恬静的时候。
    周围的人也不敢过来，谁也不敢打扰皇帝和皇后在这里享受。
    虽然宫里面多了两个女人，可是大家谁都知道皇帝对皇后依然宠爱得不行。每个月，皇帝都要在皇后这里待上半个月。
    最近一段时间，皇后又有身孕了，皇帝来的次数就更多了。其他两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与王皇后相比，这也使得皇后的地位固若金汤。
    何况皇后还有儿子，这就更加让皇后地位固若金汤。
    王皇后看着迷迷糊糊的朱翊钧，很是无奈。
    自己家这位皇帝最近变得越来越懒了，什么事都扔给张居正，整日里就是在后宫里呆着。空闲下来就跑到京城里到处玩。
    这搞得很多臣子都上题本，希望皇帝能上早朝。
    可是对于大明的皇帝来说，早朝现在已经是一个形式大于实际的东西，每天早上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
    也不可能真的把事拿到早朝上去解决。真正有事的时候，基本都是召开内阁会议。
    再加上朱翊钧本身也不是朱元璋那种肝帝，这件事就一直闹腾。
    闹腾到现在，甚至连王皇后都已经听说了。王皇后也曾劝说过朱翊钧，可是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现在皇帝又躺在这里享受，显然就是有些懈怠了。
    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陈矩手里捧了一份奏报快速从外面跑了进来，径直来到朱翊钧的身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无奈的说道：“如果不是好消息的话，朕跟你没完。”
    说着，朱翊钧就坐直了身子。
    “陛下，西北捷报！”陈矩面带喜色的说道：“马大帅在草原上击败了并且活捉了辛爱黄台吉！”
    “快拿上来！”朱翊钧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这对自己来说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草原上的事如果能解决掉的话，那自己就能松快一半了。剩下的事虽然还有很多，但是至少草原上不会牵扯自己太多的精力。
    奏报很快就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伸手一摸就知道这份奏报做得非常好。
    朱翊钧也没有迟疑，快速翻看了起来。
    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份奏报这么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写得太详细了。
    在这份奏报上，马芳详细的写了他和徐渭进入草原之后的事。两人如何在三娘子身边周旋，最后如何一击把辛爱黄台吉打败。
    草原上的局势，马芳和徐渭两人也写得非常清楚，顺便请示了皇帝这件事该怎么办。
    朱翊钧看了一会儿，又陷入了沉思。
    迟疑了片刻，朱翊钧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矩说道：“把张先生请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张居正的地位现在非常稳固。当初传出皇帝要亲政的时候，还曾经人心惶惶，现在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张居正依然非常信任。每次有大事，皇帝都是单独召见张居正，而不是召开内阁会议。
    如果皇帝有意拿掉张居正，或者对他不信任的话，这一点肯定要改。
    甚至皇帝如果想要拿回权力的话，这一点也要改，从单独召见张居正变成召见内阁。
    这样一来，内阁当中有野心的人就会选择站在皇帝那边，和张居正对着干。
    这是官场上大家早就心照不宣的东西了。可实际上皇帝却并没有这么干，根本就不搭理别人，无论有什么事都是召见张居正。
    这一事就让大家意识到了没戏、别想了。
    张居正很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张居正的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显然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辽东还是西北的战事，都会使朝廷呈现安稳。
    现在朝廷的国力在复苏，百姓的日子也变得好过了，这对于张居正来说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中兴阁老”这个名头已经有人戴在张居正的头上了，虽然有捧杀的嫌疑，但张居正还是很高兴。
    “先生坐。”朱翊钧笑着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到了椅子上。
    张居正坐下之后，朱翊钧这才说道：“马芳的捷报，先生已经看过了吧？”
    通常这种捷报一份是给陛下的，另一份是给内阁的。两份不一样，一份是给皇帝报喜，另一份则是正式的公文。
    报喜当中大部分都是吹牛和拍马屁。而正式的公文一般都是报功劳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要给我奖赏了。
    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已经看过了，不愧是马大帅，这一仗打得实在是漂亮！此战过后，西北应该能安定很多年！”
    朱翊钧笑着看了一眼张居正，没有说话。
    实际上，朱翊钧知道这一次不是安定很多年，而是可以一直安定一下。
    在原本的历史上，蒙古人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进入衰败期了，即便是后面崛起的林丹汗也没有什么太大用。
    面对大明的时候，林丹汗打不过。即便那个时候大明已经非常非常的虚弱，跟现在根本没法同日而语。
    面对女真人的时候，林丹汗还是打不过。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比烂的时代，现在却不一样了。
    大明不会变烂，反而会越来越强。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肯定会越来越安稳。
    不过这种事，朱翊钧也没有和张居正去说。
    “辛爱黄台吉的事，先生准备怎么办？”朱翊钧问道。
    张居正一脸正义的想了想说道：“还是交给三娘子吧。让她来处理的话，合适一些，相信她也能处理的好。”
    闻言，朱翊钧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虽然张居正说得光明正大，可是这样的做法一点都不光明正大。这摆明了就是在给三娘子埋雷和挖坑。
    辛爱黄台吉的最好下场就是死了，死在大明的军队里效果更好。可是他现在活着，估计三娘子很头疼。


第七零五章 能歌善舞的敌酋
    辛爱黄台吉当时没有战死，现在怎么处理他都很麻烦。
    如果你不把辛爱黄台吉弄死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搞一些事出来。有些野心家也很有可能会去利用他。
    大明不可能一直都去盯着辛爱黄台吉，时间一长总是会有差错。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麻烦。
    就像当年的英宗皇帝，如果他死在了蒙古人的手里，可能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
    提起蒙古人，朝廷上下也只能是各种恨，甚至会不断找蒙古人寻仇。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蒙古人干脆就把英宗皇帝放回来了。
    回到京城，英宗皇帝就是大明皇帝大大的麻烦。事实也确确实实的证明了这一点，英宗皇帝被关起来了，关了那么久，结果还能搞一次夺门之变。当时的皇帝还不能杀英宗皇帝，杀了他也会很麻烦。
    现在三娘子就面临着这种境遇，张居正想要把辛爱黄台吉留给三娘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是希望三娘子能动手杀了辛爱黄台吉。
    辛爱黄台吉活着，就永远是一个祸害，只有死人才不会有麻烦。
    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三娘子动手杀了辛爱黄台吉，就会有另一个麻烦出现，那就是三娘子真的动手杀了辛爱黄台吉，名声就坏了，很多人都会对她心生不满。
    这个时候三娘子能依靠的就只能是大明了，这也是张居正故意的行为。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种逼迫。
    朱翊钧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在朱翊钧的心里也有些无奈。即便是精明如张居正，到现在为止他的心思还是没有转变过来。
    说起来也没有办法，大明实在是积贫积弱太久了。从当年的土木堡之变之后，大明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成化皇帝的时候，虽然表现的不错，可早就没有了那种傲视天下的豪气。
    加上嘉靖一朝搞成了那个样子，朝堂上下就更没有这种豪气了。
    大明现在就应该去找回那种傲视天下的豪气，就像成祖皇帝、大明能鲸吞天下的豪情一样，我大明无所畏惧！
    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我想把辛爱黄台吉弄到京城。”
    闻言，张居正就是一愣，迟疑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朕打算在京城修一个馆驿，把辛爱黄台吉放到那里去，甚至他的几个儿子也可以弄到京城来，全都放到馆驿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也全都放到那里去。”
    张居正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心里咯噔一下。
    在这个皇帝学生说出这些话的一瞬间，张居正就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张居正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和心机！
    击败对方，把他们的首领抓到这里来关起来；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把他们请出来让他们给皇帝表演节目，比如跳个舞，展示一下他们的特长。甚至是在教场中夸赞一下他们的勇武、骑马射箭。
    到时候京城百姓也会看到他们，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人干过，当年唐朝的那些皇帝就喜欢这么干。无论是唐太宗李世民，还是唐高宗李治，都非常喜欢干这样的事。
    把对方的势力灭了，把首领抓了，献敌酋于御前，这可是非常高的一种功劳。
    “辽东那边呢？”张居正问道。
    “也让戚继光照此办理。”朱翊钧笑着说道：“正好朕也想见见这些人。他们和大明闹腾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好好的解决一下了。”
    如果说张居正刚才还是怀疑，现在基本已经肯定了。
    彰显大明的国力，震慑周边的蛮夷，顺便把那些首领全弄到京城来。到那个时候陛下肯定会让他们表演节目，说不定还会跳舞。
    强大！
    这是张居正脑海中仅剩下的两个字。
    想象那个蒙古首领们能歌善舞的场面，张居正居然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是在自己的主政之下，大明有了这样的盛事！
    张居正直接说道：“就按照陛下说的办。”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件事就交给先生去办了，同时马上给他们回一封信，让他们自己准备好。辽东那边也发一份文书过去。”
    “是，陛下，臣马上去办。”张居正连忙答应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那臣现在就去了。”
    “先生请便。”朱翊钧笑着点头。
    张居正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就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张居正离开之后，朱翊钧也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自己穿越了这么多年、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大明盛世，万邦来朝！
    终于要在自己的手上实现了！
    当然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基础，实际还远远不够。
    什么时候大明的军队能纵横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大明中兴盛世！
    皇帝要建一个地方、然后把敌酋关进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官场上根本就没用多长时间就传遍了，随后就传遍了整个城市。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所有人在惊愕之后，就都是惊喜。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朝廷的实力已经这么强了吗？
    看来当今陛下果真英明无比，是中兴之主！
    当年蒙古人能打到京城下，现在就只能乖乖地到京城里来给皇帝跳舞。
    虽然很多百姓不明白，但是架不住有的学生明白，他们开始到处给人解释，甚至还有说书先生专门来讲这件事，什么“当年的吉利可汗给唐太宗跳舞”。
    反正就是一句话，大明的皇帝也要有敌酋可以跳舞，单单是一个辛爱黄台吉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敌酋。
    京城那边闹腾的厉害，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辽东。
    文书到了之后，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戚继光和王锡爵的手上。
    帐篷中。
    王锡爵有些无奈的说道：“你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戚继光也很无奈，摊了摊手说道：“谁知道董狐狸跑到哪里去了？就说已经钻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咱们的人在到处找，还是没能找得到。”
    “不行，一定要找到。”王锡爵沉着脸说道。
    自从上一次打败了董狐狸之后，在草原上搜捕他的事就进行了起来。甚至那些蒙古人投降之后，对董狐狸的抓捕更加激烈了。
    所有人都在找董狐狸，所有人都在抓他。
    可是这个董狐狸却一直往外跑，甚至钻到了深山老林当中去。到现在为止，居然还没有人把他找到。
    原本大家也没有太当回事，董狐狸跑了也就跑了，虽然没能立下这样的功劳略微有些遗憾。
    可是现在京城来了这样的文书，王锡爵就有些受不了了。
    看看人家西北那边，把辛爱黄台吉抓了，这是多大的功劳？
    辽东这边怎么就不行？
    这一次大功可是从辽东开始的，这么大的功劳结果让人家抢了彩头，这绝对不能容忍！
    只要抓到董狐狸，这一次的行动就好了。如果抓不到的话，这一次辽东的功劳说不定都会被人觉得掺加了水分，西北的功劳反而会被人无限放大，辽东直接就被西北压了一头。
    戚继光倒是没有王锡爵那么好胜。他和马芳的关系很好，何况马芳已经老了，戚继光也不缺这一次的功劳。
    戚继光这一次要做的事已经做到了，而且以后有的是机会。董狐狸跑了，下一次再把他抓回来也就是了。
    可是看王锡爵心事重重，戚继光就知道这一次这位大人可是上了心了。自己要是这个时候懈怠了的话，恐怕会被他盯上。
    一边的李成梁直接说道：“我马上带着人亲自去抓。“
    李成梁现在已经眼红的不行了。这一次辽东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结果居然没有自己什么事，全都是戚继光搞出来的。
    自己的人在草原上追着蒙古人抓的时候，对方已经投降了。是可忍，熟不可忍！
    这一次一定要把董狐狸抓到，自己就能立下大功。
    王锡爵看了一眼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董狐狸在哪里了？”
    “暂时还不得而知。”李成梁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有办法。我收留了很多的女真人，他们对那片林子非常熟悉，我带着他们去找。”
    “我准备给他们一些好处，而且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女真人的日子过得非常惨，给他们点好处他们肯定愿意给我卖命。找一个董狐狸难度应该不大。”
    闻言，王锡爵的眼睛瞬间亮了。
    自沈阳往北，很多林子里全都是女真人，他们生活在东北广袤的土地上，一直延伸到大兴安岭密林深处。
    这些女真十分排外，平日里都不怎么和人接触。只有靠辽东这一侧的少数女真人愿意和大明常接触。
    没想到李成梁居然不声不响的收拢了他们，倒是有眼光。
    王锡爵笑着说道：“你要能把人抓回来，我给你请功。”


第七零六章 辽东开发公司
    闻言，李成梁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面带惊喜的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戚继光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这是他乐于见到的一幕，无论是谁去抓董狐狸，只要能做到就好。
    迟疑了片刻，戚继光说道：“其他的人现在开始准备了吧？”
    王锡爵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该开始准备了。给那些蒙古人传令，让他们准备好进京。这一次进京去见陛下，绝对不能出差错，你找几个人好好的教一教他们规矩。”
    “是，大人。”戚继光笑着答应道。
    自己这些人能教什么规矩？
    要说教规矩的话，还得是宫中的那些太监来或是礼部的官员来，他们条条框框的东西多。
    自己这些武将在边关散养惯了，做事粗旷，很多时候都不讲规矩直接动手，让自己去的话，就是去吓唬人的。
    要让那些蒙古人明白，你们现在是战败方，已经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了，到了京城之后你们一定要保持尊重，或是保持一个低姿态。
    如果谁到京城惹事的话，让皇帝不开心，那就是让我不开心。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在辽东的一些人或者东西可能就保不住了。
    现在朝廷尊重你们，是因为朝廷想尊重你们。如果你们自己不想接着这份尊重、把这份脸面丢在地上的话，那接下来朝廷对你们可就没有什么尊重可言了。
    京城的传信马匹在西北和辽东之间不断穿梭，各种各样的消息也来回传送。
    很快，京城的百姓就知道了朝廷要在京城举行一场大会，陛下要召见那些草原上的蒙古人首领。
    同时，京城百姓也明白了朝廷现在有多么强大。
    草原上掀起了一场经商的热潮，很多京城这边的商人都准备到西北和辽东去发财，尤其是涌向辽东的商人更多。
    朝廷甚至准备在京城和辽东之间开港口，这也使得很多海商觉得这是一次大的发财机会。
    一时之间，去辽东发财成了很多商人都想要干的事。
    在内务府的带领和鼓动下，无数人开始朝着辽东而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起一个干果放进嘴里，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事娘子自己做主就好了，何必要问为夫？”
    “妾身心里不是没有底吗？”王皇后有些委屈的说道：“臣妾家里面存那些钱不容易，如果这一次不能赚钱全赔进去的话，那以后就没办法了。”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啊！”
    这一次的事非常简单，说白了就是王家人看到去辽东赚钱的人那么多，也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也想搞一把，想要去辽东赚大钱。
    可是王家人一时之间心里面也没底气，不知道干什么能赚钱，于是就想到了自己家在宫里还有一位皇后，就赶忙派人询问来了。
    王皇后对经商哪有什么经验？
    这天下谁都知道，皇帝是最有钱的那个人，这些年经商赚了不少钱。王皇后对于这一点就更清楚了，于是就跑到朱翊钧这里。
    “行了，你说说他们想干什么吧？”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们想放牧。”王皇后抬起头说道：“想问一下蒙古那边的草原也没有要发卖的，还有人在询问草场和山林。”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这一次恐怕不是什么王家人想要干这件事，而是王家身后的那一群人，从勋贵到勋戚都想要分一杯羹。
    这些年搞土地，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搞的了，除了跟着皇家做生意经商赚钱之外，他们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土地的事，皇帝根本就不让他们插手。
    显然他们手里面没有地，这心里发慌。于是他们就把目光看向了辽东，觉得在辽东可以搞一搞，毕竟那里有很多山林，也有很多草原。无论是开垦还是放牧，都是非常好的选择。
    一旦辽东和京城这边的航路开通以后，那就可以通过水运，说不定能把辽东那边的好东西运过来。
    养的牛羊都能运到京城来卖肉。夏天的时候不行，但是冬天肯定没有问题，宰杀后在辽东冻上，然后装船，等到了京城之后直接卸货。
    冬天卖牛羊肉，那是好生意。要知道牛羊肉的价格一直都不低，如果能拉到往南一点的地方，那价格就更高了。
    再加上皮毛之类的东西，财富不就来了吗？
    朱翊钧也没有想到，这帮人居然会这么有眼光。
    说实话，这件事自己也在犹豫。
    如果由官方的力量来主导开发的话，的确是要更稳妥一些，当地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自己也有开发皇庄的经验，这件事不成问题。
    关键在人员的调配上。
    自己这边要做的事太多了，力量实在是太有限，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分配项都要差一些。
    反正一些勋贵和勋戚整日里闲着没事，这一些年也赚了不少钱，手里面也掌握了很多资源，家里面也有人手，把他们放到辽东去的话，肯定能加快开发的速度。
    于是，朱翊钧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想法，说道：“这件事恐怕有人在背后鼓动。最近有没有人进宫来找你？恐怕有不少人吧？”
    王皇后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还不是那帮人！”
    既然来找皇帝了，她也没有办法瞒着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那些勋贵勋戚家里的人。这阵子进宫的的确不少，全是说这件事。即便是不提这件事，话里话外也有试探。臣妾也是被烦得没有办法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直接说道：“这是件好事，你也不必烦心着。回头让手下的人去处置。”
    在这一件事上，朱翊钧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毕竟开发速度要提上来，而且自己还要掌握主动权。
    看起来不能两全其美，但其实可以，成立一个辽东开发公司就可以了。
    像后世的股份制一样，把这些想要参与的人全都拉进来，到时候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大家直接对辽东进行一场大开发，这不就可以了吗？
    由皇家主导，那些人心里还能放心一些。甚至这些股份放出去之后，还可以收回一大笔钱来。
    毕竟你想加入的是那么容易加入的吗？
    除了你的身份地位有资格以外，你还要有钱。这笔钱肯定不是小数目，自己又能捞一笔。
    自己掌握着准入资格，你想加入，不花钱怎么可以？
    朱翊钧靠在椅子上，眼睛微眯。
    辽东可以这样，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可以？
    现在西北也打下来了，通往青海的路也通了，草原贸易也能大赚特赚。
    要知道后世的走西口可是成就了很多商人，那方面也是非常非常有赚钱的希望。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地方呢？
    比如朝鲜、倭国，或者往南方的很多地方。
    如果这个计划执行得可以的话，以后可以把这种经验复制到很多地方去。
    大明搞下来一个地方，就可以把他们全都给拿下。比起官方派几个官员过去，这种大开发式的方法能获得的利益要多得多。
    想到这里，朱翊钧觉得这种办法好像有点眼熟。
    算了，无所谓。不管是什么办法，有用就是好办法。
    王皇后听了这话，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打着自己娘家的名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己这么说其实是私事，也就是说自己为了娘家人求陛下，陛下答应不答应的都是一件私事，跟后宫干政没有关系。
    如果自己直接就把这个事说出来的话，很可能会让陛下反感。现在陛下自己猜出来，那跟自己就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眯着眼睛的朱翊钧，王皇后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遇到这样的陛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翊钧猛然回过神来。
    朱翊钧转过头看着王皇后，发现她正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目光都有些发直了。
    朱翊钧连忙拉住她的手，有些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皇后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摇摇头说道：“钧郎，妾身没什么事。”
    “那你刚刚这是？”朱翊钧有些迟疑的追问道：“有什么事千万要和为夫说，不要憋在心里。”
    “没有。”王皇后轻笑着说道：“妾身刚刚就是在看钧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看过了。现在看着钧郎，才发现你依旧如此英俊。”
    朱翊钧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难道朕以前不英俊吗？”
    “英俊，英俊。”王皇后笑着点头说道：“钧郎是天下最英俊的男子！”
    “太敷衍了，”朱翊钧拉着王皇后说道：“朕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英俊。”
    没等王皇后反应过来，朱翊钧拉着她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见状，连忙纷纷侧身。接下来的事不适合他们观看，最好连耳朵都没有。
    我们现在就是木头桩子，谁也别搭理我。


第七零七章 大明的吐蕃
    西北，草原。
    徐渭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走进帐篷，看着正在忙碌的马芳问道：“你这是在忙什么呢？天气这么好，不要总在这里面啊？”
    春暖花开，草原上的天气变得好了很多。这样的气候特别适合纵马狂奔，加上现在什么事都已经办完了，徐渭自然就开始享受了，这两天没少和三娘子在草原上骑马玩耍。
    反倒是马芳，一脸的严肃，好像仗还没有打完。
    这就让徐渭很不理解了，也真的害怕出什么事，所以今天就跑到马芳里来，想问一问马芳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马芳没好气的说道：“总不能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吧？”
    闻言，徐渭也不生气。
    他也知道自己这两天有点过分了，不过难得来草原一趟，能有这么好的天气，不去玩可惜了。再说草原上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
    现在辛爱黄台吉已经被抓了，前两天三娘子也派人去接管了归化城，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事可以继续了。
    现在三娘子的人马在草原上东征西讨。当然了，不是什么打仗，而是降服那些蒙古部落。
    甚至连板升城都准备投降了，大成比妓已经答应嫁给三娘子的儿子。一切都已经按照进度顺利完成了。
    马芳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就不担心吗？他们现在的实力这么雄厚，真跟咱们打仗怎么办？”
    听了马芳这话，徐渭一脸紧张。
    他一点都不担心草原上的事，尤其是经历过上一次那场仗之后，马芳的部下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过于强悍了，一万人击溃了对面的两万人，还活捉了辛爱黄台吉。
    要知道，那一战辛爱黄台吉的手下可是死了不少的人，相比起来明军这边伤亡非常非常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草原上的人都非常害怕大明。同时，这也给了徐渭很大的信心：我们有这么强的军队，我为什么还要害怕？三娘子人马再多也没有用。
    这是事实，是大明和草原双方都认可的事实。
    那些蒙古人现在看到明军的态度都变得好了不少。
    以前蒙古人全都对大明人怒目而视，即便不过来找麻烦，心里也不舒服。可是现在却没有这种状况了，蒙古人见到大明人都开始笑了，甚至双方的交往也多了起来。
    三娘子还组织了几次篝火晚宴，双方一起喝酒聊天，气氛非常和谐。
    在双方都默认这样事实的基础上，马芳还说这样的话？
    徐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老家伙恐怕又要搞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渭一脸紧张的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再搞事的话，那就真的没办法交代了。”
    马芳将一副地图拿到徐渭面前在桌子上展开，随后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说道：“你看这里、这里、这里。”
    “如果他们沿着这条线到这里，我们怎么办？”
    马芳所指的地图正是西藏青海一带，最后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如果他们在这里壮大，这会是我们很大的麻烦，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我大明的吐蕃。”
    徐渭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马芳说的这些话有道理吗？
    非常有道理，因为他说的这种事很有可能会成真。可是即便成真，那也要几十年以后，甚至是几百年以后。
    短期内根本就没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蒙古人人口不足，也繁衍不出那么多人口。没到那一天，恐怕自己和马芳都已经死了。
    “你不要不当回事！”马芳没好气的说道：“你看这里的地形，易守难攻。如果真的打过去的话，补给线会非常非常长，对朝廷非常不利。他们却可以从高处直接冲下来，就跟当年吐蕃对付唐朝一样。”
    徐渭有些无奈的说道：“马大帅，你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是这也太远了，咱们可以等到那一天再说。”
    “这怎么能等？”马芳愤怒的说道：“真要是有了那一天的话，我们都是罪人。”
    “那你可以和陛下商量商量。”徐渭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事让陛下知道就好了。只要陛下做了预防，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闻言，马芳才缓缓地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马上去写奏本。”
    看着马芳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徐渭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也不知道这份奏本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听他的话？
    不过徐渭知道现在如果不跟马芳这么说的话，他要疯。
    想着马芳说的那种场景，徐渭无奈的摇了摇头。
    倒没有觉得马芳杞人忧天，马大帅是什么人，徐渭心里很清楚。
    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做这种事，他们对于战争十分敏感，他们的预测也通常会非常精准。
    想到马芳说的这种情况，徐渭也只能是无奈的叹气。那种情况很可能会对大明造成非常大的麻烦。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了，大明什么时候安稳过？
    辽东、西北、西南有几年是真真正正安安稳稳的？
    没什么事的，即便是没有大事，也有小事，国内还有人造反。
    一个人不可能把一辈子的事全都想明白、准备好；一个国家也不可能把一个国家的所有事全都想明白、准备好。
    有一句话，徐渭觉得说得非常有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把自己的内功练好，让自己的国家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应付所有的危机，这样就足够了。
    不过徐渭也没有去和马芳争辩，老家伙闲着也是闲着，有危机意识也是好的。
    马芳的话如果能让皇帝警醒或者让朝廷有准备，这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两天，日子也算太平。知道马芳在忙什么之后，徐渭也就不去搭理他了，而是继续陪着三娘子在草原上玩。
    直到这一天，草原上来了信使，所有人才被叫到了一起。
    看着走进来的人，马芳和徐渭都没有想到，顿时都是一愣。
    “刘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几人有些迟疑的问道。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的刘守有。
    这个刘守有在西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了，而且也知道这个人在西北待不了太久。他们从京城来的时候就知道，皇帝恐怕要把刘守有换掉。
    要知道，皇帝亲政以后第一个要动的肯定就是锦衣卫，这是朝堂上下所有人的共识，甚至连张居正自己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刘守有在西北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基本什么事都不管。
    没想到这一次来的居然会是他。
    听到徐渭的问题，刘守有笑着说道：“陛下有旨意，让我跑一趟。”
    看他灿烂的笑容，听着他的话，几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是皇帝给刘守有的一次机会，毕竟这也算是一项功劳，等回到京城后以这项功劳来退，也算是一个体面。
    想到这里，几人也全都陪着笑容，一起点了点头。
    众人坐下之后，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看了一眼茶水，刘守有没去喝。这茶水一看就不怎么样，他在京城享受惯了好茶叶，这肯定下不去嘴。
    “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说正事。”刘守有笑着说道：“京城已经来了消息，辛爱黄台吉直接押到京城去。”
    “另外，陛下要在京城召见蒙古各部族的台吉。”
    话虽然短，但是蕴含的信息却非常多。
    前面那句话一出来，三娘子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显然这真的是说到了她的心里了。
    辛爱黄台吉怎么处理，一直都是三娘子的一块心病。真的干掉辛爱黄台吉，怕下面的人人心不稳；如果不干掉他，就放在那里的话，自己心里面也不稳。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搞出什么事来，这不妥当。现在把辛爱黄台吉送到大明去，那一切的问题就解决了。
    刘守有后面那句话，三娘子先是一愣，随后也明白了，转头看了一眼徐渭，心里有些复杂。
    这件事，徐渭跟她已经说过了。
    皇帝需要一场仪式来宣告草原的彻底平定，显然这一次皇帝就选择了让他们所有人都乖乖地去觐见、乖乖地去陪皇帝演好这一场戏。
    “京城繁华，我很向往。”三娘子笑着说道：“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去了，没想到陛下天恩，能去京城实在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三娘子眼圈发红，居然要哭。
    几人都神情各异的看着三娘子。
    马芳和徐渭对三娘子都很了解，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现在这种表情绝对是装出来的。
    一边的刘守有满脸的赞叹。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忠顺夫人，别的不说，这个反应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这将对京城的仰慕、对皇帝的尊敬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守有态度极为和蔼可亲，笑眯眯的说道：“朝堂上下很多人也都在等着夫人的到来，相信必然会是一场盛会。”


第七零八章 吞吐天下的气势
    三娘子也笑着说道：“这一定是一场盛会。”
    徐渭几人的笑容都很灿烂，只不过心里是什么样的就不得而知了，尤其是三娘子的心里。
    不过皇帝要在京城召见蒙古各部族的台吉这事不会因为个人的想法就会有什么改变，草原、辽东各个地方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京城也一样。
    虽然这是一件大事，准备起来也很劳累，但是朝廷上下都非常欣喜。即便是有人心里不高兴，明面上也要表现得很高兴。
    毕竟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了？大明朝廷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权威了？
    这是大明中兴！
    一时之间，“中兴之主”的帽子已经扣到了朱翊钧的头上，而且还戴得很高很高。
    不光是外面在鼓吹，朝堂上也有人在鼓吹“中兴之主”，各种各样的题本全都一拥而入送进了宫里。有很多人就专门为了拍皇帝的马屁写了一份题本。
    这种题本朱翊钧看都懒得看，不过没有这种题本也不行，就很难做。
    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东西，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这是辽东刚刚送来的密奏。”
    闻言，朱翊钧说道：“拿来看看。”
    最近这段时间，朝堂上可没有什么大事。辽东这个时候来密奏，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看了一眼密奏，朱翊钧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这份密奏是王锡爵上的，里面提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董狐狸被抓住了。老家伙被女真人从山林里拎出来了，跟他一起跑的那些蒙古人也大部分被剿灭了，只有少部分人成为了俘虏。这些蒙古人很快会被送到京城。
    董狐狸和辛爱黄台吉的待遇就不一样了，他是辽东那边准备献俘的，还包括一些跟着他一起干的部落首领。这些蒙古人到了京城之后会被砍头，这叫做杀鸡儆猴，做给蒙古其他的部族首领看的。
    这份密奏上，王锡爵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显然在这件事上，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这个董狐狸如果抓不到的话，这次的事就不完整。现在人抓到了，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朱翊钧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果然，这件事到这个时候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比较有意思。那些靠近大明的女真人听说了朝廷要举办这样的盛会，也向辽东的王锡爵请求来参加。
    一来参见大明皇帝，长长见识；二来也是为了过来拍马屁，免得朝廷对付他们；三来也是希望辽东能跟他们互市。
    现在大明兵强马壮、经济繁盛，谁都想过来沾沾光，这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朱翊钧想了想，就同意了这件事。
    女真人在辽东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你不把他们收服了肯定不行。朱翊钧也没太把女真人放在心上，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能起来是因为大明太烂了。
    即便是如此，大明也是在内部把自己作死的。辽东战败，看看那些指挥和他们那帮文官搞出来的战略就知道了，那简直就是在送菜。
    甚至朱翊钧都怀疑辽东是故意搞战败的。如果不是故意的话，他们根本就做不出那样的决定。
    那都已经不能用蠢来形容了，给人的感觉就是正常人根本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可是他们恰恰就做出来了，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翊钧在密奏上批注了一番之后就递给了一边的陈矩，随后说道：“把这份密奏送到内阁去吧，让他们照此办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接过密奏恭敬地退了出去。
    朱翊钧站起身子，转头看了一眼张诚，沉声说道：“这一次的事，你们东厂要用一点心。京城来的人比较多，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陛下放心，奴婢晓得。”张诚连忙躬身。
    掌管了东厂这么多年，张诚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太监了。这一次不光他们要用心，其他的衙门也全都要用心。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最大的一次事了，这次搞成功之后，皇帝应该就会亲政，那是绝对不能丢人的。如果真的丢人的话，他们这些人的命就不用要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希望一切顺利。
    不过所有的事都由张居正来安排，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来通报，“陛下，张阁老来了。”
    这让朱翊钧有些差异，这还真是想谁谁来。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来到朱翊钧的面前，笑着行礼道：“参见陛下。”
    朱翊钧连忙说道：“先生快坐。”
    等到张居正坐下，朱翊钧一脸关切的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看着特别劳累。是不是下面的人不知道为先生分忧？还是有人给先生捣乱？”
    “先生不要管他们是谁，朕一律严惩不贷！”
    “没有，没有。”张居正连忙笑了说道：“只不过是朝廷难得遇到这么大的喜事，臣就想多操心一些，这些日子有些忙碌了。陛下不必担心，臣的身子还是很好的。”
    朱翊钧依旧有些担心的说道：“先生不要说这样的话，还是要好好的休息，什么都没有先生的身体重要。”
    听了这话，张居正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对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满意，无论是心志、计谋，还是胸襟、胆识，全都非常非常符合他的预期，甚至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最关键的是皇帝学生对自己这个当老师的这份信任和尊重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
    自古以来君臣关系都是非常非常难以相处的，尤其是少年皇帝和辅政大臣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很难拿捏。
    “臣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和陛下商量。”张居正笑着说道。
    闻言，朱翊钧顿时面容严肃的坐直了身体，“先生请说。”
    “朝鲜来了国书，”张居正笑着说道：“他们也听说了这次的盛会，也希望能来参加。朝鲜王说要派出他的儿子来。”
    朱翊钧有些迟疑，还有些发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朝鲜人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传得也实在是太快了吧？”
    “辽东那边打那么大的仗，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着说道：“从开始打到现在，他们一直有人在辽东。”
    “辽东的消息被他们汇报给朝鲜王之后，朝鲜王就动了心思，随后便快马加鞭把这份国书送来了。看样子他们的心很诚，非常想要来，臣想和陛下商量一下。”
    “想来就来吧。”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朝鲜现在和大明的关系基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已经藩属到了骨子里了。甚至有很多臣子想要推动朝鲜加入大明，咱们就并入进去吧。
    这种事在历史上也不是一次了，其中就有朝鲜人非常推崇的一个人叫做李舜臣，他就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大明的百姓，希望朝鲜加入大明，这关系甚至比爸爸和儿子的关系都要好。
    现在爸爸这边有这么大的事、这样的盛会，儿子怎么能不参加呢？
    儿子是一定要去的，于是就有了这份国书。
    “臣说的不是这件事。”张居正在旁边笑着说道。
    朝鲜人要来，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大明同意就行了。大明不可能不同意他们来，这是大明最听话的一个崽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不意外。
    如果张居正只是说朝鲜的事的话，就不用亲自来一趟了。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张居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臣觉得既然周围的藩属有心思过来，那是不是把日子改一改、让消息往外传一传，让有心的人可以一起来？”张居正眯着眼睛说道：“臣觉得会很好。”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看着张居正。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先生如此好大喜功？
    你这是要搞一场万国来朝啊！
    学盛唐吗？
    想了想，朱翊钧没有同意这个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很诱人，可是在朱翊钧看来这根本就不行。大明在这上面没有办法和盛唐相比较，因为在盛唐的时候，他们已经吊打全世界了，所以才举行那么大的盛会，唐太宗李世民才被尊为天可汗。
    自己现在差得远，根本就没有吊打全世界。西边、南边都还没有打，这怎么能行呢？
    万国来朝，必须要吞吐天下的气势。
    大明现在根本就没有吞吐天下的气势，不过是把辽东和西北摆平了而已。
    距离吞吐天下还差得远了，实力不足。
    等到自己什么时候能吊打周围一切的时候，自己才会举办这样万国来朝的盛会。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这次就算了吧，这一次主要还是解决蒙古诸部的事。”
    闻言，张居正眼中的期待瞬间湮灭，闪过了明显的失落。
    朱翊钧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失落，心里面瞬间就有了一些明悟。
    刚刚自己有些不太明白，但是现在明白了。
    朱翊钧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第七零九章 外邦来朝
    张居正是真的想把这一次陛下在京城召见蒙古各部族台吉的事搞成一次盛会，因为他的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张居正想趁着还年轻、还能顾得过来、身体还行，把这件事操办了。这样一来，这场盛会上就能留下他张居正的名字，在青史上也能留下他的名字。
    在张居正看来，这一次已经能作为大明中兴的标志了。
    张居正和皇帝对盛世的看法不一样。
    在张居正看来，现在已经是盛世了，即便还没有到鼎盛，但也已经开始了。
    大明开国到现在，也就只有成祖时候能与现在相比。太祖时候百废待兴，都不如现在来的好。
    这样自然就进入新的盛世，他的中兴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张居正希望借由这一次的盛会来昭告天下，为他的一生做一个定论。
    朱翊钧想明白这些之后，脸色也变得更复杂了。
    朱翊钧认同张居正这么多年辛劳甚至是呕心沥血的付出，也知道张居正非要把这次盛会做成万国来朝的原因，甚至都有了想要答应下来的冲动。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应该这么做，真的这么做了的话，耗费时间不说，也要耗费朝廷、各级官员大量的精力，完全没有必要。
    另外就是接下来要进行国内的改革，军政方面都有，很多事还需要张居正去操心。这个时候，还是让张居正保持一些进取心比较好。
    张居正担心自个儿年纪大了，活不到那一天。朱翊钧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朱翊钧宽慰道：“先生好生安排，这一次就当积攒经验。等到下一次再召开这样盛会的时候，还由先生来主持。到那个时候，让所有人都来参加，肯定是一次万国来朝的盛会！朕也期待着那一天，而且是无比期待。”
    听了这些话，张居正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学生。
    只见皇帝学生正在用一种非常真诚的目光看着自己，张居正笑着说道：“臣也期待着那一天。”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皇帝在画大饼，但张居正很相信。因为当今陛下虽然年轻，可是这么多年了，他答应的事基本都做到了。一个从未失信于人的皇帝的话当然值得相信。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那臣就告辞了。”张居正站起身子，笑着说道：“外面还有很多事要臣去准备。”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先生去吧。对了，先生还是要保重身子，朕让宫里准备了一些东西，回头给先生送过去。有什么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要太过劳累。”
    “是，陛下。”张居正点头答应道。
    等到张居正离开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很多事是无奈的，比如朝廷中的很多老人都在渐渐消退。这些朝廷的中流砥柱已经很难再扛下去了。
    像这一次去作战的马芳、刘显、俞大猷等等，这一战之后很难再领兵出战。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个人在其中太过于渺小。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渺小的个人，才组成了滚滚的历史洪流。
    大明也是时候开启新的篇章了。
    五月，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月份。
    因为五月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端午节。
    对于很多百姓来说，这是一场非常热闹的节日，尤其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之后。
    加上什刹海的商家这两年逢年过节都会搞一些大型活动，使得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了，百姓们也都变得期待了起来。
    商家不但打折，而且还会举行各种祭祀活动，比如每年他们都在什刹海搞一场龙舟比赛，各家商户都可以报名参加，甚至有人想参加也可以组队。
    整个什刹海的商家凑了很多奖品，非常丰厚。
    原本这应该是今年五月份最热议的话题，可是却被另一个话题取代了，那就是朝廷要即将举办的会盟大会，据说这一次草原上的蒙古人全都会来参加。
    自从进入五月之后，京城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外邦人士就多了，大多数都是草原上来的那些蒙古人。
    原本大家还以为这些蒙古人会有多么桀骜不驯、凶悍无比，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这些蒙古人到了京城之后，态度放得很低，完全没有桀骜不驯的样子。每个人都很和蔼有礼，脸上挂着笑容，虽然有些笨拙，但是每个人的态度都非常谦卑。
    这让大明的百姓一开始有些诧异，之后就有些骄傲。
    大明百姓们当然明白这些蒙古人不是真的有礼貌。他们现在之所以这么有礼貌，就是因为他们被大明揍了，而且揍得比较狠，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这些蒙古人来了之后，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他们可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了一队一队的队伍。
    这些队伍不是来作战的，而是来经商的。他们从草原上带了很多的东西，准备过来贸易。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这帮蒙古人跟大明的商人做了几次生意之后，就把很多事都弄明白了，现在也学得精明了，趁着这个机会进京城准备大赚一笔。
    毕竟这些蒙古人住的是朝廷的驿站，一路上可以节省很多的成本，货物一起运到京城，赚的钱也全都归自个儿。回去的时候可以买很多东西拉回去，一样还会住朝廷的客栈。
    这种事在大明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想各种名头进京参拜皇帝，一路上吃朝廷的、喝朝廷的，然后做自己的买卖。这种事他们干起来驾轻就熟，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别说他们了，后期发展到大明的官员都这么干，最有名的就是那位衍圣公，每年都要进京两次去朝见皇帝，然后从山东贩卖一大堆商品到京城去。
    后来张居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衍圣公收拾了，甚至给了他的旨意，告诉他：“你不需要每年都来参拜，皇帝没那么想见你。”
    没想到现在蒙古人也把这一招捡起来了。
    朱翊钧看着手下报上来的这些事，有一些无奈，对坐在对面的戚继光问道：“这主意是谁给他们出的？”
    戚继光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这件事他在辽东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甚至阻止过，但是效果甚微。
    戚继光有些无奈的说道：“回陛下，他们是跟朝鲜人学的。”
    闻言，朱翊钧的神情变得诡异了起来。
    “朝鲜人？”朱翊钧反问。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戚继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些朝鲜人从他们国家带了很多东西，在辽东的时候就进行过一次贸易，剩下的就带到京城了。”
    “那些蒙古人跟朝鲜人交易了几次之后就学会了。臣当时也曾经阻止过。可是那些蒙古人说，他们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是准备进京城献给陛下，这臣还怎么阻止？”
    朱翊钧也无奈，戚继光的确是没有办法阻止。
    我们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忠心，准备了一些好的东西送给皇帝，你居然不让我们带？你是什么居心？
    大明的官员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这些商队来，可是不行。
    这一次是朝廷让他们来的，你就只能忍。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继而问道：“爱卿自从辽东回来后就一直在家闭门谢客，朕也不知道爱卿在干什么。今天把爱卿找过来，可以和朕说说了吧？”
    自从回到京城后，戚继光的表现就很反常，整天都在家里面，也不出门。有人上门也不见，就在家呆着。
    搞得很多人都觉得戚继光是不是功高震主了？
    甚至有人觉得戚继光这是在家闭门闭祸，弄得朱翊钧也很无奈。
    你这么搞，你是搞什么？在大明哪来的功高震主之说？
    这算什么功高震主？
    你戚继光是不是准备演我？
    于是朱翊钧就把戚继光拎到了面前。
    戚继光来的路上也听说了这件事，也很是尴尬。
    戚继光实在是无奈，自己闭门不出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这是谁在造自己的谣？
    现在向皇帝问了，戚继光连忙说道：“陛下，臣从辽东回来之后身体感觉不适，就在家里面养病了。除此之外，臣是在家写书。”
    “这一次辽东之战，臣的感触颇多，新式火器让臣大开的眼界。臣觉得现在的训练和作战方法不与火器相匹配，臣准备精心的研究战法，看看能不能找出新的合适战法。”
    闻言，朱翊钧没有说话。
    哪来的什么战法？
    炮兵轰，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
    如果没能把对方打掉，就是火力不够。
    火力不够强，什么战术都白搭。
    没错，自己就是典型的唯火力论。
    当然了，自己也不排斥战术，反正戚继光愿意研究，就让他研究吧！
    以戚继光这种天才，还说不定真让他搞出一点什么东西出来。
    朱翊钧一脸感兴趣，就差兴奋得搓手了，眉开眼笑的问道：“你有没有研究出点什么东西了？快和朕说一说。”


第七一零章 千古一帝贪图美色
    听到皇帝这么问，戚继光有些尴尬。
    咱这些天的确是在家研究这些东西，可是这种说法更多的就是一种托词。
    自己的确觉得现在应该低调一点，所以才在家闭门谢客，结果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说自己因为害怕功高震主在家躲起来了，搞得自己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幸亏皇帝英明，愿意相信自己说的话！
    不过现在皇帝问自己，戚继光的心里还真的有些迟疑。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皇帝来说这件事。
    想了想之后，戚继光说道：“回陛下，臣虽然略有心得，可是写兵书战策实在是太过于耗费时间，臣现在也不过是开了一个头。”
    似乎害怕朱翊钧继续询问，戚继光连忙又补充道：“臣现在也不过是把一些想法记了下来，以免过后忘了。”
    朱翊钧看了戚继光一眼，目光中带着怀疑。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虚？
    我穿越前应付领导的时候就这么说过，只不过我的领导很精明，直接就把我拆穿了。
    我现在看你的样子，好像和我那时候一样啊？
    戚继光的心里很忐忑，生怕被皇帝拆穿了。不过很快他就松了一口气，因为皇帝没有再提这件事，也没有再往下说。
    今天朱翊钧找戚继光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既然戚继光不愿意说，朱翊钧也就没有再追问，直接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朕听说这一次进京的很多人都带了姑娘来？”
    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钧看向戚继光的目光就不怎么好了。
    三娘子他们带了姑娘来，这一点朱翊钧是知道，那边的主意是徐渭给出的。
    朱翊钧对徐渭这个老家伙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们都想了什么办法？
    除了徐渭之外，辽东那边来的更多。
    无论是女真，还是投降的蒙古部族，每一个来的部族甚至不止带了一个姑娘，甚至都传出了有的部族把部族里所有的适龄姑娘都带来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他们准备把这些姑娘献给大明皇帝。
    这个主意是谁给他们出的呢？
    根据外面的传言，这是戚继光他们办的。
    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都成了一个笑话！
    幸亏朱翊钧之前立的人设比较好，后宫只有三个女人，并不是贪淫好色之徒，否则这帽子肯定结实地扣在自己的头上。
    那些人还不一定编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编排自己。
    在得知这件事是戚继光出的主意之后，朱翊钧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把戚继光叫来，准备批评批评他。
    当然了，批评戚继光不是主要目的，要批评之后再教育，甚至给他改正的机会。
    毕竟自己是皇帝，不能不教而诛。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戚继光把这件事解决掉。
    现在那些外邦带着很多姑娘火热的来了，硬是要塞给自己。自己不要的话，容易伤了他们的心，不利于民族团结。
    这件事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必须要戚继光想一个办法。
    戚继光听了皇帝的问题，神情变得很是古怪。
    这件事他知道，但是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把这件事做得这么过分。
    这其实是戚继光低估了他这一次在辽东之战所造成的影响。
    无论是那些被打败的蒙古人，还是深山老林里的女真人，心里都很害怕，都生怕大明人在辽东再干一把大的，所以讨好大明皇帝就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是那些女真人，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只要这一次能巴结上大明皇帝，那地位立刻就不一样了。
    甚至因为这件事，他们还闹出了不少的矛盾，彼此之间还废除了很多婚约，闹得沸沸扬扬、乌烟瘴气。
    戚继光在家里躲着，也有躲这件事的原因。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即便躲也没有躲过去，自己还是被皇帝拽出来了。
    现在的戚继光是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戚继光直接就跪下了，一脸懊恼的说道：“陛下，臣有罪！”
    看着认怂的戚继光，朱翊钧伸手指了指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能说出口。
    良久之后，朱翊钧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陛下。”戚继光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事，臣也没想能会变成这个样子。最早的时候，只是那些蒙古人来询问要拿些什么东西进贡。”
    “臣当时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毕竟这一次那些蒙古诸部头领到京城来为的不是进贡，咱们大明也不缺他们这些东西。”
    “于是臣就和他们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了，陛下在京城只是想见你们而已，不必准备太多的礼物。你们想一想有什么东西能让陛下高兴，你们就准备一些就可以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觉得敬献美女能让陛下高兴，其他人听说了，也全都大肆赞成。结果经过宣传之后，所有人都要给陛下进献美女。”
    “另外，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最后这件事最后变成了臣传出去的。实际上臣也非常委屈，这件事跟臣就没有什么关系。”
    戚继光这是在撇清责任，这件事要是和戚继光没有关系那就有鬼了！
    朱翊钧盯着戚继光说道：“朕不是问你这件事怎么发生的，就问你现在怎么办？”
    闻言，戚继光咽了咽口水。
    这件事他实在是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总不能让那些蒙古人和朝鲜人和其他外邦人把美女都带回去吧？
    这样一来的话，不等于朝廷失信了？
    即便没有那么严重，那也伤人心。他们会以为难道大明皇帝没有心思真真正正的接纳我们吗？
    这传出去，多失人心。前面做的那些事不就都白做了吗？
    戚继光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然，陛下就收几个？”
    这在大明根本就不算什么，当年大明强盛的时候，明成祖皇帝也干过。投降的那些人给朝廷送美女，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皇帝收了也就收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不过当今陛下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三个女人，这才是关键点。很多臣子都觉得有些不妥当，皇帝就应该多收一些美女。
    朱翊钧看着小心翼翼的戚继光，差点被他气笑了，“收谁，不收谁？”
    收点女人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朱翊钧原本也只不过是嫌麻烦。现在有好处的话，这也不算事。
    可问题就在于，你收谁家的？不收谁家的？
    这世界上的东西，不患多寡就患不均。自己要是收了这家、没收那家，那人心就动荡了。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陛下，这太好办了！”戚继光抬起了头，一脸精神的说道：“把所有的姑娘全都叫来，按照咱们大明的规矩，选！”
    “咱们公平公正，能入选的那是因为确实自身优秀，不能入选的那也没有办法啊，这并不是皇帝对你们家不满意，是你们的姑娘不行。”
    “你们以后回去要更加尽心尽力，多多孝敬！”
    朱翊钧看着神采飞扬的戚继光，差点被他气歪嘴。
    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帅，你打仗精通也就算了，这女人的方面你怎么也这么精通？
    不过，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
    自己纠结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主意。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戚继光这个还真就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主意。
    我不是对你们家不满，我是对你们带来的美女不满。这样一来，就会让他们产生竞争的心思，更加好巴结自己。
    只不过巴结自己的方式就变成了进献美女，这不太好。
    原本想让他们尽可能的表忠心、给物资，让他们在态度上竞争。这下可倒好，从女人上竞争，原本的计划全都偏了，这叫什么事？
    将来史书上会怎么记载？
    蒙古诸部讨好大明皇帝，争相进献美女？
    大明皇帝贪颜好色，对于进献美女的部族格外好、谁家的美女漂亮就更多照顾谁。于是，一时之间，草原上进献美女成风，各家攀比，都在比谁家的美女漂亮、谁家的美女能让大明皇帝上心？
    自己堂堂大明中兴之主，牛逼吹得震天响的存在，你给我搞这个？
    现在外面宣传的全都是大明中兴盛世，自己乃大明中兴之君，声望已经直追成祖皇帝，甚至有人已经将自己比作千古一帝。
    当然了，这个吹牛逼的成分实在是有点过于高了。千古一帝的称呼，在这个时代还是非常有含金量的，还没有到后来被某些皇帝弄得不值钱。
    在这么一个关键的宣传档口，你戚继光给我搞这么一件事？
    中兴、复兴、千古一帝，这豪情的称号、这豪情的说词，结果搭配上的是贪图美色的名号，这叫什么事？
    戚继光见朱翊钧沉着脸不说话，心里有些迟疑。
    难道自己选美女的这个办法不好吗？
    可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主意了。


第七一一章 爵位改革
    君臣二人互相对视了一会，最后都有些无奈。
    戚继光无奈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心里也后悔怎么就让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朱翊钧也很无奈，这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了？这根本就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朱翊钧也知道现在自己想跑是跑不了了，于是有些无奈的对旁边的陈矩说道：“你听到了吗？”
    陈矩连忙说道：“回陛下，奴婢听见了。”
    “那就这么办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自己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眼前也只能是这样。毕竟戚继光这个办法算是完美的解决了这件事，即便有人不满也没有什么办法。
    “是，陛下。”陈矩小心翼翼的答应道：“奴婢回去就办。”
    说完，陈矩看了一眼戚继光，目光中带着羡慕。
    这也就是这位戚大帅，如果换成别人的话，恐怕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陛下还听你说？早就把你收拾了。
    朱翊钧想了想，直接对戚继光说道：“这一次把你召回皇宫，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朕和你商量。”
    “请陛下吩咐。”闻言，戚继光虎躯一震，连忙答应道。
    “出去走走吧。”朱翊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转移了话题道。
    戚继光的心提了起来，脸色忽然变得很是严肃，没了刚进来时的那份侥幸心理。
    他能看得出来，皇帝这一次可不是随意说说的。从皇帝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这一次恐怕是一件大事。
    “是，陛下。”戚继光不敢怠慢，连忙答应道。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很快就来到了御花园中。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还是外面的空气好一些。刚刚在屋子里心情都压抑了，做什么事都不得劲。”
    戚继光跟在朱翊钧的后面不敢说什么。
    刚刚在大殿里说的前两件事，一件比一件事大，一次比一次吓唬得厉害。这一次陛下又摆出这样的样子，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朱翊钧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把你找过来主要就是想和你说说接下来的事。”
    “现在辽东平稳，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原本蓟州就是为了护卫京城、支援辽东，同时也为了支援宣府等地。现在的问题是根本就不需要再搞这件事了，辽东和西北都平定了，短时间之内草原上根本没有力气再和大明闹。”
    “即便是有人想和大明闹，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实力要大明去担惊受怕。”
    戚继光明白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自己动一动。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朱翊钧微笑着问道。
    戚继光听了这话，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这种问题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难度。
    向前走了一步，戚继光有些感慨的说道：“臣这些年南征北战打了不少的仗，为国尽忠臣没有什么怨言。”
    “只不过现在大明四海升平，草原安宁，这都是陛下圣明！天下安宁了，臣心里十分欢喜。”
    “现在臣了年纪也不小了，也想着回家去颐养天年，原本想着等这次的事结束之后再和陛下说的，既然现在陛下问了，那臣就直言了。”
    “臣现在就想着能回家去颐养天年、好好陪一陪臣的妻子。这些年臣东奔西走，家中的一切事务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臣，有一些对不住她。”
    朱翊钧看向戚继光的目光变得有些诡异。
    坊间有传言戚继光怕老婆，而且还打不过老婆。在朱翊钧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很可能就是戚继光自污的一种手段。
    自古以来，为武人、当将军都要有这样的手段，要么贪财，要么好色，总归不能有一个好的名声，这样好让皇帝放心。
    戚继光这么多年对手下的人极好，也不克扣他们的钱财；在朝廷当中到处结交大臣、各种给他们送礼。这样的人难道不担心吗？
    他难道不想着自污吗？
    找一个怕老婆的名声又能有什么呢？除了被人嘲笑之外，也能降低人的警惕心。
    最关键的是不会影响自个儿为别人使用。毕竟怕老婆这是私人的事，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在意。
    至于说原本的历史上戚继光下场很惨、最后被老婆赶出家门，朱翊钧就更想笑了。
    当时那是什么情况？
    张居正倒台，人人自危。戚继光被朝廷收拾得回家去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人会继续收拾他？
    为了不牵连家人，戚继光索性就和家人分开，被赶出家门有什么大不了的？
    戚继光越惨，他们才越不会收拾他。至于嘲笑他，那些就更不重要了，戚继光根本就不太在意。
    当然了，这是朱翊钧的猜测，自己应该猜得没有错。
    此时此刻戚继光这么说，朱翊钧也不知道戚继光是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还是故意谦虚。
    如果是后者，那也很正常，毕竟这么大的功劳是个人都要谦虚一点。何况皇帝问你，你总不能直接和皇帝说我现在想要一个大官，赶紧送我一个太保，我现在不想做少保了。
    这也不像话啊，没有一个臣子会这么说。
    我要回家了，这就是以退为进。如果皇帝真想让你走，你这么说还显得你比较识趣，不必让皇帝麻烦，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皇帝想让你走的话，你不走，那就完了。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这件事就多多少少有点意思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怎么说这样的话？
    “大明百废待兴、盛世将临，朝廷正是用人之计。在这样的时候，爱卿怎么可以弃朕而去？”
    “朝廷需要爱卿，朕也需要爱卿。这一次辽东的事办得非常好，朕怎么能不奖赏，反而让爱卿回家呢？”
    朱翊钧的笑容非常灿烂。
    戚继光的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刚刚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有客气的成分，当然也有试探的成分。可是此时此刻，戚继光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戚继光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朝廷上下人才济济，臣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么多年了，臣只会打仗，别的事也不会做。”
    “现在天下太平，这么多年，臣的身子也不太好，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请陛下允许臣回家，到时候也好将臣的书写完。”
    朱翊钧直接大笑了起来。
    现在可以确定了，戚继光的确是闻到了一点味道，或者说他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朱翊钧打量了一番戚继光，笑着说道：“爱卿难道是听到了外边的那些人胡说八道？”
    “爱卿不必放在心上，朕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朕也告诉爱卿一件事，让爱卿高兴一下。”
    “朕已经准备着给爱卿封爵了。”朱翊钧眯着眼睛说道：“安北伯，爱卿觉得这个封号如何？而且这一次朕准备多封一些爵位。大明现在只有公侯伯，这不好，应该多一些爵位。”
    闻言，戚继光心里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不但没有一点高兴，反而还有一些胆颤。
    自己猜得没错，皇帝过来要搞大事了！
    爵位改革就代表着军事改革，绝对不会有意外。
    这一次如果皇帝封了一大堆爵位的话，那就代表着对老贵族团体造成了冲击，那些人想要继续抱团啃老本就不行了。
    但凡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爵位泛滥会是什么后果。最好的例子就是当年的汉朝，当时的封爵简直就是在爵位当中疯狂出水，把爵位的含金量降了再降。
    现在大明那几个国公是什么地位？
    如果大明有几十个国公或者上百个国公，他们会是什么地位？
    这都是不用想的事。把爵位稀释掉，然后再收回去，这种操作太正常了，当年汉武帝就曾经这么干过。
    让这帮有爵位的贵族给皇帝献祭祀用的黄金，然后以他们献的黄金成色不足为名，直接把他们治罪、爵位全部剥夺。这样一下子就能收回几十上百个爵位，甚至是几百个。
    在爵位当中疯狂注水，显然就是为了稀释爵位的含金量、为了打压旧有的贵族阶级。
    这对于戚继光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事当然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太在意。
    可问题是皇帝摆明了是想拿他做出头鸟、让他来做这个领军人物，这里面就要了命了。
    戚继光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不过一些微末的功劳，怎么敢当陛下如此重奖？”
    戚继光现在心里后悔得不行，当初在辽东的时候为什么要和李成梁争强？
    这一仗让李成梁来打不好吗？如果让他来打的话，这次的出头鸟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戚继光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
    朱翊钧微笑着问道：“爱卿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好事吗？朕觉得这天下人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吧？”
    “爱卿，你说对不对？”


第七一二章 五军都督府
    戚继光有些迟疑。
    我是不是被皇帝威胁了？
    我好像是被皇帝威胁了吧？
    我应该是被皇帝威胁了吧？
    一时之间，戚继光心里也有些乱了。
    不过他也明白皇帝这是绝对不可能放自己走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天恩浩荡，臣自然是感激涕零。天下自然是人人都想封爵，只是臣只不过是一些微末之功，接受这么好的奖赏，臣实在是心里有愧！”
    朱翊钧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天下的事朕都看在心里，什么人该奖赏什么人该罚，朕心里都有数。”
    “陛下圣明！”戚继光连忙低头。
    朱翊钧说道：“这天下臣子如果都像你一样，那朕的事可就少很多了。”
    说完，朱翊钧自己都笑了。
    这话倒不是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有感而发，实在是戚继光这样的臣子太难得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也很少能遇到，或者说真的就这一个，懂事、知进退，最关键的是还有能力。
    你教过他的事，他都能给你办好，打仗能打赢、会做官，这样的人不升职谁升职？
    朱翊钧说道：“除了安北伯的爵位之外，蓟州你也不用再管了，过些日子朕就把你调到京城来主管五军都督府。”
    闻言，戚继光的心里就明白了，更加确定了陛下果真是要搞事，这一次陛下要对军方下手。
    一时之间，戚继光有些百感交集。他觉得这是好事，的确需要改一改了。
    这么多年，边关甚至军方的积弊之重，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也打了这两次胜仗。可是戚继光明白，这是皇帝养起来的。
    皇帝搞了那么多钱，全都投到军方上来了。不论是他还是京城的这些军队，都是皇帝拿钱先练起来的军队。
    大明的军队从根子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这也是戚继光担心的地方。一旦皇帝停止了投入，或者以后的皇帝投入少了，很可能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现有的东西也有可能会被腐蚀掉，不彻彻底底的改变，这样的一幕不过是过眼云烟，看起来很漂亮但却持续不了太久。
    只不过这种事戚继光实在是不敢说出口，就更不敢向皇帝提出这样的建议了。
    戚继光知道自己对面站着的是什么，搞不好的话别说自己了，整个大明都会出问题。
    不过戚继光想错了一点，就是皇帝看到了，而且也有胆子敢这么干。这是戚继光里面欣慰的一点，同时担心的是反对力量太强大，很容易出事。搞不好就会出问题，这很难办。
    “臣，领旨谢恩！”戚继光连忙躬身说道。
    这一次戚继光没有再说什么，一来他也想试试看。有了皇帝的支持，戚继光就更想试试看了，毕竟当今皇帝搞出来的事可不少。
    二来是戚继光也不敢再拒绝，皇帝的态度在那里摆着，从始至终皇帝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从自己进来的一刻开始，皇帝就一直在压着这件事。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就会有麻烦。
    朱翊钧看了一眼戚继光，实在是不想强人所难。
    可是现在也的确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戚继光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马芳和俞大猷其实也可以，只不过他们都老了。
    至于文官，朱翊钧不想让文官来主持这项改革。
    “那你就先回去吧。”朱翊钧笑着说道：“回去做一些准备，不日圣旨就会下达，好好干。”
    “是，陛下。”戚继光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戚继光离开之后，朱翊钧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现在的戚继光对这件事是这样的态度，其他人可想而知。可是这件事不做又不行。
    良久之后，朱翊钧的目光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坚定。
    这件事一定要做，这一次绝对不能退缩！
    大明的这一块顽疾，绝对要给他弄下去！
    皇帝召见了戚继光，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皇帝为什么召见戚继光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了，说是皇帝对戚继光很不满，说戚继光弄了这么多美女进京。
    戚继光这是被训斥去了，这让不少人都幸灾乐祸，该，让你得瑟！
    辽东这一仗让戚继光的声威大震，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会得到皇帝的重用。戚继光本身就是皇帝看重的爱将。又是张阁老推荐的人，这一次肯定飞黄腾达了。
    谁知道小搞小闹就闹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
    也有人在感叹戚继光是个聪明人。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了消息：皇帝要给戚继光封爵了，而且要封的是伯爵。
    同时也有另外的消息传出来，说皇帝觉得现在的爵位太少了，比如这一战辽东那么多人立功，结果只有戚继光一个人封爵。
    当今陛下觉得这样不合适，需要给更多的人封爵位。皇帝有意把之前的伯以下的子爵和男爵捡起来。
    并且似乎要重新划分爵位的等级，据说要将所有的爵位划分等级，每一个爵位分三等，传一辈降一等。
    这个传言一出来，整个京城都乱了套了。
    有的人支持，当然是没有爵位的人支持了，尤其是这一次在辽东之战中立了功的那些人，他们非常想要一个爵位，哪怕是一辈下降一等等的也很好了。
    据说啊，戚继光这一次封的就是一等伯。他的儿子将来可以成为二等伯，孙子是三等伯，玄孙就是一等男，这足够戚继光他们家传多少代了？
    从戚继光开始算，足够他传承九代。
    这消息一出来，满朝哗然，谁不想拥有这样的爵位？谁又不想拿到这样的爵位？
    甚至有传言，有大功于朝的文官也可以封爵，只不过是文官爵位。
    这种爵位实在是太香了，香得要命！
    而另一些人发慌了，就是现在身上有爵位的人。
    如果突然涌现出一大批有爵位的人，那自己的爵位就不值钱了。如果大家的爵位都只能降等袭爵，那你们现在这些世袭罔替是不是就有些扎眼了？
    你们家的爵位让人看着眼红！
    很多人明白，如果被人看到眼红可不是什么好事。短时间内不应有问题，但是那么多人盯着你，你迟早要出事。
    一时之间，京城上下议论纷纷。
    这些消息当然全都是朱翊钧放出去的。
    此时，他的面前放了很多的本子。这些本子记录的全都是消息，都是从外面收集回来的各个阶层的反应。
    文官封爵的消息自然是朱翊钧放出去的，这只是给文官画一个大饼，但绝对不会实行。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朱翊钧甚至可以制定一条规矩，叫做非军功不可封爵。
    要引导民间和官场上向武的习气，不能总是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
    大明的文武地位已经有些失衡了，明初的时候还好，现在已经有点像宋朝靠拢了。再这么搞下去，迟早要出事。
    很多文官和士绅已经不把军户当人了，让人家玩命干活，然后你玩命克扣人家的粮饷；打赢了是你的功劳，打败了全是我的罪责。
    这会导致士气不振、军心不稳，明军变得不能打。这种风气要不得！
    要让爵位重新被尊重，同时也要让他们流动起来，否则全都是那些人在上面蹲着。下面的人上不来，怎么有奋发向上的动力？
    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反应还好，民间和武将支持得比较多，这里面包括很多能打的将领，包括经营和平定辽东、西北的一些将领。尤其是这一次有功劳的人，眼看到手而且能传代的好东西，怎么能扔下？
    除此之外，文官阵营反应也不大，但是反对的不多，大家都在默默地等待看着。只剩下一小撮勋贵和勋戚，这就让人有些意识到问题。
    显然，皇帝这一次把目标定在了勋贵勋戚的身上。
    大明在京城的一共有三位国公爷，原本排名第一的应该是成国公朱希中。只不过现在朱希中没了，朱应桢继承爵位之后，地位自然大不如前。
    英国公张溶，如果他在的话，也应该能说了算。现在也死了，他儿子张元功继承了学位，地位就差得远了。
    现如今三位国公里最有权势的是定国公徐文壁，可以说是现在大明的军方第一人。
    爵位改革的消息出来之后，京城中很多拥有爵位的人家都坐不住了，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徐文壁的家里，摆出了“你可是大家的老大，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的态度。
    这些人搞得徐文壁是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每天去当值都会被人烦得不行。所有人都在左右试探他想要怎么办。
    这搞得徐文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奈之下只能装病回家。
    定国公府。
    “滚进来！”看了一眼门口，徐文壁大声说道：“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看看你整天像什么样子？”
    “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不要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祝我生日快乐～
转眼又是十二月了，又长大了一岁呢～


第七一三章 定国公徐文璧
    门外一个年轻人脸色古怪的走了进来，“父亲。”
    “哼！”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徐廷辅看了一眼父亲，有些无奈的说道：“儿子这不是怕惹父亲生气吗？现在外面的事太多，儿子不想让父亲烦心。”
    徐文璧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到椅子上说道：“是为父养气的功夫不好。只是这么一件事结果闹成这个样子，家里上下都不得安宁。算了，不必搭理外面那些人，家里还是要平和一些。”
    闻言，徐廷辅略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迟疑又有些无奈的说道：“父亲，不管恐怕不行。”
    “这话怎么说？”徐文璧沉着脸问道。
    “刚刚外面的人传来了消息。”徐廷辅苦笑着说道：“现在外面的人已经传遍了，都说父亲不支持陛下的爵位改革，准备带着所有人去皇宫前请谏。”
    徐文璧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猛的站起了身子，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现在外面的人真的在这么传的？”
    “父亲，这事我怎么敢说谎？”徐廷辅连忙说道：“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我立刻亲自出去打探了一番。结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外面的确有这样的传言。”
    “这是谁啊？这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吗？”徐文璧沉着脸怒了。
    “到皇宫门口去请谏，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当年大礼仪的事闹得难道还不够大吗？”
    “因为这些事跑到皇宫门口去？想什么呢？陛下会怎么想？”
    “我们这是要逼宫、是要造反吗？”
    “父亲，”徐廷辅在一边说道：“这些人很可能只是想逼父亲表态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徐廷辅都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徐文璧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多愚蠢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原本我和陛下说这爵位改革之事有些不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陛下只会觉得我们有私心而已。臣子有私心，对陛下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现在这种谣言一出，我还怎么和陛下说？无论怎么说，都会有一些人觉得我们是在侍宠而骄、是在逼宫！”
    “一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徐文璧气得不行，眼睛都气红了。
    徐廷辅连忙说道：“父亲你也不要生气，外边其实还有其他的传言。有的人都在说爵位改革是父亲支持的，父亲到现在为止都不发声，就是因为父亲支持爵位改革。”
    听了这话，徐文璧稍稍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徐廷辅也有些无奈，也知道父亲这一次是为什么。
    现在这些话也是有人传出来的，那这句话是谁传出来的呢？或者说这两种对立的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这里面肯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搞事。
    徐廷辅有一种想法，就是这些传言也有可能是宫里传出来的，或者至少有一种传言是宫里传出来的。出现两种不同的谣言，就证明有两方的人在用力。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老管家突然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国公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召见。”
    徐文璧猛地站起身子，脸色一白，“逼我！逼我！都逼我！”
    徐文璧愤怒的说道：“这是要逼死我啊！”
    看着父亲的样子，徐廷辅也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该帮父亲出主意。
    眼前的情况是所有人都在希望父亲表态、希望他带头。
    反对的人希望父亲带头反对。可是反对当今陛下太危险了，而且枪打出头鸟，如果真的这么干的话，很可能会把自己家葬送掉，那些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背叛你。
    如果不去反对，自己家就成了第一个叛徒，那么后面的人在背叛的时候就有了理由：不是我们不反抗，实在是对方太强大。
    你们看，强如定国公都第一个投降了。我们不反抗是因为听说定国公已经投降了，我们被他代表了。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有叛徒弟。
    如此，自己家依旧翻不了身。
    现在自己家就处在这个两难的情况，父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双方又都在逼迫父亲表态，徐廷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父亲应该怎么办好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徐文璧说道：“你出去一趟，对外面的人说我马上就收拾一下进宫。”
    “是，国公。”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到管家离开之后，徐文璧对儿子点了点头说道：“家里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你等着我回来再说。”
    看着父亲，徐廷辅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你要小心。”
    “放心吧，没什么事。”徐文璧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皇宫大内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肯定没事。最坏的结果就是爵位不要了，还能怎么样？难道我们家还能活不下去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徐廷辅的脸色有些复杂。
    他很想告诉父亲，如果真的丢了这个爵位，家里面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
    实际上，徐廷辅觉得陛下的策略也没有什么问题，将等袭爵而已，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自己家已经传了这么多代了，还能传好多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这也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家族里别的人也可以封爵了。
    父亲有两个儿子，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按照家族的规矩，弟弟肯定不能承袭爵位。
    如果有了现在这个政策的话，弟弟就可以了，他可以去重新获得新的爵位。这样一来的话，家里反而会变得好一些。
    再说爵位也不是下去就上不来了，还可以提升。对于一些有能力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徐廷辅实在是不敢跟父亲说这些。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谁都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很多人一听到爵位改革就炸毛了，如果现在自己为皇帝的新政说话，肯定会被很多人攻击。
    自己家现在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实在是不应该再出什么差池。
    整理了一下衣服，徐文璧就迈着疾步出去了。
    皇宫中。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汇报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还是有些人等不及了。那些消息有没有你们放出去的？”
    “回陛下，我们还没动。”陈矩恭敬的说道。
    “那就安排人查一查。”朱翊钧伸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轻笑着说道：“查一查这些消息究竟是谁放出去的，然后尽快回报。”
    “没想到朕这边刚放出点消息，就有人想要搅混这坛子水了。”
    “是，陛下，奴婢安排下去。”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朱翊钧没有再说话，而是陷入了静静地沉思。
    没想到自己只是稍稍放出一点消息，居然引起了如此大的波澜。最关键的是，自己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是能看得出来，这明显是两股力量在角力。其中一股应该是勋贵和勋戚那些人，那另一股会是谁呢？
    不是自己，难不成是文官？
    还真就有可能啊！


第七一四章 降等袭爵
    不过不管是谁，到了这个时候这事都该解决了。
    朱翊钧伸手敲打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实际上这件事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放出风声无非就是为了试探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件事从开始的时候，基本就给出了选择，这种选择注定了最终的结局。
    如果那些拥有世袭罔替爵位的人家这一次愿意跟着一起改，当然了，是他们自己主动的，那当然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果不是，也没什么，自己也不会强迫他们。作为一个仁义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强动他们的利益呢？
    再说了，他们祖上都是为朝廷尽忠的、都是对朝廷有功。在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去动人家的利益？
    人家家里可是有丹书铁卷的，你这个时候去搞人家，你还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吗？你还是朱家的子孙吗？
    自己身为朱家皇帝，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要知道自己可是大明的中兴之君。
    只要他们反对，朱翊钧就会保留，让他们好好地继续做他们的世袭罔替爵位，这件事绝对不会改变。
    正在这个时候，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定国公来了。”
    “让他进来。”朱翊钧笑着点点头。
    等到陈矩走了，朱翊钧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既然来了，就好好谈谈。
    什么结果不重要，只是一个态度而已。
    从大明开国至今，丢掉爵位的人有多少？
    仔细想想，好像也挺多的。
    只要以后册封的爵位全都是降等袭爵的爵位，那剩下的这些世袭罔替的爵位就很好办了。反正他们的总数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减少，人在世上活着总是会犯错的。
    自己不着急，慢慢来吧！
    徐文璧来到皇宫里，脸色却没有变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些心里不安，甚至觉得皇宫里的气氛都有些古怪。
    那些太监总是对着自己笑，看向自己的目光和说的话都有一些意味深长。
    虽然徐文璧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总有这种感觉。
    只不过仔细琢磨，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自己以前进宫的时候这些太监也是这种态度，也是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说一些讨好的话。
    一时之间，徐文璧也有些分不清了，不知道究竟是这些太监真的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还是自己产生了一些什么模糊的印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文璧迟疑了。
    走进大殿，徐文璧就看到了皇帝。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就笑了。
    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到了徐文璧的身边，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爱卿这是做什么？”
    徐文璧站起身子，有些紧张。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还是皇帝对你这么客气的话，对你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小心小心再小心，别出事！
    徐文璧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同时一脸正气的说道：“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那爱卿也太过于严肃一些了。跟朕出去走走吧，最近的事多，也有些日子没见爱卿了。”
    “是，陛下。”徐文壁答应了一声，跟着朱翊钧就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外面。
    朱翊钧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笑着说道：“还是外面好一些，大殿里面太过于压抑了，整日里都是那些题本奏疏，朕也有些烦心。”
    “陛下日理万机，是天下之福、是百姓之福。不过陛下也要注意身体，整日里如此忙碌，要让下面的人多用心一些。”徐文壁一脸的关切，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担心。
    朱翊钧苦笑着说道：“这么多事，哪有这么容易？今天这里让这么一下，明天那里就要再忙一下。至于说下面那些人，只要不惹事就是好的了。这天下这么大，有多少人是真的替朕担心的？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希望朕好的？”
    “平日里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想的也是自己的那些小算盘。大明这么大，有谁真把它放在心里？”
    朱翊钧发了几句牢骚之后，摆了摆手，苦笑道：“爱卿不要介意，朕也是有日子没和人说话了，随便抱怨几句。爱卿也不要放在心上，朕只是随口说的。”
    徐文壁心里直叫苦。
    皇帝有什么话是随口说的？
    您刚刚这通抱怨，这要是没有目的，那就有鬼了！
    “臣只是觉得惭愧。”徐文壁连忙说道：“不能为陛下分忧，臣心里愧疚！”
    “爱卿也不必如此，”朱翊钧笑着说道：“这天下的臣子要是都能像爱卿一样，朕心里也就满足了。”
    两人又闲溜达了几圈，气氛好像融洽了一些。
    这个时候，朱翊钧笑着说道：“关于朝廷要封爵的事，想必爱卿已经知道了。今天把爱卿找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朕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重启子爵和男爵，这不是一件小事。爱卿是勋贵之首，朕也想听听爱卿的看法。”
    朝堂上所有人担心的都是勋贵，勋戚其实没有多少人担心，毕竟他们本身得到爵位就是因为嫁了一个女儿给皇帝而已。
    这么多年了，文官已经多次提出要限制了。甚至很多文官都提出来，不能这么干，这样只会增加大明朝的负担。所以索性就把这个制度取消，或者削减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勋戚本身也没有什么反击的力量。朱翊钧也没有提起他们，对付他们不过就是一条政令。
    现在主要就是看勋贵们的反应，毕竟这些勋贵手里还是有权力的。尤其是在军中，他们代表了很多的东西。
    大明世袭的军事制度，最高的等级就是他们。爵位世袭之后，才是军官世袭。不要说其他人了，戚继光就是世袭的。
    实际上这种制度朱翊钧也明白，在现在这种教育环境并不发达的时代，这是保证传承的一种方式。
    家传，家传，这可是一个什么都讲究家传的时代。无论是武艺还是兵书，都是家传。
    虽然朱翊钧不是血统论，不看重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可是你要明白在这个时代这种家传教育的模式下，老子英雄儿子出人才的可能性非常大，普通老百姓想要达到这种程度就很难很难。
    古谚有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的就是如此，寒门难出贵子啊！
    一旦自己想要动世袭勋贵，动得可就不光是勋贵，还有他们身后庞大的世袭军官团体。人心丧失可就麻烦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为什么大明的军队就是顽疾的原因。
    徐文璧有些迟疑，想了想说道：“回陛下，这是好事，对将领和士卒来说都是好事，能激发士气。”
    “臣担心的只是这样会不会增加朝廷的负担，毕竟朝廷也没有钱。”
    朱翊钧挥了挥手，笑着说道：“这个，爱卿不用担心，有功必赏。无非就是朕的日子过得苦一点、无非是朕住的地方破一些、无非是宫里的人都穿着旧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徐文璧嘴里越发苦涩了，嗫嚅了一下两片干燥的嘴皮子，没说出话来。
    见状，朱翊钧有些诧异，连忙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既然问了，就是想让爱卿说。”


第七一五章 离间君臣关系
    徐文璧抬起头看着皇帝真诚的目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难道皇帝真的是真心的询问，而不是言不由衷的试探？
    迟疑了片刻，徐文璧还是不敢说实话。实在是这件事太大了，如果说了实话的话，很可能会给家人招惹麻烦。
    徐文壁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勤政爱民，实乃国之幸事！”
    在这件事上，徐文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因为皇帝说自个儿是穷人，过得差一些、住的地方破一些，穿的衣服旧一些。
    可是朝廷上下谁不知道皇帝是有钱人？
    这么多年了，如果再不知道皇帝是有钱人，那得多傻？
    已经有很多人出来说了，皇帝的内库恐怕比朝廷的国库还要有钱，户部那边每年都需要皇帝的内库银子。
    现在皇帝这么说话，你说他不是阴阳怪气？
    难道真的有人相信皇帝是穷人？
    不会吧，不会吧？
    反正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徐文壁不相信。皇帝说的这些话，就是在说给别人听的，就是在说给别人听的。
    当着自己的面说，还说给谁听？
    “那这么说，爱卿同意朕这么做了？”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一脸期盼。
    此时此刻，徐文壁反而陷入了迟疑。
    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这么装糊涂下去的话，恐怕这件事就这样了。可是有些时候真的不能装糊涂，于是他咬着牙说道：“回陛下，关于朝中的勋贵和勋戚要怎么处置？”
    “爱卿为何这么问？”朱翊钧一脸疑惑的说道：“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他们对这件事很反对吗？”
    徐文璧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皇帝根本不可能把这样的事说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去背这个锅。
    说白了，让皇帝把你们降等袭爵，这是什么事？
    皇帝如果真的这么干了的话，那皇帝太丢人了，一来违背了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圣旨，显得皇家言而无信。
    当年我们为你们家卖命的时候，给的是这样的赏赐，说好的世袭罔替，现在你居然要收回去？皇家说的话都是放屁吧？
    这样的印象绝对不能有，所以说皇帝绝对不会说降等袭爵这样的话出来。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谣言传出来？
    那就是皇帝希望有人主动站出来，哭着喊着求皇帝希望皇帝把他们的爵位改成降等袭爵。
    用什么样的理由你们自己去想。如果你们的理由能说服人、让皇帝满意，那这件事就过了。
    如果你们的理由说服不了人、不能让皇帝满意，这件事还是过不去。
    许文璧明白，皇帝刚刚那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现在的样子就是做给自己看的，摆明就是希望自己能主动站出来或者串联一批人站出来。
    想到这里，徐文壁一个头两个大。
    你说这是什么事？
    自己要是主动站出来这么干的话，绝对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可是要是不这么干的话，就把皇帝得罪完了。
    进退两难啊！
    “这倒是没有。”徐文壁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现在外间有了一些传言，说是陛下想要朝中的勋贵和勋戚也都降等袭爵。”
    “这是谁说的？”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怒气冲冲的说道：“怎么会有人说这样的话？这是造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什么人敢说这样的话？”
    “朕难道是那种刻薄寡恩的人吗？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现在朝中的勋贵和勋戚哪一个不是与朝廷有功的？谁家的祖上不是为大明流过血的？”
    “就拿你们家来说，当年的定国公多壮烈，朕怎么可能忍心？”
    “说这样话的人简直就是在离间君臣关系！”朱翊钧说完，回身喊道：“张诚，你给朕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张诚连忙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脸惊恐的说道：“陛下，奴婢在。”
    “外面可是有人在说，朕要让所有的勋贵和勋戚全都降等袭爵？有没有这样的话？”
    “回陛下，”张诚期期艾艾的说道：“奴婢听说了一些。都是坊间的一些议论，奴婢没当回事。现在外面传言甚多，是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朱翊钧沉声说道：“你险些误了朕的大事！这样的事你居然说是小事？什么时候大事小事要由你来判断了？你一个做奴婢的，居然也敢替朕做主了吗？”
    “你知不知道这是有心人在离间阵和臣子的关系？他们要把朕置于何地？难道说非要等到他们说朕是背弃祖宗的昏君，你才会觉得这是大事？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朕拉出去，杖毙！”
    一边的张诚惊恐的抬起头，大声说道：“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啊！奴婢，奴婢……”
    旁边有人冲上来，拉着张诚就要往外拖。
    张诚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过于憋屈，翻了一个白眼，整个人都要抽过去了。
    一边的徐文璧看到这一幕，整个人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皇帝此时怒不可遏，徐文璧心里却只能握了一个大槽。
    皇帝你这么生气好吗？还要直接把张诚打死？
    张诚今天要是被打死了，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
    堂堂东厂的厂公，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要被皇帝打死，这是什么啊？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自己啊？宫里的那些人会怎么看自己？
    到时候自己还不被所有的太监穿小鞋？
    想到这里，徐文璧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陛下，陛下，你不能！”
    “爱卿，你这是干啥？”朱翊钧沉着脸说道：“难道你要为这种刁奴求情不成？这等刁奴险些离间了咱们君臣感情，实在是死不足惜！”
    “陛下，这又不是张公公的错。”徐文璧连忙说道：“这是真的，外面的传言很多，什么样的话都有。”
    “是臣孟浪了，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事。实在是怪不得张公公，是臣不知道轻重。如果陛下要惩罚的话，那就惩罚臣！”
    “你这是做什么？”朱翊钧伸手去拉徐文璧，只不过对方跪得太结实了，没有拽起来。
    朱翊钧沉着脸说道：“你真的这么做？”
    “陛下，不能因为臣的一句话就让张公公丢了性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臣实在是罪大恶极！”徐文璧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如果陛下要惩罚的话，就惩罚臣吧！全都是臣的错！”
    朱翊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回头对张诚说道：“你看看你，定国公居然如此为你求情，你何德何能？”
    “也罢，看到定国公的面子上，今天就饶了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杖责八十。”
    “谢陛下，谢陛下！”张诚连忙激动地说道，随后就被拉了下去。
    “你也起来吧。”朱翊钧看了一眼徐文璧，伸手指着他，叹一口气说道：“爱卿，你就是太忠厚了。人还是要学的精明一些，这世上可不都是好人，你这样的话容易吃亏。”
    徐文璧憨厚的笑了笑，笑着说道：“陛下，臣觉得还是憨厚一些好。至于吃点亏没什么，吃亏是福。”
    “你啊，”朱翊钧轻笑着说道：“朕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夹杂了张诚的惨叫。
    显然是外面已经动手开始打板子了。
    听板子和身体的撞击声，再听听张诚的闷哼声，不去现场看都知道他被打得那叫一个惨。


第七一六章 勋贵楷模
    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徐文璧直接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有些无奈。
    他不知道这一次皇帝是真的还是假的，看这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可是这一幕苦肉计的即视感又太强了。
    徐文璧也分不清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苦肉计还是皇帝真的生气了。
    时间不长，张诚被人从外面抬了回来。
    此时的张诚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屁股后面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看得出来，这是受了非常非常严重的伤，十分吓人，看这个样子都要打死人了。
    实际上，徐文璧不知道皇宫里对于这种事实在是太熟练了。这看起来打得血肉模糊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些皮外伤。
    要知道皇帝要打的可是八十下，如果真的打的话，这人的命都没了。现在人还活着，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真的下手的话，不用这么多下，只需要三五下，甚至是两三下就能把人打死。结果打了八十下还这么精神，一看就没用心。
    这只是看起来惨，回去清洗一下，上点药，用不了半个月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只要期间不把伤口崩开、不大出血，人没什么问题。
    朱翊钧对张诚说道：“这一次就给你一个教训，下一次如果你还敢做这样的事，朕绝对不会饶了你！”
    “还有，这件事你要给朕查清楚。居然有人敢用这样的事来离间朕和臣子的关系，一看就是有人图谋不轨。你去查，把这件事给朕查清楚！这也是朕给你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陛下放心，奴婢保证查清楚。”张诚咬牙切齿的说道。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行了，抬下去吧。”
    旁边的太监不敢怠慢，连忙抬着张诚走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朱翊钧这才转头看向徐文璧，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苦笑着说道：“宫里这些人也是不让朕省心，这天下什么事都想瞒着朕，你也看到了。”
    “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徐文璧在一边说道：“有奸诈小人弄虚作假，可终究是正义长存。朝廷上下文武百官都是理解陛下的。”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一脸落寞的说道：“也只能是希望如此了。”
    徐文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皇帝，他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次的事是怎么回事呢？
    皇宫里的事给他的冲击很大。
    徐文璧看皇帝懒散的样子，似乎也不想再搭理自己了，于是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臣就告退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爱卿就去吧。”
    目送着徐文璧离开，朱翊钧的神情也变了。
    刚刚忧郁什么的全都不见了，他面容严肃的看着不远处的陈矩，问道道：“人手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都准备好了。”陈矩点了点头。
    “你这样就好。”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背手溜达着离开了。
    他要去找王皇后，这里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了。
    在徐文璧离开之后，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原本还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可是很快就没人怀疑了。东厂的人到处在抓人，很多人被他们抓了起来，甚至有人被他们当场打死了。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也越来越确切。徐文璧进皇宫去询问了皇帝，问问皇帝这次是不是朝廷现有的勋贵也都要降等袭爵，毕竟现在民间已经有了这样的传言。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在得到这一个消息之后，顿时大怒，直接将东厂的太监张诚打了一个半死；同时命令东厂严厉查处，看看究竟是谁在后面造谣。
    一时之间，很多人欢欣鼓舞，觉得陛下根本就没有降等袭爵这个意思、是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胡说八道。
    他们一下子就把心放下来，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是假的。
    陛下英明神武、圣明烛照，就应该这么办！
    很多人投桃报李，都开始赞成朝廷爵位的改革，尤其是那些勋贵和勋戚，表现得非常积极。
    除此之外，他们也都在吹捧定国公徐文璧。
    显然经历了这次的事之后，徐文璧的地位瞬间就被他们推了起来，徐文壁就是勋贵楷模、勋贵领袖。
    定国公府。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儿子，徐文璧面无表情的问道：“我让你去打探的消息怎么样了？”
    徐廷功走了进来，连忙说道：“回父亲，消息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不过情况似乎和父亲预料的并不一样。”
    “那些人的确被东厂抓走了，现在东厂那边还在抓人，有的人都直接被他们杀了。”
    徐文璧皱着眉头问道：“那些人的跟脚你就没有去查？”
    “这个倒是没有。”徐廷功迟疑着说道：“那些人都是街上的一些地痞无赖，来历非常繁杂，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很难查。”
    见父亲生气的瞪着自己，徐廷功苦笑着说道：“父亲，您交代过，这件事一定要小心翼翼的查，千万不能惊动了任何人。”
    “可是你应该也明白，这里可是京城，在京城想要查什么事不惊动其他人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东厂的精神绷得那么紧张，一旦稍有异动的话，就有可能被东厂盯上。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东厂知道的。”
    徐文璧叹了一口气，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
    自己暗中查这些事，绝对会引起东厂的怀疑，甚至会引起皇帝的注意，那样就不好了。
    良久之后，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这件事很重要。”
    “父亲，你究竟想要确定什么？”徐廷功有些迟疑的说道：“难道父亲以为那些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吗？东厂这样做就是在做戏吗？他们怎么敢这么做戏？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吗？”
    徐文璧摇了摇头。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他也只是猜测，实在不敢跟儿子把这件事说明白。
    徐廷功看着父亲，突然福至心灵般的抬起了头，轻声说道：“父亲，东厂的张公公刚刚被陛下责罚了。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他应该不敢去欺骗陛下。”
    “父亲怀疑这件事是弄虚作假，那就有可能是宫里……”
    徐文璧顿时变了脸色，怒斥道：“你闭嘴！”
    此时此刻，徐廷功终于能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是真的，父亲真的是在怀疑皇宫里的人在弄虚作假，或者说就是在怀疑皇帝。
    “可是为什么啊？”徐廷功抬起头问道。
    徐文璧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和儿子说这件事。
    从始至终，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怀疑，就是最初消息的来源。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得满天都是？
    究竟是谁在告诉天下人皇帝要把当朝的勋贵和亲戚全都降等袭爵？
    空穴来风，未必没有原因。
    虽然知道这么干不对，但是徐文璧就是在怀疑皇帝。
    上一次自己在皇宫里，皇帝的那场戏实在是太刻意了，张诚挨打实在是太蹊跷了。
    这种怀疑萦绕着徐文璧的心头，他非常想把这件事弄明白。
    如果确定皇帝是故意的，那这次的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外面的那些人还在傻呵呵的乐，徐文璧却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凉了。


第七一七章 收买国丈
    “父亲，”徐廷功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吗？如果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徐文璧苦笑着看了一眼儿子，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现在他心里是想明白了，如果真的这么下去的话，自己这些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迟疑了片刻，徐文璧问道：“如果父亲去做的话，你会不会怪我？”
    “这怎么可能？”徐廷功摇了摇头说道：“儿子明白父亲的苦衷。”
    “就怕子孙后代不明白。”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们会在给我上香的时候骂我。”
    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徐廷功摇摇头说道：“父亲，他们不会的。”
    徐文璧没有听儿子的安慰，脸色依旧非常难看，心里甚至有一种自己要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感觉。
    原本没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些难过了。
    “你给我研墨，我要写一份题本。”徐文璧面容逐渐严肃的说道：“事到如今，有进无退，无论如何只能是赌一把。”
    “父亲，不如让别人出头吧？”徐廷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怎么说？”徐文璧一愣，问道：“这件事你应该也看得明白，这不是我们想让谁出头谁就能出头的。”
    “可是父亲，如果你出头的话，那些人会恨你的。”徐廷功沉声说道：“等到有人说出来，再让别人跟着，这件事就好办的多了。”
    “谁会跟着？”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
    徐廷功想了想说道：“可以让文官开口。”
    “他们开口，我再跟上，我还是第一个叛徒，”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这件事最终还是会落到我的头上。”
    “父亲，文官开口，我们也可以让别人出头。”一边的徐廷功目光明亮的说道。
    “让谁开口？”徐文壁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天下谁会这么傻？”
    “父亲，辽东的事现在还没成，有些人已经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徐廷功笑着说道：“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给他们出个主意的话，他们会不去做？”
    “有人可是和那些文官交往甚密，文官出的主意他们是愿意听的。”
    徐文璧神情诡异的看着儿子，没想到儿子居然还有玩弄阴谋诡计的能力。
    不得不说，儿子说的对，还非常非常有用。如果真的去做的话，成功非常非常高。
    徐文璧捋着胡子，心里已经动了心思。
    如果让文官去参奏的话，这个难度不大，甚至都不用刻意去找人，随便找人说一下就可以了。
    至于鼓动别人跟上，难度也不大。儿子说的这个人就是当朝的国丈——皇后娘娘的父亲。
    这位老爷子的心思可不一般，而且也不怕得罪人，前一段时间搞的辽东计划还聚拢了不少的人。
    这件事据说宫里已经得到消息了，陛下那边也说是在考虑，可是已经考虑了这么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那些人为了利益，说不定还真的敢去做。
    这位敢做，除了他的为人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本人到现在也没能捞到一个爵位。
    当今皇后被封为皇后之后，他们家可并没有得到多么厚的赏赐。当时这事还闹得非常大，张居正写了《论外戚封爵疏》。
    张居正在疏中指出：“臣等恭照圣祖定制，公、侯、伯爵非有军功，不得滥封。国初如魏、定两公；自以佐命元勋，连姻帝室，彭城、惠安，虽托籍戚里，然亦半有军功，昨上剖符，皆无容议。
    “宣德中季，始有恩泽之封；弘治以来，遂为故事，然实非高皇帝之旧制也。”
    张居正以“不得滥封”为由，只给王伟从锦衣卫千户升职为锦衣卫指挥。后经皇帝一再催促，他才给王伟晋升一个永年伯，言明只是流职，不能世袭。
    国丈本身就没有世袭的爵位，我会在乎这降等袭爵的玩意？
    原本还有世袭爵位的希望，可是这一次闹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还有希望？
    那我就趁着我女儿还当着皇后，我们家说了还算，能捞多少捞多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丈还真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徐文璧看着儿子，脸色十分古怪，不过还是赞赏的说道：“我儿这个主意非常好，那你就去操办。”
    “爹你放心，儿子一定办好。”徐廷功笑道。
    其实这件事很好办，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找一个人让他去随便找一个官员在朝堂上参奏。
    对于很多文官来说，这是好事，没准还能扬名。
    等到那边动了、把这件事闹起来之后，转身就找人去收买一个国丈身边的人，怂恿国丈去首先附和这件事。
    只要国丈这么干了，肯定能得到皇帝的好处，他们家说不定会得到更多的爵位，辽东的事不过是一件小事。
    只要国丈开始了，勋戚阵营就乱了。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的多了，文官那边肯定会追着打，甚至还会给国丈一些好处。如此，局势就乱起来了。
    这个时候，父亲再出面，压力就小得多了。虽然依旧会有人说三道四，但是不重要了。
    徐廷功一琢磨，就觉得这事可行。父亲赞同，他心里就更高兴了。
    “那儿子先去了。”徐廷功笑着说道。
    等到儿子离开之后，徐文璧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忽然觉得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儿子要是去做官的话……
    徐文璧摇了摇头，就把这个念头甩掉了。
    儿子是自己的继承人，将来是要继承自家爵位的。
    不过有一件事徐文璧还是很觉得心疼，世袭罔替的爵位没有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徐文璧还是心疼得肝肠寸断。
    他站起身子朝后面走过，要给老祖宗赔罪去了。
    皇宫内。
    朱翊钧有些烦躁的将手中的题本放下，面无表情的对眼前的陈矩问道：“忠顺夫人明天进城？”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现在京城里的大事其实就是这些蒙古人的事，把他们的事弄明白之后其他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勋贵和勋戚那边并不是很重要，这件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算了。朱翊钧心里面有很明确的想法。
    随手将题本拿起来又看了一遍，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吩咐礼部那边，单独给忠顺夫人安排一个地方。”
    “另外，告诉他们准备晚宴。明天晚上，朕在宫里设宴，为忠顺夫人接风洗尘。”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就是要表现得对三娘子特殊一些，做给那些蒙古人看，让他们明白对大明忠心耿耿是有好处的。回头再多给一些好处，让他们好好地竞争一下。
    通过这件事，要让这些蒙古人明白大明现在的实力和地位。
    你们乖乖地臣服，这是你们的唯一的选择和出路。
    恩威并施，双管齐下。
    朱翊钧摸着下巴，有些迟疑的想到了一件事，自己似乎可以考虑举行一场阅兵。


第七一八章 阅兵
    朱翊钧之前没考虑过大阅兵仪式，现在想想还真的可以这么干一把，给这些蒙古人和外邦人一个压力，让他们好好的明白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大明军队打仗，这样很不好。
    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准备明天见了忠顺夫人之后和张居正商量一下。阅兵仪式还是需要有人组织起来的，毕竟不是一次小活动。
    “陛下，这有一份题本是刚送过来的。”陈矩小心翼翼的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将一份题本送到桌子上。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将题本拿了起来，翻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这份题本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个文官提出来的推恩令，详细地解释了朝堂上勋贵和勋戚太多了，这么多年朝廷为了他们付出的钱财也太多了，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家的人数会越来越多，养起来会越来越费劲，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个十分大的负担。
    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把这些勋贵勋戚的所有爵位全都变成降等袭爵。为了弥补他们的损失，可以对他们进行推恩，可以给他们的儿子恩荫一个爵位，但是他们家的爵位从此以后不再是世袭罔替。这样一来的话，以数量换质量，从而达到减少吃朝廷白饭的人的目的。
    看了一会儿题本，朱翊钧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这份题本上面写的很好，内容十分详实，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提出这个事的是文官。
    这完全不是朱翊钧想要的结果。
    朱翊钧直接问道：“这件事现在传开了？”
    对方送上来的不是密奏，也就是说这东西是不保密的。自从有了密奏制度后，这种情况就越演越烈，不是用密奏上来的，基本就属于告诉广而告之了。
    陈矩连忙说道：“这份题本到了内阁之后，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整个朝廷的官员差不多都知道了，外面也已经议论了起来。”
    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在后面搞鬼，但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将手中的题本扔到桌子上，朱翊钧沉声说道：“下旨申斥，居然有这样的臣子，居然敢离间朕和臣子的感情！”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地答应，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匆匆，显然是去让人拟定圣旨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陛下下旨斥责了写题本的人。一时之间，朝堂上的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究竟会向什么方向发展，这里面总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定国公府。
    看着一脸丧气的儿子，徐文璧笑着问道：“怎么样？你的计划失败了吧？”
    徐廷功的脸色很难看，有些无奈的说道：“谁知道陛下会这么做啊？这事陛下只要默认了，什么都不说不就好了？”
    随后，他有些迟疑的说道：“父亲你是不是想错了？陛下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咱们猜错了？”
    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以前我还是在怀疑，那现在基本上就是确认是真的了。”
    徐廷功有些无语的看着父亲，根本就不明白父亲是从哪看出来的。
    叹了一口气，徐文璧表情复杂的说道：“如果这件事陛下什么都不做，才代表陛下没有这个心思。或者干脆把这个人惩罚送走，这才是没有这个心思。”
    “可陛下只是下旨申斥了一翻，你看着吧，肯定会有人有行动的。”
    徐廷功有些不明白父亲的话，不过父亲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看。
    结果事情根本就没有等到接下来的两天，第二天发生的事就让徐廷功大受震撼。
    很多人开始上疏弹劾这件事，那些文官就像没有看到陛下斥责了那个人一样，疯了一样的向朝廷写题本要弹劾。
    仅仅是一个上午，就闹得沸沸扬扬。
    无数的消息在官场上来回流转，有的人老神在在地等待着这件事的发展；有的人事不关己；有的人削尖了脑袋到处打探消息；有的人总是兴奋得双眼发亮，准备趁这次大捞一笔。
    一时之间，京城上下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这事的热度甚至压下了顺义夫人进京的热度。
    徐廷功有些迷糊的回到了家里，看了一眼父亲，问道：“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文璧的神情有些复杂，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很简单，对于这些文官来说，陛下下旨斥责根本就吓不到他们，反而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徐文璧就没有再往下说。
    在这么多年皇帝和大臣的斗争当中，已经产生了非常多的默契。下旨斥责有的时候很吓人，有的时候没有用。在这次的事当中，这下旨斥责就是没有用的东西。
    至于说怎么判断这种事，那就要看官场上的个人了。有的人能琢磨出这里面的味道，有的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有琢磨出味道、做出正确选择的人才配在官场上生存，或者在官场上往上爬。
    如果连这种事都判断不准，那你就不要做京官了，在地方上踏踏实实的做事吧！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徐廷功有些迟疑的问道：“咱们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了。事情都整成这样了，咱们难道不出手吗？”
    徐文璧看了一眼儿子，笑着问道：“你想要怎么出手？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勋贵和勋戚，就是想看看谁会做这个出头的人。”
    徐廷功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自己的计划出现了偏差，这个时候国丈恐怕不会出这个头了。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让他去冒这个险，他可能不会去做。
    徐文璧笑着说道：“儿子，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也是这一次的事当中为父准备教给你的。那就是做事不能光想着捞好处，有些事可以站在后面把好处捞了，但是有些事绝对不可以。”
    “想要捞好处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付出代价就能拿得到的。当你在准备不付出代价拿好处的时候，当心，这很可能是人家放出来的诱饵。”
    徐廷功看着父亲，喃喃道：“难道父亲你早就预料到了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差不多吧。”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说道：“收拾收拾吧，准备跟着为父进宫。今天陛下在宫里赐宴忠顺夫人，为父也要进宫作陪。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跟着进宫看看吧。”
    徐廷功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好的，父亲。”
    看着一脸丧气的儿子，徐文璧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你这样的心思。”


第七一九章 宣，忠顺夫人觐见
    闻言，徐廷功的心态并没有好一些，反而觉得有些无奈。
    父亲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名声，他的心里很清楚。虽然现在看起来外面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没有和父亲一起做过事。尤其是父亲年轻的时候，可以用放荡不羁来形容。
    徐文璧瞪了一眼儿子，没好气的说道：“快去准备吧。”
    “是。”徐廷功有些尴尬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父子二人换了衣服，直接离开了家，向着皇宫走去。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人。
    今天晚上皇帝要招待忠顺夫人，作陪的人不少，这其实也是一件彰显地位的事。
    能被皇帝召见进宫的，那自然就是皇帝的近臣，地位足够；不能被皇帝召见进宫，那就证明你实力还不行，就要继续努力。
    皇宫大内。
    朱翊钧已经准备好了，“人到了吗？”
    “回陛下，已经到了。”陈矩恭恭敬敬的点头。
    “那好，”朱翊钧也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过去。”
    说完，他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当朱翊钧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除了本次的宴请对象忠顺夫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到了。包括那些进京的蒙古人和女真人也全都到了。
    此时，他们正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尤其是辽东来的那些蒙古人一个个全都面露不愤之色，显然对于皇帝陛下的作为是非常非常不满意。
    “忠顺夫人到了京城，皇帝亲自召见并且设宴款待。咱们来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人群当中的果贷脸色有些古怪，他现在很想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坐。
    这帮人简直就是蠢货，蠢得不能再蠢了！
    人家忠顺夫人是什么人？
    她手里的权力就不说了，这么多年对朝廷一直非常好，对大明也是一直非常尽心尽力。这一次更是得到了大明的支持，直接拿到了土默特最高的权力。人忠顺夫人和大明一直都是非常良好的关系。
    你们这些人呢？
    前些日子还和大明在打仗，而且还被打败了。
    你们两者能一样吗？
    你们在这里嘀咕什么？
    至于那帮女真人，果贷就更不屑了。
    你们连咱们蒙古都打不过，龟缩在深山老林里，你们自己是什么人、有几斤几两心里没有数吗？
    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敢在这里嘀咕了这些事？你们实力够吗？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果贷的目光也落到了察哈尔人的脸上，发现对方的脸色更难看。果贷心里面顿时若有所思。
    当年察哈尔也十分强大，甚至统一了整个草原。当年被欺负，直接跑到了辽东这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到了京城还是要被人欺负，这就是同人不同命。
    果贷目光扫过所有人，拖着下巴开始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办。
    科尔沁这一次要想出头，那就要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空缺的位置，那里应该坐的是大明的皇帝，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现在那个男人还没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自己想要获得扶持，也要从那个男人的身上想办法。
    想到这里，果贷不禁想到了这一次带过来的部族美女，也不知道这一次自己的部族美女能不能俘获这位皇帝的心。
    要知道，不光是自己，很多部族都带了美女过来，朝鲜甚至都带着他们的公主过来了。
    朝鲜和自己的待遇毕竟不一样，人家的公主不用选拔，直接就能送到皇宫里去。
    这让朝鲜那帮家伙这几天看到自己这些人，走路都是仰着头。
    很多蒙古人和女真人都很生气，你们这些朝鲜人有什么本事？有什么资格昂着头？
    如果不是在大明，早就揍你们了！
    可是现在没人敢，谁也不敢对朝鲜发脾气。
    希望能有女人留下。
    想到这里，果贷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女真人，那里坐了一个最近新起来的年轻人——努尔哈赤。
    原本果贷并没有太把努尔哈赤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辽东之战后，他进京城了，这个努尔哈赤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据说努尔哈赤在辽东就深得李成梁的信任，被加封为建州卫指挥使，这两年在李成梁的扶持下南征北战，统一了大片的女真人，现在手里实力非常雄厚。
    以后辽东女真人和蒙古人，还有大明人，怕是不好办了。
    “陛下驾到！”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喊了一嗓子。
    随后周围也跟着喊了起来，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声震寰宇，气势冲天，吓得所有人一激灵。
    “跪！”有人大声喊了一声。
    周围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在这一刻没有人有站着的勇气，全都低下了头，跪在了地上。
    朱翊钧迈步走了出来。
    今天的朱翊钧格外不一样，换上了全新的龙袍。虽然没有穿冕服，但即便是如此，也足见他对这今天的重视。
    虽然没有带着剑，就那么迈着步子走了出来，可是现场的气氛却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无形的气场波及了所有人。
    这就是大明，乃至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
    即便他在朝堂上小声说一句话，传出宫殿和紫禁城之后也会变成巨人的咆哮！
    此时此刻，天地噤声。
    等到朱翊钧坐下后，旁边的陈矩再一次大声喊道：
    “拜！”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叩拜，口中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摆了摆手，“免礼。”
    陈矩大喊道：“起！”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站着，等待皇帝的进一步吩咐。
    朱翊钧笑着说道：“今日朕在皇宫召见诸位，为的是大家、为的是和平、为的是再无纷争！诸位也不必拘谨，坐。”
    所有人全都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陈矩又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宣，忠顺夫人觐见！”
    今天的宾客主角是忠顺夫人，其他人都是配角。
    随着这一声喊，两侧的侍卫也跟着喊了起来，“宣，忠顺夫人觐见！”
    “宣，忠顺夫人觐见！”
    “宣，忠顺夫人觐见！”
    声音越传越远，越传越大。
    很快，大殿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三娘子的身上穿着忠顺夫人的服色，手里面捧着文书。
    在她的两侧，有侍卫跟她一样捧着东西，那是他们对朝廷的献礼，也是对皇帝的献礼，
    三娘子每走一段距离，站在两侧的士卒就会朝天鸣枪。
    这枪里没有子弹，跟后世的发令枪差不多，基本也就是听个响，但是气势十足。
    尤其是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个脸色都很严肃。
    果贷脸色非常难看，目光扫过周围的蒙古人，发现他们的脸色也都很难看。
    大明人的这种枪械实在是太吓人了！
    尤其是他们认领战场将士的尸骨时，通过这些残缺的尸骨，他们能很清楚的了解到大明人的火器究竟有多么可怕。
    这一次他们到京城来，心里也有一种想法，就是弄清楚这些火器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有可能的话，看看能不能造一些。
    另外一点让他们嫉妒的就是，这位忠顺夫人居然会得到大明皇帝这样的礼遇，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第七二零章 大明万盛
    他们的想法虽然很多，可是没什么用，大明的皇帝对忠顺夫人表现出来的优待让所有人心里有了不同的想法。
    三娘子这个时候已经走了上来，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将手中的文书举过了头，大声说道：“土默特忠顺夫人，参见皇帝陛下！土默特愿意效忠大明，为大明镇守边疆，万世不易！”
    朱翊钧这个时候站起身子走了下来，来到三娘子的面前，伸手把她手上的文书接了过来，随后轻笑着说道：“忠顺夫人，平身。”
    三娘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边。
    朱翊钧快速翻动着手中的文书，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声说道：“朕接受你们的效忠，大明万盛！”
    旁边也瞬间跟着喊了起来：
    “大明万盛！”
    “大明万盛！”
    一时之间，喊声震天。
    朱翊钧亲自带着三娘子走到座位，随后才走了回去，对下面的人说道：“大明一向亲善，可总有人想要挑衅大明。这些人是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
    “大明也要让世人知道，挑战大明没有什么好下场。”说着，朱翊钧对远处大声说道：“带上来。”
    随着话音的落下，有一串人被押了上来。
    走在第一个的自然是董狐狸，他现在整个人狼狈不堪，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很不情愿的迈着步子，对龙椅上的皇帝怒目而视。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这些人甚至都没有被绑着，就那么被推了上来。
    只不过他们身后的士卒手里都都端着枪，只要他们敢动，自然就会一枪被打死，一丝一毫逃跑或是反抗的可能性都不会给他们留。
    士兵们把他们押到了朱翊钧的面前，又分别在他们的膝盖窝上踹了一脚，一排人顿时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他们，根本就不准备问话，只是朝旁边摆了摆手。
    陈矩向前走了一步，直接将手中的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大声念了起来。
    这份圣旨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一份制式圣旨，宣读了董狐狸他们的罪过，表明了大明对他们严惩不贷的立场，同时警告其他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等到圣旨念完，朱翊钧大声说道：“斩！”
    随后，旁边的军士没等董狐狸他们反抗，直接就把他们拖了下去。
    别看他们没有被堵嘴，但此时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场合，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大放厥词，嗓子的部位被遭受了重击，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声音。
    董狐狸他们被带走之后，现场安静一片，所有人心里都有些发颤，都知道大明皇帝这就是在立威，用那些人的脑袋立威。
    朱翊钧站起身子，端起手中的酒，大声说道：“诸君共饮此杯，敬和平！”
    大明的臣子们一脸兴奋的高举手中的酒杯，大声喊道：“敬和平！”
    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有的人没有办法跟着喊，但是这杯酒他们还是乖乖喝了下去。
    很快，外边又来了一队人，他们手里面各捧着盒子。
    当他们走过的时候，一股血腥味瞬间就弥漫了开来。
    显然，盒子里装着的是董狐狸他们的人头。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做法完全不符合大明的做法，可这一次大明就是那这么干了。
    众人再看向这位年轻天子的时候，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这位年轻的天子做法好像很强势。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笑了一声说道：“拿走吧！”
    人头被带走了，朱翊钧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道：“从今天开始，大明与诸位互相友好，和平相处。朕准备了一份盟约，不知道有谁愿意签？”
    在朱翊钧说话的时候，礼部的人已经把盟约发了下去，基本上样式都差不多，只不过不同的部落都有不同的说辞。
    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黑很黑，他们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大明皇帝居然会搞这一手。
    把盟约拿到手看了一遍，他们的脸色黑如锅底。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盟约，这摆明了就是一份效忠书。
    这个东西，要是签上自己的名字的话，就代表着你接受了大明的统治，以后也会做大明的官，大明会给你封土司。你要随时听从朝廷的征调、帮着朝廷做事。
    扫了一遍盟约，很多人的脸上都有些迟疑。他们互相对视，想要看看别人是不是会签这个东西。
    看到盟约的果贷眼睛顿时就亮了。
    正愁没有出头的机会，现在这东西来了！
    果贷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把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就站起身子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就没有抓到董狐狸，他也知道这是手下的人在放水。
    可是果贷明白，这种事只能做那么一次。何况即便是这样，大明皇帝对自己这些人也不满意。
    那些女真人整日里乱跳，很难说后面是不是有大明人在鼓动。这个时候不表忠心，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走出来之后，果贷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举着签好的盟约，大声说道：“科尔沁愿意效忠大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一愣，随后就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科尔沁，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部族。在草原上各种争的时候，他们总能保全自个儿。等到蒙古人不行的时候，他们又傍上了女真人。
    最关键的是，他们把女人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上，“满清的后宫是属于科尔沁的”这一句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科尔沁审时度势的目光是草原上最好的。此时此刻他们又跳出来了，这让朱翊钧没有想到，但也在情理之中。
    朱翊钧笑着说道：“把他带到近前来。”
    陈矩走了下去，来到果贷的身边，笑着说道：“陛下要见你，跟着我吧！”
    果贷此时兴奋得不行，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带着灿烂既荣耀的笑容朝着皇帝而去。
    旁边的蒙古人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皱了眉头。有的人面露不屑，有的人面露羡慕。
    反倒是女真人那边，有的人面露不愤。他们和朝廷的关系可是好得很，这个时候被人抢了先，心里自然不满意。
    在女真人的人群当中，努尔哈赤的位置并不是很靠前。他现在还没有统一建州女真，实力也只能说还可以，并不是很雄厚。
    此时，努尔哈赤坐在人群当中，神情有些复杂。
    他旁边的一个男子看着这一幕，跃跃欲试的问道：“大哥，要不咱们也试试？如果能得到大明皇帝的看重，我们肯定能得到很多好东西。”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弟弟，略微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舒尔哈奇，我现在觉得很危险。我们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大哥，你为什么啊？”舒尔哈奇有些不明白。
    “大明皇帝不简单。”努尔哈赤想了想说道：“我们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在我们统一建州女真之前，还是不要引人注目了。”
    “在这种场合出风头，很容易被人盯上，到时候不一定会有什么人伸一把手，影响了咱们的策略就不好了。”努尔哈赤面容严肃的说道。


第七二一章 努尔哈赤的担心
    舒尔哈奇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哥。
    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舒尔哈奇没有明白大哥究竟在担心什么。
    努尔哈赤是担心节外生枝。他的眉毛皱得很重，心里也非常担心。
    由于大明的介入，辽东的局势现在越来越复杂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这次京城之行，恐怕也不会那么太平。
    对于大明在辽东的策略，努尔哈赤非常愤怒，因为大明人在女真三卫当中所表现出来的策略就是平衡，不让一家做大，也不让谁太没落，三家互相支持、互相争斗。
    这么多年三家之间你争我打，其中有很多都是大明的手段，努尔哈赤很想结束这种局面，统一三家、建立一个女真人的大部族。
    可实际情况是大明不允许他这样做。原本这些年大明在辽东的实力已经有些衰弱，这一点努尔哈赤能看得出来。可是自从这位皇帝登基之后，辽东的力量就一直在加强。
    首先是这位皇帝调拨给辽东的兵器和钱粮。以前非常非常少，甚至都有些不太够用。在这个皇帝登基之初的时候，辽东的粮饷都极为捉襟见肘。可是这位皇帝登基没几年，辽东的环境就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武器、装备、钱粮全都送上来了。
    其次就是官员，文官这边来了一个王锡爵，武将那边有一个李成梁，这两人都是让人十分挠头的人物。加上蓟州的戚继光，大明的力量空前强势。
    原本这一次的战争，努尔哈赤是抱着捡便宜的心思，希望蒙古人和大明两败俱伤，最好让辽东的大明人损失惨重，这样子只能重用女真人。自己和大明人的关系非常好，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来收服女真各部。一旦达到这样的目的，自己就能在辽东占据很大的地盘，到时候就可以进逼其他的地方。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建立一个汗国。
    任何一个有理想的人都想建立一个自己的汗国。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急转直下，大明人在辽东干脆利落地击败了蒙古联军。那么多蒙古人直接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首领被人抓了，大部分人全都直接投降了大明人。
    尤其是大明军队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努尔哈赤有些胆战心惊，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向了旁边的女真部落，那些人的目光非常兴奋。尤其是海西女真，他们更高兴。
    女真三卫当中，海西是最亲近大明的，这其中的乌拉、哈达、辉发、叶赫四部之中的乌拉和叶赫更是对大明进敬有加。这一次他们两部弄了很多漂亮的姑娘过来，据说叶赫部中有一个非常非常出色的女孩今年不过十岁，可是依旧被他们带过来了。这些家伙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那个女孩，努尔哈赤也听说过，名字叫做叶赫那拉东珠。
    叶赫那拉东珠非常非常有名气，从小的时候就被预言“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现在她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是女真当中最有名的美人了。在她九岁的时候，许嫁哈达部歹商贝勒，然而这只是一条美人计：在迎亲的路上，歹商惨遭叶赫部伏兵和哈达部落的孟格布禄算计身亡。
    这一次，叶赫把叶赫那拉东珠带到这里来，摆明是动了别样的心思。这个小女孩一直被叶赫当成筹码。
    在原本的历史上，叶赫那拉东珠被称为叶赫老女人，一生都是政治筹码。
    努尔哈赤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大明皇帝身上，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如果叶赫的目的真的达成了的话，那自己就有麻烦了。叶赫的那帮人心里可不会想的那么简单，也不知道大明皇帝能不能忍受住美色的诱惑？
    此时，朱翊钧端着酒杯，看着跪在面前的各部族的首领，脸上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子说：“你们很不错！同饮了这杯酒，从此以后你们就和大明是一家人了。”
    “谢大皇帝！”众人连忙恭敬地答应，同时一起举起了酒，高声呼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的脸色有些发红，很激动。
    旁边的所有大明的大臣脸色也都有些发红，也很激动。
    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不是一天了，大明终于又到了如此盛世的时候！
    不说其他人，即便是旁边的张居正此时此刻也觉得有些微醺。
    接下来便是酒宴和欢饮。
    一直闹腾到很晚，朱翊钧下令结束并且先离开之后，其他的人才三三两两的离开，成群结队，有的人呼喊，有的人调笑，有的人只是阴沉着脸。
    回到皇宫之后，朱翊钧的神情缓缓地收敛了起来，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陈矩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
    “回陛下，各个部族之间多有争斗，大多不和。结合之前搜集来的情报，加上今天晚上的观察，奴婢已经让他们去准备一份详细的图谱了。到时候会根据不同部族之间的矛盾，制定不同的策略。”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这方面，陈矩已经能独挡一面了，非常非常有潜力。
    朱翊钧笑着说道：“女真人呢？”
    “那个努尔哈赤很有野心。”陈矩在一边低着头说道：“奴婢看了辽东最近收来的情报，整个女真人部落当中就属他的上升势头最猛，这两年已经吞并了大部分建州女真，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女真人再敢反抗他。现在这两年他和其他的各部族也有冲突，尤其是叶赫部这两年跟他的冲突非常多。”
    这种问题其实由来已久了，朱翊钧的心里非常清楚。
    建州卫返回婆猪江旧地居住后，部众与朝鲜的矛盾日益突显出来，双方摩擦不断。
    建州左卫在董山的统领下，迫于经济生活的压力，董山率领部众屡次犯边抢掠，成为明廷辽东的最大边患。
    成化三年，明廷再次对建州三卫女真各部下谕招抚，命三卫部众各守地方，不许越边。
    董山等人在接受明廷招抚后，于同年八月，董山、李古纳哈等人进京朝贡。
    入京朝贡，出语不顺，在朝廷赐宴时口出不敬、指桑骂槐，抢厨人铜牌，并索要素蟒衣、玉带、金帽之类，朝廷一一答应。明廷以为羁縻此僚，建州必可弭平。乃辽东报告：“女直侵寇，依然不止。”才被明宪宗下令押解出边，遣返建州。
    历来羁縻不驯的李三纳哈、董山等人如何能忍受这种处罚？
    当一行人被押解到广宁时，董山终于进行了反抗，意欲逃跑，遭到明军的杀害。李古纳哈则乘混乱之机狼狈地逃回了属地。
    董山等人的反叛行为惹怒了明廷。成化三年九月，朝廷下令，派大将赵辅率军五万，兵分三路进剿建州女真。同时，命令朝鲜派出军队，全力配合明军进剿。
    在这场史称成化之役中，建州女真人蒙受了灭顶之灾，左卫的建州老营被付之一炬，芦舍无存，部众尸横遍野；右卫也遭受到重大损失。
    打完这一仗之后，建州女真名存实亡，他们的很多地盘和人口都被其他的部落兼并。
    现在努尔哈赤崛起，想要把地盘和人口拿回来，矛盾自然就有了。这是根本性的冲突，没办法改变。
    还有之前被杀的董山，就是努尔哈赤的五世祖。努尔哈赤的爷爷和父亲死得也非常惨，可以说和大明有世仇。
    朱翊钧缓缓地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叶赫这一次来到京城之后有什么表示吗？朕听说他们好像还挺有孝心的。”
    “回陛下，他们还算有孝心。”陈矩在一边笑着说道。
    “那就说来听听。”朱翊钧斜着身子说道。


第七二二章 叶赫那拉东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说道：“这一次他们的确是很有心，带着很多的礼物过来，尤其是带着很多美女过来。在所有的部族当中，他们带来的美女是最多的。”
    闻言，朱翊钧满头黑线，不过在这个时候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去谴责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非常良好的表现。
    不要说其他人了，你看陈矩，都表现得很是期待，对叶赫的表现非常满意。一个太监都如此，何况是其他人？
    朱翊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奴婢派人打听过，叶赫送来的美女中有一个似乎很出色。”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宫里似乎因为这个还发生了一些分歧。”
    “怎么说？”朱翊钧皱着眉头说道。
    “回陛下，叶赫送来的一个女孩叫做东哥，年纪太小了，不过十岁。很多人都觉得不应该把她留在宫里，年纪有些不合适；也有一些人觉得合适，因为她很漂亮。”
    听了这话，朱翊钧眉毛一挑。
    叶赫那拉东哥，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叶赫老女人吗？
    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她带到京城来了。
    朱翊钧还真的来了一点兴趣，但不是其他方面的兴趣，而是对于这个小姑娘的好奇。
    要知道，这个叶赫老女人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传说中她可是美艳无双的存在。这么一个人到了自己这里，真的想看一看，就像到了明朝末年谁都想见一见陈圆圆一样。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找个机会带到朕这里来，朕要看一看。”
    陈矩的心里顿时一愣。
    实际上，陈矩有些话没和朱翊钧说。那就是宫里有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留在皇宫里不是什么好事。
    当今陛下并不沉迷于女色，但这种事谁敢保证？
    当年唐玄宗还是一个好皇帝，结果见到杨玉环之后呢？
    尤其是这个小姑娘还是女真人，这就更让宫里的人心里没有底气了。
    没想到自己一提，皇帝就要见一见。陈矩这个时候心里有些无奈，甚至都后悔提起这事来了。
    不过也没有办法，宫里的争执要皇帝来决定才行。那些人争执无所谓，陈矩主要是怕误了皇帝的正事。毕竟皇帝对女真人可是很关注的，尤其是叶赫，如果真让他们因为这个理由坏了陛下的事就不好了。
    陈矩说道：“是，陛下。奴婢马上安排。”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基本就这样了，具体得等自己见过人了再说。
    “继续说说。”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根据场所调查来得到的情报，辽东女真恐怕没有人是努尔哈赤的对手。”说完，陈矩偷偷地看向朱翊钧。
    朱翊钧根本就没有理会。
    他当然知道辽东的女真没有人是努尔哈赤的对手。你看努尔哈赤现在非常乖，可实际上他对大明非常不满，这与当年他的爷爷和父亲的死有关。
    原本的历史上记载非常繁杂，努尔哈赤的爷爷和父亲究竟是死在明朝官军的手里还是死在同为建州女真头领的尼堪外兰手里其实并不得而知。
    在努尔哈赤对付尼堪外兰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是死在尼堪外兰的手里；在他对大明展开攻击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是死在大明手里。
    对此，朱翊钧也不在意。
    这些年跟大明打仗死的人还少吗？
    别人能死，你努尔哈赤的父亲就不能死？大明这么多年死了多少人？
    这种事没有办法去做，不过对于努尔哈赤、对于准备崛起的建州，朱翊钧不准备留着。
    朱翊钧觉得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奇就不错。
    沉吟了片刻之后，朱翊钧问道：“建州女真他们有没有送女人过来？”
    “有。”陈矩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努尔哈赤的女儿之外，他的几个弟弟也送了人过来。其中一个叫舒尔哈奇的也带着女儿过来了。”
    朱翊钧摸着下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坐直了身子说道：“你将所有姑娘的文书弄一份过来。你知道该怎么弄吗？”
    “回陛下，奴婢明白。”陈矩点头说道：“他们是属于谁家的、他们家和谁家有仇、谁家是他们家的对头、家里拥有什么样的实力，奴婢都会准备好。”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用着顺手的人就是不错，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而且做事从来都不拖沓。这样一来，自己就省心不少。
    朱翊钧也明白，自己这一次恐怕要娶很多女人。
    正儿八经的正式婚姻他也不太在意，这些女人来到皇宫里让皇后去操心就好了。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也顾不过来。
    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去一趟皇后那。”
    说完，他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这件事还是要亲自和皇后解释一下，不然的话可能会有麻烦。
    当朱翊钧来到王皇后这里的时候，王皇后还没有睡。
    她见到朱翊钧来，略微有些惊讶。本以为今天晚上皇帝不会过来了。
    “见过钧郎。”
    “不必客气。”朱翊钧伸手把王皇后拽了起来，轻声说道：“外边的事比较忙，过来的有些晚了。娘子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为夫有些饿了。”
    外面的酒宴虽然热闹，朱翊钧却没吃多少东西。
    要知道这一次的酒宴很多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吃什么菜的都是有特殊规矩的，那东西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加上风一吹，就凉了。
    王皇后迟疑了片刻，想了想说道：“妾身去给钧郎做一碗面条。最近妾身苦练做面，钧郎尝尝。”
    “好啊，”朱翊钧笑着说道：“为夫陪着娘子一起去。”
    王皇后也点了点头，轻笑着跟着朱翊钧一起朝着小厨房走去。
    这也算是夫妻二人之间的一种小情趣，两人都很享受。
    吃了一大碗面条之后，朱翊钧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娘子的面做得真好吃！”朱翊钧赞赏着说道：“以后朕要多过来吃一吃。”
    王皇后笑着叫人把东西收拾下去，又忙着伺候朱翊钧洗漱，并且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她轻笑着说道：“今天钧郎的心情似乎不错。”
    “是啊。”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没有万邦来朝，可是收服了草原，也终于有了一些盛世的样子。为夫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钧郎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王皇后在一边轻声笑着说道：“早晚有一天，大明万邦来朝，陛下也能超越历代明君圣祖！”
    “这话也就在家里说说得了，”朱翊钧笑着说道：“传出去啊，让人笑话。”
    “你才不会。”王皇后坐到了朱翊钧的身边，轻笑着说道：“现在外面的人谁不说陛下是中兴明君？”
    伸手拉住王皇后的手，朱翊钧笑着说道：“可是娘子似乎有心事啊。”
    王皇后的手被朱翊钧拉着，顺势就靠到了朱翊钧的怀里，语气轻柔的说道：“妾身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说憋在心里难受，说了又怕钧郎不高兴。”
    朱翊钧的手伸向王皇后的胸口，调笑道：“是吗？那让为夫好好检查一下。”


第七二三章 改卫所为募兵
    王皇后白了一眼朱翊钧，没有去阻止他，任由他在身上乱来。
    事情也不说了，眼下的事比较重要。
    这个时候，宫女们连忙识相的退了出去，还从外面将门带上了。
    春风一度，云雨初歇。
    王皇后躺在朱翊钧的怀里，轻声说道：“钧郎，我有些事想问你。钧郎觉得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但是不能生气。”
    “你问吧。”朱翊钧随意的说道。
    “钧郎是不是想让所有的爵位都变成降等袭爵？”王皇后直接问道。
    朱翊钧看着目光灼灼的王皇后，有些迟疑着问道：“你怎么会关心这件事？还是说永年伯关心这事？”
    “是我爹。”王皇后也不隐瞒，直接说道：“现在外面闹腾的厉害，我爹被他身边的人说动了。如果钧郎有这个想法的话，他愿意出来首倡。”
    闻言，朱翊钧一愣。
    这是他没想到的一件事。
    自己之所以进行这样的试探，也没有想让谁站出来，说白了就是打一个预防针，让他们有一个心理准备。等到以后真有这个机会的时候，他们能痛快的接受。或者说到了面临一定选择的时候，他们会把这个选择当一条路。
    难道自己做的过分了吗？怎么就让人动了心思呢？
    其实外面的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思，唯一一个想多了的人就是定国公，他现在被朱翊钧吓得不行了。
    朱翊钧轻笑着说道：“那娘子跟为夫说说，永年伯想要做什么？”
    王皇后无奈的说道：“钧郎也知道我家里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我父亲就想趁着他还在的时候能多攒一些家底。”
    “辽东的事钧郎到现在也没个答复，我父亲心里着急，就想着能不能为你立点功劳，然后让你把这件事同意了。”
    “如果这一次钧郎需要他，那这个事就由他来做。”
    朱翊钧突然就笑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老丈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想了想，朱翊钧说道：“娘子是怎么想的？”
    “妾身觉得不能答应他。”王皇后直接说道。
    “怎么说？”朱翊钧笑眯眯的问道：“为夫还以为娘子是要劝说朕答应下来，怎么突然就不答应了？”
    “钧郎，这天下的事哪能做交易？”王皇后目光明亮，有些哀怨的说道：“你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事，要您说了算才行。”
    “您给的才能给，您不能给的，别人不能拿，没有人能跟您谈条件，也没有人能跟您做交易。”王皇后说的极为认真，神态也极为严肃。
    朱翊钧闻言，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大声：“哈哈哈哈哈，为夫也不知道你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故意吹捧的！”
    “妾身当然是真心的。”王皇后娇嗔道。
    “就当你是真心的。”朱翊钧坐起身子笑着说道：“为夫没有这样的心思，你让永年伯熄了这个心思吧！”
    “辽东的事你也告诉他，快了。这一次为夫不是把辽东的人都叫过来了？等到他们这边的事结束之后，为夫就会把辽东的事提上日程。娘子让我的老丈人好好准备，到时候带着他发财。”
    王皇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去告诉他了，省得他整日里惦记。”
    朱翊钧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睡觉吧！”朱翊钧笑着揽过王皇后，轻轻在她的耳边说了点什么。
    王皇后脸色微红，啐了一口，不过还是趴到了朱翊钧的身上。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
    徐文璧和儿子徐廷功也回到了家里，两人吃了点东西之后便坐在客厅里喝茶闲聊。
    “你觉得今日如何？”徐文璧笑着问道，
    “与荣有焉！”徐廷功笑着说道：“大明能有今日，实在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我等臣子之幸！儿子今天也看到了，大明中兴有旺！”
    听着儿子的话，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这些东西还用你说？我让你去看的是这些东西吗？我让你看的是陛下。”
    “陛下？”徐廷功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陛下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而且颇为强势。想要在陛下面前耍心眼，恐怕是不容易。”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徐文璧捋着胡子欣慰的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带你去的原因。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咱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父亲。”徐元功点点头。
    “你能明白，这就很好了。接下来这几天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剩下的事交给为父来做吧。”
    “父亲你要出头？”徐廷功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不会。”徐文璧摇摇头说道：“陛下即便动手，也不会选我们家，我们着什么急？稳坐钓鱼台的看着。”
    “可是父亲，之前……”徐廷功有些迟疑。
    父亲之前可是被吓了一跳，似乎都有些恐惧自己家不出头就要遭受灭顶之灾的感觉。
    这今天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徐文璧笑着说道：“今天进宫，你看到的东西多，为父看到的也不少。陛下和阁老恐怕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徐廷功用神情表示自己不相信。
    瞪了一眼儿子，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不要露出你那个表情，你爹我眼光卓绝，不是你能看得见的。”
    “是，父亲。”徐廷功些委屈的答应道。
    “今天的场景你看见了吗？虽然看起来宏大，但是我告诉你，这还没有完。听说后面还要搞别的事，陛下这是要做大事。爵位的事，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
    徐廷功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不得不佩服，父亲说的是十分有道理。
    如果皇帝真的是对付自己这些家，不会搞这样大张旗鼓的事。
    吓唬了那帮蒙古人、树立了权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中兴之君、他慑服了草原。这样的声望和威势，用来对付自己这些人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想到这里，徐廷功问道：“那陛下要做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就是军队了。这一次在辽东和西北大放异彩的是什么人？都是陛下新编练出来的军队。当今陛下可不是世宗皇帝，心里面是有野心的。”
    “朝廷现在也有钱了，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改卫所制为募兵制？或许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以前是为父想错了。”
    “这不能吧？”徐廷功脸色大变。
    这种议论在朝堂上不是没有出现过，最早就是在嘉靖皇帝时期。那个时候江南闹倭寇、北方闹鞑靼，甚至都给人一种天下大乱的感觉。
    蒙古人已经喊杀喊打的打到了京城下，甚至扬言要活捉大明皇帝；倭寇在南边甚至要打到南京城下了。
    那个时候戳破了所有人的“大明军队依然强盛、各卫所依然有效”的幻想，没有办法之下，朝廷只能重新花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招募士兵打仗。
    结果也是好的，无论是戚继光还是俞大猷，他们练出来的人马都非常能打。
    那么，一个棘手的问题带着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卫所还有什么用？
    军队不能打仗，这不搞笑吗？


第七二四章 定国公病了
    可事实就是这么搞笑，大明的这些军队到现在为止已经不能打仗了。与此同时，他们还会领着大量钱粮、消耗很多资源。
    按理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应该把他们取缔掉。可是却没能实现，因为他们虽然烂，但是他们花的钱少，还解决了很多人的生存问题，因为他们可以自己种地。
    利益团体太大，如果动了的话，会有麻烦。其中牵扯到最大的利益集团就是那些世袭的将领，这些人全都依靠着这样的制度活着，你把卫所制度改了之后他们怎么办？
    甚至还有人会说，那些普通的军户也是靠着卫所制度活着的，改变的话很可能会引出乱子，所以就没有改，采用的方式就是招一支人马重新训练，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是有效的，花一部分钱搞一部分人马出来，结果很好。
    从那以后，就开始了这两种养人马的模式。
    一方面让卫所军户在那里种地，保持一定量的军队人数，平常维持一下治安，干点小事。
    另一方面招募一些人马出来用来打仗。
    两种制度相结合，这样既达到了省钱的目的，又达到了打仗的目的，两全其美。
    可是这两种制度结合真的就那么完美吗？
    显然不是啊。但凡是有一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要是这么干的话，除非需要打的仗少。如果需要打的仗非常多、非常大，你的人马就不够。
    地方上那些人马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也没什么用，反而会给你捣乱。
    如果你不打仗，又或者有人觉得募兵花费太高，把他们的钱左砍一点又砍一点，结果就是招募来的人马也不能打了。
    戚家军就是最好的例子。鼎盛的时候戚家军拥有二十四个车营；等到戚金去辽东和努尔哈赤打仗的时候，仅仅只剩下一个车营。玩呢？
    如果有二十四个车营，努尔哈赤还真就不一定能打得过戚金，也不会有他们自称的什么第一血战。
    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徐廷功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区别。他喃喃的说道：“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有吗？”徐文璧笑着说道：“你说谁能阻止陛下？”
    闻言，徐廷功瞠目结舌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没有人能阻止陛下。”
    “这不就简单了？”徐文璧摊了摊手。
    地方上的一些将领谁敢反对？谁敢站出来说一句不行？
    谁敢站出来，谁就是抗旨不遵，死路一条。
    “有人敢造反吗？”徐文璧冷哼的一声说道：“现在谁敢造反？”
    这个时候还真就没有人敢造反，皇帝的军队已经在蒙古人那边打了那么大的胜仗，难道有人心里都没点数吗？
    如果你们敢这个时候造反，你们就是被杀的命。
    “现在京城这些流言就是在敲打我们？”徐廷功抬起头，脸上带着震惊的说道：“告诉我们不要乱来，不要在这件事里瞎伸手，否则陛下就把咱们的世袭爵位变成降等袭爵？”
    “降等袭爵？哼！你想多了，你看着吧，这一次肯定不是降等袭爵那么简单。如果有人敢跳出来，爵位都没了。”
    “降等袭爵，哼，想得美！”徐文壁冷声道：“没那个机会。”
    “对了，去找个郎中，给我搞点药，你爹我从明天开始就要生病了，这次什么时候能好不一定。”徐文璧一脸认真的说道：“估计要病上两年。”
    “可能从今以后我就要缠绵于病榻了，家里的事以后就交给你了。外面来人的时候，你就说我生病了，你做不了主，有什么事就去请教你娘。到时候你就跟外人说，都是你娘做主的，你说了不算。”
    徐廷功有些发蒙，最后神情古怪的问道：“爹，你这么干，我娘能同意吗？”
    “她为什么不同意？”徐文璧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娘不是咱们家人了吗？我不在不就是她做主吗？即便咱们家真的缩了头，外面的人能说什么？”
    “那是你娘做的主，妇人之见，就这样了。难道他们还敢找你娘理论不成？就这么办，听你的倒是没错。”
    徐廷功点头说道：“是，父亲，儿子明白了。那这件事父亲是不是要和母亲交代一下？”
    闻言，徐文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现在生病了，这种事当然是你和你母亲说。我生病了！”
    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父亲，徐廷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实在是想问问父亲，爹，你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害怕父亲发飙，徐廷功只能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是，孩儿知道了。”徐廷功硬着头皮答应。
    “行了，你去吧。”徐文璧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两天，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在议论着这次宴会的事情。
    朝堂上也有很多消息传出来，比如这一次朝廷有多么威风、陛下多么英明，
    同时也传出了消息，陛下要检阅军队。
    这次在西北和在辽东立过功的人都要在校场上进行检阅，皇帝要亲自看一看。据说这一次检阅以后，皇帝就要赏赐他们，要给他们封爵位。
    老百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知道封爵位就一步登天了。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参军的人数都高涨了起来，很多人都跑到衙门去询问该怎么参军。
    这些天，那些从辽东回来的士卒很多都被放了假，每个人身上都装满了银子，直接就拉动了京城的消费。
    很多士卒回到家里也把消息传了出去，比如他们的待遇有多好、斩杀敌人发放赏银有多么高。
    其中有一个士卒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事迹传到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士卒，但是这一仗他直接手刃敌人三十六人。
    一个脑袋赏银四十两，三十六个脑袋得到一千四百四十两银子。他回到家之后买房子、娶媳妇，甚至直接娶了两房，直接就从贫农变成了富户，让很多人眼红。
    这种宣传效果自然很明显，百姓们参军的热情也十分高涨。只不过朝廷一直没有再收人的消息，这就让很多人感觉不太好。
    皇宫大内。
    朱翊钧翻看着手上的题本，脸色很轻松，嘴角也带着笑容。
    自己的策略还是很成功的，现在参军已经成了很多人喜欢的选择，这为以后自己开展募兵制度提供了基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很多人骂当兵的是臭丘八，因为他们穷，社会地位也不高。可是什么东西能决定社会地位？
    很多时候，钱就能决定他的社会地位，因为有钱人能做很多事，这些事都会让很多人羡慕。有人羡慕，地位自然就来了。
    放下手中的题本，朱翊钧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矩，笑着说道：“这件事做得不错。今天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回陛下，定国公病了。”陈矩面容严肃的说道：“家里请了郎中，好像挺严重。奴婢让宫里的太医过去给定国公看看？”
    这种行为其实是两种意思，一种是真的去给看病，表达皇帝对臣子的关心。
    另一种就是去看看你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装病托辞。


第七二五章 遴选女人
    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必了。他既然想病，那就让他病着。”
    定国公在这个时候生病，朱翊钧一点都不意外。显然这个老家伙这是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了。
    这个老家伙这是在表明态度：他准备躲了。
    既然愿意躲了，那就可以了，不用逼迫过甚。朱翊钧心里面也清楚，想让他们站出来也不太容易。
    尤其是在面对军改这样的大事，他们再站出来得罪的人就太多了，以后也不利于他们在军中做事。
    自己还是要用他们的，不可能把他们废了。如果真的让他们得罪太多的人，那就废掉了。
    这一点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清楚，这也和文官一样，得罪太多的人就很难做事。大明天下像海瑞那样的人，估计也就只有海瑞一个人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对陈矩说道：“那些女人的册子你准备好了吗？朕现在可有些好奇了。”
    “回陛下，还没有准备完全，”陈矩连忙说道：“已经准备好一部分了。”
    “那就拿来看看吧。”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做多少就拿多少。”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很快，一堆资料就摆在了朱翊钧的面前。
    看到这么多东西，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么多还没做完？”
    “回陛下，这只是其中的三成之数。”陈矩一脸坦诚的躬身。
    “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朱翊钧随手翻看了一下，一脸震惊的说道：“他们怎么弄这么多人过来？”
    “回陛下，登记在册的人数是五百七十六人。”陈矩轻声说道：“其实也并不是很多，有的只送来了一两个人，最多的十几个，并不是很多。”
    朱翊钧有些无语的看着陈矩。
    你是不是对数字没什么概念？
    算了吧，你也不是个男人，这种事跟你说你也说不明白。
    五百多个人这已经很多了好不好？这是要死人的！
    这么多女人，不要说应付了，光是看她们的册子都要累死！
    朱翊钧抬起手挥了挥，没好气的说道：“按轻重缓急给分一分。这么多怎么看？让朕看到什么时候去？”
    “陛下，这是提纲。”陈矩连忙从上面拿起一本册子递到皇帝面前，语气献媚的说道：“奴婢让他们已经做了，不敢耽误陛下的时间。”
    朱翊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会办事。”
    朱翊钧把提纲拿过来看了一眼，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份提纲看起来就轻松很多了，上面按照进献女人的部族登记了各自的名字，每一家都送了多少人过来，都写得很清楚。
    其中按照部族大小进行了排序，实力比较强的排在前面，比如女真部落，努尔哈赤所在的建州卫就被排在了最前面。
    从表面上来看，努尔哈赤的建州卫是建州三卫当中最弱的。可实际上，他的实力却是最强的。
    因为其他的部族都并不统一，比如海西女真里主要分为乌拉部、哈达部、辉发、叶赫四部，这四个部族之间也是有矛盾和冲突的。
    看起来海西女真是一个整体，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回事，很多时候他们的利益并不相统一，很容易出问题。表面上看实力强大，但是内部不和，很难让他们形成合力。
    这样的情况下，海西女真面对努尔哈赤团结一致的建州女真，想要打赢的话恐怕不太容易。
    在这方面，陈矩都进行了详细的标注和评估。
    野人女真，他们生活的地方要更北、更远、更冷。即便是如此，陈矩也标注得非常清楚，他们的实力看起来也很雄厚，但是他们制造和生产的一些东西都要比这努尔哈赤的建州卫和海西女真要落后很多。更何况他们分为渥集部、瓦尔喀部和库尔喀部。
    陈矩很清晰的作出了判断，这三个女真部族当中最强上的就是建州女真。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是很强势，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真要动起手来的话，很难说谁能打赢谁。
    朱翊钧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矩，脸上露出了笑容。
    陈矩在锻炼这么久之后，终于把情报的东西弄清楚了一些，在情报分析方面也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了。
    扫了一眼，朱翊钧就发现了女真各部给自己送的女人，其中最多的就是叶赫。看来叶赫部的处境并不是很妙。
    叶赫部和努尔哈赤双方因为地盘相近，所以冲突比较多。除此之外，两方都有想征服统一女真的想法，在某些地方也产生了很多的冲突，这也使得他们都急需大明的支援。
    叶赫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表现得十分献媚，基本将家族里的适龄女人都送过来了，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叶赫那拉东哥。显然他们对这个小姑娘寄予了厚望。
    最关键的是，叶赫那拉冬哥是现在叶赫部首领的女儿，如果她能留在大明，成为大明皇帝宠信的女人、能给家里面带来帮助的话，那她家里的实力必然飞速增强。
    不用说其他的，只要能允许他们跟大明多贸易，那就足够了。
    在这一点上，叶赫部心里很清楚，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要能跟大明多贸易，就能获得更多的物资甚至是武器。更多的粮食物资可以让人口更加壮大，武器可以武装自己的青壮。
    从操作上来看，叶赫表现得也非常急迫。努尔哈赤反倒是有些遮遮掩掩的感觉，这也代表了他此时的一种矛盾的心态，对大明不满、有仇恨。
    努尔哈赤想着统一女真、扩大自己的野心，又担心大明这个时候介入；同时也不太想引起大明的注意，就很纠结。
    朱翊钧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沉吟了片刻，他心里有了一个决定：自己这一次就要按照这上面选人。
    首先是叶赫部，叶赫那拉东哥肯定要留下来。除此之外，还要留下别的人，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海西女真其他三个部族，这一次就不留什么人了。如果要留人的话也要等到下一次，暂时不让他们太过于分裂。
    只让一个女人留下，可以促进他们整合，至少可以让他们遵奉叶赫部。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再从别的部族来挑选女人。这样一来的话，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努尔哈赤这边的操作就更简单了，努尔哈赤的女儿肯定不能要了，但是自己可以要他弟弟舒尔哈奇的女儿。
    自己不但要舒尔哈奇的女儿，而且还要表现出来十分亲近和宠爱。这一次在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要多给赏赐。
    除了钱财和物资之外，还要另外赏赐一些武器装备。把京城库房里淘汰的盔甲和兵器，尤其是刀剑之类的，正好拿去给舒尔哈奇，让他扩充一下实力。
    舒尔哈奇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不甘心屈从于兄长之下。即便现在没有野心也没有关系，人的野心会随着实力的膨胀逐渐膨胀起来。
    回头交代辽东那边，多给舒尔哈奇物资。这样一来，他的实力就会快速增加。
    只要实力增强了，心里就会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为什么我不能取代我大哥呢？
    大明的皇帝明明那么看好我、明明那么喜欢我，我有大明的支持，我可以！


第七二六章 陛下应该先办亲政大典
    分化、拉拢、消灭，三合一之下，朱翊钧相信很快就会取得效果。
    放下手中的提纲，朱翊钧心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回头等到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完成，就按照这上面的开始选。
    “行了，拿下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告诉下面的人，抓紧一点，这件事要尽快办成。”
    “是，陛下，奴婢明白。”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坐在龙椅上，伸手敲打着桌面，朱翊钧整理了一下最近的思绪，不让什么事被放下，也不让什么事占据过多的精力。
    想了想，朱翊钧说道：“去把张先生请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朱翊钧之后，张居正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先生何必如此，快坐。”朱翊钧苦笑道。
    自己早就已经免了张居正这样行礼，只不过每一次张居正都要坚持。说了几次也没有办法，索性后来也就不说了。
    等到张居正坐下之后，朱翊钧直接说道：“关于检阅的事，先生准备得怎么样了？”
    “臣已经交代下去了。”张居正笑着说道：“剩下的就让马芳和戚继光去准备，有他们准备，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闻言，朱翊钧也笑了。
    显然张居正也学会偷懒了。要知道以前的他凡事都会亲力亲为，怎么可能把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做？
    没想到这两年张居正学会放权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
    张居正每天那么忙，可是把自个儿累得够呛。即便是有宫里的丹药调理，他的身体也没有太好过。
    现在看他的状况还不错，比之前强不少。这么忙碌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如此轻松，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朱翊钧说道：“那就好，那就让他们去办吧。今日先生有没有空闲，陪朕走一走？”
    张居正听了这话，点头说道：“当然有。”
    君臣二人一起出了宫殿，沿着甬路走到湖边。
    湖水碧波荡漾，湖边绿柳成荫。
    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每次到这里来，心里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张居正在一边笑着说道：“这样的环境的确能让人觉得舒适。”
    点了点头，朱翊钧继续说道：“这次的事过了之后，朕想改一改军户。”
    说完，朱翊钧直接看向了张居正。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对张居正阐述自己改革的想法。
    以前都是自己做，甚至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也在后面搞了很多的权术，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
    他愣是因为皇帝在这个时候和他说了这样的话，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实际上，张居正多少少少也能猜到一些军改了，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如此直白。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臣倒是觉得这件事不必太急，有一件事可以在这件事之前做。”
    “先生有何建议？”朱翊钧笑着问道。
    “陛下应该先去办亲政大典。”张居正笑着说道：“这件事吵吵闹闹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尘埃落定了，毕竟朝野上下都在等着。”
    朱翊钧闻言，陷入了沉思。
    张居正话里面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改革也没有问题，大张旗鼓的改也没有问题，毕竟你已经把话挑明了你就是要这么干。
    但是在你这么改革之前，你最好先亲政。这样一来，你的改革名正言顺，也能将你的声望推到最高。
    将这次改革作为你亲政之后的第一步，宣告你是一个坚定的改革，同时把这件事做好、做漂亮，展现你的能力、树立你的威望。
    朱翊钧转头看向张居正，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先生就不怕朕搞砸了？”
    把军改作为亲政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好处自然是有的，但是要搞得成。如果搞砸了的话，那可就不是好处了，反而是丑闻。
    张居正轻笑着说道：“陛下会搞砸吗？”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去说什么，只是这么反问了一句，展示的是他对皇帝的信心，同时也是对自个儿的信心。
    大明如今乃至将来的改革，有了现在的威望、有了现在的成绩，皇帝做主、自己辅助，不可能失败。
    听了这话，朱翊钧大笑了起来。
    张居正有信心，自己也有信心，那这件事的确能做成。
    “那就听先生的。”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既然事情谈妥了，那朕就请先生喝一杯。”朱翊钧笑着说道：“前几天湖广那边送了一点好酒过来，先生家乡的酒。今天朕陪先生好好喝一杯。”
    “臣谢陛下！”张居正一脸的感动。
    皇宫里的谈话决定了未来朝政的走向，甚至是国家大政的方向。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传出去，也没有人知道。
    朝廷上下的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检阅的事。
    安顿蒙古人和女真人的驿馆中。
    舒尔哈奇看着在房间内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大哥。
    自从参加了上一次的宴会回来之后，他就觉得大哥的状态不对。
    舒尔哈奇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和兄弟们说说吗？大家群策群力有麻烦也能解决的掉。”
    努尔哈赤直接说道：“你觉得这一次大明人为什么要检阅？还要让咱们一起过去看？”
    “还能干什么？吓唬人的。”舒尔哈奇一脸无奈的说道：“摆明了就是那位大明皇帝想要夸耀武功，毕竟他们很难打这么一次大胜仗。”
    舒尔哈奇面上不屑，但是嘴里却有些发涩。
    这一仗大明人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蒙古联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如果自己有这个实力的话，早就已经崛起了。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是吓人啊！”
    虽然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大明皇帝这一次除了吓人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动作。
    “大哥，你到底担心什么？”舒尔哈奇笑着说道：“咱们又不是蒙古人。”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弟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是白费。想法本身就不一样，说了反而容易出现矛盾。
    沉吟了片刻，努尔哈赤直接说道：“无论如何，这次要小心一些。”
    “知道了，大哥。”舒尔哈奇点了点头，心里面却十分不屑。
    大明皇帝把这么多人叫过来，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在京城里把这么多人杀了。
    在这方面，大明的信誉一直很好。而且只要你乖乖的，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自己家和大明又没有什么冲突，大哥何必害怕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是不是……
    舒尔哈奇突然抬起了头，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大哥。
    难道说大哥心里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或者对大明有什么想法？
    舒尔哈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大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要是被大明人知道了，岂不是麻烦了？
    努尔哈赤没有向弟弟解释，他倒是不想和大明为敌，只是担心大明会阻拦接下来自己的计划。
    当年大明在三卫之间挑动起来的战争还少吗？


第七二七章 布延，黄金家族
    除了努尔哈赤在担心以外，其他的蒙古部族也在担心。
    辽东这边几个部族的首领聚在一起，表面上是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实际上都是在试探彼此的态度。
    显然那天宴会的事让他们心里对彼此产生了不满，尤其是大家看向科尔沁的时候。
    那天果贷表现得实在是太积极也太献媚了，结果还真的就是不一样。
    这两天连大明的官员对科尔沁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甚至在吃食上给科尔沁的东西都多一些，发的酒也多一些。
    这就让很多蒙古人和女真人心里不满意了，心里面产生了嫉妒。
    嫉妒的心一起，就会有抵触，随后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
    科尔沁这么干简直是丢人！你这就是在背叛所有人！
    果贷却老神在在一点都不在意。
    这就更激怒了一些人，屋子里现在的气氛非常凝重。
    经过了刚刚的一场争吵，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坐在主桌上的那个年轻人——察哈尔部的布延。显然，大家都在等着他出来做裁判。
    从名义上来说，布延是蒙古的大汗、黄金家族的血脉。只不过在蒙古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没有了这种地位，家族被人家从最中心的位置赶到了辽东。
    布延看到下面这些人，嘴角边露出了冷笑。
    平常的时候不把自己当大汗，这个时候你们全都跳出来了想让我去硬顶大明？
    你们这些人也是瞎了心，我不可能跟你们这么干！
    在原本的历史上，布延在位的时候整个蒙古基本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不要说整个蒙古了，布延连辽东的蒙古都没有办法统一。
    在布延在位的期间，他曾做过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就是他搞到了一枚传国玉玺，有的人说是蒙古元朝的传国玉玺，有的人说是华夏的传国玉玺。具体是真是假的没人知道，只是说他搞到了一枚。
    为了弘扬大汗的权威，在布延召集大臣和蒙古各部首领的大会上，他出示国家最高权力象征——传国玉玺，试图以此号令诸部，加强大汗权威。
    然而，实际上只有当你拳头够硬、武力够强的时候，传国玉玺才有用；当你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它就没什么用。事实也证明了，那些部落没有搭理布延，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位大汗放在眼里。
    第二件事就是，辽东总兵官李如松率兵出境入塞立功心切。此人在朝鲜战场上曾经大显身手战败日军，在明军统帅中很有名气。
    布延得到信息后，亲率大军在明军进军途中设伏。
    李如松凭借多年战争经验，骄兵无虑，进入布延设的伏击圈，结果兵败被杀。
    布延杀死明辽东巡抚李如松，一度名声大振。
    只不过那几年之后，布延就死了。继承他汗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林丹，也就是他的孙子。察哈尔和辽东各部族之间的矛盾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越演越烈。
    等到林丹汗壮大了起来、打败了土默特，双方依旧矛盾重重。
    林丹汗不接受辽东这帮人，心里面憋了一口气总想消灭他们。辽东这帮人也明白自己到林丹那里没有好结果，索性和努尔哈赤合作。
    眼前辽东虽然没有到这种境界，但其实也差不太多。
    这个时候，下面有人突然说道：“大汗，你要说句话啊！”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这个人，脸色十分古怪。毕竟大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称呼过察哈尔了，现在突然这么叫，很多人都不适应。
    如果不是察哈尔还有一些实力，估计早就已经被他们瓜分掉了。现在突然叫察哈尔大汗，这心里面怪怪的。
    不过除了呼喊的那个人之外，其他人的反应也不慢。另外也有人说道：“对。大汗，你也应该说点话啊！”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了起来：“是啊，大汗！”
    摆明了都是一副我们甘心听话你做主的样子。
    布延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明白，这些人摆明了就是想把自己推出去挡着大明。但在这个时候，难免心里还有些激动，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叫过了。
    布延甚至心里都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机会，如果自己能借着这次机会统一他们，说不定自己能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
    果贷坐在下面，神情古怪，深邃的目光扫过这些人。
    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不要脸，不过心里面却是冷笑不已。
    你们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你们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和大明谈条件吗？
    你们联军没有打赢，说什么都没有用。战场上打不赢，你想从谈判桌上谈出来？
    根本就不可能！这一次来到大明，结果就是大明皇帝说什么你们听什么。
    真以为那位年纪小的大明皇帝会听你们的？
    当你不能伸出手和对方掰腕子的时候，你就最好乖乖地听话。如果在这个时候你还挑衅的话，对方就会直接给你一拳。
    这帮人连这些事都想不明白，竟然还在这里跳？
    不过很快，果贷就眯起了眼睛。
    这些人可能有的人能看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蠢，只不过他们在这里装蠢而已。
    反正又不用我自己跳出来，在后面捡便宜没什么不好的。
    果贷的目光落到了布延的身上，很想看看这位大汗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还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布延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还愿意称呼我一声大汗？”
    “当然。”众人连忙点头说道：“我们一直都是尊重您的，你也一直都是我们的大汗。”
    “对，对对！我们以前都是被董狐狸蒙蔽了。”
    “对啊对啊！都是他胁迫我们做的，我们不愿意的。只是我们打不过他而已。”
    看着这帮人推卸责任，布延心里把他们骂了一遍，表面上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这一次和大明人谈判，我们要团结一致。只有这样，才能让大明人给我们更多的好处，否则的话我们就是任人鱼肉。我们绝对不能各自为战，要团结在一起。”
    “对，大汗说的有道理！”旁边的人兴奋的附和道。
    “我们全都听大汗的，大汗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布延伸出双手往下虚按了一下，等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不能全都听我的，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
    “这样吧，大家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写下来，然后我们综合大家的想法提出几个条件，用这几个条件来和大明人谈。”
    众人听了这话，都兴奋了起来，连忙说道：“好，就按大汗说的做！”
    果贷看着一脸兴奋的众人，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布延，忽然有了如芒在背、想要一走了之的冲动。
    果贷总觉得这些人就是一个大坑，如果跟这帮人混在一起的话，自己很可能会被他们拽进去，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可是现场的气氛又太热烈了，这些人都在一起，自己这个时候跑很可能会出事，如果被他们针对了就麻烦了。
    自己该怎么办呢？
    怎么样才既不会被他们牵连，又能跳出他们，获得更多的好处？


第七二八章 检阅大典
    朱翊钧随手翻着手里的题本，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矩，问道：“最近那些蒙古人都在做什么？”
    “回陛下，他们在到处搞串联。”陈矩的表情有些古怪。
    闻言，朱翊钧的手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的题本，问道：“怎么回事？”
    陈矩迟疑了片刻说道：“回陛下，似乎是要和朝廷谈判。”
    在之前的晚宴上，朱翊钧搞出了一份条约，上面说的都是他们臣服于大明、怎么配合大明，基本没写大明给他们什么好处。
    这就让很多蒙古部族的首领坐不住了。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习惯了该如何和大明相处，打得赢的时候就打，打不过的时候就找机会抢，实在抢不到就臣服要好处。
    这一次，这些蒙古诸部的首领原本以为也和以前一样。虽然输得有点惨，臣服得有点彻底，可是没有关系，当年明成祖的时候，蒙古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他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不过这好处捞不到，心里有点堵。于是便各自串联，准备和朝廷要好处。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解释之后，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脸上带着嘲讽，问道：“他们是怎么搞的？”
    “回陛下，表面上他们遵奉了察哈尔的布延为大汗，似乎要围绕着布延来和大明谈判。”陈矩神情古怪的说道：“可是私底下，他们各自串联。”
    听到布延这个名字，朱翊钧神情古怪。
    这是一个一心一意都想要重塑察哈尔荣耀的人，也是一个一心一意都想要重新统一蒙古的人。
    不光是布延，他的孙子林丹也是这么干的。只不过祖孙二人谁都没有做成罢了。
    “倒是有意思。”朱翊钧很是随意的重新拿起了题本。
    对于这件事，朱翊钧没有太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翊钧很清楚一件事：战场上打不出来的东西，你想靠谈判谈出来基本不可能。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不看了，去看看皇后吧。”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终于，到了检阅的日子。
    一大早，有资格参加的臣子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家，赶奔校场。
    一路上车水马龙，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很多百姓也都是议论纷纷。他们虽然没有资格过去，但是可以在路上看一看，互相谈论着。
    有消息灵通人士则是大声宣扬着。
    一时之间，京城的早上热闹了三分。
    舒尔哈奇骑在马上，脸色有些古怪。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因为无论是接待自己的官员还是太监，突然变得对自己客气了起来。好像是从那些太监开始。
    具体是什么原因，舒尔哈奇不知道，但是那些人显得格外客气，对他格外尊敬，给他送来的水果也是格外新鲜。
    对比起来，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舒尔哈奇甚至偷偷看过大哥，结果发现大哥的水果都没有自己的水果新鲜、食物没有自己的精美。
    虽然都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但是舒尔哈奇就是看出来了，他的感受很明显。
    一边的努尔哈赤感受也很明显，此时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已经开骂了。
    显然自己还是引起了大明的注意。大明人这是想要做什么？
    弟弟以为自己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自己只是装作没有发现而已。
    努尔哈赤已经判断出来了，大明人这是要搞鬼。
    在没有想到破局的办法之前，努尔哈赤也只能故作不知。
    现在只希望弟弟也能看得出来，不要上了大明人的当。
    努尔哈赤的心里大骂，大明人实在是太卑鄙了！
    “大哥，你看着京城多繁华啊！”舒尔哈奇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兄弟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跟随着大队很快就来到了校场。
    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宽广的场地已经布置完成了。
    周围都是手拿火铳的大明士卒，他们身体站得笔直，目光锐利，不断向四周巡视。
    看这些士卒的站姿就知道了，这就是精锐。
    在校场的北方，高台已经搭好了。正中央那个台子上放了一把椅子，左右两侧放的都是长条的墩子。
    很快，就有人引领着大臣们到各自位置上坐了下来。显然这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文官在左，武将在右。
    蒙古人和女真人被安排到了外围。这样一来，即使方便他们观看，也保证了大明人的安全。
    努尔哈赤和舒尔哈奇坐下来之后，目光在校场上逡巡，很快就落到了那些大明士卒背着的火铳上。
    两人都知道，那是大明人的新式火器。
    来到京城之后，他们多多少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知道这个东西是在大明的火器制造厂里制造出来的。
    这个火器制造厂建立的时间并不长，也是在当今这位大明皇帝登基之后建造的，里面生产的全都是这种新式火器。
    除了新式的火铳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火炮。
    更多的消息，努尔哈赤就打探不到了。
    努尔哈赤听说有蒙古部族的首领派人去了火器厂打探情况，只不过派出去的人基本都没有回来的。
    还有的人尝试向其他人买消息，但是买不到。更有甚者，暗中去绑架那些火器厂的工匠。
    只不过这些工匠似乎都住在一起，全都在工厂旁边的住宅区。绑架的人到了那里也是一样有去无回。
    显然，大明人对这个东西极为看重。
    想到这些，努尔哈赤的脸又黑了下来。
    他这一次亲自到京城来，很大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那些火器，他想看看能不能弄一些回去，如果能仿制就更好了。
    四下看了看，努尔哈赤的目光落到了那些蒙古人的身上。
    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办法拿到？
    实在不行的话，办法还要在他们身上找。自己不可以去出头。
    正在努尔哈赤琢磨着怎么搞一些火器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号声。
    声音之大，震慑天地。
    随后，有一大队人马进入了校场，齐刷刷地朝着两侧展开，脚步整齐，各自列队站好后朝着天空鸣枪三响。
    枪声回荡在校场上，皇帝的仪仗从入口处缓缓而来。
    所有人全都跪在了地上，校场上甚至没有人说话。只有北风吹动着旗子烈烈作响，气氛肃然。
    很快，皇帝的仪仗就来到了高台下。
    朱翊钧从御辇中走了出来，迈步踏上铺着红布的台阶，走到了高台上，最后站在龙椅前缓缓地转身。
    周围瞬间就响起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
    大明的文武百官在这方面有经验，喊得十分整齐。人虽然不多，但是声音不小，气势十足。
    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轻轻地抬了抬手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两侧的太监齐齐的喊道：“起！”
    周围的士卒也跟着喊了起来，“起！”
    在这样的喊声当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朱翊钧缓缓地坐到了龙椅上，伸手向下压了压，说道：“坐！”
    所有人又全部跟着坐了下来。
    大明皇帝，威势无双。


第七二九章 震慑！
    朱翊钧目光扫视了一圈，笑着说道：“开始吧！”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了一声，随后就把命令传了下去。
    不远处先是响起了鼓声，随后便是号声。
    两支人马缓缓从两个方向走了过来。
    左边那一支人马为首的是戚继光，
    右面的那一支人马为首的是马芳。
    一侧以骑兵为主，一侧以步兵为主。骑兵身穿板甲，脸上的面甲也放了下来，仿佛绝世杀神一般。
    队伍排成一排向前走，战马的动作都十分整齐，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步兵这一边所有人身上穿着盔甲，踩着整齐的步伐，发出了哐哐的声音，脸上的面甲也全都放了下来。
    在步兵方阵的后面，火炮被推了出来。除了火炮之外还有火箭弹。
    他们缓缓地向前进，同样压迫感十足。
    舒尔哈奇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很严肃，转头对努尔哈赤说道：“大哥，戚继光的这支人马看起来很厉害，那些蒙古人就是败在他们手里。”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他也知道，也知道那些蒙古人就是败在这些人手里。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大明的新式火器非常强。可是除了那些战败的蒙古人之外，究竟有多强谁也不知道。
    毕竟他们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这一次倒是见到了，只是不知道等一下会不会看到演示？
    这个时候，两支队伍已经汇聚到了台下。
    朱翊钧站起身子，缓缓地走到台阶上，背着手对身边的陈矩说道：“念。”
    “是。”陈矩恭恭敬敬地捧着圣旨走了过来。
    所有的士卒哗啦一声，全都站直了身子，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敬畏之情溢于言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夸奖和奖赏，具体的虽然没有说，但是已经大概给出来了，比如封爵、一些其他的赏赐。
    等到陈矩念完，下面的士卒突然大喊了起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校场，除了他们的喊声之外，再无其他。
    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大明的臣子这边是激动，每个人心里都高兴得不行。
    即便有人摇头晃脑，觉得这么干有些浪费钱财，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搭理他们。
    蒙古人和女真人那边，所有人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这样的明军让他们畏惧、让他们害怕。
    朱翊钧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开始演武吧。”随后便转身走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演武。
    先是骑兵马背上的骑式和冲阵，整齐的步伐、飞快的速度，再加上精准的枪法，看得人头皮发麻。
    校场上枪声不断，那些靶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努尔哈赤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很精彩。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有些迟疑着说道：“这事怎么可能？”
    舒尔哈奇的脸色比大哥要更加不堪。
    他们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也在辽东混过，大明人的火铳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必须站成一排，装填的速度也慢，射击也不够精准。通常情况下，只要骑兵够强、够快、拼命，火铳是没有办法阻挡骑兵的。
    可是眼前这种火铳让努尔哈赤他们的心里直发麻。这种精准的射击，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即便是骑兵对射他们也不行，弓箭根本就没有火铳的射击距离远。
    你的弓箭还没有到对方的跟前，你就要经受对方几轮的射击。这种新式火铳的射击距离太吓人了！
    更吓人的是装填速度，基本打完一枪就压一颗子弹，而且射击的精准度也非常高，枪手们居然能做到一枪一个。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造成惨重的伤亡？
    在骑兵队伍散开之后，后面突然出现了手摇机枪的战车。
    十辆战车排成一排，随后只见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装，另一人摇动射击。
    “哒哒哒哒啦哒哒哒！”
    声音瞬间就响彻了整个校场，子弹射向不远处，木靶子瞬间就被打得木屑飞溅。
    看到这一幕，努尔哈赤脸色大变，差点直接站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满脸的不敢置信，“这应该就是那种连发火铳！”
    这玩意比刚刚的步枪更加可怕，只要在一处地方放上十几个这个东西，几千上万人的骑兵冲阵，他们都不在乎。因为你冲到跟前的时候不一定死了多少人。
    如果一组步兵配上这个东西，你怎么打？面对步兵你都没有办法冲阵，你骑兵根本冲不上来！
    如果要靠步兵冲击的话，呵，没有速度的步兵就是在给人家送人头而已！
    努尔哈赤原本以为这就是大明火器的天花板了，但没想到接下来的步兵演武更吓人。
    整齐的方阵，各种姿势的射击。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型号的火炮。
    那火炮射速之快、射击之精准，简直吓人！
    爆炸的威力之大，直接在地面上炸出了大坑，看得人不能闭口。
    最吓人的还是他们最后弄出来的那个火箭弹，十辆火箭弹发射车，每一辆上面都装了九颗火箭弹。
    在点燃之后，“嗖嗖嗖”的声音响彻全场，听得人毛骨悚然。
    发射药的硝烟味还没有散去，火箭弹已经落在了地上，瞬间就把地面炸得土石崩裂，一个大坑比一个大。
    看到这一幕，很多蒙古人和女真人甚至是外邦人都胆寒了。
    “这怎么可能？”舒尔哈奇的脸色有些狰狞。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大明人是怎么搞出这么可怕的东西来的？
    有了这些东西之后，谁还是大明人的对手？
    不说其他的，光凭这些东西，砸都把给砸死了！
    想到这里，舒尔哈奇有些迟疑的看向大哥。
    他之前意识到大哥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现在还想看看大哥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结果，舒尔哈奇发现大哥脸色有些苍白的坐在那，身子都有些颤抖。
    虽然大哥在极力控制着，掩饰着内心的恐惧，可舒尔哈奇还是看出来了。
    舒尔哈奇眼睛微眯的转回了头，目光掠过蒙古人的方向。
    那些部族首领的表现更不堪，脸色更加惊恐，实在是吓人。
    蒙古人当中，果贷坐在人群当中。
    曾经他还觉得董狐狸战败是因为董狐狸无能，但现在看到眼前这种情况之后，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董狐狸无能的问题，这根本就是没法打！
    虽然果贷也听说过大明新式的火铳很厉害，可是究竟有多厉害他也没有见识过。这一次，他算是见识到了。
    这东西看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绝对不是人类能阻挡的！
    迟疑了片刻，果贷在心中坚定了一个想法：
    绝对不去和布延他们混，否则下场会很惨。
    大明这边的文武百官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知道皇帝在研究的火器很犀利，也知道朝廷在辽东靠着这些火器打了个非常大的胜仗，但是他们一直没有亲眼见过。
    这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如果说现场谁还不满意，那就只能是朱翊钧本人了。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东西实在是有些看不上。
    手摇式机枪，太落后了！
    回头看看能不能搞一个六管火箭炮出来。
    火箭弹，爆炸的威力太小，射速太慢了。
    步枪，这玩意也叫步枪？
    在朱翊钧的眼中，汉阳造都不能算是好步枪，何况是这玩意？


第七三零章 谭纶主动提军改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见过华夏七十周年宏伟的大阅兵，眼前这一幕如同小孩过家家般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兴趣。
    下面在场的所有人反应就都不一样了，与高台上的皇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明这边的文官和武将大部分都激动的站起来欢呼，一些老大臣虽然没有站起来欢呼，但是脸上也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而蒙古人和女真人吓得完蛋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一样，尤其是那些心里有一些不太好的想法的人，此时此刻脸色都从原先的平和变成了惊恐不安！
    大明人的这些玩意显然不像是人间的武器！
    同时很多人也动了心思，想要搞些这种武器，比如大明最听话的崽——朝鲜。
    此时，朝鲜的世子李晖坐在位子上，目光发亮，一脸兴奋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幕僚郑立生问道：“先生，你说我们能不能请大皇帝支援我们一些火器？我们经常受到倭寇的袭扰，有了这样的装备是不是就能抵御了？”
    郑立生闻言，笑着捋了捋胡子，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有这种武器的话，我们的确能抵挡倭寇。”
    虽然郑立生表面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觉得不太可能。
    这些武器一看就知道价格高昂、造价不菲，你上去就说让大明大皇帝送给咱们一些，基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甚至是你想要花钱买，恐怕都不可能。
    想到这里，郑立生看向自家世子的目光变得有些迟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自家世子。
    想了想，郑立生果断地就把嘴闭上了。
    问一问也好，万一大明皇帝同意了呢？
    如果真的同意了的话，那朝鲜这边获得的好处就多了。即便不能直接送给朝鲜，难道朝鲜还不能购买一点吗？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检阅仪式结束了。
    硝烟弥漫中，朱翊钧先走了。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皇帝走后没多久，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散了。
    回到皇宫之后，朱翊钧第一时间就见到了兵部尚书谭纶。
    谭纶现如今的岁数不小了，鬓角都有些花白，身子保养的还算不错，很硬朗。
    朱翊钧笑着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闻言，谭纶的脸上露出了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这次的检阅效果非常好，提振了百官的士气，也震慑了宵小。”
    朱翊钧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爱卿，朕这边也有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再绕弯子了。”
    说着，朱翊钧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咱们君臣之间似乎用不着这样吧？”
    谭纶摇了摇头说道：“臣也不想和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陛下说。”
    “实话实说。”朱翊钧语气平淡的说道：“朕的脾气你应该也知道，只要你实话实说就不算什么大事。即便是有事也怪不到你的身上，朕不是那种牵连别人的皇帝。”
    “好吧，”谭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这才说道：“陛下，臣觉得大明要改变一下。”
    朱翊钧直接就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笑着问道：“爱卿觉得要改哪里？”
    “要改军队了。”谭纶坐直了身子，面容严肃的说道：“现在西北安定，辽东也安定，臣觉得已经到了改革的时候。”
    “爱卿说说，你想怎么动？”朱翊钧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朱翊钧要改革军队的想法并没有泄露，但大明的聪明人还是不少，无论是张居正还是谭纶都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甚至很多人不猜想朱翊钧的想法，也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大明现在已经改了很多的东西，比如土地都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皇庄，各地的庄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集中生产、承包到户。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非常好。税收由皇庄统一收取，统一缴纳，皇庄的经营者也会组织各种各样的生产活动，比如种树、办厂，效果非常明显。
    百姓的日子好过了，粮食也增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意识到改革带来的好处。
    官场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大明已经改了这么多东西，现在要改肯定就是军队了。
    文官这边已经经历了不小的改革，皇庄系的官员现在都已经走上了舞台。
    所谓皇庄系的官员，泛指从管理皇庄提升上来的官员。这些人有非常鲜明的特点，比如他们了解基层、对普通百姓的生活十分了解，对百姓的生产和生活都有着非常深切的体会。
    并且他们追求富，因为在皇庄的考核标准当中，一个地区百姓有多富是他们的考核标准。这里面包含了税收、百姓的受教育程度、教育普及程度等等考核标准。
    走上官场之后，皇庄系官员也带着鲜明的特点。
    实际上，吏部那边已经在制定官员的考核标准。这事在张居正的主持下进行，这份律法被称为全新的考成法。
    听说这里面好像借鉴了很多皇庄那边的方法。并且朝堂上已经有人提出来，凡是朝廷的官员就应该到地方上去做事，最好是从底层开始。
    也有人提出来要打通官员与吏。
    所有人都知道，官是官，吏是吏。官员能升官，但是吏不能，一时是吏，一世是吏，甚至能祖祖辈辈的传代。
    这些吏盘踞在一个地方，架空上官、欺压百姓。难道文官不知道怎么改变吗？
    很明显，他们知道。只要打通官员与吏的通道就好了，把所有的吏也变成官员，给他们升迁的机会。
    但没有哪个官员会这么做，读书人之间的竞争已经足够激烈了，还要引入新的人来分本来就不大的蛋糕吗？
    可是自从皇庄系的官员崛起之后，很多人就有些适应不了、打不赢。于是就有人准备把吏拉进来，毕竟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和皇庄系的官员一样，并且这些人似乎更专业一些。
    做主官或许差一些，但是做副职的话很强。比如有些仵作，专做刑名，其能力之强能让很多人瞠目结舌。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在制定当中，属于规划还没有实施。
    吏部在做这些东西，兵部自然也不能清闲。
    谭纶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可是就这么走了他还不甘心。在离开之前，他希望把这次的军队改革主持完成。
    等到这一次的军改完成，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告老还乡了。
    见皇帝感兴趣，谭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皇帝这样的态度，谭纶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皇帝这些年的改革做了不少，现在皇帝已经成年了，马上也要亲政了，皇帝想要军改也就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
    谭纶抬起头，没有丝毫的迟疑，掷地有声的说道：“臣想废除卫所制。”
    听了这话，朱翊钧的眼睛更亮了。
    原本以为谭纶会提出一些修修补补的政策，没想到直接来的就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简直正中自己的下怀，
    太好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朱翊钧忍不住催促道：“爱卿快说！”


第七三一章 特色精兵之路
    看到皇帝高兴的神情，谭纶的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自己总算没有猜错，皇帝的确想这么干。不愧是当今陛下，这要是换成别人的话，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心。
    眼前这位皇帝，有胆识、有魄力，最重要的是有见识，很清楚自己能做的事，也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
    不愧是张阁老的学生！
    清了清嗓子，谭纶直接说道：“臣准备改卫所制为募兵制。”
    说完，谭纶抬起头看向皇帝。
    如果这一条皇帝不同意的话，后面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这里面牵扯到了很大的问题——钱。
    想当年嘉靖朝时期的时候，很多人就曾提过这样的建议，至少也要改一部分。可是嘉靖皇帝根本就没同意，他宁可把钱花在修宫殿或者是炼丹上。
    想让嘉靖皇帝把钱拿出来扩建军队，那除非是他受不了了才会这么干。当年戚继光组建新军，那些钱还是硬挤出来的。
    当今陛下虽然有钱，也愿意花钱组建军队，可你不知道他究竟想怎么样。如果他是想组建眼前的这些军队或者觉得眼前的这些军队够了，那军改怕不成。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说得好啊！军队要像军队的样子！当今天下，大家都知道卫所不如募兵，可是没有人敢说。”
    “朕也知道这里面牵扯到了钱的问题，一旦提到钱了，人们都是很敏感的。朝廷没钱，国家也没钱，这就是大事。”
    谭纶闻言，沉默了下来。
    这事不光他知道，全国人都知道，朝廷没有钱。募兵制真要搞起来的话，那钱花的就多了。
    “没关系，朕支持你。”朱翊钧笑着说道：“钱的事你不用考虑，你尽管考虑你的计划。只要把这件事确定下来，朕就有办法为你筹措钱粮。”
    朱翊钧一脸严肃认真的态度，让谭纶心安了不少。
    朱翊钧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这些年自己的确存了一些家底。俗话说得好，兜里有粮心不慌。
    除此之外，还因为朝廷这些年的收入的确增加了不少。皇庄这些年搞的很大，内务府那边生意做得也很大，盐已经掌握在了朝廷手里，各地的贸易大部分也都是自己说了算。
    新的商税也准备颁发了，一旦新的商税也执行下去之后，朝廷获得的钱就更多了。
    这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有这样的底气的保证。
    谭纶虽然不清楚这些事，但是他知道皇帝有钱，他担心的只不过是皇帝愿不愿意花钱。
    现在得到了皇帝的保证，谭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坚定的说道：“陛下如此支持，臣一定把这次的事做好！”
    “那就说说吧。”朱翊钧继续笑着问道。
    谭纶点了点头说道：“各地各卫所准备全都裁撤掉；属于卫所的土地也好处理，在那里直接建立皇庄，把军户们直接变成皇庄的百姓。”
    “同时彻查各地方的账目，将那些侵吞卫所土地的人全都揪出。”
    朱翊钧神情古怪的看着一脸严肃的谭纶。
    这件事如果这么干的话，那难度可就大了去了。这么多年了，侵吞国家土地的人还少吗？
    基本都是地方上的大户和那些将领联手做的，尤其是那些世袭将领，他们祖祖辈辈都在侵吞朝廷的土地。你真的要查的话，会把他们全都挖出来。到了那个时候，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他们会硬顶着你，甚至会直接造你的反。
    朱翊钧原本觉得自己能干出这种事来，文官不太可能想着回收卫所土地，没想到谭纶居然提出了这样的想法。
    谭纶没等到皇帝的回复，抬起头见皇帝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有些迟疑的问题：“陛下，臣此言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没有。”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只不过朕很好奇，爱卿准备让谁去做这件事？”
    “锦衣卫。”谭纶的眼睛轻眯对说道：“这也是臣要说的一件事。臣觉得对军中的监察可以让锦衣卫来做，这次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朱翊钧差点笑出声，神情更古怪了。
    谭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把这件事给锦衣卫。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而且实力非常雄厚，即便是做出什么事来，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且锦衣卫现如今的当家人叫董大宝。这个人谭纶也了解过，这么多年董大宝做了很多大事，最重要的是办事非常干净利落，不怕得罪人。
    虽然董大宝以前是张诚的手下，但是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海瑞办事。
    这一次在西北，董大宝搞出了非常大的动作。这样的人去搞军改是非常非常合适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海瑞年纪大了，加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谭纶都想请海瑞出山了。
    除此之外，谭纶还看中意了王用汲。只不过现在王用汲在西北，谭纶很希望把他调回来给自己做副手。等到自己下去之后，就把王用汲提拔上来坐兵部尚书的位置。
    但是后来思来想去，谭纶发现还是不合适。倒不是因为王用汲不合适，而是因为他对军中的事并不是很了解，也不适合做兵部尚书，所以谭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朱翊钧和谭纶的想法可不一样。锦衣卫的作用，自己早就想过了，那就是宪兵。
    再者，自己的确早就想过需要加强对军队的监管，只不过一直没有想好去用什么人来执行这件事。
    是再组建一个衙门？还是调遣原来的人事？
    现在听到谭纶这么说，自己也愿意顺水推舟，可以直接把锦衣卫拆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军方的情报机构，另一部分就是军方的宪兵。
    这样一来，也算是填补了朝廷的一些控制。
    谭纶提出来让锦衣卫去做这些事，朱翊钧心里还觉得正合适。
    如此一来的话，可以让锦衣卫在军方立威。想要做宪兵，没有威信可是不行的。
    谭纶有些担心的看向了正在沉默（实际是在思考）的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提出来的那个意见皇帝会不会答应。如果皇帝不答应的话，自己只能想别的办法。
    朱翊钧见到谭纶看着自己，笑着摆手说道：“爱卿你不必过于心急，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朕也要和别人商量一下。你还是先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回头再商量。”
    “是，陛下。”谭纶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臣的心思有些急切了。那臣就接着往下说。”
    “选定驻军的位置，卫所为募兵，田地变成皇庄。除此之外就是关于军队的整训。”
    “臣也看到了火器部队的威力，臣觉得应该全部采用火器部队，这样虽然开销大，但是威慑力十足。”
    “另外，如果朝廷负担过重，可以酌情减少军队数量，这样的战力用不了这么多的人数。这样一来的话，说不定朝廷还能削减一些负担，对户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裁军，
    这是谭纶的另一个主要思想。
    大明的军队数量其实还可以，没到宋代冗兵的程度。
    可是现在北方已经太平了，养兵需要花很多的钱。尤其是改卫所为募兵制后，这就需要更多的钱。
    维持现在的军队数量，以朝廷现有的财力来说，恐怕撑不住。


第七三二章 强军计划
    详细地了解了谭纶的想法，朱翊钧也不得不感慨，谁说大明这个时候没有能人？
    他们全都是能人，只不过因为条件不成熟，心里的想法不说出来罢了。现在条件成熟了，这不就来了吗？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说的很好，这件事就按照爱卿说的办。回去之后爱卿先准备一下，好好的写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朕会好好的看一看，朕支持爱卿这么做。”
    “臣多谢陛下！”谭纶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容，一脸激动的说道：“臣现在就回去准备，弄好了之后再来找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去吧去吧。”
    “臣告退。”谭纶恭恭敬敬的行礼，说完转身就向外大步流星般走了出去。
    等到谭纶离开之后，朱翊钧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轻轻地笑了笑。
    这件事自己可以先放松一下，让谭纶去办。
    关于怎么样设置军队之事，朱翊钧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哪怕自己什么都不会，也可以照搬后世的华夏。
    自己准备在全国划分几个大的军区，同时在很多地方建立新的屯兵军团。只不过这和原来的卫所制度不一样，这是照搬后世的同垦军团。
    同时，还要建立新的兵种。战时军队和地方驻守部队要分开，采用一样的编制、不一样的装备。这样一来，就可以大大减少装备需要花费的金钱，以及装备定期维护的费用。
    军队的数量，在现在的基础上裁撤到百万人左右。当然了，这些人肯定不够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建设新军。在这方面，朱翊钧也做好了打算。
    除此之外，还有培养军事人才、创建军校，还包括其他的一系列措施。
    总之，强军计划已经在朱翊钧的日常当中了。因为朱翊钧的心里明白，接下来才是
    大时代。
    只不过这要花费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自己能忍得住，也愿意等。只有练好了内功，对外发力的时候才足够有利。
    军改之事并没有瞒着，在朝堂上稍稍泄露了一点风。只不过这点风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讨论，所有人在关注点都不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朝廷新颁布的政策上——朝廷赦封了一批新的爵位。
    这一次把原本废除掉的男爵和子爵全都捡了起来，每个爵位分三等，按照不同的功勋进行分封，同时也颁布了各种爵位所享有的待遇。
    除了该有的俸禄之外，还包括一些其他的待遇，比如家里的孩子可以进入皇家将军学院。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内部的人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外人一听就觉得很厉害，似乎自己家的孩子进去后再出来就能当将军了。
    皇家将军学院的位置就在城西，第一批入学的学生全都是这一次立功将士的后人。
    除了有爵位的人之外，普通的士卒也可以。只要你立下的功劳足够，就可以送你的孩子进去。不过也有要求，年龄必须在十五岁以下，超过十五岁的就不收了。
    让人觉得有一些微妙的是，皇帝并没有招收那些传统勋贵和勋戚的孩子。这让人不禁有一些迟疑，这里面的味道有些不对。
    有人跑到兵部去问，回答也很简单，这一次的名额不够了。人这么多，皇家将军学院就那么大，招收的人员实在是有限。如果大家还想进去的话，那等下一次招生再说。
    至于下一次招生是什么时候，暂时不得而知。现在的人员已经够用了，下一次招生可能要等到皇家将军学院扩建以后。
    如此一来，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皱眉头。
    因为皇家军事学院那边已经传出了消息，第一任院长是戚继光。
    戚继光这一次也得了很大的封赏的。
    首先是爵位，他做了安北伯，直接给了一个一等伯。
    其次是官职，原本的少保也成了太保，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掌中军都督府。现在又兼任了皇家将军学院的院长。
    很多人都觉得这里面大有前途，都想办法把自家孩子送进去，可是这个名额都是有定数的，很多人心里都有些急切。
    定国公府。
    徐廷功火急火燎的来到父亲的面前，把外面的事讲述了一遍，随后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父亲，这是要干什么啊？”
    徐文璧坐起身子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徐文璧这些日子一直在家装病，不过外面的消息可是从来都没有断过，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现在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见儿子疑惑的样子，徐文璧笑着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徐廷功有些无奈的说道：“父亲怎么能不担心？咱们这些人是靠着什么有现在的地位？皇家的封赏虽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我们有用。”
    徐家这些勋贵勋戚虽然在朝廷上一直有功劳存在，可是祖上的功劳不能吃一辈子，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能传到现在还是因为他们有用。
    说白了就是他们掌握军权，对皇帝足够忠心。大明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皇室争夺的大乱子，与这些勋贵勋戚有很大的关系。
    甚至到了大明末年，魏忠贤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帮勋贵勋戚依旧稳坐钓鱼台。等到天启皇帝死了，传位给崇祯皇帝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依旧发挥大作用。
    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们手上掌握着兵权。那些军中世袭的将领都是唯他们马首是瞻，甚至干脆就是他们安排下去的人手。
    这么一代一代的传下来，这些勋贵勋戚在军中的人手简直堪称恐怖。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真到了发力的时候一般人都比不了他们，
    别看手下的军队不能打，可是这些人手边都有能打的人——他们的亲卫。真到了动手的时候，绝对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可是现在皇帝这样的做法就是在改变这种局面。这是在用新贵族取代他们这些老贵族。
    因为是降等袭爵，所以新贵族的进取心非常重，皇帝这是在剥夺老贵族的权利给新贵族。这对徐家这些勋贵勋戚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权力没有了，就会丧失自己的地位，就会沦为一群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物。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格外扎眼，和皇家养着的宗室就没有什么区别。
    看看那些大明的宗室，他们都快被朝廷养成猪了。可是人家毕竟姓朱，自己这些人不姓朱啊！
    “不是早就应该想到的吗？”徐文璧幽幽的说道。
    “父亲，你的意思是说……”徐廷功有些脸黑的说道：“前段时间传来的那些消息，这是陛下在故意打压？”
    “这可不是。”徐文壁笑着摇头说道：“当今陛下英明睿智、年少有为、中兴之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说到这里，徐文璧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古怪。
    他比别的人看得明白，皇帝要军改、要重用那些新贵族，新贵族就需要权力和利益。这些权力和利益哪来的？
    要知道，无论是权力还是利益，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第七三三章 定国公的病又加重了
    如果建立全新的，那还简单一些。可是现在他们这帮老人还在借力，全新的根本就不可能了，自然就要从他们这帮老人手里拿走一些。
    皇帝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人说什么，这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事。
    “这个时候，父亲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徐廷功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这养气功夫当真是不得了，外面的人比不了。”
    瞪了一眼儿子，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不要以为你老子听不出来。”
    “父亲，瞧你这话说的，”徐廷功连忙说道：“我怎么会说父亲呢？只是父亲您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已经急得不行，到处在打探消息。”
    徐文璧又瞪了一眼儿子。
    虽然儿子不承认，但徐文璧还是能听得出来儿子其实就是在讽刺自己，对自己卖关子不满。
    徐文璧说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咱们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等着就行了。”
    “陛下要做的事谁能挡得住？”徐文壁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他们能做的是什么？就是乖乖的听话，陛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那些人会听话吗？他们不会，还会把咱们推出去在前面。咱们家现在是众矢之的，你父亲我好不容易装病，可不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就前功尽弃。”
    “我告诉你，你这一段时间不要出门，离他们那些人远一点。如果有人上门的话，你也全都推出去，就说为父现在有病不能理事，家里的事由你母亲做主。”
    徐廷功神情诡异的看着父亲。
    这些事其实不用父亲交代，前一段时间自己家就是这么干的。
    徐廷功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才华。但凡是有人求见，母亲都不接待。
    如果对方来的是女人，母亲就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行就拿着个手绢在那哭，惊魂失措，毫无主见，柔弱得不行。
    仿佛自己男人要死了、天马上就要塌了、家里的事实在是顾不得了。心慌意乱的胸口疼，随时可能自己也要病倒在床上。这搞得来客非常非常无奈。
    “是，儿子知道了。”徐廷功躬着身子说道：“可是，爹，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咱们就一直这么等着吗？”
    “你急什么？”徐文璧冷哼了一声，“你爹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着急。这里面的事难道你看不明白吗？”
    “这件事看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陛下现在没有功夫搭理我们，凑上去只会让陛下不开心。可是顺着陛下的心思，那帮人又不开心。咱们索性就不管了，他们想要去找陛下，就让他们去。如果他们要闹腾的话，咱们家站在陛下身边，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
    徐文璧一脸的得意，拿起一个桔子放在嘴里，“等到那些人被陛下收拾了，他们就知道这次的事他们办不成。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乖乖认命，那时候他们就会找上门来了。”
    “如果他们不来呢？”徐廷功有些迟疑着问道。
    “那也没有关系，他们要不来的话，就让他们自己去弄。如果他们能弄成了就更好了，咱们家跟在后面随大流。这么多年了，能随一次大流也不容易。”
    看了一眼一脸得意的父亲，徐廷功有些无奈的说道：“可是父亲，你这样做的话，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这有什么？”徐文璧轻笑了一声说道：“当今陛下胸襟宽广，怎么可能会怪罪我？况且我现在不是病了嘛，没办法做事，陛下不会责怪的。”
    “对了，你也可以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的病又加重了。”
    闻言，徐廷功一脸的古怪。
    他知道父亲没有和自己说实话。不过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明白，事关皇帝，老爹也不想说的太直白。
    “是，儿子明白。”徐廷功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皇宫内。
    朱翊钧脸色有些诡异，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矩问道：“定国公的病情又加重了？”
    “回陛下，正是如此。”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想了想又一次问道：“有没有到皇宫来请御医？”
    “没有。”陈矩的脸色也有些古怪。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病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加重了，怎么也应该到皇宫里来找御医求些好的药，那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现在皇宫里不光有医术高超的御医，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这些药全都能治疗大病。尤其是张天师的丹药，更是万中无一。
    以定国公的身份，如果真的生了重病的话，肯定能在皇宫里求到这个药。
    可是现在定国公家里居然都没有人来，摆出了一副要死扛的样子，这事就有些反常。
    首先，定国公就不是这种人。
    他是那种自己有事绝对不会麻烦朝廷的人吗？
    根本就不是。虽然这是一个平日里非常谨小慎微的人，可是他也很珍惜自个儿的小命，平时有事没事就往皇宫里跑，各种丹药总是想着往家里拿，没事就跑到陛下这里来跟着陛下拉家常，三番两次的找着陛下求药，做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定国公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田地或是家产拿出来跟皇帝买药，就想多活些年。
    陈矩甚至还知道，这个老家伙十分好色，平日里卖出去的很多丹药都被他自己克扣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卖给男人的药他用了很多。
    这导致他们家分的药虽然不少，覆盖的区域也很大，但是家里赚的钱并不是很多，因为药都被定国公自己吃了。
    现在定国公病得这么严重卧床不起、马上就要死了，居然没来讨药，这就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都搞得这么明显了，难道还能看不出来吗？
    朱翊钧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将桌子上的奏疏扔了回去。
    徐文璧这个样子，你还真就没办法把他怎么样。自己即便要选人开刀，也不会选他们家。
    徐文璧不站出来阻挡自己，还摆出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你还真就没办法拿他下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次也只能是听之任之，让他自己去玩吧。等到真有一天用到他的时候，再说。
    朱翊钧想了想，抬起头说道：“派宫里的人去一趟送点药，多带点好吃的、好酒。前些日子江南不是进贡了一批好酒吗，给定国公多送一些。”
    “另外，辽东那边来的皮货也给送过去一些，还有那边来的牛肉干，让定国公好好的休养。朝廷上的事不要急切，养好身体要紧。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他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陛下不会再说什么。这些东西送过去之后，估计那位定国公装病装得更欢。
    不得不说，这位定国公真是一个老狐狸，揣摩陛下的心思揣摩得还真的是有点意思，这都能让他逃过去。


第七三四章 召见叶赫那拉东哥
    皇帝要亲政了！
    京城的消息非常多，可是这条消息一出，瞬间就把所有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传出这么一条消息来，足够震撼人心。
    很多人都在等着皇帝亲政，他们终于盼到这一刻了。
    很多人也觉得索然无味，皇帝亲政不亲政的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心里也也还是有些期待。
    蒙古人和女真人准备参加亲政大典之后再回去。
    朝廷关于这事早就已经做了准备，日子也是提前就定下来的，只不过到现在才对外公布而已，倒也不至于过于慌乱。
    皇宫大内。
    朱翊钧脸上有些诡异，对陈矩说道：“你们把事做完了吗？”
    “回陛下，已经做完了。”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面前的这些就是我们整理出来的所有人的背景，还请陛下过目。”
    朱翊钧伸手拿起一份翻看了一遍。
    果然很详细，这些就是之前让陈矩准备的那些姑娘的资料，来自哪个部族、和哪个部族有仇、部族的实力如何，每一份都记载得很清楚。
    “朕知道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做决定。朱翊钧结合着自己的想法以及情报，开始在这堆资料里挑选合适的姑娘，被选中的姑娘会留下来。
    朝鲜那边肯定要留下来，这个没有商量。
    女真人这边，舒尔哈齐的女儿留下来。除此之外，叶赫那边的东哥也要留下来。除了他们两家之外，就不再选其他的人了。
    蒙古人那边，科尔沁的姑娘要留下来。这一次他表现得非常好，这算是给他们的一个奖励。
    西北蒙古那边，三娘子的姑娘要留一个。
    挑挑拣拣，朱翊钧总共留下了十几个姑娘。
    放下手中的笔，朱翊钧又揉了揉额头，露出了苦笑。
    这么一算的话，后宫的女人恐怕要超过二十个了。不过也没有办法，这次的事只能是这样了。
    把圈定的名单递给陈矩，朱翊钧直接说道：“给皇后送过去。”
    这件事还是要王皇后来操持，自己肯定管不了这么多。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点头，双手接过名单，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无奈。
    这次的事没完，等到自己亲政之后还会再来一次选妃，那时就是大规模的扩充后宫了，自己想不做都没有办法。
    首先，亲政代表自己真正成年了，选妃肯定要有的。
    其次，宫里的汉家女子太少了，这对于很多官员和后宫里的人来说都不太可能接受。
    皇帝你一次搞了这么多的蒙古和女真女人过来，宫里面的汉家女子这么少，那些外邦女的数量显得太多了、太扎眼了。
    知道皇帝你是为了联姻，没人不同意你联姻。可是汉家女子太少了，不合适。
    谁知道这些外邦女在皇宫里会不会联合在一起搞什么事？
    最合适的办法就是多选一些汉家女子放到后宫里去。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朱翊钧暂时也不关心。
    朱翊钧继续翻看着手中的题本。
    大明最近还算不错啊，虽然各地有些自然灾害，但是朝廷的实力有了，这些都算不上太大的事。
    简单的处理了一番政务后，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
    接下来要忙的事还有很多，首先是亲政。亲政之后出席的第一个活动就是皇家将军学院的开学仪式。
    这个仪式自己必须要参加，来显示自己的重视。
    其次就是军改，这事对于自己来说也很重要。这是在亲政之后第一次主持的大事，而且也是大明最后一次大改革。
    在军改完成之后，大明就可以进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了。
    剩下的改革都是一些细碎的改革，基本需要时间和一道政令而已，相对来说要简单的很多。
    朱翊钧心里面也有数，想了想接下来要干的事。
    一步一步，慢慢的来。
    驿馆中。
    纳林布禄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喜色走进了屋子里，语气急切的大声说道：“大哥，宫里传来了消息！”
    闻言，一个男人抬起了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弟弟，“有什么消息？”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赫那拉东哥的父亲，也就是现在叶赫部的贝勒之一——布塞。
    “大明的皇帝要召见我们。”纳林布禄笑着说道：“这一次我们或许能得到大明朝廷的支持。大哥，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布塞看着弟弟，面无表情的说道：“难道你忘记了父亲的仇吗？”
    “大哥，我怎么可能忘？”纳林布禄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沉着脸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父亲的仇。”
    “只是现在的情况特殊，大明人在辽东的势力非常大，蒙古人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努尔哈赤又做了大明的鹰犬，现在带着人到处抢地盘，我们的实力实在是有些逊色，即便联合了其他部族，想要打败努尔哈赤恐怕也不容易。”
    “如果我们这一次能得到大明朝成的支持，说不定就能增强我们的实力。到时候击败了努尔哈赤，我们就能统一女真。为父亲复仇，我们需要强大的力量！大哥，要忍辱负重！”
    布塞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当然知道要忍辱负重，否则自己就不会把女儿都送过来了。
    想到女儿，布塞心里就一阵绞痛。
    沉吟了片刻，布塞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明的皇帝为什么要见我们？”
    “没说。”纳林布禄摇了摇头。
    “那好吧，”布塞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今天下午。”纳林布禄点头说道：“外面的人让我们好好的准备一下，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咱们现在就要过去。”
    “那就去吧。”布塞点了点头，站起身子。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转头对陈矩说道：“这就是叶赫那拉东哥？”
    “回陛下，正是。”陈矩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一番东哥。
    虽然年纪还小，这绝对是一个美人坯子。只能说名不虚传，果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赐坐。”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便去招呼叶赫那拉东哥了。
    宫里的人对这个小姑娘都很好奇，这是陛下第一次召见的外族女子。只不过见到之后，大家就不觉得奇怪了，实在是她太漂亮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把玩着酒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个小姑娘不会刺杀自己吧？
    说起来大明和女真各部之间的仇恨还真的是不小，自己还是应该用一点其他的办法。


第七三五章 以仁德的名义制约
    时间不长，陈矩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布塞和纳林布禄来了。”
    闻言，叶赫那拉东哥的反应比较大，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矩，脸色甚至有些激动。显然，她没想到她的父亲和叔叔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朱翊钧点了点头。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布塞和纳林布禄两人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见过大皇帝陛下。”
    “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赐座。”
    朱翊钧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这两人。
    表面上看都是比较粗犷的汉子，身材也比较高大。目光坚毅，看起来的确颇具英武之气。
    朱翊钧的心里很有数，他们两人是女真叶赫部的贝勒。
    别以为叶赫部就和大明的关系好，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女真所有的部族都有一个理想——一同女真。
    叶赫当然也有这样的梦想，现在他们虽然很强，但并不是最强的时候。在杨吉努活着的时候，叶赫才是女真当中最强的部族，那个时候他们也的确生出了野心，不但到处攻击大明来张扬自己的武力强大，还威逼其他的部落投降，为此搞出了很大的动静。
    只不过后来杨吉努和他的弟弟被李成梁杀了。在杨吉努死了以后，布塞两人才继承了叶赫部的贝勒，家族势力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实力变得非常衰弱。
    即便如此，布塞他们家也依旧很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家依旧没有忘了要再进一步。为此他们还遵守了当年父亲与努尔哈赤的约定，将妹妹孟古嫁给了努尔哈赤。
    布塞他们也立志要为父亲向大明复仇，实际上和多尔哈赤的动机差不多，要干的事也差不多，他们也希望拉拢努尔哈赤，让努尔哈赤臣服自己。
    可是努尔哈赤并不愿意臣服于叶赫部，他也想要一统建州女真，然后一统辽东女真，同时也要向大明为父亲和祖父报仇。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俩都想这么干，那究竟谁来复仇？
    于是努尔哈赤和布塞他们彼此之间谁也不服，矛盾就来了。实际的问题上根本就不是什么给父亲报仇的事，就是他们想要攫取权力，想要扩充、想要占领更多的地盘。
    为父亲报仇，一方面要挂在嘴上，另一方面也能带给他们实际的动力。
    这样一来，布塞和努尔哈赤他们双方的矛盾就厉害了，这几年没少打。
    结果交手下来，努尔哈赤给了布塞他们很多压力。
    毕竟努尔哈赤有大明的支持，是建州卫指挥使。而叶赫部这些年和明朝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虽然没有像父亲那样闹腾起来，但是一直都有摩擦。
    这一次大明在辽东大展神威，使得叶赫部不得不低头。如果再不低头的话，努尔哈赤继续得到大明的支持，很可能就会把叶赫部干掉。
    于是布塞就把女儿叶赫那拉东珠献了出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叶赫那拉东哥为了对付努尔哈赤，也算得上是被用尽了。想要娶她，那就要先跟努尔哈赤打，结果全都被努尔哈赤弄死了，谁也没抢到。
    前前后后十几个，这其中还包括努尔哈赤的妹夫、努尔哈赤的女婿。这是为什么叶赫那拉东哥会被称为灭国之女的原因。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把这段事回想了一遍，心里明白女真人现在人口多、实力强，每个人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现在还好，大明还能压得住女真各部。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和日本人在朝鲜打了几场大仗，消耗了很多的元气。再加上李如松自己战死、李成梁被囚禁在京城，女真人就看到了机会。
    其实无论他们双方谁打赢，最后都是要和大明翻脸的。
    朱翊钧端起了面前的酒，笑着说道：“今天把你们两个叫过来，是有些事要和你们说。”
    “东哥很好，朕很满意。朕已经准备册封仪式了，以后东哥就是叶妃，将会留在京城。朕也准备了聘礼，到时候会送给你们。”朱翊钧脸上笑容很灿烂、很真心，看向叶赫那拉东哥的目光中也全都是宠溺。
    纳林布禄的顿时就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这次的事算是成了！
    大明皇帝给的聘礼应该不会轻，这么多美女当中，就自家小姑娘留下了，叶赫部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好过不少。
    如果努尔哈赤那边没有美女留在京城，那就更好了。
    布塞的脸色有些复杂。
    留在这里的是他的女儿，他也不知道女儿将来会面对什么。如果有一天自己要为父亲报仇和大明翻脸，女儿很可能会成为大明皇帝的出气筒。
    朱翊钧根本就没去看他们两个，只是看着叶赫那拉东哥，心里决定回头还是要搞一些东西出来。
    这两人实在不是什么安定的因素，挑拨他们和努尔哈赤打是一件好事；同时也要注意扶持其他的部族。
    自己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可以学。不能杀了他的爹，让他儿子继位，这不是有病吗？
    人家的儿子反过来，还不找你算账？
    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做，自己要学会扶持另一派。如果想要剿灭对方的话，那就把他全部剿灭，然后再扶持另一派上台；平常的时候也要支持一支反对派，这样的操作才是最正常的，最好在出了事的时候立马就会有人造反。
    把事情维持在女真人内斗的阶段，有事情了大明再过去，到时候以仁德的名义制约他们。
    你们怎么能打仗呢？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
    你们这样做一点都不仁德。
    朱翊钧想了想，神情有些古怪。
    这个主意怎么看着这么怪呢？
    除了古怪之外，怎么还有点眼熟？有谁这么干过？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朱翊钧就把这个想法抛出去了。
    这些事根本就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自己可以全部照搬过来，拿过来用就是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打得头破血流的，自己还可以收拢女真难民。
    你们快跑吧，快到大明爸爸的怀抱里来。来到大明之后，你们就会拥有你们想要的一切。可以给你们土地，你们也可以成为大明的子民。你看看，多好。
    朱翊钧心里已经弄出了一个计划，只不过短时间内还不成，需要长时间的谋划。
    想到这些，朱翊钧看向叶赫那拉东哥的目光就越发温柔了。
    自己接下来要做一个宠信女人的皇帝。
    “你们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尽量和朕说。”朱翊钧笑的说道。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被他们敲一笔，可是朱翊钧心里无所谓。
    狮子大开口就狮子大开口，娶了人家的女儿，让人家咬一口怎么了？
    人家这么漂亮的女儿养这么大送到自己家来，自己花点钱就花点钱，谁让自己就是这么大方的皇帝呢？


第七三六章 半路做掉他们
    对方越是狮子大开口，自己就要给得越痛快。
    只有这样，才会让其他人明白，自己在这方面有多么大方，他们才会想着在这方面进行竞争，才会想尽办法巴结自己，想尽办法从自己这里获取好处。
    闻言，纳林布禄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自己的想法果然没有错，东哥果然是所有男人都不能拒绝的存在！即便是大明的皇帝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布塞的脸色有些复杂，感觉更像是在拿女儿换自己的前程。
    如果这不是大明的皇帝，布塞或许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不过很快就被接下来要拿到东西的兴奋取代了。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一起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谢了恩。
    朱翊钧笑着说道：“不必如此，免礼。好好的想一想你们需要什么，到时候告诉朕，朕会吩咐他们去准备。”
    “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朕就不打扰你们了。朕已经吩咐人准备了丰盛的酒宴，你们在这里吃喝。”说着，朱翊钧就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没有心思陪着他们在这里吃饭。
    “多谢陛下。”布塞等人连忙答应道。
    他们三个也不想和朱翊钧在这里一起吃饭，压迫太大，也比较尴尬。所幸皇帝走了，让他们都轻松了不少。
    离开屋子之后，朱翊钧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随即说道：“盯着点，别让他们在宫里乱来。”
    说完，他迈步向前走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便吩咐人去盯着了。
    纳林布禄和布塞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两人还没有离开皇宫，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蒙古人和女真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知道了，大明皇帝非常喜欢布塞的女儿，还对她宠爱有加，为此还把她的父亲和叔叔请到皇宫里进行了非常隆重的宴请，并且还许诺要给他们很多的东西，他们需要什么可以自己提出来。
    这消息一出来，所有人的心里都慌了。尤其是努尔哈赤和舒尔哈奇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在屋子里。
    舒尔哈奇端起水喝了一口，对努尔哈赤说道：“大哥，我们要想想办法。”
    努尔哈赤点头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舒尔哈奇被噎了。
    我要是有办法，我不就早说了嘛？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哥，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我们在辽东能压叶赫一头，除了我们强之外，还因为大明人支持我们。”
    “现在这种情况很可能会有所转变。一旦大明人不支持我们，我们恐怕就不是叶赫的对手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有麻烦。叶赫部的那两个兄弟一直来都是野心勃勃，他们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收拾我们。”
    “辽东是辽东，京城是京城，”努尔哈赤冷哼了一声说道：“京城支持叶赫也没有用，辽东那帮人可未必会听京城的话。”
    努尔哈赤这话就只能是安慰安慰自己了，虽然那些人和他有一些勾结，可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不会违抗京城的命令。甚至不用到关键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违抗。
    现在大明人在辽东的实力大大增强，他们心里都有数。本来日子就难过了，现在还来这么一手，就更难过了。
    努尔哈赤虽然也很想想个办法，可是没有办法。
    “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舒尔哈奇在一边说道：“咱们在路上就把叶赫的两人干掉，回去之后就把叶赫先吞掉，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努尔哈赤猛地转过头看着弟弟，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没想到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
    弟弟的话有没有道理？
    非常有道理。如果这么干了的话，绝对好处多多。
    虽然不能在大明人的地盘上动手，但是可以等到回去的半路上偷袭。
    现在就派人把消息送回去，到时候直接下手。这样一来的话，有心算无心，成功的几率很高。
    干掉叶赫这两人之后，立马派兵攻打叶赫，这样一来对咱女真的好处可就大了去了，吞掉叶赫，实力大增。
    没等努尔哈赤说话，舒尔哈奇自己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这么做的话恐怕不行，我们这么干的话，很可能会让大明插手，到了那个时候会有麻烦。”
    努尔哈赤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弟弟，脸上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说道：“大明人会灭了我们？”
    “这个……”舒尔哈奇想了想，也没有说出来大明人会不会灭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可是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大明人实在是太强了，强得让人害怕。这次在辽东的战役，让所有人都胆寒了，其中自然也包括舒尔哈奇。他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如果真的激怒了大明人，那自己这边就是灭亡的下场。
    想到校场上的那种场景，舒尔哈奇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跟大明这样的敌人为敌。
    努尔哈赤也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心里明白，弟弟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是如果就这么放弃的话，他的心里非常不甘心。
    迟疑了片刻，努尔哈赤没有再说什么。
    弟弟虽然有一定的谋略，但是他的胆子已经被吓破了。即便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告诉他，不然不利于行事。
    其他的女真部族听到叶赫的女儿被留下来、叶赫的两兄弟被皇帝隆重宴请的消息之后，神情各异。
    海西女真除了叶赫之外，还有其他三个大部族。这三个部族接到消息之后，有的非常高兴，有的心里面就没那么高兴了。
    大家平日里维持的是势均力敌，叶赫虽然强了一些，可也就是那么回事，大家实力还算均衡，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眼前的情况是叶赫要变强了，这对于大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最关键的是大家心里有些无可奈何，也最担心叶赫部的人会吞并他们。
    不要觉得大家是盟友就这样算了，即便是盟友也会互相吞并。
    因为如果是他们部的美女被留下他们也会这么干。以己度人，叶赫部的人估计也会这么干。大哥不说二哥，都这样。
    现如今，女真各部居然有人心惶惶的感觉。
    蒙古人那边倒是无所谓，他们更关心的是蒙古诸部谁最先有女人被选中。
    一时之间，猜测也是非常多。
    朱翊钧在得到反馈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己的计划算是成功了，最后的结果恐怕会战争开始。只不过谁先动手就不一定了，最终的结果如何也就不一定了。
    朱翊钧随手将密报放下，脸上带着笑容，伸手敲打着桌面。
    无论谁先动手，或者动手的结果如何，自己都挺感兴趣的。
    “陛下，大典的冕服已经准备好了。”陈矩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
    朱翊钧闻言，顿时来了兴趣，站起身子笑着说道：“走，去看看。今天朕的心情不错，正好试穿。”


第七三七章 执天子剑，号令天下！
    蒙古人和女真人怎么想的，对大明臣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本身对他们就不感兴趣，现在更不感兴趣了。
    辽东和西北都打赢了，区区蒙古人和女真人算什么？
    现在大家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皇帝亲政。对于大明的官员和臣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是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的开始。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京城也变得越来越热闹，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也开始了。
    朝廷上的官员们也全都在一心一意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
    天尚拂晓，奉天门外站满了文武百官。
    今天但凡是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都会来参加。人太多，会从大殿一直站到宫门口。即便是如此，也不会有人不来。如果这个时候不来的话，估计官位都没了。
    况且大家谁也不想错过这样一个见证历史的激荡人心的时刻。
    虽然站了有一会儿，但没有人喧哗，没有人交头接耳，都静默地站着，伴随他们的只有四周随风摇曳的火光。
    时间一到，午门外霎时间钟鼓齐鸣。一个当差缓步走到了大殿的门口，朗声道：“宣！”
    “宣！”
    “宣！”
    宫门随之大开，文武百官由两侧带入。
    文官这边自然是张居正带头。
    武将这边原本应该是定国公，可是这个老家伙现在生病了不能下床，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戚继光，
    随着他们往里走，两侧的鼓乐也响了起来。等到所有人都走到位置之后，太阳正好从东方升起。
    日出东方之际，朱翊钧乘坐着御辇从远方而来。
    御辇四面通透，朱翊钧坐在上面，身穿冕服，手里握天子剑。
    面前的串珠哗啦啦作响，朱翊钧面容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大殿，听着周围响起的乐声，心情激昂。
    以前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真的感觉自己是一个皇帝。
    登上那个位置，自己就彻底掌握了这个庞大的帝国。
    从现在开始，自己的轻语都会变成帝国的咆哮！
    朕，乃大明天子，执天子剑，号令天下！
    当御辇停下，所有人哗啦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
    朱翊钧从玉辇上走了下来，右手压着天子剑，迈步走上了面前的台阶。
    每走几步，周围就会响起呼喊“万岁”声。
    当朱翊钧迈入大殿的瞬间，“万岁万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冲天而去！
    待皇帝走上台阶，坐到龙椅上，外面的文武百官这才走进大殿。
    当然了，也只有少部分能进来，剩下很多人都要站在外面。
    接下来的仪式举行的也都非常顺利。
    所有的礼仪完成，宣读亲政圣旨，同时也要宣读对张居正的册封，这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张居正辅助了自己这么多年，该给的礼遇都要有，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隆重了。
    朱翊钧直接就把张居正的待遇拉满了。
    太师，这就不用说了。散阶，特进光禄大夫，文勋，左柱国。给他家的封赐也非常非常多。
    除此之外，其他的臣子也都各有封赏。
    一时之间，大殿内外气氛都非常非常热烈。
    在所有人高呼万岁的声音当中，仪式进行完毕。
    从今天开始，朱翊钧正式亲政。
    所有的仪式都完成时间，正好日上中天。
    朱翊钧赐宴群臣，一番欢乐饮宴之后，这才回到后宫。
    王皇后第一时间就走上来，递过了一碗温润的茶水。
    喝了一口茶水，朱翊钧笑着说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为夫，为夫没什么事，心情好的很！”
    闻言，王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的给朱翊钧行礼道：“妾身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大明千秋万代！”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你这都从哪学来的？”说着，伸手将王皇后从地上拉了起来。
    王皇后有些不明所以，委屈的嘟着嘴说道：“这不是钧郎总说的话吗？”
    闻言，朱翊钧顿时笑得不行。想起来了，这话的确是自己说的。
    一把将王皇后揽了过来，朱翊钧笑着说道：“娘子说的有道理，是为夫说的。”
    朱翊钧伸出手摸着王皇后的肚子，轻笑着说道：“为夫有些时候总是感觉不真实。”
    王皇后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笑问道：“钧郎为什么这么说？如今大明歌舞升平，辽东和西北也都平静了，这是钧郎的功劳。”
    “现在的大明是好时候，如今钧郎要亲政了，正是一展拳脚的时候，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要不请张天师来看看？”王皇后有些小心翼翼的。
    朱翊钧无奈的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为夫心里才有些不踏实，才会有些恍惚。为夫现在亲政了，想要做得更好，又觉得眼前的东西有些不真实。”
    王皇后不知道朱翊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拉着朱翊钧的手一边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说道：“钧郎，这都是真实的。再过些时日，妾身又能为钧郎生下一个皇子。”
    朱翊钧看了她一眼，很无奈。
    我想要一个公主！
    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现在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我希望你生一个女儿，圆嘟嘟，眼睛布灵布灵的那种！
    只不过朱翊钧也明白这话自己绝对不能说。王皇后一心一意的想再生一个儿子，自己也没有办法。
    陪着王皇后聊聊天，吃了晚饭。
    今天虽然是亲政的第一天，可是朱翊钧也没有什么大事。
    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就跑去上早朝了。
    说实话，朱翊钧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早朝了。
    自己在几年前就和张居正达成了默契，这种事张居正不来烦，自己也不用张居正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不行，亲政之后的第一次早朝还是要去的。朱翊钧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就这一次而已。
    实际上，大明的早朝早就失去了真正的作用。随着内阁权力的加大，所有的事都是在内阁处理，根本用不着听群臣的意见。
    集权的效果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重。已经有了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的意思。
    早朝上议论的都是不痛不痒、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有大事的时候，都是皇帝和内阁关起门来开小会。
    今天早上也没有人来这里找皇帝的麻烦，早朝很顺利的就完成了。不过事情完成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朱翊钧在文渊阁召见了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的将军、都察院、通政司和锦衣卫等大臣。
    “陛下，人都到齐了。”陈矩小心翼翼的来到朱翊钧的身边。
    朱翊钧点了点头，迈步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笑着说道：“年纪都不小了，身子骨都不好，不要再跪了。”
    皇帝这么说，但是大家该跪还是得跪。
    等到行礼完成之后，朱翊钧招呼所有人都坐下。
    这个屋子是最近新布置出来的，有一个长条的桌子，桌子的两侧放着凳子。
    朱翊钧单独有一个桌子在北边，其他人坐长桌两侧，朱翊钧坐在台阶上。
    朱翊钧知道这个传出去之后肯定会在官员当中引起轩然大波，能在文源阁当中有座次将是很多官员奋斗的目标。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茶水也端了上来。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把诸位爱卿找来，主要就是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想法。”


第七三八章 长桌会议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严肃。
    这是皇帝亲政后第一次重要会议，所有人心里都有些紧张。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皇帝登基之后肯定会有新的想法、新的行动，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你们做的事不符合皇帝的想法和利益，身家性命很可能就会被拿走。
    张居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长桌的首位。
    “朕刚刚亲政，对朝廷上下的事都不是很清楚；你们所负责的事有什么问题，朕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朕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你们觉得你们的衙门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或者你们有什么想要改进的，全都可以说，朕都听着。”
    朱翊钧说完，眯着眼睛看向所有人。
    大家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过来，也没有人说话，都在琢磨着皇帝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状，朱翊钧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没人说话是正常的，如果有人敢说话才怪，自己需要慢慢的让他们适应眼前这种气氛。
    现在只是开始，不能太过于急躁，循序渐进才能把事做成。
    改革不是一个人的事，每一个部门的改革都需要进行。虽然现在大的改革只剩下军事改革，但其实细分的还有很多，自己还要建立很多的东西，所以基础一定要打牢靠。
    眼前这些人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全都换掉。无论是宣大的吴兑，还是西北的王用汲、辽东的王锡爵，全都可以回来接替。
    “朕只是想求教，诸位爱卿尽可畅所欲言。”朱翊钧又说了一句。
    下面依旧没有什么人敢说话，都在互相看着，等待着别人第一个站出来，都想要看看别人怎么说，自己不第一个出头。毕竟这种事大家都没经验，不知道怎么操作。
    兵部尚书谭纶见到这一幕，主动站了出来。
    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希望陛下下不来台。陛下第一次召开这样的会议，如果没人说话的话就太不给面子了。
    “臣有一些想法。”谭纶缓缓的说道：“大明所实行的是卫所制。可事到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这已经行不通了。底层的军户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想大家也应该清楚。”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站出来说“我不清楚”，这在作死。在场的人很多都清楚，下面的那些军户过的根本就不是人的日子。
    土地都被将领掌握在手里，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也都会重点分配给他们的亲兵。
    军户与其说是百姓，不如说是奴隶。他们种地，自己却落不下多少粮食，平日里还要帮着将军做各种各样的私活，打工赚来的钱自然全都给那些将军了。
    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发生，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朱翊钧手里也有资料，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迫不及待改变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
    到了大明末年，天下造反，很多军户都直接跟着起义了。为什么明军没有战斗力，打不赢那些起义军？
    很大原因就是造反的其实都是这些军户。
    日子过不下去了，干脆去造反吧。本身就有军事才能，加上他们造反，大明军队损失比较大。两相一比较，瞬间就显得大明军队不能打了。再加上地方官的天怒人怨，使得起义军看起来很无敌。
    在穿越前，很多学生都免不了被学校送进工厂去拧螺丝，他们赚来的钱全部发给他们了吗？
    根本就不可能。学生赚来的钱只是很小一部分。说是八小时，平时里总加班，还要两班倒，一干就是十二小时，拿到手的工资换算起来只有最低的时薪标准，可以说是用命换回来的工资，各种被资本压迫。
    学生赚到的这些钱都被送去哪里了？
    想想都知道这些钱被谁拿了。在自己穿越前的那个年代都能有这样的事，何况是几百年前的大明？
    对于很多将军来说，手下的军户就是他们的发财机器。这么好的人力资源不利用，怎么可以？
    对于雇佣这些军户的人来说，这么好的资源当然要物尽利用了。军户价钱低、吃苦耐劳，任意压迫也不敢反抗。
    在双方的合作之下，可想而知那些军户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过着这样的日子，你还指望军户们保家卫国？
    别开玩笑了！有人打过来，我放两箭都是给皇帝面子，而且还是看在大明洪武皇帝的份上。
    “臣准备进行军改。”谭纶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谭纶的嘴里说出来。他们知道皇帝要军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也都能猜得到。
    在场的这帮人全都是大佬，如果连这个政治敏感都没有，就不用干了。朝廷上下改的地方很多，最后一块没有动刀的地方应该就只剩下军队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登基之后对军队动作，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谭纶先提出来，显得有些让人诧异。
    “兵部有这样的想法吗？”朱翊钧说道：“既然如此，爱卿就好好说一说。”
    “是，陛下。”谭纶点了点头说道：“臣觉得当务之急是划分。现如今大明各地的驻军实在有些杂乱，不利于京中统辖。”
    “臣觉得应该将各地的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京中统帅，不受地方节制；另一部分则是由地方所辖。两下相结合，才能做到军中平和、地方安稳。”
    这个提议其实就是解决管辖权的问题。
    现在大明军队的管辖权十分混乱，权责划分也并不是很明确，这是文武相争留下来的恶果。
    将军队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地方卫戍部队，另一部分为作战部队。
    卫戍部队可以全面部署，作战部队则要部署在有可能的交战区。好的装备优先供给作战部队，卫戍部队也可以为作战部队提供兵力。这样一来的话，好处非常多。
    谭纶见没有人说话，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臣觉得应该在军中建立皇庄，将所有田地归纳于皇庄之下，由朝廷管辖。所有军户全部罢户为民，废除军户制度。”
    闻言，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军事改革，他们心里面都有准备。可是这么搞，是不是动静有些大了？
    前面的还没有什么，可是后面这条罢户为民有些吓人！
    “谭尚书，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户部尚书潘季驯有些忍不住，直接说道：“如果这么做的话，这钱粮从何处来？天下那么多的军户，全都罢户为民，土地如何处置？”
    “全都进入皇庄，让他们耕种皇庄的土地。”谭纶倒也不意外，微笑着说道：“如此，不就可以了？军户有了土地，也不会闹事，可以安安心心的为民。”
    潘季驯闻言。顿时露出了苦笑，一脸无奈的说道：“谭尚书说的倒是轻松，可是这件事户部这边没办法答应。”
    “潘大人这是何意？”谭纶连忙问道。
    “谭尚书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潘季驯有些无奈的说道：“皇庄的收成如何你知道，我也知道。如果将地全都分给军户，怎么供养当地的军队？”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地方的钱粮都足够。即便现在的卫所制，很多地方依旧需要朝廷调钱粮。”


第七三九章 别没事就苦苦百姓
    潘季驯的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朝廷用兵，很多时候都是在边关。如果是在内地的话，那这件事还好办，只不过就是调遣一些粮食。
    可若是在边关，非常麻烦，当年太祖皇帝为了解决这件事，可是费了很大的心力。
    光是卫所制度，屯田根本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需要朝廷向边关运粮食。这一项花费非常非常高，路上的损耗也非常大，这是一个大麻烦。
    于是太祖皇帝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纳粮开中。
    食盐是一个非常暴利的行业，你想做食盐的生意，那你就需要把粮食送到边关去。到了边关，你才能拿到盐引，才能卖盐。
    为了获取高额的利润，盐商们只能按照太祖皇帝的要求把粮食送到边关去。
    这样一来，就减少了朝廷的花费，把成本转嫁给盐商了。再结合卫所制度的屯田，双管齐下，解决边关粮食的问题。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盐商的实力越来越雄厚，对官员们的渗透也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不想再遵循这个办法。毕竟这种办法太麻烦了，运送粮食去边关，成本太高了。
    如果能用钱来买盐，这事解决起来就非常完美，自己也能大赚特赚。
    可是这对于朝廷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制定了一个政策，官府垄断食盐，为的是增加国家的收入，不是增加盐商的收入。如果为了增加人们的收入，我干脆把盐放开好不好，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贩卖。这样一来，还不至于便宜了你们这帮盐商。
    你们对国家什么用处都没有，却利用国家垄断来赚取自己的利润。这种行为如果在太祖皇帝朱元璋的时候，谁敢提出来都会被杀头。
    可是在弘治年间，这些盐商就把这事做成了，开始用钱买盐。
    潘季驯目光扫过所有人，直言不讳的说道：“自从朝廷不再纳粮开中之后，朝廷运送粮食成本都会大大增加。这些年贪腐横行，这种情况更严重。”
    “如果废除了卫所制度，将仅有的田地分给军户，边关的收入减少，朝廷势必要加大对边关的粮食运输。这样一来，运输成本会大幅上升，户部的开销也会变得非常多。”
    “这可是一笔非常大的开销，朝廷的钱根本就支撑不下去。”潘季驯对谭纶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兵部是想改卫所制为募兵制。”
    “没错，”谭纶直接点头说道：“我觉得这是非常合适的选择。”
    “我也知道这是非常合适的选择，一旦这事做成，军力将大幅度提升。各地各卫所十分糜烂，这么处置也的确是于国有利。可是钱的问题怎么解决？解决不了钱粮的问题，什么都是空谈。”
    潘季驯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两个字：
    没钱。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计划得再好，说得再厉害，没钱，做不了，你剩下的话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先解决钱的问题。
    谭纶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如果改为募兵制的话，可以适当缩减边关守军的数量。加上现在朝廷有很多火器，只要装备了这样的火器，人马数量少一些也没什么。这样的话，就能减少钱粮的消耗了。”
    潘季驯没好气的说道：“谭大人，这话你自己信吗？”
    “人数是缩减了，可是钱未必就少花。你也是兵部的，兵部的那些新火器要花费多少钱，你应该心知肚明。”
    “一万人卫所兵需要花多少钱？一万人的神机营需要花多少钱？何况还是新式的火器部队？这笔账难道还需要我来帮谭大人算吗？”
    “戚大帅在这里坐着，你问问他，需要多少钱？戚大帅能拉起现在这样的队伍，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因为这些钱都是陛下出的，每一笔都是从陛下内库里转出来的。”
    “如果全面采用你说的方法，需要多少装备？这些火器制造难度就不说了，需要多少钱？”
    “这个钱，我可以明告诉你，户部没有。所以你说的这些，全都是空中楼阁。钱的问题不解决，其他的事就不用想了。”
    说完，潘季驯不想聊了。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直接说道：“加税的话，你们谁都不用说。”
    “什么苦一苦百姓，我是做不出来的。这天下的百姓已经够苦的了，水灾、旱灾，家里的事也特别多，生老死葬。别没事就苦苦百姓，百姓不该受这个苦。”
    谭纶满脸的苦笑，最后的目光只能落在朱翊钧的身上。
    这个问题别人都没有办法解决，只有皇帝能解决，说白了就是让皇帝出钱。
    潘季驯的这些话也不一定就是在反对谭纶，说白了他就是在要钱，在管皇帝要钱。
    朱翊钧看了一眼潘季驯，倒是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带着笑容。
    潘季驯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皇庄回头会交到户部去。”
    闻言，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转过了头。
    皇庄是怎么来的，所有人都知道。最早的时候是勋贵和勋戚的田，是皇帝用卖丹药的份子换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各地宗室的田。
    剩下的，有皇帝查抄的，有皇帝花钱买来的，有皇帝花钱租来的。说白了皇庄的地都是皇帝弄来的。
    现在皇帝愿意把这些钱交出来给户部，这是把私人资产给国家了。
    虽然这也没什么，毕竟在这个“皇帝就是国家”的时代，这种行为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大义是这样，但是私底下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这么干。
    像嘉靖皇帝，还把国库的银子拿去给自己修仙。
    有些人顿时眼圈有些微红，鼻头有些发酸。陛下如此英明，大明必然万盛！
    众臣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陛下圣明！”
    朱翊钧摆了摆手，对潘季驯说道：“爱卿，这些钱给了你之后，够不够？”
    潘季驯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不够。去年皇庄总收入折价三千六百万两，看起来很多，但还是不够。”
    “各地皇庄收来的都是粮食，除了朝廷使用之外，大部分都倒卖掉了。有的运到产粮不发达的地区卖掉了，毕竟那里的百姓需要补充粮食；有的运送到了像浙江这种改稻为桑的地方卖掉了。”
    “除此之外，各地常平仓中的陈旧粮食也需要换新。这些陈年粮食被低价卖给了那些人酿酒，或者干脆就被军方拉去养马了。想要养好马那也是需要粮食的，光吃草可不行。”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的新税法准备得怎么样了？”
    潘季驯站起身子说道：“陛下，准备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地方需要完善，但是已经快了。”
    “陛下，即便是加上这些钱，依旧不够。需要建造新的炼钢厂、建造新的武器厂，还要重新招纳人手，再加上全国募兵，前期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除非一个省一个省的来，或许可行。”
    “那就先这样，听听谭纶的计划，然后你们再一起核算成本，最后看看户部每年能拿出多少钱来，缺的部分朕来补。”朱翊钧说得很随意，似乎要开销的并不是一笔很大的钱。


第七四零章 让蒙古和女真卷起来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什么。
    所有的人都知道，现今陛下是一个非常非常有钱的皇帝。即便不算皇庄，内务府每年也为皇帝提供了大量的金钱。
    不说其他人，在座的各位每年都为皇帝提供了大量的金钱，甚至有的人直接就将所有的俸禄都贡献给了皇帝，去买皇帝制作出来的阳丹。
    阳丹效果是真的好，简直冠绝古今。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纠结于皇帝有没有钱的原因。
    朱翊钧攒了几年钱，这些钱是时候拿出来花了，正好可以拉动一下内需，促进一下经济增长。这一次是来自军方的大单。
    除此之外，朱翊钧还准备做点其他的买卖，比如对外出售兵器。
    这一次军改会淘汰下来一大批冷兵器装备，这玩意不能全部回炉重造。研究研究，回头全都卖了。
    谭纶闻言，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潘季驯。
    您老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潘季驯摆了摆手。
    他又不是针对谭纶，只是在陈述事实，摆事实、讲道理而已。现在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是好事，自然可以继续。
    谭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具体要在什么位置，建立几个将军，这就不是臣能做主的了。除此之外，各地人马的数量也需要好好的商量一下，装备方面也需要进一步进行规划。”
    朱翊钧听着谭纶的话，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就按照你说的办，接下来就由你来负责，可以让所有人进行配合。”
    说完，朱翊钧的目光扫过了其他人，“朕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次军改一定要做成，如果谁管的地方拖了后腿，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
    “谭纶你也不要觉得找朕告状有损你的智慧或是会让朕厌烦。如果有人在下面给你捣乱或是找麻烦的话，你就直接来告诉朕。另外，朕会让锦衣卫的人配合你，把这事好好做，做得漂漂亮亮。”
    “是，陛下。”谭纶恭敬地站起身子。
    在场众位大臣的脸色都不一样，甚至有的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皇帝这么说，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他们。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皇帝对军改的重视。如果真的有人捣乱的话，那人估计下场会很惨。
    在场的人都准备回去之后好好的交代一下，毕竟皇帝这么说了，再犯的话就罪过大了。
    朱翊钧倒是没有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只是沉声说道：“还有谁要说什么吗？”
    其他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显然还得消化消化。这一次的军改影响的可不光是兵部一个衙门而已，这是影响到天下的大事。
    朱翊钧也没有再去说什么，今天召集他们主要就是为了军改。
    朱翊钧说道：“既然诸位爱卿没有什么事说的话，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先以兵部的军改为主。”
    “诸位爱卿回去之后好好的想一想，看看自己所治衙门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半个月之后，朕还在这里召见诸位爱卿。”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就向后面走了过去。
    众人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恭送陛下！”
    出了门口，朱翊钧舒了一口气。
    眼前的这些大臣们似乎还没有习惯和自己处事，但是他们一定要去习惯。
    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告诉他们，自己手下不留庸人。如果你在岗位上干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点想法的话，那你干得就不合适。
    如果说改革完成了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大明百废待兴，不合理的政策多如牛毛，你到现在为止居然连一条都选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的部门变得更好，那你就索性不要干了。
    这里的变得更好，是真的变得更好，不是像后世有些领导没事瞎折腾。
    本来挺好的事，非要折腾出花来。结果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如原来，弄得人心散淡。
    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公司来说，KPI考核都非常重要。大明现在还没有KPI考核，自己需要一步一步的建立起来。
    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对身边的陈矩问道：“叶赫部那边的单子送过来没有？”
    “回陛下，送过来了。”陈矩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脸色有些古怪。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就笑了，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如此，朕知道他们会狮子大开口，要的东西也有可能很刁钻。你尽管把单子拿过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还是神情古怪地把单子递了上来。
    朱翊钧扫了一眼，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良久之后，朱翊钧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想到了他们会张大口，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张这么大的口！”
    这张单子上的东西让朱翊钧都大吃一惊。
    首先，叶赫部希望朝廷为他们提供一批火器，火炮火枪都可以。
    单单是这一项就已经触及到朱翊钧的底线了。
    自己的火器，谁都不给！
    不要说现在这些了，就是火绳枪都不给！
    朱翊钧想起了另一件事，澳门好像有一个火器制造厂？
    那里好像是葡萄牙人在经营的一个兵工厂。
    不知道现在这些葡萄牙人来没来？
    如果来了，回头建造一些军舰把这个厂子占了。
    如果还没来，自己也可以去抓一些葡萄牙人，到时候让他们把西方研究的东西和自己的东西结合一下。
    除了火器之外，叶赫部还讨要了粮食、盔甲等等。如果这些东西全都给了的话，即便不算上火器，也足够他们武装两万人。
    朱翊钧冷笑着说道：“还真是不知死活！”
    实际上，如果叶赫部要的少一些，朱翊钧就给了。可是这也实在是太多了！
    想了想，朱翊钧沉声说道：“给他们砍一半。”
    陈矩有些吃惊。
    皇帝居然要给一半？这实在是有些大手笔啊！
    朱翊钧却没有解释。这东西给出去之后就是一个展示品，如果叶赫仗着自己有这些东西和别人打一架，那最好不过。
    可以让其他人看看大明兵器和盔甲有多么好。如果能打赢对方，对方肯定也想买兵器和盔甲。
    这样一来，大明军改淘汰下来的那些冷兵器和盔甲就有地方卖了。如果不够的话，回头还可以铸造一些卖给他们。
    除了这个好处之外，这些外族膨胀的野心也可以让他们自个儿打起来。
    说实话，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叶赫部，或者是女真的其他部族，他们的实力都有些过于雄厚了，
    现在蒙古人已经被打趴下了，短时间之内根本就不敢起来闹，也不会有林丹和大明争风。
    接下来，大明的主要敌人就是女真人。如果他们内部不打，反而让大明有些被动。
    想了想，朱翊钧说道：“再准备一份，按照给叶赫部的再砍一半，给科尔沁送过去。”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朱翊钧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女真人那边有了人支持，蒙古人那边也不能放过。
    科尔沁，你可别让朕失望。


第七四一章 南城兵马司密奏
    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皇帝宠信两个女人、给她们一点东西，这都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朝堂上的官员根本也不关心这件事。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蒙古和女真现在都不是问题了。
    官员们关心的是皇帝要进行的军事改革。
    这消息一传出来，很多人都惊了。有的人高兴，有的人一脸的哭丧。
    有人从这事中看到了商机；如果这真的成了，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很有好处的事。
    尤其是牵扯到了兵工厂和钢铁厂生意的那些人。
    定国公府。
    徐廷功走了进去，看见父亲此时正坐在桌子旁，面前摆了几个菜，旁边还有一壶酒。
    徐文璧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得意地哼着什么。
    “父亲，我再让人上几个菜。”徐廷功有些无奈。
    父亲这一桌菜实在是太简陋了，一共才四个盘子，其中一个盘子居然摆了一点咸菜，还有一个盘子摆着几粒花生米，整桌甚至连一个肉菜都没有。
    徐文璧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叫喝穷酒，别有一番滋味。你要不要来一点？”
    徐廷功直接摇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好，但是他不感兴趣。
    徐廷功只是拿起酒壶给父亲倒了一杯酒。
    “有什么事？说吧。”徐文璧一口把酒喝掉，没好气的说道：“看你这个样子，已经把事情写在脸上了。早就和你说过了，遇大事，要有静气。”
    “父亲，现在军改的消息在外面传得很大。”徐廷功有些无奈的说道：“咱们家来了很多人，都想要见你。”
    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见我干什么？我不是生病了吗？”
    “可是那些人都很……”徐廷功说到这里，就被徐文璧打断了。
    他抬起头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在外面是什么样子？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马上就要死了。他们这些人还来找我，有良心吗？”
    “无论是什么亲戚，什么以前的旧部，我告诉你，全都不要管。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全心全意的照顾你父亲。你父亲都要死了，你哪来那么多话？”
    徐廷功一脸无奈的看着十分生气的父亲，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怎么说？你还委屈了？”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徐廷功摇头说道：“父亲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是孩儿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那些人，会失了人心。至少，该怎么做，父亲应该教教他们。”
    “教他们？”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这世上的事要是能教的会，那天下人人都是状元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子，你要记住，这件事不能惹得一身骚。”
    “宫里面送的那些东西你看到了吗？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爹现在装病什么都不管。我要是敢管、敢说话，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徐文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语气柔和了下来，说道：“那你觉得我该教他们什么？”
    “至少教他们应该怎么渡过难关。”徐廷功咬了咬牙说道：“这些人很多都和咱们家有关系，如果他们出事了，咱们家怕也不好过。”
    徐文璧顿时就笑了，直接摇了摇头说道：“该怎么教他们？让他们跟朝廷对抗？还是乖乖的听话？或是耍心机逃脱惩罚？你觉得哪一条路走得通？”
    没等儿子说话，徐文璧大声说道：“哪一条路都走不通！你以为宫里坐着的是谁？这次的事谁反对谁死！”
    “皇家将军学院为什么不收我们的人？到现在你还没有琢磨明白吗？这就是陛下在敲打我们不要参与这件事。”
    “这次的事过去之后，将军学院就会对我们开放。但是这次事过不去，你就永远都不要想进去。”
    “不能反对，那就只能是想办法逃脱。我去教他们想办法逃脱，陛下会怎么想？”
    “你知道什么叫结党营私吗？”
    “文官结党营私的罪名有多大，你知道吗？”
    “武将结党营私的罪名更大。到了那个时候，全家都得陪葬。”
    “如果有人再来问，你就告诉他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陛下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陛下不会坑害他们，这么做没有错。”
    徐廷功沉声说道：“是，父亲。”
    “不要乱来。”徐文璧盯着儿子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这里伺候我，不允许和那些人见面了。”
    徐廷功顿时满嘴苦涩。
    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吗？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河边钓鱼，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瓜果点心。
    王皇后坐在另外一侧。
    旁边的鱼篓里有几条鱼在游动。。
    朱翊钧拿起桌子上的干果吃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陈矩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份密奏直接走到了朱翊钧旁，没有说话。
    看了陈矩一眼，朱翊钧对他招了招手，笑着问道：“什么事？”
    “陛下，南城兵马司有密奏。”陈矩脸上有些迟疑，“事关重大，奴婢不得不马上送过来。可是又有一些匪夷所思，奴婢也拿不准。”
    “那就给朕看看。”朱翊钧语气随意。
    伸手将密奏拿过来看了一眼，朱翊钧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这份密奏上的东西说起来非常非常有意思，也并不是很复杂。这是举报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克扣军饷并且压榨军户的密奏。
    自从朝廷要军改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外面一直沸沸扬扬，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动作。
    这份密奏就是一份非常实际性的动作。
    “谁上的密奏？”朱翊钧问道：“去调一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捧着密奏就走了。
    眼前的这份奏折是誊抄版本，毕竟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很容易被人看到。真正的密奏其实放在通政司，毕竟这东西是实名举报。
    被举报的有可能是你的上司，为了举报人不被打击报复，朱翊钧才采取了这种密奏制度，管理非常非常严格。
    朱翊钧可不想让密奏制度被废掉，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走漏消息。除了对走露消息进行严格的惩罚之外，保密措施也要做得足够好。
    在通政司那里，密奏都是糊名的，负责誊抄的人不知道密奏是谁写的，誊抄一遍之后就会写上一个编号；记录名字的人不知道密奏的内容，只知道写密奏的人名。
    除了朱翊钧允许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到那里去调档案。如果有人私自去调档案，就是假传圣旨。
    假传圣旨，那直接就是砍头抄家的大罪，甚至能灭满门，处罚不可谓不严厉。
    两辈子为人，朱翊钧见过太多匿名举报被骚扰的事了。别说解决事了，回头被解决的是举报人。
    自己搞这种密奏制度，那就不能发生这种事。


第七四二章 解兵权，抄家
    陈矩去了一会儿，档案就被调了过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很是古怪。
    自己猜得没有错，写这份密奏的人果然就是南城兵马指挥使的手下——副指挥使。
    陈矩之所以担心这份密奏闹出太大的动静，是因为现在的时机非常敏感。根据这些天收集来的情报来看，现在京城当中人心惶惶，很多手里有兵权或是家里有兵权的人心里都有些没有底线，那些手握兵权的勋贵们已经开始到处活动了。
    光是定国公一家，一天就能接待几十拨的客人。随着消息越传越广，各地活动的人就更多了
    甚至宣府等地都有人过来京城，他们到了之后基本都是去找自个儿的老上司，要不然就是去找定国公这样的勋贵。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南城兵马司有人上密奏之事一旦爆发，就会成为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过来。
    出于保密原则，朱翊钧不会公布这份密奏，而是派人重新调查和取证，甚至都不会去接触写密奏的人。
    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的密奏而被查。这样一来，这件事就成了宫里的意思，也就是说整件事都是宫里在操作，南城兵马指挥使会因为这事落马。
    这件事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会被视为皇帝亲政的开端。朝廷如何处置这件事，绝对会影响后续走向。
    是罢免官职抄家？还是大大方方的原谅？
    是发配充军？还是斩首示众？
    这都会影响后续。
    如果只是高抬手、轻落下，简简单单的罚罚钱或是罢免官职，那么剩下的人也会松一口气。大不了就是回家而已，他们也会反抗，但是反抗得不会那么激烈。
    如果是抄家或充军发配，有的人能接受，肯定有的人不能接受。
    如果直接砍头，他们反抗的激烈程度会大增。反正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都已经这样了，我为什么还不反抗？
    说不定还会有人扯旗造反。这事在京城或者是中原腹地不一定会发生，但是到了边关肯定会发生。
    朱翊钧沉思了片刻，说道：“去查一查。”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
    陈矩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必须要去做，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陛下，怎么做决定的还是陛下。这是一直以来陈矩坚持的原则。
    这份密奏调查的时候悄无声息，却并不费劲，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这件事查得一清二楚。
    毕竟这人上密奏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证据，陈矩只需要核实就可以了。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调查报告。
    这些东西，自己早就猜到了，他们做这些事也没有什么惊奇的。
    朱翊钧伸手敲打着桌面，想了想说道：“去把董大宝召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吩咐人去找。
    从西北回到京城之后，董大宝就升官了，正式脱离东厂，入驻了京营，接替了刘守有成为锦衣卫的实际负责人。
    在得到皇帝的传令之后，董大宝第一时间就赶往了皇宫。
    见到朱翊钧，董大宝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免礼，平身。”
    将手中的资料递给陈矩，朱翊钧笑着说道：“拿给他看看。”
    陈矩伸手把东西接了过来，快步来到董大宝的面前，将资料交给了他。
    董大宝不敢怠慢，快速用双手接过看了起来。看了一遍之后，董大宝直接说道：“陛下想让臣怎么办？”
    “你觉得该怎么办？”朱翊钧笑着问道。
    “全部抓起来抄家，严惩不贷！”董大宝面没有无表情的说道。
    他在东厂摸爬滚打了很多年，也为皇帝办过很多事。对于当今这位陛下，董大宝自认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这位陛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做人做事都要狠得多。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抄家抓人。凡是牵扯到这件事的人，全都抓起来。”
    “是，陛下。”董大宝点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董大宝走了之后，朱翊钧笑着问旁边的陈矩，“你觉得这一次的事怎么样？会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奴婢不知道。”陈矩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么大的事，哪里是奴婢能猜想的？”
    朱翊钧没搭理他。
    皇宫里的太监装傻是很习以为常的事了。
    锦衣卫突然动手，在京城里引起了很大的波澜。
    事情也如朱翊钧猜想的一样，一出来就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朝廷要改革，要解决吃空饷和卫所的腐败问题。
    这边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那边朝廷就已经动手了。
    锦衣卫直接就抓了南城兵马指挥使。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官员抓了三十多个。全都是抄家，家人全都抓到大牢里去了，这动作很吓人。
    不少人心里都发慌了，各种各样的消息离开京城传向了全国各地，尤其是宣府等地。
    京城当中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原本那些上蹿下跳的人一瞬间仿佛都消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连勋贵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明白，要等这件事的结果。
    定国公府。
    徐文璧喝了一口酒，脸上有些得意，看了一眼在旁边倒酒的儿子，说道：“看到了吧，你爹猜对了吧？”
    徐廷功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说不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毕竟天下这么大、这些事也这么多，如果全都这么办的话，天下恐怕要大乱了。”
    “陛下也不得不考虑天下的长治久安吧？京城的人马的确是很强，可是如果天下都闹腾起来了，那怎么办？到了那个时候，朝廷的兵马四处平叛吗？”
    “大明现在中兴有望、盛世降临，陛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破坏这种大好的局面？”
    伸手指了指儿子，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你啊，小气！”
    “你以为当今陛下是什么人？内阁的张阁老是什么人？天下会乱吗？我告诉你，根本就乱不起来，谁敢乱？”
    说到这里，徐文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端起桌面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儿子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些事却不是定国公想到的。
    要知道，那些文官可不白给，估计现在内阁那边要有动作了。
    甚至是陛下和锦衣卫那边恐怕也都有动作了，很多人的军权恐怕都已经被剥夺了。
    造反，真的那么容易？
    你手下的人真的愿意跟着你去造反？
    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造反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活不下去的人。
    朝廷改革，活不下去的是这帮当官的，可不是那些当兵吃粮的。
    朝廷改革，那些当兵吃粮的不但能活下去，反而会活得更好。
    你能蒙骗一时、拉起队伍，可是当事实的真相为人所知，恐怕你就会被手下砍了脑袋邀功。
    “可陛下不会杀人吗？”徐廷功有些担心。


第七四三章 划分战区
    “如果陛下杀了人，恐怕就不一样了。”徐廷功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些人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恐怕会牵连到咱们。”
    “那就更不能出头了。”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他们造反，你也跟他去？”
    徐廷功一脸无奈的看着父亲，以前就没有发现父亲这么怂？
    自己是这个意思吗？
    “父亲，我们不能再躲着。”徐廷功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要积极争取。”
    “争取什么？帮着皇帝去军改吗？”徐文璧瞪了一眼儿子，说道：“那样一来，我们会得罪很多人。”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徐廷功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帮帮那些人，至少帮他们渡过难关。没了他们，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也会牵扯到咱们家。”
    “管一管，给他们一条活路。这样一来，咱们家的日子不也好过很多吗？”徐廷功态度真诚的说道：“您说是不是？”
    徐文璧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喝酒。
    自己没办法说服儿子。
    良久之后，徐文璧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说道：“咱们父子二人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说完，他就不再开口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朱翊钧翻看着查抄目录。除了一些财产之外，最让朱翊钧感兴趣的就是这些人究竟怎么干这些事的。
    扫了一遍目录之后，朱翊钧便放到了一边。
    没什么太新鲜的，最常规的操作就是吃空饷、管朝廷要那么多钱。除此之外，就是把一些不在这里当差的人名写上去，有的是亲戚，有的干脆人都死了，这些人的俸禄依旧在他自己的手里拿着。
    然后就是每个月发钱的时候，明明能实额发下去，结果留在手里过一圈，给手下发八成，多一点也没有。结果层层盘剥之下，到手下的手里就剩下六成多一点。这还是在京城。
    如果换成其他地方，可想而知还剩多少钱。
    朱翊钧现在送给戚继光他们的钱粮基本都是由内务府运输，甚至都不走户部和兵部，不然到了下面就没了。
    戚继光也曾经吃过空饷，这件事朱翊钧记得很清楚。
    他手下有两万人，实发白银二十万两。可到他的手里只有十四万两，也就是七成，可是这七成不够用。那怎么办呢？
    没关系，有办法，他把编制扩充到三万，但实际上还是只有两万。只是拨款的时候就变成了三十万两。你们贪掉三成以后，戚继光还是能拿到二十一万。
    这是什么？
    双赢。
    戚继光的钱够了，甚至还有盈余，其他人也能捞一笔。
    基本从严嵩当权的时候开始，这种事就层出不穷。文官联合武将上下捞钱，武将不愿意都不行。
    除此之外，就是克扣装备。手下明明有两万人，但是其中有一万人，甚至连盔甲都没有。最恶劣的地方，装备甚至都不足三成。
    吃不饱、没有钱拿、没有装备，你让他们赤手空拳去打仗，打输了只能做个饿死鬼？
    这是为什么在江南打倭寇的时候，几万人被倭寇几百人撵着嗷嗷跑。
    首先是名义上的几万人，打了一场败仗我能爆出三千的战损，朝廷拨来的抚恤金我又能捞一笔。
    其次是这些人装备很差，根本就打不赢。
    最后，这些人也不想跟你拼命。我什么好处都没有，每个月肚子都填不饱，一家的老小还要养活，给我的刀都生锈了，我为什么拼命？
    如此恶性循环，大明哪来的战力可言？
    “陛下，”陈矩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董大宝问这些人怎么处置？”
    “查清楚了就送到大理寺，让大理寺审问定案。”朱翊钧语气随意。
    朱翊钧是一个很公平的人，尤其是从现在开始，绝对不会自己干涉司法程序。
    该怎么审理就什么审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大明的新法典已经在编写当中了，其中包括了民法典、军法典以及官法典。上面会写得很清楚。
    现在这些法律还没有颁布，按照以前的执行就可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果交给大理寺审问的话，那这件事就简单了，估计不会判死。
    “行了，你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朱翊钧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现在翻看的是谭纶送上来的计划。
    整个军改计划，谭纶写得很清楚，按照地域来改。
    首先是战区，谭纶进行了详细的划分，辽东战区、西北战区自张家口分开，向东归属于辽东战区，向西则归属于西北战区。
    在京城设立亲军统领衙门，将京城的所有军队都划归为亲军统领衙门。
    再往南，蓟州和天津等地划归为蓟州战区。
    谭纶在上面写得很清楚，这里要不要设立战区要等皇帝来拿主意。
    朱翊钧看了一眼，就决定设立战区了。只不过以后大力发展的不是步兵，而是水军。
    以天津环渤海圈为主的水军基地，这也是一个烧钱的大户。
    再往南就没有战区了，全都是地方守卫部队。
    南京设立南京亲军统领衙门，与京城一样。
    再往南依旧不设战区，一直到云贵等地要设西南战区。
    两广要设立两广战区。
    只不过这份军改计划是一个草案。
    相比起来，南方可能情况比北方复杂一下，所以谭纶准备先易后难、先北后南。
    第一个改革试点，谭纶准备从西北战区开始。那里地理位置合适，其次也比较安全。大明与三娘子的关系非常好，西北刚刚打完仗，大明在那边威慑力足够。
    谭纶提议马芳为西北战区第一任提督，甚至亲自奏请去一趟西北，在那里主持改革。
    详细看了一番之后，朱翊钧将这份军改计划放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开始拿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朱翊钧能看得出来，谭纶准备这份军改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出来的。
    在这上面，谭纶花费了大量的心思。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有些东西，自己还要加上去。
    “钧郎。”
    听到有人呼唤，正在沉思的朱翊钧还没回过神，抬起头一看，发现居然是王皇后。
    他笑着问道：“娘子怎么过来了？”
    “钧郎，天色已晚了。”王皇后有些无奈。
    闻言，朱翊钧先是一愣，随后四下看了看。
    果然，外面都已经黑天了，屋子里的灯早就亮了。
    朱翊钧苦笑着说道：“忙得忘记时间了。”
    “钧郎饿了吧？”王皇后笑着说道：“我让人准备了晚膳，钧郎吃了之后还是早一些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做不迟。国家大事虽然多，可是也不能忘了身子。”
    朱翊钧从善如流，看了一眼写下的东西，笑着说道：“那就先放着，陪娘子吃饭。吃完了饭，明日再说。”
    朱翊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旁边的陈矩说道：“不用收起来了。看好，别弄乱了。”
    “是，陛下。”陈矩笑着答应道。


第七四四章 充军发配辽东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全都在准备眼前的这些计划，同时也召集各部的大臣一起商量，有什么问题群策群力的解决。
    京城里的人倒是不怎么关注划分战区的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理寺这次审问的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克扣军饷、压榨军户的案件上。所有人都在盯着，等着朝廷处理。
    大理寺也没有让人失望，根本就没拖延。锦衣卫把案子带过去之后，大理寺立马就以雷霆之势开始了审问，一点都没有犹豫。
    当审问的结果一公布，京城整个都震惊了。
    大理寺没有选择砍头抄斩，而是将所有犯人全都充军发配，目的地就是辽东。
    很快，就有聪明人率先琢磨明白过来了，朝廷就是要把这些人送到辽东去充实人口。
    如果专门迁徙人口去辽东，朝廷要费很多的心思。百姓不会愿意去的，而且这一路上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会有人员损耗。
    把这些犯人送过去，就没有这个担心了，就算全死在半路上那也是他们活该。到了辽东之后，正好给辽东提供劳动力。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送来的情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外面的人对充军发配辽东这事议论纷纷、褒贬不一。有的人说皇帝过于苛责了，不应该这么做；有的人则说皇帝这么做是对的，这些人实在是国之蛀虫。
    如果是以前也就算了，这些年皇帝也是给足了钱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居然还贪那些钱？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良心？
    那些军户可都是你们的手下，你们居然这么对他们？看到他们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你们真的良心能安？
    还贪污烈士抚恤金，你们是不是想死？
    双方不光在民间争吵，还把这件事闹到了朝堂上。
    有的人说为了稳定，要理解这些人以前的不容易。朝廷已经抄了家，就没有必要再把他们充军发配了。悄悄地按下，送他们回乡也就是了，没必要再充军发配。
    朱翊钧将题本拿在手里，敲打着手掌心，对陈矩说道：“京城的勋贵可有动静？”
    “回陛下，没有。”陈矩直接摇头。
    这倒是让朱翊钧有些诧异。
    这些人为什么会没有动静呢？
    真没想到。
    这帮人应该有动静才对。难道这么多人当中，还没有一个蠢货存在？
    “这还真是挺有意思。”朱翊钧突然笑着说道：“不用管了，任由他们去，只要不捣乱就可以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奴婢会盯着他们。”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
    徐廷功从门外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坐到了父亲对面，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你这个时候跑过来抢我的酒干什么？”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
    “儿子是来认输的。”徐廷功有些无奈的说道：“父亲，是你赢了。陛下并没有杀人，也没有人出头去说这事。”
    徐文璧冷笑着说道：“那些全都是老狐狸，怎么会出这个头？你别看他们平日里说话都是这样那样的，没几个是实话。如果你真听了他们的忽悠，咱们家早就完蛋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徐廷功一脸愤怒。
    见状，徐文壁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在后面搞事，他们什么都可以；让他们冲上去，他们才不去。他们都在等一个人出头，都想看看陛下的态度。”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不是在等一个人出头？前一段时间降等袭爵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真的以为就结束了？”
    “勋贵勋戚们都在等，都在等有人去试探皇帝的底线，看看皇帝是不是要收拾他们。可是让他们自己去，他们是不会去的。你还年轻，以后就明白了。”
    “儿子现在已经明白了。”徐廷功满脸苦涩。
    “明白就好。”徐文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在等，想看看有没有人会出这个头。结果没有傻子。”
    “可不能这样下去啊！”徐廷功突然抬起头说道：“现在正在军改，各地重新划分战区。咱们这些人却什么消息都得不到，甚至也没有得到皇宫里的召见，完全就被排在外面了。”
    “城西的皇家将军学院也要开学了，一样没有我们的人。如果这么下去的话，咱们还剩什么？”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徐文壁没好气的说道：“谁都知道。你以为陛下不知道？陛下也知道。那为什么没人说？”
    闻言，徐廷功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因为没人想去触陛下的逆鳞，陛下摆明了就是要打压他们。陛下态度现在已经很明显了，甚至在等着他们去求陛下把爵位换成降等袭爵。
    只不过这是猜想，还没有人去做，也没有人愿意去做。
    两个方向都没有人愿意去走，那自然而然的就进入了死胡同。
    徐文璧斜靠在卧榻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着说道：“等着吧，慢慢就有结果了。这世上可不光咱们聪明，聪明人多的是。”
    “父亲，你的意思是？”徐廷功有些无奈的看着父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是从这次装病开始，父亲特别喜欢装世外高人，说话总是说一半，从来都不把话说明白，搞得好像在教导自己一样。
    “你要知道，在这天下可不光咱们这些人是世袭罔替。既然现在没有办法从内部破局，那就找外部的力量。老手段了，没什么大不了。”
    “谁这么大胆的说这件事？”徐廷功一脸震惊。
    他当然明白父亲说的是谁，不就是宗室吗？
    大明朝分封了多少藩王？
    这些藩王整日里在家什么都不干，拿着朝廷的俸禄，甚至每天就在家娶女人生孩子，比自己这些人没用多了。
    而且人家也是世袭罔替，还不光是爵位世袭，罔替一半下去都能出很多。每一代人都有爵位，每一代人都要分封。
    徐文璧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着儿子，随后坐起身子说道：“为什么非要勋戚去？这种事让别人说不更合适吗？”
    “难道不能让文官去开口吗？他们盯着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他们说这事也不至于被人非议。”
    “即便是陛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去刁难宗室。一旦掀起了风潮，事情就来了。”
    “咱们世袭罔替，宗室他们也是，不能光处置咱们吧？咱们可是大明功臣，祖上都是为开国立过功的。那些人有什么，还不是就是因为他们姓朱而已？”
    “陛下恐怕会生气。”徐廷功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如果让人知道是谁在后面干了这件事，陛下恐怕不会饶了他。”
    “哪那么容易抓住把柄？”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甚至都不必亲自去安排人，只要在某一个脑子不好的文官面前旁敲侧击一下就可以。”
    “那些文官也有可能会主动配合，毕竟这是出名的事。甚至只要在他喝酒的时候在旁边嘀咕几句，他可能就会有这样的想法，到那个时候还会自以为这件事就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干。”
    说到这里，徐文璧冷笑着喝了一杯酒。


第七四五章 请求削减宗室
    徐廷功脸色古怪的看着智珠在握的父亲。
    自从上一次父亲算准之后，就一直维持这种状态，每天在家里面装病，寡言少语的一副高人装扮。搞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是高人。
    徐廷功虽然很想拆穿父亲的虚伪面目，但是不敢，还要在旁边不断配合。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亲智珠在握，非常有古代名臣的气势。”
    说完，他已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搁谁说，谁都不信。
    徐文璧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儿子。
    儿子虽然说的是好话，可是总觉得这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看来还是打击不够，回头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子。
    皇宫大内。
    朱翊钧翻看着面前的奏疏，脸色有些疲倦。
    自从自己亲政以后，这东西就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在军改之后。
    在前几天，自己给南城兵马指挥副使升了职之后，这种情况越演越烈。
    这天下的聪明人不多，可是也不少。南城的事，大家都在盯着。这么大的事根本就没有可能放过。
    结果南城兵马司里的所有人都倒了，只有一个副手升官了，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再加上密奏的制度，很多人就联想到这种可能。
    在官场之上，从一品到七品之冠，哪一个不是你争我抢？
    现在突然有了这种机会，有几个人能忍得住？
    于是无数奏疏直接被送到了通政司，这些日子朱翊钧也看了不少，剩下的就全都交给陈矩他们去处理了。除非是大事，他才会亲自过目。
    即便是如此，这也足够多了。
    揉了揉眼眶，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想起了自家的老祖宗太祖皇帝朱元璋。这位老祖宗据说是十分勤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有一点就值得人佩服——坚持上早朝。
    不要说别人了，这一点自己就做不到，简直是太难了。那个时候的早朝还不是三六九，而是每天都上。
    还有一位比较勤奋的皇帝，也是自己最佩服的一位满清皇帝——雍正皇帝。
    自己使用的密奏制度就是雍正皇帝发明的。之后，他把自个儿累死了。
    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转头对陈矩问道：“这份奏疏是怎么送上来的，你知道吗？”
    “回陛下，”陈矩连忙说道：“是内阁那边今天早上送过来的。”
    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敲打着奏疏，沉声说道：“去查一查这个叫周全的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上这份奏疏？”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了出去。
    周全，都察院新来的御史，直接上这么一份奏疏，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奇怪。可能是有人指使，也可能就是为了背后求名。大明这么干的人不在少数，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这份奏疏除了胆子大一些之外，乏善可陈，但仅仅是这一点就能引起一些波澜。
    “希望削减宗室，倒是有意思。”朱翊钧轻笑道。
    在大明，宗室是一个非常禁忌的话题，除了因为大家都姓朱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大明曾经有过一次靖难。
    当年就有人觉得大明的藩王制度不可以，迟早尾大不掉、要削翻。然后有一个叫做朱允文的傻子就真的信了他们的话，直接就把事做绝了，没有使用什么推恩令，直接就下了手。
    藩王被废，发配云南，简直不要太狠。
    那可是朱允文的亲叔叔。
    除此之外，湘王举家自焚，震惊天下。
    接下来的剧情就简单了，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最终还真就成功了，得了皇位。
    这和朱允文干的那些事有直接的关系，损失了人心。
    所以在大明，宗室话题是一个不太有人愿意说的话题，平白惹一身骚，为什么啊？
    干的好了，也容易惹骂名。人家会说你离间天家骨肉亲情、毫无人性；干的不好，那就不用说了，离见天家骨肉亲情，去死吧！
    这就是一个烂泥坑，没有人愿意踩，心里有抱负的最多说一些“把藩王的俸禄削减一些，他们要的实在是太多了”诸如此类的话。
    这份奏疏里的内容有些惊世骇俗，要削减宗室的数量，那些太远的、血脉太过于疏离的宗室子弟真的就没有必要再管下去了，直接把他们开除出宗室。
    朱翊钧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之所以怀疑这后面有人在搞鬼，就是因为这一点。
    自己已经在向传统的勋贵施压了，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出来反击的东西。
    这个周全，倒是有些意思。
    将奏疏放在一边，朱翊钧继续干活。
    晚些时候，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朱翊钧的身边，恭敬地说道：“陛下，已经查清楚了。”
    朱翊钧精神一振，抬起头笑着说道：“什么情况？说说看。”
    “回陛下，这个周全出身山东德州，从小家境并不是很富裕。其父亲死的早，只有母亲拉扯他长大。”
    “他从小勤奋好学、刻苦读书，后来科举中在了三甲第十。六部观政以后，做了一任州同知，随后外放了知县，在官声方面作为有争议。”
    朱翊钧顿时就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
    “此人清廉勤政，是一个好官。可是为人刚正刻板，在官场上名声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对刑罚之事极为严苛，很多人都说他不讲仁德之心。”
    朱翊钧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轻声说道：“这样一来，朕倒是有了些兴趣，还真的挺想见见这个人。”
    “这样，你把人找来，朕见一见。”朱翊钧笑着说道。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朱翊钧可能就没有什么见面的兴趣了。但是这个人表现出来的东西让自己很感兴趣，或许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都察院。
    自从写了那份奏疏之后，周全就一直在都察院等着来自宫里的召见。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就不会有这个心思了，这样的奏疏可能都到不了皇帝的面前，在内阁就很有可能被漂没了。
    说白了就是没人待见，没人票拟，一直在那放着。
    周全却觉得这一次的事不会这样。
    因为朝廷十分敏感，现在所有人都在鼓励改革。当今的内阁首辅又是张居正张大学士，自己提的就是切实可行的事。
    周全相信这份奏疏一定会到皇帝面前。如果到不了的话，就再写一份密奏。
    之所以没有最开始就写密奏，是因为他不想把这种事变得鬼祟。自己又不是告状，自己是向朝廷提建议，光明磊落、光明正大，不需要走密奏那条路。
    周全也相信自己光明正大的做法会得到皇帝的赞赏。在他的心里面，当今陛下英明睿智，是一个好皇帝，这是大明朝的中兴之主。
    这样的帝王必然有大胸襟、大魄力，自己说的事陛下一定能意识的到，他肯定会召见自己。
    “来人了，来人了！”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不少人离开了座位跑到了门口张望。
    周全坐在椅子上也向外看了一眼。
    只见有不少御史三三两两的站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七四六章 君子之泽 五世而斩
    周全刚放下笔准备站起身子出去问，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就走了进来。
    看打扮，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很多御史见到这位公公，恭敬地行礼，“陈公公。”
    听到御史们叫陈公公，周全就明白了，这位应该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陈矩陈公公。
    据说陈公公很早就跟着陛下，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看到笑得春风满面的陈矩，周全的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这位公公应该就是来找自己的。
    陈矩和众人打完招呼，站定了身子，笑着对众人朗声说道：“不知哪位是周全周大人？”
    闻言，周全大大方方的从位置上走了出来，笑着拱手说道：“陈公公，我就是周全。”
    陈矩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全，缓缓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跟咱家走一趟吧，陛下召见。”
    “有劳陈公公。”周全笑道。
    两人没再废话，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前一后走出了都察院衙门。
    周全被皇帝召见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都察院，同时也开始向京城的其他地方扩散。
    周全为什么会被皇帝召见？
    这个问题很快就由都察院得到了答案。
    周全的那份奏疏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人想要去查，那就肯定能查得到。
    果然，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位周全居然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疏，觉得宗室的人数太多了，希望皇帝削减宗室的数量，以此来减少朝廷的开支。
    这消息一出来，整个朝野上下气氛立马变得诡异了起来。
    直接从宗室的人数上来着手，这个政策是不是有些激进了？
    当消息传开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种波澜就更大了。
    定国公府。
    看着脚步急切走进来的儿子，徐文璧恨铁不成钢的扶着额头说道：“何事如此急急匆匆？不是和你说过吗，需要学会凝心静气，大事不慌小事不乱！”
    “父亲，出事了！”徐廷功一脸的兴奋。
    对于父亲刚才的那些话，徐廷功直接就选择了无视。
    这些日子，这样的话他实在听得太多了，父亲越来越喜欢说教自己。如果自己接话的话，回头还有什么话等着。索性就什么都不说，把这事跳过去。
    “能有什么事？”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
    “父亲，都察院有人上了奏疏，要减少宗室的数量，以此来减少朝廷的开销，把钱用到别的地方去。”
    徐文璧冷哼了一声，“你爹我早就想到了。这就是那些人的办法，这还没完，明天肯定也会闹腾起来，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人上奏疏。”
    “可是那个御史被陛下叫到宫里去了！”徐廷功兴奋的说道。
    “这不可能啊！”徐文璧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没有弄错吧？”
    “这怎么能错呢？很多人都看到了。”徐廷功一脸得意的说道：“去叫人的是宫里的陈公公，很多人都见到了。路上也有很多人看到，没有错的。”
    “怎么会这样呢？”徐文璧的脸色阴晴不定。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徐廷功有些迟疑。
    这些日子，父亲一直做世外高人，还很少见到他如此失态。不单单是这些日子，就是以前也很少见到父亲这样失态。
    徐文璧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的说道：“如果陛下现在什么都不做，任由这件事继续发展，这事根本就引不起什么波浪。”
    “或者干脆就下令严惩，也能把这件事按住。可是陛下为什么要把人叫到皇宫里去？难道说陛下也想做这件事？”徐文璧站起身子，震惊的说道：“陛下难道真的要对宗室动手？”
    “不能吧？”徐廷功有些迟疑的问道：“怎么能对宗室动手呢？”
    虽然徐廷功对这件事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一些事情还是能看明白的。
    如果皇帝真的对宗室动手了，那自己这些勋贵怎么办？
    姓朱的都已经没有世袭罔替了，难道自己这些人还想要世袭罔替吗？
    本来自己这些人就已经足够刺眼了，这样一来就更刺眼了。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没有人收拾自己这些人，自己也站不住。
    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些人应该被拔掉。不光是皇宫里的人觉得，文官更会觉得，其他人也都会觉得，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徐廷功沉声说道：“父亲，不能如此。”
    “这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吗？”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你马上让人听着点，宫里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都要第一时间来回报我。”
    “是，父亲。”徐廷功连忙答应道。
    “怎么会这样呢？”徐文璧坐下身子，脸上依旧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最后，他摇了摇头，一脸迟疑的说道：“应该不会的。不，是绝对不会的！”
    徐廷功神情复杂的看着父亲，知道父亲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周全，伸手晃了晃手里的奏疏，笑着说道：“朕看了你这份奏疏，有些话想问问你。”
    “是，陛下。”周全恭敬的答应道。
    “你在这份奏疏上说的这些宗室全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甚至有很多还是朕的长辈。你说朕要是把他们除籍了、把他们开除出宗室，这算不算不孝？”
    “这自然不算。”周全面无表情的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何况钱粮？”
    “如今天下宗室之多，每年占据朝廷开支已经到了十之二三的地步。再过一些年，恐怕就会占到十之三四。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怎么办？”
    “难道是挪用养兵的钱粮吗？还是家乡百姓的赋税？即便是如此，再过了四五十年呢？到了那个时候又何去何从？”
    “总有一天，朝廷会养不起。朝廷的负担日益增多，总有撑不住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积重难返，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立马拨乱反正，把这件事解决掉，如此，大明中兴有望！”
    朱翊钧笑着问道：“这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有人让你说的？”
    “陛下此言何意？”周全有些发愣。
    “怎么，很难回答吗？”朱翊钧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嘴角微翘，说道：“实话实说即可。如果发现你说谎骗朕，那就是欺君之罪。”
    “这些都是臣的肺腑之言！”周全面容严肃的说道：“臣不知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臣所言句句都是心声。”
    朱翊钧不置可否。
    “你既然有此谏言，那就说说准备怎么办吧。”朱翊钧的脸色如冰雪一般消融，整个人也温暖了起来，带着笑容问道：“如果你说的好的话，朕就让你来做这件事。”
    “臣觉得应该先开革一部分。”周全听了这话也不犹豫，想了想说道：“像那些有顽劣罪状的，全都开革。除此之外，将那些最底层的宗室也开革。”
    “这传出去，不会让人觉得朝廷欺软怕硬吗？”朱翊钧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从某个藩王动手？他们家大业大的，钱粮又多。动了他们不但能节省朝廷的开支，还会有其他的好处。这么做不合适吗？”


第七四七章 阴险的女真人
    周全闻言，恭敬的说道：“如果能这样做，当然是最好的。先查一查各地藩王的不法事，然后他将他们严惩，罢免他们的王位，这样就能收回一些王位。”
    “除此之外，将他们的王位变成降等袭爵，也能再解决一批。到时候，由上至下，这件事也能办得很好。”
    看着周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朱翊钧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这样做的话，肯定会闹出很多乱子，尤其是那些藩王，肯定不会开心。
    而且这么干的话，和朱允文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自己的实力足够，那帮藩王们即便想闹腾也不敢怎么样。
    可这样实在是伤人心，不要觉得这么干百姓会支持你。他们恐怕不会这么支持。
    在这个时代，宗族观念还是非常强烈的，他们会觉得你这么干太无情无义了。
    你虽然是皇帝，但你也是朱氏家族的族长。你不但没有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反而还让他们过不上好日子，你这个族长不合格。
    不要相信那帮文官说的话，他们都是站在利益的角度上说的话，说的都不是真心的话。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张居正。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死的时候，那可真是墙倒众人推，把张居正说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皇帝要是不处置恐怕就失了天下的人心。
    可是结果呢？
    万历皇帝的确是处置了张居正，可那些人尊重万历皇帝了吗？
    没有，他们觉得万历皇帝是一个好忽悠的傻子、是一个心性凉薄之人，不值得他们卖命。
    张居正对你这个皇帝学生那么好、那么帮你，是你的老师，你都那么对他？
    我们这些人能和张居正比吗？
    当然不可能。
    你对张居正都那个样子，轮到我们身上的时候还不定怎么对我们。
    结果，万历皇帝当了一辈子的窝囊皇帝，文官势力急剧膨胀、上下贪污，几次大战下来把皇家的家底都打没了。
    这就是心口不一的典型表现。
    朱翊钧原本还想重用一下这个周全，现在看来，算了吧，这个人可能不是被人收买的，但绝对有人给他暗示了，他就是到这里来点炮的。
    想到这里，朱翊钧顿时没了兴趣，摆手说道：“朕知道你的想法了，先到这儿，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朝廷要好好的商量和研究一下。”
    “臣告退。”周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等到周全离开，朱翊钧摇了摇头，语气随意的说道：“行了，不去管他们了。朕先去休息一下，这一天还真是劳累。”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这件事自己要解决，但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解决。
    想了想，朱翊钧决定明天和张居正商量一下，听听老师的建议。
    比起别人，张居正解决这方面问题还是非常非常擅长的。
    与此同时，辽东，沈阳城外二十里。
    一个壮硕的汉子走到一位男子的面前，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二哥，我们已经等了一会儿。大哥传来的消息准不准？这人怎么还没到？”
    “雅尔哈齐，这个时候要稳重。”男子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哥传来的消息肯定准确，他们的人还没到，我们等一会。”
    听了男子的话，被称为雅尔哈齐的壮汉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的说道：“二哥，大哥这么干不会出什么事吧？现在辽东的大明人可是盯得非常紧。”
    “咱们只要蒙上脸，谁知道是咱们干的？”男子正是雅尔哈齐的二哥、努尔哈赤的弟弟——爱新觉罗·穆尔哈齐。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次只要咱们能把这件事做成，那就成了。而且大哥不是那种激进的人，如果不是京城那边出了事，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先前不是传了消息出来吗？京城那边给了不少的好东西，叶赫那拉那边生了一个好女儿深得大明皇帝的宠幸，以后恐怕还会有不少好东西。”
    “如果让他们继续壮大下去的话，咱们就危险了。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扼杀在摇篮当中，布塞和纳林布禄都在，只要他们两人死了，就一切皆休！”
    雅尔哈齐还是有些迟疑。
    这么干要出事。
    看到弟弟迟疑，穆尔哈齐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如此担心，这次的事即便是大明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等到他们知道了，我们把活都干完了。难道他们还能跟我们过不去不成？回头给大明多送点钱也就是了。”
    “不说其他的，你看看叶赫这一次带回来的东西，那可都是大明皇帝的赏赐。听说好东西不少，咱们抢了这一把，就能壮大自己的部族了。”
    雅尔哈齐没再说话，用力的点了点头，显然赞同了二哥的说法。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一批快马狂奔而来。
    快马奔至两人面前，送信之人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将一封信递给面前的穆尔哈齐说道：“贝勒，沈阳城刚刚送来的信。”
    穆尔哈齐的脸色一变，伸手把信接了过来快速看了一遍。
    他面色沉重的对旁边的雅尔哈齐说道：“大哥刚刚送来的消息，布赛那个家伙居然请了大明人帮他护送赏赐之物。”
    “那怎么办？”雅尔哈齐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一来的话，就不能动手了。”
    “那帮大明人简直就是背信弃义！”穆尔哈齐怒声说道：“大哥在信上说，这一次大明的那些人对叶赫非常亲切。布塞只是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就答应帮忙护送。”
    “那我们怎么办？”雅尔哈齐有些无奈的说道：“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
    穆尔哈奇的脸色依旧很难看，沉吟了片刻说道：“不行，不能这么放行。大哥在信上说，让我们见机行事，那我们就见机行事。”
    “等一下留两个弓箭好手埋伏在道路两边，等叶赫他们过来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布塞和纳林布禄射死。”
    雅尔哈齐按住了二哥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二哥，事不可为，没必要再做了。我们很难再杀了他们两人，即便杀了他们两个，恐怕也没什么好处。”
    “为什么？”穆尔哈齐皱着眉头说道：“只要把他们杀了，他们还不是我们嘴边的一块肉，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雅尔哈齐说道：“二哥，你觉得那个时候谁有资格吃这一口肥肉？叶赫部的其他几个部族会放过？”
    “咱们自然不怕他们，甚至可以连他们一起都吞了。可是大明人呢？大明人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不可能，大明一定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到了那个时候，叶赫会成为大明嘴里的一块肥肉。”
    “可恶的大明人！”穆尔哈齐骂了一句，脸色很是难看。
    弟弟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大明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迟疑了片刻，穆尔哈齐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回去从长计议。刚得到好处，布塞很谨慎，如果再过一两个月，恐怕他就没有这么谨慎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奇袭叶赫，杀了布塞、吞了叶赫！速度够快的话，谁都反应不过来。只不过这件事还要大哥做主。”


第七四八章 沈阳捅了篓子
    穆尔哈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觉得弟弟的说法太过于天真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穆尔哈齐也只能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弟弟的话。
    再留下人很可能就会直接造成损失，有一些得不偿失，还是带着人回去。
    与此同时，辽阳城中。
    王锡爵看着手中的密报，脸色有些古怪。
    他抬起头对李成梁问道：“你和努尔哈赤的关系很好？”
    李成梁的神情一变，连忙说道：“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努尔哈赤的关系也就是正常的关系。我是大明的臣子，怎么会和他关系好？”
    “别误会。”王锡爵摆了摆手说道：“只是有件事好像牵扯到了你。我也就这么一问，你不必过于紧张。”
    李成梁一脸幽怨。
    你这么说，你还想让我不紧张？
    你可别开玩笑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要对军队动手，第一个要开刀的地方就是西北，估计接下来就是辽东。
    现在辽东和京城的往来非常频繁，无数商人蜂拥而至让辽东变得繁华了起来，而且消息也灵通了起来。
    这些商人带来的消息也足够做出一些判断了。
    再说了，儿子现在可还在京城。
    皇帝已经收拾了一堆人，而且还准备把他们发配到辽东。这对自己来说可是一点都不算好消息。
    现在王大人你问这种话，是不是想收拾我？
    王锡爵将手中的密报递给李成梁，笑着说道：“你看一看。”
    李成梁恭恭敬敬地把密信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张字条上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上下都没有落款，笔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用的纸张和笔墨都很普通。
    李成梁把目光落到了这份密奏的内容上。
    他抬起头说道：“大人，我去收拾了他们！这些人居然敢这么做，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在这密报上面写得很清楚，沈阳城那边居然有人出兵给叶赫护送东西。
    虽然送出去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是不应该这么做。
    这份密报上面写得很清楚，努尔哈赤的人准备派兵偷袭，结果因为沈阳那边有人护送导致努尔哈赤功败垂成直接退了回去。
    不过李成梁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和自己与努尔哈赤的关系有什么关系？
    李成梁一脸疑惑的看向王锡爵。他之前那也就是表态而已。
    王锡爵摆了摆手说道：“这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不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我们要做的也不是这些。”
    李成梁一脸的疑惑。
    这位大人是怎么了？
    这位大人到了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肃军纪。在辽东这种地方，调兵出城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根本就不会用私自调兵的罪名来惩罚。
    毕竟这里是战区，沈阳城那一级别的军事主官有资格调遣兵马出城。可是为叶赫部做保镖这就有些不妥当了。
    大明的军队什么时候能用来做这种事？
    即便能用来做这种事，也不是你沈阳城那个级别的武将能决定的。显然这就是收了钱，而且有些肆无忌惮。
    这种事绝对不能姑息，一定要严惩不贷！
    王锡爵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个人就是多疑。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现在朝廷准备在军队当中进行军改，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一旦我们打草惊蛇，很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扰乱了京城的计划就不好了。这些事就先放一放。”
    原来是记小本本上了，回头算账。
    这次的算账肯定不会轻，沈阳城那边估计会有很多人要跟着倒霉。不过这才是王锡爵的做法。
    李成梁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不怕你严厉，就怕你不可琢磨。
    严厉一点也没有关系，我们遵守就是了；你不可琢磨就麻烦了，谁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稍有不慎跨过去，结果就没了。
    “大人，那你刚才问我和努尔哈赤的关系是？”李成梁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件事我不知要不要跟你说，”王锡爵有些沉默，想了想说道：“京城来了一些消息，我需要你的配合。可这件事要是告诉你的话，又有些不太妥当。”
    李成梁是什么人，自然能听出王锡爵话里是什么意思。这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而且肯定牵扯到了努尔哈赤。
    王大人这是怕自己泄密，或者说，是朝廷怕自己的泄密。
    这个想法一出来，李成梁把自己吓得够呛，连忙抬起头说道：“大人，我对朝廷和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我儿子现在还在京城！”
    这话一出来，屋里面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古怪。
    在说的时候，李成梁没意识到这话出口之后会代表什么，可是这一出口，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在指责京城扣押自己儿子做质子吗？
    王锡爵也反应过来了，盯着李成梁，皱着眉头愤怒的拍着桌子说道：“李成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要传出去的话，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下场？”如果你觉得不满意的话，我马上写一份题本进京让陛下把你儿子送回来。”
    李成梁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大人，我就是一时嘴急，实在是没有其他的意思！大人你不能怀疑我，我对朝廷的忠心是日月可鉴！”
    “没人怀疑你，”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只是你和努尔哈赤太熟悉了。这个计划如果让你来实施的话，本官担心你会露了马脚。”
    李成梁闻言，提着的心依旧没放下来。
    谁知道刚刚王锡爵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朝廷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这么说的？
    现在自己实在是有些说不清楚，自己也不敢赌。如果真的赌失误了，那就麻烦了。
    李成梁只能昂着脖子说道：“大人你放心，如果我办砸了的话，愿意受军法！还请大人示下！”
    王锡爵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吧，那就告诉你。要是不和你说，你一直疑神疑鬼的。”
    “朝廷觉得女真人的势力有些过大了。蒙古人现在已经服服帖帖的，看女真人就有些扎眼了。”
    “尤其是努尔哈赤，这几年已经统一了建州，现在又想着把手伸向叶赫等几个部落。如果他真的统一了女真，又是大明的一个麻烦。”
    “女真人所处的位置距离辽东太近，对辽东的威胁甚至比蒙古人都要大。朝廷希望我们往下压一压。”
    李成梁的反应很快，瞬间就变了脸色：“这次沈阳那边……”
    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他们自己内斗吗？
    他们都要打起来了，结果被沈阳城的人搅和了！
    罪过大了！


第七四九章 萨尔浒之战
    再次看向王锡爵的时候，李成梁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说道：“大人，这些人可能不知情……”
    没听他说完，王锡爵摆手打断了他，“不知者不罪，本官也不是那种胡乱怪罪人的人。”
    王锡爵笑着说道：“朝廷那边对这件事也没什么说法，你不必多想。只是接下来，你要记住了，有些人那边恐怕……”
    “大人你放心，”李成梁闻言，连忙举手对天，保证道：“卑职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不会乱来。朝廷是什么意思，卑职就会怎么去做。”
    “你明白就好。”王锡爵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李成梁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这件事其实还有另一个解决的办法，根本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你想怎么做？”王锡爵神情古怪的问道。
    “当然就是把他们灭了。”李成梁沉声说道：“既然朝廷觉得女真的势力太大了，那就直接把他们灭了，何必再留着他们？”
    “建州女真那帮人不听话，就先从他们开刀，然后把所有其他部族也全都打下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彼此之间不也是杀来杀去的吗？”
    “咱们干脆把他们洗刷一遍，到时候把他们的人口全都迁到辽东来。这样一来，不但能补足人口，还能捞不少好处。”
    “他们在的地方直接就设立新的县城，让朝廷直接派官员过来。这不也算开疆拓土了吗？”
    闻言，王锡爵突然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成梁，直接说道：“我是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有开疆拓土的想法。如此雄心壮志，倒是真的埋没你了。”
    李成梁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苦笑着说道：“大人，你也应该明白，上一次本来应该是我出马的，可是戚继光坚持，我念在同僚之情就让给他了。谁能想到，朝廷这次的赏赐这么厚重，戚继光直接拿了一个一等伯。这……卑职看着也眼馋。”
    说到这里，李成梁一脸的懊悔，同时目光中也带着向往和期盼。
    意思很明显：王大人，我靠你了。
    王锡爵却被他的说辞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你可不要乱来！陛下刚刚在京城召见了这些人，刚回来你就把他们灭了，你这是在打陛下的脸！”
    “我告诉你，到了那个时候，别说功劳了，你这罪过都大了去了！”
    “可是这些人野心勃勃，终究是一个祸害。”李成梁咬着牙说道。
    王锡爵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原本还护着他们的，刚刚你也没有这样的说辞，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不是你反应过来了？你觉得朝廷都要对付他们，你正好趁机而为。
    如此不但能稳住你的地位，还能立下功劳、拿到爵位。牺牲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图谋不轨之人的脑袋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成梁可不觉得这么干有什么错误的地方，他现在已经坚定了，回去就写一份题本给皇帝，和皇帝说女真人图谋不轨，朝廷一定要严加地方，千万不能让他们做大。
    有了这样一份题本背书，以后再出了什么事也都好办。那帮女真人如果真的想要造反，或是有什么出格的动作，自己就可以带兵过去。
    然后再和朝廷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要造反。你不信你可以去查一查，我曾经向朝廷提交过关于此事的题本。
    王锡爵无奈的看着李成梁。
    显然，回过神的李成梁已经把女真人当成了一块肥肉，一个能让他晋升的梯子，随时随地都能下狠手。
    跟李成梁在辽东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王锡爵对李成梁有一定的了解。
    这个李成梁功利心非常重。
    对一个将军来说，这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只要你干的事合理合法，不贪没功劳，有点功利心也可以。甚至这样还能有利于你领军作战。
    现在李成梁的想法，王锡爵也知道，显然这是受到刺激了。
    戚继光抢战打了大胜仗，甚至还拿了个一等伯，把错失良机的李成梁刺激了。他也想要一个爵位。
    “慢慢来吧。”王锡爵摇了摇头说道：“有的人的野心一旦出现，就没办法再控制了。”
    王锡爵说的是努尔哈赤，这一次他们居然敢对叶赫下手，那就说明努尔哈赤的野心已经燃烧了起来，他想要把所有人都吞并掉。
    李成梁笑着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的机会要来了？”
    “这你就不用装傻了吧？”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这件事你还能看不明白？好好准备吧，别到时候真来了机会把握不住。”
    “大人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肯定把握的住！”李成梁搓了搓手，兴奋的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大人倒是可以和京城商量一下。”
    “什么事？”王锡爵有些疑惑的说道：“你不会是想要装备吧？这个时间段如果你想要装备的话，估计不太可能，京城也没有那么多装备给你。你想要的话，可能还要再继续等一等，这事说了也没有用。”
    “大人，可以换一个角度。”李成梁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咱们可以向朝廷争取军改的名额。为什么要在西北开始？在辽东不好吗？”
    “或者西北和辽东同时开始，由大人主持就可以了。等到改革完成，京城自然就会给拨火器。总不能我这边的人马还拿着以前的兵器吧？那改不改那还有什么意思？”
    “军改又不是这个意思。”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他倒是把李成梁的话听进去了。
    如果自己主动申请或者主持军改的话，事情成了以后，自己应该就能离开辽东。
    当然了，不是逃跑，而是自己可以升职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在辽东把该干的事也干得差不多了。这次如果在辽东主持完军改，把女真的事做完，自己就能带着大功劳晋升。
    不说其他的，兵部尚书的位置应该是自己的了。
    要知道，兵部尚书谭纶大人年纪也很大了，不出意外的话，他搞这一次军改之后应该就要告老还乡了。
    这还真的是一个机会！
    捋着胡子，王锡爵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写一份密奏进京。”
    “我跟大人一起写。”李成梁也兴奋的说道。
    在这方面，两人一拍即合，就达成了协议。
    虽然最终的目的不一样，但是他们两人希望辽东尽快军改的目的是一样的。
    密奏很快就送到了京城，到了朱翊钧的书案上。
    看了一眼面前的密奏，朱翊钧的神情有些诡异，“这是什么样的心思？”
    不过朱翊钧也把王锡爵两人的话放在了心上，其中一件事更放在心上。
    努尔哈赤要对叶赫动手，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急切。
    难道说自己的挑拨离间很有效果？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要重视。
    辽东那边的军力增强计划也的确应该提上日程了，否则真到那个时候火力不足就不好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萨尔浒之战，大明可是败得非常惨。自己不能重蹈覆辙，要准备足够的火力才行！


第七五零章 朕想去辽东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还是决定答应这份奏请，在辽东展开军改。
    西北那边不停，辽东也可以同步进行。
    至于派谁过去军改，
    朱翊钧觉得自己过去比较合适。
    朝廷上下没有比较合适的人选了，懂这件事的谭纶已经去了西北。可即便是谭纶，也没有自己懂。
    在军改这方面，朱翊钧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没有人比我更懂军改。”
    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去了可以保证政策的执行，下面没有人敢闹事。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利的事。
    何况辽东军改事关重大，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件事让别人去做的话，自己都不放心。
    如果再出一次萨尔浒之战的话，大明该怎么办？
    这一次辽东自己一定要去。
    上一次打仗没能去得了，这一次去看看是为了这次的军改和辽东的安宁稳定，与自己在京城待得有点憋闷甚至是无聊、想要去辽东散散心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不是那种为了自己享受而乱跑的皇帝，一直以来都是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朱翊钧说道：“去把张先生请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在外面走了出去。
    张居正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叫他来，最近朝廷的事比较多，他忙得焦头烂额的。
    军改已经开始了，现在已经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西北那边暂时还没有闹腾，但是有的事要未雨绸缪。
    另外，京城里的暗流也比较多，很多人都开始跳脚了。
    在宗室的问题上，很多人开始跟风，而且方向有些偏了。很多人都在趁着这件事在浑水摸鱼。
    皇帝能不管，你们随便；自己却不行，因为削减宗室之事，已经有人在民间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说自己根本就忘了作为首辅的责任。
    你是个读书人，你不能为了做官而做官。
    估计这把火很快就会烧到官场上，甚至从最开始这把火就是从官场上烧出去的。
    显然是有人对自己动了心思。
    也不光是对自己一个人动心思，而是对自己身后的整个党派动心思了。
    自从自己做了内阁首辅大学士，掌握权力已经这么多年了。
    算算好像也有二十年了，自己是二十年的内阁首辅，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一直都有提升，反对派的那些人一直都被压着。
    不要说别的人了，谭纶这兵部尚书做多少年？
    那些反对派心里早就已经跳脚了。很多老人等不及了，再等下去的话他们就要先死了；甚至已经有的人已经死了。
    皇帝亲政之后，张居正的反对派觉得机会来了。虽然机会不大，但是总要试试。如果不试的话，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这不是他们能容忍的，于是有了这次的风波。
    张居正走进宫殿的时候，就看到了百无聊赖的朱翊钧。
    现在唯一能让张居正安心一点的，就是这个皇帝学生。虽然说皇帝现在已经亲政了，每天看的东西也多了，可还和以前一样，有他感兴趣的或者关心的事，他就拿过来看一看管一管，平常那些事他根本就没兴趣，也懒得管。
    有什么事的话，也全都是交给自己来做。基本就和以前一样，自己依旧大权在握。
    甚至在人事任命上都是如此，陛下只拿走了一个锦衣卫，其他的根本就不管，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原本那些敲锣打鼓的人现在都已经偃旗息鼓了。大家都觉得锦衣卫只是一个开始，没想到它即使开始，也是终结。
    朱翊钧看到走进来的张居正，赶忙笑着叫人搬了一把凳子过来。
    等到张居正坐下，朱翊钧这才说道：“先生还是要养好身体。先生这些日子好像又有些劳累了。”
    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着说道：“现如今大明蒸蒸日上，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国家也越来越有钱了，臣心里也高兴。”
    “臣为官这么多年，终于看到这一天了。现在臣的年纪也不小了，臣还想多看看，能忙一些就忙一些吧。等真的有那一天了，臣也能安心的去追随先皇。”
    “先生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朱翊钧无奈的说道：“先生你是三朝老臣，咱们大明可都指望着先生，将来太子也要指望先生教导。”
    朱翊钧可没说将来让张居正辅佐太子，自己也想做一个长命的皇帝，何况还有系统，可不想早早的就死。
    你负责教导一下皇太子就行了，辅佐这件事就不麻烦你了。
    “臣自当尽心尽力。”张居正笑着说道。
    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和谐融洽。
    闲聊了一会儿，朱翊钧便把辽东的密奏拿了出来，递给身边的陈矩说道：“这是辽东那边送来的密奏，先生拿去看看。”
    张居正把密奏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脸色严肃了起来。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说道：“陛下，如果这份密奏上说的是真的，辽东那边的确要重视。大明好不容易平定了辽东，不能再出乱子。”
    “是啊。”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尤其是马上就要开始军改了，各个地方绝对不能乱，尤其是像辽东这种重镇。否则的话会有麻烦。这件事非常重要，需要有人去解决啊！”
    闻言，张居正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以自己对皇帝学生的了解，显然他这是动心了。
    看看他那个样子，坐在那里也不说话，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甚至都不问问自己觉得派谁过去合适。
    “陛下想去？”张居正直接问道。
    他也不想和皇帝绕圈子，因为没有什么意义，索性就直接把话挑明了。
    他看得出来，皇帝这是不想在京城继续待下去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辽东情况复杂，别人去，朕实在是不放心。”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陛下，还是有些不太妥当。辽东军改虽然重要，可是也没有大明来得重要。”
    “陛下坐镇京城，决定的是大明的事。辽东再重要，也不过是一地的事。”
    皇帝你不要胡说八道，辽东哪有那么重要？
    也就那么回事，一个地方，哪有资格和国家相比？
    你不要乱跑！
    朱翊钧也不意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先生，最近京城的情况很乱，官场上也是风起云涌。朕觉得这段时间离开京城会好一些。”
    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了下来。
    皇帝的意思，张居正听懂了：
    京城有人在围攻你，我需要展现对你的重视。如果我现在离开京城让你来管理这个国家，那多重视你。
    以前就是这样的，现在还是这样做给他们看看。
    张居正虽然觉得皇帝这么干就是想要去辽东，拿这个做理由罢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么干的话效果还真的会很好。


第七五一章 定国公携子进宫
    张居正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自己的皇帝学生，沉默了片刻说道：“陛下不必如此。”
    “先生这是何意？”朱翊钧连忙摇头说道：“先生应该明白，朕还离不开先生，大明也离不开先生，所以先生还要好好的做事。”
    “这次的事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直接拍板了，甚至都不想和张居正继续说话，站起身子转身就向外面走。
    看到这一幕，张居正只能是无奈的摇头，对着朱翊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等到皇帝背影消失之后也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朱翊钧走出去不远，对陈矩问道：“张先生走了？”
    “回陛下，已经走了。”陈矩连忙躬身。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快去准备。这一次去辽东，让马芳之子带人护驾。不用太多，一千人左右就够了。”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这也是朱翊钧早就考虑过的事。
    如今大明在辽东的军事实力非常强大，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无论对付谁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自己这一趟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危险，带上一千人的火器部队就足以保护自己。
    真有什么事的话，自己还可以跑。只要不被偷袭，问题就不大。
    在整个辽东，也没有谁有胆子偷袭自己，即便是猖狂如努尔哈赤现在也不敢这么干。努尔哈赤现在要做的就是统一女真，否则他什么都干不了。
    皇帝要去辽东，这消息一传出来京城就震撼了。
    整个朝堂都不敢相信，皇帝这个时候居然要跑？
    无数的奏疏蜂拥而至。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跑了合适吗？
    大家都等着你出来表态，结果你要溜？
    何况这一次可不光是张居正的事，还有其他的事要解决。你把烂摊子一扔，算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京城中流言纷纷。
    定国公府。
    徐廷功表情有些复杂的问父亲：“父亲，陛下这次为何如此做派？难道说，真的是陛下没办法了？”
    徐文璧冷哼了一声，“你没办法，陛下也不会没办法。这次的事你还看不出来吗？”
    徐文璧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在这方面真的是没什么天赋。不过也没关系，慢慢来吧。”
    对于父亲的吐槽，徐廷功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父亲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吐槽。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对自己的教导。可是徐廷功能感觉得到，这是父亲自己逞口舌之快。
    每一次父亲吐槽完自己都很高兴。
    徐廷功也曾尝试过让父亲不要这么做，但是效果一点都不好，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索性就躺平了，父亲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徐文璧看了儿子一眼，见他旁若无人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徐文璧坐直了身子，直接说道：“这件事的起因是辽东。辽东你也知道，是陛下最看重的地方，可是也不值得陛下亲自跑一趟。陛下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离开京城而已，去哪儿并不重要。”
    徐廷功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儿子也能看得出来。”
    “你明白就好。”徐文璧笑着说道：“陛下为什么要离开京城？还不是那些人闹腾的？他们想用这事逼迫陛下。陛下离开京城，他们还怎么逼迫陛下？”
    “只要陛下离开了，一切问题都解决掉了。难道他们还能去逼迫张居正？张居正会害怕他们？”
    “可张居正现在也是麻烦缠身。”徐廷功有些迟疑的说道：“外面的不少人也在攻击他，甚至有传言说要把张居正弄下去。”
    “大家都想把张居正弄下去，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谁把他弄下去了？”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只要陛下相信他，别人就没办法。这次看他们来势汹汹，但其实都是花架子。”
    “就拿现在来说，如果陛下去了辽东，那些人还能掀起什么样的浪花？张居正在京城还不是会像以前一样？你难道忘了陛下去南京之后，京城发生的事了？”
    这话一出来，徐廷功也有些迟疑，想了想说道：“可是张居正真的敢那么干吗？现在毕竟不是以前了，不说其他的，陛下现在已经亲政了。”
    “有什么用？”徐文璧说道：“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看起来是陛下亲政，可是朝堂的事不还是张居正说了算吗？有什么事能绕过他？”
    “那我们怎么办？”徐廷功有些无奈的说道：“即便咱们家不关心张居正，可是也要关心一下咱们家自己。皇帝去了辽东，我们的位置就尴尬了。”
    徐廷功其实很想告诉父亲：不是我们的位置尴尬，是您老尴尬。
    你现在都在家里面装病了，说来说去这也是做给皇帝看的。如果皇帝走了的话，你这出戏还怎么继续唱下去？
    徐文璧想了想说道：“马上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这个时候进宫？”徐廷功无奈的说道：“这恐怕是不太好吧？现在外面都传言您这病很重。陛下要是见到您这样……那……”
    “见不到我，陛下就不知道吗？”徐文璧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已经时机成熟了，如果再继续装下去的话，会让陛下厌烦。凡事要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装病可以，再装就把自己真的装出病来了。”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徐文璧看了一眼发愣的儿子，“你还不去准备，等什么呢？”
    “是，儿子这就去。”徐廷功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徐文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儿子从小到大身体就不好，这些年之所以能恢复过来，还多了宫里的药。
    也是因为儿子的身子不好，所以自己从小就对他缺失了很多教育。
    原本以为他也活不了这么久，将来这位置可能就是他弟弟的。可是谁能想到，儿子现在身子好了，自己也想着把他放在身边好好培养一下。
    可是这一培养就发现了，有些事，晚了。
    徐文璧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有了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如果再继续等下去的话可能会更麻烦。真让儿子去面对那一天，怕他应付不来。
    想到这里，徐文璧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了一套衣服便上了马车，带着儿子一起朝着皇宫而去。
    马车上。
    徐廷功胡疑的说道：“父亲，你让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跟着为父一起进宫，”徐文璧理所当然的说道：“正好带你见识一下。记着到时候搀着些为父。”
    “好的，父亲。”徐廷功点了点头。
    “待会进宫后你切莫胡说，乖乖跟在我身边，好好看看这件事，这将对你大有裨益。你要是能想明白，以后我也能放心一些。唉……”


第七五二章 臣有罪！
    皇宫大内。
    王皇后无奈的对朱翊钧说道：“钧郎非要亲自去吗？朝中那么多大臣，他们不能把事办好吗？辽东苦寒之地，钧郎为什么非要去？”
    朱翊钧拉住了她的手，轻笑道：“娘子放心，在你生产之前，为夫一定回来。”
    王皇后摇了摇头说道：“妾身不是担心这件事。只是妾身曾听人说，辽城那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而且也非常乱。现在虽然平定了，可依旧不是很太平。”
    “钧郎如果去了，有人图谋不轨怎么办？再说了，这种事没必要钧郎亲自去。”王皇后一脸的担心。
    “这次的事很重要。”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为夫不去的话，没有人能把这件事做成。只要这件事做成了，大明就会有下一个十年的前程。”
    闻言，王皇后没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钧郎如此坚持，妾身也就不说什么了。妾身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好。”朱翊钧轻笑着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还真的有夫妻过日子的感觉。丈夫要出门赚钱了，妻子在家里为他准备东西，想想还是挺幸福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朱翊钧点头说道：“这次过去，或许王家在辽东的事也能办。如果你想办的话，让你们王家派个人跟着为夫一起去。”
    王皇后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钧郎都说了，这一次要去辽东做的是大事，妾身娘家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捣乱呢？”
    “他们做的无非就是一些生意而已。比起国家大事来说，这些能算得了什么？”
    “钧郎还是安安稳稳的做国家大事，不要出了差错才好。妾身娘家那些人就是贪得无厌，总想着多赚一点钱，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家底也饿不死他们，不但饿不死，还能活得挺好。”
    “妾身也想过，有太多的钱也没什么好处，这钱一多就容易招祸。妾身娘家人也没读过什么书，平日里也不修什么德行，现在突然有钱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真要让他们为了赚钱，干出什么坏事来，到时候怎么办？处置他们，妾身不舍得；可是不处置，妾身却觉得对不起钧郎、对不起朝廷。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让陛下循私枉法，想想就不值得。”
    朱翊钧轻笑着说道：“不过就是一些生意，不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况且你们家不做，别人家也要做，都是一样的。”
    王皇后摇了摇头说道：“人家家里有人手，妾身的娘家可没有。”
    “算了，为夫说不过你。”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这次就不带着他们了。”
    “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辽东的生意肯定要做的。趁着这一次到辽东，正好把这件事也办了。”
    这一次王皇后没有再说什么。
    前面说的是家事，现在皇帝说的是国事了。前面的事自己可以插嘴，国事自己就不能插嘴了。
    这个时候，陈矩走了过来，恭敬的说道：“陛下，定国公求见。”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徐文璧由儿子搀扶着走了进来，看起来依然很虚弱。
    朱翊钧从他走路的速度就能看得出来，这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走到皇宫里用的时间可不长，他心里也知道装病这件事本身就是表面上的秘密，如果还装着走得慢了，那就是在找死了。
    “臣，参见陛下。”徐文璧颤颤巍巍地走到朱翊钧的面前，缓缓地要跪下去。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说让他停下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等着他跪下去。
    徐文璧这一下差点闪到腰。以这样的姿势伪装着下跪本身就很难受，原来以为皇帝会说停，他也就没打算跪下去，跪到一半就站起来。
    可是谁想到，皇帝没说，他就只能硬跪了下去。
    好像真闪了……
    即便如此，徐文璧身子也扭了一下，跪在那里差点摔倒。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这才随意的说道：“行了，起来吧。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要再跪了。”
    “臣多谢陛下。”徐文壁答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
    “搬个凳子坐下吧。”朱翊钧语气缓和了下来，转头看着徐廷功说道：“这是你的儿子？果然一表人才，定国公府后继有人了。”
    朱翊钧见过徐廷功，只不过都是在一些特殊的场合，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这是徐廷功第一次真正的参拜，朱翊钧这么说话倒也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意外的。
    徐廷功听了这话，连忙撩起衣服跪在地上。
    徐文璧在旁边捋着胡子笑道：“当不得陛下的夸奖。看着还行，可不成器的很，小时候身体不好，臣也没怎么管教。这还多亏了陛下赐给他丹药，如果不是这些丹药，恐怕这孩子的命都没了。”
    说完，徐文璧对儿子说道：“你还不快叩谢皇恩？”
    徐廷功连忙谢道：“谢陛下！”
    “这是你们该得的，”朱翊钧随意的说道：“你们家祖上的功劳就不说了，这在大明都是家喻户晓的事。你父亲这些年对朝廷也是劳苦功高，些许赏赐算不得什么。”
    “陛下不嫌弃臣坏了事就好。”徐文璧谦虚道。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朕前些日子听说爱卿身子不是很好，眼下爱卿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
    “好多了。”徐文璧点了点头说道：“多亏陛下让陈公公送来的那些丹药。有了那些东西之后，臣的身子就好多了。”
    “如此就好。”朱翊钧说道：“爱卿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回陛下，臣听说陛下要去辽东。”徐文璧面容突然严肃了起来。
    “是啊，辽东那边的事有点多，朕要去看看。”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别人，朕就不说了。既然爱卿问了，朕也就不瞒着了。”
    “辽东那边要军改，情形很繁杂，朕不去盯着点不放心。”
    “原来如此。”徐文璧点了点头，随后脸色就严肃了起来，一脸关切的说道：“陛下，那个地方虽然刚刚打完仗，可还是不安全。不如让臣带人随行，也好护卫陛下。”
    “爱卿身子刚刚痊愈，怎么能让你舟车劳顿跟去辽东这种地方？你还是好好的在家休养，把身子养好才重要。”
    徐文璧摇头，直接撩起衣服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有罪！”
    “爱卿这是干什么？”朱翊钧皱着眉头说道：“快快起来！”又对徐廷功说道：“快把你父亲扶起来。”
    闻言，徐廷功连忙去搀扶父亲，可是父亲就是不起来。
    徐文璧老泪纵横道：“陛下，臣有罪！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明！请陛下治罪！”


第七五三章 臣请除爵
    “爱卿此话怎讲？”朱翊钧说道：“犯了什么错误，不妨说来听听。不要把有罪挂在嘴边。有罪没罪的，不是自己说了就算的。”
    徐文壁一激灵，知道皇帝这是不开心了。自己如此做作的行为，让皇帝觉得有些厌烦。
    徐文璧连忙说道：“回陛下，还是因为辽东的事。这些年家里没少收辽东将领那些送过来的钱。”
    朱翊钧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
    不要说辽东了，恐怕除了辽东，其他的地方也有人送钱过来。
    只是没想到，徐文璧把他们卖得这么彻底。
    稍稍想一想，朱翊钧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次的军改这么严重，京城查出来那么多人，自己处置也毫不手软。
    那些给徐文璧送钱的人估计下场也不会太好，徐文璧也没办法出手力保，干脆彻底撇清关系。否则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人不但不会感激他，反而会因为他没有出手而去记恨他，搞不好还会把他家里拖下水。
    如此一来，徐文璧还不如就提前先在自己这把事说清楚。
    不对，不光是这样。
    这是给了自己一个把柄，希望自己把他处置了。
    这是把刀子递给自己了。即便自己想让他们家降等袭爵，这个时候也可以执行了。
    你们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自然可以处罚，而且还可以加重处罚。
    这个老狐狸，这是出手了。
    朱翊钧想到这里，顿时笑着说道：“爱卿不必如此，大明这些年贪污腐败的事还少吗？不要说你们了，那些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不也是如此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事就不追究了。如果真要翻账的话，还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去。大明继往开来，眼睛要往前看，朕也不是那种翻旧账的人。”
    这一番话，不要说徐文璧这种老狐狸了，就是单纯如徐廷功也不相信。
    这么多年，皇帝收拾的人还少吗？翻的旧账还少了？
    现在却这么说……
    徐廷功看向父亲和皇帝时的脸色有些古怪。
    这两人似乎哪里不对劲。
    父亲拼命承认自个儿有罪，让皇帝处理自己家；
    可是皇帝又拼命为父亲开脱，不想处理自己家……
    怎么看都古怪，这两种行为如果调换一下的话，那还正常。
    “陛下，这次军改关乎朝廷、关乎天下、关乎大明的长治久安、关乎大明的中兴盛世，”徐文璧一脸严肃的说道：“所以一定要严肃对待，有错就要惩罚，绝对不能因为臣子的身份而姑息。”
    “臣已经有错了，没能控制住心里的贪念，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隐瞒下去，否则臣良心不安。”
    “陛下一定要惩罚臣，一来可以给天下人做个表率，让他们知道他们做的事有多离谱，无论什么身份都没有用，陛下一定会惩罚他们；二来也算是给军改开了一个好头。”
    朱翊钧看着一脸义正言辞的徐文壁，差点被他气笑了。
    好家伙，明明是你有罪，可是却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搞得好像你要为国家出力一样。
    一边的徐廷功更是面色古怪。
    父亲那些话说的真是大言不惭，不要说皇帝了，自己都不相信。你这么干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接下来让徐廷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陛下直接站起身子迈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径直到父亲的面前，伸手就把父亲搀扶了起来。
    陛下不但没有生父亲的气，还在安慰父亲。
    眼前的这一幕颠覆了徐廷功的认知，他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在来之前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父亲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差远了。不要说谋划这些事了，现在这些事发生在眼前，自己都不清楚。
    这到底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时之间，徐廷功的信心大为受挫。
    朱翊钧沉声说道：“爱卿能有这样的心思，十分难得。朝野上下，谁有这个心思？”
    “那些人贪钱的时候都有他们，真出了事的又有谁站出来？真到用他们的时候，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躲在家里甚至连门都不出。有谁能像爱卿这样？”朱翊钧脸色很激动。
    旁边的徐廷功脸色更古怪了。
    为什么我听陛下这个意思好像就是在说父亲？
    躲在家里不出来的人不就是父亲吗？
    想到这些，徐廷功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徐文璧仿佛没听出来似的，继续躬着身子说道：“臣做得不好，如果不是臣贪心，不做这样的事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境地。”
    徐文璧一边老泪纵横，一边想要跪下去。
    “爱卿切莫自责，”朱翊钧连忙安慰道：“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爱卿现在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非常非常好了，朕的心里很是安慰，所以爱卿也不必想太多。”
    “陛下一定要严惩！”徐文璧激动的说道：“这样才会以为后来者戒，让他们明白臣这么做是错的，他们就不敢再这么做了。”
    “臣请除爵。”徐文璧一脸的严肃认真。
    这话一出来，徐廷功都震惊了，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
    父亲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除爵？
    如果按照父亲的说法，这不正中皇帝的下怀吗？
    可徐廷功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摇头了。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爱卿家里是有罪，但是朕也不能胡乱判罚。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吧。”
    “爱卿不是想跟朕去辽东吗？那就跟着一起去吧。等到了辽东，看看是什么情况，这一次说不定爱卿还能戴罪立功。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处罚说不定就没有了。”
    “多谢陛下！”徐文璧脸色有些复杂。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爱卿就回去准备吧，这两天就该出发了。”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爱卿也可以和朕说。”
    “多谢陛下。”徐文璧恭敬的说道：“臣马上就回去准备，臣告退。”
    “如此再好不过。”朱翊钧点了点头。
    徐文璧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儿子就退了出去。
    两人走出宫门，直接就上了马车。
    看着一脸失望的父亲，徐廷功有些不明所以。
    “父亲，这不是好事吗？陛下应该还是顾念咱们这些老臣的。”
    徐文璧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没看懂。你真以为这一次的事就这么完了？我告诉你，陛下答应我去辽东，这只是一个开始，可不是结束。”
    “这次的军改，你看着吧，肯定会有很多人落马，尤其是一些老旧的勋贵和勋戚。”
    “那些蠢货还想着闹事，我告诉你，我离开京城后，你离他们远点！”


第七五四章 邀天之幸
    “陛下真会对他们动手？”徐元功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不敢置信。
    “不是他们，是我们。”徐文璧无奈道：“咱们和他们都是一体的，根本就没有办法分开。这也是为什么你爹我要做出选择的原因。再这么下去，咱们家就要跟他们一起抱团死了。”
    “现在这样能行吗？”徐廷功迟疑的问道。
    “当然能行。”徐文璧一脸得意，“你看着吧，这次从辽东回来之后，这件事就成了。到时候咱们家说不定还会有些好处。”
    说完，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儿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对自己的长子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二儿子来说或许会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家族传承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那要不要提醒提其他人？”徐廷功迟疑的说道：“至少也和南京那边说一声吧？”
    南京那边，就是魏国公。
    徐文璧惊恐地看着儿子，直接摆手说道：“你可不要乱来！”
    显然，儿子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徐文璧盯着儿子说道：“这次的事，谁都不要说。如果现在我们敢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话，陛下绝对不会饶了我们。你爹以前做的事就全都白费了。”
    “这世上的事，终究是要靠自己去领悟的。这是为什么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这世上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
    徐廷功神情复杂的说道：“那他们……”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徐文璧黑着脸说道：“这个时候还顾得上谁？行了，你不用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在我离开之后，你谁也不能说这事。”
    “算了，你跟着我一起去辽东，家里的事就交给你母亲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实在是不放心；你母亲的话，我就放心很多了。”
    徐廷功的脸色一黑。
    你是很放心，你说什么母亲就听什么。即便是有什么事，你没有说到的，母亲也会选择。
    我不知道，
    我不会，
    我是妇道人家，你别问我。
    这一顿套路打下来，外面那些人都懵了。
    徐廷功想要说点什么，想让父亲不要带走自己。但是看到父亲坚定的样子，他就把这话咽回去了。
    显然，自己这个时候怎么说，父亲都不会同意。
    徐廷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伸手敲打着桌面，脸色变得非常古怪。
    徐文璧这一次的到来，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一件事。
    “老狐狸啊！”朱翊钧感叹了一句，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自己想要借由这一次军改清理掉一批勋贵和勋戚，这事并没有掩藏。因为自己没有透露消息，根本就没有开始，甚至也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要这么干。
    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个老狐狸就能猜到，主动将把柄送上来。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很有心思的老家伙。
    朱翊钧想了想，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自己不会因为有人表了忠心就把这件事停下来，也不会因为他这么说就不处罚他们了，更不会因为他这么说就处罚他们。
    以事实为基础，以最终的罪名为根据。最终要怎么处罚，还要看看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自己不是那种为了达到削减他们爵位的目的就乱来的皇帝。
    京城吵吵闹闹了好几天，大部分人都在反对皇帝离开京城，给出的理由千奇百怪。甚至有人说皇后已经有孕，皇帝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
    朱翊钧对这些说法根本就不屑一顾。
    在准备了三天之后，一行人终于离开了京城，朝着辽东浩浩荡荡而去。
    马上就要入秋了，越往北走，天气越凉快。路上虽然还是一片绿意，但是再往北走就有些泛黄了。
    朱翊钧坐在马车上，把车帘挑起来。身上吹着秋风，心情瞬间就舒畅了不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看了一眼身边的叶赫那拉东哥，朱翊钧笑着问道：“要不要骑马？”
    闻言，叶赫那拉东哥一愣，眨着布灵布灵的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我可以吗？”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皇宫大内没有办法，但是到了外面还是可以骑马的。让他们去挑一匹好马，你陪着朕一起。”
    “陛下要和我共乘吗？”叶赫那拉东哥的眼睛更亮了。
    “当然。”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出了皇宫，这一路赶过去当然要做点有意思的事，否则不是太无聊了吗？”
    这次，叶赫那拉东哥开心地点了点头。
    自从来到大明之后，她的心情可以用上下起伏来形容。刚来的时候十分忐忑和无奈，她也不想到大明来。
    但见识了大明朝的繁华之后，她觉得大明好像很不错。进了皇宫之后，差点被皇宫的繁华迷花了眼。
    可是在皇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觉得非常无聊。毕竟想要出门是不可能的，更不要提上街了。这对于叶赫那拉东哥来说是一种很难受的折磨。
    皇宫里的规矩也非常多，整日里这样那样的就更难受了。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能为叶赫部获得很多的好处，尤其是在父亲和叔叔拿了那些东西以后，这一点就更重要了。
    对此，叶赫那拉冬哥认命了，可她还是向往外面、向往快乐。
    这一次终于能出门了，她很高兴。
    很快，就有人把马牵了过来。
    朱翊钧和叶赫那拉东哥上了一匹马。
    两人骑着马慢跑在路上，微风吹着，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她真的非常开心，靠在朱翊钧的怀里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我们去打猎吧？”
    “这里可没有什么，”朱翊钧四下看了看说道：“想要打猎恐怕要等到辽东。”
    出了京城朝辽东而去，这一路上虽然也有些深山老林，可是在大明这么多人生活的地方，想要找到猎物恐怕不太容易。
    不要说大型猎物了，小的也不太好找。尤其是他们这样一队人马如此大摇大摆的过去，那些猎物早就跑没影了，怎么可能会傻乎乎的在这里等着？
    “那也行。”叶赫那拉东哥笑着说道：“到时候让陛下看一看臣妾的箭法。”
    “是吗？朕可是非常期待。”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到时候也让你看看朕的箭法。”
    “好啊，”叶赫那拉东哥笑道：“到时候臣妾和陛下比试一下。”
    与此同时，皇帝要到辽东来的消息已经在辽东传开了。
    李成梁脸色有些古怪的对王锡爵说道：“大人，咱们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锡爵瞪了一眼李成梁，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怎么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明明是邀天之幸！”


第七五五章 卸磨杀驴
    闻言，李成梁直接哈哈大笑。
    看来王锡爵心里也有些无奈，只不过这种事没办法说而已。
    就像王锡爵说的，咱们能说什么？
    原本咱们只是想向朝廷要点东西、要点政策扶持，却这一下子就把皇帝惹来了。这谁能想得到啊？
    皇帝来了，自己这一出戏恐怕都唱不下去了，到时候肯定会被皇帝处罚，辽东恐怕也打不起来了。
    这对自己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不能把实话说出来，总不能说我们不希望皇帝来，我们只是想向朝廷骗一点经费？
    还要非常高兴的去迎接，把这件事做好，否则会变得非常麻烦。
    “大人，我们现在还是想想办法吧。”李成梁非常豪爽的说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事的时候，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王锡爵看着眼前的茶盏，顿觉索然无味，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好的办法没有，”李成梁摇了摇头，挤眉弄眼的说道：“损主意倒有一个。”
    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个粗眉大汉居然还有心情说怪话？”
    说完，王锡爵顿了下，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道：“快点，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是，大人。”李成梁笑着答应了一声，目光之中闪过一抹阴冷，“其实也简单，只要咱们这边发生一点事不就可以了吗？把咱们说的那些变成真的。”
    王锡爵手抖了下，茶水洒在了衣襟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成梁，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做呢？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我们谁都跑不了！”
    李成梁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王锡爵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真没想到，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李成梁的话，王锡爵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现在辽东不是没有什么事嘛，自己二人给朝廷说的是辽东有事，那就把没有事变成有事不就可以了吗？
    以自己二人的手段，想让辽东变得有事还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女真人之间互相打起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咱们可以挑拨，甚至可以暗中支持。总之一句话，想要乱起来还不容易吗？
    “你别乱来。”王锡爵沉声说道：“这一次陛下过来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咱们要是坏了陛下的谋划，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这么等着，听天由命了？”李成梁有些不甘心，也有些迟疑。
    “就这么等着，就这么听天由命了。”王锡爵没理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辽东恐怕已经遍布陛下的眼线，我们做的什么事都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现在一动不如一静，等着吧。”
    李成梁叹了一口气，露出了苦笑，“这一次还真的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希望陛下那边不要再为难自己两人吧。”
    “不过还是要有所准备的。”王锡爵在旁边说道：“严肃军纪，清扫一下城里乱七八糟的人，这些事一定要做。”
    “这个你放心，”李成梁点头说道：“我已经联系了锦衣卫那边的人，最近会和他们一起在辽东扫一扫，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扫了。”
    “这就好。”王锡爵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咱们先把这件事做好，到时候等着陛下来就行了。”
    他们口中的陛下朱翊钧此时已经到了山海关。虽然一路游山玩水的，可是速度并不慢。
    到了山海关后，朱翊钧没有让他们着急赶路，而是在山海关安营扎寨，准备在这里呆上两天之后再走。
    夜幕降临，朱翊钧的居所中。
    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两天肉吃得有点多了，需要喝点茶水，好好刮一刮肚子里的油。”
    陈矩在一边笑陪着，也不说话。
    朱翊钧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问道：“辽东那边有消息吗？王锡爵和李成梁什么都没做吗？”
    “回陛下，倒也不算。”陈矩想了想说道：“辽东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两位大人已经在辽东开始严打了，彻查辽东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据说最近辽东政通人和，百姓都叫好了。”
    “除此之外呢？”朱翊钧想了想问道：“在女真方面没有什么动作吗？”
    “回陛下，暂时没有。”陈矩直接摇头。
    “这两人倒是坐得住，”朱翊钧笑了笑说道：“还以为他们会有些动作，没想到那两个人什么都不做。这让朕有点失望了。”朱翊钧语气玩味，倒是听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失望。
    “那要不奴婢让手下的人去吧？”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他们做了也就做了，没做也就没做，算不上什么大事。剩下的事就等到了辽东之后再说吧。”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行了，天色不早了，朕该去休息了。”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站起身子。
    白天陪着叶赫那拉东哥骑了一天的马，有些劳累了。
    与此同时，女真建州部。
    几兄弟聚在一起，舒尔哈奇对努尔哈赤说道：“大哥，消息已经确定了，大明皇帝的确到辽东来了。”
    “说了为什么吗？”努尔哈赤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来，听他们的消息好像是为了辽东的军改。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并不是很多，但也知道了一些，他们的军改好像挺多，要把所有卫所全都变成募兵制，同时把所有部队全都换装成火器部队，也就是像戚继光的部队一样。”
    舒尔哈奇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说道：“真的能做得到吗？”
    “不能吧？”旁边的穆尔哈齐有些狐疑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骗人的吧？大明能做到这么多的事？我觉得不可能。”
    “也对啊，”舒尔哈奇在旁边附和道：“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他们的钱从哪里来啊？大明已经这么有钱了吗？不用说其他的，光是那些火器的造价都不便宜。”
    努尔哈赤扫了他们一眼，神情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他知道弟弟们说这些话不过就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因为他们害怕了。
    如果辽东这边的明军也像戚继光的明军一样，那就麻烦了。这些年弟弟们能上蹿下跳、能有用，很大的原因是明军不够强。
    明军要面对蒙古人，还要面对女真各部，在辽东的人口又不多，势力又薄弱，也是没有办法才会用自己这些人。
    可是现在蒙古人完了，就剩下自己这些人了。有一句话叫做卸磨杀驴，现在似乎就到了这个时候。
    原本明军的实力依旧不够，如果闹腾起来的话，努尔哈赤还是有把握弄出一些事来的。尤其是联合蒙古诸部之后，没准能把大明人赶出去。
    虽然双方不一定能联合到一起，可是一旦大明人真的赶尽杀绝，那还是有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大明人不敢对自己这些人赶尽杀绝的原因。
    可是当双方的实力均衡被破坏掉之后，这种平衡恐怕就不存在了。


第七五六章 努尔哈赤的野望
    大明已经让自己这些人喘不过气来了，如果让大明在辽东把军事改革搞完的话，那女真各部就不是更喘不过气来那么简单了。
    努尔哈赤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短时间内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让我自己想一想。”
    “是，大哥。”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答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
    走出门口，一行人三三两两散去了。
    舒尔哈奇和穆尔哈齐走在一起。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穆尔哈齐看着舒尔哈奇说道：“老三，这次的事这么大，我们要帮着大哥想想办法。你去过京城，你跟二哥说说。”
    闻言，舒尔哈奇露出了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二哥，不是我不想和你说，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穆尔哈齐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舒尔哈奇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实话实说的话，那这件事就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穆尔哈齐皱着眉头说道。
    “二哥，你难道不明白吗？”舒尔哈奇继续苦笑着说道：“就是说我们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只要大明朝廷插手，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
    “你没有去京城，没有看到他们的军演。那些人马、那些火器，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的吓人！咱们和他们作战肯定一点胜算都没有。”
    “如果我们想要吞并其他的部族，除非大明人不插手。可是从现在的情况也能看得出来，大明皇帝对辽东非常重视，现在又要在辽东进行军改，大明怎么可能不插手？所以我说这件事没有什么成功的希望。”
    穆尔哈齐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下来，心里面不禁有些后悔。
    上次自己就应该趁机半路干掉布塞和纳林布禄，也不用纠结到现在了。
    “我们能不能在大明皇帝到之前动手？”穆尔哈齐突然眼中闪过了一抹愤恨，“只要我们动手够快，大明就反应不过来。”
    “如果打不完怎么办？”舒尔哈奇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次大明皇帝带了多少人？”穆尔哈齐没有回答舒尔哈奇的问题，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他带的人少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干。”
    “皇帝在辽东，大明反而不敢过于刺激我们。即便我们灭了叶赫，大明也不敢真的和我们开战。”
    “如果他们的皇帝不在辽东，大明或许还有这个胆子。但是他们的皇帝在，他们就不敢。”
    听了二哥的话，舒尔哈奇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一番二哥。
    他从来没有想到二哥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前也不是没有和二哥一起共过事，可二哥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事，我也不知道。”舒尔哈奇直接摇头说道：“我们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辽东那边知道的恐怕也并不是很多。”
    “没事，派人去打听。”穆尔哈齐摇了摇头说道。
    “这件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秘密，大明的皇帝这一路上走来也是大张旗鼓，只要是能看到的人就能知道他带了多少人。如果他带的人不多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干。”
    “用什么理由好呢？”舒尔哈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总要找一个理由吧？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动手。在京城的时候，大家可是说的很好的。至少也要让大明的皇帝脸上过得去。”
    “这个，我一直也没有想到。”穆尔哈齐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可行。我去找大哥，让大哥来帮助我们想办法。以大哥的智慧，肯定能想到一个好主意。”
    舒尔哈奇还是有些迟疑，根本就不相信二哥的这个计划能成功。即便能成功，又能有什么用呢？
    你打败了叶赫，你都不一定有机会去吞并它，大明皇帝未必会让你去吞并它。
    即便你真的把叶赫吞并了，那又有什么用？难道能依靠这样的底气和大明皇帝作战吗？
    你别开玩笑了，根本就打不赢好不好？
    还是说你准备吞并了叶赫之后再吞并其他的部族？
    可其他的人难道就不会提防你吗？大明皇帝就不会让你停下来吗？
    真把大明皇帝惹怒了的话，打你怎么办？
    当年骄傲不可一世的叶赫部是怎么被打趴下的？难道大哥也不吸取这样的教训吗？
    舒尔哈奇看了一眼二哥，很想开口劝说。
    可是舒尔哈奇了解二哥，看二哥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个时候自己说的这些话二哥肯定听不进去，自己说什么都是白说。
    舒尔哈奇摇了摇头说道：“那就看看大哥怎么说吧。”
    舒尔哈奇心里很希望大哥能理智点，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否则的话，这次的事就真的麻烦了。
    “好，我去找大哥。”穆尔哈齐说完，点头就走了。
    努尔哈赤也回到了房间，站在父亲的画像面前，脸色很平和。
    沉默了良久，努尔哈赤都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一切都非常好，自己也看到了希望。自己虽然人少，但是已经统一了整个建州，现在的实力非常的雄厚，人脉也非常强劲。
    只要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就能把叶赫也打下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统一了女真两部。
    在山上的野人女真也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可以把他们招安出来。这样一来，自己就会成为女真共主。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那些草原上的蒙古人也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他们早就已经在和孟昭荣的对势之中没落了。
    无论是消灭蒙古人，还是收服他们，对于女真共主的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只要自己能强力压倒蒙古人，自然就能永远向前，到时候能在辽东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甚至把大明人驱逐出辽东！
    可是，这些计划突然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原本是三方势力当中最弱的大明人突然之间就崛起了。
    要知道，原本大明人只能在城里守城，甚至都不敢到野外打仗。虽然大明军队看起来还很能打、很凶恶的样子，可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
    自己在李成梁的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短，深深的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现在大明军队的问题。
    可是，大明军队突然就要改了？
    努尔哈赤的脑海中出现了那张年轻的脸——年轻的大明皇帝。
    这张脸若是放在草原上，丝毫不起眼，甚至都不会有姑娘看上他。可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年轻的大明皇帝，把大明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是他，唤醒了沉睡的大明。
    努尔哈赤的目光越来越坚定。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这个时候，外面有个人走了进来，来到努尔哈赤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说道：“二贝勒来了。”
    努尔哈赤一愣，没想到自己刚刚把他们打发走，老二就追来了。
    不过想到老二平常的表现，努尔哈赤也大概明白他是来干什么的。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努尔哈赤说道：“让他进来吧。”


第七五七章 叶赫部的野望
    时间不长，穆尔哈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哥。”
    “你有什么事？”努尔哈赤笑着说道：“走了这么一会，怎么又转回来了？”
    “只是有些放心不下。”穆尔哈齐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和老三商量了一下，我们都觉得现在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如果再继续等下去的话，只能是坐以待毙。”
    努尔哈赤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努尔哈赤了解二弟穆尔哈齐，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甚至他有更激进的想法都非常正常。
    可是三弟舒尔哈齐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显然他们两人的谈话让穆尔哈齐误会了，舒尔哈奇肯定没表态，但是穆尔哈齐觉得他不表态就等于默认了。
    不过这些在努尔哈赤看来真不重要，舒尔哈奇不赞成也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决定了，他也只能跟着做。
    现在努尔哈赤想知道二弟究竟有什么样的计划。
    穆尔哈齐没有丝毫的犹豫，沉声说道：“对叶赫动手。”同时把计划说了出来。
    最后，他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能成，大明的皇帝也不敢对我们做什么。现在辽东刚刚稳定下来，他们也不敢闹出乱子。”
    “再说了，这是我们和叶赫之间的事，大明人一向对我们的事不太感兴趣。只要我们把握得好，问题就不大。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努尔哈赤想了想说道：“现在担心的就是大明人会不会插手。”
    “我们可以选择大明军改的时候动手。”穆尔哈齐又说道：“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看他们能怎么样。”
    努尔哈赤没有去回答弟弟的话，因为他知道会怎么样。
    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要么是大明皇帝觉得这次受到了侮辱，宁愿暂停军改也要对付他们，或者干脆从京城调人马过来。
    要么就是无视他们，继续进行军改。
    无非就是赌。
    努尔哈赤沉默了片刻，也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把握住的话，等到大明军改完成，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关键问题在于要不要赌这一把？
    赌成了，自己能一统女真；
    如果不成，恐怕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努尔哈赤说道：“让我再想一想。”
    穆尔哈齐没想到大哥居然会这么说，不过他也明白这次的事的确难办。于是他点点头说道：“那好，大哥，不过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你都要尽快。”
    “我知道。”努尔哈赤笑着点了点头。
    对着大哥拱了拱手，穆尔哈齐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山海关。
    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朱翊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不得不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从陈矩的手里接过水漱了漱口，朱翊钧这才问道：“辽东那边有什么新的情报传过来吗？”
    “回陛下，没有。”陈矩直接摇头。
    闻言，朱翊钧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难道说努尔哈赤真的不打算有什么动静了吗？
    在接到沈阳的情报之后，自己一直在期待着他们动手。原本以为他们会等一等，没想到他们这么积极。
    原本想让他们之间维持一段时间的平衡，等到自己把军改完成以后再对他们动手。没想到他们居然动作这么快，或许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意图。
    自己不希望他们两方开战，无论哪一方胜利，对大明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现在维持均势才最好。
    毕竟叶赫与大明的仇恨也不浅，如果努尔哈赤被灭掉了，换成叶赫一统女真估计结果也是一样，叶赫也会选择造大明的反。
    这根本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让他们两个先维持一段平衡，等到自己实力足够了再干掉他们。
    辽东现在经济基础不够，人口也不够，军队的实力也不够，现在动手对大明没有什么好处，越往后拖越有好处。
    原本以为努尔哈赤会趁自己没到辽东之前动手，没想到没什么动静。
    “他们还挺沉得住气。”朱翊钧有些无语的说道：“朕在这里等了他们这好几天，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算了，不等了，收拾一下出发。”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如果他们现在动手，朱翊钧也会想办法把他们干掉。宁可先不在辽东进行军改，也要先把他们干了。
    没错，是他们。
    朱翊钧心里面很清楚，自己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倆，绝对不可能打一个留一个。
    在自己这里，努尔哈赤和叶赫部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有一方被灭掉了，另一方也绝对不能活。
    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妥当了，车队离开了山海关直接朝着沈阳城而去。
    朱翊钧已经下旨，让辽东高层官员到沈阳城来见自己。
    辽东的治所是在辽阳，按照以前的形式，沈阳的位置太前出了。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大明已经进驻蒙古草原，现正在开始向北、向西拓展，甚至重建了大宁城。
    沈阳城的位置就一下子凸显了出来，辽阳城反而有些不太合适。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建议把治所移到沈阳城去，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而已。
    朱翊钧对此也是赞成的，这次过来会做这个决定。
    王锡爵和李成梁一接到消息，就简单收拾了下开始马不停蹄的赶奔沈阳城。他们到了沈阳城之后，就立马安排人手布置，准备迎接皇帝的御驾。
    “你安排得怎么样了？”王锡爵目光灼灼地问道：“城里一定要好好清理一遍，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在。这个时间绝对不能出差错！”
    “你放心吧，已经让人清了好几遍了，不会有问题。”李成梁胸有成竹的说道：“即便陛下到街上去溜达，也不会遇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就好，”王锡爵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可不能让他们冲撞了陛下。”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李成梁坐了下来了，语气有些随意的说道：“这些人即便闹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我们没必要提防着他们。陛下随便遇见了，也不过就是一些小偷小摸。天下这么大，总有一些喜欢贪便宜、不劳而获的人。”
    “我担心的是会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女真人那边最近可不是很太平。”
    “又有什么消息了？”王锡爵皱着眉头，心中顿感不妙。
    “叶赫部，”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回到部族之后就召集人马、整训军队，同时把海西女真的其他三部叫过去了。”
    “就不能让人省点心？”王锡爵听了这话，顿时就怒了，直接说道：“他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李成梁双手一摊，笑着说道：“当然是借着这次的势头压倒其他三部。我这边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们已经准备向陛下请求封赏。”
    王锡爵心头猛地一跳，沉着脸问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要重建海西卫，让朝廷给他们封官。”李成梁想了想，嘴角微翘的说道：“希望朝廷赐给他们一颗王印，让他们统领女真。”


第七五八章 一颗王印
    “叶赫的人疯了吧？”王锡爵不敢置信的说道：“这都什么人？脑子有病吗？”
    李成梁也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这一次去京城之前，叶赫部还没有这样的想法。到了京城之后，估计是见到了朝鲜和三娘子的待遇，叶赫部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叶赫部还没有这么高的期望，那个时候只希望朝廷在辽东给他们一些扶持、一些好处，毕竟他们的女儿叶赫那拉东哥在宫里受宠。”
    “可是一路上越离京城越远，叶赫部的想法就越多。在沈阳城的时候，就已经让咱们的人去护送了。他们回部族后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希望朝廷能给一颗王印，让他们正式统领女真各部。”
    “为此他们还把海西女真的人全都叫过去了，准备协商一番让他们支持自己。”
    王锡爵的脸色非常难看，整张脸都黑下来了。
    朝廷给一颗王印，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你不要以为什么人都能拿得到，整个蒙古草原也仅仅只有一颗而已，只有实力最强的那个人才能拿得到。
    这代表了朝廷对你实力的一种认可，否则的话你顶多是一个土司。
    女真人当的都是什么官？难道他们心里面没点数吗？
    就拿现在最强的建州卫的努尔哈赤来说，到目前为止也不过就是一个指挥使。
    建州卫的指挥使，这是一个什么官？
    无非就是一个卫指挥使，在大明朝的战斗序列当中只能算是一个中层武将。
    如果你叶赫以后想要这么个位置，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投降，朝廷就能给你。毕竟你的你女儿在皇宫里受宠，你本身也有一定的实力，没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是，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居然想做王？
    这才多长时间，你经历了什么，怎么就这么上头了？
    王锡爵的脑袋都有些大了。
    这本来不算什么事，你要是说出来，我都把你当一个笑话。
    可问题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太尴尬了，皇帝要辽东，你弄出这样的事怎么向皇帝交代？
    皇帝会觉得我们在辽东这么没有威慑力，导致叶赫居然都敢向朝廷要王印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能拿到这颗王印的人是因为他能给大明找一些麻烦，所以才有这个资格。
    “在我看来，就让他们两家打好了。”李成梁在一边冷笑着说道：“他们不是都想做女真人的王吗？那就让他们去统一女真，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不要说这种话。”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朝廷的政策是维稳。”
    王锡爵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大明在辽东的实力看起来很强，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强，人口永远是一个限制发展的因素。
    大明需要时间，也需要等待。
    如果现在叶赫和努尔哈赤打起来，产生了一个统一的女真部落，无论是海西女真还是建州女真，都会是朝廷的麻烦。
    如果你跟他们打，他们打不过还能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在自己不能动手的前提下，那就只能让女真各部互相制衡。
    让他们打就会产生一个胜利者，这不是大明想看到的。
    “我觉得叶赫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李成梁在旁边继续说道：“如果他去打的话，肯定会被打得很惨。”
    “然后呢？被努尔哈赤灭掉？”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努尔哈赤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势头，等到他真的统一了女真各部，是个大麻烦。”
    “等他打完了就顺势灭了他。”李成梁目光发亮。
    王锡爵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有些魔怔了，总想着让他们打起来，然后灭了他们。
    拿军功给爵位已经让李成梁有些丧心病狂了，或许也不光是他一个人，这是辽东整个军方的态度。
    辽东的那些将领对戚继光带来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就算了，可当初这个机会就摆在我面前，如果我抓住的话，现在就是有爵位的人了！这种嫉妒的心理就像一只小手，把他们的心肝脾肺都要掏出来了。
    如此一来，辽东的各级将领们自然就有了制造一个机会的想法。只要把这件事做成，大家什么功劳都捞得到。
    颇有一种秦朝时候军功爵制度的感觉，打仗、捞钱、捞功劳、捞爵位。
    战争这个机器一旦发动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很严重吗？”王锡爵突然低沉的问道。
    “很严重。”李成梁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辽东很多人都心慌了，他们心里没什么底气。朝廷要军改，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害怕。加上陛下又快来了，他们心里就更没底气了。”
    “所以就想打仗？”王锡爵没好气的反问道：“打仗就能掩盖一切吗？”
    李成梁没有说话。
    他很想告诉王锡爵，打仗有的时候真的能掩盖一切。如果有什么证据，可以在打仗中把它销毁掉；有什么自己担心的人，也可以在打仗中让他去死，安排起来毫无难度。
    等到仗打完了再去查，你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到。
    何况打仗能转移矛盾，还能立下功劳、捞取好处。
    总之，只要辽东这边打一场大仗，很多事都能解决。
    “不行，绝对不行！”王锡爵站起身子说道：“这件事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咱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李成梁叹了一口气问道：“那怎么办？”
    “看来女真人那边，可能有人在暗中有人在沟通，”王锡爵想了想说道：“在鼓动他们。“
    “只是不知道是谁，沈阳城的事或许也不是一个意外。”
    李成梁沉默了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努尔哈赤想半路偷袭叶赫、叶赫让沈阳城官兵护送这些事不是意外的话，那这里面可就有意思了。
    “算了，等陛下到了再说吧。”王锡爵最后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还是先什么都不要做了。已经到这一个地步，再做也是错的多。等到陛下来了，我们一起去向陛下言明。”
    李成梁有些担心的说道：“这能行吗？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事情搞成这样，陛下未必会原谅我们。”
    虽然李成梁听说过当今陛下是多么多么开明、多么多么英明神武。可是他和当今陛下真的没有怎么深入交流过，心里充满了不信任。
    王锡爵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件事陛下一定会做出妥善的安排。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们做了什么，那才是真正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成梁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希望你是对的。”
    说完，他站起身子说道：“我再去让人收集一点消息，别到时候陛下来了，咱们一问三不知。”
    王锡爵听了这话，顿时就笑了，也站起身子说道：“行吧，那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去别的地方问点消息出来。”
    两人一起向外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
    沈阳城外，二十里。
    朱翊钧翻看着陈矩送过来的情报，脸色有些古怪。
    迟疑了片刻，他放下情报望着沈阳城的方向，喃喃道：“如此沉不住气吗？”


第七五九章 努尔哈赤准备开战
    朱翊钧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叶赫部的人居然这么着急。这才刚回到女真，就搞出了这么大的事。
    的确，你们是得了一些好东西，朕也支援了你们一些好东西。可是你们这样的做法也实在是太快了吧？你们不需要消化一下吗？
    至少要把这些东西重新武装之后再搞这样的事，这才刚回去就沉不住气了？
    朱翊钧突然有了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怎么觉得给这些人的兵器装备最后都会便宜了其他人？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忽然，朱翊钧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是不是成了一个冤大头？而且还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希望这种事不会变成真的！
    朱翊钧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过了一会，朱翊钧把情报递还给陈矩，说道：“告诉下面的人，加快点速度，争取明天一早赶到沈阳城。”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原本还想着慢慢走，一路上悠哉悠哉的，还想着要不要四处看一看，搞一搞微服私访什么的。可是现在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了。
    现在他非常想到沈阳城里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叶赫突然有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建州女真。
    努尔哈赤看着手中的情报，脸色一阵古怪，转头对穆尔哈齐问道：“二弟，这东西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穆尔哈齐一脸兴奋的说道：“这是咱们在叶赫的线人送出来的。大哥，这是咱们的机会，这一次咱们的理由有了！”
    “叶赫敢这么干，肯定会失了人心。到时候咱们攻打叶赫，其他的人不但不会帮忙，反而还会站在旁边看热闹。”
    “如果可能的话，咱们也可以拉上几个盟友，他们也愿意帮咱们。到了那个时候，叶赫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努尔哈赤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一旦这件事操作成功，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沉吟了片刻，努尔哈赤说道：“你说，大明皇帝不会答应了吧？如果他答应了的话，这件事恐怕又麻烦了。”
    说着，努尔哈赤的心里闪过一种非常憋屈的感觉。
    但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大明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无论自己做什么样的决定，都要考虑大明的态度。
    这种瞻前顾后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如果没有大明的话，自己现在就可以准备开干了。可现在却要考虑大明同不同意。
    如果大明同意的话，叶赫就是大明的封王。到那个时候自己再攻打叶赫的话，就是犯上作乱。
    “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穆尔哈齐黑着脸说道：“最好在这件事没有开始之前，咱们就动手。不能让大明人做出决定。”
    “我们趁着大明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动手，理由我都想好了。”穆尔哈齐目光冰冷的说道：“我们就说叶赫准备割地称王，我们这些大明的臣子看不下去，自然就出手了。”
    “反正叶赫现在已经漏出了这种口风，我们就推他一把。”
    努尔哈赤听了这话，脸色凝重了起来。
    弟弟说得有道理，这个时候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麻烦就更多。大明人如果同意叶赫、给叶赫一颗王印的话，那就是大麻烦。
    想了想之后，努尔哈赤又问道：“如果大明人不同意的话，叶赫会不会真的这么干？到时候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做点什么？”
    “大哥，不能等了！”穆尔哈齐直接摇头说道：“如果叶赫这么干的话，大明人肯定会派兵去打他们。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你说的对！”努尔哈赤点头说道：“我们这一次除了要攻打叶赫之外，还要拿到好处。马上去准备，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
    “大哥，要不要喊上其他的人？”穆尔哈齐问道。
    努尔哈赤直接摇头说道：“叫其他人干什么？哪有肥肉到嘴边还往别人嘴里送的？这口肥肉咱们就要自己吃！”
    “叶赫不是刚从大明人那边弄回一堆好东西吗？这次全归咱们了！”
    “何况这一次海西女真的人全都过去了，如果咱们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能把他们全都灭掉。这机会，怎么能让别人来分一杯羹？”
    “可是，大哥，咱们能打赢吗？”穆尔哈奇有些担心的问道。
    “能打赢！”努尔哈赤一脸坚定的说道：“咱们这些年靠着十三副铠甲起兵，南征北战，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的仗，这一次我有信心。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真动起手来什么都不是。”
    “好，那我马上去安排。”穆尔哈齐咬了咬牙，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努尔哈赤脸色严肃且狰狞的走到刀座旁边，将宝刀拿了过来，猛地抽出，声音低沉道：“这一次，一定要成！”
    随后，唰的一声就将宝刀插回了刀鞘。
    与此同时，沈阳城。
    李成梁巡视了一圈之后，走进王锡爵的屋子，对他说道：“大人，刚刚又有消息传过来了，海西女真的其他几个部族已经出发了。”
    “他们就这么心甘情愿？”王锡爵沉着脸说道。
    “这倒也不是。”李成梁直接摇头说道：“他们四部之间这些年也不少次征战过，为了抢夺海西女真首领的位置乱七八糟的事也很多。”
    “不过打了这么多年，谁也没能灭掉谁，他们之间也有了一种默契，谁强就听谁的。前些年辉发最强，大家都听他的；现在叶赫最强，大家都听他的。”
    “何况这一次的事如果做成了，他们的好处也非常多。叶赫如果成了女真人的王，他们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毕竟无论怎么说，他们全都是海西女真，在吞并其他的部族之前他们是不会和叶赫起冲突的。”
    这个道理，王锡爵能想明白。
    说白了就是你在前面冲锋，我们在后面跟着喝汤。好处没捞完，谁也不会翻脸；等到锅里的肉捞完之后，那就不一定了。
    到了那个时候，很可能就是女真四大部落之间的乱战。当然，也有可能叶赫会找到另一块肥肉，继续带着大家一起吃肉喝汤。
    那么问题来了，这块肥肉会是谁呢？
    除了大明，辽东也没别人了。
    蒙古这些年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每一个首领都能领着很多部族，带着这些人到大明来烧杀抢掠。每一次事做成了，地位就稳固了。
    如果做不成，那他的地位就会很快被动摇，甚至会被推翻。女真估计也是差不多。
    王锡爵想了想，一脸凝重的说道：“这件事盯着点，不要出岔子。”
    “大人放心，我明白。”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安排他们盯紧。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过来汇报。”
    “刚刚有消息传过来，明天一早陛下就到了。你让底下的人都准备一下，明天太阳没升起之前我们就要去城门口迎接。”王锡爵一脸严肃的说道：“谁要是敢晚来，那他就不用来了。”


第七六零章 万历驾到
    李成梁理所当然的说道：“这种事情谁敢耽误？”
    王锡爵点了点头，没有搭理李成梁。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辽东的军改不会这么顺利。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升起，沈阳城外已经聚起了不少的人，全都是前来迎接皇帝的。
    幸亏现在天不是很冷，否则还真挺难熬的。
    站在人群的前面，王锡爵的面容很严肃。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远处扬起了一阵尘土，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支队伍。
    随着千余名穿着黑色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明军骑兵快速靠近，阵阵马蹄声如奔雷般传来。
    车队也缓缓地向这边行驶了过来。旗帜高高地扬着，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朱翊钧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地眺望着面前的沈阳城。
    这里是大明的城池，现在是，以后也是。
    当皇帝的车队驶近之后，所有人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朱翊钧坐在马车，都没和这帮人打招呼，直接就让马车进了沈阳城。
    等到皇帝的马车进了沈阳城之后，王锡爵和李成梁才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面露苦笑的对视了一眼。
    王锡爵说道：“行了，走吧，快进城吧。”说完，就转身向城里走了进去。
    走了两步之后，王锡爵又转身说道：“等一下咱们可要互相帮衬着一把。”
    李成梁苦笑着说道：“大人，你放心吧。”
    “你说这是什么情况？”王锡爵点了点头，又凑到李成梁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看起来陛下似乎不太高兴。”
    “这谁知道？”李成梁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圣心实在是难以揣测。在这件事上，你应该比我擅长啊，人家都说大人你是陛下的心腹。”
    “这话你也信？”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有一个身影拦住了王锡爵两人。
    两人一愣，同时看去，发现来的居然是一位公公。
    王锡爵连忙走了上去，对着来人拱了拱手之后，笑着说道：“陈公公。”
    一边的李成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还说你不是皇帝的心腹？
    你看看，这是谁来接你了？传说中陛下最信任的那个太监——陈矩。
    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待遇？你看他都不看我！
    陈矩打量了一番王锡爵，笑着说道：“几年没见，王大人风采更胜往昔，不愧为朝廷重臣，国家的栋梁楷模！”
    “陈公公，”王锡爵苦笑着说道：“您就不要说这些了。”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陈矩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陈公公何必装糊涂？”王锡爵无奈的说道：“陛下让公公过来，难道不是叫我们过去了吗？辽东的事让陛下操心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里实在是惭愧的很。”
    “这些年，辽东在王大人的治理之下日渐繁华，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陈矩笑呵呵的说道：“王大人就不必妄自菲薄了。陛下平日里对王大人也是赞赏有加，这次让咱家传话给王大人，陛下身子不适，就不下车了，让王大人和李将军到行宫觐见。”
    “陛下没什么事吧？”王锡爵连忙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陈公公一定相告。辽东这个地方别的不多，但好药材还是有一些的。我马上吩咐让人去准备，需要什么，陈公公但说无妨。”
    “这就不必了，”陈矩笑着说道：“离开京城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给陛下准备好了。王大人还是好好准备一下晚上的觐见吧。”
    “多谢陈公公。”王锡爵连忙拱手。
    陈矩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的李成梁笑了笑，说道：“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李成梁这个时候凑到了王锡爵的身边，直接问道：“杨大人，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晚上准备找我们的麻烦？”
    “别瞎说，”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肯定不是。”
    李成梁看了一眼王锡爵，觉得王大人怪怪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来这个？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算赞同了王锡爵的话。
    “希望吧。”李成梁感叹道。
    入住行宫之后，朱翊钧安排人收拾东西，自己百无聊赖地在行宫里乱逛，一边想着晚上该怎么和王锡爵两人商谈。
    在城门口没有见他们两个，朱翊钧就是故意的。
    辽东的事比较多，自己需要敲打一下他们两人。这一段时间辽东搞出来的事比较多，要让他们知道谨慎。
    转眼之间，就到了黄昏时分。
    王锡爵和李成梁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王锡爵甚至凑到陈距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公公，陛下在这里住得可好？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陈公公一定告诉我。”
    王锡爵想了想又说道：“如果陛下有什么不满意的，也请陈公公一定告诉我。”
    陈矩看了一眼王锡爵，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没有戳穿他的意思。
    跟官员打交道的时候多了，陈矩很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比如眼前的王锡爵，其实就是想打探皇帝的心情如何。
    只不过这种规矩是没有的，打探皇帝的心情这可是非常非常坏规矩的事，甚至都能和谋逆牵扯到一起。刺探宫中的秘密，你想干什么？
    于是王锡爵换了一种说法，毕竟这里是他准备的，所以他关心一下皇帝是不是满意啊、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啊。
    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可本质上还是在打探皇帝的心情。
    如果皇帝说不满意，那肯定就是皇帝的心情不怎么样、对他们的表现也不太满意。
    陈矩笑着说道：“王大人，这些事咱家也不知道。等一下王大人见了陛下之后，可以亲自问。”
    王锡爵拱了拱手。
    这就是另一种潜规则了。如果陈矩什么都不说，其实就代表了一种状态——皇帝的心情现在并不是很好，你们自己小心。
    陈矩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位王大人的心思还不少。
    不过陈矩也明白，这些事是陛下让自己告诉他的，否则自己是绝对不会说的。陛下想要让王大人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
    王锡爵神情有些古怪的对李成梁说道：“等一下进去之后，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
    李成梁有些无奈。
    我是那种人吗？
    自家王大人实在是太紧张了，以前没有发现，这次是怎么了？
    大家都知道你是陛下的心腹，你怎么这个状态？
    王锡爵和李成梁两人很快就走了进去。
    朱翊钧早就让人备好了酒菜，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
    见到两人进来，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锡爵两人一起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朱翊钧笑着说道：“两位爱卿免礼，快快入座。朕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咱们边吃边聊，不然等一下这饭菜就凉了。”
    闻言，王锡爵两人的心里突然就放松了不少。
    陛下的语气很随意，这就是一个好信号。
    两人连忙各自入座。
    饭菜这个时候也端了上来。
    朱翊钧拿着酒，笑着对王锡爵两人说道：“这是朕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你们尝尝。辽东苦寒，辛苦两位爱卿了。”
    王锡爵两人连忙说道：“不敢，这都是微臣的责任。”


第七六一章 大乱才能大治
    “别的话朕就不说了，这杯酒，朕敬两位爱卿。”朱翊钧说着，端起了酒杯，对着王锡爵两人。
    王锡爵两人连忙神态恭敬地站起身子。
    这是皇帝给的脸，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接着，两人都显得很谨慎，也有些谨小慎微。
    将酒喝了之后，他们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笑着说道：“坐下吧，坐下吧。坐下吃，朕的厨子还是不错的。”
    说着，朱翊钧自己先吃了起来。
    王锡爵两人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也吃了起来。
    朱翊钧没有再说话。如果自己再说话，他们两人就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了。
    这一次叫他们两个来认真吃饭，而且自己也饿了。
    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全是三人吃饭的声音。
    朱翊钧每样都不落，吃得很是香甜。
    王锡爵和李成梁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可是吃了一会之后，两人也适应了下来，开始大快朵颐。
    两人没有喝酒，只多吃了一些饭菜。不得不说，厨子的手艺的确不错。
    酒足饭饱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王锡爵两人的桌子。
    桌子上的菜没了一大半，尤其是李成梁桌子上的已经所剩无几。
    朱翊钧问道：“两位爱卿，吃得怎么样？”
    朱翊钧已经故意放慢速度了，不想自己先吃完，不然的话，这两人恐怕就更没办法吃好了。
    闻言，两人连忙放下筷子，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了。”
    “吃饱了吗？没吃饱再让他们送点过来。”朱翊钧笑着说道。
    “回陛下，已经吃好了。”两人连忙点头。
    这个时候，没吃好也要说吃好了。
    朱翊钧没说什么，让陈矩把东西撤了下去。
    随后，茶水点心送了上来。
    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水，话题也就渐渐地变得正式了起来。
    “辽东这边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朕实在没有想到局势会变得这么复杂，叶赫会这么沉不住气。”
    闻言，李成梁和王锡爵松了一口气。
    皇帝这么说，就是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给他们。毕竟那些东西是皇帝给叶赫的，这样的野心也是皇帝给叶赫的。
    “以前就不说了。”朱翊钧随意的说道：“你说，接下来叶赫会怎么做？”
    王锡爵想了想之后说道：“这恐怕难以预料。”
    “叶赫要称王，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朱翊钧问道。
    “臣觉得可以考虑答应他们。”王锡爵想了想，面容严肃的说道：“叶赫虽然看起来非常强，可是这种强没有什么根基。他们自己的实力不够，封王正好可以壮大一番他们的声势。”
    “臣倒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李成梁在一边说道：“陛下，朝廷现在不适合介入女真诸部之间的争端。”
    “如果朝廷真的给叶赫封了王，其他的部族会怎么看？这会助长女真其他部族的野心，对朝廷非常不利。叶赫想做王，就要拿出与之相对等的实力。”
    朱翊钧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没有拆穿他们，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你们觉得女真部族之间会不会打起来？”
    “臣觉得会，”李成梁在旁边点头说道：“这一次的事，叶赫做得太过了，很有可能会有部族出兵打他们。”
    “你觉得谁会动手？”朱翊钧问道。
    “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李成梁摇了摇头，有些惭愧的说道：“不过臣觉得有实力动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具体是谁，臣暂时想不到。”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
    “你们的想法，朕大概知道了。一个想要扶持叶赫部，继续增强他们的实力，甚至可以给他们封王。”
    “另一个觉得叶赫部实力不够，如果非要给他们封王，很有可能会让人觉得不公平，反而会增加辽东大乱的可能。”
    “没想到你们的想法居然完全不一样。”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没断过，“这件事先不管了，回头把消息送到京城去，让京城那边商量。”
    这话的意思，王锡爵两人都听得明白。
    皇帝在这里完全可以做主，为什么要送到京城去商量？
    说白了就是拖时间。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出于谨慎，希望文官们给出一个更好的策略。
    “辽东接下来的重点还是军改，”朱翊钧沉着脸说道：“这一次朕从京城带来了一些人手，让他们和你们一起开始。”
    “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实辽东的土地。这一步永远是军改的第一步，在哪里都一样。军中屯田有很多的土地，在册的土地和实际的对不上，这里面有问题。”
    “这就像当年张居正清查土地一样，辽东这边也要对土地进行清查，看看有没有官员把土地贪没了。”
    “同时进行各营人数的核查，”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看看有没有人吃空饷。另外，也要查一查有没有人克扣军饷。”
    “这两件事，朕会让锦衣卫来做，你们配合就好了。”
    王锡爵两人的脸色很严肃，他们知道这几条规矩一出来，肯定会在辽东引起轩然大波，搞不好都容易出事。
    “陛下，这是不是急切了一些？”王锡爵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此大的动作，恐怕会引出一些乱子来。到那个时候，恐怕不太好收拾。不如徐徐图之？”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要的就是快！不能慢，不要怕出乱子，大乱才能大治，打掉一些锅碗瓢盆，不要心疼。”
    “真的有什么损失，我们可以重建。朝廷的事情千头万绪，不能让军改拖住了脚步，一定要尽快把这件事做成。怎么，你没有信心做好吗？”
    闻言，王锡爵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他们没有什么信心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说态度；如果有信心的时候，就是保证能完成。这点套路，朱翊钧早就纯熟于心了。
    朱翊钧没有拆穿王锡爵，他心里没底气也很正常。
    “一个城一个城来，就先从沈阳城开始。”朱翊钧说道：“朕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回去之后可以告诉你们的手下，自个儿写一份供状送上来。”
    “只要是自己供认的，朕会酌情宽宥，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闻言，王锡爵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担心陛下会像之前横扫江南、西北那样对辽东，那就不给人活路了，那些将领和其身后的军士会拼命。
    别看自己两人高高在上，可如果底下的人要是拼命，自己也没办法。这么多年了，营啸和哗变一直都是当官最头疼的问题。
    虽然说改革是为了底层的军户好，但是那些将领身边还有亲卫和心腹手下。
    那些心腹手下和亲卫可是军户制的既得利益者，好处全都被他们捞去了，他们就不是底层人。
    想要改革的时候，也就等于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既得利益集团绑架中层集团，这种操作朱翊钧见得多了。
    甚至既得利益集团绑架底层集团，这种操作朱翊钧也见得多了。
    比如大名鼎鼎的投献，就是典型代表。


第七六二章 努尔哈赤出兵
    “臣马上安排他们去做。”王锡爵连忙点头。
    “那就安排吧。”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另外，让人注意点女真那边，随时关注他们的动向。”
    “是，陛下。”李成梁在一边答应道。
    “你们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王锡爵两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两人走了以后，朱翊钧活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叹了一口气。
    辽东的事虽然是刚开始，可是也差不多就这样了。没什么事需要自己太过操心，只要静静的等待就可以了。
    王锡爵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些事根本就难不住他，让他来操作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于有人会乱来，朱翊钧也不担心。
    李成梁是什么人？
    这个李成梁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大明一个非常有能力的武将。很多时候他并不是特别能打，但是在处理一些事上要比能打的人厉害多了。
    这种事交给李成梁也没有什么问题。
    自己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地等待，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相信用不了等太久。
    建州女真。
    “大哥，咱们准备得差不多了。”穆尔哈齐来到了努尔哈赤的面前恭敬的说道：“人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叶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努尔哈赤想了想问道：“其他的人就愿意听叶赫的？难道就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穆尔哈齐知道大哥在想什么。
    这种想法在不光是大哥一个人有，其他的人也都希望叶赫那边能自个儿玩脱了。
    毕竟那边也不光只有叶赫一个，还有海西女真。这一次叶赫也请了海西女真其他各部过去，显然就是为了商量这一次的事。
    如果海西女真其他各部不同意的话，很容易就会闹腾起来。到时候他们内部分裂，事就好办了，打一批拉一批。
    穆尔哈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次叶赫准备得非常充分，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分了一半出去。除此之外，叶赫还许诺了很多的好处，只要他们支持叶赫，叶赫遵守承诺，只要他们愿意帮忙等到叶赫封王、一统女真后也会给他们讨一个好的爵位。”
    “一群蠢货！”努尔哈赤骂了一声，黑着脸说道：“这样的话他们居然也相信？”
    穆尔哈齐没有说话，知道大哥就是生气而已。
    那是你的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换成自己或者大哥，也是一个道理。
    这件事你能阻挡吗？
    你跟叶赫翻脸？有什么好处？
    大明朝廷又不支持自己，如果愿意支持叶赫的话，那自己这些人臣服下来又有什么坏处呢？
    自己的部族又不是不在了，叶赫也没吞并我。只需要我口头上的支持，就能每年得到这么多的好处，这对女真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以选择的事。
    何况大家本身就是盟友，你那么强，平日里的事也都是你做主。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起来就更没有什么困难了。
    跟叶赫翻脸没什么好处，所以大家就愿意支持叶赫。
    大哥这么说，不是他想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而已。毕竟对于女真人来说，部族最重要。只要你没有吞并我的部族，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反正我有人在手，随时都能翻脸。这一套其实跟蒙古人的操作差不多。
    “他们已经派人出发了。”穆尔哈齐说道：“这一次大明皇帝过来，把叶赫的那个小女孩也带在了身边，叶赫就更有信心了。咱们如果再不动手的话，那就晚了。”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弟弟，直接站起身子说道：“那就不等了，咱们直接出发。另外，派人到沈阳城去，把事情报上去。”
    “就按照咱们之前说的，叶赫要密谋造反、割地成王，要跟大明为敌。我们知道之后前往去讨伐，希望沈阳城支援我们。”
    “好，我去安排。”穆尔哈齐说道：“出发之后，我就派人去。路上让人慢一点，找点理由晚一些再过去。”
    “好。”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出发！”
    努尔哈赤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驻地，直接朝着叶赫所在的位置而去。一路上急行军，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当消息传到沈阳城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报，脸色有些古怪，抬起头对陈矩说道：“你们就是这么打探消息的？”
    “回陛下，他们早就打探到了，只不过消息送不过来。”陈矩连忙说道：“建州女真把路封了，这是图谋不轨！”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矩直接跪在了地上，神态恭敬的说道：“陛下，奴婢知罪！请陛下治罪！”
    “你觉得你说的是理由吗？”朱翊钧沉着脸问道：“是不是朕有些过于宽容了，让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奴婢知罪！”陈矩知道这个时候只能认认真真地听着，诚诚恳恳地认罪。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起来吧，下不为例。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你就去给先帝守灵吧。”
    “谢陛下！”陈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背后也被汗打湿了。
    “去把王锡爵和李成梁找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赶紧向外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王锡爵和李成梁就走了进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手中的密信，直接递给他们两人说道：“你们看看吧。”
    王锡爵把密信接了过去，快速看了一眼，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赶紧把密信递给李成梁。
    李成梁看完密信，直接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道：“陛下，让臣领兵去一趟。这个时候女真不能乱，不能让他们打起来。臣带着人过去调停，应当可以阻止。”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如此有信心？”
    现在的李成梁当然也有信心，大明军力十分强盛，他手底下的人马也可以抽调出更多。
    以前因为要提防蒙古人，所以才没对女真人下什么狠手。现在不一样了，蒙古人那边已经安稳下来了。只要能以雷霆之势扫了女真人，蒙古人就不敢闹腾。
    现在自己可以抽调足够强大的人把去对付女真人，难度根本就不大。何况自己过去的话，就算是一支有生力量，可以站在叶赫或是努尔哈赤任何一方。如果谁不听自己的，就可以联合他的对手干掉他。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人敢不听自己的调和。
    “算了，不必去了。”朱翊钧没等李成梁说话，直接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喜欢，就让他们闹腾。再说了，我们现在过去已经晚了，说不定他们都已经打完了。朕挺好奇的，他们谁能赢？两位爱卿，你们觉得谁能赢？”
    王锡爵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还是王锡爵忍不住了，“陛下，臣觉得叶赫恐怕……”
    朱翊钧听了这话，顿时笑了，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他们不是对手，朕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次叶赫恐怕是凶多吉少，甚至是在劫难逃。”
    闻言，王锡爵和李成梁脸色古怪的又对视了一眼。


第七六三章 辽东这地不够折腾
    一直以来，皇帝表现得对叶赫非常关注，尤其是那个叶赫拉东哥进宫以后，陛下就对叶赫更关注了。不说其他的，好东西都给了不少。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非常非常喜欢叶赫，甚至有用叶赫来牵制努尔哈赤的意思。
    可是，皇帝现在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态度了？似乎并没有把叶赫放在心上？
    “陛下，”李成梁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建州女真吞并了叶赫，那他就真的壮大起来了。到那时候，海西女真其他部族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让努尔哈赤再进一步发展的话，他就会统一整个女真。”
    “你在担心什么？”朱翊钧丝毫不在意的笑着问道：“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吗？还是担心他们尾大不掉？”
    李成梁恭恭敬敬、掷地有声的说道：“臣只是担心他们闹出什么事来。陛下放心，如果他们敢在辽东闹出事，臣会带着人好好的收拾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跟大明闹别扭。”
    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好，有这样的信心就好。”
    实际上，这不过就是表态而已。真到了那一天，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怎么样，大明有可能打赢，但也有可能打输。
    朱翊钧继续说道：“这次军改，蓟州会压缩编制。朕准备把大宁等地划拨给辽东，那里的军队也统一都划过来。虽然人不多，但是也足够用了。”
    闻言，李成梁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惊喜的说道：“多谢陛下！”
    按道理说蓟州的人马不能动，他们是在镇守大宁城、提防蒙古人。但李成梁知道，这些人马是可以动的，把他们放在那里守卫城池是一种很大的浪费。
    蓟州完全可以从其他的地方叫一些人马过去，然后把他们那些人换出来。这样一来的话，自己手下就有了一支戚继光训练出来的犀利火器部队，这对自己来说可是一个很强的补充。
    “对了，”朱翊钧又说道：“趁着现在天气很好，还没有入冬，京城那边会送几批兵器过来。到时候你安排人接收一下。”
    李成梁惊喜连连，连忙问道：“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最近一段时间，大明的海路已经开阔得非常非常完善了，从大连港出发，航船直接可以到天津卫，然后由天津卫直接通京城。
    天津卫到京城的官道最近也修理完成了，一路都是坦途，畅通无阻。
    等到物资到了辽东以后，在大连港卸货分船，换成小船之后沿着鸭绿江顺流而上，沿途可以把物资送到很多地方。
    军械本身就是很重的东西，靠陆路运送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成本也很高。
    如果在辽东这里制造，还需要建立新的炼钢厂和新的火器制造厂。这件事虽然也提上了日程，但是一直还没有开工建设。朝堂上也在争论不休，有的人觉得可以，有的人觉得不行。
    朱翊钧赞成这事，只不过想让那帮臣子们先吵一吵。
    反正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辽东这个地方肯定需要建立大规模的军队和武器装备生产基地。这里有足够的矿，非常方便。
    大明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军队，需要的装备也更多。单单在北京制造向各地运输，成本太高，而且运输也不方便。
    李成梁差点兴奋得跳起来，连忙说道：“陛下，不知有多少？”
    “前期够你装备三万人马。”朱翊钧想了想说道：“等到军改完成之后，会陆续送过来，整个辽东战区驻军二十万。京城那边会给你送过来一半装备，剩下的一半会在辽东铸造。”
    “已经有人在考察场地，准备在辽东建设新的炼钢厂和兵工厂了，回头他们会找你们接洽。”
    王锡爵突然站了起来，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这不合适吧？”
    “怎么说？说来听听。”
    “是，陛下。”王锡爵答应了一声，连忙说道：“辽东此地虽然平定了，可是依然很乱。大明在这里人少，依旧实力不足。如果把兵工厂放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乱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些火器可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
    李成梁在一边很想告诉王锡爵，你别胡说八道。这么好的事上哪里去找？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开这个口，不然的话反而会引起陛下的怀疑。他只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朱翊钧笑着说道：“现在环境不好，把它变好不就行了吗？这一次朕过来，不就是做这件事吗？辽东的地方太小了，的确是有些折腾不开。”
    王锡爵心里感叹了一句：
    不愧是陛下，果真是大手笔！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要把辽东这些不稳定的因素全都收拾掉，同时也要把辽东地盘扩展出去。
    朱翊钧不担心这事，但现在有一个问题，以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做到这些很容易，可是人口怎么办？
    没有人口去填充，还不是一片荒芜之地？
    “这件事就到这儿吧，”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以后再说。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军改。女真人那边的事你们不用管，等消息就行了。”
    “是，陛下。”王锡爵两人恭敬的答应了一声，“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们就告退了。”
    “去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去之后，李成梁说道：“王大人，这件事怎么办？陛下说不用管女真人那边的事，咱们就真的不管吗？”
    “你有什么想法？你想抗旨吗？”王锡爵没好气的说道。
    “看大人您说的，”李成梁笑着说道：“抗旨咱不敢，咱还没活够。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早做一点准备？”
    “你担心什么？”王锡爵皱着眉头问道，
    “我担心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李成梁脸色阴沉的说道：“现在陛下可就在沈阳城，如果他们……咱们不得不早做准备。”
    “努尔哈赤他没有那个胆子。”王锡爵皱着眉头沉声道。
    “大人，咱们不能管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咱们要做好准备。无论是到时候他们出兵，还是他们来找咱们的麻烦，咱们总要把事做好。”李成梁摊了摊手理所当然的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那你看着安排吧，”王锡爵点了点头说道：“但是不要做得太过。如果让陛下觉得我们抗旨，那就不好了。而且不能耽误其他的事。”
    “大人你放心，卑职明白。”李成梁笑着答应道。
    与此同时，叶赫城外。
    努尔哈赤抬起头看了一眼渐渐昏暗的天色，远远望向叶赫城的方向，转头对弟弟穆尔哈齐大声说道：“今天有些来不及了，我们就地扎营，明天一早再攻城。”
    穆尔哈齐大笑道：“大哥你放心，我去安排！”
    这一路上进展非常顺利，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突袭到叶赫城，这一次总算是把他们包围起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猖狂还是过于兴奋，叶赫部的首领根本就没有什么警惕。
    一路上，努尔哈赤的大军长驱直入，现在把叶赫围起来了。这代表着，只要把城攻下来，那就一切皆休！


第七六四章 叶赫求援
    叶赫城头，神杆上的彩带迎风飘扬。
    纳林布禄站在城头，看着远处暮霭之中的林子影影绰绰有许多人，看着努尔哈赤军队生火做饭的炊烟四起飘绕在林子中。
    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拳砸在城墙上，顾不得手上的皮肉之伤，直接来到布塞的面前，焦急的问道：“大哥，现下我们当如何？”
    纳林布禄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心里有些责怪大哥，如果不是大哥搞出这么多事来，恐怕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大哥非要称王？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你在急什么？
    纳林布禄也有些懊恼，当初他也是被大哥的描述所吸引了，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面有多么危险，现在想到已经晚了。
    想到大哥描述的场景，纳林布禄现在都还有些激动。
    用大明皇帝的册封来压服海西女真，成为海西女真的共主，同时去讨伐其他的部族扩充自己的实力，时机一到，一统女真！
    可是谁能想到，这边刚开始，建州女真就动手了？努尔哈赤怎么敢这么做？
    布塞知道弟弟在责怪自己，可是他更明白这次的事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大明皇帝真的这么好心，真的因为东哥嫁给他了就这么支持自己？
    这不可能。
    要知道，大明皇帝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能让大明强大到现在这个程度，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人。
    大明皇帝支持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有用。
    琢磨了一路，布塞就发现了，大明皇帝根本就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在针对那些建州女真。大明皇帝觉得努尔哈赤那些人扎眼。
    没错，比起其他的人，努尔哈赤的确是有些扎眼。因为其他的人即便强大如自己，那也是几个部族联合在一起；自己也需要去和其他的三个部族一起行动才能保证实力。
    如果单论叶赫部的实力，远远不如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一个人统一了整个建州女真，无论是部族人数的数量还是手里部队的质量，都做的要比自己好得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威胁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自己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否则的话大明皇帝凭什么支持自己？
    自己这一次回来就是想喊喊口号而已，首先让大明皇帝意识到自己有用。
    其次就是要一点好处，口号喊起来当然要喊得高一些，大明不同意的话还能讨价还价。
    可是谁能想到努尔哈赤他来了？
    布塞直接对纳林布禄说道：“求援的人出发了吗？”
    在得知自己被进攻的时候，布塞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绝对不和努尔哈赤在正面战场上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对于布塞来说，这种战争根本就没有什么用，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赢，其他三家恐怕会看热闹。自己真的去打的话，不但打不赢，反而会损失惨重，这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打败了，自己的下场就更惨了。反而不打是最好的选择。
    把自己的人马全都收缩到城池当中来，然后派出人去大明那边求援，摆明了就是告诉大明，努尔哈赤已经猖狂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我们这些人已经对付不了他了，我们根本就打不过的，他把我们打在城里根本就不敢出头。
    这样一来的话，大明那边就会着急。
    你看我们这么弱，努尔哈赤这么强，大明就会支持我们。
    这都是布塞的策略。
    何况自己已经派出了人马去孟昭荣那边求援，相信只要大明人得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出兵。哪怕不来救援自己，只要派兵去了建州女真那边，努尔哈赤也会退回去。
    “已经派出去了，”纳林布禄叹了一口气，神色低落的说道：“不过恐怕大明不会第一时间派出援兵，他们恐怕希望我们两败俱伤。”
    布塞笑着安慰弟弟道：“我早就猜到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也让人给东哥送了消息，希望她那边能帮上忙。大明皇帝那么宠爱她，相信会有办法的。”
    纳林布禄看着大哥，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意识到大哥这么天真。
    大明皇帝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他即便再宠爱东哥，也不会真的派兵出来。
    布塞根本就没有跟弟弟解释。有些时候，有些事没办法解释。人家都已经打上门来了，你总不能真的去指望大明人来救你？
    有的时候还是要和人拼一把的，打不打得过两说，但是一定要打。这一次可能会损失惨重，但是以后会有好处的。
    只要让大明人意识到建州女真的威胁，他们的选择就不多，要么就是支援自己和努尔哈赤对抗，要么就是出兵收拾了建州女真。
    无论是哪种选择，对自己的好处都非常多。前一种选择，自己可以趁机发展壮大：后一种选择，没了建州女真，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只不过这些事，布塞不能告诉弟弟罢了。
    纳林布禄站起身子，语气急切的说道：“那我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他们肯定会攻城。我要去巡视一番，别让他们晚上偷袭咱们。”
    “好。”布塞笑着点头，同时站起身子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与此同时，沈阳城内。
    朱翊钧看着手上刚送来的情报，脸色有点古怪，直接问陈矩：“叶赫现在这么差劲吗？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
    陈矩有些迟疑的说道：“下面的人送来的消息是他们一触即溃，甚至望风而逃，全都逃回了叶赫城当中。”
    朱翊钧伸手敲打着手中的情报，脸色严肃了起来。
    他能猜得出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不知道叶赫是准备好好的埋伏一波努尔哈赤，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不过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自己坐山观虎斗就好了。他们打得越激烈，对自己的好处就越多。
    想了想，朱翊钧说道：“去把王锡爵和李成梁找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找人了。
    时间不长，王锡爵两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看。”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他们，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两方人马似乎开战了，而且看样子打得还挺激烈。”
    王锡爵两人连忙把情报接了过来。
    扫了一遍之后，李成梁站起身子说道：“陛下，从这份情报上来看，叶赫恐怕根本就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咱们要早做准备。”
    朱翊钧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叶赫的阴谋吗？怎么看都像是他们要埋伏一波努尔哈赤。”
    闻言，李成梁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他跟皇帝的判断不一样，如果直接说出来，会扫了皇帝的面子。如果自己的判断是真的，皇帝的判断是错的，那怎么办？
    皇帝丢了面子，自己丢的可能就是命了。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在朕面前，你尽可以畅所欲言，不用顾忌。即便是朕猜错了也没有关系。术业有专攻，朕只是猜想而已，还是要以你们的意见为主。”
    “一直以来，朕都是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打仗你们是专业的，所以朕愿意听你们说。放心大胆的说吧。”
    “是，陛下。”李成梁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第七六五章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臣担心建州女真会人心不足，”李成梁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们如果吞并了叶赫部，估计也会对其他的部族下手。到那个时候，恐怕女真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了。”
    “那你觉得应该先下手为强？”朱翊钧笑眯眯地问道。
    “是，陛下。”李成梁直接点头说道：“要么扶持人制衡努尔哈赤，要么直接打他。总之不能让他再继续吞并发展下去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成梁没少这么干。拉一个打一个，这方面他做得非常好。到后来戚继光去世以后，李成梁学会了养寇自重，结果被朝廷怀疑了。
    努尔哈赤飞速崛起的那段时间，正是李成梁被羁押在京城审查的时候。等到大明朝廷意识到这件事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就把李成梁放了出来，送回了辽东。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天乏力了。
    朱翊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问道：“你倾向于哪一种？我们是扶持一些人，还是直接出兵？”
    “臣觉得应该直接出兵。”李成梁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一次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闹事没有好下场。”
    “谁也不能在没有大明的出面下私自解决仇恨。即便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也要在大明的主持下解决。如果谁敢私底下互相打仗吞并，就应该接受大明的教训。”
    朱翊钧看了李成梁一眼，神情有些差异。
    原本以为李成梁不会赞成这样的做法，应该想要做平衡。没想到他居然想要直接动手。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就明白了。说白了，还是功劳的事闹的。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问道：“你说，努尔哈赤要是灭了叶赫的话，能强大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统一整个女真？”
    “这……”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臣无法判断，但是可能性很大。”
    闻言，朱翊钧没说话。
    王锡爵有些担心，直接站起身子说道：“陛下，要防患于未然。”
    原本王锡爵不想说这样的话，甚至都不想在这件事上和陛下有什么过多的交流。毕竟这件事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可是刚刚陛下的态度让王锡爵心惊胆战。难道陛下真的要培养一个敌人？
    人心非常难揣测，皇帝的心思最难揣测。
    如果皇帝想要培养一个敌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皇帝想要做什么一锅端的事，也有可能。
    可是不能有这样的事发生，因为一旦事有差池就很容易玩脱了。要趁着对方还不是很强大的时候，把他们干掉。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锡爵，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朕不会等他们强大起来。”
    这一句话，就打消了王锡爵的担忧，他松了一口气说道：“无论如何，臣觉得还是先准备好，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应对。”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你们的吧。”
    “是，陛下。”王锡爵两人皆松了一口气。
    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朱翊钧对陈矩说道：“你说什么？建州女真和叶赫居然都派了人过来？”
    “是，陛下，”陈矩点头答应道：“双方都派了人过来。”
    “都怎么说的？”朱翊钧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回陛下，建州女真来人说叶赫要称王、要造反，他们已经去率军平叛了。”陈矩低着头说道：“叶赫那边说建州女真袭击了他们，想要吞并叶赫，要一统女真和大明作对。现在双方各执一词。”
    朱翊钧闻言，顿时就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轻快的说道：“这事肯定非常有意思。”
    “去把王锡爵和李成梁叫来！”朱翊钧大笑道。
    “回陛下，他们人已经站在外头了。”陈矩恭敬的说道：“现在这个消息已经在城里传开了，两位大人听到消息之后就直接赶了过来。”
    “还学会在城里散播谣言了？”朱翊钧笑着说道：“看来这手段可以。”
    实际上，努尔哈赤在这方面非常擅长，单看历史上他跟明朝在辽东的战争就能看得出来。
    努尔哈赤通常会使用几个手段，比如在攻城之前派人潜入城市中，一方面散播谣言说大军要守不住了、要弃城逃跑；另一方面则是打听情报，伺机打开城门。
    几乎每一次攻城战，努尔哈赤都这么干过。明军的将领就像不吸取教训一样，每一次都上当。
    纵观原本的历史，整个辽东败局就仿佛那些明军将领都被收买了一样。如果不是有很多人战败了就自杀，或者干脆就战死了，朱翊钧甚至都怀疑这些人通敌卖国。
    朱翊钧后来才知道，这些文官和将领不是通敌卖国，就是单纯的无能、单纯的蠢。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说的就是他们。
    没想到努尔哈赤在这个时候就把这样的办法拿出来了，确实有意思。
    朱翊钧问陈矩：“现在外面的舆论如何？”
    干这些事，陈矩可比努尔哈赤专业多了。
    “回陛下，”陈矩连忙躬着身子说道：“大明的百姓并不是很担心，只是有些商人担心会影响他们的商路。蒙古人那边似乎也没有插手的意思；而其他的女真部族有些人心惶惶。”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样的情况倒也正常，大明的百姓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两伙无所谓的人打无所谓的仗罢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还敢打过来不成？
    从始至终，大明的百姓都没有把女真人放在眼里。他们前些年担心的是那些蒙古人，一直被蒙古人打、被蒙古人劫掠。
    可是自从上一次戚继光打赢了蒙古人之后，大明百姓再也没了这种担心。
    大明的军队已经把蒙古人打怕了，现在蒙古人在大明的城池中那叫一个听话，双方的交流都顺畅了不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什么人被大明百姓放在眼里。蒙古人都服气了，小小的女真人又算得了什么？
    商人们担心商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他的了。女真人的担心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说道：“走吧，去见见王锡爵和李成梁，听听他们两人想要怎么办。”
    陈矩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面带路。
    陈矩的心里也明白，陛下见这两人也无非就是在一起闲聊。陛下在辽东的日子挺无聊的，跟这两人谈论一下局势似乎挺有意思。
    陛下对这件事似乎也非常感兴趣，实际动作那是根本就没有。
    从前些日子开始，这三位就一直在一起商量搞很多的事，但实际动作一直不多。除了加强消息、调动情报，其他好像也没做什么事。
    很快，朱翊钧就在前面见到了王锡爵和李成梁。
    朱翊钧笑着说道：“事情你们都已经听说了吧？”
    “回陛下，已经听说了。”王锡爵两人一起躬身说道。
    “那就说说吧，你们是怎么看的？”朱翊钧摆了摆手，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很是开心。
    见状，李成梁和王锡爵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笑。
    王锡爵向前走了一步，面色严肃又担心的说道：“陛下，这恐怕是早有预谋啊！”


第七六六章 蒙古军
    “王爱卿怎么看的，说说？”朱翊钧笑着坐了下来。
    “是，陛下。”王锡爵面容严肃的答应道：“努尔哈赤的时间拿捏得也太准了，如果早一些，很可能会被阻止；如果晚一些，很可能会惹怒咱们。”
    “另外，努尔哈赤如果真的是在出兵之时就送来了消息，或者是在出兵之前就送来了消息，绝对不会现在到。虽然努尔哈赤说路上耽误了，但是臣不相信。”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
    不要说王锡爵不相信了，自己也不相信。这很明显就能看得出来，努尔哈赤就是故意的，摆明了就是要弄出现在这种情况。
    说白了就是他把事做了，然后给大明一个台阶下，心里赌定大明不敢拿他怎么样。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不能动手。等到你能动手的时候，我也就不害怕你动手了。
    朱翊钧又笑着问李成梁：“李爱卿，你也这么觉得？”
    闻言，李成梁连忙恭敬地说道：“回陛下，臣也这么觉得。而且从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建州女真狼子野心，一丝一毫的忠诚之心都没有。在这里动心机、想这样的办法，说白了就是不把大明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哈！”朱翊钧爽朗地开怀大笑。
    显然李成梁说这样的话也是出于他自己的角度，这里也有他的动机——他想打这一仗。
    这些日子，朱翊钧也收到了不少情报，辽东的大小军官都想打这一仗。一方面是朝廷的军改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很多人都想表现一把，希望能在接下来的军改当中占到便宜。
    另一方面，功劳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或者说朝廷爵位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上一次大战的机会摆在眼前却平白无故的溜走了，这次又来了机会，怎么也要抓住。
    表面上看起来这些爵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需要降等袭爵。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这附带的福利和隐藏的福利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这一代的爵位获得者，孩子可以上皇家将军学院，甚至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这种待遇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等到将来儿子从皇家将军学院毕业了，也可以打仗获得爵位。
    如此一来，就可以保证自己家的爵位不断传承下去，甚至还能升上去。
    因为朝廷军事改革以后，就没有世袭罔替的将军了。没有了军户制度，也就没有了世袭的军官。
    做这种改革，如果不是朱翊钧准备了这么多年、不是自己背后有这么多人支持，大明早就已经闹翻天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世袭军官们，他们祖辈传下来的位置，你说拿走就拿走？
    军队改革的阻力一直都在这。
    可现在他们想要一个机会，那就是获得爵位。这也是朱翊钧给他们开出来的另一条路，让他们把方向弄到爵位上，而不是在跟朝廷的斗争上。
    在这方面，朱翊钧也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如果直接抬压下去的话阻力太大。
    朱翊钧看向李成梁的目光有些迟疑，辽东是不是真的要打一仗？
    自己不愿意现在动手，不是因为不想在辽东动手，也不是因为努尔哈赤不想打。
    最主要原因是辽东会有大战，而且时间不会太远。要在辽东开始大战之前，把军事改革完成。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再压下去恐怕要出事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李爱卿，你制定一份计划出来。如果这一仗要打，该怎么打，好好想一想。”
    “是，陛下。”李成梁恭敬地说道：“臣已经有准备了。”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已经有准备了？”
    “是，陛下。”李成梁连忙答应道：“自从出了这件事以后，臣就在准备了，各种计划都制定过了。”
    “那你说说看。”
    “是，陛下。”李成梁点头答应道：“首先是在人员上，臣觉得应该将周围的蒙古部族全都叫过来，让他们跟大明组成联军。”
    朱翊钧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不得不说，李成梁这个方向是对的。不过把蒙古人全都叫过来就免了，要让他们在女真人背后捅刀子闹事、让他们去打女真人，解决了大明兵力不足的问题，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大明付出的无非就是一些钱粮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何况这一次真的成了的话，以后蒙古人成为大明的哥萨克，难度就不会特别大。只要时间长了，他们就全都会习惯。
    “只是有一件事臣一直在考虑，”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究竟是把蒙古人单独编成军，还是把他们全都纳入大明的军队，臣一直在迟疑。”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李成梁能做主了，他现在提出来无非就是让自己考虑一下而已。即便最后做决定，也不是李成梁说了算。
    把蒙古人单独成军？还是编入大明的战斗序列？
    这两种做法有好有坏，如果是单独成军，改革的阻力小，蒙古人不会觉得大明是想吞并了他们；缺点是他们还是保持了独立性，一旦哪一天闹翻脸的话，他们还有都能独立侵略大明的能力，这恐怕也是很多人最大的担忧。
    至于编入大明的战斗序列，改革阻力大是肯定的，那些蒙古人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军权交出来。除此之外，大明士兵和蒙古士兵相处也是一个问题，搞不好就会出问题；好处自然就是瓦解了蒙古的武装力量。
    朱翊钧根本就没有迟疑，说道：“这件事不用商量，你也不用多想，把他们单独编成一军，不入咱们的战斗序列。”
    朱翊钧也有考虑，蒙古人即便保持独立性，在自己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武器出现代差蒙古兵根本追不上的时候。
    你没有什么危险了，让你单独成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要发展的不是蒙古人兵，而是生活在中下层的生活困苦受到压迫的蒙古人，自己只要做的是让他们以单独的个体在大明生活，先从赋予他们普通的公民权开始。
    比如说他们的首领之子来经常读书，让他们普通百姓的孩子可以在大明生活、读书甚至参加科举。
    如果你想当大明的将军，也可以参加武举；你想当兵的话，你也可以参加大明的军队，但是必须以个人的身份来参加。
    自己要让他们觉得大明生活比原来的生活更好。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能解决。
    辽东的民族大融合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拉开序幕，而不是通过各种强迫和威压的手段去做，那样不安稳。
    地基打得不牢靠，最终的结果也不会好。
    李成梁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选择，但是他也明白皇帝既然下了决定，就不是自己能改变的。
    李成梁躬身说道：“是，陛下，臣明白。”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由你负责召集蒙古人。你要记住，是自愿的，告诉他们，给大明作战是有好处的，朕不会亏待了他们。”朱翊钧笑着说道。
    “你也可以和他们谈一谈酬劳，听一听他们想要什么，毕竟雇短工也需要花钱。”


第七六七章 攻不下的叶赫城
    两人一听皇帝这么说就明白了。
    王锡爵倒是觉得皇帝想了一个好办法，给蒙古人一点钱，让他们干活。
    以前朝廷也这么干过，雇佣一个部族去打另一个部族。只不过那个时候通常都是采用结盟、册封官员的办法，像这样直接雇佣干活还是第一次，何况是让蒙古人在大明的指挥下去干活。
    不得不说，这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一边的李成梁脸色有些无奈。他其实不太愿意答应皇帝的这种做法。
    在他原本的想法当中，就是把蒙古人召集过来，你们必须帮着我干活，现在你们也是大明的臣子，你们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你们已经被打服气了，如果你们谁不干的话，我就收拾你。给好处你们就别想了，顶多在打仗的时候你们缴获的战利品归你们。
    这是李成梁能做到的底线了。
    一旦给好处的话，那就会引起自己手下的不满。毕竟手下这边还是狼多肉少，有好处为什么不给自己的手下？
    到时候很容易造成矛盾，这样一来就不好了。
    我们这些人打仗是什么待遇？凭什么蒙古人出兵就要给他们那么好的待遇？还要给他们赏赐？
    这不公平，大家都会打仗，凭什么？
    迟疑了片刻，李成梁还是决定把想法说出来。
    如果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晚了。到那个时候，想解决都难，何况真的闹出矛盾还是自己的锅。
    李成梁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臣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哪里不妥当？你说来听听。”朱翊钧问道。
    李成梁没有迟疑，把担心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情况很复杂，如果遇到一些人的挑唆，真的是很容易出问题。”
    朱翊钧闻言，也有些迟疑了起来。
    这个事自己的确想过，原本想的是军改之后再这么办，到那个时候大明军队的待遇也比他们好不少，这样才能吸引蒙古人加入。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女真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突然这么一闹，让自己也没办法，只能是先这样干。
    李成梁说得没错，这么干的确容易留下手尾。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你的担心也没有错。这样，朕很快就会下旨，将募兵制的待遇公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得到。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羡慕蒙古人了。”
    这么干有个好处，能让那些将士们知道朝廷的军改对他们是有好处的，以后他们的待遇会非常非常好。这样一来，也会有很多人想立功，有很多人想要继续在军队里待着。
    否则的话，一旦开始军改，那些军户可能都会跑。他们都不想再去那里呆着，想要回家去种田。
    至于朝廷的承诺，说得再好也没用，大家也不信。如果有人做例子，他们还愿意相信一些。
    李成梁听了这话，也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好办一些。
    李成梁恭恭敬敬的说道：“如此倒是没什么问题。”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是，陛下。”王锡爵两人点头答应，之后便一起离开了。
    等到人走了之后，朱翊钧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这一次事出突然，也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可是没办法，既然动手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现在辽东上下都想打仗，这一仗自己不打是不行了。把蒙古人也拉进来，那就要形成摧枯拉朽的态势，一次性把他们都打倒。
    否则的话，一旦引起反复，就会使人怀疑大明，自己费尽心力建立起来的大明不可战胜的印象就会随之崩塌。
    真要是那样的话，就会产生很大的麻烦。
    与此同时，叶赫城。
    纳林布禄脸色非常难看的走进了屋子，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大哥直接说道：“大哥，咱们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被拦截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着急，等着吧。”
    “大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纳林布禄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两天他们又加紧了攻城，咱们的死伤又惨重了一些。现在城里人心惶惶，这样下去的话，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其他三部有人来吗？”布塞沉声问道。
    闻言，纳林布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直接说道：“别说来了，连消息都没有。那些人恐怕这次真的要坐山观虎斗了。”
    显然对于大哥的决定，纳林布禄心中还有怨气。
    如果不是大哥这一次搞这么大、弄出这么多事来，那些人也不会这样看热闹。
    现在人家觉得你既然想要称王，那你就要拿出实力来。
    这么一搞，他们都不来支援了。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这边就有大麻烦，搞不好真的会被努尔哈赤吞掉。
    一旦城破，自己和大哥谁都活不了。
    布塞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们那些人坐不住的。现在不动，无非就是想多消耗我们一些而已。等到我们真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会来的。”
    “可是大哥，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损失是不是太惨重了？即便最后坚持住了，我们也什么都剩不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布塞笑着说道：“只要我们扛过去，什么都会有的，大明皇帝不会坐视我们被灭。如果我们真的被灭了的话，那女真人就归建州了，这不是大明能承受的。”
    纳林布禄总觉得大哥想得太天真了，关键是这也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把全部家当都玩进去。
    明明没有必要堵这么大，安安稳稳的发展不好吗？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来？
    不搞这么多事，安安稳稳的发展，自己一家也能得到应有的权利和地位。
    “这些你不用担心，”布塞坚定的摆手道：“你要做的事就是看好，不要出什么差错。我相信以我们的能力，再坚守十天半月的，绝对不成问题。”
    纳林布禄阴沉着脸，点点头说道：“那我就去了。”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对于大哥的说法，纳林布禄是不相信的，即便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又能怎么样？如果没有援兵来的话，还不是一切枉然？
    再说，如果真的打到最后，即便是来援兵了也没用啊！
    可是纳林布禄看得出来，大哥态度十分坚决，而且事到如今自己想再劝说也没有用了。
    纳林布禄心里不仅有些悔恨，自己当初要是能坚持下去就好了。
    这个时候，城外又传来了喊杀声。
    他知道，再一次厮杀开始了。
    城外。
    努尔哈赤骑在马上，战马的蹄子在原地不断刨动着地面，鼻子打着粗气，很是焦躁。
    努尔哈赤看着在箭雨中冲上去的部下，脸色很难看。
    原本以为叶赫双城没有什么难打的，只要自己人来了，他们很快就会被灭掉。
    可是谁能想到，已经打了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能打下叶赫城。
    叶赫的那些杂种龟缩在那座城头上，不断对自己造成消耗。这些日子，自己的人手损失可以用惨重来形容。
    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断在杀伤自己。虽然他们的损失也不轻，可是有城池为依仗，总归要少很多。


第七六八章 努尔哈赤的小伎俩
    “大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舒尔哈奇来到努尔哈赤的面前，语气急切的说道：“如果这么打下去的话，咱们的损失实在是太严重了。即便真的打下来，咱们也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看了一眼三弟，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有什么办法吧？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就赶快说出来。”
    舒尔哈奇尴尬的看了一眼大哥。
    他有办法吗？
    他当然没有办法。
    如果有办法的话，舒尔哈奇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早就会把办法说出来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不打了。
    实际上，从一开始舒尔哈奇就不想打叶赫城，是努尔哈赤和二哥坚持一定要打。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当然应该他们出面解决问题。
    舒尔哈奇说道：“大哥，我没什么办法，你要想想办法啊！”
    “我的办法就是打。”努尔哈赤沉着脸说道：“我就不信了，他们能坚持这么久！”
    “可是如果再打下去的话，太容易出事了。”舒尔哈奇急切的说道：“不说大明人，周围的那些部族也会虎视眈眈。一旦他们对咱们动手，到时候怎么办？”
    “那也要打。”
    这个时候，穆尔哈奇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走进来对努尔哈赤和三弟说道：“我们要速战速决，不能再等下去了。”
    “怎么说？”努尔哈赤面容严肃的问道。
    “我刚刚收到消息，”穆尔哈奇沉声说道：“海西女真的辉发乌拉等部现在正在大规模集结人马，目的不明。”
    舒尔哈奇看了一眼二哥，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目的不明，那目的明白，就是准备来攻打自己的，这个时候还装傻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舒尔哈奇没有戳穿二哥，显然二哥装傻也是故意的。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要提防他们对咱们动手啊。”
    舒尔哈奇忍不住了，直接说道：“大哥，怎么提防？难道要双线作战吗？”
    努尔哈赤目光明灭不定，随后冷笑着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一边的穆尔哈齐迟疑的问道：“大哥，你想到办法了？”
    “不算是什么办法，”努尔哈赤缓缓地说道：“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是叶赫，目的无非就是削弱他们、增强我们自己。”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削弱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一点，穆尔哈齐没有什么异议，甚至连舒尔哈奇都没有异议。
    他们这一路上打过来，把叶赫堵在城里，让叶赫威信大跌。打了这么多仗，让叶赫损失惨重，的确是让叶赫实力减弱了很多。
    只不过现在没有攻破叶赫的城池、没有剿灭他们，不能把他们的俘虏弄到自己家里去。
    这样增强自己的计划就没有实现，反而因为这次作战造成了一些损失，自己的实力都被削弱了。
    努尔哈赤轻笑道：“不过就是增强实力，从哪里增强不行？没必要非盯着叶赫，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增强自己的实力。”
    两个弟弟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大哥这是盯上了海西女真其他的部族。
    叶赫现在能乱跳，是因为还有其他部族的人在支持着它，它看起来十分强大，却是外强中干。
    叶赫被自己打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关键的时候也不一定能管用。
    如果自己把其他的部族灭了，或者把他们兼并了，一样等于大幅度的削弱了叶赫部的实力。而且比在这里攻打叶赫部的难度要小很多。
    “大哥，我们要怎么做？”穆尔哈奇在旁边激动的说道。
    “很简单，只要我们表现出进攻不利，其他部族就会来偷袭。现在我们只要减慢攻城的进度，拖几天打不下来，然后假装损失惨重，”努尔哈赤冷笑道：“他们就一定会过来。”
    穆尔哈齐和舒尔哈奇同时点头说道：“大哥英明！”
    “接下来的事就你们去办吧。”努尔哈赤说道：“攻城不能停，但是攻打的时候要注意，千万要减少损失。”
    “大哥你放心，”穆尔哈齐笑着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一定做出来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让外面以为我们损失惨重。”
    “这就好。”努尔哈赤满意的点头。
    一边的舒尔哈奇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会随时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敢过来，我一定带着人给他们一个教训。”
    在这里继续打，舒尔哈奇是不同意的。可是如果能埋伏一波其他人，收获一大波好处，那他就愿意干了。
    所以舒尔哈奇表现得十分积极，一点都看不出来异样。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就这么办吧。”
    与此同时，沈阳城内。
    朱翊钧、王锡爵、李成梁三人又在一起看情报。
    只不过三人的脸色都很古怪，甚至连朱翊钧都有些绷不住了。
    朱翊钧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陈矩直接问道：“你确定你没有搞错吗？”
    陈矩连忙说道：“回陛下，没有，奴婢已经派人核查过了。”
    一边的李成梁也说道：“回陛下，陈公公的情报的确没有错，臣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上面说的的确是真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朱翊钧狐疑的说道：“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不是非常的强吗？手下也兵强马壮，怎么打一个叶赫这么大的劲？这都多少天了，居然连城池都没有打下来？”
    说实话，朱翊钧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自己对努尔哈赤非常了解，不是出于眼前的情报，而是出于原本的历史。
    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在打仗上，面对明军他有办法，面对蒙古人和女真人他也有办法。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时段，努尔哈赤的确和叶赫打了一场大仗。那一次不光是叶赫，甚至还联合了其他的蒙古族和女真部落，总共搞了一个九部联合。
    他们总共出兵三万多人去攻打努尔哈赤，声势非常浩大。
    结果这三万多人的联军被努尔哈赤打了一个落花流水，一下子就扭转了整个辽东的声势。
    这样一个能人，不可能拿叶赫城没有办法。他手下的也全都是精锐，都是精兵强将，真打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怎么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只不过暂时有什么问题还想不太明白。
    “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情报？”朱翊钧抬起头问道。
    现在情报实在是缺乏，也不好作出判断。
    陈矩低着头说道：“回陛下，暂时没有什么情报送过来。不过因为这次战事的影响，其他的女真人似乎也都蠢蠢欲动，很多部族都在调集兵马，准备攻打谁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朱翊钧目光扫过李成梁和王锡爵问道：“两位爱卿怎么看呢？”
    王锡爵想了想说道：“会不会他们真的无力于攻城？”
    朱翊钧直接摇头。
    这个观点，自己并不赞成。在整个大明、蒙古人、女真人的战斗当中，所有人都在比烂，唯一不那么烂的就是努尔哈赤。
    叶赫听起来很厉害，但其实他们烂得更彻底。


第七六九章 要打就打个彻底
    烂到这种程度，叶赫不可能抵挡得住努尔哈赤的进攻，也就是说努尔哈赤不是打不下来，而是没有尽全力进攻。
    为什么努尔哈赤不尽全力进攻？明明可以打下来，为什么不做？
    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不可能，叶赫不可能是努尔哈赤的对手，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让努尔哈赤没有办法尽全力进攻。”
    王锡爵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是有人在建州女真的后腿。”
    “可是根据情报，并没有人这么做，”李成梁在一边皱着眉头说的，没有什么人让努尔哈赤忌惮。咱们没派兵；其他部族也是到现在才有动作，有动作也是因为努尔哈赤到现在为止进攻都不顺利。”
    王锡爵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你说为什么？难不成努尔哈赤是故意的？可是没道理啊，如此兴师动众的去打叶赫，结果马上要赢了，却不打了，自己还损失惨重，这是为什么？”
    闻言，李成梁想了想，面色十分严肃的说道：“除非是声东击西。努尔哈赤不是不能打，是不想打。他的目标也不是叶赫，而是其他人。攻打叶赫只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李成梁越说眼睛越来越亮，兴奋的说道：“一定是这样！他的目标不是叶赫，打叶赫只是个幌子！”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静得可怕，所有人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半晌，王锡爵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很可能是这种情况。他就是想要找别的人动手，这就是声东击西。问题是他想打谁？”
    朱翊钧瞬间就有了想法。
    原本还没反应过来，可是让李成梁这么一提醒，朱翊钧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兴奋地说道：“围点打援！”
    “陛下的意思是？”李成梁连忙问道。
    王锡爵不动声色地瞥了李成梁一眼。
    你这种拍马屁的方式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可是这个时候不能拆穿对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翊钧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尤其是看向李成梁的时候，脸色异常古怪。
    没想到你个老家伙想法还挺多。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朱翊钧沉声说道：“围点打援就是围住一处，攻打援军。你看看，努尔哈赤现在把叶赫围住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派兵去救援，努尔哈赤就可以在路上打伏击。这些人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就会被歼灭掉。”
    “尤其是努尔哈赤实力雄厚，野战能力强。这简直就是在发挥最大的优势，来一伙儿就会被灭一伙儿，无论是真的想去救叶赫，还是想去捡便宜的人全都会被努尔哈赤伏击。”
    “但是可以直接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王锡爵站起身子说道：“直接打他的老窝。建州女真的老窝在赫图阿拉，这样一来，他怎么办？”
    “过不去。”李成梁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说道：“除了咱们之外，谁也过不去。”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其他的女真各部，如果想要攻打努尔哈赤的老巢都要从咱们这里借道。你会借给他吗？”
    王锡爵听了这话，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怎么可能呢？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我自己去打。
    让你们去打，好处归你们了，我还要把道借给你们，实在是太丢脸了。堂堂大明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如果真的要打的话，也是我自己动手。
    “努尔哈赤就不担心咱们动手？”王锡爵在旁边迟疑着问道。
    “你会动手吗？”李成梁又反问道。
    王锡爵想了想，直接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皇帝在这里的话，估计自己已经派出人手去调停了，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
    对方只要没有反抗，大明就不可能动手。这是他们之间的内部争斗，大明历来的策略就是不干涉。
    你们自己打，打得越厉害越好，正好我在旁边捡便宜。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我再出面安慰你们。
    如果有一方的实力太弱，我们可以给钱给人扶持，我们绝对不会直接干预。你们打得越激烈，我们越高兴，打！用力打！
    两人抬头看着朱翊钧，都没有再说话。
    现在这个事轮到朱翊钧开口了。
    如果要打的话，这一次也可以搞一个大胜。可是如果不打的话，这事还有些麻烦。
    朱翊钧笑着说道：“为什么要打？不打，让他们自己闹去吧。狗咬狗一嘴毛，朕想看看最后谁能闹出些事来。”
    王锡爵有点着急的说道：“陛下，如果努尔哈赤真的做成了这件事的话，他能消灭很多的部族，实力也会变得很强劲。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有尾大不掉之势。”
    朱翊钧笑着说道：“不必着急，朕只是说现在不打。赫图阿拉距离咱们很远，所以我们不必着急。”
    王锡爵两人对视了眼，没有说话，但都颇为担心。
    尤其是王锡爵，觉得皇帝要搞一把大的，等到对方分出胜负之后再派人出去。可是到那个时候，大明还能打得赢吗？
    建州女真可是有大胜之威，气势高昂。如果大明打败了的话，辽东可就危险了。
    明明可以现在打赢，为什么要等啊？
    不是已经让那些蒙古人做准备了吗？把他们调过来就发兵，为什么要等待？
    至于出兵的理由，王锡爵早就已经想好了：你们在没有大明的允许下，居然私自出兵攻打别人？你们都臣服于大明，大明当然要为你们做主。
    这种私自互相攻打的事绝对不被允许，谁敢率先做这样的事就先灭了谁。
    朱翊钧当然准备打，而且还准备打一个彻底。
    先让努尔哈赤把叶赫打烂了再说，不然即便灭了努尔哈赤，叶赫也起来了。
    不要觉得叶赫不是大明的威胁，其实是一样的，叶赫两兄弟的父亲也死在了大明手里，而且要更加的直接，比努尔哈赤那个直接多了。
    反正要解决，就索性一次性都解决掉得了。朱翊钧一点都不担心，已经让人去蓟州调兵了。
    戚继光在京城，但是他的侄子戚金还在蓟州。虽然戚金不如戚继光，但是这样的场面用不着戚继光出马，有戚金足够了。
    何况军队改革完成之后，对于指挥上的事已经没那么苛刻了，很多东西都被更先进的武器所替代，战法也变得简单多了。
    对于当前的情况来说，大炮轰、步兵冲，大炮轰完步兵冲。
    火箭筒覆盖，重机枪扫射，这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更加困难的三三制之类的东西，朱翊钧可没想到搞过。
    军队的士兵水平不够，文化素质也不够，你训练太困难的战法他们也记不住，到时候反而会造成混乱、惹下麻烦。
    现在的战法足够应付所有的局面，戚金过来指挥也一样能打得赢。
    朱翊钧也有些担心辽东现在兵力不足，以现在辽东所存在的人马和火力现在开打都不一定能做到万无一失。
    所以朱翊钧准备往后压一压，多调拨一点人马和火力。
    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摧枯拉朽。
    “你们二人也不必担心，朕已经派人去调拨人马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第七七零章 沈阳大军集结
    王锡爵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陛下居然会这么做。这事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尤其是李成梁的眼神更古怪。他很想告诉皇帝，你不用这么说，我们有信心能把这一仗打赢。我们的人很多，装备也很精良，只要暂时不开始军改，就能把所有人调集过来。
    这一仗，我很有信心。可是现在多了一群人，直接就多了一群分功劳的人，这对李成梁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回去之后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声望。
    上一次自己没有抢到也就算了，让戚继光那帮人立了功。人家打得也的确漂亮，还是皇帝的嫡系，自己和手下的人还算有个交代。
    可这一次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辽东兵不能打吗？
    明明我们能处理的事，为什么要让别地方的人来？
    难道是因为你李成梁在皇帝面前不受信任吗？
    这点事你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这会影响李成梁的威信，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候，下面的人全都在看着他，怎么可以这样？
    李成梁说道：“陛下，臣觉得不必叫什么人过来了。”
    “此话怎讲？”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
    李成梁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辽东女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连他们都对付不了，还要辽东这些兵干什么？臣觉得根本就用不着，臣能带着手下把这些女真都灭了。”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成梁，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李成梁手下会指着他大声说道：“你怎么不敢跟皇帝抢一下呢？谁敢跟我抢主攻？主攻都抢不下来？”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不必担心，这一次过来的人也是让他们当预备队。所有的事还是交给爱卿来做。”
    这算是朱翊钧做的一次双保险。
    你们能打赢最好了，打不赢那我还有预备队。至于路上的粮耗什么的，朱翊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一旦前方打输了，这就意味着这支预备队能起到关键作用。无非就是耗一些粮草而已，算不了什么事，这对朱翊钧来说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闻言，李成梁顿时就明白皇帝要干什么了。说白了，后面的那些人就是给自己的压力。
    你要是干不好的话，随时有人替换你。这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陛下放心，臣定不让陛下失望！”李成梁大声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朕看着。”
    正所谓请将不如激将，现在李成梁肯定非常有信心，回去跟他的手下人一说他手下人也会非常有信心。
    不能被人看不起，要争一口气。
    朱翊钧笑着说道：“你们回去准备吧。”
    “是，陛下。”王锡爵和李成梁答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叶赫城外。
    努尔哈赤看着手里的情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一边的舒尔哈奇急切的问道：“大哥，怎么了？”
    努尔哈赤抬起头，迟疑了片刻说道：“沈阳城刚刚送来的消息，大明人在集结军队，还把很多蒙古人也都找来了。”
    “现在沈阳城集结的大明人和蒙古人已经超过六万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集结。他们目标是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舒尔哈奇脸色难看的说道：“不会是我们吧？”
    “应该不会。”穆尔哈齐摇了摇头说道：“对付咱们，他们用得着集结这么多人马吗？不但把大明那边的人集结了这么多，还集结了蒙古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还不是结束。”
    “不可能，不应该是对付咱们。”穆尔哈齐摇了头说道：“对付咱们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人。恐怕他们有什么自己的安排，或许和他们的军改有关。”
    闻言，舒尔哈奇摇头说道：“他们的军改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再说了，他们的军改有蒙古人什么事？”
    “可能是想收编蒙古人吧？”穆尔哈齐想了想说道。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穆尔哈奇，他知道二弟其实也担心大明人在针对自己，只是觉得这么多人来针对很是小题大做。
    可是这么小题大做也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明人的决心很足，也代表了大明人真的想要把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
    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穆尔哈齐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他害怕了。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自己这些人的结局将会十分悲惨。
    “万一是针对我们怎么办？”舒尔哈奇哭丧着脸。
    他现在要崩溃了，这样的言论可以说是在动摇军心。要是换成其他人的话，努尔哈赤说不定一刀就砍了。
    “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不如派个人去看看。”说着，努尔哈赤看向了舒尔哈奇。
    舒尔哈奇有些迟疑了起来。
    说实话，他想去看看，告诉大明人自己这边什么事都没有，没有想反对大明人。
    别人去他还不放心，因为那些人很容易搞砸了。可是他自己去也担心，如果大明人真的要对付女真，很有可能会把他杀了。
    努尔哈赤不说话，继续看着舒尔哈奇，希望三弟尽快动身。
    舒尔哈奇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下面的人也恐慌起来，干脆就把他送到大明人那边去，反正他愿意做这方面的事。
    迟疑了片刻，舒尔哈奇咬了咬牙，迈步向前一步说道：“大哥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去找大明人说。”
    “好！”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赞赏的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三弟了，一定要和大明人说清楚，我们这一次只是剿叶赫叛乱，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舒尔哈奇说道：“那我就回去准备了。”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
    舒尔哈奇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努尔哈赤的脸色严肃至极，问二弟穆尔哈齐：“海西女真人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快了，明天就能到。”穆尔哈齐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咱们真的要继续吗？”
    “已经没有退路了，”努尔哈赤沉声说道：“无论如何，先把这件事做了，把这些人一口吞掉。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时间，要做好随时应对大明人的准备。”
    穆尔哈齐点了点头。
    他没有三弟那么天真，如果大明人集结那些人马真的是为了对付自己，战争就不可能停下来了。
    “三弟那边？”穆尔哈齐有些迟疑的问道。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和大哥所猜测的那样，三弟这一次很可能就是过去送死了。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说道：“在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有拼命的准备。谁死了，都不冤。”


第七七一章 豪赌一场
    穆尔哈齐沉着脸点了点头。
    这世上的事不就这么回事？
    自己和大哥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没有不冒风险的。这个时候就应该有敢搏一把的勇气。
    “那我去安排了。”穆尔哈齐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你放心，我这边绝对不会出差错，咱们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一定。”
    叶赫城中。
    纳林布禄一脸迟疑的来到大哥的房间，看到大哥正在得意地喝着酒，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径直来到大哥面前说道：“大哥，他们今天又退了。”
    “好！好！”布塞笑着说道：“二弟你辛苦了，过来和大哥一起喝一杯。”
    纳林布禄有些迟疑的说道：“大哥，现在还不是这个时候吧？现在努尔哈赤还对咱们虎视眈眈，不能麻痹大意。如果咱们松懈了，很可能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你放心，他们没这个精力了。”布塞笑道。
    “难道大哥收到了什么消息不成？”纳林布禄有些迟疑的问道。
    对于大哥的一些想法，纳林布禄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
    最近一段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自己和大哥一直等着有人能送消息，但是外面的努尔哈赤防范非常紧，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消息传递进来，甚至连信鸽都不行。
    “没有消息，”布塞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有些事不用消息。”
    纳林布禄皱着眉头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布塞想了想说道：“你觉得如果他们尽全力攻城，能不能把咱们打下来？”
    “能，”纳林布禄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他们不在乎伤亡的话，肯定能把咱们打下来。”
    纳林布禄心里很清楚，叶赫城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努尔哈赤没有用全力，怕伤亡过重。
    这也是自己担心的地方，一旦努尔哈赤不尽全力攻城，很可能自己这边就扛不住了。
    “你觉得他真的是害怕伤亡吗？”布塞冷笑着问道。
    这话反而让纳林布禄语塞了。
    他也是首领，也曾经打过仗，对于彼此之间的竞争非常清楚。很多时候要顾及人命，但很多时候又顾及不了人命。这样的损伤是必要的，努尔哈赤不是这种下不了决心的人。
    “那这是为什么？”纳林布禄有些狐疑的问道。
    “这些日子，努尔哈赤的攻势都没有以前凶猛了，不是为了麻痹咱们，而是因为有不得已的事让努尔哈赤不得不这么做。咱们的援军来了，努尔哈赤去对付他们了。”
    “这！”纳林布禄不敢置信地说道：“咱们不帮帮忙吗？否则援军被打败了，咱们也保不住。”
    “你放心吧，不会有这种事。”布塞冷笑道。
    纳林布禄看着大哥，不知道大哥的信心从哪里来。他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你对海西部族的人太有信心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咱们都打不过，你指望那些小部族的人？
    布塞笑着说道：“我不是指望那些人，而是大明人。努尔哈赤把海西女真打得越狠，大明人就越坐不住。”
    “可你把希望寄托给大明人，他们要是不来，咱们怎么办？”纳林布禄这一次彻底怒了，大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咱们可就要亡了？”
    “我知道。”布塞站了起来，面容严肃的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现在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大明人又那么强势，我们怎么办？父亲当初是怎么死的，你没忘吧？”
    “我们只有弄死了努尔哈赤，我们才能成为女真之主。只有成为女真之主，我们才有话语权，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纳林布禄冷笑道：“可这样会损失惨重，一个残破的女真有什么用？”
    “残破的女真也是我们的女真，我们可以让它变得更好。重新让它恢复生机也不过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什么都能变回来。可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就什么都没了。”
    “你有没有想过失败了会怎么样？”纳林布禄怔怔地看着大哥，脸色很难看的说道：“我们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想拿好处，总要有风险。”布塞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些时候就是要用命去拼。”
    纳林布禄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缓缓的说道：“大哥，风险太大了。”
    “你不敢赌，有人敢赌。”布塞冷笑着说道：“你以为这场赌局我是愿意的吗？是我开始的吗？”
    “这是努尔哈赤开始的！他难道不知道吗？他难道不怕被灭了吗？”
    “他知道，他也怕，他也在赌。到了这个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赌也是死；如果选择赌，就还有一线生机。”
    纳林布禄这一次彻底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是我误会你了。”
    “咱们兄弟不必说这样的话。”布塞摆了摆手说道：“你等着吧，我们不必等太久了。让人好好的盯着他们，不要搞出什么乱子就行。”
    “是，”纳林布禄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如果大明人想要看着努尔哈赤把所有人都消灭了怎么办？”
    布塞直接摇头，冷笑了一声说道：“不会的，大明人没有那么蠢。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他们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如果是选择一个人统一女真，他们更愿意选择我们。”
    “努尔哈赤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是铁板一块。咱们这边不一样，即便是有大明人扶持，也是一盘散沙。”
    纳林布禄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来吧，陪大哥喝一杯。”布塞摇摇头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悲哀，很多事没有办法做主，只能寄希望于别人。在这种情况下，强大自己才是根本。”
    纳林布禄点点头，径直走到大哥的面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大哥你喝着，我要去外面看一看。”
    “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必太过担心。”布塞有些疑惑的问道。
    纳林布禄摇头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任何事还是做足准备的好。如果努尔哈赤真的对咱们下手，不能让他得逞。”
    “你说的也有道理。”布塞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纳林布禄没有说什么，迈着步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沈阳城内。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问陈矩：“到底什么事？”
    “陛下，定国公在门外等着。”陈俊小心翼翼的说道：“他说等着陛下召见。”
    “谁要召见他了？”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
    陈矩有些尴尬的站在旁边，但没有走。
    显然这位定国公耍了无赖，让陈矩也有些没办法。
    朱翊钧摇了摇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自从来到辽东开始，定国公就一直往自己这边跑，想让自己见见他。可是自己一直都没有给定国公这个机会，一直把他放在一边。
    定国公以前也闹过几次，只不过没有这次这么坚决。
    “看来辽东这边要打仗，他有些坐不住了。”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让他进来。”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第七七二章 定国公请战
    时间不长，徐文璧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他，朱翊钧的脸色有些古怪，心里有些无奈。
    此时的徐文璧已经把他国公爷的衣服穿上了，这一套弄得非常非常正式。
    徐文璧见到朱翊钧之后，脸色严肃，撩起衣服跪在地上，整个人异常挺直，恭恭敬敬地说道：“臣徐文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沉吟了半晌才问道：“爱卿，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说。”
    徐文璧站起来说道：“陛下，臣这一次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和陛下商量，自然要正式一些。”
    朱翊钧无奈的点头，对陈矩说道：“赐座。”
    等徐文璧坐下了，朱翊钧才说道：“有什么事，爱卿就说吧。”
    “是，陛下。”徐文璧答应了一声，脸色凝重的问道：“陛下，这辽东是不是不太平了？马上就要打仗了？”
    闻言，朱翊钧皱着眉头，沉着脸问道：“你听谁说的？”
    徐文璧见皇帝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有发脾气的意思，连忙恭敬地说道：“回陛下，臣不是听谁说的，臣是自己看的。”
    “最近外面调动的人马非常多，城里也全都是肃杀之气，臣这才有了这样的猜想。”
    实际上外面早就传遍了，朝廷要打仗了。这样的谣言早就传出去了，但究竟是谁放出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朝廷除了调集这么多人马之外，还召集了很多蒙古人的人马。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打仗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合理解释了。
    徐文壁之所以不敢说，是怕皇帝说他轻信谣言，只能硬着头皮说是自己猜出来的。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爱卿既然猜出来了，朕也就不瞒着爱卿了。最近可能会有一场大仗要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爱卿不要把消息传出去，要注意保密。”
    闻言，徐文璧面容严肃，恭恭敬敬的说道：“是，陛下。陛下放心，臣一定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一定严守秘密。”
    实际上徐文璧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皇帝也知道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也知道皇帝知道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不过君臣两人谁都不会拆穿罢了。
    现在外面吵得沸沸扬扬，外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朱翊钧有些狐疑的问道：“爱卿，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朕就要忙了。马上就要打仗了，事还是挺多的。”
    徐文璧闻言，顿时有些无奈，嘴角都有些抽搐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居然还要装糊涂。
    无奈之下，徐文璧只能撩起衣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臣请战！”
    朱翊钧看了一眼徐文璧，面露无奈的神色，继而严肃的说道：“朕知道爱卿忠君报国。可是爱卿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生病了，到了辽东身体也不好，朕怎么忍心让爱卿上战场？此事，爱卿就不要再提了。”
    徐文璧跪在地上，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陛下，这怎么行？从大明立国开始，我们家就是从战场上拿功劳的。到了臣这一辈，不能断了传承。”
    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朱翊钧看着一脸义正言辞、忠心报国的徐文璧，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也好意思说你们家祖传的沙场上拿功劳？
    你们家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当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你们家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朱允文，另外一派支持燕王朱棣。可以说是两头下注，做的那叫一个极致。
    你们家的妹妹还是燕王朱棣的皇后，要不然你们家能一门两公爵？
    你家的爵位，那是因为你们家祖宗给燕王通风报信，结果被朱允文一剑杀了的补偿。
    说什么沙场上取爵位，哪有什么沙场？哪有什么战功？
    可是看徐文璧的样子，朱翊钧也知道自己还真不能把这件事说明白了。他们家从祖上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沙场战功，但自己还是不能说。
    朱翊钧只能说道：“爱卿，大明还没有到让你带病上战场的地步。”
    “陛下，”徐文璧抬起头，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如果臣不在辽东，这件事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臣就在辽东，臣绝对不能退缩！”
    “如果臣退缩了，臣将来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恳请陛下让臣参战！”徐文壁说着，一个头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嘿，皇帝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见状，朱翊钧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
    果然又是这一套！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事情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可能就会适得其反。
    朱翊钧一脸严肃的说道：“朕答应爱卿了，回头给爱卿找一个差事。爱卿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谢陛下！”徐文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他此时此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重担这个时候终于卸下来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没什么事，爱卿就退下吧。朕这里的事真的是非常多，就不留爱卿了。”
    徐文璧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在意朱翊钧的话，恭恭敬敬地说道：“臣告退。”说完，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朱翊钧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文璧从京城一路跟到辽东，现在又跑到这里来表态，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拒绝下去了。这份人心是不能丢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你回头让王锡爵给他找个事干。告诉王锡爵，找一个有他没他都行的事，别让他耽误了正事。”
    朱翊钧实在是不太相信徐文璧的能力，如果是做点小事情还可以，但是如果上战场的话，朱翊钧还真是怕他坏事。
    索性就给他找一个有他没他都行的事，这样就完美解决了。


第七七三章 推手
    沈阳城，一座不起眼的酒肆中。
    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有些担心的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道：“我说老张，你还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们都准备走了，我说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被称为老张的男人有一脸大胡子，样子十分显眼。他放下手中的粗茶碗，笑着说道：“你担心什么？那些女真人还能打到沈阳不成？这一次不过是给那些人一些教训，还能有什么大事？老李，你也太胆小了，要我说你就不应该走。”
    “这一次趁着打仗，咱们在这边捞一笔。我跟你说，打完仗之后这边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咱们随便收一点，就比辛辛苦苦干上一年的强。”
    “可是我看着不像啊，”旁边的老李担心的说道：“这要不是打大仗，用得着这么多人吗？你自己算算，这些天城门口进进出出了多少人了？不说其他的，这看着都吓人。要是打小仗的话，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老李一脸担心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怎么办？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出了事的话，一家子人怎么办？钱是赚不完的，我说老张，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老张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走。我就不信这一次还能有事。”
    他咬着牙说道：“咱们大明也不是没打过仗，之前和蒙古人打仗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乱子。我就不信了，现在都没什么人敢和大明作对了，这辽东还能出乱子？”
    老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咱们这一次去京城搞一些东西回来。然后再运到这里来。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个样子，这些东西也够咱们大赚一笔了。虽然不如在这里等着赚得多，但是胜在安全。你何苦非要在这里坚持着？”
    老李端起粗茶碗，喝了一口酒说道：“命值钱。”
    “不行，我坚信没问题。”老张摇头说道：“你可别忘了，陛下还在沈阳城。别人我不相信，但是我相信陛下，肯定不会有事。”
    “行吧。”老李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知道老张这一次是坚定了决心一定要这么干，索性就不再说什么了。反正自己是肯定不会在沈阳城待下去了。
    这样类似的对话在沈阳城非常多，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就更多了。
    对于关注着沈阳城内所有情况的朱翊钧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他看着眼前的情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种情况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
    自己对于辽东之战的准备非常的充分。要么不做，要么一次就干净利落。
    原本不想出大军，现在索性就出了。在调兵遣将的时候，自己没想到这些事，果然还是经验不足。
    下面的百姓见到朝廷如此频繁的调军队，心里肯定发慌。如果不是真的要打仗的话，或者打大规模的仗，用得着搞这么多人吗？
    他们对大明军队都是非常有信心的，要知道小战事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我们已经这么能打了，还要用这么多人，这得是多大的战斗啊？
    朱翊钧拍了拍额头，知道这种事没办法挽回。现在消息都传成这个样子了，再想扳回来不太容易，
    朱翊钧陈矩说道：“让你的人去想办法平息一下舆论。”
    “奴婢明白。”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这种事对陈矩来说没有什么难度，重新引导一下舆论也就是了。这些天他的手下也一直在做这件事，无非就是宣扬“没事，你们不用怕”，只不过实际作用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朱翊钧想了想又说道：“除此之外，你让人盯着点，看看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做推手，是不是有什么人想趁这个机会发一笔横财？如果有的话，找出来。”
    “是，陛下。”
    这种情况真出现，朱翊钧也不意外。别说现在了，即便到了后世也一样，自己见得太多了。
    虽然不一定敢大规模的发国难财，但是炒作各种概念，自己可是见得多到不能再多了。
    尤其是后世炒作男女对立、炒作消费主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什么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冬天的第一次火锅。
    那个时候，自己就曾想过，为什么没有人给自己来一张冬天第一块3090？
    实在不行，3080ti也能凑合。品牌也不用太好，ROG勉强用一用。结果直到穿越前，依旧没有哪个女生给自己来一张。
    自己现在就担心辽东有人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知道现在沈阳城聚集的人可不光是一些普通的百姓和商人，还有很多奸商以及乱七八糟的探子们。
    自己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已经能清晰地意识到，当有一件事出来之后，很多人都想从里边捞好处，就会在不同的方向上推一把。
    原本故事很清晰的一条线，就会被这帮人推得乱七八糟。
    陈矩脸色终于严肃了起来，知道比起前面的事，这才是真正的大事。他躬着身子说道：“陛下放心，这件事奴婢亲自去安排。”
    “如此最好。”朱翊钧点了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陈矩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便转身站到了一边。
    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刚刚传过来的消息，辉发乌拉几个部族的援军被努尔哈赤伏击了。”
    朱翊钧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甚至是有些兴奋。
    自己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他连忙追问道：“怎么样？谁赢了？”
    虽然在心里朱翊钧已经押注了努尔哈赤，但也不代表没有其他的期望。
    如果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的话那就最好；如果努尔哈赤输了，那也是一件好事。
    “回陛下，”陈矩连忙说道：“建州女真赢了。”
    “战报。”朱翊钧顿时有些无奈。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但也不算太失望。
    伸手将东西接过来，快速看了一眼，朱翊钧的脸色变得很是诡异。
    这场战斗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海西女真的联军被偷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根本就没组织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被努尔哈赤杀了一个七零八落，跑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朱翊钧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战报。
    不得不说，虽然努尔哈赤没有那么强，但是其他部落实在是烂得可以。
    怎么就被努尔哈赤偷袭了？
    怎么就落花流水了？
    其实，纵观原本的历史上，整个明朝末年辽东的战争几乎每一场打得都很诡异。
    看三国演义会让人看得拍案叫绝，哪怕去看三国志也一样精彩，里面的人物和故事都会让你喊一声“牛逼！”
    可是纵观明末辽东的战争，无论是谁都会气得骂人：“这打得都什么玩意儿？”
    但事实就是如此，一顿操作猛如虎，自己被歼两万五。这谁受得了？
    放下手中的战报，朱翊钧心里都有些不踏实起来了，甚至有些五味陈杂。
    这不会是某种什么位面定律吧？
    自己不会也被这种定律锁定吧？
    自己对抗的不会是位面之大魔术师吧？


第七七四章 海西女真败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把王锡爵和李成梁找来。”
    原本还以为海西女真会给努尔哈赤造成一些麻烦，甚至会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居然这么拉胯，什么都没办成。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现在努尔哈赤搞了这么一把，已经打下了很大的基础，如果再把叶赫灭了，基本整个海西女真就没有人敢反抗他了。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女真人都会投靠努尔哈赤这样一来，他基本就统一了整个辽东女真，对他的好处自然就不用说了。
    自己不可能再继续任由他发展下去了。
    时间不长，李成梁和王锡爵就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朱翊钧一摆手，示意王锡爵两人坐下。
    等到王锡爵两人坐下，朱翊钧才说道：“这份情报，你们看看。”
    王锡爵两人看过情报后，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朱翊钧的想法自然没有瞒着王锡爵两人，他们其实也想着等到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再过去捡便宜。虽然大明很强，但也没必要随时随地都和别人硬杠。
    显然，王锡爵两人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同时心里也对努尔哈赤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识。
    皇帝之前调那么多人马，王锡爵两个还有些疑惑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干？
    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努尔哈赤甚至都不一定能熬过其他部族的攻打。
    结果呢？
    努尔哈赤不但打赢了，而且还赢得那么漂亮。这一下子就让王锡爵两人坐不住了。
    心里面有些尴尬，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现，王锡爵两人的脸皮也足够厚。
    稍稍迟疑了片刻，李成梁直接说道：“陛下，我们不能再等了。现在努尔哈赤肯定会去攻打叶赫，只要把叶赫打下来，一切都解决了。我们要趁这个机会尽快出兵！”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把你们找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确是不能够再拖了，所以你们两人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出兵。”
    “这一次战争的目标只有一个，把他们全都消灭掉。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这一次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朱翊钧不能忍受。如果不是努尔哈赤乱闹腾，自己这边的军改都开始了。结果到现在为止，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忙着和他们打仗了。
    王锡爵两人闻言，连忙点头，“是，陛下，臣明白。”
    朱翊钧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行吧，那你们快去准备。这一次要速战速决，不能给他们留下太多的反应时间。”
    “是。”王锡爵两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一次一定要速战速决。这也是自己调集这么多人马的另一个原因。
    自己要在辽东进行的是军改，而不是和这帮女真人打仗。
    辽东还有其他的仗要打，而且还是大仗时间要紧，拖延不得。
    与此同时，叶赫城外。
    努尔哈赤看着面前的弟弟，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这次的事你办得好，这一下咱们就可以放心了！”
    穆尔哈齐也笑着说道：“还是大哥指挥有方。”
    大明接到的情报是努尔哈赤打赢了。实际上努尔哈赤摧枯拉朽的把援兵打垮之后，还做了更多的事，比如收编其他的小部族、威胁辉发和乌拉投降。
    努尔哈赤对辉发和乌拉说得很明白，如果你们不投降，我们就打你们。叶赫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根本就没有资格救你们。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投降。如果你们不投降的话，你们的下场就会比叶赫还要惨。
    于是被打怕了的辉发和乌拉果断选择了认怂。打又打不过，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为了表现忠心，辉发和乌拉甚至还派出人跟着努尔哈赤一起打叶赫。当然了，这件事说是他们主动地，实际上主不主动的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现在努尔哈赤颇为意气风发。
    等到自己整合完这些人，那就真的是兵强马壮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所要做的事就有机会能实现了！自己将成为辽东女真第一首领！
    “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穆尔哈齐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不能等，马上进攻！我要在两天之内拿下叶赫双城！”努尔哈赤沉声说道：“现在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大明，他们恐怕要出手了。”
    “等到我把叶赫城打下来之后，我要进沈阳城，把这两座城市献给大明皇帝。”
    “这……”穆尔哈齐脸上闪过了一抹心疼，“大哥不用做的这么过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大哥要做什么，说白了就是去大明皇帝那里买命。
    大哥打叶赫，大明皇帝很可能会对他非常不爽，想把他干掉。这个时候大哥如果不付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努尔哈赤笑着说道：“我们在乎的不是这些。只要有人，什么事都能做到。”
    “这两座城市有什么用？等我们实力雄厚了，随时可以自己建两座城。甚至想要这两座城的话，我们也可以派人把它们拿回来。”
    “现在这些东西对我们的意义不是很大，把它们给大明人，大明人会喜欢。毕竟我们表面上是替大明人来平定叛乱的。”
    穆尔哈齐点了点头，不过眼中还是闪过了一抹心疼。
    这两座城池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结果就这么送人了。
    努尔哈赤沉吟了片刻说道：“对了，你要记住，城里的宝贝都要收集起来，到时候一起送过去。”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连个东西都不能拿吗？”穆尔哈齐这一次真的有些憋不住了。
    这传下去，下面的兄弟会接受不了，到时候没法交代。
    努尔哈赤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功劳会正常的记录，该有的赏赐也不会少，我会多拨一些给他们。”
    穆尔哈齐没说话，不相信大哥不明白。
    打下这样的地方，劫掠绝对是一个来钱非常快的方式。除了手下的将领之外，还有士兵，大家都指望着这个发财。
    你搞来的那些赏赐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值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奖赏没有办法弥补他们不能抢劫带来的损失。
    穆尔哈奇有些无奈的问道：“大哥，这有些过了吧？城池给也就给了，何必把钱财也送过去？”
    努尔哈赤叹了一口气，语气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会补偿他们，到时候给他们多升几级。钱财上有些损失，但是官位上我会加重赏赐。”
    见大哥态度坚决。穆尔哈齐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大哥的想法，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按照大哥说的办呗。
    穆尔哈齐说道：“大哥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把这件事和他们说清楚。”
    “这样就好，”努尔哈赤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去准备吧。”
    “是，大哥。”穆尔哈齐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弟弟离开，努尔哈赤的脸色很是复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努尔哈赤的心里边，即便这样做也不安心，这些东西都交上去也不一定能换得大明皇帝的原谅。


第七七五章 摇摇欲坠的叶赫城
    叶赫城中。
    纳林布禄脸色苍白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胳膊上还插着一支断箭，鲜血不断从上面滴落。
    布塞见状，脸色顿时大变，急忙站起身子走到弟弟旁边伸手搀扶住，有些惊恐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他们进攻了！”纳林布禄狠狠地擦去脸上的鲜血，大口喘着粗气说道：“突然袭击，城头都快挡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布塞的脸色很难看。
    纳林布禄面带惊恐的说道：“这些人像不要命了一样，这一次的攻击和以前不一样，冲上来就是猛冲猛打，根本就不晓得撤退，很多地方甚至都采用了搏命的打法。我们实在是抵挡不住了！”
    闻言，布塞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直接就瘫软在了地上，一时之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纳林布禄连忙说道：“大哥，你怎么样？”
    布塞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最担心的事恐怕要发生了。这一次，我们恐怕逃不过这一劫了。”
    说着，他抬起头面露苦笑的说道：“是大哥连累你了。”
    纳林布禄直接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道：“大哥，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布塞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的说道：“大哥知道你不赞成大哥的做法，可是咱们没有出路了，你只能搏一搏。”
    纳林布禄摇头说道：“大哥，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个了。”
    闻言，布塞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现在不说这个。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努尔哈赤应该已经打败了辉发和乌拉他们。我真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废物到了这个程度！”
    纳林布禄脸色没有变化，心里却有些无奈。大哥实在是想的太好了，想让那些人和努尔哈赤去拼命。
    可那些人实在是非常非常狡猾，你想让他们干这样的事，他们是不会去做的。他们是过来捡便宜的，如果事不可为的话他们肯定会选择逃跑，绝对不会一头撞上来。
    对于那些人来说，不能打就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寄希望于那些人，那才是真正的傻。
    可这些话纳林布禄已经不想说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纳林布禄直接说道：“大哥，那些人本来就靠不住。”
    布塞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人以为能躲过一劫，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了。咱们如果没了，他们也就没了。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看不清。”
    布塞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不说他们了。这些人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又问道：“坚持不了了吗？”
    纳林布禄直接摇头，叹了一口气，“坚持不下去了。”
    “看来大明人是不会来了。”布塞说道：“看到了吗？我早就说过了，大明人是靠不住的，他们绝对不会为了我们来打仗。”
    纳林布禄这一次没有说话，低着头，脸色很难看。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大明人会出手帮忙，可是谁能想到对方真的就是没有来。
    “难道大明人就不怕努尔哈赤一家独大吗？”纳林布禄沉着脸愤怒的说道。
    “他们会后悔的。”布塞摇摇头说道：“他们太小看努尔哈赤了。如果大明愿意扶持努尔哈赤，那么他们早晚自食恶果。”
    “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那么他们就是在等我们和努尔哈赤两败俱伤再出来捡便宜。可是大明人不明白，这个便宜没有那么好捡。努尔哈赤这个人非常勇猛且狡猾，这一仗不一定能打得赢。”
    布塞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纳林布禄有些狐疑的摇摇头说道：“我们哪还有机会？”
    “我们有。”布塞点了点头说道：“等一下你带着人突围出去，直接去投奔大明皇帝，然后静静地等待机会。有东哥在，你们能保住一条命。”
    纳林布禄直接摇头说道：“大哥，还是我留下来，你去。我不如你，只有你去了，我们才有希望，真正的有希望。”
    布塞摇头说道：“我没有这个机会了，他们不会放我走的。何况城里这么多人，我也要给他们找一条活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这次的事全都怪我，眼下到了这个程度，不能再让他们白白的送死。这些人要好好地活着，这也是你将来能成事的根本。”
    纳林布禄的脸色还有些发黑，迟疑了片刻说道：“大哥，这件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真的不行，还是你去吧。”
    “你放心吧，我死不了。”布塞摇头说道：“努尔哈赤不会杀我的。东哥在大明皇帝那里非常受宠，努尔哈赤也会因此顾及一些。我死不了，所以你放心走。”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在大明那边哪怕受些委屈也不要着急，静静地等待着，你明白吗？”
    良久之后，纳林布禄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你放心，我明白。”
    布塞笑着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在骗你，这次的事是真的，大明人迟早玩火自焚。”
    纳林布禄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有不相信，大哥你放心。”
    “那马上去准备吧，”布塞笑着说道：“现在我上城头。”
    说完，他站起身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脚步坚定，步履飞快。
    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纳林布禄的眼光也越来越坚定。没有迟疑，也转身走了过去。
    他也要过去准备了，不能辜负大哥换来的希望。
    虽然以前怀疑过大哥，但是这一次他愿意相信大哥，而且十分坚信。
    与此同时，叶赫城外。
    努尔哈赤脸色严肃的盯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叶赫城，听着城墙上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看着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像雨点般从高耸的城墙上落下。
    “杀！”
    “杀！”喊杀声震天。
    在没有把叶赫城攻打下来之前，努尔哈赤都不会放松，哪怕一丝一毫都不会。


第七七六章 布塞被俘
    穆尔哈齐来到努尔哈赤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哥，不用太着急，他们坚持不了太久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打下来！”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这一仗不但不能打败，还要尽快打赢。越拖下去，对自己越不利。
    此时此刻，努尔哈赤的心里有些急切，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来。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如果自己表现得急切了，下面的人就会更急切。在打仗的时候，急切可不是什么好事。
    穆尔哈齐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可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说什么都没太大的用处，大哥心也不会放下。
    穆尔哈齐说道：“我亲自带人上。”
    到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哥安心一些。自己亲自上阵能让大哥安心一些、更有信心一些。
    看了一眼穆尔哈齐，努尔哈赤一把他拉住了，摇头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去了，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怎么办？叶赫部的人要拼命了，我们要等。他们只剩这最后一口气，我们熬下去就好了。”
    穆尔哈齐当然知道现在上去有多危险，这是叶赫部的最后一次反驳，肯定非常凌厉。现在上去的话非常危险，很容易出事。
    可是穆尔哈齐也知道这一次不能有任何的失误。这一次如果再被打下来，士气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很可能会继续把时间拖延下去。
    现在自己和大哥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穆尔哈齐抬起头说道：“大哥，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还是让我去吧。我们打江山不能光靠别人。”
    努尔哈赤沉声说道：“可是太危险了。”
    穆尔哈齐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我们没时间了，这个时候不能再等了。我亲自上，放心大哥，我会小心。”
    努尔哈赤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一定要小心！”
    穆尔哈齐点了点头，迈着步子就向前走了过去，脚步非常快，同时招呼心腹手下准备来一次登城。
    他有信心，这一次一定能攻下叶赫双城！
    正在这个时候，城里突然传出了巨大的动静。
    城门口一阵人仰马翻，随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城里冲了出来。
    这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连努尔哈赤都没有反应过来。
    叶赫部怎么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们是疯了吗，就这么冲出来？
    难道不知道冲出来只有死路一条吗？
    努尔哈赤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脸色大变，连忙招呼身后的人做好准备。
    穆尔哈齐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也是一变。
    战场上瞬息万变，这些叶赫部的人冲出来的速度非常快，也不恋战，直接就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而且这些人敢打敢拼，不要命。
    看到这一幕，努尔哈赤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不是要和自己拼命，也不是来送死的，他们是想要跑。
    这个时候，城里又冲出了一群人，对着城外的人就是一顿砍杀。
    战况一瞬间就变得激烈了起来，双方在城墙下来回厮杀。
    穆尔哈齐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人冲了上去。一时之间，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城池。
    双方不断拉扯，不断撕咬，结果还是一支叶赫的人马跑了出去。
    虽然努尔哈赤看了这一幕，但他不敢分兵去追。现在那些人不要命的往前冲，如果真的被他们打乱了阵型，很可能会导致这一次攻城失败。
    努尔哈赤现在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主要以攻城为主。先把叶赫城拿下，其他的事再说。
    布塞的攻击虽然猛烈，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的所有的心腹手下被杀光之后，整个战局就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
    努尔哈赤很快就冲到了城门口，围住了叶赫部的人马。
    这一次布塞没有再逃回去，站在城门口，手里拎着刀，再也没有反抗，就那么目光直直的看着不远处骑着马而来的努尔哈赤。
    看着面前的布塞，努尔哈赤的脸色阴沉。
    见到努尔哈赤走到面前，布塞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居然还敢到我的面前来？当年我父亲信错了你，居然要把妹妹嫁给你；我也信错了你，我居然真的把妹妹嫁给了你。”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敢到我的面前。努尔哈赤，你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你根本不配成为建州之主！”
    听着布塞的咒骂，努尔哈赤的脸色丝毫不变。
    良久之后，努尔哈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虽然是亲族，自古忠孝不两全，原本于我们的交情，我自然不会对你出手。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狼子野心。”
    “在京城的时候，大皇帝对你是多么的看重，给了你那么多东西、给了你那么重的奖赏，可你居然想要对抗大明、想要裂土封王？”
    “你说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我这是在救你！”
    “在救我？”布塞冷哼了一声：“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明人不说暗话，什么我想裂土封王，我看是你想裂土封王，你想做女真之主！”
    努尔哈赤叹了一口气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事实都摆在眼前，知道的人都知道。”
    “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我会把你送给大皇帝。如何处置你。要大皇帝做主。”
    布塞黑着脸大声说道：“你想要把我交给大皇帝？我告诉你，到了大皇帝面前，你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要把真相告诉大皇帝，你们就全都完了！”
    努尔哈赤说道：“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到了大明皇帝那里，也不要再耍这些心机了，乖乖地认一下你的罪名。大皇帝看在东哥的面子上还是会饶过你的。”
    “你也放心，我会向大皇帝求情，恳请他饶你一命。毕竟咱们两族怎么说也是亲族。”


第七七七章 一心求死
    布塞顿时冷笑，不屑地一转头，懒得看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却没有被他的态度所激怒。
    两人现在的立场不一样。
    布塞主动求死，他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只要他死了的话，海西女真基本就是人人自危。
    努尔哈赤知道，一旦布塞被杀，女真的其他部族肯定会吓得够呛，大明的那些人估计也害怕得不行。到那时候自己就麻烦了，所以布塞不能死，如果要死的话也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但问题是布塞想死，还想死在自己的手里。
    努尔哈赤当然能看穿布塞的想法，自然不会顺着他的想法去做。
    沉吟了片刻，努尔哈赤问道：“刚刚逃走的是纳林布禄吧？”
    布塞沉着脸也不说话，怒视着努尔哈赤。
    “你让他去找大皇帝了吧？”努尔哈赤说道：“你准备死在我的手里，让他去大皇帝那里告状。等到大明人收拾我之后，再让他东山再起？”
    布塞看着努尔哈赤，继续冷笑也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努尔哈赤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追了。我不会让纳林布禄到大明皇帝那里告我的状，而且我也不会杀了你。只要你不死，一切都过得去。”
    “有些事你能预料得到，但有些事你预料不到。”布塞说完，直接抬起手中的刀就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他的眼中带着遗憾。
    实在是有些不完美，如果自己死在努尔哈赤的刀下或是弓箭之下，这场戏才足够完美。
    “嗖！”就在这个时候，弓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一只羽箭飞了出来，直接射穿了布塞的手，鲜血瞬间崩了出来。
    手中的刀直接飞上了天，旁边的人一拥而上，将布塞擒了下来。
    努尔哈赤打着马走近，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已经猜到了你的想法，你以为我会不做任何的防备吗？”
    “不用再想了，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到大皇子那里把你的罪名全说出来。”努尔哈赤笑着说道：“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说完，努尔哈赤一摆手说道：“把他押下去，好好看管，不要出任何差错。”
    “是！”旁边的人答应了一声，就把布塞押走了。
    看着布塞被押走的身影，努尔哈赤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布塞吃毒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真的就麻烦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还是非常好的。
    这个时候，穆尔哈齐走了过来，直接来到努尔哈赤的面前说道：“大哥，城里面的人已经抓得差不多了。”
    “告诉他们不要乱来，”努尔哈赤叮嘱道：“所有缴获的东西也不要乱来，全都封存起来，兵器铠甲也不要乱动。”
    “什么都不拿？”穆尔哈齐有些迟疑的问道：“多多少少拿一些吧？”
    “不行，”努尔哈赤直接摇头说道：“一点都不行，全都要交出来。这些东西还是要上交给大明皇帝，我们绝对不能动。”
    努尔哈赤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动了这些东西就麻烦了。
    这些东西全部交上去，代表自己没有私心；可是如果一旦有所截留，就代表自己没有那么忠心，打下叶赫就是为了叶赫的东西和他们的人口。
    所以努尔哈赤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穆尔哈齐脸色有些难看，虽然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看大哥的样子，穆尔哈齐也知道不接受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穆尔哈齐点头说道：“大哥，你放心吧，我去安排。”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弟弟答应自己的事还是能做到的，这一点自己不怀疑。因为弟弟如果反对什么事，他会直接告诉自己。
    与此同时，沈阳城内。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情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人果真没能打过努尔哈赤，不但没打过，还被他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朱翊钧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把情报递给陈矩说道：“给他们看看吧。”
    陈矩接过情报，转身递到了王锡爵和李成梁的手里。
    两人面容严肃地看了一遍，脸色变得诡异了起来。
    他们也知道那些人不中用，但是没想到这么不中用。
    此时此刻，王锡爵两人有种感觉：我知道你们蠢，但我实在没想到你们这么蠢。
    迟疑了片刻，王锡爵说道：“陛下，我们恐怕不能再等了。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应该已经在攻打叶赫了，叶赫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没有必要根据他们的作战改变我们的计划，只要做好我们自己就可以了。”
    这场战争，朱翊钧根本就不想什么策略。什么战机、什么两败俱伤捡便宜，这些事朱翊钧都没想过。
    在朱翊钧的脑海当中，这一场战争就是要以摧枯拉朽、泰山压顶之势来打，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人多、武器装备先进。
    这一次不光要震慑女真人，也要震慑辽东的所有蒙古人。就让这些人全都来看一看。我大明就是这么打仗的，就是这么霸道！
    所以朱翊钧才会调集了这么多人马，调集了这么多武器，准备这么长时间。
    否则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一支人马去偷袭努尔哈赤的老巢赫图阿拉。只要把那里搞了，努尔哈赤瞬间就没有了一大半的力量。
    甚至这边刚出兵，那边可能就要回来增援了，围魏救赵就是这么打的。
    自己没有这么干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浪费这个时间。我这一次干，我就要干一个彻底，要有泰山压顶之势把你们全都拍下去。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朱翊钧问道：“准备好了再出发，不要着急。”
    “回陛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李成梁直接站起身子，大声说道：“臣觉得时机已经到了，是时候出兵了。”
    不光李成梁等不了了，他手下的人也等不了了。现在大家都想着建功立业、都想着去打仗。
    人家那边打得热火朝天，咱们在这边干看着，这怎么行？


第七七八章 大皇帝
    李成梁觉得手下的忍耐力已经要到极限了，如果再不开战的话，恐怕他们真的忍不住了，最关键的是会动摇自己的威望。
    朱翊钧诧异的问道：“你们准备得这么快吗？”
    “是啊，陛下。”李成梁直接点头说道：“现在群情高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自然也就都在积极用心的准备。”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们准备好了，那就行动吧。”
    “是，陛下。”李成梁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
    李成梁和王锡爵对视了一眼，随后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告辞了。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朱翊钧问旁边的陈矩：“他们两个没有骗朕吧？”
    “没有，”陈矩连忙说道：“奴婢这边也在关注着。现在辽东上下求战心切，所有人都在等着陛下下令，所以他们准备的速度的确非常快。甚至包括蒙古人也准备得非常快。”
    闻言，朱翊钧脸色变得诡异了起来。这些蒙古人为什么这么快跑过来？
    朱翊钧问道：“那些蒙古人没有什么阴谋吧？”
    “回陛下，奴婢这边已经安排人关注了。”陈矩连忙说道：“根据咱们这边人的汇报结果，蒙古人如此积极主要是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希望在陛下面前露脸。上一次陛下给叶赫的东西，蒙古人都非常眼馋，希望这一次能在陛下面前立功，能得到一些赏赐。”
    “原来如此。”朱翊钧想了想点头说道：“另一个原因呢？”
    “回陛下，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也想捞一点好处。”陈矩有些尴尬的说道：“他们已经把女真人当成了一块肥肉，想要一口吞下去。”
    朱翊钧有些恍然。
    自己居然忽略了一件事！
    自己根本就没把女真人当成一块肥肉，现在更看不上了。但是对于那些蒙古人来说，女真人的确是一块肥肉，如果能打下来的话，也的确能捞到不少好处。
    朱翊钧迟疑了片刻，也就认同了这些话，说道：“行了，朕知道了。”
    王锡爵和李成梁两人出去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终于能大干一场了！”李成梁得意道。
    王锡爵面容严肃的说道：“你虽然能大干一场，但我还是希望你要小心谨慎一些。这次事关重大，陛下也在这里看着。但凡有任何的损失，你恐怕都会名声有损。”
    李成梁直接摆手说道：“大人你说的太轻了，这可不光是名声的事，如果这一次的事我做不好的话，恐怕陛下会治我的罪。”
    “上一次戚继光在那么不利的局面下打了那么一场大胜仗，这一次陛下给了我这么多的人马、这么大的优势，如果我还不能打一场大胜回来的话，那我就实在是对不起陛下了。大人你放心，我虽然高兴，但是我心里有数。”
    闻言，王锡爵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这一次旗开得胜，大胜而归！”
    “借大人吉言！”李成梁大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李成梁回去，大明军队就开始动了起来，整军待发。
    沈阳城中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了，军队不断穿行，军令不断下达。
    沈阳城中战争的气氛瞬间就起来了，很多人激动地跟在大军后面，想要发一笔大财；很多人有些惊恐，准备找一个地方先躲一躲；也有的人一脸惊恐，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人就是舒尔哈奇。
    自从到了沈阳城后，他就得到了沈阳城的接待，朱翊钧也安排了人把他照顾了起来。
    但这些根本就不是舒尔哈奇想要的。他想去见大皇帝，但是大皇帝根本不见他。
    一直都有人陪着舒尔哈奇，他想送消息也送不出去。而且带来的随从也全都被关到了一个区域不让出来，舒尔哈奇想派人回家送消息都不可能。
    舒尔哈奇急得每天都想着请见大明的大皇帝，但是没什么用，没人搭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舒尔哈奇都有绝望了。即便再傻，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也能看得出来，大皇帝调集军队就是为了对付大哥。
    舒尔哈奇悔不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来沈阳？
    自己应该要把消息快点传出去，不然的话大哥没有准备，肯定会被大明人偷袭。
    正在舒尔哈奇在屋子里来回走的时候，外面突然闯进来了一群人。
    舒尔哈奇的脸色大变，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当中，顿时变得更加惊恐了。
    来的居然是大皇帝的那些手下？
    难道说自己的大限到了吗？
    陈忠走到舒尔哈奇的面前，面带笑容的说道：“烦请跟咱家走一趟，陛下要见你。”
    闻言，舒尔哈奇的脸色缓了缓，好不容易从懵圈状态回过神来，最后露出笑容，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走了过去，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陈忠面带玩味的笑道：“咱家陈忠，这银子就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现在跟着咱家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不然咱家的罪过可就大了。”
    舒尔哈奇点了点头说道：“好。”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毕竟大皇帝要干什么，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陈忠朝着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人看着舒尔哈奇。
    这个人在到行宫之前一定不能出什么问题，否则陛下那边真的没办法交代。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行宫。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汇报，想了想说道：“把他带进来。”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到外面把等得万分焦急的舒尔哈奇带了进来。
    见到大明皇帝，舒尔哈奇再慌也知道自己的礼节不能失，否则真的万事皆休！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一脸虔诚的说道：“参见大皇帝！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七七九章 不投降，格杀勿论！
    朱翊钧说道：“起来吧。”
    等到舒尔哈奇从地上爬了起来，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朕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到处打探消息？也在想办法怎么把消息送出去？”
    “是，陛下。”舒尔哈齐连忙说道：“臣担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哦？是吗？那你说说有什么误会？”朱翊钧有些好奇。
    “回陛下。”舒尔哈齐连忙说道：“建州女真从来都没有不臣之心，我们对大明一向都是忠心不二，请陛下明察！”
    朱翊钧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
    舒尔哈奇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连忙说道：“陛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对陛下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对大明更是没有二心！”
    朱翊钧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欢畅。
    他说道：“你们一直想要吞并所有的女真、想要成为女真共主，这个朕是知道的，不光是朕，其他人也知道。不光是你们，很多人都想这么做。”
    “叶赫自从有了资本之后，他们就想这么干，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想要封王的原因。如果你们真的忠于朕，你们就应该找朕来做主。但是你们没有，你们直接打过去了。”
    “原因是什么？难道说不想让叶赫封王吗？或许真的是不想，但同时你们也想要自己封王，所以你们才会直接打过去。”
    “同时你们也知道大明不想让任何人封王，这也是你们为什么没有找到朕的原因。如果你们找到了朕，你们自己还怎么封王？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根本就不需要去猜测。”
    “只不过你们不敢说出来而已，现在朕帮你们说出来了。”
    舒尔哈奇有些无奈。
    在此之前，他就和大哥说过不要这么干。你瞒不过大明的皇帝，可是大哥不听。
    现在好了吧，事实证明自己是对的。这些阴谋全都被大明皇帝拆穿了，现在怎么办？
    舒尔哈奇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这是误会啊！我们绝对没有不臣之心。”
    朱翊钧笑着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不能实说的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朕的心里也很清楚。况且朕的大军已经出发了，你觉得他们是去做什么去了？”
    舒尔哈奇脸色阴沉，十分难看，他知道自己猜测的是准的，大明皇帝真的要对自己这些人动手了。
    舒尔哈奇现在还想把消息传出去，但是已经没机会了。
    朱翊钧没有去看他，只是对旁边的陈矩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好好的看管起来，不要让他乱跑，更不要虐待了他。”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事实上，如果按照大明打仗的规矩的话，这个时候舒尔哈奇的作用就是被拉出去砍脑袋祭旗，根本就不可能有其他的作用。
    可朱翊钧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这个舒尔哈奇不但不能杀，而且还要留着，以后说不定又会派上什么用场、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陈矩在旁边答应了一声，就把舒尔哈奇带下去了。
    舒尔哈奇很想大声喊两嗓子，甚至大声咒骂大明皇帝两句。
    可舒尔哈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原因也很简单，一旦开口可能性就没了，舒尔哈奇到现在也还不想死。
    如果大声咒骂大明皇帝，很有可能导致自己部落遭受更惨痛的牺牲。于是舒尔哈奇乖乖跟着退了下去。
    大明人这边一出兵，就展现出了摧枯拉朽的气势。大军一出发，一路上所有的女真部落全都望风投降。
    挥发和乌拉也早早就跑了过来，一副“我要帮忙，你们谁也别拦着我”的样子。
    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气势汹汹直扑努尔哈赤的老巢赫图阿拉。
    另一路直接朝着叶赫城而去，目的也很简单，把努尔哈赤的军队全都剿灭干净。
    大军所到之处，横行无忌。
    大军中。
    李成梁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目光所至，到处都是精兵良将。看看那些冲压而成的盔甲，看看那些制式的砍马刀，李成梁胸腔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豪气。
    “大帅，前方有女真人的斥候。”手下来到李成梁的面前大声说道。
    李成梁面无表情，伸手握住腰间的刀，同样大声说道：“如果不投降，那就杀了，不要再来请示。”
    “是，将军。”手下人连忙大声答应道。
    随后，传令兵骑着马在军阵当中穿梭，大声喊道：“不投降，格杀勿论！”
    “不投降，格杀勿论！”
    “不投降，格杀勿论！”
    所有的士卒也都跟着喊了起来，“不投降，格杀勿论！”
    大军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杀气冲天。
    李成梁越发满意。
    叶赫城当中。
    穆尔哈齐迈着大步从外面走进了大帐，径直来到努尔哈赤的面前，随后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哥，咱们的人刚刚送信回来，大明人的军队越来越近了。他们这一次兵分两路，一路直奔赫图阿拉，另一路就朝着咱们来了。骑兵大概有三万多人，步兵有五万人，其中还不包括蒙古部族和其他女真部族，简直是来势汹汹。”
    闻言，努尔哈赤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咬着牙差点捏碎手中的茶碗。
    这一次大明人可以说是大动干戈，原本以为这一场仗大明人就是装装样子，或者大大咧咧的来一次，骄兵必败。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可以把大明人打败，说不定这一次还是自己的机会。
    可是谁能想到大明人居然摆出了这样的架势？
    自己才多少人，你们用得着搞出这么多人来吗？
    光骑兵就准备了三万，步兵居然准备了六万？
    除此之外，大明还把投降的蒙古人和女真人叫上了。真要是打起来，自己这边哪有什么胜算？
    历史上有很多以少胜多的案例，可是努尔哈赤也知道，看着多，但放在历史的长河里根本就不多。
    正常战争还是以多打少，以强胜弱。
    这才是战争的普遍规律。


第七八零章 大军压境，寸草不生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穆尔哈齐迟疑着抬起头说道：“大哥，你要想一个办法啊！”
    现在不是安静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等待无疑是死路一条。
    穆尔哈齐已经急得不行了，如果再等下去的话，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努尔哈赤想了想说道：“派人去和他们谈。”
    闻言，穆尔哈齐一愣，问道：“大哥，你到现在还没有放弃幻想吗？”
    按照大哥原本的意思，这场仗是不需要打的。自己这边只需要把准备好的城池和所有的东西都给大明人，用来换取他们的不攻打，表现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为此，大哥还下了命令，让自己这边快速打下叶赫城，所有缴获的东西都集中起来，一样也不允许私藏。
    这甚至引起了下面的人的不满和反对。即便是如此，大哥也坚持要求自己按照他的要求做。
    自己也的确按照大哥说的做了，城池刚打下来、东西刚搜刮完，结果还没等去沈阳报信，大明军队就来了。
    显然大明人早就准备好了，根本就不准备谈，甚至连派人呵斥和询问的事都没有做，直接就派了军队过来。
    “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努尔哈赤沉着脸说道：“如果能不打，我们还是不要打，毕竟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对上大明人没有什么胜算。所以还是要和他们谈一谈，如果能谈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穆尔哈齐静静地看着大哥。
    大哥也应该明白，谈下来的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小。大明人搞了这么多人马，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结果到这边和你谈一下就回去？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大明人的面子往哪放？大明皇帝的面子往哪放？
    所以肯定是要打的，想靠把东西献出去来投降基本不可能。如果想要投降的话，除非是束手就擒。
    可束手就擒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明想拿自己怎么样就拿怎么样，这也是自己和大哥绝对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搞不好过去就被大明人弄死了。
    想一想黄台吉和他的儿子现在还留在京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草原上来了。等什么时候草原上的人把他们忘了，他们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自己和大哥可不想过这种日子。
    见弟弟不说话，努尔哈赤继续说道：“一方面派人去谈，另一方面我这边准备打仗，同时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大明有没有分兵的想法。如果大明有分兵的想法，我们正好各个击破。”
    在原本的历史上，萨尔浒之战就是这个样子。明军明明有足够的优势，人手也足够多，可是当时作为指挥的兵部尚书杨镐非要兵分五路。
    明明可以大军压境、泰山压顶之势和努尔哈赤打，结果非要兵分五路，被努尔哈赤一路一路的打败，最好落到一个大败亏输。
    有了历史上这么严重的教训，朱翊钧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初出兵的时候，朱翊钧就问过李成梁，“不分兵，你能不能打？”
    这个问题把李成梁问得莫名其妙。
    陛下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打仗分兵？
    为什么要分兵？
    这分兵也要分什么情况吧？
    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必要分兵，大军压境、泰山压顶，直接横推，碾压着就过去了。
    我人多、装备好、武器先进，女真人怎么样？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或者叫战略转进。
    可是辽东这么个地方，这些女真人往哪儿走？
    要么往北，钻到深山老林里去当野人。
    要么往西，到草原上去。他们只要敢进草原，估计会让那些蒙古人吞得连渣滓都剩不下。
    要么往东，渡过鸭绿江去朝鲜，肯定会让朝鲜人打得满头包。
    虽然现在朝鲜人还不行，实力菜鸡得一笔，可毕竟是人家国土以内，到时候大明军队在后面追缴，朝鲜人在前面封堵，就不信你努尔哈赤还能跑？
    你想辗转腾挪，都根本不给你这个机会。
    李成梁当即表态，“陛下你放心，我绝对不用分兵。我大军压境、寸草不生，必须能打赢！”
    朱翊钧这才放心大胆的让李成梁出兵。
    对于朱翊钧来说，小心谨慎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动用更多的人马无非就是多浪费一些粮食而已。
    何况辽东现在已经不缺粮食了，不过就是浪费一些武器装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要能打赢这些女真人，全都能赚回来。
    大明大军现在的趋势就是大军压境，根本不留余地。这也奠定了明军接下来几百年的作战方式。
    大规模、大兵团、大武器，集中优势的火力和军队优势，展开优势作战。
    以大明的国体和力量，以势压人，就是好办法。
    穆尔哈齐摇了摇头，面容严肃的说道：“大哥，从现在情况来看，大明人并没有分兵的打算。他们的两路人马，一路去了赫图阿拉，另一路直扑咱们而来两路人马看起来像分兵了，实际上却是背靠背。”
    “除非有人能带大军直插他们的两军的结合部。可是即便插入了两军的结合部，也很容易被他们两方人马包围。想要在南北两支明军的夹击下活下来，恐怕不容易，更不要说向他们展开作战了。”
    “现在能想的办法就是从南北两个方向击败对方。无论哪个方向能击败对方，我们都能扭转现在的局势。”
    努尔哈赤看着弟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可这个世界上有道理没用，无论是赫图阿拉方向，还是自己，没实力也没信心正面击溃明军。
    如果真的能击溃任何一路明军的话，自己根本就不用再考虑统一女真，而是可以席卷整个辽东。
    努尔哈赤想了想，咬着牙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想办法打败他们。只要我们让明军受到挫折，让其他部族的人看到明军不是那么不可战胜的，他们就会跟咱们一起干！”


第七八一章 叫努尔哈赤洗干净脖子等着！
    穆尔哈齐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直接说道：“大哥，你说得有道理！”
    其实穆尔哈齐明白，这只是大哥安慰自己的话，或者说是大哥美好的愿望而已。
    让明军受挫有没有希望？
    有，但是非常非常小，几乎等于没有。
    如果自己这一方能和明军僵持，那的确能让一些人产生野心，尤其是那些刚刚投降的蒙古人，甚至还有其他部落的女真人。这些人绝对会想起反抗大明人，会连手把大明人从辽东赶出去。
    如果自己这边能把大明人打败，那么这些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甚至会跟着自己，联手把大明人消灭掉。
    可是这两件事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大哥和自己有能力把大明人拖住，甚至有能力把大明人打败。
    可是自己和大哥有这个能力吗？
    穆尔哈齐想了想，摇了摇头，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除了相信大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何况大哥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努尔哈赤想了想说道：“你去安排吧。”
    “好。”穆尔哈齐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明军队伍中。
    李成梁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问面前的人：“你叫社死？”
    “回大将军，不是社色，我叫硕色。”硕色站在李成梁的面前，神态恭敬的说道：“这一次是奉了我家指挥使大人之命来参拜将军。”
    建州卫指挥使，这是努尔哈赤的官职。
    李成梁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自称。你们家大人的官职已经被陛下拿掉了，现在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指挥使了，只是敌酋。”
    闻言，硕色脸色一僵，直接撩起衣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给我们家大人一个机会！我们家大人一向心向大明、忠心于陛下。”
    “这么多年在大人帐前当差，我们家大人也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这件事大人应该知道的，还请大人多多为我家大人美言几句。”
    见状，李成梁冷笑着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努尔哈赤忠心于我们朝廷、忠心于我们陛下，那为什么在攻打叶赫之前没有向朝廷报备？或者说，你们为什么要攻打叶赫？”
    “你们知道叶赫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非常看重的人。叶赫部的女儿已经成了我们大明的皇妃，你们居然上去就打人家？”
    “你们把大明放在哪里？把陛下放在哪里？你们这么做，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吗？
    “到现在，你们还在这里说什么忠心，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告诉你，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跪地投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硕色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努力游说道：“大人，这事有误会啊！我们当初也派了人去沈阳城通报，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事。实在是耽搁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是如此了。”
    “何况我们攻打叶赫也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叶赫狼子野心，居然谋求自立，甚至是自立为王！大人，这绝对不是朝廷能允许的，你要明察啊！”
    李成梁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这么说，你们就有道理了？你们难道不应该通报朝廷之后，等待朝廷作出处置吗？”
    “什么时候你们能替朝廷作出决定了？那边派人送个消息，然后就自己派人去攻打，你们是在替朝廷做决定？你们只是告诉朝廷一声而已，这有什么用？”
    “说人家叶赫狼子野心，我看你们才是狼子野心！”
    “叶赫想要封王，人家是上书了朝廷，希望朝廷能给他封王。那是什么？那才是对朝廷忠心，哪像你们？”说到这里，李成梁狠狠的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一次我不杀你，你回去吧。”
    “回去告诉努尔哈赤，要么跪地投降，要么等着受死！”
    硕色连忙连忙跪爬了几步，想要抱住李成梁的大腿，结果扑了个空。他脸色苍白的说道：“大人，我们真的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
    “打下叶赫之后，我们家大人没有杀布赛，更没有杀他们的女眷；缴获的所有财物也全都集中了起来，两座城市已经腾空了。”
    “这些全都是献给大皇帝的，这足以证明我们的忠心！我们只是替朝廷来打这一仗，还请大将军明察！我们是真的没有背叛朝廷、背叛陛下的心思！”
    这个时候，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甚至连跟着一起来的几个蒙古人都诧异地看向了硕色。
    你们家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同时更对努尔哈赤产生了提防之心。不多不说，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面对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大的诱惑，他居然能第一时间就做出决断把这些东西全都拿了出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
    很多人都会被财物、被权利迷惑了双眼。显然，努尔哈赤不是。
    李成梁闻言，眼睛也眯了起来。
    这个时候，旁边有人在李成梁的身边说道：“大人，不如先答应他？等到我们把东西和城池接过来之后再揍他，这样也不晚。”
    李成梁转头看了一眼这个人，嘴角露出了冷笑。
    这是自己的谋士。
    以前还觉得这个谋士不错，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物。
    可是现在，
    呵！
    自从和陛下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李成梁深受皇帝的影响，更加清楚大明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自己应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现在听这些人说这些话，就很刺耳。
    李成梁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这把刀还是在出征之前皇帝陛下给的。
    李成梁高举着手中的刀，大声说道：“大明想要的东西，会用手中的刀亲自去拿！”
    “我们大明刀锋正盛，我们大明勇猛无敌！”
    “将士们，愿不愿意跟我去杀敌酋，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万盛！”
    “万盛！”
    “万盛！”
    喊声冲天，杀气盈野。
    李成梁猛地转过头看着硕色，大声说道：“你们以为把东西拿给大明，大明就会原谅你们的错误吗？”
    “没有人可以这么做，也没有人可以愚弄大明！”
    “回去告诉努尔哈赤，洗干净脖子，等着！”
    “来人，把他扔出去！”
    见状，周围的所有人脖子都是一缩。尤其是那些蒙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个大明是真的不一样了！
    看看周围杀气冲天、骁勇善战的大明士卒，有几个人不心惊胆战？


第七八二章 纳林布禄逃进沈阳城
    很快，硕色就被扔了出去。
    李成梁挥动着手中的刀，大声说道：“出发！”
    “出发！”行军的号角再一次响了起来，大军再一次开拔，直接朝叶赫城而去。
    与此同时，沈阳城，行宫中。
    朱翊钧脸色古怪的问陈矩：“你说，纳林布禄到这里来了？”
    “回陛下，正是。”陈矩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说道：“他这一路上乔装扮成了乞丐，咱们的人没注意，让他一下子就溜到了沈阳城。还请陛下恕罪！”
    陈矩心里明白，纳林布禄活着不是什么好消息，最好的结果就应该是死掉。尤其是让他活着到了沈阳城就更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己的人没有在纳林布禄到沈阳城之前发现他，这就是罪过。
    原本让他活着离开战场也没有关系，应该在路上把他弄死。可是谁能想到，他居然就这么一路逃到了沈阳城？
    陈矩心里懊恼不已。
    朱翊钧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现在辽东这么乱，没人发现也不能怪你。不过对下面的人，你还是要该怎么办怎么办，让他们明白。”
    “是，陛下放心，奴婢肯定会好好地教训他们。”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闻言，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陈矩都是自己的心腹，现在是越来越懂得自己的心思了，做起事来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
    纳林布禄已经到了，但自己不能把他杀了，毕竟他进城之后就一路跪拜磕头，声势搞得挺大。
    现在很多人都已经知道纳林布禄还活着，自己要是把他弄死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现在自己出兵打的是努尔哈赤，不是叶赫部。何况他家已经家破人亡了。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也是不容易啊！”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闹腾了起来。
    朱翊钧一皱眉头，“这是什么回事？”
    陈矩闻言，一躬身子连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走了回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顺妃娘娘到了。”
    这个顺妃，自然是叶赫那拉东哥。
    闻言，朱翊钧眉毛一挑，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直接点了点头说：“让她进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叫人了。
    时间不长，叶赫那拉东哥小小的身影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的步摇因为走路急切发出了金属轻轻撞击的声响。
    她脸上带着泪水，眼睛红红的刚刚哭过，梨花带雨的颇为惹人怜爱。
    叶赫那拉东哥直接扑到了朱翊钧的怀里，一边抽泣着抹眼泪，一边脆生生的问道：“陛下，东哥听说叶赫出事了？”
    “谁告诉你的？”朱翊钧眉头一皱，转头对陈矩大声说道：“陈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些事不要告诉顺妃。”
    闻言，叶赫那拉东哥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着一边说道：“陛下不要怪罪陈公公，是东哥听手下人说的，他们说我叔叔来了，这才知道我们家出事了。”
    早在努尔哈赤要攻打叶赫时，朱翊钧就下了封口令，任何消息不得泄露给叶赫那拉东哥。
    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这方法还是很有作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这一次纳林布禄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瞒不住了。毕竟这城里还有很多的女真人。
    即便如此，朱翊钧也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
    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些人，回头就让陈矩好好弄弄，不要再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自己不让传递的消息，这也能传过去，这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
    不过眼前顾不上这些，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朱翊钧把叶赫那拉东哥抱在怀里，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不是朕不告诉你，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朕也怕你担心。不过你放心，朕已经做出决断了。”
    “陛下能和东哥说说吗？”叶赫那拉东哥抬起头，一脸的哀求。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你要问，朕当然可以告诉你。”
    “从京城回辽东之后，你父亲就想要封王，他向朝廷上了奏疏，说他愿意为朝廷统一所有的女真人、愿意永远臣服于朝廷，为朝廷镇守辽东。”
    这话一出来，叶赫那拉东哥不哭了。
    她觉得老爹可能是吃错了药。
    大明在辽东是什么实力，难道老爹心里不清楚吗？
    即便老爹心里不清楚，其他人心里不清楚吗？
    大明用得着你为他镇守辽东？
    大明用得着你为他统一女真？
    除了你自己获得的好处之外，大明有什么好处呢？
    无缘无故的培养了一个敌人，这对于大明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大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仅仅是因为你的女儿比较受大皇帝的宠爱吗？
    可是叶赫那拉东哥心里清楚，皇宫里的女人虽然比较多，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取代皇后的地位。
    皇帝每个月都要在皇后那里住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才由这些妃子们平分。
    皇后简直隆宠到了极致，宫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皇后的，所有的事都是皇后说了算。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爹你哪来的自信？
    显然，老爹就是自信过了头。
    朱翊钧不管叶赫那拉东哥怎么想，继续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当然是好事。朕已经准备答应下来了，可是谁能想到，有的人看不下去了。”
    “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突然出兵攻打叶赫，打了一个突然袭击，谁都不知道。半路上，你父亲求援，挥发和乌拉他们去了之后也被努尔哈赤打败了。”
    “朕得到消息之后，也是一刻没敢耽搁，马上就让李成梁叫齐了人马前去救援。现在人马已经出发了，相信很快就能把你的父亲救出来。”
    “只不过没想到你二叔这个时候赶过来了。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来求援的。”
    “你不必太担心，朕的援军都已经出发了。你放心，朕不会不救你父亲。”朱翊钧言辞非常恳切。


第七八三章 纳林布禄求援
    “东哥谢过陛下！”叶赫那拉东哥小手把眼泪一擦，鼻子都哭红了。
    “你也不必如此，”朱翊钧摇了摇头，疼惜地刮了一下她红红的鼻子，宽慰道：“你父亲臣服于大明、臣服于朕，朕自然而然要为他做主。”
    “努尔哈赤说你父亲想要裂土封王、想要背叛大明，朕不相信。只是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偷袭你父亲。”
    “不然以你父亲的才华，应该不至于如此。看来努尔哈赤狼子野心。你放心，朕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把你父亲救出来。”
    “臣妾多谢陛下！”叶赫那拉东哥点了点头，红着眼睛恨恨地说道：“努尔哈赤一向如此狼子野心，在辽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有的女真人都知道他想要一统女真。”
    “这么多年我父亲一直在海东青的指引下和努尔哈赤顽强斗争。现在努尔哈赤看到了机会，估计是想要一统女真了。陛下，你千万不能放过他，这个人就是草原上的一匹饿狼，一旦有了机会，一定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朱翊钧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你说得有道理。”
    事实上，朱翊钧明白叶赫那拉东哥的说辞。根本就不是什么有先见之明，就是想要替她父亲开脱。她父亲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只能是努尔哈赤了。
    朱翊钧不过就是顺着她说而已，这些话根本就当不得真。
    想了想，朱翊钧又说道：“你二叔来了，要不要见见他？”
    叶赫那拉东哥抬起头，一脸委屈又惊喜的问道：“陛下，可以吗？”
    “当然，”朱翊钧点了点头，理所应当的说道：“你二叔和你是骨肉亲情，朕怎么会阻挠呢？你看朕像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吗？”
    叶赫那拉东哥刚刚所有的愤慨一扫而空，心里被亲人的到来所带来的喜悦充满了。她连忙撒娇道：“陛下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这才是小女孩该有的天真烂漫。”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对陈矩说道：“把纳林布禄请进来，朕要见他。”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就退了出去。
    等陈矩离开之后，朱翊钧伸手拉着叶赫那拉东哥，笑着说道：“你不必太过于担心，这次的事没有什么问题。”
    “是，陛下。”叶赫那拉东哥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东哥心里还是担心，一方面是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很容易就会误伤父亲，也不能保证绝对能活下来。另一方面，东哥对自己家的实力很了解，不可能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如果自己家能打赢的话，父亲这么多年以来也不用唉声叹气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援军若没有及时赶到，父亲此时此刻的处境非常危险。
    时间不长，纳林布禄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他非常狼狈，穿了一身打满了补丁的粗布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扒来的。即便是如此，很多地方都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下摆甚至烂成了一缕一缕的布条。
    纳林布禄的脸上也都是磕碰的痕迹。看得出来，这一路上他逃得十分狼狈。
    走进大殿远远地见到皇帝，纳林布禄走了几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尤其是见到皇帝怀里的东哥以后，纳林布禄的泪水就忍不住了。一方面是演戏，另一方面是真情流露。
    他大声哭着说道：“纳林布禄参见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赫那拉东哥从朱翊钧怀里滑了出来，红着眼睛轻声喊道：“叔叔！”
    朱翊钧直接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朱翊钧连忙走了下去，径直来到纳林布禄的面前，伸手就把他搀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叶赫那拉东哥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叔叔，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
    纳林布禄一边哭着一边说道：“陛下，你要为叶赫做主啊！”
    “慢慢说，慢慢说。”朱翊钧连忙说道：“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朕。你放心，你们既然臣服了大明、臣服了朕，朕一定给你们做主！”
    纳林布禄哭着说道：“陛下，努尔哈赤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别着急，慢慢说。”朱翊钧转过头对陈矩吩咐道：“马上让人把御医找来；另外，马上准备饭菜。如果还有人跟着纳林布禄一起来的，好好招待。”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立马退了出去。
    纳林布禄抹了抹眼睛，一脸委屈的说道：“陛下，跟着来的也就剩下两个人了。臣从叶赫城出来的时候，带了几百人。”
    “这一路上，臣被努尔哈赤追杀，大小数十恶战。跟着臣一起出来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战死了。能活着到沈阳的，也就剩下两个人了！”
    “陛下，努尔哈赤欺人太甚！他的人一直追到沈阳城外！”
    “岂有此理！”朱翊钧脸色一黑，大怒道：“他们居然如此大胆！”
    朱翊钧当然知道，纳林布禄这话里其实全都是水分。
    什么大小数十恶战？
    你要有能力跟对方大小数实战，你还用跑？
    估计这一路上被人杀了不少，自己狼狈地逃了才是真的。
    至于说追杀到沈阳城外，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的有努尔哈赤的人到了沈阳城外，还是气势汹汹的来杀人，陈矩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如果这个消息陈矩都收不到，那他们也就真的没什么用了。自己每年花那么多钱在他们身上，就全都白费了，回头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他们。
    果然，刚转回来的陈矩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纳林布禄就把陈矩得罪了。
    纳林布禄这么说，无非就是想挑起大明皇帝的怒火罢了，毕竟他和努尔哈赤之间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也希望大明皇帝彻彻底底的收拾了努尔哈赤。
    “你放心，”朱翊钧沉声说道：“朕不会放过他们。”
    “多谢陛下！”纳林布禄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大声说道：“陛下，臣逃出来的时候，叶赫城已经被攻破了！”
    “大哥为我断后，让我一定要找陛下报信。努尔哈赤狼子野心，他已经在吞并我们叶赫部了，同时也在整合所有的女真部族。如果陛下行动慢了，他可能就真的成为女真共主了！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实力大增，再想消灭他可就难了！”
    朱翊钧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你这个情报非常有用，朕知道了。”


第七八四章 大明必胜！
    “你放心，朕已经派出人马了。”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次朕调选了很多的人，一定能把努尔哈赤打败。”
    “你放心，绝对不会有差错。”朱翊钧一脸严肃地作出保证。
    “多谢陛下！”纳林布禄连忙哭着叩拜，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朱翊钧说道：“快起来，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朕肯定会尽心尽力。来人，快把贝勒扶下去，好好安顿，千万不要怠慢了。”
    陈矩连忙答应道：“是，陛下。”
    陈矩的动作非常快，很快就有人过来将纳林布禄搀扶了下去。
    一行人离开之后，朱翊钧松懈了下来，转头对叶赫那拉东哥轻声说道：“你不用太过担心，你父亲不会有事的，朕一定会把他安安稳稳的带回来。”
    “多谢陛下！”叶赫那拉东哥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说道：“臣妾想去见一见叔叔，陛下，可不可以？”
    “当然。”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他们带你过去。这几天你也可以多去看看他，朕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多谢陛下。”
    等到叶赫那拉东哥也走了以后，朱翊钧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纳林布禄带来的消息，说实话朱翊钧没有想到。
    没想到叶赫城居然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看来这实力相差的确很悬殊。
    另一点就是纳林布禄居然能跑出来，真是让人失望。
    希望布塞死在努尔哈赤的手里，这对自己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朱翊钧的目光眺向了远方。
    不知道李成梁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与此同时，叶赫城。
    努尔哈赤顶盔冠甲，面无表情的对弟弟说道：“你说得没错，硕色的确已经回来了，李成梁拒绝了他的提议。咱们的东西大明全都不要，只是要咱们的命。”
    “李成梁说了，大明想要的东西会自己用刀子去拿。看来这些年他们已经忘了以前大明是什么样子的了，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穆尔哈齐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还是冷笑着说道：“那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了。想要一口把咱们吞了，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你说得对。”努尔哈赤点头说道：“这一次大明既然不认，咱们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马上集合咱们的人马准备出城，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我们要一再把他们击溃，然后席卷整个辽东！”
    “是，大哥！”穆尔哈齐大声答应道。
    “缴获上来的东西，全都给手底下的人分下去。告诉他们，只要这一次打败了大明人，我们就能成为辽东之主，整个辽东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什么好东西都归他们。”
    “那些从叶赫的人手里抢来的兵器和盔甲，也让他们全都换上。这一次，咱们就要给大明人一个教训！”
    “没错，大哥！”
    在大战之前，鼓舞士气是必须的，没有什么比发东西、发装备更能鼓舞人心。这一次只要打赢，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打输的想法，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失败的想法要在战前谋划之时就想好，真正要到了打仗的时候，这样的想法绝对不能有。
    全军上下统一思想，决一死战！
    必胜！
    叶赫城上下很快发生了变化，战争的阴云开始密布，所有人都开始磨刀霍霍准备打这一仗。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要拼命了，否则的话就没有活着的希望。
    一时之间，肃杀的气氛在军营当中弥漫了起来，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与此同时，明军大营。
    斥候不断地派出，各种情报不断地汇聚而来，李成梁每天都要花费很多时间看眼前的这些情报。
    即便是再小的情报，他都不会放过。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每一条情报都具有非常高的价值。很多时候一点点不起眼的小事，就能决定战局的胜败。
    虽然李成梁觉得自己这一次肯定能大胜，但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
    将所有的情报看过一遍之后，啪地一声将情报拍在桌子上，李成梁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努尔哈赤居然想要正面击溃我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旁边的副将连忙提醒说道：“还是要小心一些，他们可能会有阴谋诡计。”
    “哼，能有什么诡计？”李成梁非常不屑的说道：“战场上，哪有什么以少胜多？即便是一场大战中，以少胜多那也不过是在局部以多胜少。”
    “咱们人数多，装备好，努尔哈赤能把咱们怎么样？半路上打埋伏打伏击？”你看看这片地形当中，哪里适合打埋伏打伏击？现在天气这么好，正适合咱们作战。”
    “天时地利他们都没有，他们有人和吗？他们也没有。这一战，大明必胜！”
    旁边的副将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是，大帅。这一战大明必胜！”
    “起兵，直接向叶赫城！”李成梁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大军很快就再一次动了起来，浩浩荡荡朝着叶赫城而去。
    前方两万骑兵为先锋，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叶赫城。
    叶赫城外。
    努尔哈赤听着斥候不断地报告，脸色也越来越严肃，直接说道：“大明人过于骄傲了。”
    闻言，穆尔哈齐也点了点头说道：“终于还是找到了他们的弱点。两万骑兵如此前出，这就是在给咱们机会。只要我们一举击溃这支骑兵，他们就会快速溃败回去。我们在后面席卷而上，他们就会大败亏输。”
    “没错，”努尔哈赤沉声说道：“现在不能等，不能等他们后续的人上来，我们现在直接冲上去，把他们打败！”
    “是，”穆尔哈奇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大哥说的做！”
    两人互相鼓励了一番，率领大军就朝着明军的前锋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仗了，明白现在的确是唯一的机会。等到明军的大军团到了之后，自己要么跑，要么被挨揍，没有其他的办法。


第七八五章 骑兵的对决
    远处的地平线上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努尔哈赤只觉得大地在微微震颤。
    闷雷声由远及近，一条黑线进入了努尔哈赤的视线。努尔哈赤沉声对穆尔哈齐说道：“全体准备迎战。”
    冲锋的号角声响起，萨满在阵前跳完了祈福舞，女真骑兵悉数尽出。
    双方人马很快相隔不到数里。
    努尔哈赤根本没有丝毫废话，直接上来就是骑兵对冲。
    他的想法很简单，趁着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给你们打一下。等你们反应过来了，我这边可能就来不及了。
    好在明军早有准备，根本就不害怕。平日里关于这种训练并不少，何况这种？
    “虎！”
    明军全军齐声高喊一声，震得女真人的马有些慌乱。
    双方的骑兵在飞速靠近，明军枪骑兵早已填好弹药，手中的枪已经抬了起来。
    一声长号角声中，
    “砰砰砰！”枪声瞬间就响了起来。
    子弹从明军阵营中飞速而出，硝烟在战场上瞬间就弥漫了起来。
    无数的女真骑兵被子弹击中，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惨叫声瞬间响了起来，女真骑兵一阵混乱，鲜血和惨叫声让他们心生畏惧。
    穆尔哈齐冲在前面，脸色很难看。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眼前这一幕还是有些冲击他的神经。他没想到大明的火器居然这么犀利。
    之前虽然有了一定的心理铺垫，但是现在真的看到了还是很吓人。
    大明的火枪兵人数不多，可即便是这些人数也对自己这一方造成了很大的损失。那些火枪兵的枪法非常准，很轻易就击中了自己身边的人。
    穆尔哈齐已经看出来了，那些火枪兵甚至把目标瞄准了自己。
    实际上，大明现在能当火枪兵的人枪法都非常精准，毕竟现在枪不是很多，当然要给最优秀的人使用，这些枪也的确在他们手中发挥出了很大的威力。
    即便是在骑马的时候，他们的射击也非常精准，何况努尔哈赤那么多人的冲阵？
    即便打不准被瞄准的家伙，也很有可能会打到别的女真人身上。
    这就是非常现实的一个问题，枪骑兵可以不需要大规模的冲阵来造成杀伤。而普通的骑兵一旦没有了大规模冲阵带来的冲击力，直接就会被步兵碾压。
    “砰砰砰”的响声不断，明军枪骑兵的射速非常快。
    眼看身边人如割草般倒下，穆尔哈脸色很是狰狞。
    终于快到弓箭的射程了，他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些。
    很快，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开始熟练地用骑弓斜向上抛射，无数的箭雨借着马速高高飘起，落向明军骑兵的冲锋队伍中。
    明军一方却速度不减，弓箭落在他们的身上发出铛铛铛的声响，很快就被弹了出去，造成的杀伤很小。
    现在的明军穿着的盔甲虽然重量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防御力却增加了。毕竟现在使用的是锻造的板甲，而且还带有一定的弧度，对于远程的射箭攻击，防御率大大提升了起来。
    见状，穆尔哈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大明火器虽然犀利，但是造成的杀伤也有限，并不可能造成自己这一方的败亡。
    可是眼前这种盔甲，却让穆尔哈齐意识到了一件更加严重的事，弓箭不能造成伤亡，那手中的刀就可以吗？
    在双方撞击在一起的一瞬间，穆尔哈齐的眼睛都快要瞪裂了。
    他亲眼看到手下人的弯刀砍在明军骑兵的身上没有造成什么杀伤，甚至砍得火星四溅却没有办法破坏明军骑兵的防御。
    明军盔甲穿得很整齐，手下人很难对要害造成伤害。甚至他们的脖子都有护颈，脸上也有面甲，简直就是把防御做到了骨子里。
    反观大明人的兵器，也非常锋利，马刀很快，一刀下去就能破开自己手下人的盔甲，甚至在战马的冲击力带动下甚至能一刀两断，直接就把人劈成两半。
    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手下人也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随着一片片刀光闪过，无数的女真人人头滚轮在地。战马不知道主人已经死去，驼着无头尸身继续狂奔，一路践踏了无数的尸体。
    仅仅是撞在一起的一瞬间，自己这边死的人就比大明人那边多得多。
    穆尔哈齐的心不断往下沉。
    这一次，自己恐怕真的要完了！
    明军越战越勇，甚至嗷嗷叫着往前冲。身上的盔甲防御力特别好，手中的刀枪也足够锋利，自然毫无畏惧。
    何况这一次的战争，很多人都知道奖励非常丰厚，朝廷会奖赏足够的银钱，给足够的功劳，甚至还会给爵位。
    想到那些奖赏附带的好处，明军士卒们就更激动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是值得拼命的东西。
    一时之间，战场上喊杀声四起。
    很快，穆尔哈齐就变得更加惊恐，因为他发现手下人越来越少，这些人全都牺牲掉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退却，咬着牙坚持。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隆隆的声响。
    一支骑兵从斜方杀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努尔哈赤。显然他想要一鼓作气将明军击溃。
    这种突然出现援兵的行为，可以造成对方的极大心理压力。一旦出现败退的情况，就会导致兵败如山倒。
    可是让穆尔哈齐没有想到的是，明军居然没有动。
    那些火枪兵快速在阵线的一侧组织起了防线，将手中的枪全都端了起来，站在原地不动，在一声长号角声中开始进行速射。
    有的人开始从腰上把手雷摘了下来。
    “砰砰砰”的枪响，瞬间再一次在战场上炸响。
    随后便是不断抛飞出去的手雷爆炸声也充斥了整个战场。
    前排冲上来的女真骑兵不是被炸飞，就是被枪打倒。惨叫声和惊叫声混成了一片，伤重的惨叫不已，伤轻地手脚并用，拼了命地想逃回女真阵营。后排的骑兵要躲避地上的大量伤员和尸体，避闪不及的直接摔倒在地上，直接影响了线路，整个冲击势头都受到了影响。
    明军队伍中前后面跟着的车上面也掀开了斗篷，一挺一挺的手摇机枪瞬间就被架了起来。在女真骑兵冲上来的一瞬间就发出了哒哒哒哒的响声，数不清的子弹朝着冲过来的女真骑兵飞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穆尔哈齐肝胆俱裂。
    这就是一个阴谋！
    一个大明人蓄意的阴谋！
    大哥想埋伏大明人一波，大明人也早有准备。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大哥的计划，但是他们的确是早有准备。
    要是大哥冲不上来，自己也就陷入了危险之中。


第七八六章 努尔哈赤撤逃
    战场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
    原本以为打大明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大明人的应变能力显然已经超出了努尔哈赤的预期，战场上的事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了。
    实际上，明军的确早有准备。现在朝廷有钱了，对军队的训练也都提了上来，大家吃得好了，练得也多了，自然就有了各种演练。
    现在军队中演习已经成了常态，双方相互攻防，战场上能遇到大多数情况都早就有了准备，基本不会出现太过于慌乱的情况。
    单兵素质的提高使得整体作战能力的增强，在这一场战争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战场上的明军遇到什么情况都不慌，在基层军官的组织下迅速展开最正确的应对。
    这些基层军官也是所有训练当中最被关注的一个点，现在训练的效果完全展现出来了。机枪、手榴弹，虽然没有达到完整的火力，但是也足够凶猛，面对女真人的骑兵疯狂输出。
    战场上，女真骑兵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正在这个时候，努尔哈赤突袭队伍的周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虎！”
    一队明军人马突然冲了上来，但并没有直接骑着马冲进战阵。他们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快速端着枪找好了的位置。
    他们的枪比普通枪骑兵的枪要长，端在手里似乎也很费力。
    这是明军的狙击手。因为枪械的原因，他们只可能在一个位置上进行定点射击。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足够了，因为他们的射程足够远，没有人能打到他们。
    这种只能“我打人，不能人打我”的情况，让狙击手们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战场上，狙击手的枪就像是阎王爷的签子，只要扔出去一根，就有一个人被打死。
    他们攻击的全都是那些作战勇猛甚至是底层的女真军官，基本一枪就会报废一个，只要打死了就会造成一小股混乱。
    在狙击手加入战场之后，大明军队占据了足够的优势，开始了大规模的围杀。他们不断分割、包围、歼灭，井井有条。
    无数的女真骑兵倒下，血箭从他们的身体中喷出，惨叫声、哀嚎声遍野。
    努尔哈赤骑在马上，脸色很难看。他看着斜前方一名弓箭手的头突然炸开，尸身落在地上被战马践踏，顿时心悸不已，大张着嘴。
    眼看前冲的手下越来越少，努尔哈赤心里在滴血，自己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就如此被轻飘飘地被打倒了。
    他知道，这一次打不赢了。如果在这里继续熬下去的话，会全军覆灭。
    “收兵！”
    没有丝毫的犹豫，收兵的铜锣敲了起来，传遍战阵。
    有一队明军朝着努尔哈赤冲了过来，努尔哈赤立马调转马头，在亲兵的护卫下撤走。
    轻箭射向明军，对他们的盔甲根本无效。
    这些明军显然就是为了抓捕他而来，这个时候努尔哈赤要做的就是保存自身，绝对不能让他们抓到。否则的话那就真的士气全无、一切都完了。
    穆尔哈齐这个时候也听到了收兵的铜锣声，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调转马头就跑。
    从大哥突袭队伍被明军拦住开始，穆尔哈齐就知道这一仗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
    战场上的局面瞬间就演变成了一方逃跑一方追，明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顾虑，也似乎并不担心被打埋伏，一路直追。
    大明大军之中。
    李成梁看着前方送来的消息，脸色十分古怪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士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里有些无奈，这些都是陛下的安排。
    在李成梁看来，这次这么干就是有一些大材小用啊！这么多的士卒、这么多的装备，只用来打努尔哈赤一个人，根本就没必要。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就是这么安排。
    李成梁以前已经请过几次战了，就是想要早点出兵、早点把这件事解决掉。可是被陛下一压再压，总是觉得人不够、装备不够。结果一来二去拖了这么久，搞出了这么多人。
    现在可倒好，这刚开战，前锋就已经把仗打得差不多了。看看这情报上面写的，这叫什么？
    什么叫做正面溃敌，正在全力追击？
    李成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努尔哈赤的主力真的被击败了或是被歼灭了，那这次的事就麻烦了。
    蒙古人那边好说，跟着自己来的手下将士们怎么办？
    这些将士们可是抱着立功的想法来的，结果这还没参战，仗就打完了？
    犹豫了片刻，李成梁直接沉着脸传令道：“前方正在激战，整军全速前进、前往支援，绝不能让前方陷于敌手！”
    “现在情况危机，全军上下极速前进！”
    李成梁顾不得了，如果再这么慢吞吞的走下去，到时候别说汤了，残渣都没有了。
    这可不行，没法和手下交代，于是李成梁干脆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我们这些人不是去给你们打扫战场的，也不是给你们擦屁股的，我们这些人都是去支援你们的，至少支援的功劳要拿到。
    先锋那些人你愿意把这个功劳让出来吧？总不能这一次你们这些人把功劳全都占了吧？
    如果真的这么干的话呢，以后在辽东这片地上，你们也没法混了。
    大军开始加速，直接朝着叶赫而去。
    穆尔哈齐双手抖动，下身生出一股股尿意，却仍努力地敲打着战马，脸色却越来越绝望。
    他的马速度越来越慢，而在他的身后，明军却还在狂飙突进。
    这些大明人在发现他之后，就玩起了命。有一队明军枪骑兵把战马交出来送给了另一队，使得追击的这一队人马一人双马，速度要远比自己快，远比自己能熬。
    自己无论怎么跑，他们都锲而不舍，仿佛不抓了自己誓不罢休。
    此时的明军队伍在后面狂追，双眼通红、神经紧绷地盯着前方玩命逃窜的穆尔哈齐。
    对于他们来说，前面跑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敌人，而是一个移动的功劳。只要把他抓到，所有的一切都来了。
    钱、官位、爵位、女人，自己想要的一切全都能到手，怎么可能眼睛不红？
    玩了命也不能让他跑了！


第七八七章 穆尔哈齐被俘
    此时穆尔哈齐的状态非常不好，肩膀被一颗子弹击中，受伤很严重。
    如果不是因为明军想要活捉他，恐怕他现在已经没命了。
    一声接一声的枪响，被命中的近卫和马匹身上鲜血迸飞，骑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掉落在地，无主的战马摔倒在地翻滚嘶叫着，血水浸染了身下的草地，汇成了一股小溪。
    逃亡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少，凄厉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身后追击的明军骑兵队蹄声如雷，一下又一下都踩在了穆尔哈齐的心头上。
    穆尔哈齐精神已经崩溃，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驾！驾！”缓解心中的绝望与恐惧，一直催促战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就自杀，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大明人的手里。自己要是落到大明人手里，肯定会被他们折辱。
    只不过穆尔哈齐刚刚这么想，身子就猛地向下一挫，差点就栽了下去。
    胯下的战马到极限了！
    穆尔哈齐靠着最后一点的清醒，下意识的一翻身，直接翻滚着摔了出去。如果这样直直地摔下去的话，会被马砸断自己的腿。
    还没等穆尔哈齐反应过来，一个明军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接飞扑而来。
    这一下，直接就把穆尔哈齐砸倒在了地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穆尔哈齐连忙去抽腰间的刀。
    只不过还没等他有动作，另一个明军也从马上跳下来，直接飞扑过来，直接就把他的手脚全按住了。
    穆尔哈齐身上的刀子直接就被拿走了，他想要挣扎也根本没有希望。
    穆尔哈齐只能扯着嗓子大骂，希望这帮人能把他杀掉。
    可是没有什么用，旁边有人要揍他都被拦下来了。
    拦人的那个人大笑道：“你可别打，骂两句就骂两句。你要是把这个人打坏了，那咱们的功劳可就没了。”
    “我告诉你，这可是咱们这些人的将来。谁要是敢伸手，我饶不了你们！”
    “这人回去之后也是死路一条，咱们别和一个死人一般见识。他喜欢骂就骂，让他骂两句，咱也不能少二两肉。”
    旁的人啐了一口，“就是听着堵得慌！”
    “没事，”又有一个人得意的说道：“咱们把他的嘴堵上不就完了吗？那个谁，张老三，快点把你的袜子脱下来。咱们几个当中就属你的袜子最有味道。”
    这话一出来，旁边的人都想干呕，没好气的指着那人大声说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好心？这要是拿出来把他的嘴堵上，这一路上咱们都得闻着这个味。”
    “再说了，就张老三那个袜子，你再把这家伙呛个好歹，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人，再让袜子把他熏死了咱们还过不过了？”
    闻言，一群人顿时哈哈大笑。
    被称作张老三的人愤怒道：“你们就在这里说我！打仗这么多天骑着马，你们谁的袜子还能好闻？我就不信了，脱下来看看。”
    众人再一次哄笑，没人再说什么。
    显然大家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心中的喜悦，这一次能抓住敌方的大将，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值得高兴的事。
    最终，穆尔哈齐的嘴还是被堵上了。
    只不过用的不是士兵们的袜子，这些人还真的是担心他们的袜子太臭把穆尔哈齐熏坏了。
    对于他们来说，穆尔哈齐就是一个宝贝，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他们直接从穆尔哈齐的身上撕下一块布把他嘴堵上了，又从他的身上扯下了一条布把他的手也绑上了，随后一行人才骑着马，驮着被反绑双手的穆尔哈齐，一边大笑着一边往回跑。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成梁这里。
    听着手下的汇报，李成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大笑着说道：“这一次抓住了穆尔哈齐，也算是立下了一个大的功劳！对了，努尔哈赤那边怎么样？”
    这一次的战争打成这个程度，李成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轻松的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已经决定了，暂时先不回去，带着手下的将士把叶赫城好好梳理一下。
    无论是海西女真，还是什么野人女真，这一次都要好好清理一番。凡是对大明没有臣服之心的、对大明忠心不够的、平日里总是三心二意的，全都干掉。
    自己带着这么多人马出来，不搞点事的话，心里不痛快，念头不通达。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这么多人的功劳根本就不够分的，要给他们再找一点。
    这些女真人平日里对大明就少有敬畏之心，这一次就要让他们明白明白，出点血。
    咱大明带了这么多人、这么多钱粮出来，要是就做这点事回去的话，也实在是大棒打苍蝇——太大材小用了。
    “回将军，”旁边的人非常有信心的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努尔哈赤跑不了多远。我们肯定能把他抓回来。”
    现在大军全都散开，到处抓人，没有人敢跟自己这一方对抗。甚至蒙古人都派出去了，到处在抓人。
    大军所到之处，所有女真部落望风而降。
    所有人都在抓努尔哈赤，甚至那些女真部落也一样。
    谁都知道大明人对努尔哈赤有多么痛恨，这次要把他置于死地、拿他立威，如果自己能抓了努尔哈赤的话，就能赢得大明人的好感。
    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们现在就希望大明人不要牵连他们，再在这拿点功劳就更好了。
    李成梁点了点头，大笑着说道：“好，我们就等着吧！来人，先把穆尔哈齐带进来，本将军正好见一见。”
    “是，将军。”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就让人去带穆尔哈齐了。
    时间不长，穆尔哈齐就从外面被押了进来。
    李成梁上下看了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直接说道：“不错，的确是本人。这次的功劳给那些抓人的将士记下来。”
    “多谢大帅！”旁边的人顿时面露喜色。
    李成梁摆了摆手说道：“严加看管，打完仗用他献捷。”


第七八八章 布塞怎么还没死？
    “是，将军！”周围的人大声答应了一声，拖着目光呆滞垂头丧气的穆尔哈齐像拖一条死狗般拖了出去。
    等到穆尔哈齐被带走以后，李成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李成梁又安排近卫传令，“各部人马安排人手打扫战场，把建奴人头砍下来收集好，不要砍断了辫子。”
    “是，将军！”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直接来到李成梁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将军，我们抓获了一伙人。其中有一个人自称是叶赫那拉布塞，他要见大将军。”
    闻言，李成梁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
    他很想问问手下，这个人怎么还没死？
    可是不敢，这种事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
    这个布塞死了，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可能皇帝也是这么想的，但没办法说也不能说。毕竟这个布塞是皇帝的老丈人。
    虽然是名义上的老丈人，很多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名义上的老丈人也是老丈人。
    叶赫那拉东哥现在就在辽东，如果她的父亲死在了努尔哈赤的手里，那就再好不过，朝廷还能打着给她父亲报仇的名号把努尔哈赤弄死。
    可现在布塞还没死，这就有些麻烦了。如果把人带回去的话，要怎么安排这个人呢？
    如果把他放回去，他肯定会东山再起。
    有了这一次的事，别的人都会觉得大明对他的支持肯定会很大。毕竟名义上大明是打着为他报仇、解救他的名义来打努尔哈赤的。
    怎么就不死了呢？
    李成梁在心里吐槽，
    死了的叶赫才是好叶赫。
    只不过布塞活下来了，自己也不能把人杀了。这人只能死在努尔哈赤的手里，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李成梁眯着眼睛问道：“确认身份了吗？别让人假冒了？”
    “回将军，已经确认了。”手下人低着头说道：“要不卑职找个机会把他给做了？”
    他虽然不知道大将军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但是从大将军的话里就能听得出来，大将军希望这个人死；甚至希望这个人是假的，直接干掉。
    李成梁瞪了手下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要乱来！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你居然敢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快去把人请来，让人准备酒菜，本将军要好好的招待。”
    “是，大帅。”手下连忙点头，快速转身向外走，去请人了。
    手下当然知道这个叶赫那拉布塞是什么身份，可是自己不太在意。自己是大将军的人，大将军让干的事，自己就敢干。何况这战场上死个人有什么不正常的？
    刀枪无眼，被流矢射死的人也不少。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有的人死的就是很憋屈，但现实就是这么无奈。即便这个人是叶赫那拉布塞，又能怎么样？
    朝廷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娶这些女人并不是因为真的想娶。当今皇后的父亲才是国丈，其他狗屁倒灶的人有什么资格和国丈相提并论？
    更不要说叶赫那拉布塞这种人了！
    所以辽东很多人根本不把叶赫放在心上，表面上愿意给他一个面子，可如果真的暗地里动手的话也能下得去手。
    时间不长，叶赫那拉布塞就被人带了进来。
    此时他的精神状况非常好，虽然看起来非常狼狈，身上邋遢不堪，但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神奕奕。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大明皇帝果然不能容忍努尔哈赤！
    这一次努尔哈赤被彻底消灭掉了，自己的机会就来了！早晚有一天，自己能飞黄腾达！
    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惨，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大明皇帝一离开辽东，自己就能在辽东站稳脚跟，周围其他的部族全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到那个时候，自己有了大明朝廷的支持，没有人敢把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里，布塞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不过脸上依旧愁眉苦脸的。
    布塞走进大帐看到了李成梁，连忙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大声说道：“大将军，多谢救命之恩！”
    李成梁可不敢受他这一拜，连忙走过去把他搀扶起来，说道：“切莫要如此。我们来晚了，千万不要见怪。”
    闻言，布塞连忙摇头，语气十分诚恳，“大将军能来救我，我已经是心怀感激了。如果没有大将军的话，我现在恐怕命都保不住了，怎么还敢要求更多？”
    两人客气了一番，李成梁就拉着布塞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酒菜也准备好了。
    李成梁直接把布塞拉到酒桌上，给他倒了一杯酒之后说道：“军营当中不可饮酒，我自然不会坏了规矩。你倒是不在管辖之内，所以喝两杯酒压压惊吧。”
    “多谢将军！”布塞一脸的感激，端起酒杯一口就干掉了。
    暖酒入胃，这才让他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
    布塞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成梁，连忙问道：“不知大将军可否知道我的弟弟现在情况如何？”
    “很好，”李成梁点头说道：“我在出兵之前，纳林布禄就已经到了沈阳。陛下已经把他安顿好了，你完全可以放心。”
    “大皇帝天恩！”布塞一脸的感动。
    李成梁神情颇为感慨，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道：“不知道这边的情况究竟如何？我来的晚，能不能和我说说？”
    布塞点了点头，随后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把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大部分都是在诉说自己有多么苦、叶赫部有多么冤枉、自己对大明有多么忠心，努尔哈赤是多么嚣张跋扈、多么狼子野心。
    李成梁全都耐心地听着。
    在李成梁看来，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全都是在胡说八道。可是布塞愿意说，自己就只能听着。
    不过李成梁还是获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些消息，这就足够了。
    要是全是这种废话、没什么正经消息的话，李成梁估计早就受不了了。
    从布塞的话语当中，李成梁知道努尔哈赤这一次是主动进攻，而且攻势非常凶猛，在路上清除掉了其他的女真部落。
    叶赫被打败的时候，战况也很激烈。布塞是为了掩护纳林布禄逃跑，才被努尔哈赤抓住。他宁死不屈，但是努尔哈赤没有杀他。
    最后这一段，李成梁不相信。
    什么宁死不屈、什么没有杀，这摆明了就是有其他的问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又和自己这边有关系，李成梁假装没有听出来。
    把情况弄清楚之后，李成梁也松了一口气。
    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这一次自己的确很成功的把努尔哈赤灭掉了。
    这让李成梁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第七八九章 大捷
    实际上还是因为胜利来的太容易，让李成梁有些不踏实。
    李成梁连不禁有些感慨，不知道戚继光当初是怎么想的？当初那么容易就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
    胜利来得太容易了，让人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总觉得不真实。
    再次确认了一遍之后，李成梁就让人把布塞带下去了。
    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让他下去待着吧。
    忙完所有的事，李成梁决定出去视察下将士们的清扫工作。
    出了大帐，带着一队亲兵，李成梁策马往主战场一路而去，建奴尸体不绝于途。
    三三两两的兵卒为一队正在高高兴兴地收割人头，将身后的板车堆满了。被割了头的尸体躺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这一方土地。
    有的兵卒负责拾掇断裂的兵器和铁件，准备拉回京城去回炉重造。
    有的兵卒把一些轻伤的、未受伤的马牵走；把一些受了重伤的马补刀后也合力搬上了板车，交给伙夫拾掇拾掇今晚全军都可以吃肉。
    还有兵卒负责用板车拉尸体，将这些建奴的无头尸体和残肢堆在一处，浇上些松油，火焰顿时冲天而起。
    战斗初始的地方亦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四周插满了弓箭，层层叠叠的人尸和马尸交叠在一起，有些早已被踩得血肉模糊。
    空气中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草地上的血流到现在还未干涸，黑中带着红，缓缓地流向低洼处，形成了黑红色冒着些泡的血洼。
    这些尸体都要焚烧殆尽，不然被草原上的老鼠啃噬，闹起了疫病可不得了。
    远处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李成梁准备去写奏疏了。
    在抓到穆尔哈齐的时候，李成梁就准备写了，现在又把叶赫那拉布塞救出来了，自然更要好好写了。要着重写一下自己的功劳，争取将来多要一点封赏。
    这一仗可以说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功劳。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是靠着写文章来换一点功劳了。
    毕竟下面的人都在等着，所有人都嗷嗷待哺。大家都觉得这是一场大胜仗、都可以得到很多的奖赏。
    如果自己搞不好、没要到太多封赏的话，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实在是太影响军心和士气了。
    管皇帝多要一点，又担心皇帝觉得自己贪得无厌，这报功的奏疏怎么写就要格外慎重。
    李成梁决定好好的写一写，甚至写完找参随好好润色一下。仗打完了，这功劳也要吹出去。
    很快，这份报功的奏疏就飞到了朱翊钧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这份奏疏，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
    在这份奏疏里，李成梁详细地讲述了整个战争的过程，当然了，其中夸大的部分也是有的，比如作战过程动人心魄，写了努尔哈赤见弟弟被俘顿时号啕大哭就此逃走。
    朱翊钧扫了一眼，就把奏疏递给了身边的陈矩说道：“送给王大人看一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捧着奏疏就来到了王锡爵的面前，恭恭敬敬的交给了他。
    王锡爵伸手把奏疏接了过来，快速看了起来。
    扫了一眼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古怪了起来，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好了。
    李成梁在这份奏疏里对他自个儿的功劳大书特书，一顿乱吹。实际上现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要说皇帝自己就有情报机构了，光是在沈阳城里，王锡爵就听到了很多消息。
    那些商人的消息非常非常灵通，他们打探到消息之后，就在沈阳城传开了。
    现在整个沈阳城都知道了，明军打了一场大胜仗，而且还是那种摧枯拉朽的大胜仗，基本上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努尔哈赤打趴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李成梁这么写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王锡爵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臣看完了。”说完就坐在那里，拿着奏疏也不说话。
    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觉得这份奏疏怎么样？”
    “臣并未亲临战阵，”王锡爵想了想说道：“具体情况如何，臣也不得而知。不过从这份奏疏上来看，这是一场大胜。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正事。”朱翊钧笑着说道：“爱卿的官场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了。”
    王锡爵有些尴尬，皇帝这番话显然这不是什么好话。
    王锡爵心里暗骂了一句李成梁，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恕罪！”
    “行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李成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去了这么多人打了这么一个仗，估计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王锡爵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陛下生气。如果一旦陛下生气了，李成梁这次的事很可能就会变成一次大事，搞不好他们要受牵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听陛下这么说着，王锡爵心里终于能放心了。
    朱翊钧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次打了一个大胜仗，朕不会在奖赏上打折扣。李成梁那边送过来的东西朕待会好好的看一看。爱卿这边也准备好，不要让将士们凉了心。”
    王锡爵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说道：“臣明白。”
    朱翊钧心里也明白李成梁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多要一些赏赐而已。这些事他在奏疏里写得很清楚了，而且还有些小心翼翼。
    不过在朱翊钧看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次辽东一战解决了很多的问题，李成梁做的事也的确能解决自己的心腹之患。
    还有另一件事很关键，李成梁在到处处理别人冒功之事，这样的行为也的确有利于辽东的统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的确也该收拾收拾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李成梁在这上面说了，他已经把叶赫那拉布塞救了出来，马上就会送过来。同时他已经抓住了穆尔哈齐，很快应该就能抓到努尔哈赤。”
    “你安排一下，把舒尔哈奇也抓起来。等他的哥哥到了，他们正好能一家团聚，到时候献俘宣捷的时候让他们一起。”
    “是，臣明白。王锡爵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件事，王锡爵更上心一些。
    这一次在辽东的献俘宣捷也要大搞特搞，主要目的就是震慑一下那些有乱七八糟想法的人。
    同时王锡爵也明白，这次搞完之后，自己就应该要回京城了。毕竟自己在辽东的时间也不短了，功劳也有了，作为奖赏也该离开这里了。
    在离开之前，王锡爵也想要留下一些东西，把事做好。


第七九零章 献俘宣捷
    辽东的战争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
    对于很多商人来说，这次的战争是他们发财的大好机会，他们不断地向外涌出去准备做生意。有关系的找军队，没有关系的就找牧民。总之是发挥出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寻找各种各样的方式让自己在这次战争中大发一笔。
    很多提前走了的商人知道消息后顿足捶胸，后悔不已。谁能想到这样的大规模战争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朝廷当初在沈阳城摆出来的架势那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抽调了很多部队、搞了很多厉害的武器。
    原本以为要大打一场，现在这些商人只想问一句：“就这？”
    事实就是这样的。
    随着战争情况不断汇聚，更多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李成梁在不断地夸大威胁、在不断扩大战果，可实大家都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更多的消息传来之后，大家也明白这场战争其实就打了一场歼灭战。大明的先锋骑兵队已经把努尔哈赤的精英队伍灭了，大军根本就没开打。
    一时之间，大家对大明军力又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不说其他的，最近各个蒙古部族都跑到沈阳城来了，主要说辞就是来参见大明大皇帝。
    大皇帝到了辽东，我们怎么能不来参拜？
    朱翊钧看着手边的这些奏疏，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得不说，现在辽东的情况一片大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李成梁凯旋，搞一场盛大的献俘宣捷仪式，随后便是在辽东展开正式的军事改革。
    事情也正如朱翊钧所预料的一样，李成梁没有敢再继续拖延，他也知道事情过犹不及，很快大军就开始凯旋了。
    皇帝已经认下了很多功劳，索性就回来吧。
    这一天，天高气爽，沈阳城城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消息流传得很快，无论是商人还是各个蒙古人全都跑到城门口来看热闹，大街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沿街的楼上也满是伸出身子看热闹的人。
    当清晨太阳升起，大军踏着东方的朝霞缓缓而来。
    这来的不是所有大队人马，而是这一次在战争中立下了功劳的人才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仪式。这也是对士兵的一种激励。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嘹亮的歌声中，大军如黑色的潮水涌向沈阳城，大阵中旌旗飞扬。
    为首的是骑兵队伍，他们都骑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高头大马，身上穿着黑灰色的盔甲，肩膀上扛着枪。
    面甲已经被放下来了，一脸的杀气腾腾。这一次主要的战功就是骑兵立下来的，他们自豪地高昂着头。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倒吸了一口气，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
    强军就该是如此模样！
    大明的百姓面露激动之色，骄傲得不行。在辽东生活了这么久，他们也明白一支强大的军队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大明百姓也知道军队的纪律越来越好了。甚至军队现在已经颁布出了新的要求，据说叫什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还有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虽然百姓们听不明白，但是据说这些纪律很厉害，在这次军改之后就会全面实行。好像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八项注意”分别为：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简直是深得民心。
    很多老百姓都跑到皇帝行宫门外去磕头，也不做什么，只是磕个头就离开了，代表了他们对当今陛下的感恩。
    除了大明的百姓之外，每个蒙古人都胆战心惊的。
    在大乐声中，朱翊钧此时走到城门门楼正楹，看着远处走过来的军队，脸上带着笑容。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这么多年了，终于到了今天这一步！
    看着自己的帝国如太阳一般升起，心中这种激昂很难掩藏。
    这个时候，骑兵已经走到了两列，步兵旗队从后面走了过来。他们铁甲森严，队列严整，在军令下前行，高高举起的兵刃尖端都插着一颗建奴的脑袋。
    在他们中央押着的是那些曾经在战场上不可一世的建奴，此时都犹如丧家之犬般被绳子串着。
    拴在前面的就是努尔哈赤、穆尔哈齐和舒尔哈奇三兄弟。
    士兵统一整齐的将建奴人头堆放在城门前的干柴堆上。
    李成梁这个时候从后面走了过来，高声宣读自己这一次是怎么打赢、怎么为国家立功的，最后献敌酋于陛下御街之前。
    朱翊钧站在城楼上没有下去，看着下面的努尔哈赤，脸色十分平和，只是让陈矩宣读了一份奖赏的圣旨。
    虽然这次的功劳听起来很大，但根本就不足以让朱翊钧降驾。
    所有的仪式都完成之后，朱翊钧只说了一个字：“拿！”
    随着话音落下，
    下面的人也很痛快，直接把那些被带来献俘宣捷的人都押了下去。
    努尔哈赤被抓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是被人堵在一个山坳里抓住的。堵他的人也不是大明人，而是野人女真的人。这些野人女真的人把努尔哈赤抓住，拿出来换赏钱。
    为此，李成梁还特意上了奏疏给朱翊钧，询问这件事怎么办？是直接把人抢过来、把野人女真灭了？还是真的给他们一些赏赐？
    朱翊钧直接下旨，赏赐。
    粮食、被服全是你们缺的，全都给；而且还告诉了野人女真，你们可以和大明的人交易；只要你们对大明忠心耿耿，每年都有赏赐。
    在这件事之后，辽东的气氛仿佛都和谐了。无论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一时之间都对大明充满了敬意，相互之间也不再充满戾气。
    大家都和和平平，有什么事也愿意相互商谈；即便商谈不妥，也要找到大明皇帝。
    朱翊钧站在城头上，不得不感慨，
    这和谐而美好的世界，真好！
    这个时候，下面突然传来了一声：
    “斩！”
    鬼头刀高高举起。
    鲜血飙飞，努尔哈赤三兄弟的人头接连落地。
    周围一片安静。
    “好！”一个围观斩首的大汉突然高喊了一声。
    “好！”人群如梦初醒般，陆陆续续地喊了起来，“好！”
    “好！好！好！”人群彻底沸腾了，长久以来建奴带给百姓们的恐惧阴影被大明的强军驱散了，他们大声欢呼着，尽情宣泄着。
    “吾皇万岁！大明万盛！”
    “吾皇万岁！大明万盛！”
    “吾皇万岁！大明万盛！”
    人声鼎沸汇成潮水般的浪潮，一声接一声冲刷着沈阳城城墙上百年来的积尘，涤荡了整个沈阳城。
    朱翊钧站在城头上眺望着远方。
    “希望这是辽东这片土地上最后一次染血。”朱翊钧喃喃道。
    回头要把他们那些人都召集起来，要告诉他们和平来之不易，希望大家都要珍惜，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皇帝该做的事。


第七九一章 暴利啊
    京城，内阁。
    “阁老，这是辽东刚送过来的奏疏。”申时行来到张居正的面前，伸手将一份奏疏放到了张居正的身边。
    张居正笑道：“坐下说。”
    申时行也笑了笑，坐到张居正的旁边。
    张居正拿起奏疏快速扫了一眼，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放下奏疏，张居正说道：“辽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一次算得上是一个胜仗，到底能让人安心一些。”
    申时行点了点头，捋着胡子笑着说道：“是啊，的确如此！”
    无论是张居正还是申时行，两人都明白，这一次辽东的胜利根本就没有李成梁吹嘘的那么大。如果放在平常，这可能都是要追究责任的。
    现在皇帝在辽东，加上辽东对战的政治意义要远大于其他的方面。所以朝廷审计的笔认下了这一次的功劳。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对李成梁这次战争的评价也并不是很高。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跑那么大的阵仗，其实完全没必要。
    可他们也知道这是皇帝的立威之举，这就不得不考虑一些影响了。
    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是值得的。不得不说，皇帝英明。
    “阁老，既然辽东的事已经完了，是不是该奏请陛下回京了？”申时行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段时间，张居正在京城的动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前段时间乱跳的那些人也全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即便皇帝亲政，对张居正一样是信任有加；张居正这个内阁首辅恐怕要干到死了。
    别的大权势想把张居正干下去、然后来一次改换朝堂的这种可能性恐怕不大，所以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申时行现在提出这个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京城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可以把皇帝请回来了，别再闹出什么其他的乱子来，不然有些得不偿失。
    张居正苦笑着说道：“我早就给陛下写过奏疏了。”
    申时行有些意外的问道：“那陛下怎么说？”
    “不回来，”张居正无奈的说道：“陛下说了，辽东的军改还没有开始，他要亲自盯着。等到什么时候辽东的军改结束，什么时候再回来。”
    申时行闻言，有些无奈。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当今陛下了。
    他算是明白当今陛下为什么如此信任张居正、什么事都交给张居正来管了，说白了就是皇帝不想管事的时候全都可以托付给张居正。
    张居正能力没有问题，在大明的所有内阁首辅当中，都能排得靠前。无论是处理政事，还是调理天下的能力，这位简直都无可挑剔。
    有张居正在京城，陛下就根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又是皇帝的老师，简直无可挑剔。
    有张居正在，陛下可以尽情到处走了。
    申时行想了想说道：“那就等吧，估计等到皇后娘娘要生产的时候，陛下就该回来了。”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如何疼爱皇后娘娘，现在皇后娘娘要生孩子，皇帝肯定会回来的。
    张居正两人也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而是转移到了正事上。
    申时行说道：“阁老，陛下在辽东，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动起来了？”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军改的事，咱们还是先不要动了，等陛下那边看完了之后再说，相信陛下在辽东也一定会有所得，到了那个时候再改也来得及。这种事不要着急，最重要的是要改变方向，如果南辕北辙的话反而会更麻烦。”
    “那就听阁老的。”申时行点了点头。
    “朝廷的事非常多，我们可以做点别的。”张居正笑着说道：“现在各地的盐田改革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派人去巡查一下，看看其中有什么问题，查出来之后好赶快解决。”
    申时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这的确是一件大事。”
    自从朱翊钧把盐商打掉之后，大明的严重改革就一直在进行。
    首先是在地方基层，朱翊钧创立了国有盐场。这个东西朱翊钧再熟悉不过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仿照后世的国有农场，原本的匠户全都转成了盐厂职工，每天都要领俸禄，说白了就是上班开工资。
    这待遇基本就等同于后世的国企，而且还是垄断国企。整个盐的生产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而且还制定了后世很多的管理制度，比如改革的奖励、分包责任制。总之，这样的政策解决了盐场基层的问题。
    除此之外，食盐的运输也交给了大明食盐运输公司。这玩意是朱翊钧新找出来的，隶属于大明运输集团。
    这个大明运输集团是朱翊钧从内务府划拨出来专司运送的企业，招募的都是那些军户，为他们在本地解决工作，使得他们除了种田之外还有一份工作可以养家糊口，专司为朝廷转运粮食、食盐等等物品。
    等到了战时，还可以紧急调拨他们进行军事物资的转运，其主要能力类似于后世的邮政。
    而之所以把食盐运输给大明运输集团，是让他们不至于亏得太多。这样的机构亏本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或者说基本就注定了要亏本，每年都要往里面填钱。
    可是你还要干，不干不行。朱翊钧也下了大力气在各地销售，方法就更简单了，像以前一样发放盐引，只不过这个盐引就类似于后世的连锁加盟，你只能开这样一家店然后来卖钱，其他的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这两年大明食盐的收入骤增，在所有改革完成之后，大明食盐每年能给朝廷创造净收入三千六百万两，一下子就震撼了所有人，包括张居正。
    知道盐商挣钱，特奶奶的没想到你们这些狗日的商人这么挣钱！
    当然了，也有很多人跳出来说朝廷与民争利，这么干不好巴拉巴拉的。
    结果朱翊钧和张居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把这些人送到两淮工作量最大的盐场晒盐去了。


第七九二章 辽东军改顺利
    有些事不能光靠嘴说，在这之前大家都没做过，可能还会被你忽悠，可是当事情真的出了之后，没有人会光凭你说就被你忽悠。
    现在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说什么朝廷与民争利这些话的人都是没安好心。
    朝廷每年从盐里能拿到这么多的钱，以前却只能拿到一点点，那那些钱都哪去了？
    你说被那些百姓拿去了？
    可是当时那些百姓过得可不怎么样。富的是谁？
    富的是那些盐商！
    穷了国家、穷了百姓，反而肥的是他们盐商。
    再看看现在，当初被视为大明最底层的存在——灶户，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盐场工人，都是被羡慕的存在，现在很多老百姓都争着抢着想要进盐场。
    盐场工人除了固定之外，每年有绩效，还有年底分红。这是外面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过。
    你给普通的人做工，哪有这样的好待遇？
    简直就是被打爆头的存在，抢都抢不到。百姓更是想要这种的工作，你现在告诉我朝廷这是与民争利？
    简直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朝廷真的是与民争利的话，老百姓早就不干了，还会像现在这么支持？
    你说这话的成分就已经很明显了。
    以皇帝和张居正对朝堂的掌控能力，处置这样的人自然没什么问题。
    申时行问道：“阁老，从哪里开始呢？”
    “还是从江淮开始吧，”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最早的盐政改革就是从那里开始的，现在从那里收尾也是应有之义。”
    “这一次最后巡查一遍，接下来这方面就不用操太多的心了，萧归曹随就可以。这件事你上心一些，安排一个放心的人去做。”
    “阁老，你放心，我明白。”申时行点了点头。
    张居正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事交给申时行做肯定没什么问题，申时行的能力自己还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幽柔寡断了一些，但是在处理政事上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性格小心谨慎，很不容易出纰漏。
    “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其他的事。”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我想对各地的土地进行一次重新的登记和排查，将还没有纳入皇庄的土地全都标记出来。”
    申时行闻言，脸色有些迟疑，随后问道：“阁老，是不是太急了些？土地改革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多久，皇庄的事刚刚稳定下来。如果现在做这种事的话，很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申时行一脸的担心，倒不是他胆小怕事，实在是土地的问题太敏感了。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是时候趁热打铁了，越拖下去的话可能会越麻烦。现在把这件事办了。以后也就少操一些心。”
    申时行苦笑着说道：“阁老大义，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和陛下商量一下，我怕陛下那里有些什么想法。毕竟当初皇庄的事，陛下费了很大的心力。”
    张居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头就会写一份奏疏陛下，具体如何还是要陛下做主。”
    皇帝现在虽然把皇庄转交给内阁来管理，可实际控制还是在皇帝的手里。在这一方面，张居正他们还是能拎得清的。
    “我觉得陛下应该会同意，”张居正想了想又说道：“在这方面，陛下的眼睛里从来都是不揉沙子的，所以我们还是提前先做一些准备吧。”
    申时行无奈地看着张居正，只能点头说道：“那就听你的。”
    他跟张居正搭档了这么多年，心里很清楚张居正的为人。一直以来，张居正的心智都非常坚定，这次想做肯定就会去做。
    不过申时行也觉得皇帝会同意。
    “行了，那暂时就这两件事。”张居正满意的捋着胡子说道：“陛下那边同意的时候，我们马上就开始动手。”
    “那我回去准备。”申时行点了点头，站起身子。
    “好。”张居正也赞成。
    辽东，沈阳城。
    这些日子朱翊钧过得还算好，自从这一仗打完之后，辽东的很多事都变得顺利了起来，甚至是军改都变得没有什么阻力。
    这也和朱翊钧的想法有关系。他对那些人网开了一面，即便是真的查出了一些问题，也会从轻处置，除非罪大恶极，否则绝对不会搞株连，也不会杀头。
    因为查起来之后，朱翊钧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明军中的一些问题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些将领能做得了主的或是能改变得了的，甚至他们也只能是随波逐流，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若是把责任全推给他们，有些过分了。如果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穷，需要钱、需要杀人立威，甚至是杀人求财，那杀了也就杀了。
    可是现在完全没必要了，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要素，要尽快把军事改革完成。这些人受到一些惩罚或者开除出队伍也就足够了，没必要全都杀掉。
    这就使得辽东上下所有人都配合了起来，整个军改的速度进行得非常快。
    先是丈量土地，那些贪没的土地也被退了回来。
    同时，朱翊钧对这些贪没土地的将领采用的惩罚就是降职罚俸和罚款，当然了，也不用把他们直接开除出军队，那样的话麻烦会很大。
    朱翊钧准备在辽东建一所军事院校，把这些将领送进去深造。能不能练出来，那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土地清查完毕之后，就是建立新的皇庄，把一些土地分给军户。除了自愿退出当军户的军人之外，军队中也会展开大清查，把那些老弱病残也会全都摘出去；查出吃空饷的人也会严惩不贷。
    事情虽然多，看起来也很大，可是对于朱翊钧来说反而轻松下来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朱翊钧手上的能人已经足够多了，把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做，他们已经能做得很好了。
    朱翊钧在辽东开始享受起来生活，尤其沉迷于打猎不可自拔，还特地搞了一把枪，在辽东玩得非常好。


第七九三章 怕朕大开杀戒？
    抬枪，
    瞄准。
    “砰！”
    看着远处倒下的野猪，朱翊钧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自己手中的这个98k效果非常非常好。
    这个时候，旁边的人也冲了上去，有的人去抬野猪，有的人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快速递上了温水，还有人开始伺候朱翊钧下马。
    下来之后，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很舒服。
    伸手拍了拍身边的马，朱翊钧笑着说道：“好好带着它去散散步，溜达溜达，让它吃点东西，顺便把马鞍卸下来。”
    “是，陛下。”旁边有人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的这匹马非常不错，是到了辽东之后重新找来的，甚至已经有几分通人性的意思，本身也是非常神骏。
    当初找到这匹马的时候，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送到朱翊钧这里之后，朱翊钧也是非常喜欢。最近这几天出门都是骑着这匹马，每次打猎都带着它，效果非常好。
    陈矩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
    朱翊钧问道：“这是有什么事了？谁的奏疏，这个时候还能让你送过来？”
    “回陛下，是京城张阁老的。”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将奏疏拿了过来，快速展开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没想到张居正居然还要进一步改革土地。
    或者说张居正可能看到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不是要进一步改革土地，而是要把自己没做的事做完。
    想到这里，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得不说，张先生的确深得自己的心。
    自己其实也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只不过原本打算在军改之后再去做这件事。不过既然张居正愿意做，那就让他去做吧。
    大明官僚体系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尤其是这几年随着自己培养的新官僚体系逐渐成型，他们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了，尤其是张居正当政之后，这也很好。
    “写一份回信给张阁老，告诉他让他看着办。”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他也知道陛下难得放松一次，这些日子沉迷于打猎不可自拔，玩得特别开心。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陈矩也不想去打扰陛下。如果这不是张居正的奏折，恐怕到不了朱翊钧面前。
    朱翊钧也不在意，这件事让张居正去做就好。
    朱翊钧拎着枪，准备继续去寻找猎物打猎。
    实际上，大队人马打猎是不可能发现猎物的。因为这么多人马出动，野生动物早就风紧扯乎了。它们也不是傻子，在这里等着你打。
    虽然现在的辽东猎物非常多，但是它们也非常聪明，才不像傻狍子那种等着被捡尸。
    不过朱翊钧倒是不担心动物都跑光了，在周围已经出动了大军，围成了一个圈子。
    一方面是保护朱翊钧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把所有的猎物圈在了一起。
    甚至中间还有其他追逐猎物的队伍，这些人不会打猎，而是把猎物向朱翊钧这个方向赶。
    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什么动物跳出来，每一次都能给朱翊钧一个惊喜。前几天甚至搞了一只东北虎，那个体型看到朱翊钧很兴奋。
    不过朱翊钧最终还是没有对那只野生东北虎下手，让它安安稳稳的离开了。
    虽然这个时代不缺野生东北虎，可朱翊钧一想到后世动物园里被饿得皮包骨头濒临灭绝的东北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一直到太阳西落，朱翊钧今天的活动才算完成。
    回到住所之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朱翊钧看着陈矩问道：“谁来了？”
    “回陛下，是王大人。”陈矩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进来吧。”朱翊钧语气随意的吩咐道。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接人了。
    时间不长，王锡爵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朱翊钧之后连忙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参见陛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问道：“爱卿过来有什么事吗？”
    说着，朱翊钧走到卧榻旁坐了下来。
    此时的朱翊钧穿着一身常服，头发披散在脑后，看起来非常随意。
    王锡爵倒也不觉得意外。
    最近一段时间他和皇帝相处的时间非常多，也见多了皇帝如此随意的样子。
    这也是皇帝对你表达亲近的一种行为。如果皇帝和你不亲近不熟，绝不会这样见你。
    王锡爵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军中的田地清理已经完成了。臣把账册送了过来，还请陛下过目。”
    “是吗？快拿来。”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件事是朱翊钧最关心的一件事。
    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永远是重中之重。
    粮食问题牵扯的就是土地问题，土地问题不解决，什么问题都是空谈。
    “是，陛下。”王锡爵答应了一声，连忙将手里捧着的册子送了上来。
    朱翊钧拿过之后快速翻了起来。
    在这些册子里详细地记录了辽东现在拥有的土地数量，其中最主要标注的就是退田。
    很多田地被侵占了，这一次一定要拿回来。从上面的情况来看，退田的成本还不错。
    翻到后面看到总数，朱翊钧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沉着脸没有说话。
    把这个数据放在最后，显然也是王锡爵故意的，这是怕自己生气，这里面的数据实在是太难看了。
    辽东的土地的确增加了不少，可是从手中的册子来看，其中很多田地都是被退回来的，大概占据了总数的二分之一。
    也就是说，辽东这么多年开垦出来的田地有一大半被当地的军官贪污掉了。这里面贪污的情况，比朱翊钧想象的更加严重、更加触目惊心。
    “怎么，怕朕大开杀戒？”朱翊钧盯着王锡爵问道。
    “回陛下，现在实在不易动刀兵。”王锡爵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军改是头等大事，即便要收拾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朱翊钧当然明白王锡爵的意思，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第七九四章 带布塞两兄弟回京
    现在军改正进入关键时期，形势一片大好。
    土地清查已经完成，皇庄的建立也在稳步推进当中。
    军队中也在进行大规模的人才选拔，谁愿意留下、谁愿意退伍都已经在进行安排和登记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稳步向好，这个时候自然是什么都不发生、安安稳稳的进行最好。
    如果闹出什么事来，反而会变得非常麻烦。
    想到这里，朱翊钧脸色严肃的说道：“如果朕把这些人都处置了，会有什么事发生？”
    “回陛下，对辽东的影响并不是很大。”王锡爵恭敬的低着头。
    闻言，朱翊钧瞬间就明白了。
    的确是对辽东影响不大，因为辽东的事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继续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可以了。
    这些人即便想闹腾，也没有办法闹腾。皇帝在这里，大军在这里，他们能怎么样？
    主要是消息传出去之后，对其他地方的影响。一旦在其他地方展开军事改革，很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朱翊钧笑着说道：“按你说的办吧。”
    王锡爵说的没错，的确是应该先把军事改革弄完之后再收拾这帮人。
    慢慢来，反正现在名单在手，回头再说。
    “是，陛下。”王锡爵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见状，朱翊钧笑了。
    这件事跟王锡爵的关系不大，他最多也就是主持辽东的军事改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特意提出了其他的地方？
    因为这是在王锡爵体现他的大局观，在关心军事改革的同时，也顺便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前途。
    这就是在告诉皇帝，我已经有了掌控天下的大局观，我该回京城了。
    看来在辽东的这些年，王锡爵已经待够了。
    朱翊钧直接说道：“辽东这边的事也的确可以告一段落了，等你把所有的事办完，就跟着朕一起回京吧。”
    “是，陛下。”王锡爵闻言，不动声色的连忙躬身答应。
    实际上这件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辽东的很多大小官员都知道，在这次的事结束之后，王锡爵就要回京城任职了。
    甚至有人说王锡爵回到京城以后会直接接替谭纶的位置，做兵部尚书。
    朱翊钧倒是没有准备让王锡爵做兵部尚书，回到京城以后也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主要任务就是辅佐谭纶进行全国的军事改革。
    谭纶是要退休，但是要在军事改革之后。
    王锡爵想要上位，认真辅佐谭纶就可以了。等到谭纶走了，他就会上位。这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事，没有什么新鲜感。
    “你去吧。”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
    “是，陛下。”王锡爵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对不远处的陈矩说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让人准备一下，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城。”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辽东的事差不多了，朱翊钧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现在已经入秋了，再过些日子这个地方就该变冷了。
    以现在大明的气候，这里会越来越冷。还是趁着天没有彻底冷下来之前赶快离开这里回京城。
    至于什么时候再来，朱翊钧相信用不了太久。
    时间荏苒，岁月如梭。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辽东的军事改革也进行到了收尾的阶段，新的军队也建立完成了，皇庄进入了正轨，一切都顺利的完成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形成战斗力，新的装备也并不齐全，但是一切已经进入了正轨，接下来的就是训练，形成战斗力，进行武器装备。
    这些事不需要朱翊钧再操心，他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准备回到京城去了。
    新任的辽东巡抚已经到位，王锡爵会陪着朱翊钧一起回京城。
    当然了，除了王锡爵以外，朱翊钧还准备把其他人也带走。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朱翊钧笑着说道：“看你们的样子，身子应该恢复得不错。朕很高兴。”
    布塞和纳林布禄闻言，连忙笑着说道：“多谢陛下！”
    “不必如此，这都是应该的。”朱翊钧摆了摆手。
    事实上两人的身体早就已经好了，心里面也是急得不行，现在根本就不想和皇帝废话，急着回家。
    可皇帝根本就不让他们走。这么多天了，他们已经几次请求皇帝让他们回去，可是都没有得到允许，理由只有一个：你们的身体还没有好，需要继续休养。
    这是基于专业人士给出来的专业意见。毕竟给布塞两人看病的都是大明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都非常高超。
    那都是给皇帝看病的人，他们说你的身体没好，自然就是没好。
    现在皇帝要回京城了，布塞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都差点兴奋的跳起来。
    终于可以回家了！
    辽阔的草原在等着自己去策马狂奔！
    没了努尔哈赤的草原，啊，想想就很美好！很激动！
    要是再回去晚一点，估计自己在部族里的势力都没了。
    不要小瞧下面人的野心，自己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如果自己不在了的话，下面的人根本就不会顾忌。
    朱翊钧满意的说道：“身子好了正好，咱们也可以出发了。”
    “出发？”布塞还沉浸在策马奔腾的幻想中，突然听到皇帝这么说，顿时愣住了，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陛下想让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京城啊！”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东哥没有和你们说过吗？她觉得辽东太危险了，你们留在辽东不合适，这一次差点全家丧命。”
    “所以她想把你们带到京城去，一来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二来也可以缓解你们父女之间的相思之情。朕觉得这是非常有道理的一件事，就答应了。”
    “快些收拾收拾和朕一起走，正好你们的家人也都在，方便很多。”
    闻言，布塞两人的笑意盈盈瞬间凝固在了嘴角，甚至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显然，这是两人从来都没有想到的故事发展。


第七九五章 认命
    布塞两兄弟虽然心里非常清楚大明的皇帝不太愿意让他们回草原回叶赫城去，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明的皇帝会带他们去京城，真的从没想过。
    在布塞两兄弟看来，等到大明皇帝在辽东布局完成后会再把他们放回草原去，只不过就是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可是直接就去京城？
    这？
    这一下子就让布塞两兄弟懵了，皇帝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纳林布禄忍不住了，差点喊出声。他转头看着大哥，脸上全都是焦急的神情。
    如果这一次跟着大明皇帝去了京城，那一切就都完了，部族的势力被吞没不说，草原共主更是成了叶赫永远触不可及的奢望，等待他们的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在京城参观演武的时候，布塞两兄弟就曾见过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人——黄台吉。
    除了黄台吉外，他的家人也都整整齐齐地在京城，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希望再回到草原上了。甚至他们的家人几代人之后才有机会东山再起或再创佳绩，但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了。
    看着弟弟，布塞也是满脸的焦急。不过他还是沉得住气，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我们在辽东长大，这里也算是我们的家乡。故土难离，不如就让臣留在辽东吧？”
    朱翊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故土难离，朕也很赞同。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只是先到京城去住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
    “毕竟这段时间东哥还是很担心你们的，辽东也的确很乱，你们在这里待着也的确不太合适。你们放心，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朕就派人把你们送回来。”
    “也算是你们一家人到京城去游玩一番。如果不想待在京城，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大明地大物博、人美物丰，你们可以到处走一走看看，见识一下大明的山川河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语气也非常真诚。
    布塞兄弟二人的心却都是一沉。
    皇帝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们在辽东待着，就是要把他们带到京城去。
    布塞两兄弟可不会白痴的相信大明皇帝的这些话。到处走一走这种话，他们不可能相信，到了京城之后他们绝对不会有机会到处走一走。至于前面说的什么随时想回来、随时把你送回来这种话就更不能相信了。
    布塞两兄弟可没有自信能拿到大明皇室这样的待遇。自己干了什么，他们心中难道没点数吗？
    显然自己的这些把戏已经被大明皇帝拆穿了，对付自己的办法就是把自己送到京城去。
    到了京城，自己还有什么想法都没有用了，被关起来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纳林布禄在旁边连忙一脸正气的说道：“陛下，正因为辽东大乱，我们也才不能去京城。”
    “现在努尔哈赤死了，辽东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朝廷也需要一个人为陛下镇守辽东、平定叛乱。只要我们兄弟在，就能保证辽东无恙！”
    “陛下让我们回去，我们就马上重整人马，世世代代为大明镇守辽东！”说到这里，纳林布禄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说道：“还请陛下允许！”
    一边的布塞看了一眼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
    弟弟的这种说法更加不会让大明皇帝心软，也绝对不会送自己和弟弟离开。这种说辞只能让大明皇帝把自己和弟弟留得更严。
    朱翊钧沉着脸说道：“正因为如此，朕才不能把你们留在辽东，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次努尔哈赤的事就差点让你们丢了性命，朕怎么可能继续把你们留在这里？如果你们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朕怎么向东哥交代？”
    见两人还要说话，朱翊钧的脸色一沉，直接大声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朕已决定。”
    “朕绝对不会让你们冒险，这么危险的事谁都可以去做。大明在辽东养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们不能去做吗？非要让你们去冒险？你们可是皇亲国戚，怎么可以？”
    “朕知道你们有这份心，但是绝对不行。”说完，朱翊钧转过头大声说道：“来人！”
    这个时候，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来到朱翊钧的面前。
    在他的身后还带着几个亲卫，一起躬身说道：“陛下。”
    朱翊钧直接说道：“把他们两个带下去，绝对不允许他们私自离开。这一次，朕就要把他们带回京城，你们明白吗？如果有了什么差错的话，朕唯你们是问！”
    陈矩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放心，绝对不会有差错，奴婢一定安排好合适的人选照顾好他们二人。”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此就最好。”
    说完，朱翊钧又看向布塞两兄弟，沉着脸冷哼道：“听到没有？朕让他们看着你们，你们不要想着乱跑。”
    最后，朱翊钧脸色柔和了下来，轻声说道：“你们也要理解阵，如果你们有个三长两短的，朕怎么向东哥交代？”
    闻言，布塞两兄弟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大明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带到京城去，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布塞两兄弟一脸的灰败，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尤其是纳林布禄，垂着头生无可恋。
    当初大哥的计划多好啊，怎么可能就让大明皇帝这么就破坏掉了？
    他的心里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反而是布塞反应比较快，虽然心里很难受，但是也不想再继续硬顶下去了。
    自己在坚持硬顶，很可能就会被大明皇帝下狠手。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连活着都成奢望吧？
    布塞连忙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臣谢大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的纳林布禄也无奈地跟着跪了下来，同时说道：“谢大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七九六章 万历二十年
    朱翊钧见布塞两人认怂，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柔和了下来，直接说道：“两位爱卿，快快起身。”
    等到布塞两人站起来后，朱翊钧才继续说道：“两位爱卿，你们也要理解朕的心情。这次的事实在是太危险了，辽东也实在是太危险了，朕不能让你们再留在这里了。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朕实在是没有办法向东哥交代。先跟朕到京城去，以后什么时候想回来再回来。”
    “是，陛下。”布塞两兄弟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布塞两兄弟心里很清楚，这一去京城就肯定没有机会再回草原来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干干脆脆地答应下来吧。再反对下去的话，估计这位皇帝真的要下狠手了。
    “那好，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朱翊钧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出发，朕再让人通知你们。”
    “是，陛下。”布塞两兄弟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布塞两人走了之后，朱翊钧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对陈矩说道：“派人盯着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如果他们想要逃走的话，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是，陛下。”陈矩在一旁点头答应。
    陈矩当然明白怎么做，这些人既然如此不听皇帝的话，那就是不给皇帝的面子。
    在大明，没有什么比皇帝的面子更重要。他们竟然想不给面子，那就去死好了。
    安排好了这些事之后，朱翊钧继续等待着。
    没有准备太久，毕竟离开收拾收拾的速度比来时候的准备要少很多，大概在三天后，朱翊钧就带着人回京了。
    布赛和纳林布禄似乎认命了，一路上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没出什么幺蛾子，甚至没有想着逃跑或是造反，显然两人也明白他们做不到了。
    王锡爵跟着朱翊钧一起回京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辽东，直接赶奔京城。
    一路无话，很快一行人就回到了京城。
    对于朱翊钧来说，再一次回到皇宫非常舒服。
    “恭迎陛下回宫！”王皇后挺着大肚子在宫门口等了很久，这些时日以来她简直是望眼欲穿。
    朱翊钧第一时间就拉起来迎接的王皇后，笑着说道：“娘子身子不爽利，原本就不要过来了。”
    王皇后笑着说道：“钧郎回来了，妾身怎么也要来。”
    “咱们哪里用得着这个？”
    王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是为什么朱翊钧要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原因。他答应过王皇后，要回来陪着皇后生产。
    “回去吧。”朱翊钧牵着王皇后一起走进了宫里。
    王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陪着朱翊钧一起往里走。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没干什么正事，基本都在皇宫里陪着皇后。
    外面的臣子们都知道皇帝的脾气，很有自知之明的也都不来打扰，很多事、哪怕是天塌了的事都和皇帝不在的时候一样，都交给了张居正处理。
    回来的第四天，朱翊钧终于召见了张居正。
    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坐。”
    张居正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坐了下来，随后便把京城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以及他处理的事详细地向皇帝说了一遍。
    朱翊钧等他说到一半就摆手打断了，“先生，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朱翊钧随意的说道：“朕想要和先生说的是，辽东的军改进行得很顺利，剩下的地方也可以开始了。”
    “朕这些日子要在宫里陪着皇后，先生要多操心一些。”
    “陛下放心，”张居正点头说道：“这件事谭纶已经做出了详细的准备，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臣也会盯着，有什么事情及时处理。”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君臣两人在这件事上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聊了一些家常。
    随后，朱翊钧又留张居正吃了一顿饭，这才把他送走。
    接下来的日子，朱翊钧过得倒也是非常平和。
    朝廷上下的军事改革虽然看起来动静很大，但进展非常顺利。毕竟现在朝廷非常有力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在滚滚大势面前，没有什么人能阻挡。
    朱翊钧在宫里陪着皇后，一个月之后，王皇后没费什么劲就为朱翊钧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
    这让朱翊钧非常非常高兴，整日里抱着小公主不肯撒手，轻轻捏捏胖嘟嘟的小脸蛋，闻一闻她身上的奶香，差点化身成了女儿奴。
    在这个小公主诞生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军改也在全国范围内拉开了。
    清查各地的军田，清点士卒名额、重新编列，扩大火器厂的规模、大规模制造火器，整个大明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快速运转了起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万历二十年。
    朱翊钧坐在亭子里晃动着摇椅，张开嘴接过王皇后喂的葡萄，随后眯着眼睛满意地看向了不远处。
    在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在摇摇晃晃地走路。
    旁边一群宫女太监护着，生怕小女孩摔倒。
    王皇后看到这一幕，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朱翊钧。
    自己这个皇帝男人也实在是没办法，对儿子那是从小十分严厉，教导起来绝对下得了狠手。
    儿子挨打受罚也是经常有的事，甚至还要站军姿、跟人家练体魄。
    可对待自己这个女儿，那真的是宠得不行。
    “陛下，是不是该让她学礼仪了？”王皇后在一边有些迟疑的问道。
    “还小，着什么急？”朱翊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这么小的宝宝什么都不要学，就好好的玩，以后再说。”
    王皇后一脸的无奈。
    自己已经不是一次提过了，每一次提，陛下都是这个态度。
    既然身为公主，其他的不好说，仪态肯定是要有的，规矩要懂。
    王皇后决定回去想一个其他的办法来说服皇帝。
    这个时候，陈矩走到了朱翊钧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军器监那边来人了，他们研制出了新的火药。”


第七九七章 赵士桢和苦味酸
    闻言，朱翊钧直接坐了起来，直直地盯在面前的陈矩问道：“你说他们把要炸药做出来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
    “快让他们进来！”朱翊钧兴奋地站起身子。
    自己等待这一天等待得实在是太久了！
    对于大明的火器，朱翊钧心里有一个非常发清晰的发展脉络。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没出什么成果，有些闹心。
    朱翊钧知道，所有的成果都要基于火药的发展才能进行。黑火药当然已经没有办法满足自己的需求了，希望他们能搞出新式的火药。
    虽然自己给了他们一些资料，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搞成功。毕竟这个东西不是只制造一点，而是要大规模制备。
    所以要解决生产技术的问题，必须要匹配到当前的生产力发展水平，这个问题的难度就大了，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就多了。因为要解决的问题很多，到现在能弄出来，倒也很满意了。
    时间不长，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有的时候不得不感慨，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神奇，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起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在明代火器发展史上，涌现过一大批对火器生产、制造作出杰出贡献的人物，他们对火器发展和进步的影响不可低估。赵士祯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位。
    赵士祯仿西域鲁密铳制成新式火枪，改良了发火装置，在枪床的尾部装上了钢刀，近战时作斩马刀用。
    同在这一年，赵士祯还发明了迅雷铳，其特点是转轮发射。
    还是在这一年，赵士祯参照西洋鸟枪和佛郎机制成掣电铳。这种火枪采取后装子铳式，共有  5  个子铳，各  6  寸长。
    赵士祯的理念从这几种武器中就能看得出来，近战装刀——刺刀的原型，转轮式发射——连续性射击火器，后装子弹——典型后装枪设计，用来提升射速，可以说完全符合了火器未来发展的趋势。
    赵士祯当初是自个儿跑到京城来的，到了京城后就找到了火器研究员们，说自个儿喜欢火器，想要参与研制。
    当时很多人还把赵士祯当成一个笑话。
    但因为皇帝对火器厂的关注简直超越了所有人，所以在有了这件事之后，没有人敢拦截赵士祯，直接就把这件事报到朱翊钧这里。
    在得到了消息之后，朱翊钧第一时间就把赵士祯弄进了火器厂。
    赵士祯刚进去的时候是看什么都新鲜，跟着所有人勤奋学习。
    有天赋的人就是有天赋，赵士祯在学习之后很快就熟练掌握并且上手了，在制造和改良武器上非常有天赋。
    经过几年的发展，赵士祯现在已经成为了火器研究部门的真正负责人，年纪虽然不大，实力却非常强悍。
    “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你说，你们把东西做出来了？”
    “是，陛下。”赵士祯低着头说道。
    朱翊钧面带期待的问道：“是哪一种？”
    “回陛下，是苦味酸。”赵士祯说道：“其他的方向取得的进步不大，这一种制备简单，所以现在能做出来了。”
    “原来是苦味酸。”朱翊钧笑着说道：“很好。”
    实际上，苦味酸炸药的发展和发明经历过很多波折。最早爱尔兰化学家彼得·沃尔夫发现，当硝酸和靛蓝按一定比例混合后可以得到一种黄色物质，这就是后来的三硝基苯酚，俗称苦味酸。
    最初，苦味酸只被当作一种黄色染料，制作这种东西在大明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原料获取简单。
    所以朱翊钧当初考虑的时候，就把苦味酸炸药列为了第一选择。
    毕竟武器生产一定要考虑成本、考虑大规模的装备和使用，有的时候并不是越尖端越好。
    苦味酸炸药诞生之初在军事上并没有得到大规模的使用，虽然英法也意识到了这种炸药的威力，但是它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苦味酸是酸性物质，具有较强的腐蚀性，可以腐蚀金属，生成高感度、极易爆炸的苦味酸盐。这使得这种炸药成了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最后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倭国人下濑雅允，方法是在炮弹内部刷漆，并附着了一层厚厚的石蜡，隔绝了苦味酸和弹体外壳的直接接触，用这样一种简单巧妙而且廉价的办法解决了大问题。
    朱翊钧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客气，直接把这个小聪明拿过来用了。
    倭国精巧的设计还有后来的三八式步枪的设计，一个防尘盖就解决了步枪隔绝沙尘的问题。朱翊钧也把这个交代下去了，作为以后步枪的技术储备。
    朱翊钧想着自己的新式火器部队，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他知道武器代差意味着什么。
    朱翊钧脸上带着兴奋之色问道：“那你快说说，你们现在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是，陛下。”赵士祯连忙说道。
    接下来，赵士祯就把整个研发过程都详细地向皇帝介绍了一遍。
    见到皇帝听得十分认真，赵士桢说得更加有劲了。
    看着他唾沫横飞的样子，朱翊钧连忙对旁边的陈矩说道：“快给他准备一杯茶水。”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人去准备茶水了。
    只不过走之前，陈矩看了一眼赵士祯。
    作为朱翊钧身边的人，陈矩对朱翊钧非常了解，他能明白眼前这个赵士桢非常得陛下看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以后的一名重臣了。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赵士祯才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陛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翊钧顿时大笑了起来，说道：“好，太好了！”
    “你们不畏艰辛，终于把这个东西做出来了！朕心甚慰！你放心，该有的奖赏绝对不会少，你回去也可以和下面的人好好交代了。”


第七九八章 不应该择一而行
    赵士祯连忙笑着说道：“多谢陛下！”
    赵士桢的心里非常高兴，自己做出来的成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皇帝的认可；同时皇帝答应给下面的人重赏，自己回去之后也算有一个交代。
    朱翊钧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样品，拿来给朕看一看？”
    “回陛下，臣带来了一些。”赵士祯小心翼翼的说道：“只不过现在还在宫门口，没有拿进来。”
    火药这玩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带进皇宫里来，虽然拿来的量不多，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毕竟不安全，没有皇帝的圣旨没有人敢放进来。
    赵士祯本人也不敢往进拿，所以只能放在宫门口。
    朱翊钧的心情大好，语气轻松着说道：“快拿一些进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派人去拿了。
    没用多久，一个小盒子就被人从外面抱了进来。
    在赵士祯检查无误之后，陈矩这才捧着盒子来到朱翊钧的面前，递到他。
    朱翊钧快速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粉末，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实在是太少了！
    不要说铺满盒底了，仅仅放了一点黄色的粉末而已。
    朱翊钧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有去责怪赵士祯，只不过脸色有些古怪，笑容也透露了一股古怪。
    当然，这种古怪不是奔着赵士祯，而是在记忆中想到了一件穿越前的事。
    在原本的历史上，最先掌握苦味酸火药的是英国和法国。
    倭国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个东西将改变战争的结局、决定国家的命运。他们当机立断，在1887年就开始和法国人商量，引进苦味酸生产线和生产工艺，毫无意外都遭到了拒绝。
    法国人志在推销成品，赚长期收益，未来更可以漫天要价。为了留住倭国这个大买家，法方安排倭国代表团参观苦味酸生产线。
    富冈定恭（另一说是辰巳一）也在其中，由于法国人员严防死守，富冈定恭一直找不到机会。富冈定恭做谦恭好学状，认真地捏起一撮苦味酸晶体颗粒捏搓，用眼睛仔细看，放在鼻子上闻，用手仔细体会手感，就差放嘴里尝尝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了回去。
    回到倭国代表团驻地，富冈定恭小心翼翼地从指甲里剔出一小块苦味酸粉末。这些宝贵的粉末几经辗转，终于在1888年9月交到了海军兵器制造所技术大拿下濑雅允的手中。
    后来这种火药被命名为“下濑火药”，倭国人用这种火药开始了他们罪恶的侵略战争。
    现在，朱翊钧先把这种火药搞出来了，自然也是为了对付这些人。有的时候，有些事真的就是巧了。
    朱翊钧原本以为赶不上了，没想到还真赶上了。
    于是心情更好了，直接就把盒子盖上，递给身边的陈矩说道：“这也看不了什么，收起来吧。”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朱翊钧看着赵士祯越来越满意，最后直接问道：“现在你和朕说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回陛下，研究所这边提供了两种方案。”赵士祯躬着身子说道：“一种就是先在当前的火炮上进行改造，将火炮和火箭弹的火药替换为新式的火药。换成这种火药之后，原本的武器威力倍增，士兵们使用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提升了威力，让他们更具战斗力。”
    “另外一种方案，觉得这种火药如果这样使用的话就浪费了，他们建议重新设计火箭弹、火炮和枪械。前者省时省力省钱，缺点是不能完全发挥火药的威力，后者虽然能完全发挥威力，甚至能创造出更大杀伤的武器，但是费时费力，主要是费钱。”
    朱翊钧笑着问道：“你们缺钱吗？”
    闻言，赵士祯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们的确是不缺钱，皇帝们也给他们拨款，有的时候都花不了。
    即便是如此，皇帝每年也都是大量的钱砸下来。
    朱翊钧意气风发的说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朕给了你们那么多钱，就是让你们在这个时候干事的。”
    “你让下面有经验的人各自报一个项目上来，只要朕觉得可以研究的，那就立马展开研究。无论花多少钱，咱们都要把它弄出来。”
    “有一个方向你要把握明白，那就是要有配套。在这一方面你们可能不太擅长，没关系，你们可以去找戚继光。”
    “朕回头就给戚继光下令，让他配合你们，一定要弄出一套远近结合、攻守兼备的武器系统。明白吗？”
    “回陛下，臣明白！”赵士祯大声答应道。
    朱翊钧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可以说出来，该怎么做也可以告诉朕。”
    “朕不是那种不听人说话的人，你放心大胆的说。”
    赵士祯当然知道，皇帝不是那种不听别人说话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该不该说。现在听到皇帝问了，他也就没再犹豫，直接说道：“陛下，臣觉得不应该择一而行。”
    闻言，朱翊钧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所谓的不应该择一而行，如果换成后世的话，那就是全都要。
    “说说你的想法。”朱翊钧笑着问道。
    “回陛下，现在的枪械厂和火炮制造厂大部分都是生产老式枪械和火炮的。这些工厂刚刚建起来，年份并不多，要一直使用，新式的火炮和枪械研发都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之内，当然要想办法提高火器的威力。臣觉得可以考虑更换火药，进行一些简单的升级改进。”
    朱翊钧闻言，沉默了下来。
    “你确定苦味酸可以？”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咱们使用的可是纸壳子弹。金属都要涂一层蜡，纸质的怕是不行吧？”
    赵士祯顿时就有些尴尬，连忙说道：“臣说的是能适用的地方。”
    朱翊钧面露失望。
    还以为你们解决了这个问题，原来也没有。


第七九九章 宁夏之战
    “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朱翊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只要你们能想得出来，你们都可以试试。朕不是给你们钱了吗，应该还够吧？”
    赵士祯连忙说道：“回陛下，还够。”
    “那也行，”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做吧。”
    赵士祯闻言，恭敬的说道：“是，陛下。”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回头朕去一趟，看看你们最近的研究成果，也好好赏赐一下你手下的人。”
    闻言，赵士祯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开心的神色，连忙躬着身子说道：“如果陛下能去的话，手下的那些人必定感恩戴德，以后做事也必定尽心尽力。”
    朱翊钧还想问问，如果我不去的话，是不是你们就不尽心尽力了？
    不过这是杠精发言。或许在自己看来这就是一个玩笑，可是在手下看来根本就不是。
    来到大明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果自己说了这样的话，手下不但不会觉得好笑，反而会觉得很恐惧。
    朱翊钧忍住了吐槽的欲望，笑着说道：“那你们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等进去的时候至少要有东西看。”
    赵士祯恭恭敬敬的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回去就准备。”
    “去吧。”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
    “臣告退。”赵士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赵士祯离开之后，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陈矩的身上，想了想说道：“他们那边，你盯着一些，不要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伸手。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第一时间解决。那边不能出差错。”
    “是，陛下，奴婢明白。”陈矩恭敬地答应道。
    自从戚继光在辽东大展神威之后，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大明的火器变得非常犀利，而且威力非常大。一时之间，谁都想搞明白这里面究竟蕴藏了什么秘密，无数的人都想从里面捞到一些好处，甚至有的人干脆就想把这些秘方打探出来，拿去卖也能赚很多的钱。
    火器厂附近的探子都逐渐变得多了起来，每个人抱着不同的目的，但是都想窥探里面的秘密。
    朱翊钧虽然已经加强了安保，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历史上这种泄密的事多得数不胜数。
    安排好了这些事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到后面继续陪皇后。
    对于朱翊钧来说，最近比较安稳，军改进行得顺利，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
    现在军事改革进行到南京城，整个北方都已经改革完成了。南京改革完之后，就可以继续向南推进。等改革到两广以后，基本就完成了所有的改革。
    虽然两广云贵等地现在看起来还不是那么好，治理也非常乱，可是朱翊钧心里面明白，那里是自己以后做事的一个重点。
    大明想要继续发展，只有向南。
    向北虽然也可以，但是自然环境差，而且马上就小冰川纪了，生活的环境也会变差。
    只有不断向南，才会降低发展难度。况且向南物资丰富、土地又肥沃，是非常好的去处。
    朱翊钧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北方的改革已经完成了，可以支撑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了。
    大明现在国力强盛，不会再像历史上一样。
    在朱翊钧准备走的时候，外面突然就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随后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进来，来到朱翊钧的耳边说了点什么。
    朱翊钧的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快让他进来！”
    时间不长，谭纶从外面捧着一份奏疏走了进来。
    这位兵部尚书的年纪已经很大人，额头鬓角都有些发白，不过整个人看起来面色红润，倒是很精神。
    见到朱翊钧之后，谭纶恭恭敬敬的行礼，同时将奏疏双手托了起来，说道：“陛下，甘肃有叛乱！”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嗯，呈上来。”
    很快，奏疏就到了朱翊钧的手上。
    朱翊钧快速翻看了一眼之后，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敢呢？怎么还敢造反呢？
    没错，历史上三大征之一的宁夏之战还是发生了。
    朱翊钧就不明白了，大明的国力这么强盛，在草原上已经纵横无敌了，怎么就有人非要捋自己的虎须？这不管不顾地一头撞上来，到底要干什么？
    奏疏上写的并不是很详尽，只是奏报，造反了。
    宁夏副总兵哱拜纠合其子哱承恩、义子哱云和土文秀等人，唆使军锋刘东旸叛乱，杀党馨及副使石继芳，纵火焚公署，收符印，发帑释囚。
    胁迫总兵官张惟忠以党馨“扣饷激变”奏报，并索取敕印，张惟忠随即自缢而死。
    刘东旸自称总兵，以哱拜为谋主，以哱承恩、许朝为左右副总兵，土文秀、哱云为左右参将，占据宁夏镇，刑牲而盟。
    出兵连下中卫、广武、玉泉营，现在直奔灵州而去。
    陈矩这个时候来到了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戚大帅在外面求见。”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随意的吩咐道：“让他进来。”
    显然，戚继光也是刚刚听说了这件事就坐不住了，直接就跑了过来。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无所谓，反正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哪怕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万历三大征当中，宁夏之战掀起的浪花也最小。以现在自己在西北的实力，这次造反恐怕连什么浪花都掀不起来。
    至于戚继光想要去平叛，朱翊钧绝对不会允许，太没必要了。简直就是大炮打苍蝇——完全浪费。
    时间不长，戚继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谭纶也在，戚继光脸上倒也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给朱翊钧行过礼之后，又转头对谭纶说道：“谭大人。”
    谭纶也还礼道：“戚将军。”
    戚继光和谭纶两人是老熟人了，当年在东南抗击倭寇的时候就见过面，而且配合过。现在上了年纪，大家又都在京城为官，态度自然好很多。加上大家都跟的是张居正，同一派系，自然态度和善。


第八零零章 自取灭亡之心
    等到戚继光两人客气完了，朱翊钧这才笑着问道：“戚爱卿，你也是听说了这一次的事过来的吗？这么着急过来，是想着自己亲自去平定叛乱吗？”
    朱翊钧其实就是开个玩笑。以戚继光现在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必要亲自去宁夏平叛。
    反到是戚继光听到这话，顿时就激动了起来，直接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臣遵旨。”
    朱翊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缓了几秒钟，神色颇为古怪的看了一眼戚继光。
    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学会来这一套了？
    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我根本不吃！
    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朕没答应你去，只是随口问一问。不要在这里捡便宜，如果这样的事都让你去的话，那不显得我大明无人了吗？”
    “陛下，此事很严重。”戚继光一脸的严肃认真。
    他可不敢接着说“皇帝你都已经下旨了”，这种话要是说出来，估计皇帝就真的发怒了。
    “有多严重？”朱翊钧玩味的问道。
    “陛下，事关西北的安危啊！”戚继光继续一脸的认真。
    朱翊钧被戚继光演起来的一板一眼气到了，鼻子差点气歪了，无语道：“那你就说说，这究竟怎么关系到西北的安危了？”
    “陛下，虽然现在只有宁夏一地叛乱，但是叛军的攻势很猛，到现在为止已经连下几城，而且直接奔着灵州州去了。”
    “如果灵州再被打下来，西北必然震动。到了那个时候，各地的人都会蠢蠢欲动，很多人也会滋生出野心，觉得大明不过如此。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所以臣以为，朝廷一定要采取雷霆之势，一波就把他们灭掉。臣自认为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这一次只要陛下派臣过去，臣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叛乱，绝对不会给其他人产生一些新的机会。”
    朱翊钧神色古怪地看着戚继光。
    戚继光说的有道理吗？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朱翊钧不相信所有人都是没有脑子的。还滋生什么野心？
    以现在大明的国力和军事力量，你们一群乌合之众妄图以卵击石，那叫野心吗？
    那叫自取灭亡之心！
    这些人根本就不会产生造反的想法，反而会想着帮朝廷平叛赚钱。你看看辽东那帮人，这次赚得盆满钵满。
    朱翊钧就是故意在培养这种东西，才不会让戚继光就这么打乱掉。
    朱翊钧直接看向谭纶问道：“谭爱卿，你觉得戚继光说的有没有道理？是不是应该按照他说的办？”
    谭纶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戚继光在想什么，谭纶当然一清二楚，这人就是想领兵去西北打仗。显然在京城的生活让戚继光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平日里基本可以用无所事事来形容。
    毕竟各地的仗已经不打了，军改也没有戚继光什么事，京城练兵的事也不用他操心，这就让戚继光心情有些不太美丽了。他还是向往战场上的生活。
    现在甚至有传言，说戚继光功高震主，皇帝不让他出去就是因为害怕他再继续立下功劳。
    这种说辞让戚继光心里有些不踏实，这摆明了就是有人要坑自己。
    皇帝原本没有这样的心思，结果这么一传，皇帝听到了没准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戚继光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样的心思？
    原本戚继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自己跑出去找皇帝解释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只是现在宁夏叛乱让戚继光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一次机会，而且还是非常非常好的一个机会。只要自己离开京城，可能这种坑人的流言就会变得少很多。
    如果这一次自己再得意忘形、犯点什么错误让皇帝惩罚一下就更好了。
    至于怎么犯错误，那就简单太多了。
    当然了，戚继光不会用打败仗来犯错误。仗肯定是要打赢的，但是其他方面就可以搞一点，比如贪污受贿啊、杀俘虏啊、抢东西啊。这种事操作起来对戚继光来说没有丝毫的难度。
    于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戚继光就跑到了皇帝这里。
    谭纶自然明白戚继光的用意，只不过他心里更清楚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办法帮忙。
    因为戚继光给的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如果自己真的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帮着戚继光说这样的话，皇帝很可能会怀疑自己这些人在搞党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谭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次的事的确很严重，但绝对不像戚将军说的那个样子能影响到西北的局势。”
    “这两年大明情况这么好，陛下恩德遍布四海，臣觉得不会有人妄图逆天。宁夏这一次也不过是有一些人被猪油蒙了心，大多数人还是好的；西北那边的部族也都支持陛下。”
    “这件事让西北的马将军解决就可以了，这些年马将军在西北也不容易。”说完，谭纶都没敢去看戚继光。
    谭纶心里很清楚，这些事交给马芳来做是最合适的。那位老将军这些年可是憋屈得够呛，现在有了机会肯定会愿意出手。
    朱翊钧也想起了马芳，只不过有些迟疑。沉吟了片刻，他面色严肃的问道：“马芳的年纪毕竟大了，这个年纪合适吗？朕可不想他上战场有个三长两短的。”
    谭纶闻言，也迟疑了起来。
    皇帝担心的是有道理的，这里面也有其他的问题，那就是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老人家死在战场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大明现在用不着这种悲壮的死法。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马家不光是马芳一个人，他不是有儿子、有孙子也在西北吗？让他们上。”
    说着，朱翊钧转头看向正要说话的戚继光，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想了，这次的事没你的份。”
    戚继光眼珠一转，神色坚毅地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能不能让戚金跟着去？”


第八零一章 记吃不记打的鞑子！
    谭纶转过头看着戚继光，脸色都十分诡异，没想到戚继光的反应居然这么快。
    你可真是时刻不忘给自己家找点好处！
    朱翊钧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不行，戚金有别的安排。”
    对于戚继光和戚金，朱翊钧一直都是有安排的。现在不让他们动，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外面坊间那些说戚继光功高盖主的传言，朱翊钧也听说过一些，显然是有人看戚继光不爽才恶意造谣。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些根本就不重要。自己现在盯着其他的事，西北那边不可能让戚继光叔侄二人去，他们有别的更重要的任务。
    戚继光闻言，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
    对于戚继光来说，这不过就是问一问的事。反正能推就推，推不上去就拉倒。至于陛下说的其他安排，看陛下也没有说的意思，那就等着吧。
    朱翊钧对谭纶吩道：“这件事内阁安排，调遣合适的人。相信西北那边应该很快就能平定这场叛乱。”
    “是，陛下。”谭纶答应了一声道：“如果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臣也告退。”戚继光连忙跟着。
    朱翊钧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谭纶和戚继光没有犹豫，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走出大殿门口，谭纶看了一眼戚继光，无奈的说道：“戚大帅，这次的事你为什么要争？”
    戚继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想。关于我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京城纷纷扰扰、乱七八糟，我也实在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我想要出去，可是没什么好机会。这次的事就是一个好机会，我想试试。”
    谭纶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外面的事我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当今陛下是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陛下登基之后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需要大胸襟大魄力的？你的这些事在陛下那里不算什么，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的做事，否则的话反而会引出麻烦来。”
    “另外、我觉得陛下应该要用你，但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戚继光很无奈。
    他也看得出来皇帝对自己很重视，可是究竟什么时候要用，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这事他也没办法。
    “我要去趟内阁，”谭纶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或许你可以问问张阁老，他应该能有一些消息。”
    戚继光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戚继光也赞同谭纶的想法。
    如果说这朝堂上有谁最了解皇帝的想法、消息最灵通，也只有这位张阁老了。反正自己是他的门下，正好快去问问。
    戚继光两人一起朝着内阁走了过去。
    皇宫中。
    “陛下，戚大帅和谭大人一起往内阁去了。”
    朱翊钧听着陈矩的汇报，脸上若有所思。
    戚继光和谭纶一起去了内阁，看来戚继光还是没有死心，这是找张居正去了。
    不过这没用，谁说什么都没用。戚继光叔侄绝对不可以离开京城，他们是自己下一步大战略的重中之重。
    宁夏叛乱算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辽东的那场大战。
    对于朱翊钧来说，那才是最关键的一战！
    在原本的历史上，辽东那场大战虽然打胜利了，但结果并不是很让人满意。尤其是对于朱翊钧来说，更不能满意。
    这一次，朱翊钧要把这一战打得漂亮一些，来个彻底的大胜！
    不然的话心里这口气不出、念头不通达，这可是修行之人的大忌。
    随后，朱翊钧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扔了出去。
    走错片场了。
    与此同时，西北。
    马芳脸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问儿子和孙子，“现在战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回父亲，灵州已经丢了。”马林恭恭敬敬的说道。
    此时的马芳年岁已经大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不过脸色红润，身子倒是不错。
    马芳有这样的好身体，全靠皇帝给的那些丹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了。
    前些年马芳还在期待马上开弓打仗，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虽然身体比平常百姓家的老人要好很多，但达不到上阵骑马的程度。
    闻言，马芳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退下来之后，他们居然敢干这样的事？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马林在一边低着头也不说话。
    在马林看来，这件事跟父亲的关系不大。父亲即便是能名震西北，可有些人就是没脑子、就是利欲熏心，就是想造反，你能把他怎么样？
    这种人就不要跟他谈什么，直接上去掐死灭掉就可以了。
    马林的战略思想非常非常简单。只不过现在父亲说这样的话，他总不能说自己不行。
    马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亲放心，持续不了太久。”
    “灵州都丢了，”马芳愤怒的说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就没想过出兵去救援吗？这种事难道非要等着朝廷来圣旨吗？”
    这话一出来，马林就不说话了。
    出兵去救援？
    您老可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是朝廷绝对不会允许的，贸然起兵是死罪。
    你说你是去救援，谁知道你是去救援，还是想要跟反贼同流合污？
    这种事就不行，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朝廷自然会安排人手和调遣人马。
    你想要去救援，除非是京城被围攻，你要去勤王救驾。否则你就不用想了。
    马芳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没什么用，只能暗自叹气，“你跟我说说情况吧。”
    见父亲冷静了下来，马林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大军正在逼近平虏，估计那里也守不了多久。另外，我听说叛军正在联合河套的蒙古诸部。”
    闻言，马芳脸色瞬间就变得更难看了，直接站起身子说道：“河套的蒙古人居然也敢掺合到这次的事里来吗？”
    这一次，马芳是真的生气了！
    那些鞑子根本就是记吃不记打！


第八零二章 马上无敌西北军
    一边的马林看着父亲义愤填膺的模样，心中有些无奈。
    显然，父亲又坐不住了。
    可是马林却知道，这根本就用不着父亲出手。现在的军中是少壮派做主，主战派当家，甚至马林就是其中的一员。
    自从大明爵位和军事改革以后，军中就涌现出了一批将领，这些人有非常丰富的身份印记，所主张的事也大多一致。在年龄上这些人非常年轻，主要以年轻人为主，所以在军中被称为少壮派。
    少壮派非常有开拓和进取精神，对战争抱有极大的热情，对未来也充满着理想，希望通过战争来获取军功来获取爵位，只有这样才能开创一个家族。
    他们主张对外战争，且积极对外战争。
    在身份上，这些人都以中下层军官为主，其中大部分为平民军官，或是世家里出来的非嫡长子，家里的家产和爵位没有他们继承的机会。
    皇帝给了这样的机会，那些人自然就想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尤其是那些家里祖上阔过的人，现在就更想要搏一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壮派非常积极的支持对外战争，有战争机会的时候都是疯狂请战，平日里训练也非常具有积极性，非常容易接受新战法、新装备。
    “火力至上”为战争论，就是“我火力够强，我就能打得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场战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场。
    少壮派比原本军中的鹰派还要激进，在军事改革之后，这些人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这一次蒙古人要是参与进来，肯定会被打得满头包。
    至于宁夏那边，马林已经看到了对方凄惨的下场。
    “父亲，你不必过于着急，”马林笑着安慰道：“只要朝廷的圣旨一到，这一战肯定没有什么问题，您放心。”
    “我怎么放心？”马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担心得不成样子。
    “您坐下喝口茶。”马林正拉着父亲坐下，这个时候，外面一阵战马嘶鸣、人声嘈杂。
    随后一人快速跑了进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家的管家。
    跑进屋子之后，管家脸上带着喜色，直接说道：“老爷、二少爷，京城来人了，是来传旨的。”
    闻言，父子二人顿时站起身子对视了一眼，全都激动了起来。
    “快快迎接！”马芳顾不得喝水，连忙带着马林就向外走了出去。
    跟在父亲身后，马林心中多少有些迟疑。
    难道这一次朝廷还是要用父亲吗？
    看来有父亲在，自己这帮人中出头还真的是挺难的，还要再继续等。
    不过问题也不大，父亲在，对自己的好处非常多，比如这一次自己就可以跟着去混一把。
    虽然自己非常想要领兵单独打仗，而不是去跟着父亲混。
    一行人来到前厅的时候，传旨的官员已经在等着了。
    来传旨的人是官员，不是太监。就代表了这是一份圣旨，是整个朝廷的意志而不是皇帝的意志。
    一番繁琐的礼仪之后，圣旨终于开始宣读了。
    圣旨的内容非常简单，但马芳父子二人听着倒是有些吃惊。
    圣旨居然是让马林领兵去围剿叛匪，而且给的人马不多，只有一万五千人。不过出动的是马芳当初编练的新军，也是当初在草原上打那一仗的新军。
    这一支人马在西北有着非常大的名声，当初马芳就是带着这支人马在草原上击溃了辛爱黄台吉，使得土默特部投降了大明。
    那一战，马芳居功至伟，这支人马也是居功至伟。
    自从那以后，这支人马就成了西北的强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士素养极高。
    虽然只出动一万五千人马，可是在马家父子的心里，这一仗已经打赢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马芳父子二人一起叩谢恩。
    马林的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整个人激动得不行，他现在都想原地跳起来表达一下兴奋之情。
    自己这一次不但能指挥人马去平叛，而且还指挥了这样一支人马——马上无敌西北军！
    这样赫赫的威名，就是当年这支军队打出来的。有生之年能领着这样的军队打仗，当真是荣幸之至！
    把传旨的人送走后，马芳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父子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份圣旨是给马芳的，谁想到结果居然是给马林的？
    看着儿子，马芳的神情很复杂。
    实际上这一战是马芳想去的，但是儿子去也很好，锻炼了能力、增长了资历。可问题是马芳担心儿子不行。
    马芳说道：“朝廷这个决定大胆了一些。”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长子很稳重，但是这个次子却并不一样。
    在西北军中的少壮派当中，次子马林是领头人物，他对于军功非常渴望，也很鼓吹对外战争。
    次子能力虽然不错，但是马芳也知道，并不如自己年轻的时候。
    可是马林却并不这么看。
    在马林看来，父亲很多东西都已经过时了。现在领兵作战，最重要的一点是火力搭配。
    如何发挥出最大的火力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些东西都要往后放一放。
    “这也是朝廷给你们的一个机会，要好好把握啊。”马芳说道：“陛下愿意给年轻人机会，你们也要把握住机会。”
    “父亲，你放心吧。”马林轻笑着说道：“那些叛军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很快就能把他们平灭！”
    闻言，马芳的脸就沉了下来，盯着儿子说道：“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骄傲放纵。尤其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要沉稳，不要小看你的对手。”
    马林十分有信心的说道：“父亲，我这叫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你就放心吧，他们无论怎么蹦跶都没有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你这些话都和谁学的？”马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儿子。
    马林笑了笑说道：“从京城传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


第八零三章 平虏城，萧如薰
    瞪了一眼儿子，马芳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讲怎么说，你一定要记住，千万要小心！宁可不战胜，也不要战败。”
    马林的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知道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
    父亲一辈子要强、一辈子为了大明打仗，到了年老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违背了他自己的意愿，为了儿子做了一些违背原则的事。
    马林恭恭敬敬的说道：“父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希望，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合作差池，也不会丢咱们马家的脸。”
    马芳沉着脸说道：“你想多了。我意思就是让你小心一点，不要把我辛辛苦苦练出来的那些兵折损了。”
    “那些人马可是朝廷花了大力气打造出来的，这些年选人、给兵器全都是最好的。当年草原上跟着我的那一仗死了不少人，到现在我想起来都心痛。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宝贝，你可别平白无故的就给我扔出去！”
    马林只能心里感叹：
    好吧，是我想多了。父亲不愧是父亲。
    马林黑着脸说道：“是，父亲。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安安稳稳的带回来。”
    实际上在他们这些少壮派的军官里，有一个非常流行的观念，那就是以火力换人力。
    我可以用大火力来换取我士兵的生存，有生力量永远是最重要的，兵是最难练的。
    武器就无所谓，损坏了或者消耗了可以再向朝廷申请，无非就是花一些钱的事。
    这种理念最早是从京城皇帝那里传出来的。
    你打一仗之后，如果有生力量死伤惨重，功劳瞬间大打折扣。
    如果说你武器损耗的多了一些，那无所谓，上报上去无非就是多了一些损耗而已，消耗多了一些。
    朝廷甚至连斥责都不会有，只会告诉你，下次省着点用。
    可实际上谁也不会把这种话当成真的，真需要的时候还是铺天盖地的砸过去。
    马芳对这种战术也是非常非常赞成的，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练一个兵要多久？
    制造武器要多久？
    之前就有人说过这件事，造一颗炮弹才多少钱？造一颗炮弹用多长时间？
    造一颗火箭弹用多少钱？造一颗火箭弹又能用多长时间？
    所以从成本的角度来说，也是用火力比较合适。
    “行了，那我就没什么可交代你的了，去吧。”马芳点了点头说道：“自己好自为之。”
    “是，父亲。”马林答应了一声，对着父亲行了一礼，然后就向外走了出去。
    朝廷的圣旨已经下了，军情如火，自己不能再等了，回去点齐人马马上就出发。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扬名天下，立下一个大功劳！
    等到马林走了以后，马芳的神色略微松懈了一些。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希望大明一切顺利！”
    大明这一场战争牵扯了很多人的目光，无论是草原上还是朝廷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大明军事改革之后的第一场战争。
    朝廷调遣了一万五千人，有人觉得有些过于大意了。叛军进展的非常快，他们已经攻占了玉泉营、中卫、广武，黄河以西地带望风而降。只有土文秀进攻平虏，参将萧如薰坚守不投降。
    叛贼已经夺取了黄河以西四十七座城堡，而且渡过了黄河，又诱使河套著力兔、宰僧进犯平虏、花马池，陕西全境震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军队也反应非常迅速，很多地方开始坚守，有的地方就地组织起了反击。
    马林率领清剿叛军的队伍根本就没有停歇，沿途直奔平虏。
    大军到了平虏城下，原本会以为有一场大战，结果却没人，一副“黄风吹远塞，暝色下荒城”的景象。
    听了斥候的汇报，马林的眉头一皱。
    人已经跑了吗？
    马林直接说道：“派人进城，让萧如薰出来见我。”
    “是，大帅。”旁边的人答应了一声。
    马林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但是心中十分喜悦。
    自己也终于有被人称为大帅的一天了！
    以前都是叫父亲大帅。
    萧如薰，马林认识这个人，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
    大家都在西北这片地面上搅马勺，而他们萧家也不是寻常人家。
    萧如薰，延安卫(今陕西延安市)人，出身于武官世家。
    祖父萧汉，官至凉州副总兵、都督佥事。
    父文奎，曾任京营副将、都督同知。
    兄如兰，陕西副总兵，都督佥事；
    兄如蕙，宁夏总兵官，都督同知；
    兄如芷，提督南京教场，都督佥事。
    萧如薰早年由世荫百户，历官宁夏参将，守平虏城。
    很快，城里就有了消息，萧如薰带着人出来后，直接就被人带到了马林的面前。
    见到马林，萧如薰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大帅。”
    “快快免礼。”马林大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你守城辛苦了，能阻挡住叛军、守住平虏城，你居功至伟啊！回头我一定向朝廷为你请功。”
    “多谢大帅。”萧如薰恭恭敬敬的说道。
    在大营当中，大帅就是权威，萧如薰一点都不敢怠慢。
    “你快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马林也不客气，直接转了正题。
    萧如薰点了点头说道：“参将熊国臣等弃城逃跑以后，城中的情况非常不好，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是我的娘子鼓励我坚守。”
    萧如薰的娘子，马林也知道，是已故尚书杨兆的女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且深明大义，有这样的作为倒也不让人奇怪。
    “为了安抚民心军心，我亲自在城上守城，下面的事大部分都是我娘子在做。她每天让人准备酒肉、洗菜做饭、宰杀牛羊，供应城头让我们安心守城。”
    萧如薰笑着说道：“大帅回头要把这件事奏报上去。因为很多百姓的牛羊都是被拉来的，还没给钱。虽然他们不要，说将士们舍生忘死为他们保卫家园，吃点牛羊是应有之意。但这个钱回头要给百姓补上。”


第八零四章 以血还血
    打仗的时候是没什么问题，那都是已经要命了，能杀什么就杀什么，一定要保证将士们吃饱、保证要有营养，否则没有力气打仗杀敌。
    何况对很多人来说，在城头上随时都有可能战死。这战死之前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如果实在没有也就罢了，城里不是有鸡鸭牛羊吗？那就拉来杀吧。
    城里的百姓也很配合，他们也知道被叛军攻破城池是什么下场，都很积极的供养着将士们。
    可是现在叛军已经走了，朝廷的大军也来了，这些钱不能让百姓们就这么出了。
    如果放在以前的大明，可能就这么算了。大军所过之处，不抢你们一番都已经是好的了。
    可是现在军改以后，军队战略非常严格，三大纪律、八大注意不是跟你说说的，该有的东西是一定要有的。
    马林没觉得萧如薰这么说有什么不对，直接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回头我按战损报上去，让他们给你报。你继续说吧。”
    “多谢大帅。”萧如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叛军也知道他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抵挡朝廷的大军，所以攻击比较急切。我伏兵守南关，假装败退，实则引敌深入。我在暗中埋伏，将哱云射死，叛军也就溃散了。”
    “哱云是哱拜的养子，十分骁勇，但是没什么脑子，这才让我侥幸偷袭成功。如果换一个人来的话，恐怕不一定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谦虚了！”马林大笑道：“如果来的是别人的话，你也不会用这个方法了。你的能力我知道，在这里做一个守将委屈了。”
    “咱们交心，你不用藏着掖着。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机会。”马林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一次平定叛军，我这边缺一名指挥，你就跟着大军一起行动吧，回头立下了功劳直接给你报上去。加上这一次你守城阻挡叛军，甚至击杀叛军将领的功劳，到时候奖赏肯定不会小。别的不说，混一个总兵应该问题不大。”
    “多谢大帅提携！”萧如熏连忙笑着抱拳。
    萧如薰虽然一直来是军中的少壮派，提升的速度也很快，可是比起眼前的马林来说可就差得远了。
    毕竟马林的父亲要比他的父亲强得多。不过强爷胜祖，从这时候开始，大明的军队不一样了，这以后谁什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现在所有人都以大明战神——戚继光为榜样，爵位、官位、皇帝的宠信，他什么都有。
    这也给很多有野心的中下层军官指明了道路：
    努力，只要能打得赢胜仗、只要能为大明开疆拓土，什么都会有。
    萧如熏此时的心里火热火热的，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看着萧如薰壮志凌云的样子，马林豪爽的大笑。
    这些少壮派军官就喜欢萧如薰这样的人。要是什么都不敢的，就痛快去后勤吧。
    “大帅，我们接下来怎么打？”萧如熏问道。
    “叛军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马林顿时就严肃了起来，大声说道：“这次大军平定叛乱要，的就是一个堂堂正正，讲究的就是以势压人。”
    “我们的策略也很简单，他们怎么打来的，我们怎么打回去。就按照他们的进军路线，我们原路再走一遍。别的地方先不用管，直取宁夏，先把这些叛贼的老窝端了，看看他们还怎么叫！”
    “是，大帅！”萧如熏大声应道。
    马林的策略，萧如熏十分赞成，要的就是这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气势。
    大明军队战斗力如此之强悍，怎么可能打得畏畏缩缩？
    “我愿为大军先锋！”萧如熏一抱拳，掷地有声。
    “这就算了吧，”马林摇摇头，大笑着说道：“你的功劳已经不小了。在我们没到之前已经立下奇功，这就足够了。”
    “你看看周围这些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你要是抢了这份功劳，他们全都跟你没完。”
    萧如熏连忙向周围看了过去。
    果然，所有的将领都愤怒地看着他，显然对他抢功劳的行为非常不满。
    我们这些人还没开始争抢，你居然先冒出来了？
    大家根本就没把这次的叛军放在眼里。平定这次叛乱，无非就是花一点点时间而已，而且还不会太长。
    在这样的情况下，抢功劳就成了他们首要之事。
    要知道当初辽东驰援叶赫城痛殴努尔哈赤那一战可是在军中早就传遍了，打仗还没开始、主力兵团还没到，先锋就已经把活干了。
    等到后续的军队上来，整个战场已经快打扫完了。先锋直接就把对方的主力歼灭了，还活捉了敌酋。
    这根本就是一件没有地方说理的事，所以现在军中打仗对先锋这个位置非常看重，轻易不会让人，每一位将军都想要这个位置。这一次来的这些人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萧如熏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果断认怂，直接恭恭敬敬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跟随在大帅的身侧护卫大帅好了。”
    众人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马林也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回去准备一下吧。咱们也不要再拖延下去了，现在马上出兵，急行军。”
    下面的人清楚，这一次可是去抢功劳的，如果走得慢那就什么功劳都没了。
    “是，大帅。”众人全都大声的答应道。
    对于现在的明军来说，拉练那是常有的事，急行军也是常有的事。一支不会急行军、速度慢的军队是不合格的。
    如果考核不合格，肯定从上到下都要受惩罚。
    眼前的这一支军队是精锐中的精锐，曾经创造过一个记录，一天一夜狂奔二百里。
    当时就震撼了所有人。
    随着马林的一声令下，大军直接就出动了。
    一路上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大军所到之处，敌人一触即溃。
    即便遇到叛军的骑兵，也全都被大军清理掉了，甚至很多时候直接就被斥候剿灭，搞得这一路上都是在行军行军行军，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第八零五章 攻打宁夏城
    宁夏城。
    谁也没有想到明军居然来得这么快。
    当明军真正出现在城下的时候，整个宁夏城的叛军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很多军队都没撤回来，大部分人滞留在了草原上，城中仅有一部分人马。
    城外，明军大营中。
    “将军，咱们能不能争取一下？”刘炳坤站在萧如薰的对面，脸上全都是期待之色。
    闻言，萧如薰就笑了，“你想多了。”
    刘炳坤一愣，有些无奈的说道：“咱们这一路上光跟着跑了，兄弟们都憋坏了。这场大战，咱们要是能参与进去就好了。”
    “那些人都不够打，还轮得到咱们？”萧如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路上进展迅速，真正的仗根本就没打几次，全都用在赶路上了。下面那些人也都憋坏了，他们可不会给咱们机会。”
    “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换装备。”刘炳坤脸上眼中全都是羡慕之情。
    萧如薰虽然没有说这样的话，但是也是面露羡慕。
    在大明，没有一个地方的将领不想给手下换装备的，可是装备制造也需要时间、需要金钱成本。
    虽然已经在加速制造了，但还是不够，朝廷优先装备的肯定不是自己这里，肯定要优先送给战区。
    其中送的最多的就是西南，据说大部分的装备都送到那边去了。
    除此之外，辽东等地也送了一些。
    具体的情况萧如薰不知道，其实根本就不是往辽东送了一些，而是往辽东集中了很多。朱翊钧一直都在准备这件事。
    给西北的装备并不多，也就足够装备三万人的人马而已。这一次直接被马林拉出来了一万五，剩下的人再作为机动力量，万一有蒙古草原的人打下来，他们也好能正面迎敌。
    周围其他的部队还是老的冷兵器装备，所以这一次进攻根本就不用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在外面打援。一方面驻守地方不要产生骚乱，另一方面则是在地方上堵截，不要给叛军钻空子的机会。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打下来？”刘炳坤神情复杂极了。
    如果马林带来的人打不下宁夏城，那有可能就会用到自己，自己就有机会。
    可是作为大明的将领，刘炳坤希望这一战顺利，
    如果能自己打、又顺利，就好了。
    “你看着吧。”萧如薰笑着说道：“我虽然没见识过，但是也听说过，估计不会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那边动了。”刘炳坤连忙说道。
    “那我们就看着。”萧如薰笑道。
    那边果然有了动作，一辆一辆的战车被推了出来，很快就在城下摆开了阵势。
    除去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明大军中鸦雀无声。
    萧如薰两人站在高处，把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刘炳坤指着一个方向问道：“将军，那个就是火箭炮吧？”
    “就是那个。”萧如熏点了点头说道：“这东西在军中的名声可是不小，据说威力十足。等一下正好看看究竟有什么威力。”
    “火箭炮旁边的那个应该就是新式的火炮，据说威力十足，但是什么情况暂时也不得而知。不过我感兴趣的不是那些火炮和火箭炮，而是那些新式的火铳。”
    刘炳坤也在一旁赞叹道：“那种火铳我见过，不但威力十足，而且使用非常方便，最重要的是很精准。”
    刘炳坤突然担心的说道：“将军，你说叛军会不会把城中的百姓推上城头？”
    闻言，萧如薰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这城中的百姓还是大明的百姓，如果叛军真的把百姓推上城头的话，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萧如薰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叛军会不会这么做。
    萧如薰甚至也想不到，如果叛军这么做，自己这边该用什么办法来应对？
    战阵上。
    马林站在阵前，脸色很凝重。
    他能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城头上发生的一切。
    果然，叛军就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卑鄙无耻，他们直接就把老百姓送到了城头上。
    普通的百姓在城头上嗷嗷叫，但是没有办法。
    一边的手下来到马林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帅，他们把百姓推上了城头，看来是为了对付我们的火箭炮。”
    马林冷笑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天真！”
    推百姓上城头守城这种做法不是没有过，很多人都这么干。尤其是在面对对外侵略的时候，全城上下，同仇敌忾。之前萧如薰守的平虏城就是如此。
    造反的人裹挟老百姓推他们上城头也不在意料之外。让老百姓当炮灰挡在前面，这种操作再正常不过。历史上的黄巾军起义就有太平道教徒强迫老百姓一起攻城的事件，破城之日，被裹挟的老百姓也就成了朝廷眼中的叛军，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不是黄巾军也成了黄巾军。
    “告诉狙击手，等一下开打之后直接点名。”马林端着望远镜说道：“虽然是从下向上打，但是也要让他们打得准。实在不行就给他们搭一个架子，让他们能从架子上射击。”
    “是，大帅。”手下恭敬地答应道，
    反正我打得到你，你打不到我。我明晃晃的在那里当靶子，你也打不到我。所以在使用狙击战术的时候，明军搞得肆无忌惮。
    “另外，等一下进攻的时候，就不要上城头了。”马林冷笑道：“直接把城门给我炸开，直接冲进去。”
    “是，大帅！”手下再一次开口答应道。
    这种战法也不是没演练过。
    军队守城，通常都会在门后用土堆把大门封死，不让敌人从城门攻进来；同时也是在告诉城内的人，我们与城池共存亡，绝不逃走。
    如果是抵抗侵略，这样做可以安民心，全城上下同仇敌忾。
    当然，这么干也需要有必死的决心。在很多时候，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军队不会这么干，不需要死守，要给自己撤退留出余地，或者干脆就准备逃跑。
    理由不一样，但是都不会把城门封死。
    马林自然不会忘记这一点，问手下，“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城门封死？”
    “这，卑职就不知道了。”手下躬着身子迟疑道。
    马林笑道：“那就炸一下试试。”


第八零六章 炸城门
    一个人来到马林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帅，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马林点了点头。
    攻城战是明军经常演练的一种战斗，下面的士卒都知道怎么打，临场指挥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在这个时候，考验的就不是将领的指挥能力了。
    进攻的命令一经下达，明军一下子就动了起来。
    山坡上。
    刘炳坤看到之后，连忙说道：“将军，开始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对于这一场战争，萧如薰也是十分期待。
    城头上，叛军面色紧张的看着城下的明军大军，甚至有人咽了一口口水。
    他们其实很想拿城里百姓的性命去威逼这些城外的明军，可是他们把百姓推上城头已经是极限了，不敢再做其他的操作。如果再做其他的操作，很可能会造成逆反，城里的这些百姓可能会直接造反把他们干掉。
    甚至把百姓推上城头都是十分危险的，如果这些百姓一跑或者一闹，很可能会出事。
    只是他们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为此特地分散了些兵力看守这些百姓。
    明军的火器犀利，他们也听说了，尤其擅长攻城。所以干脆把这些百姓推上城头，一来可以威慑，使明军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二来也可以用丰厚的奖赏让百姓们帮忙守城。只要有人愿意帮忙，那就有收获。
    在马林下达命令的时候，明军就已经展开阵型。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城头上的一个叛军直接就倒了下去。
    还没等宁夏城内的叛军反应过来，“砰砰砰！”的声音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随后便是更加激烈的枪声，城墙上的人不断被打倒，一个接一个的一头栽倒了下去。
    很多百姓这个时候一也闹腾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身边的人直接就被打死了，头上迸出鲜血，身子一歪就不动了；有的是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中枪，也直接被打倒在了地上。
    百姓们不傻，当然知道这是危险的。
    原本他们心里吓得不行，但没办法反抗。现在看守的人倒了，自然就转身跑。
    其他的百姓看到这一幕，也产生了反抗的心理。不能在这等死了，如果外面的人再打的话，很可能打到自己。
    城头上一下子就乱了。
    在狙击手开枪之后，明军开始快步朝着城墙冲了过去。有的人背着炸药包，有的人扛着梯子，有的人则端着枪朝着城头一边跑一边射击。
    枪声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激烈了。
    虽然有可能会误伤城头上的百姓，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了了。
    普通的士卒端着枪瞄准，不断的朝城头上的叛军射击。有的干脆就会往天上打，让子弹飘得远一些。
    扛着炸药包的人快速朝前冲，冲进城门洞子，快速将炸药包放在了城门下，随后便点燃了炸药包，转身向外跑。
    明军都是站在安全距离外继续朝着城头上开枪，火力压制。
    没过多久，轰隆一声巨响，木质的城门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城门后面的人也被弹出去不少，大地一阵摇晃，城门旁边的城墙都被震塌了。
    看到这一幕，安全距离外的明军直接就朝着城门口涌了上去。
    山坡上。
    刘炳坤看到这一幕，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说道：“大帅，他们这也太狠了！这火药威力好大啊！”
    萧如薰也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好像这种火药是改良之后的颗粒火药，据说威力非同凡响。而且我听说京城还在研究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
    刘炳坤咽了咽口水，喃喃道：“这东西真的是太吓人了！这以后，城池恐怕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吧？”
    萧如薰看了一眼刘炳坤，没有说话。
    或许这只是刘炳坤看到这一幕后所产生的呓语。
    可是萧如薰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天下全都是这种武器的话，恐怕这城墙真的就没什么用了。
    萧如熏还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马林顾忌百姓，没有动用全力。否则一旦火箭弹和火炮开火，整个城头就会被炸成一片废墟，所有城头上的叛军全都会被撕碎。
    面对马林带领的军队，叛军根本就没法打。
    马林面无表情的站在军阵前方。
    这样的结果没出什么意外。
    马林转头看了一眼手下，笑着说道：“显然，他们没有堵城门。”
    “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手下也笑着嘲讽道：“怎么会有誓死守城的决心？他们可不敢不给自个儿留后路。”
    周围的人也不意外，反而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显然在这些人眼里，这些叛军就是这个样子，绝对的跳梁小丑，螳臂当车。
    马林大笑道：“继续派人进去，尽快结束战斗。告诉手下的人，要遵守纪律，如果有人敢不遵守纪律，一律严惩不贷。”
    “是，大帅！”周围的人连忙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自从军改之后，军纪也变得非常严厉，规矩也变得非常多。如果有人敢劫掠百姓，那绝对是大罪，不要说功劳了，砍头的罪都有了。
    如果谁的手下犯了这样的罪过，打仗有功劳都没有用，甚至会一撸到底，严重的都会被砍头。他们这些将领们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平日里都是强调强调再强调、宣传宣传再宣传。
    城中的战斗似乎并不是很激烈，枪声并没有持续太久，爆发的枪声也就一小会儿，随后便只有零星的枪响。
    显然，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
    这让很多人都对大明的火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包括明军自己。这些人并没有完整的使用过自己的火力，虽然知道自己很强，但是有多强并不是很清楚。
    这一次，他们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么强，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显然这种强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简直是摧枯拉朽都不足以形容！


第八零七章 三倍人马
    很快，城里零散的枪声也消失了。
    一名副将从城里出来，来到马林的身边报信，“启禀大帅，城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恭恭敬敬的说道：“我们已经占领了叛军的老巢，清剿也完成了。”
    “哱拜呢？”马林连忙追问道。
    马林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领头的，如果能活捉反贼的首领，绝对是一件大功劳，回去后也会有很重的奖赏。如果让这个哱拜跑了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回大帅，他死了。”副将满脸的遗憾。
    闻言，马林反而松了一口气。人死了总比跑了好，不过没能活捉倒是有些遗憾。
    马林问道：“谁杀的？”
    “回大帅，没人杀的。哱拜是在我们攻进去之前上吊死的。”副将一脸遗憾的说道：“如果我们快一些的话，很可能就能活捉他。”
    听了这话，马琳倒是又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迫自杀不如阵前斩杀，可这也是一件大功劳。如果不是自己逼迫，他也不会自杀。这就是很好的结果了。
    副将害怕马林不满意，连忙补充道：“哱拜自缢，他的儿子哱承恩以及其党羽大部分都被擒，现在全都押在城里。”
    “做得好！”马林大声说道：“咱们进城。”
    城里的反贼大部分已经被杀，剩下的一部分也被抓了。这场叛乱已经平定了下来，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张榜安民、稳定形势，然后继续分兵追缴残余的反贼，这件事基本就结束了。
    当然了，这些事马林不准备自己来做，而是准备交给萧如薰，这也是为什么把萧如熏带在身边的原因。
    自己有别的事要去做，草原上还有一支反贼要去剿灭，同时还要给河套平原上的蒙古族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天威不可力扛。
    这些蒙古人一有机会就想炸刺，这次一定要给他们来一把狠的，让他们明白大明绝对不允许他们闹出任何乱子！
    山坡上。
    萧如薰看着明军开始进城，说道：“走吧，咱们也进去。现在大帅应该在等着咱们。”
    “是，将军。”刘炳坤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又是别人吃、我们连汤都没得喝的一天。”
    听着刘炳坤说怪话，萧如薰顿时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胡说八道。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胡思乱想。”
    “是，将军。”刘炳坤有气无力的答应道。
    两人很快就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进了城。
    城里的肃清工作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百姓们虽然还很慌乱，但是现在基本都安稳了下来。
    士卒们在到处抓反贼，同时也在帮着百姓清理街道和城头。
    马林甚至派出了军中的大夫去给受伤的百姓看病，还派发一些粮食和清水用来安抚民心。
    街上的督察队也在严查士卒有没有欺压百姓的行为。
    百姓虽然心中还有畏惧，但是很快就安稳了下来，毕竟这些人是官军，而且看他们纪律严明的样子，就知道应该不会对老百姓做什么。
    再加上官军主动帮百姓做事，一下子就把好感拉满了。
    虽然这个城市刚经历过一次叛乱，造成了一些损伤，但整体还是向好的。
    督府衙门中。
    马林坐在椅子上，一边四下看了看，一边说道：“沐猴而冠，不知所谓。”
    这间房子之前是官府的衙门，自从被反贼占领之后，这些人还真在这里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在马林看来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你们这种造反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结果在没有希望的前提下，居然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式的东西？
    太祖皇帝当年都知道，高筑墙、广积粮。而这帮叛贼居然搞这些？
    “把这些东西都拆了。”马林指着周围的东西说道：“让下面的人动手勤快一点，马上把这里恢复原状。看着心里面就不舒服。”
    “是，大帅。”周围的人大声答应了一声。
    他们心里也明白，这些东西是不能留了，简直就是政治不正确。干脆就把它们全都收拾掉，回头送到京城里当造反的证据。
    看到萧如薰从外面走了进来，马林连忙迎了上去，“来了，来，快跟我进来。”
    马林伸手拉住萧如薰说道：“有一件事正好和你商量商量。”
    “大帅有事请吩咐。”萧如薰客客气气的。
    其实萧如薰已经猜到了，马林就是想让自己留在这里善后。毕竟草原上还有一大笔功劳等着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掉。带着人马长途奔袭过去，把叛军干掉才是最正经的。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也会这么干。
    马林果然和萧如熏想的一样，把计划说了一遍，问道：“怎么样？”
    萧如薰恭恭敬敬的说道：“全凭大帅吩咐。不过卑职觉得如果只带一万五千人马过去的话，或许有些单薄了。”
    萧如薰迟疑着说道：“大帅一战平定了叛乱，可以说是居功至伟。草原这样的事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如果拿到了，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如果拿不下来，恐怕会影响大帅之前的功劳。所以在卑职看来，还是稳妥一些。请大帅明察。”
    马林笑着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我这一次的做法很稳妥。”
    萧如薰一愣，随后询问道：“请大帅赐教。”
    “我已经把剩下的一万五千人马也全都调过来了。”马林大笑着说道：“三万人马，而且还带了很多的装备，我就不信他们能抵挡得住我！”
    “当初我父亲只带了一万人马，而且还是轻装简行，结果就正面击溃辛爱黄台吉的亲卫，这些人肯定不如辛爱黄台吉的人。虽然我也不如我的父亲，但是我带了三倍的人马。”
    看着马林意气风发的模样，再想想刚刚那场战斗中没来得及展开的那些装备，萧如薰心里火热火热的，也很想跟着马林去看看。
    可是萧如薰知道，自己要留守善后。
    这个时候，他也就不担心马林了。


第八零八章 天下第一推官
    “大帅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好。”萧如薰点头说道：“也祝大帅一帆风顺，旗开得胜！”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
    打了胜仗的消息自然要飞快地送往京城，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的狂奔，直接把消息送到了京城。
    湖边。
    “陛下，大喜！”
    陈矩手里捧着捷报从外面狂奔而来，直接来到正在钓鱼的朱翊钧面前，面带喜色的说道：“陛下，刚刚送来的捷报，反贼首领已经自戕了！”
    朱翊钧闻言，继续不动声色抱着女儿钓鱼。
    小公主十分乖巧，跟着父亲钓鱼，不哭也不闹，很是享受。
    朱翊钧也在父女天伦之乐。
    王皇后陪在一边，脸上的笑容没有断过。听到陈矩的话之后，她就伸手把公主抱到了怀里。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陈矩，伸手把捷报拿了过来。
    这份捷报是马林写的，里面详细地写了这一仗究竟是怎么打的，打得有多顺利，后面就是着重宣扬了一下将士们的勇猛。
    前面是说自己强大，后面就是想要功劳。这些朱翊钧都理解，只是点了点头，把捷报递给陈矩说道：“让内阁那边拟定一个赏赐的计划。你交代下去，尤其是那些百姓，千万不要亏了。”
    “守城的时候，拆人家房子的，给人家盖上；拿了人家东西的，加倍还回去。对百姓们也要有奖赏，不能寒了人心。这件事你叮嘱下去，同时派人盯着点，不要让下面的人乱搞。”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非常清楚，如果把这件事办好了，能凝聚民心。可是稍稍操作有差池的话，就会丧失民心。
    想做大事，没有民心那是不可以的。
    朝廷上下也很快就知道宁夏之战打赢了。对于这种结果，朱翊钧不意外，朝廷上下的文武官员自然也不意外。在他们看来，这无非就是有一群傻子脑子抽了想干一点傻事而已。
    事实也证明他们想的是对的，这叛军看起来来势汹汹，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更有甚者觉得如果大明军改全完成的话，这些叛军都没机会。
    现在大明军改还没全面完成，这些叛军才能钻空子成为跳梁小丑。
    这件事仿佛在京城平静的水面上扔下来一颗小石子，只是激起了一些涟漪，然后石子就消失不见了，水面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大明又安稳了下来。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似乎一切都是这么安稳和祥和。
    只不过在某一天，一封从辽东来的急奏打破了这份宁静和祥和。
    “辽东急报：倭寇进犯！”
    一匹快马从街上狂奔而过。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脸色都有些怪异。
    一个茶摊中。
    目送着报信的士卒骑马狂奔而过，小二将手中的抹布搭在肩膀上，冷笑了一声说道：“呵，这到处都有作死的人！这倭寇又不好好过日子来送死了！”
    旁边的一个人闻言，脸色有些迟疑，最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抬起头说道：“倭寇还是很能打的。从辽东那边来，恐怕来的是真倭。恐怕这一次朝廷要有难了。”
    小二瞥了一眼说话的这个人。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打扮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见状，小二骂人的话就没说出来，只是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说道：“那些倭寇怎么可能是朝廷的对手？你看他们以前耀武扬威，这次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这么厉害吗？”中年男子有些迟疑的说道：“朝廷没有准备，辽东军队的战斗力也不知道怎么样，不好说，不好说。”
    小二看了一眼客人，没有再和他计较，一甩手中的抹布就向后走了过去。
    但是邻座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客人脸色难看的瞥了一眼中年人，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咱们大明这几年就没有打输过仗，军队战斗力之强悍、装备之先进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倭寇那些人看起来很凶悍，到了这里之后全都是送死的命！”
    中年男人转头了一眼老头，问道：“不知长者是哪里人？是否曾见过倭寇，知不知道真倭有多能打？”
    老头撇了一眼中年人，冷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从江浙来的，你打过倭寇。”
    中年人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
    老头的脸色缓缓严肃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倭寇在南边的确祸害了不少人、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倭寇也的确是能打，可是也要分跟谁比。朝廷以前防御对象主要是北方的蒙古，所以精锐部队都在北方九边防御蒙古入侵。加上南方常年无战事，军队战斗力极为低下。”
    “然前些年倭寇被戚大帅揍得鼻青脸肿，已经全都被剿灭了。辽东这些即便是真倭，也一样没有用，因为朝廷已经不是原来的朝廷了。你是从哪儿来的？朝廷这些年可没少打胜仗，这你都不懂吗？”
    中年男人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知道朝廷这些年打了不少胜仗，可是大部分都是在对付蒙古人和女真人。那些鞑子的战斗力并不强。”
    “可倭寇却不一样，他们悍不畏死。朝廷如果不小心，是真的会有麻烦。”
    “不知怎么称呼？”老头对着中年人抱了抱拳。
    “在下袁可立。”中年人站起身子对着老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袁可立？”老头先是一愣，随后抬起头问道：“你就是苏州府的推官袁可立？”
    “老丈何以知道我？”袁可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你最近的名声可不小，”老头玩味的说道：“你这是从苏州到京城来赴任？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刚到京城吧？”
    “正是。”袁可立点了点头，面上更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你也不用瞎猜，”老头摆了摆手，看向袁可立的目光满是赞赏，“京城现在不知道你的人少。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推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了不得，了不得啊！”


第八零九章 倭寇入侵朝鲜
    被老头这么一说，袁可立顿时露不好意思了，对着老头拱了拱手，非常谦卑的说道：“老丈谬赞了，不过是些许虚名而已。”
    “你这可不是虚名。”老头笑着摆了摆手。
    袁可立连忙躬身说道：“还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眼前这个老头不是普通人，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知道自己的外号，在京城里面对自己侃侃而谈。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绝不普通。
    老头端起大粗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老夫王用汲。”
    闻言，袁可立顿时一愣，随后连忙躬身，非常郑重的说道：“原来是王大人。见过王大人。”
    王用汲的名声现在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自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以后，对很多事就越来越感兴趣，尤其是一些说书先生使得百姓对很多事都开始了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官员的名声越来越大——海瑞。
    海青天的名声早就喊出去了，已经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经过这几年的宣传，海瑞的名声更上了一层楼。
    有很多海瑞的往事也被翻了出来，海瑞断案的故事已经成了说书人常说的本子。
    在这个本子里出现了另一个角色——王用汲。从角色的设定上，王用汲类似于包拯断案中的公孙策，只不过地位要低一些，属于亦师亦友的角色；武力方面的角色就是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董大宝。
    说书人在话本子里搞出了一个类似三人组的组织，这使得王用汲也名扬天下。
    官场上的人虽然不相信这些事，但是也知道这里面有一些事是真的，而王用汲这个人也是一个非常有能力、非常有才华的人，在西北这些年年非常有建树。
    “坐下吧。”王用汲摆了摆手，拉着袁可立坐下说道：“现在我就是一个在茶摊上喝茶的老头。”
    “多谢大人。”袁可立恭敬的拱了拱手，也坐了下来。
    等到袁可立坐下之后，王用汲笑眯眯的说道：“你在苏州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做的很好，天下第一推官的名号倒是名副其实。不畏强权，难得，很难得！你这次进京是为什么？”
    没等袁可立说话，王用汲老神在在的捋了捋胡子说道：“你让老夫猜一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这次来京城应该是升官了吧？”
    “是，”袁可立点点头，憨厚的笑着说道：“承蒙朝廷信任。”
    王用汲也不意外。
    朝廷这些年知人善任，像袁可立这种官员不可能不被提拔。尤其是当今陛下的消息遍布天下，这种事早就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像袁可立这种官员也深受张居正的喜欢，虽然这位张阁老现在年纪不小，可是依然锐意进取、喜欢提拔年轻的官员。袁可立被提拔，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什么位置？”王用汲有些好奇的问道：“不会是刑部大理寺吧？”
    袁可立摇摇头说道：“下官暂时也不得而知，要到吏部去报过之后才知道。”
    “那可要恭喜你了。”王用汲笑眯眯的。
    王用汲对朝廷的规矩很清楚，朝廷不可能把你调职了还不告诉你调到哪里，除非你的情况非常特殊，或者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这个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就只能是皇帝了。皇帝对你另有任用，所以就先把你调过来，职务可能还没有安排好。
    这对于臣子来说，当然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着皇帝对你的重用。
    “借大人吉言。”袁可立也知道这个规矩，笑着说道：“不知大人这次回京是？”
    袁可立非常清楚王用汲的地位，这人是当今陛下的心腹之臣，当初跟在海瑞身边的时候就得到了皇帝的重用，现在更是独自主政一方。
    这个时候王用汲被皇帝叫回来，这肯定是有大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都要入中枢了。
    “暂时还不得而知。”王用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面容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要等面见过陛下之后才知道。”
    王用汲的心里其实有些担心，如果是调职的话，皇帝早就已经跟自己说了，甚至在圣旨里都会写得清楚。无论是到六部任职还是去地方，皇帝都应该说明白。现在没说，那就证明这里面有事。
    “时间差不多了。”王用汲在桌子上放了一小块碎银，站起身子，笑着拱手说道：“希望以后咱们能有在一起共事的机会。”
    “下官一定跟着大人身边好好学习。”袁可立连忙答应道。
    王用汲没有再说什么，向着不远处的车队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群随从和一群车马在等着他。
    目送着王用汲离开，袁可立沉吟了片刻，准备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皇宫大内。
    朱翊钧脸色平静的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可是他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朱翊钧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动手了！
    果然动手了！
    这份急报是辽东发来的。
    根据辽东那边的奏报，朝鲜发生战争了，倭寇入侵朝鲜。
    现在战况如何，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已经开打了。据说战况进行得非常激烈，双方展开了你来我往的大厮杀。
    朱翊钧随手就把急报扔在了桌子上。
    这种话哪能相信？
    哪来的你来我往？基本朝鲜就是在挨揍，全程挨揍，直接被倭寇打得满头包，到处乱窜。
    不过这也不让人意外，他们一直都这样。
    想了想之后，朱翊钧问陈矩：“你在辽东那边的情报网构建得怎么样了？朝鲜境内有没有咱们的人？”
    “回陛下，已经铺设得差不多了。”陈矩连忙躬着身子说道：“朝鲜中有很多咱们的眼线，上至百官，下至普通的百姓，都有咱们的眼线。”
    在朝鲜发展密探，陈矩驾轻就熟。自从皇帝让他准备之后，他就一直都在很用心的准备，效果也非常明显，现在朝鲜上下没有什么消息是他弄不到的。
    只不过一打仗，这就不一定了，受战争影响的事实在太多了。


第八一零章 国战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做得很好。对了，王用汲到了没有？”
    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已经到了，就在外面等着。”
    “那就叫进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王用汲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见到皇帝，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面带笑容，对王用汲说道：“免礼。”
    王用汲从地上站了起来。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道：“爱卿在西北这几年吃苦了。”
    “为陛下、为朝廷、为百姓，臣不觉得苦。”
    “吃苦就是吃苦了，”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是不会忘记的。来人，赐座。”
    “谢陛下。”王用汲答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等到王用汲坐下，朱翊钧直接说道：“你这几年在西北干得很好，所有的事，朕都知道。这些功劳朕就不说了，回头赏赐你自己去领。”
    王用汲连忙笑着说道：“谢陛下。”
    听着皇帝说话的语气和亲近的态度，王用汲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以前的感觉。
    陛下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你熟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态度。不客气，这就是陛下对你亲近的最好体现。
    “咱们说正事。”朱翊钧面容严肃的把桌子上的急报拿给陈矩，说道：“这是辽东刚刚送上来的，你看看。”
    王用汲从陈矩的手里接过急报翻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沉吟了片刻，王用汲说道：“陛下觉得倭寇这一次入侵朝鲜，会波及到辽东，甚至波及到大明吗？”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可不光是倭寇。”
    “难道是倭国？”王用汲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很多人不明白倭寇和倭国的区别，但是王用汲这些朝廷的官员绝对清楚倭寇和倭国的区别。
    倭寇不过是流落出来的一些盗匪而已。
    倭国则是举全国之力。
    显然这一次入侵朝鲜的是整个倭国，那就是国战了。
    迟疑了片刻，王用汲抬起头说道：“即使如此，朝鲜怕是抵挡不住。”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根据他们刚刚送过来的情报，这一次倭国就是来灭朝鲜的，同时也要攻打咱们，甚至想要灭了咱们。”
    闻言，王用汲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知道皇帝不可能骗自己，情报就是这么说的。
    真的觉得倭国的那些人脑子有坑！
    倭贼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但是你们进攻之前不先调查一下吗？
    不要说现在了，就是在之前，你们这些倭贼也打不赢大明啊！
    王用汲想了想问道：“陛下准备怎么办？”
    “朕准备亲赴辽东。”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一次把爱卿调过来，也是让爱卿跟朕朕一起去。辽东那边的位置，朕已经给爱卿准备出来了。”
    王用汲闻言，脸上没露出什么喜色。
    他心里明白，皇帝把自己带到辽东去，并不是真的把自己留在那里。
    这就是一次提拔，跟着皇帝去了辽东，回来之后就能升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直入中枢，进入六部。
    这对自己个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自己个人的前途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而是担心皇帝去辽东。
    王用汲说道：“陛下，辽东那边应该能解决问题吧？”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陛下你去干什么？辽东那边就能把这件事做得很漂亮，您去了能有什么好处？
    太过于兴师动众了，也太过于惊扰辽东地方了，咱还是别去了。
    朱翊钧笑着看着王用汲，就知道谁都会这么想。不要说王用汲了，甚至连朝中的其他大臣都不同意。不过朱翊钧这次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辽东。
    朱翊钧说道：“朕这一次准备彻底解决倭寇的问题。”
    “陛下是想？”王用汲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心里那叫一个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想这么做！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王用汲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吟了片刻，王用汲说道：“臣愿追随陛下一起去辽东！”
    “这就好。”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候朕带着你一起去辽东。”
    “是，陛下。”王用汲答应了一声，就准备告辞。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一个小太监来到陈矩的身边嘀咕了几句，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陈矩转过身，躬身说道：“陛下，戚大帅来了。”
    朱翊钧闻言，就是一愣，随后有无奈的摇了摇头。
    戚继光这几年在京城可真是憋得够呛，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整天想着找个地方打一仗。
    戚继光已经进入了前些年俞大猷和马芳的状态。现在这两人退休了，又轮到戚继光来不断地跑到宫里求战。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让他进来。”
    这场战争，朱翊钧准备重用戚继光，这件事在以前就已经决定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朱翊钧不让戚继光去西北平叛的原因。
    现在人来了，索性就和他谈一谈吧。
    王用汲站在一边，听到戚继光来了，于是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臣就告退了。”
    “留一下吧，”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你早晚也要知道，先听一听也有好处。”
    “是，陛下。”王用汲答应了一声，便退到了一边。
    时间不长，戚继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与往常不一样，戚继光今天居然换上了盔甲，身后还披着披风，一副出征武将的打扮。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戚继光今时今日的地位，带着剑上大殿都没什么问题，更不要提穿着盔甲了。
    但是完全没有必要，这摆明了就是在给自己看的。
    “臣参见陛下！”戚继光跪在地上行礼，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作响。
    这还不是戚继光的新盔甲，而是以前的旧式盔甲，上面有些刀枪的砍痕，肩膀上的甲叶更是快要崩裂开来。


第八一一章 朕准备灭了倭国
    朱翊钧盯着戚继光看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说道：“爱卿快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陈矩你快过来，赶紧把这盔甲脱下来。”
    这老式的盔甲一看就知道份量不轻，比现在的制式盔甲都要重很多。
    听到皇帝发话，陈矩不敢怠慢，连忙招呼手下人给戚继光卸甲。
    这个时候，戚继光却不管不顾地向前走了一步，面容严肃的说道：“陛下，这身盔甲是臣当年在浙东抗倭的时候穿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穿过了。”
    “臣听说倭寇这一次又进犯了，而且还朝着咱们的辽东来了，这些贼寇简直就是贼心不死！”
    “陛下，臣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叫做天威不可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疼！”
    “陛下，臣愿意出兵辽东，带着人把他们好好打一顿！“
    朱翊钧无奈地看着戚继光，明白戚继光就是来干这个的，穿着这身盔甲就是为了彰显他的能力。
    这就是为了告诉自己，打倭寇，没有人比他在行。
    朱翊钧摆了摆手，只能说道：“你放心，你这一次朕一定会让你去。先把盔甲脱下来吧。”
    戚继光闻言，顿时面露喜色，没有丝毫的犹豫，自己就开始伸手解盔甲。
    不得不说，这东西很多年没穿了，现在的身子骨扛着还真的是有些费劲。年纪大了，也不能再硬挺下去了。
    一边的陈矩连忙带着人上来帮戚继光卸甲。
    王用汲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得不说，皇帝和这些臣子的关系还真的是好。戚继光这么干，皇帝不怪他，反而还很心疼。不得不说，当今陛下真是一个好皇帝。
    这么多年，朝野上下对皇帝的说法有很多，有的人觉得皇帝过于暴虐、也过于穷兵黩武，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应该马放南山，与民休息。
    前些年还有人觉得皇帝会坏事，可是这些年已经没有人会说了，毕竟土地变成皇庄之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在这一方面，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攻击皇帝了，所以就转而在其他的方面进行攻击。
    只不过皇帝不太在意，朝廷中的臣子也不太在意。凡是跟着皇帝干事、得到过皇帝重用的人，心里都明白皇帝是怎么一个人、对他们这些人怎么样。
    现在看到陛下和戚继光的样子，王用汲心里很开心。
    等到盔甲都脱下来之后，朱翊钧继续说道：“都坐下吧，正和你们好好的聊一聊。”
    等到两人都坐下之后，朱翊钧继续说道：“此次的辽东之战，恐怕规模会不小。朕准备在辽东展开一场大会战。”
    “不知陛下想如何？”戚继光连忙追问道。
    朱翊钧目光灼灼的说道：“朕准备灭了倭国。”
    闻言，王用汲和戚继光对视了一眼。
    王用汲因为早有准备，倒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
    戚继光反而一脸的震惊，而后一脸的激动。
    戚继光在东南打倭寇的时候，心里其实就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大明的实力不允许而已。
    好不容易把倭寇赶走了，北边又乱了。这么多年，解决北边的问题耗费很大的心力。
    当今陛下自从登基以后做了很多事，大明军队的火力也在不断增强，可是在战略上一直都处于比较稳健的防守策略。
    这几年军改以后，军队的质量在不断提升。戚继光也曾想过，这些人马会运到哪里。
    尤其是这两年，陛下依旧不断地向辽东增兵、加强辽东的实力，这让戚继光很怀疑。
    现在戚继光终于明白了，恐怕陛下早就在做这个打算。
    现在这一次只不过是一次机会而已，恰逢其会。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好机会，正好打一个反击。
    戚继光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臣愿意率领大军亲赴朝鲜作战！”
    朱翊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想了，辽东的李成梁一直都在等这么个机会。这次你要是还去抢的话，他会和你拼命。上一次的事，李成梁到现在都耿耿于怀，你们两人的关系都变差了吧？”
    闻言，戚继光顿时面露无奈，有些赌气的说道：“那是他这个人小肚鸡肠！臣可没有这么做。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见状，朱翊钧也不说什么。
    戚继光和李成梁这两人在演戏，这一点自己看得出来，毕竟两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如果勾结在一起，怕自己这个皇帝心不安，于是便借了上次的机会开始了各种扯皮、各种闹腾。
    朱翊钧虽然很想告诉他们，你们不用闹腾了，朕相信你们。可是根本没法说，因为这么说了他们也未必会相信，还不如让他们闹腾。
    闹就闹吧，他们喜欢就好。
    “不管怎么说，李成梁在辽东的时间毕竟比你长，那些军队都是他弄出来的，让他来指挥也没有什么问题。那边你就不要想了，这个功劳给他吧。”
    戚继光还是一脸的愤愤，对李成梁很不满意。
    不过皇帝既然这么说了，戚继光也只能说道：“是，陛下。”
    “跟着朕来吧。”朱翊钧站起身子就走。
    王用汲和戚继光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皇帝要带他们去哪儿，不过还是赶紧站起身子跟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后面一个空荡荡的大殿。
    看得出来，皇帝应该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大墙上挂了一幅有些旧的大地图，上面有很多地方都有涂抹的痕迹。
    显然这就是皇帝制定的作战计划。
    王用汲和戚继光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了一些变化。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一直在宫里干这些事。
    这两年，皇帝基本整天在皇宫里玩耍、带孩子，如果不是朝廷上下没什么事的话，弹劾皇帝的人恐怕非常多。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外面说的那么回事，皇帝不但没有荒废朝政，还在准备，而且还是在做大准备。


第八一二章 灭国之战
    朱翊钧径直来到地图面，伸手拿起一根木棍，指着一个位置说道：“两位爱卿你们看，这里是朝鲜，这里是倭国。”
    “朕准备彻底解决这个位置。”说到这里，朱翊钧用木棍敲了敲倭国的位置。
    “陛下想要怎么打？”戚继光在一边有些兴奋的问道。
    人的一辈子总要干点大事，对于戚继光来说，这次就是。这次如果能完成，自己不但能名垂青史，而且功劳也足够大了。
    这可是灭国之战！
    没有哪一位将军不想参与灭国之战！
    “很简单。”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以前的计划全部抛弃不用，这一次倭贼既然打到朝鲜来了，那就以朝鲜为战场打一场。”
    朱翊钧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计划的，只不过当着戚继光两人的面，不能表现出来自己未卜先知，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件事表现成自己临时想到的。
    “你们看这里，”朱翊钧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伸手指着朝鲜说道：“倭贼在朝鲜肯定会一路打过来，以朝鲜的实力，恐怕没有办法阻挡。”
    “根据陈矩的情报，这一次倭国出动了几十万人马，兵分几路，突破了这里。”朱翊钧伸手指了指两国之间的岛屿，然后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说道：“就是这样。他们一路打过来，势头非常猛。”
    “朕准备亲自前往辽东，亲自参与指挥这一场作战，调动辽东蓟州宣大的人马，大军直接进入朝鲜，兵分北中南三路，直接打回去。”
    “同时正需要一个人统领大明的新水师，从登州出发，直奔这里。”朱翊钧的木棍又指向了朝鲜和倭国相结合的岛屿。
    这个岛的名字，朱翊钧不知现在叫什么，但是在后世，这里叫对马岛，就在日本福冈市和韩国釜山市的中间。
    “只要我们占领了这里，就等于断了倭国的退路，所有进入朝鲜的倭国军队都没有办法退回去，同时位于朝鲜的倭国军队也没有办法得到国内的支持，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分隔开来。”
    “整个战争，朕把它分为了三步。第一步战略反攻阶段。”朱翊钧沉声说道：“也就是兵分三路，在朝鲜与他们作战，把他们往这个岛屿方向逼迫；同时尽可能多地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第二步，战略歼灭阶段。水师占领对马岛，将其进入倭国一线的所有军队全歼灭在这里，肃清整个朝鲜中的敌人。”
    “第三步战略进攻阶段。扫清了朝鲜的敌人之后，朕会调遣大军配合水师，直接攻入倭国本土，犁庭扫穴，灭国毁嗣。”
    朱翊钧的声音很平淡，情绪也并不是很激动。并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件事不激动，也并不是对这件事没那么上心，而是已经过了激动的阶段了。
    自己谋划了这么多年、计划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成熟了。
    王用汲和戚继光两人倒是非常激动，这种大手笔简直就是千年难遇！
    能参与这样的灭国之战，让戚继光两人非常激动。
    王用汲向前走了一步，迟疑着说道：“陛下，这恐怕要动用很多物资吧？如此消耗，能否支撑得住？”
    一句话，你干这么大的事，朝廷有没有钱？
    真有钱，这种消耗的话恐怕也会对国家财政造成拖累，搞不好还甚至会出问题。这就很难办了。
    朱翊钧摆摆手，笑着说道：“两位爱卿不必担心，物资朕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年辽东也在不断囤积物资，足够支撑这一场战争。同时朕还在登州等地囤积了物资，可以用船把物资运过去。”
    戚继光两人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准备这么多。不过两人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皇帝真的早就在准备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打下了倭国，每年朝廷也会少很多剿倭寇的费用，总体上应该不会亏钱。”
    实际上不光不会亏钱，还会赚钱。
    这一点朱翊钧的心里很清楚，倭国是一个能产银矿的地方，而且渔业资源非常丰富，周围有那么多的岛屿，全都非常适合大明。
    把倭国全都占领下来，朝鲜也就是大明的囊中之物。到了那个时候，大明就可以继续向北，整个北方草原沿着东北向北都没有大明的对手。
    这种场景，朱翊钧非常想要。
    至于什么时候碰上沙俄，那就什么时候碰上什么时候打。
    戚继光听了这话，脸色更激动了。
    他这一辈子没有打过这么舒服的仗，朝廷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兵也练完了，上去就是打，这太刺激了！
    戚继光躬身说道：“陛下，臣愿意去登州！”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件事，朕也准备交给你办。至于怎么打，朕就不管了。”
    “朕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守住对马岛，绝对不能让倭国人把这条线打通。”
    “朕不想让在朝鲜的倭贼逃回去，所以这个位置很重要。至于你能不能和李成梁两面夹击，那就要看你了。如果倭国人从这里通过，那就是你的失职。”
    朱翊钧对自己的战术指挥能力非常非常清楚，自己可以制定大的计划和战略目标，但是怎么执行、怎么达到则是手下的事。
    战争指挥根本不是开玩笑，自己没那个能力。反而是自己手下这些将领，那一个个都是人才、是天才，他们去做要比自己亲自指挥更好，微操这种事不适合自己。
    微操战争的结果，朱翊钧心里很清楚。
    这场战争，大明准备了这么久，可以说非常有优势。自己最后可不想搞成“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陛下放心，臣明白。”戚继光顿时大喜，春风满面。
    戚继光没想到皇帝给了他这么大的自主权，这就是明着告诉他，只要你能守住这个地方，你干什么我都不管你。
    这对于戚继光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
    原本以为这一次自己只是坚守这里，等到战略进攻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要辅助李成梁打一场。
    可是有了现在这个命令，那就不一定了。


第八一三章 派戚继光去登州
    李成梁这一次恐怕也会全力以赴，但是戚继光丝毫不畏惧。
    到时候这功劳是谁的可不好说，正好比一比。
    朱翊钧看着戚继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下面的人要竞争，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们真的能东西夹击打穿整个朝鲜，那真的是一件好事，可以为朝廷节省很多成本。
    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消耗的资源就越多。虽然自己积攒了这么多年，但是也不想打这一场就全都消耗光。
    攒点家当也不容易，何况这场灭国之战打完之后，大航海也即将到来。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笑着说道：“你今日尽快赶奔登州，那里还有一个老朋友在等着你。”
    闻言，戚继光的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皇帝说的是俞大猷，朝廷的这支新水师全都是俞大猷一手建立起来的。朝廷给钱、给武器，俞大猷负责训练，劳心劳力干了很多年。登州就是俞大猷这辈子最后的心血。
    俞大猷退下去之后也一直在登州没有离开过，朝廷也允许他在那里养老，允许他每天到水师走一走逛一逛。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不算什么大事，顶多算是朝廷优待老臣。在这方面，当今陛下做的一直非常好，很得朝野上下的人心。
    可是这一次自己要带着水师去打倭国，而且还是灭国之战，这就难办了。
    戚继光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如果俞大猷想要跟着去怎么办？臣可没有办法阻拦他。”
    朱翊钧瞥了一眼戚继光，面露冷笑。
    便宜都占了，这个时候你想甩锅？
    门都没有！
    朱翊钧说道：“这件事朕就准备交给你来办了，如果你觉得他还能出海作战的话，那你就带着他；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那就不让他去。朕对你还是相信的，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带着归带着，但是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不能让他出事，明白吗？到时候出了事，朕唯你是问。”
    戚继光目瞪口呆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陛下，你真是不讲理啊！
    不过看皇帝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自己想要和皇帝说都没有机会，根本不可能。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王用汲差点笑出声。
    陛下对戚继光是真的宠信，不然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相处状态。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这样了。”朱翊钧根本不给戚继光继续说话的机会，“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朱翊钧不管戚继光两人，站起身子直接转身走了。
    戚继光两人躬着身子送皇帝，等到皇帝的背影消失，两人才站直了身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
    戚继光笑着问王用汲：“王大人何时回京的？
    “今天刚到。”王用汲笑着说道：“多年不见，戚将军依然是风采依旧。”
    戚继光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老了，早就不复当年了。王大人接下来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咱们喝一杯？我做东。”
    “今天不行，”王用汲面容严肃的说道：“我要去拜见海大人。”
    闻言，戚继光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意外。
    王用汲和海瑞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王用汲回来之后去见海瑞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不去才是让人奇怪的事。
    “那就改日，”戚继光笑着说道：“这顿酒，王大人是一定要让我请的。”
    “那就多谢戚大帅了。”王用汲笑道。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皇宫之内。
    朱翊钧却没有这么开心。
    事情虽然定下来了，还有一件事要办，那就是怎么说服张居正。
    这两年张居正上年纪，性格也变得执拗了起来。他要是不想让自己去辽东的话，肯定会极力反对。
    自己可不想跟这个老人家吵架。
    不知道怎么说服张居正，这让朱翊钧多多少少有些头疼。
    王皇后伸出手揉了揉朱翊钧的脑袋，说道：“钧郎，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头疼吗？”
    “朕要去辽东，”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不知怎么说服张先生。”
    王皇后的手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这次去辽东所为何事？”
    “打仗。”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这一次倭国入侵朝鲜，一路上势如破竹，已经查到辽东来了。估计他们这一次要打到辽东来。朕准备给他们一个教训，准备派遣大军打一仗。”
    王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沉吟了片刻，她说道：“这是大事，张先生应该不会反对。”
    朱翊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皇后这个思路自然是不对的，朝廷上的很多事都不能这么想。他们不希望自己过去，虽然他们不明说，但是在他们看来皇帝很可能是去捣乱的。
    御驾亲征这种事，他们一向都反对。
    首先，皇帝的指挥能力有待研究，微操战争很可能会造成失败，适得其反。
    其次，皇帝去了很有可能会有危险。那里毕竟是战场，皇帝擦破一点皮都是大事。因为保护皇帝，很有可能也会造成战场局势的转变，对战场不利。
    皇帝在后方坐镇，对所有人都好，没必要御驾亲征去捣乱。什么事都由皇帝去做，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干什么？
    王皇后见朱翊钧不再说话，也就没有继续打扰他，只是轻轻地按着头让他静静地思考。
    时间不长，陈矩走了过来，躬着身子说道：“陛下，张阁老来了。”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说道：“看到没，朕还没有找过去，张先生已经找过来了。走吧，出去看看。”
    说完，他迈步朝着前殿走了过去。
    走到大殿，朱翊钧就见到了张居正。
    此时的张居正虽然头发花白，却是精神矍铄，整个人腰板挺得非常直，看起来就非常有气势。
    见到朱翊钧，张居正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第八一四章 丰臣秀吉
    朱翊钧笑道：“先生免礼。”
    张居正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坐在陈矩搬来的椅子上，直接说道：“臣听说陛下要去辽东？”
    朱翊钧没想到这消息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张居正的耳朵里。虽然不是自己故意放出去的，但是也没瞒着。估计这个时候都已经传遍整个朝堂了。
    朱翊钧也没打算隐瞒，直接点头说道：“是。”
    张居正问道：“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是自己登基以后朝廷展开的第一次大规模会战，调动的人马之多、物资之全，历史上都少见。自己不过去的话，心里实在是不放心。
    虽然自己过去也没办法参与军事指挥，可是朱翊钧明白，自己在那里坐阵就能解决很多问题、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可以及时做决定，能减少很多麻烦。
    这对于下面作战的将领来说很重要。有的时候消息传递不及时，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传了几手的消息，或者有心之人再进行缩减和编排，很多事都会与事实出现偏差。
    在这一场大战中，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张居正闻言，片刻之后点头说道：“臣知晓了。不知陛下什么时候去，有什么事需要臣准备？”
    朱翊钧瞬间感动了，心里暖洋洋的，鼻头有那么点发酸。
    原本以为张先生会反对，没想到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自己说坚持要去，他就相信自己，君臣二人甚是相得。
    朱翊钧笑着说道：“那朕就和先生说一说。”
    于是，朱翊钧就把张居正拉到了另一个大殿里，指着地图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构思和张居正说了一遍。
    最后，朱翊钧说道：“朕不亲自去盯着，实在是不放心。”
    此时，张居正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搞了这么大一个计划，这个不光是帮着朝鲜而已，这是要灭掉倭国。
    灭掉倭国之后还有计划，这个计划要是实现了，对大明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说得对，这件事的确要派得力的人亲自去盯着。既然陛下去了，也就万无一失了。臣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准备，绝对不让京城这边拖了后腿！”
    朱翊钧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臣应该做的。”张居正点了点头。
    “先生也有日子没进宫了，”朱翊钧见谈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够了，于是点头说道：“今天就留下来跟朕好好吃顿饭、聊一聊。朕也好久没有在先生面前请教了，今天难得有机会。”
    闻言，张居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陛下想让臣留下，那臣就留下。臣也听说宫里好像来了一批新酒？”
    “这可是好东西，”朱翊钧笑着说道：“张天师弄出来的。”
    “那臣要好好的尝一尝了。”张居正笑道。
    自己现在能有这么好的身体，全都是因为张天师弄出来的那些药和吃食。这有机会蹭皇帝一顿，那就要好好的蹭一蹭。
    “先生跟朕来。”朱翊钧笑道。
    张居正不反对自己御驾亲征，那朝堂上的其他人反对不反对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朝廷上下的人也都知道了皇帝要去一趟辽东。
    皇帝去辽东要准备的事和人手都非常多，这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不断有消息从辽东送过来。事实也证明了朱翊钧的判断非常对。
    朝廷上下谁也没有想到，朝鲜战事进展居然会变成这样。
    大家都知道朝鲜废物，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废物！
    随着情报不断传来，大家知道的消息也越来越多：战争开始之时，丰臣秀吉共调动了军队三十万九千二百五十人，以十五万八千七百人之陆军部队区分为九个军团渡海至朝鲜作战，以宇喜多秀家为总指挥官。再加上九鬼嘉隆率水军八千七百五十人和七百艘舰船作运输士兵和海战之用。
    在战略上，采用德川家康的提案，确定了“陆海并进”“以强凌弱”“速战速决”的战法；以水军保证陆军的战略物资供应，陆军分三路齐头并进。
    四月十二日，其第一军团一万八千七百人渡海至对马岛待命。
    四月十三日，九军出发之命到达。
    四月十四日，侵朝的倭军首先于釜山登陆，十九天后的五月二日克朝鲜王京汉城。
    六月十五日，陷平壤。
    仅仅一个月，即“三都守失，八道瓦解”。倭军所到之处，焚烧劫掠。仅晋州一地，军民被屠杀者六万人。
    朝鲜宣祖李昖仓皇出奔平壤。随后，日军第一、第二、第三军团追击而至，突破临津守备攻陷开城。
    李昖离开平壤，再继续流亡至大明和朝鲜边境的义州。朝鲜全国八道已失，仅剩平安道以北、靠近辽东半岛义州一带尚未为倭国所陷。几批使臣来到大明求救。
    朝鲜的使臣们除了向皇帝递交正式的国书外，分别去游说阁臣、尚书、侍郎、御史、宦官，甚至表示愿意内附于大明，力图促使大明尽快出兵援朝。
    看着手中的奏报，朱翊钧的脸色很精彩，随手递给了身边的王用汲说道：“你看看。”
    王用汲看了一眼之后，脸色也变得诡异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他说道：“这也太快了。”
    朱翊钧问道：“朝堂上怎么说？”
    王用汲沉吟了片刻，脸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朝堂上的臣子们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怎么说？”朱翊钧狐疑着问道。
    王用汲毫无保留和隐瞒，直接说道：“朝堂上的臣子们觉得朝鲜不应该这么快溃败，这里面恐怕有什么阴谋。朝鲜一国那么大、有那么多人马，怎么可能这样就败掉了？”
    “有人觉得这是朝鲜和倭国的阴谋，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大明出兵，然后歼灭大明的辽东部队，方便他们侵入辽东。”
    “朝堂上持这种看法的人并不少。”


第八一五章 皇帝出征
    朱翊钧的脸色有些迟疑，没想到朝堂上的官员会这么想。
    他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说？”
    王用汲有些尴尬，无奈的说道：“臣也不知道这些谣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或许是大家觉得这件事太过于匪夷所思了。毕竟朝鲜不应该败得这么快、损失这么大。”
    闻言，朱翊钧叹了一口气，对于这种说法只能嗤之以鼻。
    朝鲜是什么情况，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打的人，勉勉强强一个李舜臣，其他没了。
    除此之外，朝鲜腐败跟大明末年差不多了，党争严重。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得搞，被打成这个样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朱翊钧说道：“不用管他们，咱们做准备。”
    “是，陛下。”王用汲点了点头。
    他看过皇帝的计划，也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更明白这次的事绝对不会因为一些人的质疑就停下来。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陛下要不要管一管那些朝鲜人？”
    “怎么说？”朱翊钧有些疑惑。
    “陛下，那些朝鲜人现在整日里在京城里游说，到处拉着人送钱、送东西。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被他们骚扰过，这实在是有损朝廷的风气和官员的名声。”
    “如果有一些没有私德的官员再做出一些有损朝廷名声的事，那就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何况那些朝鲜人做的事也没什么底线。”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行，管一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去找朝鲜的使臣，让他们乖乖地把这些人都撤回去，否则就不去支援他们了。”
    “是，陛下。”王用汲答应了一声。
    朱翊钧再一次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回陛下，暂时没有了。”王用汲两人一起躬身。
    “该干嘛干嘛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被他们影响了，咱们按部就班做咱们的。朝鲜那边已经丢了那么多地方，他们还能丢什么？“
    “是，陛下。”王用汲两人一起答应道。
    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倭寇入侵朝鲜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朝鲜和倭国人打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倭寇真的来了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大明的朝廷有多强，百姓心里是有数的。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闹倭寇的时候了，即便是倭寇真的来了，也会被戚继光打得满头包。现在的大明百姓就是这么有自信。
    除此之外，朝廷的官员们很快也收到了皇帝的旨意，让他们不要再和那帮朝鲜人接触，不要搞出什么有损国体的事。
    一时之间，在京城中这件事被压到了最低。
    内阁中。
    张居正看着手中的奏报，脸色有些迟疑，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申时行说道：“申阁老，你看一眼，我总觉得这些奏报有些不对劲。”
    申时行先是一愣，随后拿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无奈的说道：“阁老明鉴，这些东西的确不对劲。”
    张居正笑着问道：“怎么说？”
    申时行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他们在夸大倭寇的影响。显然辽东那帮人又忍不住了，还是想要打仗。他们总算找到一个机会了，不想放弃。”
    闻言，张居正笑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也能理解，这些年朝中少壮派的实力崛起得非常快，有很多都是从皇家将军学院里毕业出来的，他们更加想要打仗，这些人对战争的渴望已经远超常人的想象了。
    “还是陛下了解啊！”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辽东这一仗恐怕已经避免不了了，咱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支持。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准备。”
    “是，阁老。”申时行点头答应了一声。
    在这一刻开始，大明朝廷上下都开始了积极备战。
    很快，消息也传了出来：
    皇帝要去辽东亲自指挥这一场战役。
    这个消息一出，朝野上下根本就没有什么赞赏和褒扬，全都是一致的批评，都不想让皇帝去辽东。
    各种劝谏的奏疏全都送到了宫里，数量非常可观，说话的言辞有的都不是很客气。
    一个皇帝没事就往外跑，本身就已经让臣子们很难容忍了。现在皇帝还要去指挥战争？
    本来能打赢的事，皇帝一指挥都未必能赢。毕竟不管哪个皇帝，对自己的指挥总有一种迷之自信。可实际上他的能力也就那么回事，真正懂军事擅长指挥的皇帝少之又少，正观历史都没几个。
    除了开国皇帝之外都要差一些，甚至某些开国皇帝也不怎么样，比如某个姓赵的。
    现在自家皇帝要跑去指挥这么大的战役，这合适吗？
    原本能打赢了，皇帝去了都不一定，何况大明还有一次土木堡？
    于是，朝廷的臣子们反对声越来越激烈了。
    皇宫大内。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奏疏，脸色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问旁边的陈矩：“都准备好了吗？”
    闻言，陈矩一愣。
    陛下还要去吗？
    陈矩点头说道：“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朱翊钧直接说道：“那就按时出发。”
    他可不想在宫里继续等下去了，朝鲜战场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这一次不但要打，还要打一个狠的。
    抗倭援朝，听着多好。
    不过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这次的战争恐怕不太贴切，这次应该叫做灭倭援朝，或者叫做援朝灭倭。不管怎么叫，这种形容才合适。
    朝堂上下的反对声浪虽然激烈，但是朱翊钧坚定了起来，他们也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最后张居正出手了，手下的很多人都表示支持皇帝，这也让朱翊钧压力少了不少。
    在四天以后，朱翊钧终于成行。
    朱翊钧身穿黑金铠甲，腰间佩戴着长剑，锐利的目光扫过三千禁军阵列，沉声道：“倭国侵朝，朕当提兵讨伐之。诸军当奋勇杀敌，朕亦不吝功赏！”
    “是！”齐刷刷的声音响彻云霄，惹得百姓们纷纷探出头望向宫门口。
    “出发！”
    在号角声中，朱翊钧带着自己的三千禁军离开了京城，浩浩荡荡的向着辽东而去。
    一路上没有什么废话。
    这一天，他们到达了沈阳城下。


第八一六章 又到沈阳城
    沈阳城下。
    李成梁带着手下官员武将恭恭敬敬地在城门口等着。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皇帝会又到沈阳城来。
    这次倭寇入侵朝鲜的事虽然很大，可还打没到辽东，更别说惊扰到大明的其他地方。朝鲜那边的事根本就不会被这么重视。不要说京城了，辽东都没有这么重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来了辽东，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李成梁心情有些激动，虽然也有担心，但更多的是期盼。如果真的什么大事的话，可能这就是自己建功立业的一次机会！
    李成梁站在城门口，目光远眺，心头火热，希望皇帝快点到来。
    很快，一支队伍从远方的地平线上走了过来。
    开路的自然就是皇帝的亲卫，统一的高头大马、统一的长枪、统一的皮甲。
    现在很多人越来越不看重重甲了，大家追求的都是进攻、追求的都是轻便，重甲在军中越来越不被看重。不要说皇帝的这些亲卫了，辽东的很多人都不太喜欢重甲。
    除了皮甲在军中受欢迎之外，那种铸造的轻型板甲也最受欢迎，甚至有的人干脆就在胸前和后背穿一块铁板，头上带一个钢盔就完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其他的地方没那么重要。
    很快，队伍就分列两旁，然后太监就从队伍的后面走了上来。
    当朱翊钧的大车出现，城门口所有人全都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迎接着。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台子也摆好了。
    朱翊钧掀开车帘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站在台子上，目光扫过所有人，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诸位爱卿免礼。”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身子，朱翊钧又让人宣读了圣旨。主要是写了自己为什么到辽东来，当然，写的不是真实理由。
    同时也宣布了自己带来的一些东西，毕竟劳军是规矩。
    随后就是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简单的仪式都进行结束，朱翊钧的车队才进了沈阳城。
    沈阳城中早就准备好了朱翊钧的住处，和上次一样。
    进驻之后，朱翊钧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换了一套衣服，朱翊钧问陈矩：“李成梁在外面等着吗？”
    “回陛下，李将军已经来了。”陈矩连忙恭敬的说道：“同时来的还有辽东巡抚金学曾。”
    “让他们进来。”朱翊钧点了点头。
    金学曾是朱翊钧早期提拔过的一个人，这些年地位早就不一样了，已经做到了一地的巡抚。
    王锡爵被调到京城后，金学曾来接王锡爵的班，这两年在辽东干得非常不错。
    时间不长，李成梁两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朱翊钧之后，他们连忙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等到李成梁两人站起来，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辽东几年没来过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朕，你们干得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繁盛，做得很好！”
    “谢陛下。”李成梁两人一起躬身行礼。
    朱翊钧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一次朕到辽东来的事也不瞒着你们，就是为了入侵朝鲜的倭寇来的，这一次恐怕有一场大仗要打。朕问你们，你们能不能行？”
    虽然是在问这两人，但是朱翊钧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李成梁。
    李成梁向前走了一步，面容严肃的说道：“臣可以。这几年，臣在辽东一直用心的练兵，加上朝廷给的支持，辽东现在兵强马壮，绝对可以一战，而且可以战而胜之！”
    朱翊钧缓缓地说道：“这一次朝鲜之战，除了辽东的人马之外，朕允许你调动蓟州和宣大的人马。一句话，只许胜，不许败！”
    “陛下放心，臣的人马足够。”李成梁一脸的信心十足。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拿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那你就跟朕说说。”
    “是，陛下。”李成梁恭恭敬敬的说道：“这几年，臣在辽东整编训练了军队十五万，分别驻扎在辽东各地。”
    “从辽东到辽西，遍布大明的军队，其中骑兵五万、步卒十万。地方上还有很多的退役老兵和民兵，只要朝廷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动员出二十万人马。”
    “仓库中粮草和装备都很齐全，现在储存着各种火炮五百门、各种枪械两万支，除此之外还有火箭炮重机枪等装备，全都存放在仓库里，随时可以装备新的军队。”
    “如果打仗的话，臣可以随时抽掉十万人马。除此之外，臣还可以动用建州、海西和野人指挥使，蒙古人那边可以调动七个指挥使，总计能出动五万人马。”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说说这十个指挥使。”
    辽东能调动十五万的大军，朱翊钧一点都不意外，这些年朝廷给辽东的支持已经足够李成梁扩军了。
    当初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朝堂上还有很多人不理解，甚至还引发了一些争论。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辽东已经没有什么战事了，蒙古人和女的人全都被打趴下了，没有人需要提防。朝鲜人根本就不可能对大明动手，也不是大明的对手。在这样的情况下，超出这么多军队简直就是在浪费。
    但是朱翊钧一直都在坚持对辽东提供支持，不断提供武器、不断扩军。
    说实话，在朱翊钧的看法中，辽东军力还是有些薄弱了。这场战争，自己准备摧枯拉朽的横推，荡平倭贼。
    而且辽东的军队也不光会驻扎在这里，等到以后登陆倭国，还要在倭国驻扎甚至在倭国打仗，兵力可能就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调动蓟州和登莱等地的军队。
    是不是调动女真人和蒙古人，朱翊钧还没有想好，还想听一听李成梁的想法。


第八一七章 李成梁的计划
    朱翊钧一向奉行的原则都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干”，眼前这件事李成梁要比自己专业多了，所以还是要考虑他的意见。何况李成梁在这一方面也是经验十足。
    “是，陛下。”李成梁答应了一声，面容严肃的说道：“自从上次的流通之战后，臣便将整个蒙古和辽东划分出了一些地方。”
    “其中蒙古建立了七个卫所，设立了七个指挥使，每个指挥使的手下给了五千人的编制，现在隶属于大宁统领衙门。”
    “女真人这边，我给了他们三个指挥使，率属于沈阳统领衙门。他们现在总共能凑出来的人马是五万。”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这样的政策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计划，和以前也差不太多。
    李成梁见皇帝的表情，就知道皇帝不满意，连忙说道：“陛下，这些人马并不全都是他们的人。”
    朱翊钧闻言，心中一动，追问道：“怎么说？”
    “蒙古人那边还要差一些，女真人这边基本和咱们的人数量能达到一半一半，从士卒到基层军官全都是如此。除此之外，蒙古人的部族中也有很多咱们的人。”
    说白了就是在掺沙子，朱翊钧这才点了点头，觉得李成梁做得不错。
    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的话，那大明不就白打了？
    这一次朝鲜战更有利于这一点。
    朱翊钧说道：“这一次朝鲜作战，你觉得要不要带着他们？”
    闻言，李成梁的心里有些犹豫。
    在李成梁看来，这次朝鲜作战其实就是去白捡功劳的。那些倭寇听起来很厉害，但根本就用不着把他们放在心上，真打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如果把那些蒙古人和女真人叫上，肯定就是来分功劳的。这样一来的话，对自己的手下来说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容易让手下觉得自己偏心那些外族人，从而动摇军心。
    可是不让蒙古人女真人参加朝鲜之战的话，显然陛下觉得不合适。
    首先，如果这些鞑子不去参战的话，留在辽东很有可能会闹出什么乱子；同时也会觉得自己对他们不公，只是在防备他们，而不是用他们。
    这就是一件非常两难的事。不过对于李成梁来说不是什么难的事。
    李成梁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如果可能的话，臣想带一部分人去。”
    不全带去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你们去一部分，抢的功劳就少了，只需要分给你们一些汤水就可以。同时也会让你们内部激化出矛盾，为什么有的人能去，有的人不能去？
    这代表大明对你们的态度不一样，你们平时的表现决定了你们的好处。等打完这次的仗回来，你们所得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同时代表一部分精锐，也免得你们在辽东闹事。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朱翊钧的确非常喜欢李成梁的这个想法和表现，也的确是一个可以用的方法。
    朱翊钧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多谢陛下。”李成梁恭恭敬敬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见状，朱翊钧觉得有些好笑。
    比起戚继光，李成梁的心思要多一些，事情也要更重一些。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只要他把心放在正确的事上，有一些私心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不坏事，这些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细枝末节的事说完了，咱们现在说点正事。”朱翊钧的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
    李成梁和金学曾两人顿时脸色一变。
    皇帝这个态度非常不平常，李成梁两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应付，生怕搞出什么事来。
    看李成梁两人都做好准备了，朱翊钧继续说道：“这一场战争，朕要打得比你们想象的要大。朕要灭了倭国。”
    这话一出，李成梁两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随后两人的态度不一样了。
    金学曾有一些迟疑，他和所有的文官的想法一样，这么干是不是过于劳民伤财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反倒是李成梁心里已经激动得不行了，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即便大一些也不会太大。但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搞成这么大一场战争！
    灭国之战啊！
    大明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打过这种战争了？
    把倭国灭了，李成梁心里没有丝毫负担。
    早就应该灭了！
    李成梁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英明决策！臣一定把倭国灭了！”
    朱翊钧看着一脸激动的李成梁，无奈的摇了摇头。
    显然，李成梁已经在幻想他指挥大军灭掉倭国了。只要他能干成这件事，他的地位肯定会远超戚继光，甚至能成为大明军方第一人。
    可是朱翊钧知道，让李成梁一个人去打倭国还是有些压力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一场大战，朕准备分为三个部分。”
    随后，朱翊钧把自己准备的三步骤和李成梁详细地讲了一下，最后直接说道：“要是进展顺利的话，这场战争大概会在一年以内结束。”
    闻言，李成梁脸色有些迟疑。
    原来这里面还是有戚继光的事，而且他还要和自己竞争，说不定会直接导致自己没有办法参与灭倭国的战争！
    想明白之后，李成梁的心里顿时就不爽了。
    这次一定要比过戚继光！
    以前没有机会同台竞技，也不知道咱们两个究竟谁强。这次有了如此天赐良机，那就一定要好好的和你比一比！
    咱们俩到底谁胜谁负，战场上见真章！
    李成梁心中豪气陡然升腾而起，准备大展身手一番。他向前走了一步，自信满满的直接说道：“陛下，臣觉得用不了一年的时间。”
    “不说其他的地方，仅朝鲜战场，臣准备在三月之内就全歼倭国的军队。”
    “而后便率领大军登陆倭国，三月之内，灭掉倭贼，荡平倭国！”


第八一八章 朝鲜王室和大臣避难
    朱翊钧的脸都有些黑了，瞪着眼睛说道：“朕不要你保证时间，朕要你打赢，朕要你把他们全都歼灭。除此之外，朕不做其他要求，打得久一点也可以。”
    “不要提什么三个月，你要保证朕的人少死一些，这些人训练出来不容易。打得久些无非就是消耗一些物资而已，明白吗？”
    李成梁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原本还想着在皇帝面前好好的表现一下，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决心。谁想到皇帝居然不喜欢。
    李成梁向前走了一步，面容严肃的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明白，绝对不会辜负陛下对将士们的恩德，好好地主持这场战争。”
    朱翊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金学曾直接说道：“你跟着李成梁一起做好这次战争的后勤，保证大军攻击不出任何差错。”
    “陛下放心。”金学曾面容很是严肃。
    “那就去准备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对了，让朝鲜的国王过来，不要在义州那边呆着了。那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危险，别被人灭了。”
    “是，陛下。”李成梁点头说道：“臣马上就派使臣过去。”
    这个时候，金学曾面露忧郁之色看了李成梁一眼。
    朱翊钧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就说，不必如此犹犹豫豫。”
    “是，陛下。”金学曾答应了一声说道：“朝鲜既然有意并入大明，陛下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朝鲜纳入大明？”
    朱翊钧直接摇摇头说道：“你觉得应该这么做？”
    朱翊钧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大明在朝鲜并没有统治基础。朝鲜虽然是大明朝的藩属国，但并不是王室一家说了算。
    何况朝鲜是大明的藩属、是大明最听话的人，如果真的趁这个机会把它吞了，实在是有损大明的形象。
    不要小看这个形象，在这个时代，宗主国还是很重要的一种形象。
    如果把朝鲜吞了，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如果大明拿下了倭国，那么后期要解决的就是倭国的问题，短时间内不拿下朝鲜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拿下朝鲜，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有了倭国和辽东两面夹击，朝鲜想跑都跑不了。
    何况自己在后世的时候，可是学过很多操纵其他国家的方法，这种方法大部分都是从某身上学来的。
    自己倒不至于用什么太卑劣的方法，主要就是将朝鲜作为自己的藩属进行扶持和培养，方向就是人才的互相交流和培养。把朝鲜的学子吸引过来，在大明读书，读完书可以回去在朝鲜做官，如果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留在大明。
    同时对朝鲜进行经济、政治、军事上的各种指导，帮助他们发展。
    金学曾虽然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但他的确有这个想法。
    向前走了一步，金学曾直接说道：“如果陛下不想占领倭国，臣也不会赞成这件事。可现在陛下想要倭国，那么拿下朝鲜就是最好的方法。只要拿下了朝鲜，大明便可以进而控制倭国。对大明来说，将朝鲜和倭国连成一片是最好的选择。虽然这么做有损国朝威名，可好处实在是太多了，臣觉得可以做。”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金学曾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暂时就算了，打完仗再说吧。如果你想做的话，后续交给你来做。”
    总要找一个人负责这件事，朱翊钧觉得金学曾就挺合适的。
    毕竟他想做，而且也有这个才能。后续操作交给他的话，自己也放心。
    眼前还是打好这一仗，其他的再说。
    朱翊钧说道：“好了，这件事先不提了，下去准备吧。接下来这场大战，不能分心。”
    几人的面容也都严肃了起来，一起恭恭敬敬的行礼，大声说道：“是，陛下。”
    随着皇帝到了沈阳城，大明在辽东的战争时期快速发展了起来，物资不断被向鸭绿江、向北运输，部队也开始不断集结。
    这一次的行军速度可不像上一次，非常快，训练有素的军队素养一下子就体现了出来。
    大军士气高昂，每走到哪里都是笑声朗朗。显然大家都想着这一次要去立大功。
    闻战则喜，这是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朝廷要征召一些女真人和蒙古人作战的消息也快速传了出去，一下子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女真人和蒙古人的首领。
    其中一部分首领觉得这是大明人的计谋，想要大量消耗蒙古人和女真人；另一部分首领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不但能快速融入大明，而且还能利用。
    在得知大明皇帝下了圣旨、决定将他们这些人的赏赐和大明的士卒拉平之后，这些人心里就更加激动火热了。
    反对的人更加泼冷水，觉得这是利诱。
    双派争吵不休。
    对于这种情况，大明朝廷没有出言干涉，任由这些蒙古人和女真人吵闹，同时选择了一些亲善大明的人，调拨了过来，准备随军一起出征。
    等到他们从战场上回来，所有人都会知道结果如何了，事实胜于雄辩。
    鸭绿江畔。
    漆黑的夜幕慢慢笼罩了大地，东风呼啸着，江水呜呜咽咽。
    李如松面无表情的看着河对面，很多的朝鲜臣子们正在过河。
    王室的人已经先一步过河了，剩下的这些朝鲜臣子携家带口的高一脚低一脚的在浅滩里摸水过江，实在是有些混乱。
    李如松面带不屑的看着他们争吵，转身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快一点。同时维持一下秩序，不让他们争吵了。”
    “是，将军。”下面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如松在辽东军中的地位非常高，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李成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十分有本事的人，不是那种纨绔草包。
    在军中，你要拿出实力来才能说了算，李如松就是这样有实力的典范。
    弓马娴熟，身手非常好，同时枪法也非常卓绝，个人武力完全没有问题。再加上跟着父亲学了兵法，在京城进修那么多年，很多地方比他父亲都要强。
    这样的人想要在军中获得尊重，自然不难。


第八一九章 朝鲜国王李昖
    这一次也是一次机会，李成梁自然不会亏待儿子，直接把先锋这种最能拿大功劳的任务交给了他。
    当然了，谁先过江还不好说，但是打前战的事已经让儿子来做了。这件事做好，第一份功劳就到手了。
    很快，明军就安排朝鲜人过江了，随后便是大军准备渡江的工作。
    李如松整日都在忙着这件事，江畔人越聚越多，他也越来越忙。
    这个时候，一个人走到了李如松的身边。
    李如松看了来人，是父亲的亲卫，直接问道：“父亲有什么事让你交代？”
    “回将军，”亲卫躬身说道：“陛下已经下旨，大军开始集结，大帅这两天就到。让将军准备好，随时准备过江。”
    李如松兴奋的说道：“终于要过江了！”
    他期待这一天已经期待很久了。
    自从来到鸭绿江畔第一天开始，他就在期待着渡江这一天的到来。现在终于要渡江了，想要不兴奋都难。
    自己这一次要努力，多拿功劳。
    李如松非常清晰自己的目标——要做未来的军方第一人，就是年轻一代主战派的第一人。
    别人没机会，自己有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回去告诉大帅，”李如松笑着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帅随时可以过来。”
    亲卫点了点头说道：“那卑职就告辞了。”
    与此同时，沈阳城中。
    朱翊钧面色沉静的站在地图前。
    大军已经出发了，很快就会渡过鸭绿江。
    面对这种大仗，朱翊钧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虽然知道自己能打赢，但心里还是很激动。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个时候，陈矩走到朱翊钧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朝鲜国王到了，在外面求见。”
    闻言，朱翊钧笑着说道：“人到了吗？进来吧。”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朝鲜国王李昖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李昖重新打扮了一下，似乎让自个儿表现得好一些，但是依旧很萎靡、很狼狈。
    见到皇帝，李昖没有丝毫的迟疑，撩起衣服直就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参见大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来人，赐座。”
    在正史的地位上，朝鲜国王的地位相当于大明的亲王，这是非常高的一个封爵了。
    而在朝鲜国王的心态和历史当中，大明和朝鲜是父子之国。
    兄弟之国是不用想了，朝鲜没这个资格。
    李昖此时见到皇帝，就仿佛见到了主心骨，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也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脸颓丧的说道：“陛下，臣无能啊！”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也不能怪爱卿，这全都是倭寇凶残。这些年，爱卿也不容易。”
    闻言，李昖哭得更伤心了。
    看到一个成年男人哭得这么伤心，朱翊钧脸上充满了悲天悯人之色，似乎非常感同身受。
    “放心，朕已经派出了大军。”朱翊钧安慰道：“肯定很快就能帮你收复朝鲜，帮你复国。到时候你还是朝鲜国王。”
    李昖抹了一把眼泪，一脸颓丧的说道：“朝鲜百姓被倭寇屠杀，臣却不能帮他们，实在是心中有愧。”
    朱翊钧见状，没再出言安慰。
    这种事，你就只能怪你自己。当了大王这么多年，把国家搞得这么废也是没谁了。
    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废？
    你们平日里也没少和倭寇打仗，结果还是这么废？
    在原本的历史上，从明朝末年开始，整个亚洲东部地区就是一直比谁更烂，蒙古人、明朝人、朝鲜人家家都烂，结果就朝鲜烂得画风清奇。
    李昖哭了一会儿，似乎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抬起头说道：“臣多谢陛下援手。不过倭寇实在是凶残，应让大军小心，不要中了倭寇的埋伏。”
    朱翊钧神情古怪地看着李昖。
    这一点就和原本的历史上不一样了。在历史上，朝鲜对倭寇是极尽贬低。在朝鲜人的话里，对面这些倭寇简直就是个废柴，你们明军过去肯定一打就赢了。他们那个时候就想着怎么让大明出兵，只要出兵了就可以，打败了的话你们也会过去，反正先把你们骗过去。
    实际上明军也知道倭寇不好打，这么多年又不是没打过。再说了，朝鲜人越是这么贬低倭寇，明军越不相信，尤其是朝廷上的一些大臣尤为不信。
    你们朝鲜被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怎么证明倭寇不行？如果倭寇不行的话，那你们是什么？废柴到你们这种程度，你们还好意思说？
    所以大明的官员才会怀疑朝鲜就是在说谎，要引诱大明过去埋伏大明。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是一定不会过去的。
    但是这一次，就没有原本的历史上那么多事了。朱翊钧出兵的态度很坚决，大军也已经出发了。
    在来到沈阳城的一路上，李昖已经见到了大明军队在不断调拨，这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大明愿意出兵，那些骗人的话自然就不用说了，李昖反而担心起大明军队能不能打得赢。
    “爱卿放心，朕还是有信心的，”朱翊钧笑着说道：“打一下就知道了。”
    闻言，李昖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本来觐见陛下，臣应该准备一些礼物的。可是现在臣狼狈而出，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献给陛下。臣两个女儿年貌很好，辽东苦寒，陛下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不如让她们来伺候陛下吧？”
    这话倒是没有人觉得奇怪。你让女儿来伺候皇帝，那是你的荣幸。
    朱翊钧却连连摆手，不准备再收什么女人往后宫去了。
    上一次因为收了那些女真和蒙古女人，回去就被大臣们弹劾得不行：后宫中汉家女子太少，皇帝你这么做影响后宫平衡。
    自己无奈之下又补充了一些汉家女子。现如今后宫中女子的数量已经有些超过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要不是自己有金手指，估计得出事。


第八二零章 李成梁父子
    李昖一时之间有些迟疑，见皇帝真的不想同意，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朱翊钧也连忙转移了话题，不再和他讨论这件事。这次的谈话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对方这么狼狈，说太多了也不好。
    朱翊钧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人带着他下去休息了。
    等到李昖走后，朱翊钧若有所思的对陈矩说道：“让你的人盯着他们一点，不要让他们在辽东乱来，也别搞出什么事来。”
    “是，陛下。”
    朱翊钧让陈矩盯着朝鲜人，是怕他们搞出什么事来激怒了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可能就会忍不住把朝鲜收了。
    这个时候，要忍住。饭要一口一口，事要一步一步做。步子太大了，真的容易扯到蛋。
    与此同时，李成梁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鸭绿江边。
    看着冷静沉着的儿子，李成梁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说有什么事能让他自豪和骄傲的，那就是儿子了。人家都说一代不如一代，但是儿子就很好，自己家的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儿子。这一次功劳之后，儿子能更进一步，这更是一个好消息。
    李如松来到李成梁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末将参见大帅。”
    “行了行了，免礼吧。”李成梁笑着说道：“这又没有别人，咱们父子之间就不用如此了。坐下吧，和为父好好的聊一聊。”
    “是，父亲。”李如松答应了一声，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腰板笔直。
    等到李如松坐下，李成梁这才说道：“听手下的人说，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主要还是那些朝鲜人。”李如松的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他们有一些人留守在义州，这一次跟他们接触的过程当中，他们提出了一些要求。”
    “他们还敢提出要求？”李成梁面带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们都已经把仗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敢提要求？
    如果不是我们帮你们的话，你们都要亡国灭种了！还提要求？
    李成梁面带嘲讽的问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有些人提出，咱们进入朝鲜之后最好由他们来指挥。”李如松迟疑着说道：“还有，他们提出了一些条件，希望我们在作战的时候多顾及一些东西。”
    李成梁摆了摆手，直接冷哼了一声说道：“不用说了，不用管他们。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就没长良心，也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一回事。我们去打仗，损失的是我们的人，哪有心思考虑他呢？即便要考虑，那也是在我们打完仗的基础上。”
    “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告诉手下人，不用顾忌，我们这一次主要目的就是歼灭倭寇。朝鲜人怎么样，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是，父亲。”李如松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儿子的神情，李成梁知道他猜得差不多了，于是也没有隐瞒，把皇帝的计划全都告诉了儿子。
    最后，李成梁笑着说道：“这一次就是咱们父子的机会。”
    李如松也点了点头。
    他认识到这一次就是自己和父亲的机会，这一仗如果能打好的话，将来自己父子二人都有好处。父亲的声威和名望恐怕能和戚继光持平，自己恐怕也会成为年轻一代的军方第一人。
    想到这里，李如松想不激动都难，站起身子直接说道：“父亲，这还等什么？我们快出发吧！”
    “你有没有派出人手过江？”李成梁笑着问道：“江那边暂时是什么情况？”
    “管他什么情况，”李如松信心十足的说道：“倭寇朝鲜一路打过来，到了这里又能有多少兵力？大明大军所到之处，必然能将他们全部歼灭！”
    看着儿子信心十足的样子，李成梁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这个样子。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打仗靠的不是快和急。要稳，打得赢也一定要稳，千万不能出差错。”
    “尤其是这一次，一旦出差错就会浪费很多的时间，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打得越稳，好处越多，稳才能打得快。”
    闻言，李如松没有说话。
    他其实并不太赞同父亲的说法，因为他在将军学院的时候曾学过一种战法，那是在学习奇袭的时候讲到的。
    这种战法的名字，就叫做闪电战。
    闪电战被很多人所推崇，这种快速进攻与转换的战法，很多主战派的将领都觉得可以这么干，尤其是在自己这一方装备精良的情况下。
    “朝鲜人提供了什么情报？”李成梁问道。
    李如松沉声说道：“回父亲，朝鲜人说平壤的倭寇并不是很多，仅仅有一千多人。倭寇装备也并不是很精良，只有铁炮与长剑。”
    “你觉得这话可信吗？”李成梁好奇的问道。
    “根本就不可信，”李如松摇摇头说道：“这些朝鲜人只是在骗我们出兵。如果倭寇只是这样的装备，只是区区这样的人数，朝鲜人根本不可能打成这个样子。另外还有一件事，父亲可能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说吧。”李成梁赞赏的点了点头。
    朝鲜人的话，李成梁也不相信。若是只有那么少的人数，倭寇怎么可能装备得那么差？
    如果人数那么少、装备那么差，朝鲜还打成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你们朝鲜已经废物到底了，还有什么脸面苟延残喘、苟活于世上呢？
    你们去死好了。
    可是据自己对倭寇的了解，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倭寇的战斗力一直都非常强，而且现在来的是倭国的正规军，怎么可能不强？
    李成梁只是想看看儿子的判断而已。
    “粮草的事。”李如松想了想说道：“我们不能依靠朝鲜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提供。若是依靠他们，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很可能会面临粮绝的境地。”
    李成梁笑着说道：“这件事你可以放心，在我离开沈阳城之前陛下就已经想到了，咱们的粮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朝鲜人只能龟缩在鸭绿江附近，怎么可能有粮食支援我们？”


第八二一章 就该灭了朝鲜！
    说这话的时候，李成梁的脸上满是嘲讽，对朝鲜人充满了不屑。
    这些该死的朝鲜人根本就是骗子！
    在李成梁看来，这些朝鲜人根本就没有把大明放在眼里。嘴上说的漂亮，但是心里根本就没把大明当回事，只不过现在求到大明来了所以才这么说。
    如果朝鲜人真的尊重和畏惧大明，他们怎么敢这么毫无心理负担的对大明说着这么不着边际的谎言？
    对于这样满嘴谎言、不讲情义的国家，大明就应该顺手灭掉。
    李如松当然明白父亲的心思，只不过明白归明白，但是不能说出来。
    父亲的心里更多的是想灭掉朝鲜的私心，显然这件事在皇帝那里没有得到允许。
    沉吟了片刻，李如松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就好。”
    “这你放心，”李成梁笑着说道：“咱们的人早就准备好了粮草，随时有大军押运，粮食很快就会送到这里来。到时候你们过江。就有粮食给你们运过去。”
    “除此之外，登莱那边也准备了粮食。如果这边运送不及时，还可以通过船只运送到朝鲜各处。这样一来，就可以保证大军的粮草供应。你放心，绝对不会依靠朝鲜人。”
    “这就太好了，”李如松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去就和下面的人说。”
    “还有一件事，”李如松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些朝鲜人并不可靠，父亲在和朝鲜人作战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提防他们，他们很可能通倭或者临阵脱逃。”
    “靠他们？”李成梁面带嘲讽的说道：“依靠他们，咱们都被他们埋了！”
    见父亲有了清醒的认识，李如松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说道：“另外一个麻烦，就是那些朝鲜官员，他们总想着指挥咱们。”
    李成梁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来来来，你告诉我都有谁？”
    “这些不知道感恩的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大明派兵救他们，他们居然还敢如此唧唧歪歪？他们心里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如果大明不来，他们全死了！现在大明来了，居然还敢提这样那样的要求？”
    “我怀疑这些人通倭，他们就是故意挑拨大明和朝鲜的关系、离间大明和朝鲜，让倭寇有机可乘！这种行为人神共愤，绝对不能允许！”
    “回头派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然后交给陈公公的人好好审问一下。我想陈公公一定能审出一些东西来。”
    李如松咽了一口唾沫，无奈的说道：“父亲，这是不是有些……”
    他没能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这也太无耻、太狠了吧？会不会有麻烦？
    尤其是陛下那里，如果真的有麻烦的话，就麻烦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要以稳妥为主。
    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刚刚的激进哪里去了？现在就想着稳妥了？”
    李如松有些尴尬。
    他觉得作战应该激进，但是这种事就应该稳妥一些。显然父亲的想法和自己恰恰相反。
    “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李成梁一摆手，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不会给他们闹腾的机会。即便是闹腾，又能怎么样？真以为到了陛下那里，陛下就会帮他们？”
    李成梁虽然和自家皇帝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是却非常清楚皇帝是怎么样一个皇帝。
    为了大明的繁荣昌盛，自家皇帝对于灭朝鲜这种事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何况只不过是杀一些无所谓的乱七八糟的人。
    这些人上蹿下跳的看着都烦，对大明以后的策略也没什么好处，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朝鲜清洗一遍，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才是爸爸。
    李成梁见儿子依旧一脸担心，忍不住说道：“我回去就写一份奏疏给陛下。”
    李如松担心的问道：“这件事能和陛下说？”
    李成梁有些无奈，终于知道儿子差在哪儿了。
    儿子并不是那么完美，在这些政治操纵上还是差得远了，还要好好的教一教。
    李成梁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真的觉得我会把这件事全都告诉陛下？当然不可能了，如果真的说了的话，陛下怎么答应？”
    “这件事，你要学会换一种方式说，或者说任何一件事你都要学会换一种方式说。”
    “比如这次的事，我们就可以说，我们发现朝鲜人通倭严重，虽然想查，但是一来不擅长，二来要避嫌，三来我们这些人也要以作战为主，在这样的情况下就需要有人来调查这件事。陈公公手下的人十分精锐，所以我们就请陈公公手下的人来查，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到时候我们就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
    李如松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
    你这就把这些人的罪名定下来，直接要抓人了？
    那这些人没有通倭怎么办？你这不是在欺骗陛下吗？
    李成梁无奈的说道：“你等着看吧。”
    实际上李成梁明白自己真做了的话，陛下也不会说什么，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只不过这种事没有办法挑明了说，当着儿子面也不能挑明了说。
    李成梁决定让儿子好好地看一看、学一学。
    “是，父亲。”李如松点头答应道。
    “走，跟着我来。”李成梁准备趁热打铁，直接对儿子说道：“我教教你这件事应该怎么做、这种奏疏应该怎么写。”
    很快，父子两人就去写奏疏了。
    这份奏疏很快就被快马送到了沈阳城。
    这种事关战报的奏疏没有人敢耽误，第一时间就送到朱翊钧这里来了。
    朱翊钧翻看了一遍奏疏，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而后伸手把奏疏递给陈矩，笑着说道：“这可是要用到你了。”
    陈矩恭恭敬敬地接过奏疏，快速看了一眼，脸色同样变得有些古怪，想了想说道：“这李将军还真的是护短。”
    “怎么说？”朱翊钧闻言，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这些日子，小李将军在鸭绿江畔的日子并不太好过。”陈矩迟疑着说道：“朝鲜那些大臣想法比较多。”


第八二二章 俞大猷请战
    朱翊钧一皱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叫想法比较多？你把事情说清楚。”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把这些事和朱翊钧说了一遍。
    最后，陈矩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目光中闪过了一抹不屑。
    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这些即将亡国灭种的朝鲜人还想着指挥大明军队？
    也不想想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有什么资格指挥大明军队？
    不说其他了，单单是你们的素质就不行。就你们的指挥素养和战斗素质，要是听了你们的，大明军队都得被你们送了。
    干啥啥不行，送家第一名！
    朱翊钧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朕觉得李爱卿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这里面的确有人通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朕也觉得要好好的查一查，让你手下下手狠一点，宁可杀错，不要放过。明白吗？”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对于自家陛下，陈矩比李成梁更了解。对于这种事，陛下下手从来都不手软。不要说这些朝鲜人了，即便是大明的臣子，陛下也一样毫不手软。
    所以这一次自己得派一个狠人过去。
    琢磨了一下，陈矩的心里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要干这种脏活和狠活，自己手下还真的有个合适的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回一封信给李成梁，告诉他，这事朕答应了，很快就会派人过去。让他专心作战，不必受外界干扰，有什么事直接上疏给朕。”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原本以为朝鲜都混得这么惨了，而且自己还在这，朝鲜人不敢这么干。可是没想到他们还真就这么干了。
    自己都让人盯着他们，别让他们干出蠢事免得激怒自己了，没想到这么盯着他们还是干出了蠢事、激怒了自己。
    干脆把这些烂到骨子里的朝鲜人全都干掉，自己打过去算了！
    想了想，朱翊钧还是把这份愤怒压了下去。等解决了倭国之后，回头再收拾朝鲜。
    朱翊钧又问道：“戚继光那边也快行动了吧？”
    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远方。
    也不知道这一次戚继光究竟能打出什么样的仗来？
    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
    与此同时，大明，登州。
    “大帅，老将军又来了。”戚金脸色有些尴尬的对戚继光说道：“我们实在是拦不住，他恐怕要闯进来了。”
    戚继光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
    自从自己到了登州之后，就和自己预料的一样，什么问题都不难，俞大猷就是最大的问题。
    听说要去灭倭国之后，俞老将军说什么都坐不住了。用他的话来说，只要能看到倭国覆灭，哪怕他死在了倭国、不能活着回大明，都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毕竟俞老将军这一辈子都在和倭寇打仗，倭寇干的那些事实在是太过于丧心病狂。这一次有机会灭了倭国、出这口恶气，俞老将军这心里怎么可能不激动？
    他觉得虽然自个儿年纪大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指挥打仗啊？
    “你拦住，躲一躲。”戚继光留下这话，转身就跑。
    戚金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关键是即视感太强了。
    叔叔躲婶婶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自己都没有丝毫的办法。
    “你往哪跑？”
    这个时候，一声大吼响了起来。
    只见俞大猷从外面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看到要逃跑的戚继光，直接冲了过来。
    俞大猷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精神头很不错，速度也非常快。
    跟在俞大猷身后的是他的儿子俞咨皋，只能对戚金无奈的苦笑。
    两个年轻小辈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外退了出去。
    两个老人吵架，说不定会爆出什么事来，咱小辈在这里听着会很尴尬。
    戚继光无奈的说道：“唉呀，老将军你来了？都怪戚金，他居然都不和我说。快快来，坐下。”
    说着，戚继光伸手搀扶住俞大猷，笑着说道：“你放心，回头我肯定教训教训他。”
    俞大猷没好气的伸手指着戚继光说道：“这么多年都不见，你现在已经做到这个位置上了，还让小辈为你顶缸？”
    戚继光脸上不见丝毫的尴尬，直接就坐了下来。
    “老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的事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戚继光面容严肃的说道：“我实在是不能把你带过去。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怎么对你家里面交代？”
    “不用你交代！”俞大猷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戚继光，一脸决绝的说道：“我遗书都写好了，已经留在家里了。我一生为朝廷征战、大小数百战，身上受创几十处，跟倭寇血海深仇！既然有了这次机会，我就不可能不去！你拦是拦不住我的！”
    戚继光很是无奈，想了想之后，还是准备妥协。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军要出发了。
    戚继光咬了咬牙说道：“那好，我带着老将军一起去。不过，老将军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能上战场，你要跟在我后面。”
    “这没问题。”俞大猷捋着胡子，一脸灿烂笑容的承诺道：“你放心，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不会给你捣乱。”
    虽然俞大猷答应了，可是戚继光还是不太相信。
    俞大猷其实不是真的这么听戚继光的话，毕竟心里也想要上战场。反正到了倭国以后再说，先离开登州。
    戚继光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俞大猷的心思，可是也没有办法。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随后全都笑了起来。
    戚继光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老将军就跟我走，去船上看看。”
    “我今天原本就是要去查看水师的，做最后的准备。如果没什么意外，明天一早出发。”


第八二三章 多炮塔神教
    俞大猷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捋着胡子说道：“如此甚好，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好，”戚继光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衙门，坐上了马车，直接赶奔码头。
    等到戚继光两人到码头的时候，这里早就在忙碌了。士卒不断地窜来窜去，有些收尾的物资正在往战船上搬。
    因为早就已经准备了，所以大部分的物资都搬完了，剩下没什么太多的东西。一些小部分的物资也都是查缺补漏之后弄上去的。
    戚继光两人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码头上。
    戚继光目光扫过停泊在港口的战船，脸上有些震惊。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看这些战舰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心中的震撼和激动。
    不远处有一艘特别大的船，戚继光看到之后心中就忍不住激荡。
    那艘正是他的旗舰。
    身为大明的皇帝，朱翊钧是多炮塔神教的坚定信徒。
    多炮塔教徒信奉：多就是美、大就是好。
    多属于“蒸汽时代浪漫情怀+数量大便是美”的一种体现，不单指多炮塔战车，其实无论是坦克、水面战舰、飞艇、宇宙战舰、星舰，只要拥有复数炮塔都属于多炮塔的范畴。
    再加上受“大就是好，多就是美”的影响，眼前的这些战舰就完美体现了这种思想。
    首先是战舰足够长，其次足够大。为了达到朱翊钧的制造要求，结合了很多古代的工艺，加上朱翊钧提供的先进技术，这才有了眼前的这种战舰。
    如果按照后世的长度的话，这艘船足足达到了九十米。虽然航行速度快不起来，但是真的足够大，装甲也足够厚。
    除了船头的一门主炮之外，侧旋分布着将近六十枚火炮，全都是那种重型火炮，由火器厂专门研制开发，射程远、威力大，能使用多种炮弹。
    现在主流的木船被这种大炮击中的话，就是一炮死，即便炸不烂也能一炮击沉。
    主炮的威力就更大了，黑洞洞的炮口看着都吓人。
    毕竟多炮塔神教有一条坚定的信仰：所有炮塔一律平等，但有的炮塔比其他炮塔更加平等！
    其他的战舰也被分成了大中小三种类型。
    其中小型战舰大概二十米长，每一艘战舰装配十门火炮，没有配备主炮。这种火炮也是专门设计的，在军中被称为虎甲字号火炮。
    中型战舰达到了四十米长，每一艘战舰装备二十门火炮，被称为虎乙字号火炮。战舰上有一门主炮，大小规格比旗舰上缩减了很多。即便如此，也是威力十足、战斗力强悍。
    大型战舰强度六十米，配备四十门火炮，一门主炮也是和旗舰上一样。
    整个舰队除了一艘旗舰以外，有大型战舰二十艘、中型战舰三十六艘，小型战舰五十艘，还包括物资舰和补给舰，配置齐全。
    整个水师有三万人马。除了在战舰上的人马之外，还有包括运兵船在内的很多船只。
    这三万人基本是按照陆战队的标准进行定制的，全员装备火枪和轻型火炮和轻型火箭弹。除此之外，配有各种类型的机枪。火力配备虽然不如陆地的攻坚部队，但是也很强悍。
    甚至整个舰队中还有战舰是专门用来运输马匹的。
    详细地检查了一番之后，戚继光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当年自己要有这样的人马，打那些倭寇还用费那样的力气？
    戚继光站在旗舰的船板上，伸手拍着栏杆，笑着对身边的俞大猷说道：“从无到有，建立这么样一支水师，老将军辛苦了！”
    俞大猷冷哼了一声，“我倒是没有多辛苦。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支水师打造出来所需要的钱粮究竟有多少，那几年每年陛下都往这里砸大量的钱，但是出不了什么结果。那些钱就仿佛扔在了水里边，但是却连一个响都没有。”
    “现在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不辜负陛下了。如果真失败了，恐怕……”
    俞大猷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戚继光心里明白。
    如果没能成功、辜负了陛下的话，恐怕俞大猷直接就自杀了。
    戚继光深深地看了俞大猷一眼，笑着说道：“现在有了这样的水师，何愁倭寇不灭？”
    与此同时，沈阳城。
    朱翊钧专门给自己弄出了一个作战室，此时此刻就站在作战室中，看着地图不断思考着这一次的作战。
    王用汲在一边陪着，跟着皇帝一起思考。
    王用汲有些不理解陛下在担心什么，这一次的战争的不就应该是摧枯拉朽吗？大明打倭寇还用再考虑什么其他的事吗？
    这么强的军队，这么能打的将军，还摧枯拉朽都奇了怪了。
    “朕还是觉得有些薄弱。”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尤其是戚继光那里，他们的水师兵力还是少了一些。”
    闻言，王用汲倒吸了一口凉气。
    戚继光水师的配置，王用汲也是最近才看到的。怎么算是兵马少一些？
    登州水师虽然兵马少，可是他们的炮多啊！
    登州水师配备了那么多的火炮，只要在倭国岛屿上一驻扎，谁能打得下来？
    如果他们去岸上攻击的话，什么时候能轮到步兵上啊？那还不是像《血战钢锯岭》一样用火炮把整个海边线全都轰个两三遍之后？
    那个时候，估计岸边都没有活的倭寇了。
    陛下居然还说戚继光他们的人少，难道那些倭寇真的有本事面对大明的水师吗？
    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啊！
    王用汲不理解，为啥在陛下的心里这样还不行。
    朱翊钧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蒸汽机的仿制研发实在是太慢了，那些人还是没有吃透这里面的技术。否则朕就可以有铁甲舰用了，搞点驱逐舰，朕心里才踏实。”
    听着皇帝长吁短叹，看着他一脸遗憾的样子，王用汲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实在不行可以的话再抽掉一点人马。”
    说完，王用汲都想抽自己。


第八二四章 疯狂军备
    朱翊钧面露赞赏，缓缓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朕就知道带着爱卿来没有错。的确是应该稳妥一点，你说的有道理。爱卿在这方面还真的是有才华，很好。”
    王用汲连忙躬身说道：“多谢陛下夸奖，臣不过是多多思量一些罢了。”
    实际上，王用汲的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这次的事简直就是皇帝想的太多了，大明都这样还不能打赢倭国？
    开玩笑吧。
    只不过皇帝想要多调动一些人马，那就多调动一些。反正这么多人调动过去就调动过去了，无非就是浪费一些粮草罢了。
    反正朝廷现在有钱。
    王用汲担心的是陛下随便就参与指挥，要是陛下真的觉得哪里不妥当，直接伸手的话那就麻烦了。
    对于皇帝的指挥能力，王用汲真的不太相信。何况皇帝没有到战场上去，在后面指挥大兵，这种情况真的不太可能有好结果。要是真的出了差的结果，那就不好了。
    朱翊钧想了想，还是没想好要从哪里抽调人马。
    大明的水师还是不够强大，现在真的打仗了，想找一支精锐来都找不出来。
    良久之后，朱翊钧的脸色有些难看，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还真的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大明的军队还是太弱了，还需要加码！”
    闻言，王用汲嘴角有些抽搐。
    他虽然不知道朝廷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也不太明白大明的军队究竟哪里弱了，但是有一件事是知道的，那就是大明这几年的军费开销。
    户部那边有账，大明的军费这几年翻着番的往上涨。不说其他的地方，光是从户部调拨出去的白银就每年达到了三千万两之巨，今年的预算甚至到了三千六百万两。
    除了这些钱之外，还有皇帝自己从内库中调拨出去的银子，虽然数量变少了很多，但也是一大笔钱。
    军费开支在朝廷中有很多臣子们诟病。
    不是不让你这么干，而是你这么干实在是有些太大了。辽东西北已经没有什么战事了，现在的军备也很完善，没必要每年花这么多钱往里砸。
    这支水师花钱花得最多，烧钱烧得又最厉害。听自己家陛下的意思是恐怕又要开启一轮烧钱的大战了。
    王用汲心里有些担心，不过也不敢说，准备回去之后研究研究再说，眼前还是打好这一战比较重要。
    王用汲对很多数据不了解，朱翊钧却是了解得很。大明到现在完成军事改革的军队不过五十万，大部分都集中在辽东和西北一线。很多地方虽然完成了军改，但是训练和装备还是跟不上。
    在朱翊钧的打算中，准备至少建立三百万的野战部队，其中包括各个方向的特殊部队，比如西北的骑兵、云贵的山林部队。
    驻守各地方的常备部队数量大概控制在百万左右就可以了。这些驻守的常备部队大概也就是和后世的武警差不多，主要就是协助地方官员做一些简单的基础军事工作。
    可从眼前的速度来看，远远不够。
    朱翊钧同时也在纠结，要不要等新式的枪械造出来后再进行装备？
    只不过现在大明的钱财还是不够多，新式枪械估计烧钱烧得更厉害。不说其他的，金属定装弹药的造价就不一般。
    眼前的军队让朱翊钧觉得还是不够。这次战争就让自己觉得兵力有些捉襟见肘，西北那边都没有敢动用太多规模的部队，辽东、朝鲜这一战动用的部队数量也不足。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这样吧，写一封信给戚继光，告诉他让他谨慎一些，不要做太多的动作。无论什么时候，要以保全自身为要。”
    “是，陛下。”王用汲连忙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王用汲觉得皇帝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戚继光打了这么多年仗，当年最常干的事就是以少胜多，戚家军最出名的也是以少胜多。
    现在戚继光有一个这么好的军队，他不把倭寇打个落花流水那是不可能的。
    反正王用汲觉得不论怎么样，戚继光肯定不可能打输。不过写一份这样的信也没有什么坏处，叮嘱一下表达一下皇帝的担心。
    朱翊钧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让蓟州和宣大的军队做准备，如果李成梁那边进攻展开不顺利，那就再多调一些人马。”
    “是，陛下。”王用汲恭恭敬敬的应道。
    实际上，下面的人要比皇帝有信心，这一次李成梁动用了差不多十五万人进入朝鲜，其中十二万是辽东完成军改的新式部队，装备已经统一换装了；剩下的三万人是从女真和蒙古人中抽调出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战胜率很大，下面的人也非常有信心，而忧心忡忡的是皇帝。
    王用汲就奇了怪了，皇帝总觉得战斗力不强，火力不够的心思是从哪儿来的？
    与此同时，鸭绿江边。
    李成梁面无表情的站在江边，看着军队一队一队的过河，对身边的儿子说道：“过去之后，切记要稳扎稳打，千万不要乱来。”
    “父亲你放心，”李如松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一次一定要给倭寇一个教训。”
    第一个过江的自然就是李如松，他亲自带领一万五千人马渡江作战。
    为了保障安全，李成梁给儿子加了很多的筹码，比如这一万五千人全都是辽东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万五千人还有很多精良的装备，比如从京城刚刚送来的新式火箭弹和新式火炮，一大部分都被李成梁给儿子带上了。
    数量虽然不多，但听说威力很大，据说装备的是什么黄色炸药，好像很强的样子，李成梁这一次也毫不犹豫的拿去给了儿子。
    除此之外，还有重型机枪，李成梁也给儿子调拨了不少。
    尽管如此，李成梁还是担心，面容严肃的叮嘱道：“万事以保全自己为主，明白吗？”
    李如松颇为不以为然，总觉得父亲已经老了。


第八二五章 病得不轻的朝鲜官
    父亲做事变得小心翼翼，而且失去了进取之心。最重要的是，他开始对手下部队并不了解了，无论是战法还是思维都已经跟不上潮流了。
    李如松心里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自己是怎么打仗的，同时让父亲看看自己是怎么打仗的。
    最关键的是，一定要让父亲明白，父亲那些东西应该改一改了。如果不让父亲改的话，他可能会落伍。
    “你去吧。”李成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说。
    自己和儿子的沟通越来越难了。
    “是，父亲。”李如松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带着人过河了。
    等到李如松离开后，李成梁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不经意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李成梁的脸色顿时一变，刚刚的和蔼可亲全都不见了，整个人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李成梁直接问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陈公公的那些人还没有来吗？他们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些？”
    “回大帅，”手下人连忙躬身说道：“他们的人据说已经到了，但是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那边传来消息是他们要查一些东西，回头再来见大帅。”
    说完，手下有些小心翼翼，生怕陈矩手下人的这种态度激怒了自家大帅。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成梁根本就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李成梁也不是没有跟陈矩接触过，也见识过陈矩手下的那些人，那帮人真的非同寻常。对方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有他们的理由。自己静静地等待着，说不定就会有惊喜。
    “那就这样吧。”说完，李成梁迈步向远处走了过去。
    他要继续盯着大军加快准备，要让大军尽快过河。等到所有人都过了河之后，这场战争才算真正开始。
    与此同时，河对面。
    李如松已经整理好了队伍，看着身后的人，心中豪气万丈。
    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一展心中所学了！
    李如松笑着问手下，“你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
    回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一副文士的打扮，手中还拿了一把折扇。
    李如松说道：“这可是让我欺骗大帅。”
    中年文士笑着说道：“少将军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可没有让你欺骗大帅。这件事大帅没问，你也没说，这可不是欺骗。另外，少将军你不也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李如松沉默了下来，没有再问，也觉得对方说的话有道理。
    沉默了片刻之后，李如松说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中年文士连忙说道：“少将军有话请讲。
    “你拿着一把扇子是为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打扮？”李如松皱着眉头说道：“在军中，这样的打扮并不是很方便。”
    “是不方便，”中年文士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有用。我穿着这一身在这里，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谋士，做事方便多了。”
    李如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对了，你叫什么？”
    中年文士笑着说道：“回少将军，我叫李发财。”
    “你这是假名。”李如松盯着李发财。
    “少将军，你这话就冤枉我了。”李发财一脸委屈的说道：“名字这种东西哪有真假，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你叫李发财，我一答应，这名不就成了吗？”
    李如松也知道对方的身份特殊，见对方不想说，并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问道：“那你现在能提供我们的情报是什么？”
    “我们已经打探到了倭寇屯住的地方，”李发财面容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直言道：“我们要提醒少将军一句，这次的仗恐怕不好打。”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传令兵突然跑了过来，来到李如松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少将军，朝鲜人派人过来了。”
    李如松皱着眉头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回少将军，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姓李的大人，说是和咱们大明的兵部尚书差不多。”传令兵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显然对于朝鲜人这样的解释，他心中很不满意。
    李如松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点了点头，转头问李发财：“这个人要不要见？”
    “当然要见。”李发财笑着说道：“我正想会一会他们的人，听听他们有什么情报。或许和我们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那就让他过来吧。”李如松点了点头。
    “是，大人。”传令兵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跑去。
    时间不长，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他穿着朝鲜的官服，从上到下一丝不苟，还有几分光鲜亮丽的样子。
    李如松看到这一幕，眉头顿时一皱，对眼前这个人的装扮非常不满。
    你们国家即将国之不国，你们百姓已经流离失所，结果你现在还穿成这样光鲜亮丽的样子？
    你在开玩笑吗？
    虽然说不能损了国家威仪，但是你这着实过分了吧？
    这个朝鲜官员来到李如松的对面，还离着几步路便停了脚步，趾高气昂的站直了身子，似乎在等着李如松来给他行礼。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没人说话，没人开口，空气有些凝固。
    李如松看着来人，仿佛在看一个病得不轻的人。
    这人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是被门夹过还是被倭寇踢过？
    李如松不禁瞥了一眼身边的李发财，希望李发财能帮忙解释一下。
    李发财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向前走了一步，晃动着手中的折扇，笑意盈盈的问道：“来的可是朝鲜李光熙李大人？”
    李光曦昂着头背着手，一副大官做派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本官。”
    “久仰久仰。”李发财闻言，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一脸兴奋的说道：“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李大人！”


第八二六章 诛杀国贼
    “不知李大人这次来所为何事啊？”李发财笑着问道。
    “希望你们派兵。”李光熙一脸倨傲的说道：“现在整个朝鲜上下都在等着你们出兵，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迁延不前？”
    “我们总要打探清楚才是。”李发财一边笑着一边搓手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进军的话反而会吃亏。”
    “我们有情报，”李光熙一脸得意的说道：“你们可以出兵了。”
    李如松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说说。”
    “倭寇的人正屯住在江沙，人数也不多，只有一千多人。你们现在过去把他们剿灭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进军了。”李光熙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李发财笑着说道：“李大人你们放心，我们准备好了自然就出发。”
    “不行。李光熙大声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你们要马上出发，最迟不能超过今天晚上。你们既然已经过江了，就要全速前进。整日在这里等着算怎么回事？”
    “难道你们就不害怕我弹劾你们吗？你们如此贻误战机，我要向大皇帝告你们的状！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听我的话，否则下场你们承担不起！”
    “我可是……”李光熙的话还没落。
    李发财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一把匕首从袖子滑出，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就捅进了李光曦的肚子。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李发财似乎觉得不够，又用力顶着转了两圈，这才猛地将匕首拔出来，最后又捅了两刀。
    伸手轻轻一推，就把李光熙推倒了下去。
    李光熙在倒下去的一瞬间，眼中还露着不敢相信。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
    他在面对倭寇的时候，一路逃跑都没有被杀掉，结果现在就死在这了，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这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不羁。
    李发财的动作吓了周围的所有人一跳，他们都没有想到李发财居然在这个地方就敢这么动手。这简直就是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不要说别人了，连李如松都被吓了一跳。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诛杀国贼啊！”李发财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没看到这个人的嘴脸吗？他肯定私通倭寇了。而且根据我们的情报，倭寇的确驻扎在江沙这个地方。”
    “可是在江沙这个地方，倭寇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千多，而是足足驻扎着五千多。而且后续还有援军不断到来，这摆明了就是欺骗我们过去送死。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跟倭寇搅和在了一起，就是在替倭寇骗我们过去！私通倭寇，还这么大的胆子，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李如松一脸诡异的看着李发财。
    你说的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我都不相信眼前这个人私通倭寇。这些朝鲜人就是心里边没点数而已。他这么干，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尽快出兵，欺骗自己出兵去打一仗。
    这种行为也该杀，倒是罪名应该不是这个。
    不过看李发财肆无忌惮的样子，还真的是让人有些害怕。
    李如松沉声道：“你就不怕他们向陛下参你一本？”
    “那就要李将军帮忙了。”李发财笑道。
    “我能帮什么忙？”李如松直接摇头拒绝。
    这件事自己根本就不想掺合，自己和李发财身份不一样。李发财就是干这种脏活累活的，自己是打仗的将军，掺合到不该自己管的事当中，下场会很惨。
    李如松虽然没有父亲那么心里有数，可是对这些事还是十分熟悉的，自己绝对不能上他这个恶当。
    “那就希望少将军快快打下江沙，”李发财笑着说道：“只要打下来江沙，我们肯定能发现他们通倭的证据，说不定还能找到名单。到了那个时候，就把他们这些人全都抓起来。”
    看着李发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李如松都懵了。
    你这是有信心找到名单吗？
    你这是有信心伪造一份名单！
    李如松算是弄清楚了李发财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伪造一份名单，把这份东西送上去，大不了再来回打官司。
    只要陛下不想动他、护着他，那其他的事都白搭。
    从李发财的表现上来看，他显然有这种信心。即便事真的闹大了，陛下也会保护着他。
    想到陛下的脾气，李如松觉得这种情况还是非常可能的。他沉声说道：“把江沙的情报告诉我。”
    李如松虽然不愿意参与这件事，但也可以在侧面帮帮忙。再说了，自己本来就是打仗的，既然已经知道了敌方的消息，那就来一次闪电袭击。
    如果倭寇有五千人的话，自己也不用出动太多人，轻装就可以。
    “少将军，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一仗很难打。”李发财低着头说道：“我们收到的情报，倭寇在江沙这个地方驻扎了五千多人，而且拥有很多的火炮和火枪。他们的盔甲虽然不好、刀剑也不强，但战斗力非常强悍。那些倭寇悍不畏死，非常凶悍。”
    李如松点了点头，脸色也很严肃。
    他当然知道倭寇很凶悍，只是他没有想到倭寇居然还有火炮和火枪，看来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在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还在增兵。”李发财想了想说道：“这一战，少将军一定要小心。这是大明入朝鲜以来的第一战，李将军应该知道其中意义。”
    “我明白，”李如松点头说道：“我会小心制定作战计划。”
    在刚刚，李如松还觉得李发财是一个很阴狠的人，做事不讲手段。
    而在此时此刻，李如松又发现李发财似乎又有另外的一面，这个人非常真诚，而且非常有能力。
    前后简直判若两人，放在一起十分矛盾，让李如松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李发财，毕竟这个人是陈公公的人。所有人都知道陈公公的人能力出众，而且都是陛下的心腹。


第八二七章 立花早击女
    确定李如松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后，李发财直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少将军了了。少将军你放心，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了。”
    李如松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因为他看到李发财的手下此时正把李光熙的尸体往外拖，动作十分熟练，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李发财脸色倒是很随意，伸手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匕首，随后将手帕一扔，就把匕首收了起来。
    他对着李如松拱了拱手，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似乎对刚刚的一幕并不是很在意。
    等到李发财离开之后，李如松直接说道：“马上派人送消息给大帅。”
    李如松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但还是觉得应该先告诉父亲一声，让父亲有一个准备。如果朝鲜人闹腾起来，别让父亲吃了一个闷亏。
    “是。”旁边的手下不敢迟疑，连忙答应道。
    与此同时，沈阳城中。
    朱翊钧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报，再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地图，脸色变得有些迟疑。
    他转头对身边的王用汲说道：“算算时间，现在大军应该已经渡河了。”
    王用汲想了想，点头说道：“是，应该是。”
    朱翊钧有些迟疑的说道：“也不知道这第一战会怎么样。”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打这一仗的时候可是吃了亏的，第一战过去就被朝鲜人坑了。
    那些朝鲜人提供了假的情报，随后在作战的时候还坑了大明，为了表现自己英勇善战还随机派出了五百多人马跟着大明军队一起作战。结果还没等到战场，这五百多人就已经溃逃了四百多人。
    这一次自己虽然有了交代，可是在战场上谁知道会突发什么情况。如果相信了朝鲜人的话，这一战恐怕也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危机。
    也不知道那些前线的将军有没有自己这么见识。
    这个皇帝明明过分强大，却十分谨慎？
    这个皇帝明明十分强大，却过分谨慎？
    无论是哪种情况，朱翊钧都觉得是好的，只要他们别直接莽上去就行。
    朱翊钧对王用汲说道：“算了，还是别看了，你陪朕出去走一走。越是看下去就越是担心，还是等着战报吧。”
    “是，陛下。”王用汲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
    他一直都觉得陛下这是在做无用功，前期的事都已经准备好了，在这里瞎担心有什么用？
    只不过王用汲作为臣子，不敢说这样的话，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两人刚要往外走，陈矩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把手中的奏疏递给朱翊钧说道：“陛下，这是刚刚送过来的。”
    “什么事？”朱翊钧一边问一边翻看奏疏。
    “回陛下，是前面的人送来的。他们说朝鲜有人通倭寇，”陈矩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些人很可能是朝鲜的官员，还有很多是朝鲜的将领。”
    “这也不奇怪，”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自己处置。”
    陈矩闻言，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直接说道：“陛下，他们已经处置了，其中一个人已经被杀了。”
    “那人到了大军之中，引诱咱们的军队渡江作战，提供虚报情报，说倭寇驻扎在江沙的人并不是很多，武器装备也并不是很好。”
    “可是根据咱们的探查，倭寇在江沙聚集了大量人马，还有武器装备，其中有火炮和火铳，武器装备十分精良。”
    闻言，朱翊钧一愣，喃喃道：“立花早击女吗？”
    立花早击女，因立花言千代得名。她是大友氏重臣立花道雪之女，母亲是仁志姬（西姬、宝树院）。
    天正三年，她仅六七岁岁便受到道雪让位而成为家督。这是基于道雪的意愿而成为女性当主的特例，也是战国时代少见的例子。
    后来招了日后被誉为“西国无双”的传奇名将立花宗茂为婿，
    之所以被称为立花早击女，是因为她有一支速射女铁炮队。这些人不但装备的精良，而且训练有速，开枪和装弹的速度都非常快，所以才会被称为速射。
    用落后的装备打出瓢泼暴雨般的子弹，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发生。
    这方面，朱翊钧是愿意相信日本人的。不得不说，这个时期日本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队非常强大，装备也是非常精良，从盔甲到刀剑、再到火炮和火枪，全都非常好。
    他们也就是面对这个时代的大明，被撞了一个头破血流。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说道：“杀了也就杀了，没有必要向朝鲜交代。如果朝鲜国王不满的话，那就让他去京城住。”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虽然现在不想吞并朝鲜，但是不代表不能这么做。自己不可能因为一些想法去忍受朝鲜人在面前上蹿下跳。
    癞蛤蟆上脚面子，不咬人，但恶心人，该收拾的时候还是要收拾。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前方的人放心去打仗，绝对不会在后面搞什么幺蛾子。
    朱翊钧又对陈矩说道：“告诉你的人，对那些朝鲜人不用手软。”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王用汲在旁边看了一眼朱翊钧，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他很想告诉皇帝，陈矩手下的那些人对任何人都不会手软，除了面对皇帝的时候。
    其他人根本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不要说朝鲜人了，大明的很多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现在有了皇帝这句话，那些人恐怕要上天！
    朱翊钧点了点头，直接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对于那些不识相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物理消失。
    自己懒得跟他们废话，也懒得听他们的理论。
    王用汲看到皇帝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等皇帝走后，陈矩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要交代手下，可以再用力一些。


第八二八章 小西行长
    “前面就是江沙了吗？”李如松看着手中的地图，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距离倭寇的距离已经不远了。前面的斥候有没有收获？”
    旁边的副将连忙说道：“将军，从路程上来看，我们就快到了。斥候那边暂时没有发现，这一路上咱们遇到了不少逃难的朝鲜百姓，多多少少也收到了一些消息。不过这些消息并不是很准确，也不敢相信。这些难民都说江沙的倭寇似乎并不多。”
    “李发财呢？”李如松皱着眉头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人怎么还不出现？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来给我们提供情报吗？如果耽误了事的话怎么办？这个人这么靠不住！”
    “来了，来了。”李发财的声音这个时候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少将军千万不要生气，不是我不来，主要是想确认一些消息。”
    李如松直接问道：“那你确定了吗？”
    “确定了。”李发财点了点头说道：“江沙这里的倭寇确实不多，也就四千多人，后续并没有增兵，但是粮草和物资多囤积了一些。他们想要借这里去进攻义州。”
    李如松沉声说道：“是想抓住朝鲜国王吧？”
    听李发财说起了正事，李如松就没有再追究其他的事。毕竟眼前的事是这一仗，李发财的事，自己还是不要再打听太多的好。
    这些人住这里鬼鬼祟祟的，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之前已经接到了父亲传来的消息，沈阳城那边已经传递过了信息，李发财的事自己这边不要过分干涉，让他自己去做就可以了；他做了什么也不会牵连到自己这边。
    这让李如松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李发财他们做的事也的确让人心惊肉跳，这些人在到处抓人，抓的都是那些朝鲜的大官，甚至把那些人的家产全都充公了。
    这些朝鲜大官虽然是在逃难、是在逃跑，可是他们的好东西都一并带着，要不然早就落到了倭寇人的手里。
    跑的时候，这些朝鲜大官拖家带口的随身携带了大量财产，这一下全都落到了李发财的手里。李发财甚至还从中缴获了不少粮食。
    这些朝鲜人看起来狼狈，可是他们并不是真的那么狼狈，因为在倭寇过来的时候，他们基本没怎么抵抗就自己先跑了。
    跑得快，东西就能多带。
    看到被缴获的这些东西，李如松对这些朝鲜人已经没有什么同情之意了。
    你们这些人活该被缴，不顾自己的子民、跑得这么快、还带着这么多东西，落到这样的下场就不用说什么了。
    你们少带点东西，说不定还能多带一点人。
    这一路上，李如松见识了太多的朝鲜难民了。这些人被霍霍地都不成样子了，有的人干脆就饿倒了在街边；土坑里经常能发现尸体，有的已经死了很久，有的刚死。
    这种状况，看得李如松心惊胆战、眼皮直跳，这也加重了他对朝鲜人的看不起。
    李发财见到李如松的态度缓和了下来，也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一次跟在李如松的身边，主要就是配合。李如松坐镇，如果自己真的配合不好的话，还是会有麻烦的，而且还是很大的麻烦。只要李如松告自己一状，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幸亏这个李如松还不错。
    咳嗽了一声，李发财继续说道：“我们探查清楚了，驻扎在江沙的是这次倭寇第一军团的先锋，领兵的是一个叫做柳生十兵卫的人。”
    “柳生十兵卫是第一军团军团长小西行长的心腹，这个人不可小觑。”李发财一脸严肃的从怀里掏出一份情报递到李如松的面前，说道：“这里是我们收集到的关于柳生十兵卫和小西行长的情报，请将军过目。”
    李如松闻言，连忙把情报接了过来。
    快速翻看了一遍之后，李如松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这个柳生十兵卫是一员猛将；这个小西行长也不简单，是现在倭国人里比较有名的人物。
    李如松这一段时间对倭国的了解与日俱增，心里很清楚倭国能做主的根本就不是那个什么狗屁天皇，反而是他们的幕府大将军——丰臣秀吉。
    这个小西行长就是丰臣秀吉的心腹，甚至还赐姓丰臣。虽然不知道倭国人对这赐姓有多看重，可是李如松心里很明白，能被赐予主家姓名的家将都是心腹之中的心腹。
    “看起来，这个人很能打。”李如松皱着眉头说道。
    “很能打。”李发财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非常擅长使用火炮和火枪，据说所向披靡，也是他打下的平壤城。对了，还有一件事，您可能要知道。”
    “除了他之外，倭国还有一个军团在这里。”李发财用手在朝鲜咸镜道的位置指了一下，说道：“这支人马比现在驻扎在平壤的人还要多，他们现在已经北上了。我怀疑他们有入侵大明的意图。”
    “这件事，我已经差人快马送到沈阳城去了，你也应该马上派人送消息过去。我觉得如果你要攻打朝鲜的话，还要提防这些人。这是倭国的第二军团，领头的人叫做加藤清正。你要小心他们，一旦平壤城久攻不下，被他们两面夹击，大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李如松面容严肃地看了一眼地图，最后说道：“我父亲的大军已经过了江，咱们在这边有十几万人马，难道还怕他们两面夹击我？只要我站在这里，谁夹击谁还不一定。”
    李发财在这件事上没再发表什么看法，他只需要提供情报和一些猜测，具体怎么打还是要李如松说了算。
    显然李如松十分有信心能在这里打赢这场仗。
    “行了，准备吧。”李如松握住腰间的刀把，说道：“从现在开始急行军。”
    “我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拿下江沙，歼灭这里驻扎的所有倭寇！”
    “随后大军直扑平壤，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平壤！”


第八二九章 朝鲜第一战
    江沙，这对于朝鲜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但是地理位置却非常关键，进可以取义州，退可以回平壤。
    李如松此时面无表情的站在江沙不远处的山坡上。
    “还是不说吗？”李如松问道。
    身后的斥候连忙低头道：“回将军，还是不说。”
    在他的面前，一个凶狠的倭寇被压跪在地上，身材矮小，面目蜡黄，手指粗大，看得出来是个精壮的男子。此时还正不断挣扎着，嘴里叽里呱啦的骂着。
    周围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李如松瞥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杀了，别费这个劲了。”
    说完，他压着刀向不远处走了过去。
    闻言，斥候冷笑了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提起倭寇的脖子，握着刀对着他的心口就是一刀。
    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随后又拿着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刀。
    这个倭寇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捂着脖子，像公鸡一样咯咯的打鸣，脸色也越来越狰狞，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开始全身上下的抽搐。
    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没有其他的了。
    李发财走到李如松的身边，脸上带着笑容问道：“李将军，我们是不是再等一等？现在情况不明，贸然攻打可能会出意外。”
    这是李发财所担心的事，至于倭寇的死活，他不关心。
    那名刚刚被杀掉的倭寇被人拎着，准备挖个坑埋了。
    对于明军来说，处理尸体是他们也要学习的一件事。怎么样处理不污染水源、怎么样处理才能尽量减少瘟疫的发生。
    挖坑、填埋、焚烧这些事他们都学过，现在处理起来自然驾轻就熟，甚至根本都不用李如松去看一眼，他们就能把事办好。
    李如松看了一眼李发财，缓缓的说道：“难道一直摸不清楚情况，就一直不打了吗？我根本就不想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了。”
    李如松大声的说道：“来人，回去。”
    闻言，李发财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李如松不愿意等了。他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有愤怒。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连这些东西都没有摸清楚。朝鲜这边的情报做得还真不怎么样！
    李如松一边向回走，一边对跟上来的李发财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于苛责，战场上的情况本就如此，瞬息万变。双方严防死守，想要探查消息本就很难。现在你们探查的消息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闻言，李发财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笑着说道：“将军准备怎么打？”
    “正常打。”李如松信心十足的说道：“难道在遇到一伙敌人以后，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仗你就不打了吗？当然不是，你不但要打，而且还要狠狠的打。”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可以了，对面的是你的敌人，仅此而已。”
    李发财看着李如松壮硕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自己以前接受过的训练总是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弄清楚情况，否则会造成己方的损失。情报越清楚、越详细，越能更大的获得胜利、减少损失。
    李如松显然接受的不是这样的教育，他接受的的是打、是战、是进攻。
    这一次看一看李如松的表演也好，说不定就能成了。
    回到军中之后，李如松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第二天一早，明军起锅造饭。
    等到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明军已经准备好出击了。
    在大军面前的是倭寇修建的寨子。
    李如松面露不屑的看着这个颇具规模的寨子。
    这个地方原本的防御被倭寇加固了起来，周围做了很多拒马，甚至还挖了一些坑做了陷阱，主要就是为了阻止骑兵前进。
    李如松问对身边的人：“你们能持续多久？”
    这人想了想说道：“持续一炷香没有问题。”
    这个人叫张成虎，是李如松手下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负责的是炮兵部队，所有的炮兵都归他管。
    李如松询问他的意思，就是你们的炮火能持续多久？
    现在的火炮只要轰击起来，炮管就会发热，需要停止冷却。有的时候可以浇水，但有的时候浇水都没用。
    为了保证火炮的持续使用，不造成损害，炮击一段时间就得停下来。
    李如松直接摆手说道：“用不了那么久，先打四轮试一试。”
    李如松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当，补充道：“火箭炮也打一轮，不要用那种新式的弹药，明白吗？”
    “将军放心吧。”张成虎大笑道。
    很快，明军就有了动作。
    装着大炮和火箭弹的车全都被推了上来，调整角度的调整角度，瞄准的进行瞄准，很快就架设完毕。
    在倭寇的寨子当中，柳生十兵卫面色难看的外面这一幕。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问道：“咱们的炮能打这么远吗？”
    手下连忙摇头说道：“不行，打不了这么远。”
    柳生十兵卫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这不就成了只能人打我，不能我打人？
    自从前天明军到了江沙之后，柳生十兵卫和明军的接触并不少，斥候之间的战争也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
    柳生十兵卫无论派多少人出去，最终的结果都是回不来。
    从始至终，柳生十兵卫对明军还都不了解，只能通过他们大致的阵型来判断人数。
    即便如此，也够吓人的了，因为柳生十兵卫的兵力远不如明军。
    再看看那些明军的装备，那些盔甲、那些刀枪，柳生十兵卫的心里已经萌生了撤退的想法。
    只不过这么回去，没办法和大人交代。
    柳生十兵卫准备打一仗，今天晚上就跑。
    柳生十兵卫大声说道：“准备迎敌！”
    李如松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对身边的张成虎说道：“你看到他们那个领头了没有？”
    “看到了，”张成虎点了点头说道：“那个身上穿着红色盔甲的人。”
    “对，就是他。”李如松冷笑道：“等一下朝那边多打一轮。”
    “将军，你放心吧！”张成虎大笑着拍着胸脯保证。


第八三零章 柳生十兵卫之死
    随着命令传下去，炮兵营的行动非常快速。
    火箭弹阵地最先点火，随后战场上就响起了“嗖嗖嗖嗖”的声音。
    李如松站在人群中，看着火箭弹如箭雨般朝着倭寇的防御阵地呼啸而去，也是面露震撼。
    他的确见过火器发射，也见过火箭弹的威力，但是像现在这种阵仗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这种规模的火箭弹部队，只有在这种实战中才能见到了。
    火箭弹飞行的速度非常快，直接朝着对面的倭寇扎了过去。
    柳生十兵卫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
    黑乎乎的东西一看就威力非同凡响。
    他连忙大声说道：“所有人快躲找掩体，等到他们停了再出来！”
    明军的火气威力十足，柳生十兵卫早有听闻。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早都听朝鲜人说过了。
    那些朝鲜人曾经就这么威胁过柳生十兵卫，他们说明军肯定会帮朝鲜，而且明军的火气威力十足。
    能让朝鲜人这么说，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很多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柳生十兵卫却并不是这样想。他在得到这些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心上。毕竟无论是铁炮还是火炮，都很有威力。
    在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柳生十兵卫立刻去找了那些朝鲜人详细地询问消息，从而知道明军的火炮会爆炸，威力十足。
    虽然柳生十兵卫心里不太相信明军的火器有那么大威力，可是打仗这种事小心小心再小心一点都不为过。
    柳生十兵卫挖了很多的坑洞，方便士兵们躲进去。现在终于到了使用这些东西的时候了。
    自己的火炮打不到明军，没有关系，他们可能要冲上来，一会再和他们短兵相接，自己先躲起来。
    柳生十兵卫刚刚钻进洞里，就听到了火箭弹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接踵而至的爆炸声。
    火箭弹落地的一瞬间，爆炸声便响了起来。
    一团一烟火瞬间升腾而起，所有的木质栅栏瞬间被炸成了粉碎，残骸到处纷飞。
    很多倭寇也直接被炸上了天，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人就消失不见了。
    一时之间，整个倭寇的阵地上一片火焰，什么都看不清了。
    明军的阵地上也被一片白蒙蒙的烟雾所笼罩。
    李如松拿着望远镜看过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才对！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战争！
    伸手扇了扇眼前的烟气，用力闻了闻，李如松笑着说道：“就是这种火药燃烧的气味，我怎么闻都闻不够！”
    旁边的张成虎也笑着说道：“卑职也闻不够。”
    在这个时候，大炮也响了起来。
    咚咚咚的声音瞬间响成了一片，炮弹像雨点般飞向了倭寇的阵地，落地后也是爆炸成一片。
    大地都摇晃了起来，整个地面都开始了震颤。
    威力十足，火光冲天。
    过了一会儿，火箭弹终于停了下来。
    火炮没有停止，继续放炮，咚咚咚的声音继续响着。
    倭寇的大地也继续被轰炸。
    虽然火炮的轰炸还没有停，可是明军早就准备好了。子弹压进了枪膛，刺刀也挂了上去。
    前方的骑兵也准备好了，战马焦躁地用马蹄敲打着地面，骑兵伸手轻声安抚着战马。
    在火炮停止的一瞬间，明军就发动了进攻。
    最先冲上去的是骑兵。
    紧紧跟在骑兵身后的就是步兵。
    步兵中夹杂着几辆战车，上面推的是重机枪。
    冲锋的部队需要火力支援，可是又没有轻型的机枪，只能用重机枪代替。
    现在使用的还是手摇式的重机枪，虽然已经在研究自动的了，可是金属弹药没有进行，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即便如此，火力也足够了。
    除此之外，端着狙击枪的明军也开始占领两翼。
    此时此刻，倭寇已经被炸懵了。
    柳生十兵卫从洞里钻了出来，抖掉了身上的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洞早就被炸塌了。
    周围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很多树上都挂着尸体。
    自己早早做的那些木栅栏全都被炸飞了，很多挖出来的坑也都被炸平了，寨子内外看起来很是凄惨。
    惨叫声一片一片，很多没有被炸死的士兵只能躺着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有的人胳膊腿都被炸掉了，有的人干脆就被活埋在了地下。
    柳生十兵卫愤怒地抽出了武士刀，想要把所有人聚集起来和明军对决。
    他要和明军决一死战，即便要死，也要从明军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柳生十兵卫心里很明白，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
    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一样，跟着自己来的这些人也全都要死。
    到了这个时候，柳生十兵卫也没有再想着活命，拼死一战的勇气还是有的。
    柳生十兵挥舞着着手中的刀，大声说道：“还活着的人全都站起来！敌人就要杀进来了，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杀伤他们，给他们一个教训！”
    “难道你们都胆怯了吗？不敢作战了吗？站起来，拿上你们的武器，冲上去给他们一个教训！”柳生十兵卫愤怒地吼着，脸色很是狰狞。
    周围听到他的话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快速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这些人的神情也很狰狞、很愤怒。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阵枪声响了起来。
    “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枪声连绵不绝，瞬间响成了一片。
    刚刚聚集到柳生十兵卫身边的人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
    柳生十兵卫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一阵疼痛，下意识的想要去捂伤口。
    可是还没等他伸出手，身上就传来了更多的疼痛。整个人仿佛被巨力击中了一样，不断后退。
    后退了两步之后，柳生十兵卫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在他最后的意识中，非常清晰的听见了一句明军的咒骂。
    可是他又听不清是什么意思。
    “哪个混蛋打的机枪！”张正虎快步跑到柳生十兵卫的尸体旁边，探了下鼻息，大声骂道：“他妈的把敌将打死了！有病是不是？”
    “妈的，气死老子了！”
    “杀光所有的倭寇！老子要出气！”


第八三一章 首战告捷
    明军如狼似虎的冲进了寨子，手中的长枪不断射击，“砰砰砰”的响声在战场上响成了一片。
    倭寇不断被打倒，有人爬起来也迅速被击倒。鲜血顺着尸体流淌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大地。
    明军对此视而不见，不断装填子弹，不断朝着那些倭寇开枪。
    那些被炸断了腿，躺在地上呻吟的倭寇也被补了枪。
    不要俘虏。
    自从进入朝鲜后，上面就传下了命令，这一次对倭寇作战，大明不要俘虏。所有的倭寇全部就地击毙，一个活口不留。
    用上面的话来说，倭寇桀骜不驯，太过于危险，抓活的很容易出事，索性就全都打死。
    不然养活倭寇俘虏还要粮食，运送他们还要人手，太麻烦了，直接杀了最省事。
    “明军来救我们了，我们一起杀了倭寇！”
    不知是哪个朝鲜人喊了一声，几个朝鲜百姓拿着农具也加入了战斗。
    其他的朝鲜人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见到眼前这一幕，誓死也不想再被倭寇欺凌，也鼓起勇气停下了逃跑的脚步，纷纷抄起石块或是捡起倭寇掉落的刀棍，一股脑儿的疯狂地朝着倭寇冲了上去。
    是明军的到来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战场上的枪声最开始非常激烈，到后面只剩下零星的枪响，这证明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朝鲜百姓站在寨子的围墙下朝着李如松的方向欢呼。
    李如松在所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寨子的门楼，望着寨子中的明军在打扫战场、收缴一些认为有用的东西。
    李如松皱着眉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去找一些朝鲜人来，这些尸体让他们搬动，挖个坑全都埋了。”
    闻言，手下的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活。这些倭寇的身上肯定会藏着很多的东西，比如银钱、其他好东西。
    现在朝鲜的百姓过得非常惨，大明只要拿一些粮食甚至是不给粮食，他们都愿意来干这些活。只要保证那些从尸体上翻出来的东西全都归他们就可以了。
    李如松不可能让士兵们去搬尸体，现在没有这个闲工夫，要带着所有人赶下一战。
    李如松说道：“统计一下咱们的伤亡情况，今天回营休整，明天一早出发。”
    “是，将军。”旁边的一个人答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李发财从旁边走了上来，笑眯眯地凑到李如松的身边大声说道：“这一战如此摧枯拉朽，全赖少将军指挥得当。这一次入朝的第一功，少将军算是拿下了！”
    闻言，李如松笑着点头说道：“还要多谢你。这一次能打赢，也多亏了你提供的情报。你居功至伟，我会向陛下为你表功。”
    “那就多谢少将军了。”李发财大笑道。
    这一战是一个大功劳，自己能打得赢当然是好的，但是这份功劳也要坐实。
    李如松可不觉得眼前这个李发财只是来帮自己收集情报的，说不定自己也在人家的监视之下。分他一些功劳，让他说点好话。这对自己对他都是一件好事。
    李如松还是和父亲学到的这些东西。
    打扫战场的速度非常快，毕竟很多东西明军都不需要。将收缴的东西准备好，大军就开始撤退了，很快就回到了营地中。
    今天这一仗的战损也被总结了出来。
    整场战争打下来了，大明不过损失了十几个人，这其中还包括一些误伤和意外，轻伤不算，重伤也没几个。
    这让李如松非常满意。
    这一战果然如自己所预料。
    都说倭寇有很强，就现在来看，他们能有多强？
    “好，很好！”李如松看着眼前的奏报，大笑着说道：“这一次你们全都立下了功劳，我马上就写一份捷报送到沈阳，为你们所有人请功！”
    “多谢少将军！”众人连忙躬身。
    一时之间，气氛非常和谐。不光是李如松，所有参战的人都非常高兴，营帐中全都是欢声笑语。
    首战大捷的消息在下午的时候就送到了李成梁的手里。
    翻看了一眼战报，李成梁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过高兴的神情。
    旁边的手下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大帅，这一次少将军如此英勇，为咱们开了一个好头啊！”旁边一位部下大声说道：“以如此微小的损失，就取得了这样大的胜利，简直可以媲美古之名将！少将军前途无量啊！”
    “是啊，是啊！少将军前途无量啊！”旁边的人也附和道。
    一个人在旁边笑着说道：“陈将军，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这怎么能叫损失呢？你看看这战报上写的，一共就损伤了十几个人。”
    “别的不说，一场拉练下来，损伤都不一定比这个数少吧？”
    “就是，就是！”旁边的人也附和道。
    一方面，他们真觉得李如松这一仗打得漂亮，另一方面也是在拍李成梁的马屁。
    李成梁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们。
    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李成梁这才说道：“你们不必这么说，他是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吗？这一战肯定是占了火器的优势，他也是取巧了。”
    “大帅何必这么说，”旁边连忙有人反对道：“少将军虽然是你的儿子，可是他的才华一向都是有目共睹。这么多年在军中，虽然你有一些提携，可是剩下的都是他自己打熬出来的。我们这些人可一直都是看在眼里，少将军的才能并不逊色于大帅。”
    “就是就是，大帅何必妄自菲薄？”
    “你们啊，”李成梁指着众人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就是太惯着他了！现在他目中无人，这一仗打赢了我反而更担心他了。他要是稍有小挫，我心里反而能放心一些。”
    “你们要知道，骄兵必败。他手上不过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比起数量庞大的倭寇实在是少了一些。一旦他骄傲放纵，很可能会中了对方的埋伏。”
    旁边连忙有人说道：“大帅，少将军不是那样的。少将军谦逊有礼，怎么会如此呢？大帅你多心了。”


第八三二章 优势在我
    李成梁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们都会以为自己是在谦虚。如果再说下去的话，他们就会以为自己谦虚得有些过了，或者说骄傲得有些过了。
    毕竟儿子这一仗打得很漂亮，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个时候他们都认为自己是高兴的，无论说什么都是谦虚。可是如果谦虚太过了的话，这些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骄傲了。
    但李成梁是真的担心儿子。
    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儿子有才能吗？
    有。
    这一仗打得漂不漂亮？
    很漂亮。
    可是自己的担心也是真的，儿子实在是太过于骄傲和放松。这一仗打赢了就会让他产生轻视之心。
    人一旦产生了轻视之心，就容易骄傲。一骄傲，就容易打败仗。
    自己不能和他们说了，但是要想办法。
    不说其他的，大军要尽快上去。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好接应儿子。
    与此同时，李如松打了胜仗的消息也很快就被送到了沈阳城。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战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身边的陈矩说道：“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你让人通报全城。另外，让人写一份捷报送到京城去，安安人心。”
    “是，陛下。”陈矩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答应道。
    “真是太好了！”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马上让人拟定一份赏赐，派人去李如松那里颁赏，好好地鼓舞一下全军的士气！”
    陈矩再一次大声答应道：“是，陛下。”
    事实上，这些赏赐只不过是记录在案，并不会真正的发下去。
    真要发下去，也要等到打完仗再说。但是这同样能让下面的士卒高兴一番。
    东西虽然没到，但是功劳已经到了。他们累死累活的打仗为了什么？
    还不是就是为了这些功劳？
    同样也可以激励那些没有立下功劳的士兵。
    这都快成了军中的传统。
    稍稍高兴了一会儿之后，朱翊钧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走到了地图前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凝重了。
    在打完这一仗之后，大明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驻扎在平壤的倭寇第一军团，这支军团的军团长是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这个人怎么样，朱翊钧不去评价。
    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有一战，大明取得了全面胜利，领兵的人就是李如松。
    平壤城易守难攻，东有大同、长庆二门，南有芦门、含毯二门，西有普通、七星二门，北有密台门，有牡丹峰高耸，地形险要。
    按照原本历史的记载，这一战中火器也得到了很大的发挥。在距城五里许，诸炮一时齐发，声如天动，俄而花光烛天。平壤的南、西、北三个城门很快就被攻破了，东面给日军留出退军路线。
    祖承训率领的明军率先突破城南的芦门，接着含谈门、普通门、七星门、牡丹峰也相继被明军攻占。
    日军黑田长政曾派黑田二十四将之一的久野重胜前往侦查，被明军击毙。小西行长一看大势已去，率领残兵退守城北一隅风月楼。
    入夜，日军自东南方向突破，渡过大同江向汉城退却。沿途早有李如松部署李宁和查大受伏兵等候，一阵掩杀，一直追杀日军到江畔。
    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明军付出阵亡七百九十人的代价，给予日军九千余人的损失。
    也是在这一场大胜之后，李如松就飘了，来了一个骄兵必败。也就是因为这一件的大胜，李如松才在后面的碧蹄馆吃了一个大亏。
    朱翊钧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整条战线上，同时也看向了朝鲜的咸镜道。
    这里还有一支大军，朱翊钧很想亲自下场干预指挥。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虽然自己知道一些事，但是真正指挥大军自己没什么经验。
    “八十万对六十万”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盘旋，朱翊钧可不想在历史上留下这样的典故。
    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等一下朕写一封密信，你派人送给李成梁。”
    “是，陛下。”陈矩在旁边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皇帝的脸色十分严肃，此时的陈矩不敢耽搁，甚至都不敢问。现在在战时，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朱翊钧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报告诉李成梁，甚至是把一些推测告诉他。名义上也不会说是自己这个皇帝说的，否则会给李成梁太过多的压力。
    只是告诉他，这是辽东商量出来的，或是猜测出来的一些结果，拿给你只是希望你能做一些参考。
    至于李成梁究竟会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朱翊钧还是相信李成梁的。比起他儿子，李成梁经验要丰富的多，也更老成持重的多。
    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朱翊钧站直了身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大胜的消息总是让人高兴的，沈阳城很多人都在等待着这个消息。
    无论是朝鲜人，还是沈阳城中的商人。
    现在沈阳城中的商人已经蠢蠢欲动，如果不是因为战局还没有一个结果，他们早就出发赶奔朝鲜了。
    用他们的话说，这是一个大赚一笔的机会。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贩卖人口就是如此。
    那些朝鲜逃难过来的人一路上都快饿死了，这些商人准备带着粮食过去迎接，把这些人全都活着带到辽东来。
    现在整个辽东最缺的就是人，无论是与女真的贸易还是与蒙古的贸易，全都是缺人。
    最近搞出来的种植业、棉纺织、畜牧养殖，甚至开矿挖铁、炼钢厂，整个辽东就没有地方不缺人。
    商人们虽然从国内招收了很多地方的百姓，甚至朝廷也发配过来一些游手好闲的流氓之流，但是人口依旧不够，还有很大的空缺。
    在此之前，这些商人就已经把魔抓伸向了朝鲜，只不过人手还是不够。
    而这一次战争使得很多朝鲜的百姓流离失所，跟着朝鲜国王一起涌向了大明边境。
    这使得大明商人看到了机会，很多人都摩拳擦掌，准备过去大捞一笔。
    朱翊钧没有去阻止他们，只是让官府拿出了一份非常严格的政策措施，拟定实行了安定朝鲜百姓办法，保证这些朝鲜人不被真的当成奴隶。
    朱翊钧需要的是纳税的百姓，不是给这些商人或是大户们找一些干活的奴隶。
    这是两个概念。


第八三三章 加藤清正
    很多时候看起来相同的事，但是所求却是不一样的。
    国家和个人的利益有的时候是统一，有的时候又是冲突的。
    这些商人想要的就是朝鲜这些人给他们做奴隶创造价值。
    可是朱翊钧却知道辽东需要的是子民、是百姓，自己要把这些朝鲜人变成大明的百姓，而不是让他们去给那些有钱人做奴隶。
    矛盾是这样产生的，但必须要解决。这些日子，朱翊钧都在忙这件事，相信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更加有的忙了。
    毕竟大战开启所造成的损失就更多，百姓也就更难过。
    朱翊钧看着不远处忙碌的王用汲，脸上露出了笑容。
    自己从京城把王用汲带过来，还真的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他能帮自己处理这些事。
    不得不说，王用汲这些年在西北锻炼，真的成长了不少。
    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翊钧笑着说道：“走，出去看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在前面带路。
    现在整个沈阳城在庆祝胜利，这对朝廷和对陛下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陛下想要出去看看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安全保卫工作还是要做好。
    与此同时，朝鲜，平壤城。
    小西行长看着手中的战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派去江沙的人马居然被歼灭了，具体的情况自己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明军的行动实在是太快了，自己手下的人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因为朝鲜通报的消息，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柳生十兵卫已经战死！
    想到这里，小西行长顿时愤怒了，转头看向一群手下，大声喝道：“有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一个人，是为小西行长负责情报的忍者。这个人名叫猿飞小次郎，据说是猿飞佐助的高徒，也是他的养子，能力十分出众。
    自从进入朝鲜以来，猿飞小次郎也的确展现了超乎常人的才能，为大军提供了非常多的情报，效果也非常好。
    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希望猿飞小次郎能继续提供情报。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猿飞小次郎直接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根据我们探听到的消息，明军的进展速度非常快，他们奇袭了江沙。并且这一仗打得非常快，从日出之时开始作战，太阳还没有升到顶，战斗就结束了。”
    “明军使用的铁炮非常厉害，据那些朝鲜人所说，明军的铁炮遮天蔽日，落在地上就会爆炸，直接会把人炸上天，到处都是残尸断臂。我们的人亲自跑到收尸的队伍中去看过，很多人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明军在站胜了柳生十兵卫他们之后，并没有做停留，把收拾战场的任务交给了朝鲜的百姓，让他们把所有的尸体全都挖坑掩埋。只是留了少部分士兵在后面看着，大军直奔平壤而来。”
    “这次明军来的人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大部分装备我们也已经摸清了，我都画了图，下面可以发放给各位。除此之外，在这支明军的后面，还有一支大军，数量不详。据说这支明军大概出动了二十万人。”
    “这么多？”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猿飞小次郎。
    如果这么多明军来袭，怎么抵挡？
    小西行长的脸色都变了，盯着猿飞小次郎问道：“你的情报准不准确？
    “准确，”猿飞小次郎点头说道：“我们的人跟着明军走了一路，已经能确定他们前锋的确是一万五千人，后方的暂时还不能确定。”
    旁边有人皱着眉头说道：“无论多少，肯定不是我们能抵挡的！”
    “八嘎，难道要放弃平壤吗？”又有人站起来怒道：“这里，是我们的勇士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是绝对不能退却的地方！我们如果走了，加藤清正怎么办？”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前些日子，自家的主将和加藤清正可是闹了不小的麻烦，双方的矛盾非常大。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这些人撤退，加藤清正必死无疑。
    一时之间，气氛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小西行长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大声说道：“我虽然和加藤清正有矛盾，但我绝对不会拿他和大业相比。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打赢！”
    “我们要在平壤坚守，同时向后面请求援军。另外，马上派人去通知加藤清正让他回来，我们要趁着明军立足不稳，先剿灭这一万五千人！”
    “把他们消灭之后，我们就可以想办法和后面的明军作战了。平壤这个地方，我们不能放弃！”小西行长对猿飞小次郎说道：“你要尽快打探出明军后面这支人马有多少人，这件事至关重要。”
    “另外，关于明军领兵的将领，你打听清楚了吗？”
    “已经打听清楚了。”猿飞小次郎低着头说道：“这一次领头的人是李如松，他是这一次明军总统帅李成梁的儿子，据说是将门的虎子，在明军当中威望非常高，以敢打敢冲出名。”
    “据说李如松的武力非常强，同时也非常擅长军阵，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跟随着他父亲领兵作战，马骑射样样精通。”
    小西行长缓缓的问道：“有什么弱点吗？”
    “暂时还不清楚，”猿飞小次郎摇摇头说道：“我们想要抓一个明军的舌头，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做成。他们那边似乎有一些人非常专业，到处在清剿我们的人。”
    “这些日子，我们和他们几次交手，损失很惨重。那些人的本领非常高强，他们也在到处打听和收集咱们的情报，甚至平壤城中都有他们的探子，似乎很早他们就在这里了。”
    “我们和他们发生冲突之后，打听到了几个人的身份，这些人似乎在我们没有到朝鲜之前就在朝鲜各处驻扎了。这一次我们也只是把他们的身份揪出来而已，至于还有多少人，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小西行长沉着脸说道：“那就努力消灭他们，宁杀错，不放过！”


第八三四章 纸上谈兵
    猿飞小次郎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说完，他十分恭顺的低着头。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
    说完，他直接站起身子，拄着战刀，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面容严肃的说道：“诸位，这一次我们进入朝鲜最艰难的一场战争就要开始了。”
    “可是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也是我们的一次机会。只要我们在这里打败了大明人的军队，等到我们打过大明的时候，大明人就会没有能力反抗。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大明疆土就是我们的了。”
    “诸君，努力吧！我们要打下一个大大的帝国，成就一番伟业！”
    “武运昌隆！”
    众人也全都面容严肃的站了起来，一起大声说道：“武运昌隆！”
    沈阳城，皇帝行辕。
    朱翊钧站在地图前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从行程上来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平壤了。你说，他们这一仗要怎么打？”
    王用汲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臣觉得他们会采用围三缺一的方法，最主要的是拿下这个地方。”
    说着，王用汲在某一个地上指了一下说道：“这里，牡丹峰要塞。”
    朱翊钧的目光也落到了这个位置上，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如果是让朕来打一仗的话，这一仗肯定要先打这里，这里的地势非常关键。如果攻城之前不拔下这里，一旦攻城就会有危险。”
    “另外，这个地理位置很重要，它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平壤城。只要拿下这里，就可以把火炮的阵地架在这里，可以全力集中火炮和火箭弹。到时候万炮竞发，他们没办法挡住。这样一来，他们的北门就守不住了。”
    王用汲在一边笑着附和道：“只要拿下一个城门，其他几个城门也根本就没有再坚守的必要了。”
    王用汲信心十足，对明军的攻坚和巷战能力也非常有信心。
    狙击手和重机枪手占领最高点，架设好武器随时随地进行火力支援。
    步兵端着枪在街面上分批分区域的清扫，有狙击手和机枪手的配合基本没什么难度。
    如果躲在屋子里顽抗，那就直接手雷招呼。
    在这方面，明军士兵可没有少演练，王用汲也没少去看。他对这种事非常感兴趣，甚至还曾端着枪去参与了一把，玩得那叫一个高兴。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李如松这一战会围三缺一吗？”
    这是一种非常传统的战法，就是留下一个门口让敌人跑，这样可以让他们不那么顽强的抵抗。
    同时在他们跑的时候，也可以在路上埋伏一支人马把他们打掉。即便他们知道城外就是陷阱，他们也会出城，不然在城里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一条光明正大的阳谋。
    王用汲听到皇帝问这个问题，脸色顿时有些无奈。他这两天陪着皇帝在这里一直在聊这些问题，其实他都不想聊了，因为没什么用。
    皇帝根本就是在这里畅想而已，又不去干涉地方将领的指挥。
    王用汲真的害怕，如果自己把皇帝聊得高兴了，皇帝跑去参加指挥，或者干脆就来一个御驾亲征，那样一来，自己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这两天，京城那边来了很多信，王用汲甚至收到了内阁大学士张居正的信。
    张居正在信里严肃地告诫王用汲，千万不能让皇帝去战场，尤其绝对不允许鼓动皇帝去战场。
    张居正甚至拿土木堡之变和王震的例子吓唬王用汲。
    王用汲很是无奈，可是皇帝让他陪聊，他又不能不来。
    外面那些事，王用汲只能交给金学曾去办了，他现在在这里成了皇帝的陪聊。现在又聊到这种激烈的问题，王用汲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迟疑了片刻，用丰富的经验想到了一个办法，说道：“陛下，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说说。”朱翊钧笑着问道。
    “陛下，围三缺一是因为你想占这座城，让对方跑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我们作战并不是为了夺回地盘，这一战从开始打我们就决定全歼朝鲜境内的所有倭寇。”
    王用汲用手在地图上挥舞了一番，说道：“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那就索性尽可能的把倭寇全部歼灭。而不是让他们跑掉，等到将来聚在一起再歼灭。”
    “如果倭寇一旦聚在一起，会为将来的全歼增加难度。这一战，干脆就把四扇城门全部堵住，然后把他们全部歼灭在城里。这是非常非常好的一个选择，臣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办法。”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好，只是不知道李如松会怎么选。你说，他会不会选错了？”
    难道你要写封信提醒他一下吗？
    王用汲在心里面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硬着头说道：“臣不过就是纸上谈兵，具体怎么做还要看战场上的反应。臣相信李如松会做好这个反应，毕竟他是久经沙场之人。”
    朱翊钧目光诡异的看着王用汲。
    朕总觉得你是在影射谁？
    你是说谁在纸上谈兵？
    王用汲低着头，不去看皇帝。
    反正我的话已经说了，我就是在说你纸上谈兵，就是在告诉你不要想太多。
    乱指挥的话，那是会出大事的。
    在谈话中，不知不觉的就劝谏了陛下，我果然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臣子，名臣良相说的就是我了。
    我将来肯定能进内阁做大学士，一定可以。
    王用汲的思绪已经飘回到入内阁了。
    朱翊钧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沉吟了片刻说道：“走，爱卿，咱们去打一场巷战。”
    说着，朱翊钧就向外走了出去。
    这是自己最近开发的一种游戏，名字就叫做巷战，其实就是后世的真人CF，使用的都是军中淘汰下来的枪械，打的也都是彩弹，很得人们的喜欢，


第八三五章 平壤城
    听到皇帝要打巷战游戏，王用汲顿时就无奈了，甚至露出了苦笑。
    王用汲也很喜欢这个巷战游戏，甚至非常热爱。可是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从事这种高强度的游戏了。
    就算玩起来，王用汲也是找一帮老头玩老年版的巷战。可是现在皇帝要跟自己玩，显然就是要教训教训自己。
    王用汲无奈了。
    这就是劝谏皇帝的风险吗？
    看来自己果然是一个忠臣良相。
    惹怒了皇帝，自己这么正直的臣子难道就要屈服吗？
    当然不可能，自己一定要迎面而上！
    今天哪怕战死沙场，也要坚持自己的底线！
    绝对不服输，绝对不会承认皇帝的做法是对的！
    好了，就上吧！
    做好了内心建设，王用汲一脸沉重的跟着朱翊钧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朱翊钧：你戏怎么那么多？
    平壤城外，三十里。
    李如松扫了一眼手里的地图，遥望着平壤城的方向，对周围的人说道：“情况现在已经很明显了，现在我们要制定一下作战计划。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做？”
    “最好的办法就是围三缺一。”祖承训在一边缓缓的说道：“这样的话，对我们很有利，也会降低战斗的难度。”
    查大受脸色严肃的在一边说道：“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打。”
    “你说说。”李如松点了点头。
    围城作战，围三缺一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奇特的想法。这么打就是很常规的一种套路，不会出错，但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这种东西从老祖宗就开始玩，都已经玩得再熟不过了。
    李如松直接跳过了祖承训，直接问起了查大受。周围的人也没有觉得奇怪，甚至包括祖承训自己。
    “我们这一次进入朝鲜作战，为的不就是歼灭倭寇吗？”
    “围三缺一是为了夺城，我们是为了杀人，这能一样吗？”
    “我反而觉得在城里好杀光他们！”
    闻言，周围的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理论会被人嗤之以鼻，毕竟野战杀人要比在城里好杀得多。因为一方占据有利地形防守，一方无掩体进攻，防守方所占的优势非常大。
    可是对于现在的明军来说，还真就不是这么回事。在野战中很有可能造成一些损失，反而巷战造成的损失会小很多。
    在狙击手站立了制高点之后，基本就是点名，对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再加上在制高点站上了重机枪，实在不行还可以上迫击炮和火箭弹。哪里有人聚集、有人反抗，就直接炸了。躲在屋子里都没有用，直接就可以炸了，人都不用进去。
    敌方不能大规模聚集，在城里就可以分片清扫。拥有火力优势的明军效果会非常高，清扫效率也非常快。最重要的是能扫得干净，不会像野外大规模作战给敌方留下逃走的机会。
    “你们怎么看？”李如松目光扫过众人。
    几位将领互相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说道：“少将军我觉得这么做的话，很可能会让我们的损失大增。如果把他们放出来，我们半路打埋伏会不会好一些？”
    “你看看，整个平壤，北西南三个方向进攻，把东方留出来。到时候在半路上埋伏一支伏兵，只要他们出城，我们就可以在城外将他们歼灭。他们不抵抗的话，我们也能少损失一些人。”
    闻言，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查大受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这个办法不行。如果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多少兵力？”
    “我们现在只有一万五千人，除非等到后续的部队上来。你们愿意等到后续的人上来吗？”
    闻言，众人顿时齐刷刷的摇头。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观点一致，能不让后面的人来，就不让后面的人来。
    刚出来的时候，众将还觉得自己是先锋。如今打了一仗，他们已经觉得自己是主力了。
    哪有什么先锋？
    我们就是主力。
    上一战收割机似的打法对他们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都说倭寇厉害，结果就是这样？
    土鸡瓦狗而已。这么打，还用得着后续的人吗？
    根本就不用了。
    后续部队上来干什么？上来还不是抢功劳？
    我们一路势如破竹，收复平壤、克复汉城，这名声和功劳就全都来了。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这些人还不名扬天下？
    那就是功名利禄，要什么有什么。
    那人转头问查大受：“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方向进攻，”查大受指着北方的牡丹峰说道：“我们只要把那里打下来，然后架上火炮，北门就在我们的炮火覆盖之下。这样一来，我们拿下北门就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几人看着牡丹峰，也一起点了点头。
    这一点查大受说的有道理，大家也都赞成。
    没有人能在如此火爆的覆盖下还能坚守城头，简直就是在开玩笑。火炮和火箭弹的轮番轰炸绝对能把城头清空了。
    “我们就从北门攻进去，”查大受冷笑道：“就在城里和他们打，剩下的三个门我们也不用放太多的人，只需要少量的人手，架上重机枪直接对准城门口。他们如果敢从城里出来，我们就把他们全都打了！”
    众人看着查大受，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可知道重机枪的威力。如果有十几挺重机枪对着城门口，你就不用想出来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开发，手摇重机枪已经被造得越来越精细了。纯熟的机枪手每分钟能发射的子弹达到了两百五十发，一旦开火，那基本就是遮天蔽日。
    放点重机枪，再放一点士兵，火力覆盖外加精准点名，想冲出来都不可能。
    毕竟城门就那么大，你也不可能把你的人全都从一个城门拉出来。
    “我们可以大军长驱直入，把他们在城中歼灭掉。”查大受一拍地图说道：“一个都不让他们跑掉！无论对咱们还是对手下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功劳！”


第八三六章 主攻之位
    现在虽然不像以前了，一颗人头没有四十两了，可二十两也是钱。
    查大受对周围的人说道：“手下的人跟着咱们干，这发财的机会不能浪费了。”
    众人的表情各异，不过都没有说话。显然，他们都认可这件事。
    毕竟在军改之后朝廷对人头的赏赐降低了，原本是四十两，现在折了一半就剩下二十两。即便如此，这也是一笔巨款。
    何况现在杀人可容易多了。
    只不过自从新改之后，大家也没打过什么仗，这么多年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上一仗看起来不错，可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头，狼多肉少，这么点战功对手下人来说根本就不够。
    这一次应该可以。
    想到这里，众人难免心动。毕竟手下也需要赏赐、需要钱。
    能带领手下赚钱的将军，必然是好将军。
    你连个主攻任务都抢不下来，你还想当将军？
    你咋就不敢跟大帅吵一架呢？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李如松的脸上，显然希望李如松来做这个决定。
    毕竟大帅是将军的父亲，即便这件事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也是他兜底。难不成大帅还能把他的儿子砍了？
    李如松无奈，知道自己已经被架在这儿了，这帮家伙就是故意的。
    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那就失了人心。
    李如松直接站起来说道：“就这么打了！”
    “这件事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带着你的人守卫三门。”李如松对查大受说道：“无论如何，这份功劳给你拿了。”
    “我负责攻打北门比较好。”查大受站起身子，梗着脖子说道：“少将军这样，不合适吧？
    原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好的主意，主攻的任务就给自己了。现在可倒好，主攻的位置没了，改去打辅助了。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李如松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胡思乱想，这是我对你的信任。围堵很关键，如果让倭寇跑了的话，我们的损失就大了。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关键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好好干。”
    李如松也不给查大受机会，直接就把地图收了起来，站起身子说道：“大家快快赶路，既然作战计划已经决定了，那就马上过去打。”
    众人看查大受还想上前争主攻，一起动手拉住了他。
    祖承训拉住了查大受，一脸笑容的说道：“来来来，咱们好好的商量一下。你这个主意太棒了，我跟你说，我都没有想到！”
    “你这前途无量，这一仗打完你保证能胜过！这份功劳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对你都很敬佩！等到这一仗打完，我们一起给你请功。”
    说着，祖承训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说的对不对？”
    周围的人连忙走了上来，“对对对，对对！”
    大家都拉着查大受不让他上去的样子。
    借着这个机会，李如松已经跑远了。
    查大受看着周围的这几个人，脸色黑如锅底。
    显然这一战最重要的就是进攻北门的那支队伍，说白了就是主攻。谁能拿下主攻的位置，谁就能立下最大的功劳。
    眼前这几个家伙就是想把自己排挤出去，所以这才拦着自己。
    查大受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一甩袖子就向外走了出去，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们都没好心！”
    众人也不生气，一脸感慨的说道：“你看看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这都是好心。我们刚才都没听懂，你可以给我们讲一讲。你这么大的本事，你要不给我们讲，你可过分了。”
    查大受伸手指了指他们，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转身就走了。
    这帮家伙就是故意的，一点点好的心思都没有！
    等到查大受离开之后，几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他们当然就是故意的。
    明军的气氛非常好，所有人都把平壤城当做了一块肥肉，都想到下去咬一口，甚至连明军的士卒都是如此。一个人头二十两，这可是妥妥发家致富的节奏。
    一时之间，明军的气势非常高涨。
    平壤城内。
    小西行长脸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周围全都是他的部下。
    小西行长目光扫过众人，大声说道：“大明的军队已经来了，来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你们回去之后要加紧布置城防，千万不能出差错！”
    “这一战，我们要让大明人知道我们的厉害！告诉下面的人，这是一场硬仗，哪里还没有准备好的马上准备好，粮食要备得充足一些，那些朝鲜的百姓要看管得严一些。”
    “是！”众人一齐站起身子答应道。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沉着脸问猿飞小次郎：“城里的那些大明人，你找到了没有？马上就要开战了，不能让他们在城里捣乱。”
    在场的人都明白，脸色都很严肃。
    一旦前面打仗、城里闹腾起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所以要在打仗开始前把这些大明人全都拔除掉。
    猿飞小次郎点头说道：“已经有了线索，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很好，”小西行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加快进度。”
    与此同时，平壤城中的一处粮店。
    伙计一脸笑容的目送着倭寇离开，转身的瞬间笑容就消失不见了，而后向着屋子里走了进去。
    转回身，穿过一扇门，来到了后堂，掀开地窖的盖子就钻了进去。
    走进地窖之后，伙计对着正在忙碌的身影说道：“掌柜的，人已经送走了。”
    四十多岁的中年掌柜转身看到伙计，笑着问道：“粮食给他们了？”
    “给他们了。”伙计点了点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就应该在里面下毒，把他们全都毒死。”
    掌柜的笑着说道：“这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杀人这件事我们不专业，军队的那些人才专业。你以前没学过吗？军队杀起人来可比我们快多了。这些倭寇都跑不了。消息刚传来，我们的人到了。”
    “这么快吗？”伙计闻言，兴奋的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第八三七章 内应
    闻言，掌柜的顿时哈哈大笑，“干点什么？”
    伙计连连点头，一脸憧憬的说道：“是啊，这个时候了，我们要干点什么？”
    掌柜的笑了，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什么都不干。”
    闻言，伙计的神情顿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我们什么都不干吗？我们难道不要帮忙吗？不然的话我们的大军攻打平壤城会不会有麻烦？”
    此时此刻，伙计的心情很不好，直接沉到了谷底，有些接受不了掌柜的话。
    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这么需要自己这些人出力的时候，自己这些人居然什么都不干？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这简直就和自己一直以来的理念都不相符。
    掌柜的拍了拍伙计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就交给外面的那些人吧。打仗本来就不是我们擅长的事。”
    “再说了，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倭寇，一直在找咱们。这个时候无论我们有什么动作，都会引起倭寇的注意，搞不好会损失惨重。咱们潜伏在这里可不容易，不能乱来。”
    伙计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知道掌柜的说得有道理。
    可是他又觉得这么做不对，琢磨了一会，抬起头迟疑着说道：“如果咱们能提供情报或者在城里制造混乱，就能让外面进攻的大军减少一些损失。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难道不是吗？”
    掌柜的意味深长地笑着问道：“你是觉得没有我们的帮助，大军就会有很大的损失才能打得下平壤吗？你也太小瞧他们了。”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伙计迟疑道。
    “当然不是。”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该做的事我们还是要做的，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掌握那些倭寇将领们的行踪。等到大军进城之后，我们带路去抓那些贼首，一个都不让他们跑了！”
    闻言，伙计眼睛就是一亮。
    这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做成的话，那也是一件大功劳。
    伙计摩挲着手掌，连忙点头，跃跃欲试道：“我要去做这件事。”
    “放心吧，不会不让你去的。”掌柜的摇了摇头。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所以掌柜的也不会拦着伙计。只要伙计不莽撞、不出差错，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掌柜的还是叮嘱道：“你要小心一些。只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伙计急忙追问道。
    “把倭寇那些讨厌的狗子干掉。”掌柜的眯着眼睛说道：“那些人在城里到处乱嗅，如果让他们活着的话，我们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做。”
    “要对他们动手了！”闻言，伙计顿时兴奋了起来。
    所谓倭寇的狗子，指的就是倭寇的那些忍者。这些人烦的要命，但是技术却不错，有几次自己这边都差点被他们盯上。
    这些人就被伙计们亲（zeng）切（wu）地称为狗子。
    狗子：我这么可爱，为什么这么对我？(;′Д`)
    对这些鼻子敏锐的狗子，掌柜的和伙计早就厌烦得不行了，也觉得应该干掉他们，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毕竟现在平壤被倭寇占据着，真贸然动手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一直以来掌柜的都隐忍着。
    现在机会来了，自然不能放过！
    伙计有些激动的问道：“掌柜的，我们怎么做？”
    掌柜的伸出手安抚了伙计一番，这才说道：“我们已经制定好了计划，这一次一定能把他们狠狠的教训一顿！”
    “之前我露了一点缝，他们咬上来了，很快就会被引到这里。”
    “我们要在这里打伏击？”伙计有些激动的问道。
    见状，掌柜的有些无奈，心里开始琢磨是不是把伙计送到辽东军那边去。
    这整天想着干架，可不适合做细作。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现在还是说点别的吧。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要在这里打伏击，武器装备就在楼下，你跟着我来。回头我会调动人员，到时候你把这些装备发下去。”
    “好嘞！”伙计答应了一声，有些激动的说道：“掌柜的，你就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后面，一前一后走进了地库。
    进去之后，伙计就看到了摆放在地上的大箱子，迫不及待的就伸手掀开了一个。
    箱子里全都是用油纸裹着的长枪。
    伙计激动地搓了搓手，伸手拿起一把长枪，拉动了枪栓，脸色更激动了。
    随后，伙计把枪放下，走到了另一个箱子前，伸手把盖子打开，往里看了一眼，他顿时愣住了。
    这里面居然不是长枪，而是一把重机枪！
    伙计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迟疑了片刻，他抬起头不敢置信的说道：“掌柜的，这……”
    “怎么了？”掌柜的笑着问道：“不认识了？”
    “我当然认识！”伙计有些兴奋的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东西！他们居然让你把这个东西弄到这里来了！”
    掌柜的笑着说道：“咱们在这边，总要有点武器。”
    具体的不能和伙计说道说道，其实他们在朝鲜的力量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强大。大概三年之前，朝中就开始在朝鲜进行布局，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这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据掌柜的了解，如果他们这些人选择在朝鲜造反，很快就能发展出一股席卷整个朝鲜的反贼，说不定就能造反成功。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有得到这样的命令而已。
    现在倭寇入侵朝鲜，朝廷让自己这些人搞出一点动静来，那自然就要搞出一点动静来。真要打起来，城里这些倭寇还真的不一定是对手。
    店小二摸着冰冷的枪管，兴奋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到大军来了就动手。”掌柜的笑着说道：“他们在城外打，咱们在城内打，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第八三八章 平壤城围堵之战
    伙计连连点头说道：“好的，太好了！”
    掌柜的笑着看着伙计。
    这一天他也等了很久，说实话这些东西再不用的话，都快要生锈了。这次拉出去，肯定能有一个非常好的效果。
    在太阳落山之前，大明的军队终于到了平壤城下，开始扎营。
    一时之间，城里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战的到来。
    这将是一场大战，一场一开始就会石破惊天的大战。
    城外，明军大营中。
    查大受走进了主将的帐篷，径直来到李如松的身边，恭敬的说道：“参见少将军。”
    “来了？”李如松转回身笑着说道：“坐吧。”
    查大受连忙躬身说道：“多谢少将军！”
    等着查大受坐下，李如松这才继续说道：“明天一早，这一战就会开打。我把你找过来，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另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这一次的任务。”
    查大受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事，请少将军吩咐。”
    李如松笑着说道：“这个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按理说这个主攻应该让你来做，我也相信你也的确有这个能力把这件事做好。如果让你来的话，一定会打得很漂亮。”
    “可是你要明白，围堵实在是太过重要了。如果换成别的人，我真的是不放心。你们都知道我们能很轻松的就拿下平壤城，但最关键的是能不能把这些倭寇全都消灭在城里。”
    “如果让倭寇跑了，我们的所有计划都前功尽弃了。你放心，你这个功劳我会记下来的，回头上报陛下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写清楚。”
    “我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关于围堵这件事，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建议？这里是千万千万不能出差错的，有什么需求你可以跟我说。”
    闻言，查大受连忙说道：“少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你的苦心我也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闹情绪。”
    “这就好。”李如松点了点头说道：“你明是非、识大体，我会把这件事上禀陛下的。善战者，没有赫赫之功，这件事朝廷一定会记下来。”
    “况且这件事本就是你出谋划策，这份功劳也不会少了你的。下一次如果有主攻的机会，我就让你来。这一战还有的打，别着急。”
    “多谢少将军！”查大受连忙抱拳。
    李如松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查大受心里的气瞬间就顺了不少。加上李如松的许诺，也就消气了，神态都缓和了不少。
    李如松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军心这种东西就是要靠这种小事去积累的，你不能让手下的人离心离德、觉得你有偏私之心。
    一旦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李如松又说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来，你都需要一些什么东西？”
    查大受沉吟了片刻说道：“回少将军，我需要尽可能多的重机枪和火箭弹。到了关键时候，我希望能用火箭弹覆盖整个城门。”
    “这个没有问题。”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物资和弹药都很充足，我可以多调配给你一些，人手也可以多给你一些。”
    “那就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了。”查大受点了点头。
    “那行，就这样吧。”李如松直接说道：“你尽快回去布置，在明天天亮之前把四个门全都堵住，绝对不能让倭寇有逃跑的机会。”
    “将军放心，”查大受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整个明军大营就活了。
    吃过早饭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动了起来。
    平壤城城头上。
    小西行长的脸色很难看，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大明人居然把四个城门全都给堵住了，而且堵城的有那些人人数并不是很多，现在正在挖沟和架设阵地。显然没有把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
    在北门那个方向，大明人集中了很多的人手，一看就知道北门就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小西行长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有没有人出去试探一下？我看东边那些人很不顺眼，把他们打掉！”
    身后的人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虽然大明人比较强，可是东边那个方向的大明人并不是很多，只要带着人冲出去，很有机会能取胜。
    一个人站了出来，直接说道：“我愿意一试。”
    众人不动声色的看着站出来的这个人，这个人叫做小野，是自家军团长的心腹，也是一个英勇善战的将领，手下有三千多私兵，实力非常强悍。
    现在小野想要拿这个功劳，其他人自然没有办法和他争。
    小西行长不动声色的看了小野一眼。
    大明人的战斗力，小西行长只是听说过，从来都没见过。但他也知道大明人很强，派人到东边打是想要试探一番。
    大明人居然敢在东边放那么少的人，肯定有其他的想法，这只是想弄清楚这里面的事而已。如果说大明人放那么点人，这里面没有鬼才怪了。
    让自己的心腹去试探，万一折损了可就是赔了夫人的买卖，小西行长干不出来这种事。
    小西行长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需要到北边去，那里才是明军进攻的重点。东门外面那些人根本就用不着你，还有没有其他人要去？”
    小西行长的神情十分倨傲，显然没把东门的明军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向前走了一步，站得笔直的大声说道：“我去！”
    众人一看，这一次站出来的这个人叫做前田，手下有两千多人。他虽然不是小西行长的心腹，但是手下的实力还不错，平日里也是一个野心勃勃、桀骜不驯之辈。
    小西行长轻轻点了点头，眯着眼笑着赞赏道：“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前田，不要让我们失望。让那些猖狂的大明人看看我们的实力！”
    前田面容严肃的站直了身子，双臂紧贴身体两侧，重重一点头：“嘿！”


第八三九章 轰炸东城门
    平壤城东门，明军阵地。
    查大受无聊的斜靠在土堆上。
    城北那边还没有开打，东门这头也没有什么事，阵地和战壕早就建好了，剩下的就是等着了。
    这个时候，亲卫突然跑了过来，直接来到查大受的面前说道：“将军，好像有动静。”
    闻言，查大受顿时激灵了起来，一边伸手一边说道：“望远镜！”
    旁边的副将连忙递上望远镜。
    查大受一把抢过望远镜向着城门口看去，果然发现城头上多了不少倭寇。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显然倭寇要有动作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倭寇想要逃跑肯定会在东门打开缺口。
    这还没开打，就准备逃跑，是不是过分了？
    你们一万五千人，我们也一万五千人，你们守城，我们攻城，你们居然想跑？
    “所有人准备！”查大受抬起手吩咐道：“只要出来人，就给我打过去。”
    “是，大帅！”手下人激动地摩拳擦掌的大声答应道
    他们原本以为这一次就是一个打辅助，甚至根本就没有仗可以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没想到主战场还没开打，东门就先有动静了。
    机枪手拉动了枪栓，火箭炮兵再一次确认了位置，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倭寇从城门肚里钻出来。
    果然，没让人失望，很快东城门就缓缓地打开了，吊桥缓缓地放下，一队倭寇就从城里静静地走了出来。他们缓缓地在城前列阵，看样子是准备立好阵型之后再冲阵。
    看到这一幕，明军的脸色都有些怪异。
    倭寇的战马看起来似乎有点搞笑，有的是朝鲜马，看起来还算不错，有这么一点意思，至少你一看就知道是骑兵；但有的却是矮脚马，感觉和大明的驴子差不多少。
    那些倭寇的个子似乎也有些过于矮小了，骑在矮脚马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骑着一头驴，顶着一个硕大的头盔，拿着一把长刀，怎么看怎么搞笑。
    还有数量，仔细数一数应该也就二百多人。
    这个数量，你确定能起到冲阵的作用？
    副将有些激动的来到查大受的身边，直接说道：“将军，要不我带人去冲杀一番吧？”
    他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了。作为一名武将，怎么能没有冲阵的想法？
    冲阵才是武将的浪漫。
    查大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滚！”
    “好嘞！”
    手下答应了一声，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查大受把望远镜放下，转头对旁边对火箭炮兵说道：“他们现在已经集结完毕，给我打一轮，不要让他们冲过来还浪费子弹！”
    “是，将军。”火箭炮指挥官答应了一声，兴奋的搓了搓手。
    这一轮打下去，咱的功劳不就来了？
    那些倭寇的脑袋可全都算在火箭炮兵团的头上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直接一齐点燃了引线。
    催命符的声音瞬间响了起来。
    “嗖嗖嗖！”
    “嗖嗖嗖！”
    查大受站在阵地上，缓缓地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这种声音，这辈子怎么听都听不够，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将军说的有道理。”旁边的副将连忙拍马屁。
    此时，前田正站在东城门口，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飞过来的火箭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大家注意防范！”
    倭寇的反应也很快，有的躲闪，有的举起了盾牌。
    闪动着火光的火箭弹直接朝着城门口而去，随后落在地上就发生了爆炸。
    轰隆隆的声音瞬间就响彻了整个东城门口。
    刚刚集结起来的倭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劈头盖脸的火箭弹砸中了。轰隆隆的爆炸声，瞬间就把他们炸得四分五裂，有的人直接就上了天，有的人直接碎成了渣。
    一时之间，整个东城门口烟火四起，到处都是爆炸声。
    倭寇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就上天了。
    平壤城中的人也被这一幕吓傻了。
    真的没有想到大明火炮居然有这样的威力！
    东城门前的这一队倭寇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抹灭了。
    查大受通过望远镜看着这种场景，喃喃道：“这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将军说的对！”副将点了点头。
    查大受打了一个哈欠，对副将吩咐道：“告诉狙击手补枪，出来的这些就不用再回去了。”
    平壤城，城头上的人在看到火箭弹将这一小队突击队炸成渣的第一时间就手脚并用地跑回去报信了。
    听了手下的汇报，小西行长震惊地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前田死了？他的人全都被炸了？”
    “是啊，”手下人手脚皆颤，面露恐惧的说道：“实在是太吓人了！明军的火炮就那么飞过来，落在地上就爆炸了，太密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把所有人全都炸上了天，整个东城门口火光一片！”
    “烟尘散去之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地面也被炸出了一个一个的大坑，地都被烧黑了！”那人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在城头上都能感觉到城头在震颤。如果爆炸点再近些的话，很可能会把城墙轰塌！”
    此时此刻，小西行长的脸色变得黑如锅底。
    前田的死倒是没什么，本身就不是自己的心腹，死了也就死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关键的问题在于明军的实力实在是太强悍了！
    明军真的有这么强吗？
    之前听说，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总是不相信。现在亲眼听到，实在是太吓人了！
    想到在城里的自己这些人，小西行长就有些坐不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问题是现在所有的城门都被堵住了，想跑都跑不了。
    小西行长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都听到了，也都见到了。所以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我们要怎么做了吧？”
    “我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坚守、等待援军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告诉所有人，我们要拼死一战了！”


第八四零章 攻城
    “轰！”
    小西行长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中。
    随后便是更加剧烈的爆炸声，“轰轰轰！”
    整个城都震动了起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小西行长拄着手中的刀，大声对外面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有人跑了进来，大声说道：“大人，城北外面的明军开始进攻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攻打牡丹峰，一路朝着城北打过来了。”
    小西行长大声说道：“走，跟我上城头！”
    平壤城东，明军阵地。
    查大受感受着大地的颤动，听着远处的呼啸声和爆炸声，缓缓说道：“他们那边开始了，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将军，”副将凑过来说道：“他们好像没有去打牡丹峰。”
    “去了。”查大受侧着耳朵听了听，说道：“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攻打牡丹峰，一路攻打北门。看来那边抢夺主攻抢得很激烈啊！”
    查大受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酸味。
    副将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再说什么，如果再提这个的话，很可能让自家主将生气。他连忙笑着说道：“将军，他们这么做可是够狂的啊！”
    查大受也没有想到李如松会这么干。看得出来，李如松是真的有信心，可能是上一战给了他信心？
    平壤北门，明军阵地。
    李如松站在阵前，面无表情的面前的祖承训，大声说道：“该给的东西我全都给你了，牡丹峰那边的人马我不会调过来给你。你有的只是你本部的人马，后续的资源要攻破城门之后才会出现。”
    “你要的主攻，我也给你了，但是我一不会给你增加人手，二不会给你增加装备。一字之变，你要给我打出士气来。第一轮攻击，我就要打进平壤城去！”
    “看到那些火炮和火箭弹了吗？这些，就是你的底气！如果这一次你打不进去，我就换人。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要告诉所有人，倭寇在我们面前就是土鸡瓦狗，上去就能把他们打败！”
    闻言，祖承训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少将军放心，这一战保证拿下！冲上去就一定能打破！如果拿不下来，我就不回来了！”
    说完，祖承训行了礼，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火炮和火箭弹还在发射，整个北门城到处都是爆炸声，城头上也全都是爆炸声。倭寇被炸得四下躲藏，甚至直接被炸上了天。
    一时之间，整座城门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
    李如松放下望远镜，缓缓的说道：“攻城！”
    很快，传令就传了下去，火炮和火箭弹却没有停止，都在打最后一轮。
    明军已经集结完毕，随着一声令下，全都朝北城门冲了过去。
    当他们到城门下的那一刻，火炮和火箭弹就会停下来。这一幕他们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
    此时的小西行长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他原本想上城头的，可是没等他走近城墙，就看到了城头上密集的爆炸，根本就没敢过去。
    小西行长亲眼看到手下被炸上了天，被炸得四分五裂。甚至有一颗炮弹就落到不远处爆炸，整个地面被炸了一个大坑，很多房屋都被一炮炸得四分五裂，看得人心惊胆战。
    小西行长的脸色黑如锅底，突然停了下来，大声说道：“上！”
    原本在城头上的人已经指望不上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带自己的人上去抵挡住明军的第一波攻击。
    只有在城头上，才能和明军绞杀在一起。
    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身后的人嗷嗷叫的往上冲。
    只不过小西行长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他们虽然叫的声音大，但是跑得却不快，行动速度并不像原来一样。
    显然在送死的时候，手下人不会跑那么快，毕竟这不是抢东西。
    小西行长大声催促道：“快让他们上去！谁跑的慢了，直接斩首！”
    正在这个时候，城头上，突然响起了枪声，随后就看到明军隐隐绰绰地爬了上来。
    这些明军爬到城头上后也不着急冲下来，而是占据了制高点开始架设重机枪。
    没有重机枪的明军也开始找好掩体，随后朝着各处开始放枪。只要有倭寇的地方，他们的子弹就朝着那个方向倾泻而去。
    砰砰砰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城头。
    刚刚走上城头的倭寇瞬间就迎来了铺天盖地的子弹，重机枪的怒吼直接就撕碎了他们想上城头的野心。
    子弹砰砰砰的射来，打在地上溅起一溜烟尘。
    耳朵中全都是哒哒哒的声响。
    有的明军拉了腰间的手雷，快速扔了出去。哪里的倭寇密集就往哪里扔，爆炸声瞬间就响了起来。
    整场战场就像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倭寇像被割的麦子似的成片倒下。
    明军却越来越勇，你争我夺，有的时候两人同时打死一个倭寇，还互相怒目而视，来不及争吵，直接调转枪头就对准了别的倭寇。
    在这个抢人头的时候，争吵是最没有意义的事。这个抢不到了，换下一个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明军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小西行长等人。
    “大官，大官！倭寇的大官！”他指着小西行长等人一边喊一边扣动手中的扳机。
    “砰砰砰”几声枪响，小西行长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身边的几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狙击手！
    明军瞬间就明白是谁出手了，在心里面大骂了一声：
    这帮人头狗！
    对于明军来说，狙击手就是典型的人头狗。凡是大官或者是重要目标，全都被狙击手收入囊中，每一次都被狙击手抢！
    所有人都对着喊话的人怒目而视。
    有人大声咒骂：“你瞎喊什么？被他们抢人头抢得还不够啊！你看见了叫我们一声，咱们冲过去不就完了？现在好了吧，有你什么事？”
    那人也无奈，一激动下意识的就喊出去了，现在也是后悔得要死。不过他还是大声喊道：“走，冲过去抢人头！”


第八四一章 攻下平壤城
    一时间，无数的明军继续向前冲，作战也更加勇猛了起来。
    战场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倭寇一方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小西行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真正领教了什么叫战斗力，什么叫摧枯拉朽。
    从东门的战况来看，自己这一方不是明军的对手。这一点小西行长能想得到，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战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自己这边都已经不能用一击即溃来形容了，基本碰上明军就大败亏输，还什么都没干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些，小西行长心里都是无奈。
    原本以为至少能撑到晚上然后再想办法逃走。
    虽然说了要决一死战、要在这里跟明军拼命，可是小西行长心里明白得很，就自己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想打败明军不太现实。
    能跑掉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能想到居然是现在这个样子？
    城东那边白天没希望，晚上或许有希望。可是居然这些手下坚持到晚上都做不到，这刚上去就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差点被明军打死。
    一时之间，小西行长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心中顿时乱如麻，被手下裹挟着往后退了下去，甚至有几个人已经不敢待在他身边了。
    刚刚那几枪响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小西行长成了明军的目标。再待在他的身边，很可能他没死，自己就先被误杀了。
    倭寇乱糟糟的就往回跑。
    明军却不管不顾，直接朝前追。
    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杀疯了，死咬着倭寇不放。后面的部队也全都进了城，在城里不断到处追逐四散而逃的倭人。
    一颗人头二十两银子，谁都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到处都在抓倭寇，找到就先一枪打死，然后就把耳朵割下来，一对耳朵拿去换钱，这对明军来说太重要了。
    整个城中都是“砰砰砰砰砰砰”的响声。
    这一路上，很多朝鲜百姓遭了殃。倭寇硬逼着他们顶在前面做炮灰。
    可是明军对这些朝鲜百姓并不怎么顾忌，虽然不会故意去杀戮，但是也不会被他们道德绑架。
    倭寇见此招无用，也不太敢干这种送命的事了。
    要是拿着朝鲜百姓当人质的话，很可能被明军盯上，打得更狠，反倒是朝鲜的百姓死伤更少。
    明军，城东阵地。
    查大受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一仗从开始打到现在已经有一会了，城里早就乒乒乓乓的响了枪声，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战况十分激烈。
    原本查大受心里还有一点想法，希望能带着手下人打进去。可是现在看这种情况，是没戏了，城里的枪声开始减弱了，就代表着大军清剿快完成了。
    原本还以为那些倭寇会把东城门打开跑出来，毕竟在里面也是死，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突围呢？
    查大受还告诫手下要打起精神来，如果倭寇跑出来的话，一定要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棒打落水狗！
    最好能把贼首抓住，这都是功劳！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份功劳没有了。
    查大受看了一眼旁边想要说什么的副将，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在很闲吗？”
    副将一脸懵逼。
    这有我什么事？我的确很闲。
    副将很想点头，可是看自己家将军的样子就知道，要是点头的话要挨揍。
    于是副将连忙摇头说道：“卑职马上去检查阵地，严阵以待，严防倭寇突袭！”
    说完，副将转身就跑。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在骗自己。就这种情况，倭寇怎么可能还来？
    查大受冷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越是在关键时候，就越不能松懈。这个时候如果倭寇偷袭，我们出什么差错怎么办？”
    说完，查大受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他也知道这话就只是说一说而已了，这个时候倭寇不可能出来了。所有人现在都盼着倭寇出来送点人头，可惜了。
    明军，北门阵地。
    李如松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仗不会成为自己的麻烦，但是没想到进展会如此顺利。听城里的枪声就知道了，倭寇已经被清剿得差不多了。
    不时的有人进来报喜，现在整个平壤城已经被大军占据了一大半。
    倭寇全部被逼压到了东南角，再来一波进攻就能把他们全都拿下。
    这一战打得非常漂亮，天还不到正午，这一战就结束了。
    仅用了半天的时间，自己就攻下了平壤城。
    想到这里，李如松志得意满，他大声说道：“来人，进城！”
    “是，少将军！”周围的人也大声答应道。
    这些人其实早就忍不住了，刚刚就一直想进去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功劳。
    只不过李如松比较谨慎，一直在在城外等着。
    刚要往城里走，祖承训就走了出来，扬着一脸兴奋的笑容。
    这一次主攻是他打的，而是打得这么漂亮，这是什么？
    这就是能力。
    这一次的功劳足够他再加一级的了，说不定还会封爵。
    想到这里，祖承训更兴奋得不行了。
    他来到李如松面前的时候，恭恭敬敬的说道：“少将军，平壤城已经拿下，城内倭寇已经清剿完毕。”
    “城南还有一些倭寇在负隅顽抗，卑职特来请示。”
    其实这是祖承训在投桃报李，李如松给了他一个主攻机会，他也要给李如松留点。那就是李如松亲率人马击破顽敌，最终生擒对方的将领或者击毙对方的将领。
    在战报上，最后就会变成攻城开始，祖承训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奋勇争先，攻破北门，杀进城中，清剿倭寇。
    大军十荡十决，倭寇死伤惨重。
    残余倭寇聚集于平壤城东南角，负隅顽抗。前营将军李如松亲率手下破敌，杀敌无数，生擒或者是击毙了倭首。
    此战我明军大胜！
    这样一来，功劳就有了，而且还做大了。
    祖承训英勇无敌大破平壤城；
    李如松指挥若定、谋划英明，最后还亲率将士破强敌、擒贼首。
    很好！
    很强！


第八四二章 饱和攻击
    李如松看了一眼祖承训，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让李如松顿时就想起了当年父亲说的那些话。
    当你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有人把东西主动给你送上来，在这里面就包括功劳。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自己心里有一个数，不要什么事都伸手，你要能拿捏得住。
    如果你拿捏不住的话，就不可能会成为一个统帅。不要为了眼前的利益，去做一些有损将来利益的事。
    李如松在这一刻瞬间明悟。
    如果这么干了，似乎是不伤大雅，也的确是有利于自己的功劳。但放在长远看的话，却得不偿失。
    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每次都把功劳留给自己一些，这算怎么回事？
    让他们有样学样，终归会有人不服气。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出现人心散了就不好带的事。
    与属下争功，绝对不是一个成熟的将领应该做的事。一个成熟将领应该带着属下抢攻。
    李如松大笑着说道：“这就不用了，本将军不必抢你们这些功劳。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城，你们打，我看着就行了。告诉手下的将士，用心一点，本将军在看着他们。”
    “是，将军！”祖承训大声答应道。
    自从上次那一战之后，军中叫少将军的声音就少了不少，大家都开始称呼李如松为将军。
    这种改变，李如松心里能感受得到。
    而且周围的人看见自己的面容都不一样了，以前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尊敬之中带着一丝畏惧，更多的是对父亲的尊重。
    可是这一次，绝对是对自己的尊重。
    那种发自内心的敬佩，李如松能清晰的感觉到。
    果然，在李如松说完之后，周围的人对他的尊重瞬间又上了一个台阶。
    李如松心情大好。
    这仗打下来，自己的收获当真是不小。虽然没拿到后面的功劳，但是前面这些已经足够了。
    李如松大笑道：“走吧！”
    明军开始缓缓地进城。
    此时，平壤城中的秩序已经平定了下来，很多明军开始自觉地站在街口维持秩序。
    大多朝鲜百姓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明军有效的维持了秩序，按照区域进行了划分。有的在搜捕倭寇；有的在清理街道；有的在敲锣打鼓地招呼百姓出来。
    杀了这么多人，自然得有人收拾。擦地、抬尸、挖坑、掩埋尸体，这些事都需要有人来做。
    明军现在暂时不适合来做这件事，愿意把这些事交给朝鲜的百姓来做，甚至还会给朝鲜人一些钱。
    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收买人心的办法，通过这样的行为展现出了大明朝军队秋毫无犯的作风。
    我不但不抢你们的东西，你们帮我们干活我还给你们钱。
    军民鱼水情，从搬尸体开始。
    这样很容易建立初步的信任。
    这些东西在大明都有一个流程，所以明军做起来驾轻就熟，自身都进行过演练。谁打下来的，谁负责治理和清理。
    很快，街上多了一些朝鲜百姓。朝鲜百姓原本战战兢兢的，毕竟这些明军狠凶。即便是天兵天将，朝鲜百姓心里也有一些畏惧，毕竟不知道对方的作风是什么样子的。
    兵灾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有的时候指的是敌军过境，但有的时候己方的军队过境也是老百姓的灾难，抢东西、抢钱，干的事和敌军也差不多。
    可是明军的作风却大大出乎了朝鲜百姓的意料，这些人秋毫无犯，看见漂亮的姑娘也不抢，百姓家里的粮食和财务也不担心损失。
    明军只是需要一些人来收拾尸体，并且保证了尸体上的东西全归干活的人，甚至还答应他们帮助掩埋尸体后会发一些粮食。
    这样的行为一下子就收获了百姓的好感，甚至有脑瓜灵活的人已经开始找明军承包生意了。
    这让这个战争都没打完的城市瞬间就恢复了安定。
    李如松从大街上穿过，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赏的对周围的将领大声说道：“你们做的很不错！在打之前我就和你们说过了，我们要做的不光是打下来，还要稳得住。你们做得很好！这件事我也会上报上去，给你们报功！”
    “多谢将军！”周围的人大声答应道，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大家愿意跟着李如松干，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父亲李成梁。别的事不说了，就功劳这个事，别的地方很可能会被克扣，但是在李将军门下绝对不会。
    功劳报上去之后还有可能会被夸大几分，毕竟这个功劳是李如松的，他的父亲不可能会卡儿子的功劳，甚至在各种方向上还有可能会给儿子多一些功劳。
    再加上这一次李如松展现出来的能力，就更让大家放心了。能打、爱护下属，为人也很谦逊。
    对，没有错，作战十分狂傲的李如松在手下的眼中就是一个非常谦逊的将军。
    你提出的意见，他愿意接受，这就是很谦逊的表现。这叫礼贤下士，是优秀的品德。
    至于说对敌人的蔑视，那很很正常。我们都这么强了，我还不能瞧不起他们？
    在李如松手下将士眼中，这根本就不叫骄傲，也不叫放纵，这是基于我们的实力产生的正确判断。这叫战略眼光，十分精准。
    跟着这样的将军，大家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平壤城的东南角。
    这里已经被大军圈了起来，透过大军包围圈，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倭寇。
    众人见到李如松来了，都大声说道：“参见将军！”
    李如松一抬手说道：“诸位免礼。”
    等到众人站直身子，李如松又笑着说道：“我这次过来，就是想看你们怎么打这一仗。你们好好表现，千万不要让本将军失望！”
    周围的人大笑着说道：“绝不让将军失望！”
    显然对于眼前这一战，明军充满了信心。
    一边的查大受也走了过来，迟疑了片刻说道：“将军，要不我们来一次饱和攻击吧？”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第八四三章 抢人头！
    在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的饱和式攻击，这玩意在他们的操练手册上都有，而且是重中之重，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一样。
    李如松对此更是知之甚详，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就学过。
    在皇家将军学院，有很多人对这种饱和式攻击战术推崇备至，甚至奉为圣旨，觉得在战场上这么干一定能打得赢。
    等到这种战术传出来，在军中也受很多将士的推崇。
    这一路上打过来顺风顺水，每一战都大获全胜，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想到会使用饱和式攻击战术。
    查大受提出来的时候，反而让大家有些不明所以。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查大受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诸位请看，眼前这片地方是不是不容易攻打？属于易守难攻的位置。”
    “此地属于城东南，到处都是房屋，十分利于埋伏。如果我们这么冲进去的话，很有可能造成非常大的伤亡，如此不利于我们作战。所以我觉得采用饱和式的轰炸攻击是最好的方法。敌军已经被我们压缩到东南一域了，饱和式攻击岂不是正合适？”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如果说刚刚对查大受提出的想法，大家都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了一种非常想要这么干的冲动，目光都变得十分诡异。
    因为查大受说得有道理。当然了，也有没道理的地方。
    首先，这里的确易守难攻，倭寇全部被压缩到这里边，也的确很密集，打起来也的确容易造成杀伤。
    但是以明军的实力，根本就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制高点重机枪、迫击炮，再加上狙击手，绝对能形成火力覆盖。步兵进去之后，长枪清扫，基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亡。
    当然了，比起饱和式的轰炸，肯定要有些伤亡。而且这些人被压缩在东南一角，饱和式的轰炸会有很大的好处。
    可坏处也不是没有，浪费弹药就不用说了，自己这些人打得一时爽，后勤恐怕就要骂娘了。
    除此之外，这是在城中，如果这么炸的话，整个平壤城东南一角全都完了。
    且不说这里有没有朝鲜平民百姓，哪怕不把他们算在里面，这么下去周围这些房屋建筑全都会被炸塌。这么一来的话，岂不是损失惨重？
    即便不是大明的，也不能这么霍霍吧？
    再说了，这以后可能就是大明的。
    即便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心里跳动的小火苗就是压不住，每个人都想尝试一下。
    说实话，打了这么久仗，他们真就没搞过饱和式的轰炸。
    李如松心里在某一刻也是野心跳动，也很想试试饱和式攻击的威力。他也是这种战术的推崇者之一。
    不过想到这样造成的后果，李如松摇了摇头。
    朝鲜已经打下来了，百姓都已经安抚住了，这个时候搞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太乱了，不合适。
    李如松摆了摆手说道：“还是按部就班的进攻吧。”
    “是，将军。”众人连忙答应道，眼睛里的火焰此时也都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朝鲜东南城中的一座粮食铺。
    掌柜的在屋里背着手走来走去，而后抬起头脸色非常难看的问伙计：“消息打听清楚了吗？”
    “已经打听清楚了。”伙计满脸无奈的说道：“平壤城已破，除了现在东南一角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都被咱们的人占领了。那些倭寇不上当的因为来不及了。”
    伙计说到这里，低着头也是一脸的颓丧。
    他跟掌柜的明明都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明军开始进攻，他和掌柜的就在城里搞事把那些倭寇引过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帮渣渣倭寇的战力居然这么差，面对明军的进攻居然连一个早上都没撑住。
    店里的确派人勾引去了，可是倭寇根本就没有功夫搭理他们，他们的媚眼全都白抛了，倭寇根本就没看。
    所有倭寇在得到明军攻城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去抵抗了，结果节节败退，正面战场上挡不住，敌后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搞。
    那些所谓的忍者，哪有功夫顾及这些？
    忍者想办法杀伤冲进来的明军，结果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就弄得掌柜的和伙计的计划全都泡了汤。
    什么完蛋玩意，就应该杀进倭国，杀他们一个亡国灭种！
    掌柜的脸色也很难看，原本以为倭寇至少也能撑几天，谁能想到一个早上就被灭了。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不让咱们立功啊！”
    伙计闻言，脸色变得很是诡异，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看见了很多明军，他们在到处抢人头。用他们的话说，这功劳是抢的，等是等不来的。”
    “你联系上他们了？”掌柜的瞪着伙计问道。
    “联系上了。”伙计有些尴尬的说道：“他们当时把我当成探子抓起来了，准备审问我。结果遇到了咱们的同僚，他们是从辽东过来的。”
    掌柜的一皱眉头，沉着脸说道：“验明正身之后他们就把你放回来了？”
    “正是。”店小二点了点头。
    “他们就没说让咱们干点什么？”掌柜的皱着眉头说道：“毕竟我们现在在里面，应该可以帮他们做些事。”
    伙计顿时就有些尴尬，无奈的说道：“似乎他们不太想让咱们暴露。”
    “放屁！”掌柜的顿时就怒了，一拍桌子大声说道：“那帮混蛋根本就不是不想让咱们暴露，而是不想让咱们立功！你信不信那把混蛋现在已经潜进来了？”
    掌柜的怒声说道：“不行了，咱们不能等了！”
    伙计目瞪口呆的看着掌柜的。
    这还是自己的掌柜的吗？
    他以前不是总教导自己要低调、要沉稳，千万不能暴露，任何有危险的事情都不能做？
    这怎么还抢上功劳了？
    这不对劲啊！
    掌柜的没好气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机会绝对不能放过！那帮倭寇在哪儿？”
    伙计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发现掌柜的眼睛都气得通红了。


第八四四章 板载！
    伙计有些迟疑了。
    他看到掌柜的这个神情，有些害怕，压低了声音说道：“掌柜的，上一次你不还是说咱们这些人打仗不如辽东军吗，这一次何苦要冲上去？如果咱们的人损失惨重了怎么办？”
    掌柜的苦着脸摇了摇头，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说的对。没想到我干了这么多年，结果到这个时候忍不住了。算了，告诉他们各自潜伏起来吧，保护好自己。”
    伙计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掌柜的能听进去，就是最欣慰的一件事了。现在如果真的出去打仗的话，自己这些人可真的没有一点把握。虽然装备不错，武器也很好，但真打起来不如外面那些军人。正面战场本就不是自己这些人应该掺和的事。
    伙计连忙说道：“掌柜的你放心，我马上去通知。”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明军也开始行动了。
    饱和式攻击的决定被否决以后，明军就开始了正常的进攻。
    第一轮打的就是炮击，对着那些露头的倭寇展开了精准的炮击。
    把倭寇炸出来之后，就是狙击手点名，重机枪覆盖。
    这种战斗方式明军操练了无数遍，也非常熟悉，打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明军虽然没有冲进战场，但是在不断造成杀伤。
    倭寇不断地逃跑，却不断被打死。
    枪声不断，惨叫声不绝，倭寇根本就没有办法列出阵形，被打得抱头鼠窜。
    所有倭寇都在拼命逃跑，似乎想要找一个地方躲藏。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逃跑、怎么躲藏都没有用，到处都是大明军队的人，那些子弹就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他们不断跑。
    明军的观察手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不断指挥炮兵朝着某一个方向轰击。
    甚至也有观察手不断给狙击手指明方向，让他们进行射击。
    小西行长躲在一座建筑的角落里，脸色非常难看。
    他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甚至已经和心腹都走散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刚刚遭受攻击的时候，小西行长被重点照顾了，身边的心腹大部分都被打倒了，有的人想跑都没跑了。
    一旦把手下聚集在一起，就会招来明军的炮击。那些炮又准、威力又大，每落下一颗炮弹，小西行长身边就会被炸死一群人。
    小西行长的心里充满了愤怒，手里握着战刀，满脸狰狞。
    他很想冲出去和明军拼命，但是又不敢，因为连拼命都找不到人。
    如此龟缩着挨打，小西行长又十分不甘心。
    小西行长这么想，自然也有其他人这么想。有些倭寇的将领受不了了，挥舞着手中的刀，突然跃出，面目狰狞地大声叫喊着：“てんのうへいか、ばんざい！”
    随着他的叫喊，还真的有些不要命的家伙大喊着“ばんざい！”跟他一起向外冲。
    明军看到这一幕，自然不会客气，火炮和机枪瞬间对准了冲出来的倭寇开火。
    炮弹覆盖、机枪覆盖，所有冲出来的倭寇瞬间就被打倒在了地上，或者说被打碎了，有的尸骨无存。
    小西行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大声说道：“让所有人都躲起来。”
    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扛过去，等明军冲进来。只要明军冲进来，就可以带着手下跟他们打在一起。
    把那些冲进来的明军打死，自己就可以趁机反击裹挟着明军一起往外冲。
    只有这样，才能冲出这片区域，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炮声不停，枪声不停。
    小西行长觉得度日如年。
    喊叫声不停，肢体不断被炸上天。
    很快，炮声就停了下来，明军开始快速朝里冲。他们采用的办法非常简单，怀疑哪里有人，就朝里面扔一颗手雷。
    炮声停下来了，爆炸声并没有停下来。
    重机枪的火力覆盖，也有狙击手的精准射击，也有明军开始一间一间屋子的清扫。
    一时之间，整个平壤城城南的枪声变得更加激烈了。
    一个倭寇从外面跑了进来，来到小西行长的身边大声说道：“大人。明军进来了！”
    “诸位，我们的机会来了。”小西行长站起身子，目光扫过所有人，大声说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冲出去！为了自己！てんのうへいか、ばんざい！”
    周围的人也都狂热的大声喊道：“ばんざい！”
    随后，城南各处能爆发出了喊声“ばんざい！”倭寇一股脑儿地从房间里冲了出去，疯了一样的朝明军冲过去。
    他们不顾伤亡，直接朝着明军采取了拼命的架势。
    看到这一幕，明军一点都不慌乱，连忙寻找掩体，各自狙击。
    狙击手精准点名，重机枪火力覆盖，一时之间，平壤城东南的枪声又爆烈了几分。
    手榴弹也被明军不断扔出去，爆炸声越发激烈了起来。
    站在高处的李如松看到这一幕，脸色微沉，转头对周边的将领说道：“你看到没有，此战虽然进展很顺利，可是那些倭寇并不投降。”
    “那些倭寇战斗力非常强悍，如此疯狂，你们千万不要有轻视之心。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有这样好的火器，恐怕这一阵我们会打得更艰难。”
    周围的人闻言，神情都有些诡异。
    因为这些话原本就是李成梁对李如松说的，他们这些人中最容易飘的就是李如松自己，而不是他们。
    毕竟大家都是沙场宿将，什么事没见过？
    可是李如松这个人为人本身就自大，加上在京城学习的时候又学习了很多新东西，简直就是狂妄得没边。如今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倒真的是有些突兀。
    不过李如松有了这样的感悟，也多少让大家有些欣慰。不得不说，自己家的将军终于成长为真正的将军了，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众人连忙态度恭敬地躬着身子说道：“谨遵将军教诲！”
    李如松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诸君共勉之！”


第八四五章 小西行长被活捉
    李如松在这边讲大道理，战斗却没有停。
    明军不断突进。
    倭寇一批一批的倒下，只要是冲出来，就没有活的。
    明军根本不管不顾，就是杀人，哪怕倭寇跪下投降都没有用。
    明军根本就不准备留活口。
    站在高处，查大受有些迟疑的问身边的李如松：“将军，我们难道真的不留一些活口吗？看这些倭寇的样子，好像已经可以招降了。”
    “不用。”李如松摆了摆手，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如果让他们投降的话，谁来养他们？是让那些朝鲜人出粮食，还是我们出粮食？”
    “那些朝鲜人的粮食，连我们的军粮都供不上。我们的粮食可是从国内运过来的，这一路上补给非常难，想要粮食可没那么容易。这些倭寇不能留，浪费粮食。”
    查大受被李如松怼了回来，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明军还是有粮食养俘虏的。可是看这个情况，就是李如松不想养。
    查大受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总觉得这么打倭寇有些不太好。不招降的话，就容易导致倭寇拼死抵抗，这样一来就容易造成己方的战损，并不利于作战。
    可以把倭寇招降之后再杀掉。
    杀俘不祥，这个荒谬的道理不会还有人信吧？
    李如松当然知道查大受在想什么。
    他很了解自己这个手下，这人绝对不会为倭寇说情的。说白了就是想先劝降，然后再杀。
    可是李如松的心里明白，绝对不能这么干。
    陛下曾经说过，这一次就是要全歼这些倭寇，打的就是一个威风。如果招降之后再杀倭寇，影响军中的士气。
    直接让将士们杀了，给奖励更好。
    你看看现在这些将士们，作战勇猛超乎想象。
    枪声突然变得有些稀薄了起来，明军已经在清扫剩下的倭寇。
    根本就没多少倭寇，搞得明军甚至抢了起来。一颗人头二十两，让他们眼红了。
    天色将暗，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落日余晖映照在平壤城中，鲜血如同一团团火焰在地上燃烧着。
    小西行长遥遥望着辽东的方向，喃喃道：“吾等起倾国之兵来攻，刚占领朝鲜，却落败于此。此番远征的最终目标——大明帝国，只不过是丰臣痴人说梦罢了……”
    “中土大唐、大宋、大明，千百年来虽然朝代更迭，但始终如泰山般屹立在那片广袤丰饶的土地之上。这个犹如庞然大物的国家，动一下手指，落下的阴影都能让我日本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他脸色非常难看的看着围上来的明军，紧紧握着了手中的长刀，“明明我们言必顺、貌必谦，才能苟安一隅求活，却又为何自视甚高的打起了强大如厮的大明帝国的主意？”
    也罢，
    终于到了这一刻。
    逃是肯定逃不掉了，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俘，要么自杀。
    想到明军凶狠的样子，小西行长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即便落到大明人手里，下场也会非常惨。
    小西行长虽然早就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畏惧。
    明军非常警惕、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们可不想让眼前这个倭寇贼首死了。
    不管是被自己这边打死，还是他自杀，这都不合适。活捉敌酋可比一个死了的敌酋功劳大多了。
    小西行长没有犹豫，咬了咬牙握着刀，直接就朝着脖子抹去。
    他虽然也想切腹，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也不一定能死。而现在需要一个最快的死亡方式。
    结果小西行长刚举起刀，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啊！”
    小西行长一声惨叫，手上鲜血飞溅，握在手中的刀也瞬间飞了出去。
    显然，远处的狙击手开火了。他们不可能任由小西行长自裁，这一枪打得非常准。
    围上来的明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扑了上来，将小西行长按在地上，根本就不给他第二次自裁的机会。
    有人拿出绳子直接把小西行长的手脚都捆上了，有人拿出破布直接把他的嘴堵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人开始搜身，甚至直接扒衣服，检查头发中有没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残留。
    有人撒腿跑去报信了。
    一时之间，明军中欢呼声四起。
    很快，传令兵就来到了李如松的面前，面带喜色的大声说道：“将军，我们已经全歼倭寇，俘虏了倭寇的首领，人就在下面。这一战，我们胜了！”
    祖承训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脸的骄傲。来报信的这个人就是他的手下。
    这一仗，祖承训打得十分漂亮。从攻城到城里的歼灭，到活捉倭寇将领，所有的功劳全都拿下了，这一战可以说是进了全功。
    李如松大声说道：“很好！告诉下面的人，今天晚上就开宴，好好吃肉、好好喝酒，赏赐所有人！”
    “多谢大帅！”周围瞬间欢呼声四起。
    打仗的路上自然不允许喝酒的，但是吃肉的时候也不多，只是能保证吃饱肚子而已。
    这一次打胜了仗，自然就可以喝酒吃肉了。这对当兵的来说也是非常高兴的事。
    很快，欢呼声就响彻了全城，甚至朝鲜百姓都跟着欢呼了起来。
    “你们去准备，我去写捷报。”李如松大声说道。
    众人连忙躬身送李如松。
    大家都知道这一战之后李如松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这份沉甸甸的功劳为他奠定了向上的阶梯，将来可了不得。
    李如松心情大好。
    城里热闹非凡。
    朝鲜百姓现在对明军已经没有什么畏惧的心理了。不愧是天兵天将，纪律如此严明，对他们秋毫不犯。同时还给他们找活干，比如搬运尸体。
    搬运尸体这种活平常没人愿意干，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那些倭寇在平壤城中可是抢了不少好东西，每具尸体身上都有一些好东西。
    有了这些贵重的东西，大家干起活来就像是在挖宝藏。不知谁就会发现一件东西，引起一阵欢呼。
    明军只是看着这一幕，即便朝鲜百姓挖到了什么宝贝，也没有当兵的去抢。
    更多的朝鲜人则是悄悄把好东西藏起来了，所谓财不可外露正是如此。
    搬运尸体、清洗地面，在城外挖大坑掩埋尸体，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
    捷报写好后，由快马加鞭直接朝大明送去了。
    很快，这份捷报就送到了义州李成梁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捷报，李成梁的脸上带着喜色，笑容都很灿烂。
    可随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迟疑，甚至古怪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亲卫问道：“怎么了？”
    亲卫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帅，诸位将军来了，已经在外面了。”


第八四六章 极限
    闻言，李成梁的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捷报的消息是不是传开了？”
    “大帅，这怎么可能瞒得住？”亲卫苦笑着说道：“报捷的人到了大营之后就把消息传开了，全军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成梁顿时就露出了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儿子功劳有些大了，自己手下那些人坐不住了。
    大军进入朝鲜后一仗都没打，之前儿子在江沙打了一仗，全歼了倭寇五千多人，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有这个实力。
    前方打了一张漂亮的仗，再加上打的人是李成梁的儿子，大家就更加替李成梁高兴了，同时也摩拳擦掌的准备来一场大仗，立下一份大大的功劳。
    所有人期盼的大仗其实就是平壤城之战。平壤城地理位置有多重要、倭寇军队驻扎有多多，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被所有人看重，一旦平壤之战打下来，大家都能立一些功劳。
    可结果呢，这边还没能动手，平壤就打完了？
    李如松的大军到了平壤之后，直接就把平壤夺了回来。不但把平壤夺了回来，还把倭寇全歼了，还生擒了敌方大将？
    这就让人受不了了。朝廷派出了十几万大军，结果你一个一万五千人的先锋就把仗打完了？
    当初朝廷要打努尔哈赤的时候，我们就是被抢了战机、吃了这个亏，这边还没怎么样呢，戚继光那边仗已经打完了，结果所有人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功劳没分到多少不说，还被人嘲笑。
    这一次入朝打倭寇终于有了立战功的机会，怎么能把握不住？难道还要犯上一次的错误吗？
    你们李家父子不能把所有的功劳全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吧？
    我们这些人跟着你们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的做好了战场马革裹尸的准备，这些年力捧你们家，结果你们就这么对我们？
    李成梁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可是还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大帅。”亲卫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几名将领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李成梁，连忙抱拳行礼道：“参见大帅。”
    “都免礼吧。”李成梁点了点头。
    还没等他继续问，旁边有人忍不住了，上前走了一步，直直盯着李成梁问道：“大帅，平壤城是不是有捷报传过来了？”
    旁边的几人也全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成梁。
    李成梁看向了说话的这个人——辽东总兵张继胜，官位不低，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边。
    李成梁知道张继胜在想什么，他一直都想要封一个爵位，同时给他儿子留下一些家产。他儿子身体弱，文不成武不就，家里恐怕要靠他孙子了。
    他孙子还小，张继胜觉得要多挣点家业才行。战场上刀枪无眼，如果哪一天他不见了，总要给孩子留下一些家业，让他们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静静等待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张继胜这样的想法，李成梁非常理解，所以一直以来也非常支持张继胜这么干。不说其他的，帮他搞到一个子爵都可以。
    他没了之后，还可以把这个爵位传给他儿子。到了那个时候，他儿子就能做男爵，好歹也是一代。
    如果能拿到伯爵就更好了。上一次跟女真人打仗的时候，这个愿望就没能实现。这一次打倭寇，张继胜心里可是憋了一口气的，一定要干成！
    毕竟下一次这么大的战，还不知道跟谁去打。一旦没有了仗打的话，他的希望就泡汤了。
    李成梁见张继胜急哄哄的样子，也知道他心里是真的急了。
    迟疑了片刻，李成梁说道：“是，传来了捷报，你们看看吧。”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就把捷报接了过去快速传阅。
    虽然都知道打了胜仗，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了一眼手里的捷报，大家才明白这可不是一般的胜仗，这他娘的是一个大胜仗！
    李如松居然仅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把平壤城打下来了。
    不但把平壤城打下来了，而且还非常漂亮的把敌酋活捉了，把所有的倭寇歼灭了！
    现在平壤城中甚至已经做好了安抚工作！
    所有人看过捷报之后，脸色各异，不过很快就统一了起来，全都面带笑容，一脸灿烂的对着李成梁拱手，非常感慨的赞扬道：“果然是将门虎子，少将军这一战打得漂亮！”
    “这一战，少将军颇有大帅之风采！”
    “这一战少将军立了大功啊！”
    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赞扬多几分真诚做给李成梁看，可是李成梁看着他们的脸就知道了，这些人心里还是不服气，甚至还有些发酸。
    因为儿子能拿到先锋的位置，是因为有自己这个爹，这两场胜仗也不足以让儿子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威望。
    在眼前这些人看来，这个差事换成别人也行，这两场仗换成他们，他们也能打得这么漂亮。
    李成梁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让李如松这么干下去的话，肯定会背后受人猜忌，手下也会离心离德。
    不能什么好处全是你们李家父子捞了吧？
    我们跟着你干、让你吃肉，怎么也要让我们喝点汤吧？
    李成梁连忙摆手，笑着说道3“什么啊，差远了！可不要这么说，再这么说，他就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本帅现在就很担心。”
    “我已经派人传令给他了，让他就地驻扎平壤，不要乱动。如果他贪功冒进的话，很可能会有大损失。”
    “他在平壤等着咱们呢，咱们到了以后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我是真的担心这件事。”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说道：“大帅，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少将军威武雄壮、心智卓绝，对兵法战阵更是了然于胸，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是啊是啊，大帅你多虑了！”


第八四七章 咸镜道
    李成梁看着这些人笑脸如花、一脸真挚，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明白这些人都是装的。
    自己要是把这个话收回来，他们立马就变脸。有些事就是看破不说破，
    李成梁说道：“你们就不必要再为他开脱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们清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也赶快整军，咱们快点出发。”
    “你们也知道，在咸镜道还有一支倭寇。根据咱们的情报，这是倭寇的第二军团，人数比第一军团还要多，足足有两万人。”
    “我们要尽快赶过去，否则平壤容易被夺回去，到时候就麻烦了。”
    众人闻言，也都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一脸凝重的说道：“大帅说的有道理，这些倭寇作战勇猛，我们一定要尽快赶过去，不然少将军有危险。”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对啊！对啊！”
    一时之间，屋子中全都是赞成的声音。
    李成梁知道这些人都着急了，生怕如果再不走，功劳被儿子抢去。倭寇的第二军团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这块肥肉他们都想咬一口。
    李成梁说道：“那就这样吧，快点出发。”
    “是！”众人大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捷报也正在快速赶奔辽东，很快就送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翻看着这份捷报，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身边的王用汲和陈矩说道：“不错，很不错！李如松这一仗打得很不错！”
    “这一战，我们的损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拿下了平壤城，全歼了倭寇，俘虏了小西行长，这一战大获全胜，这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朱翊钧说道：“把这个好消息通报全城。”
    “是，陛下。”王用汲两人也一起大声答应道。
    朱翊钧走到了地图的前面，对着王用汲招了招手说道：“你快过来。”
    等到王用汲走到地图前，朱翊钧指着平壤城的位置说道：“你看这里。拿下平壤之后，再往后就是一片坦途，接下来汉城这几个地方也都可以被拿下来了。”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平壤城都没能阻挡大明的脚步，后面这几个城市就肯定不行了。不过倭寇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再和明军这么打了，这些倭寇知道了利害之后，恐怕就会集结起来，再在一个有地形优势的地方和明军决战。
    王用汲说道：“接下来恐怕没有什么大战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下一场大战可能要等一些时日，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朱翊钧指着咸镜道说道：“你看这里，加藤清正的人就在这里。他的人马足足有两万人，这两万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可是奔着咱们来的。”
    闻言，王用汲面露古怪的神色，已经猜到了。
    自从这次人马出现之后，就有很多人猜测这支人马其实就是奔着大明来的。从现在种种迹象来看，对方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朝鲜被倭寇催枯拉朽的打败，大明就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这支人马现在已是瓮中之鳖，”王用汲指着咸镜道说道：“他们如果继续向前，就会进入女真人的地盘，我们可以以逸待劳，将他们全歼于这个位置！”
    王用汲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力气。如果他们想后撤，我们就可以在咸镜道把他们全歼。这两万人已经是咱们大明嘴里的一块肉了，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朕倒是希望他们能打过来。”
    王用汲闻言，脸色没什么变化。
    皇帝有这样的想法太正常了，他恨不得倭寇能到沈阳城下来，到时候皇帝就能带着兵跟倭寇打一场。
    此时沈阳城的人马可不少，辽东虽然抽调了一部分人马进入朝鲜，但还有一部分人马驻扎在沈阳城。除此之外，皇帝还从京城带来了三千亲卫，
    那可是京城的军队、皇帝的亲军。放在以前，皇帝的亲军说起来可能没那么厉害，可是现在皇帝的亲军可不一样。
    京城的军队有最好的训练、最好的装备、最好的人马。不说其他的，京中造出来那些火器全都优先给他们使用。光是最新型的火炮、火箭弹，他们就装备了不少。
    尤其是新型的手雷，据说里面放了新的黄色炸药。王用汲见过，那威力简直了。
    这三千人的战斗力绝对非常强悍。
    除此之外，宣大和蓟州的人马也可以随时调动过来。
    要知道，已经有无数人盯上倭寇这块肥肉了，谁都想过来捞一把功劳。
    虽然皇帝在沈阳城，但是依旧每天都能收到请战的折子。
    不过王用汲觉得倭寇应该没这么傻，不会和熊瞎子不要命似的一头撞上来。倭寇在听说平壤城败的消息后应该会快速撤回去。
    当然，这也和主帅的性格有关系。也不知道那个加藤清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性格？
    “等着吧。”朱翊钧语气随意。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说了就不算了，只能安安静静的等结果。希望这一场接下来打得顺利一些吧。
    与此同时，咸镜道，倭寇大营。
    加藤清正坐在主座上，脸色非常难看的看着手中的情报，说道：“江沙的人马被灭了？现在明军已经去攻打平壤了？”
    这一份情报还是平壤城没有被明军攻破之前发出来的。
    即便如此，加藤清正冷笑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小西行长就是一个蠢货，这个人什么事都干不了，反正就是废物到家了！”
    “我们该怎么办？”旁边的手下连忙问道。
    “还能怎么办？”加藤清正咬着牙说道：“小西行长坏我大事，如果不是他，我这个时候已经攻入大明了！现在居然要撤回去，简直就是废物！”
    “现在我们回去还有后路，要是他把平壤城丢了，到时候我们回都回不去！真是废物！”
    接连骂了几个废物，可见加藤清正的愤怒。


第八四八章 军令如山倒
    加藤清正一向都看不起小西行长，这个人就是个废物。
    我想到了你是一个废物，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废物！
    手下人皆都噤若寒蝉，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们也担心，一旦平壤丢了的话，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就回不去了。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回不去的话，很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他们是来建功立业、是来捞好处的，谁想死在这儿？
    加藤清正对周围的人大声说道：“我们不用管小西行长这个废物，即便他丢了平壤也不用，后面还有其他人。我们现在回去正好两面夹击，把明军全部歼灭于平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功劳就大了。到时候趁机攻打大明，我们也能立下大功劳，到时候你们都能封一片大大的土地！”
    “我们不是小西行长那种废物，这一次就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加藤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也知道，如果让下面这些人丢了士气的话，那这一仗没打就已经输了。
    众人有的相信，有的不相信，但全都大笑着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信任之色，大声说道：“我们一定跟着大人建功立业！”
    与此同时，平壤城。
    李如松看着手中的信，神情有些古怪。
    父亲居然不允许自己进军了，就让自己在平壤城等着？
    这让李如松心里有些无奈。
    在李如松看来，现在正是势如破竹进攻的大好机会。趁着倭寇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路打过去。
    他很有信心收复眼前这几座城池，不过他也知道军令不可违，而且父亲在这封信中的措辞非常严厉。
    放下手中的信，李如松又拿起了旁边一封父亲写给自己的私人信件。
    拆开看了一遍之后，李如松的脸色更无奈了。
    在这封信里，父亲直言不讳，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功劳够了，不要再抢功了。
    倭寇聚集在一起，你也不必担心，我们的实力还不能全歼他们吗？
    倭寇聚集的越多，我们歼灭的就越多，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在这封私人信件里，父亲用更加严厉的词汇提醒自己不要乱来，稳定好平壤就是现在自己要做的事。
    可是李如松的心里还是有不甘，伸手敲打着桌面，开始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办。
    沉吟了片刻，李如松说道：“去把诸位将军请来。”
    “是，将军。”一边的亲卫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请人了。
    时间不长，祖承训、查大受等人就来了。
    众人见到李如松，不敢怠慢，连忙抱拳行礼道：“参见将军。”
    李如松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笑着说道：“诸位免礼，坐下说吧。”
    等到所有人坐下，李如松说道：“大帅那边传来了军令，你们都看看吧。”
    说着，让人把军令传给他们看了一遍。
    众人神情各异。
    祖承训的脸色最好，因为他已经立下了足够多的功劳，即便现在停下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其他人的脸色很难看，尤其是查大受。
    这次进攻平壤的计划大部分都是他谋划的，最后的效果也非常好，无论是城门堵截还是进攻都非常顺利。可以说他立下了一个非常大的功劳，可是也就仅此而已，距离他想要的还是非常遥远。不过查大受心里有信心，因为他出的这些主意成果越好，李如松就欠他一个越大的人情。下一次再打仗的时候，肯定就要先由着他。这是李如松已经答应好的事，所以查大受心里充满了期待。查大受甚至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战一定要打得很漂亮，要立一下大大的功劳。
    可是大帅这军令这么一出的话，哪来的功劳让自己拿？
    等到后面的大军上来，哪有自己的机会？
    咱们这些人虽然说有的功劳多有的功劳少，但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比如这一次谋划在四门进行围堵，这都是功劳。再加上整体攻破平壤城的功劳，每个人都会得一些赏赐。
    后面跟上来那十万人，那可真的是双眼冒光的盯着所有功劳。他们双手空空的跑过来还什么都没干，这个时候还不疯了一样的和你抢？
    李如松自然也注意到了查大受的脸色难看，顿时就有些尴尬。
    他当然记得自己的承诺，也准备履行承诺。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不太行。
    李如松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众人说道：“大家觉得这一次的事，我们应该怎么办？”
    上面来了军令，你问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这明显执行就可以了。
    可是李如松就问了，大家心里也明白，显然将军也不甘心，就是再让大家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绕过去。
    众人神情各异，但是心里都有些心动。大家也明白，这也就是李如松，毕竟他是李成梁的儿子，换成其他人估计也不敢有想法。
    众人虽然没有全都看向查大受，但是有意无意的还是看向了他。
    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查大受最着急，都想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查大受感受到众人火辣辣的目光，顿时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就得自己开口。
    冷哼了一声，查大受面容严肃说道：“将军，大帅既然有军令，我们遵照执行也就是了。军令如山倒，我们不能乱来。”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有些怪异。
    这是你心里的想法？
    查大受走到地图的前面，伸手指了指地图上平壤的位置，说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大帅让我们驻守，我们就驻守。所以，末将接下来的话都是从防守的角度考虑。”
    “我们现在虽然打下了平壤、占据了优势，但在末将看来，恰恰如此让我们也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稍有不慎，我们就可能全军覆没。”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看向查大受的目光更诡异了。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们刚刚打倭寇，都已经不能用打得他们抱头鼠窜来形容了吧？


第八四九章 伏击
    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嘴上怎么说是一回事。
    大家听着查大受的话，全都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的形势非常不乐观。”祖承训托着下巴，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大帅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我们就地驻守，保存实力。”
    “你说得有道理。”查大受也笑着说道：“大帅英明，自然能看到这一点。”
    众人的神情诡异，不过都笑着夸奖了李成梁，甚至有些拍马屁拍得恶心了。
    李如松在旁边听着，有些无奈，连忙摆手打断了他们。
    虽然你们是在夸我爹，可我怎么听都是觉得是在骂我爹。
    沉吟了片刻，李如松直接说道：“说正事。”又对查大受说道：“你继续说。”
    “是，将军。”查大受答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倭寇大军随时可能会赶来，但是南边的倭寇也随时可能会过来。我们现在被两面夹击，实在是不利于作战。”
    “那你有什么办法？”李如松盯着查大受问道。
    “根据我们的情报，在这里，”查大受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这里有倭寇的一支人马，人数大概在两万人左右，他们的存在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大帅来的不及时，我们会被两面夹击，到时候腹背受敌，实在是太危险。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出一些人防备着他们，或者去打探一下他们的位置？如果他们来攻击我们，我们最好先伏击一波，先下手为强。”
    闻言，祖承训连连点头，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这个位置就不错。”
    他在地图上点了一下说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打伏击。”
    众人看到祖承训所指的位置之后，脸色都有些诡异。
    这里距离平壤的距离有些远了，甚至可以说是深入咸镜道。只要倭寇从那里面出来，肯定会路过这里。这已经算是主动出击了。
    查大受看了一眼祖承训，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祖承训对查大受笑了笑，意思很明显，上一次我抢了你的好处，这一次我要还回来。虽然不能相抵扣，但这也是人情。
    查大受顿时也笑了。
    打仗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两人的交流没有瞒着别人，旁边的人也全都看到了，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人的打算。
    众人连忙说道：“末将也觉得应该在这个地方打一场埋伏，否则的话不利于我们守城。一旦倭寇两面夹击，实在是太危险了。毕竟我们只有一万五千个人，守城尚显不足。”
    众人一脸严肃的点头，显然都赞成这样的说法，最后目光全都落到李如松的脸上，想看看这位将军要怎么做。
    大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支持查大受。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战争的主要功劳他们是拿不到了，既没有查大受那么能谋善断，也没有祖承训那么能打，那索性就跟着后面吃点汤。从刚刚的一场战争来看，这汤喝起来还是很香的。
    李如松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们说的有道理，那就这样。我和查大受带着一万人到这里打伏击，祖承训，你带着五千人在这里守城。”
    说着，李如松的目光落到了祖承训的脸上，面容严肃的说道：“你有没有信心？”
    “将军放心，城在人在。”祖承训大声答应道。
    众人全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如松也赞赏着说道：“好，一定要记住，城在人在！如果实在是守不住的话，你就可以向后退，去找大帅。”
    “将军放心，我明白。”祖承训笑着答应道。
    平壤城不是大明的城市，如果实在守不住的话，自然要撤出去。要是被倭寇占领了，再打回来就行了。
    祖承训对自己的攻坚能力很有信心。再说了，五千人马守城，还不信就守不住。
    要知道倭寇可不是明军，他们想打一座城池可没那么容易。自己手里有火炮、有火箭弹，还有那么多的重机枪和枪，就不信守不住。
    如果倭寇来了的话，自己真的又能有一个机会了，说不定又是一次功劳。
    此时此刻，查大受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带着一万人去打倭寇的两万人。这可是一件好事。
    他可不觉得打不过。反正自己这边就强，而且还是伏击。等自己在这个地方安排好了，那肯定能打得赢。
    正好实验一下自己山地战的想法，说不定能打一场漂亮的伏击。
    确定了作战方式之后，接下来就是分工。
    有人跟着去打伏击，有人在城里守城。
    所有物资都调配好了之后，在这一天早上，兵分两路。
    李如松和查大受带着一万人马离开了平壤城，这一路上明军都在赶路，行军速度非常快。
    毕竟选定的伏击地点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点，如果找不到这样合适的地点的话，就要在野外进行这一场战争了。
    他们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赢，而是觉得这样的话很可能不会全歼。毕竟倭寇可以跑，打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最终选定的伏击地点名叫两狼山，这里曾生活着两条巨狼而得名。明军自然不在乎这个，别说两条巨狼了，你就来二十条、两百条，也会被明军做成狼皮裙。
    再说了，大军所过之处，野生动物跑得比谁都快。
    站在一座山头上，李如松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他对一边的查大受说道：“祖承训这个地方选得非常好。”
    查大受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有些激动的说道：“是啊，这里实在是太适合打伏击了！”
    两人对于这一点达成了一致性的意见。
    “不得不说，陈公公的人提供的地图可比咱们的要好多了。”查大受在一边有些感慨的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绘制的，恐怕用了不少时间。”
    李如松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些事他知道一些，但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第八五零章 找到加藤清正
    当初这些人进入辽东的时候，还得到了父亲的帮助，物资都是父亲提供的。
    自己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事，陈矩的人到朝鲜的时候，可不是现在倭寇入侵的时候。他们早早地就开始对朝鲜进行渗透了，收买朝鲜人同时也把自己的人带过来，在朝鲜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山川、地理、水文，什么东西他们都收集，培养了很多很多的情报人员。要是比对朝鲜的了解，陈矩的人肯定是大明最了解朝鲜的一批人。
    父亲在进入朝鲜作战的时候，就向朝廷奏请把这些人调过来配合了。事实也证明，这些人的确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自己这一次作战就得到了李发财的大力协助，他们提供的情报不但准确，而且非常丰富。在被倭寇断了通讯渠道的情况下，他们都有办法传递消息。这些人的能力简直就是让人匪夷所思，也十分可怕。
    只不过这些消息不可能告诉查大受，毕竟这些东西也不是冠冕堂皇的得来的，还是自己私底下搞来的情报，不可能说出去。
    “我也不知道。”李如松直接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他们提供的情报足够准确，这就足够了。”
    查大受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就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李如松肯定知道些什么，毕竟身份不一样。
    查大受直接说道：“将军，我还是去安排一下吧。”
    这一战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李如松虽然跟来了，但是这一份功劳主要是自己，伏击和作战全都是自己带头，这份功劳一点都不能出差错。
    李如松笑着点头说道：“那你去吧。”
    查大受抱了抱拳，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一件要安排的事就是斥候，说白了就是要把寻找倭寇的位置放在第一位。找不到人什么都白搭，找到了人才能打仗。
    与此同时，倭寇大营。
    加藤清正面色凝重的问手下：“派到平壤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手下直接摇头说道：“我们暂时还没有得到消息。”
    “看来平壤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加藤清正沉着脸说道：“否则我们的人也不会一个都没回来。不行，继续加上人手，一定要弄清楚平壤城的情况。”
    “是，大人！”手下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自从得到了上一次的消息之后，加藤清正就发现自己和平壤的沟通断了，派出去的情报人员根本就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到现在居然连平壤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了。
    加藤清正不知道的是，明军到了平壤城下之后，各个消息渠道就全都被封锁了，尤其是咸镜道这个方向。
    为此，李发财调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所有通向平壤城的关键道路上都安排了人。
    只要有人过去，就全都扣下来，朝鲜人直接带走，倭寇直接杀掉，基本没有什么人员能通过这里，更别说传递情报了。
    除非翻山越岭的绕路，那一种情况明军也防不住。
    不过这个时代的深山老林，你想穿越实在是太困难了，路不好走是一方面，山林里什么都有。
    简简单单的几个传令兵想活着走出大山，基本不太可能。即便你走出去，你又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到现在为止，加藤清正也不知道平壤被明军攻陷了。
    “大人，明天我们还往前走吗？”手下有些迟疑的问道。
    “走，”加藤清正面容不变的说道：“事到如今，我们的退路也不多。无论平壤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要过去；不过去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手下沉默了下来。
    这个情况他也知道，平壤城无论有没有被人占领，他们都要回到平壤城去，否则的话在这里等着就是死路一条。
    无论前面是什么情况，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行了，准备一下吧。”加藤清正点了点头。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倭寇大营外的山顶上。
    明军的一队斥候握着望远镜，站在山顶上，面露喜色的看着倭寇的大营，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回去报告，我们找到倭寇的大营了！”
    旁边的人也兴奋地看了一眼，转身去报信了。
    对于明军的斥候来说，望远镜出现之后，他们的工作就变得好做了很多。尤其是在寻找这种庞大规模的驻地的时候，他们只需要找一个高处，然后用望远镜四处看就可以了，还不用担心被对方发现。
    在所有的斥候心中，望远镜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现在看来，效果也绝对非常好。这不就立功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如松的耳朵里，他第一时间就把查大受叫了过来。
    看着走进来的查大受，李如松直接一摆手，示意对方免礼，随后说道：“快过来，我们已经找到倭寇大营的位置了。”
    “在哪里？”查大受兴奋地凑了上来。
    这一战一定要打，而且还要尽快打。查大受心里明白，一旦这个消息传到大帅那里去，可就不光是他们这几个人的事了，那些家伙肯定会想上来喝一口汤，甚至是吃一口肉。
    理由查大受都替他们想好了，面对两万倭寇，一万明军实在是太单薄了。这万一有什么损失怎么办？
    以前是没有办法，他们只有一万五千人，无法分兵。现在我们的人来了，那就要支援，于是就派一大堆人过来了。到那个时候，这帮人肯定抢自己的肉吃。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在向平壤撤退。”查大受点头说道：“否则的话他们不应该在这个位置。按照日期来算的话，他们应该在更靠前的位置才对。”
    “恐怕平壤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了。”查大受有些迟疑的说道：“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勇气过来？”
    “应该还没那么快。”李如松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根据李大人的情报，他们已经封锁了消息传递路线，我还是相信李大人的能力的。”


第八五一章 轰炸倭寇大营
    查大受狐疑地看了一眼李如松。
    这种话不应该从李如松的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将军。
    关键是查大受了解李如松，他不但是李成梁的儿子，被李成梁教导得非常好，也在京城也接受过训练，战场上的表现也非常突出。
    无论从哪一个方向上来看，李如松都是一个合格的将军，甚至是一个优秀的统帅。
    越是这样，就越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战场上的情况变换莫测，什么样的情况都要有所预料，盲目的信任是最不可取的。
    可是李如松就是这么说了，足见这个李发财的能力真的让他足够相信。
    查大受有些迟疑着说道：“将军，看倭寇的样子，今天晚上是不过来了。”
    “你想说什么？”李如松微笑着问道。
    “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夜袭？”查大受想了想说道：“用火箭炮和炮弹直接把倭寇的大营炸了，趁着他们没防备打他们一波。”
    李如松想了想问道：“你想什么时候打？”
    “自然是天明时分。”查大受沉声说道：“咱们的目的是歼灭他们，而不是击溃他们。如果是后者，那我们晚上打最好；可若是前者，那就不能晚上打了。”
    “我们不派人进去，他们会跑；我们派人进去，会造成我们的损失。环境越复杂，造成的损失就越大，我们没必要。”
    “天明时分最合适，炸一波之后，在外围用枪点射。”
    李如松想了想问道：“那放弃这次伏击吗？”
    “卑职只是觉得夜场梦多。”查大受想了想说道：“何况明天倭寇动了之后，也未必会大摇大摆的就过来。万一发现了咱们的埋伏，很可能会进入僵持。这样一来，还不如今天晚上趁夜偷袭他们一波。”
    李如松笑着说道：“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这周围的地形正适合火箭炮、大炮，狙击手顺便占领高位，完全合适的战法。只不过趁夜移动，麻烦多一点，难度大一些。”
    “将军你放心，绝对没问题。”查大受笑着说道：“白天的时候到这里就把地形侦查明白了，也摸清楚了哪里能走车、哪里能走炮。现在晚上虽然难度大一些，但也不是没办法。”
    李如松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今天晚上的月亮还不错，月光很明亮，至少不用捡起火把就能看清路。
    李如松想了想说道：“那就试试。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成不成的就看老天爷帮不帮这个忙了。”
    “是，将军！”查大受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于是，明军悄无声息的动了起来。
    为了打这场埋伏，他们根本就没有扎营，全都夜宿在山顶上。幸亏睡袋的质量不错，让他们不至于太冷。得到命令之后，他们快速动了起来。
    狙击手按照之前摸清楚的地形找到合适的狙击位置；火箭弹车被人推着上了合适的位置；炮车也是如此。
    小炮寻找高位，尽可能的增加射程。
    大炮其实带的并不是很多，毕竟实在是太重了。在这个战场上寻找位置反而容易一些，并不用走高位，毕竟射程远。
    一时之间，明军整军都悄无声息的忙碌了起来。
    倭寇还算警惕，即便是晚上，明暗哨也放出去很远，还有忍者夹杂在其中。
    可是对于明军来说，这些都不算事，倭寇的明暗哨全都在明军的情报下。
    在明军出发之前，李发财的情报人员就已经出发了，跟着倭寇的明暗哨都走了好几天，都是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倭寇遮掩之时所布置的明暗早就被明军收入眼底了。
    趁着夜色的掩护，明军很快就完成了布置。
    当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之后，正是午夜时分。明军得到的命令，全员隐蔽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晚也越来越寒冷。
    明军咬着牙在睡袋里硬挺，不时的把手伸进胸膛里让手变暖。身边的枪子也是经常检查，看看哪里有卡壳或者冻住了。
    李如松和查大受两人躲在一个草窝子里。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就轻笑了起来，下意识的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随后把手拿开。
    李如松说道：“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
    查大受在一边高兴的附和道：“这场仗咱们已经要打赢了。”
    他十分兴奋，毕竟这一战要打赢的话，他的功劳最大。李如松不会跟他抢这样的功劳，这也是李如松让人服气的一个点。
    李如松也点了点头，心里颇为感慨。原本以为这种胜利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谁想到居然真的把布置完成了。
    虽然现在步兵距离倭寇大营还比较远，但是这边开炮之后，步兵跑过去来得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东方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
    倭寇大营也开始活动了起来，显然已经有人醒了。
    加藤清正也起得很早，因为今天要早点出发。
    他昨天晚上就交代过了，要快点赶到平壤城去。
    加藤清正刚刚起床穿好衣服，外面忽然响起了非常尖锐的声音，“咻咻咻！”
    “咻咻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打炮的声音，“咚咚咚！”
    “咚咚咚！”响声十分密集。
    “砰砰砰！”伴随着一连六七声的轰然巨响，倭寇营地中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剧烈的爆炸轰得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加藤清正连忙挑起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到外面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天空中无数的黑点从远处飞了过来，落在营地中瞬间就爆发出巨大火光，“嘭！嘭！嘭！！！”
    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弹不断在营地炸开，一些营帐瞬间就被炮弹炸上了天，地面被爆炸激起了无数的土柱，灰尘洋洋洒洒飘得到处都是。
    营帐里的士卒就不用想了，全部都飞了，残肢断臂飞得到处都是。
    整个营帐惨叫声一片。
    天空中的黑点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密集，沿着营帐开始不断向后延伸，爆炸声也越来越大。大地都仿佛在颤抖一样。
    加藤清正被炽热的气浪直接掀翻在地，就连手中的武士刀也被抛飞。
    旁边突然冲出来几个亲卫拉住了他，“大人，快走！”
    他们拉着加藤清正就往后跑。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的意义了，人马都集结不起来，整个营地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倭寇抱头鼠窜，到处寻找掩体躲避。


第八五二章 加藤逃亡小队
    加藤清正的脸色十分难看，表情很是狰狞，整个人看起来都像要疯了一样。
    他不断地挣扎，很想招呼人反击。但是这些攻击来自哪里都不知道。
    他大声呼喊聚集人手，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此时此刻，倭寇们已经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炸得晕头转向了，很多人根本没来得及从营帐中出来，就被炸死了。
    整个营地到处都是炮弹落地爆炸后的大坑，爆炸产生的火焰瞬间就点燃了整个大营，到处都在着火。
    加藤清正被拉着向后跑，身边有人护着，这才使他险险避过一颗炮弹。否则他直接被炸上天了。
    在不远处的山顶上。
    李如松和查大受看着山下的这一幕，都面露笑容。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李如松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一战就能如此的成功，很好！回去之后我一定给你请功！”
    查大受笑着说道：“多谢将军！”
    这个时候就不是谦虚的时候。
    两人的目光也落到了明军的步兵阵营上。
    这个时候，步兵们从各处隐藏的地方狂奔而出，直接朝着倭寇的大营冲了上去。
    这种冲上去抢人头的机会可不多，这是立大功的时候！
    爆炸声和炮声很快就停了下来，持续了半个小时的炮击直接将整个倭寇大营炸成了一片火海。
    明军却顾不得这么多，直接从四面八方就冲了进去。
    “砰砰砰！”枪声阵阵，不绝于耳。
    明军见到倭寇就打，见到只要没有被炸成两半的倭寇，都会开枪，哪怕那个倭寇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声息了也丝毫不犹豫。
    我开的枪，这个倭寇就是被我打死的。你怎么证明在我开枪之前这狗娘养的的已经死了？
    你没有办法证明，那就只能证明这个狗日的倭寇是我打死的，这就是我的功劳。
    对于明军来说，这种操作太常见了。再说了，万一这鬼东西装死还活着怎么办？
    我过去，他偷袭我怎么办？所以补枪击毙很有必要。
    同时，占据制高点的狙击手也开始开枪了。狙击手的枪管是特制的，特别长，最长的足足有两米。
    这个时候开枪自然效果也非常好，射程远、精度高，枪声在所有的枪声中都特别显眼。
    有的倭寇挥着刀聚集人手准备抵抗，结果还没等他们叫来几个人，狙击手砰的一声枪响，整个人就被打得飞了出去，胸口直接出现了一个大坑。
    这是被狙击枪直接打在胸口上，正面击中了。
    如果哪里有倭寇聚集，明军就会朝哪个方向扔手雷，爆炸的声音在营地中此起彼伏。
    枪声、爆炸声交织成了一段非常美妙的音乐，但对还在抵抗或是逃命的倭寇来说就是一首镇魂曲。
    李如松和查大受站在山顶上，同时笑着说道：“走吧，下去看看。”
    两人携手笑着向下走去。
    此时此刻，加藤清正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外跑。可是他早就被明军盯上了。
    在明军观察手和狙击手的眼中，这就是一个大功劳。
    明军的所有将士都知道敌酋才是好东西。如果能抓到好东西，这份功劳就足够大，搞不好直接能弄一个爵位。
    在明军冲进军营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到处寻找敌军的将领。小官都被争抢一番，何况加藤清正？
    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还有人护着这个倭寇，这得是多大的官？
    于是所有明军都朝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狙击手和观察手也在不断开枪和指点位置。
    加藤清正就要被后面追上来的明军跟得上了，靠着两条腿，他在前面跑，明军在后面追。
    比起经常训练定向越野和急行军的明军，加藤清正显然跑不过。山上的路还非常滑，跑起路来也非常困难。加上他年纪还大了，跑起来也非常慢。
    旁边的人即便背上他，也速度提不起来。一时之间，危机四方。
    明军大声叫着，从四面八方追上来，还不时的朝着加藤清正的方向开枪。
    “砰砰砰！”的响声在加藤清正身边响起，很多子弹打在石头上，直接就溅起了很多碎片。
    一时之间，加藤清正的逃跑小队的的情况更糟糕了，他身边的人不时被打倒。
    明军追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枪声也离加藤清正越来越近。
    加藤清正此时趴在一个亲卫的身上，脸色非常难看。
    他轻轻拍了拍亲卫的肩膀说道：“停下来。”
    亲卫有些不明所以，语气急切的说道：“大人，不能停！他们就快追上来了！咱们如果停下来的话，他们肯定就把咱们抓住了！”
    “跑不了了。”加藤清正语气平和。
    闻言，亲卫顿时一愣。
    不过这些手下也明白，他们的确跑不了了。即便能从这里跑出去，他们去哪里？
    亲卫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人，还是有机会。只要我们从这里逃出去，就能重新聚敛人手。有了人手之后，我们就能想办法回去，哪怕绕路我们也能回去。等到我们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能重整人马和明军决一死战！”
    加藤清正的脸色非常难看，并没有因为手下的话而觉得好受一些，反而觉得更加难受了。
    他已经能看到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了，明军如此强的战斗力，不是他们能抵抗的。那些武器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罚。
    加藤清正现在终于明白是自己误会小西行长了。
    不是己方不努力，实在是明军太强了。
    一时之间，他的心情很复杂。
    亲卫到底还是没有把加藤清正放下，反而还有几个人转回身去阻拦明军想要拖延时间。
    只不过这些人刚转回去，就被明军的士卒打成了筛子，基本没有起到什么阻拦的作用。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
    加藤清正身边的人再一次被打倒在了地上。
    山路难行，背着加藤清正的亲卫身体一歪，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加藤清正也被摔了出去。
    这个时候，明军兴奋地叫着围了上来，很快就把加藤清正和亲卫两人圈在了中间。
    加藤清正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刀，目光凶狠的盯着明军，大声嚎叫着，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战刀。
    一个明军突然大声喊道：“这家伙在鬼叫什么？谁能听得懂？”


第八五三章 生擒加藤清正
    旁边有人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你管他叽呱叽呱乱叫什么？”说完，没有丝毫的犹豫，上去就朝着加藤清正挥动了枪托。
    旁边的人见到他动手，也有反应快的直接跟了上去。
    加藤清正手中的刀虽然乱挥着，可还是架不住明军人多，在背后挨了一脚后直接就扑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挣扎，手里的刀就被明军士卒夺去了。
    明军行动非常迅速，两个人按住加藤清正的胳膊，两个人压住他的腿，还有个人直接将一块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加藤清正想要挣扎着起来，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明军将士们面带不屑的看着加藤清正。
    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和我们搏斗？你想得太美了，我们还能让你一个人给砍了？
    “这家伙的盔甲怎么看怎么有点搞笑？”
    有个士卒一把薅下加藤清正的头盔，看了一下便嫌弃的扔得远远的。
    惹得众人大笑。
    很快，生擒加藤清正的消息就传到了李如松这里。
    李如松对身边的查大受大笑着说道：“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倭寇的首领又被我们活捉了！真是太好了！”
    查大受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在平壤城的憋屈一扫而空。
    这一次的功劳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和祖承训两人都立下了足够大的功劳。加上自己有谋划之功，自己现在绝对是入朝第一功劳。
    而且查大受也知道到了极限，后面那些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再有所行动了，但是这也足够了。
    等后面帮人上来之后，以后的功劳恐怕都不够他们分的。从今以后，恐怕没有人会比自己立下更大的功劳了。
    这样一来，自己的功劳就会成为入朝第一。
    想想自己要得到的赏赐，查大受的心情就好了很多，不过他也知道应该感谢谁。
    查大受对李如松躬身说道：“还要多谢将军！”
    这次的功劳不说全靠李如松，也差不多。如果不是李如松坚持出兵，自己是没有这样机会的。
    这一次回去之后，李如松恐怕也会被他父亲好好的教训一顿。毕竟这份功劳后面的人盯得紧，不教训一顿没法交代。即便如此，李如松也会得罪一些人。
    为了自己的一个承诺，李如松愿意做到这种程度，查大受的心里很是感动。
    闻言，李如松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跟着我进朝鲜作战，自然能立的功劳都要让你们立了。这天下的功劳，本就是要争要抢的。”
    “多谢将军！”
    李如松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
    他也知道这一次回去恐怕没办法向后面的人交代。不过有父亲在，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让他们好好的收拾一下，咱们回去。”李如松语气随意。
    倭寇还是有逃出大营的残余。明军现在正在到处抓人，有的人在打扫战场，忙得井然有序。
    李如松和查大受一起走进了战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将士们脸上的笑容也非常多，大多数都谈论这次谁立了多少功劳。
    功劳多了的人自然是满脸笑容，少一点的人则是一脸的不愤，大声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抢回来。有的人还在战场上寻找一丝丝可能，看看有没有机会让自己补枪。
    打扫战场并没有用太久，落日时分就收拾完了。
    大军自然不会连夜行军，只是把倭寇的帐篷收拾了一下，就自己搭建了一些帐篷，便在原地驻扎了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填埋尸体需要大量的时间，大军早就已经走了。
    第二天一早，李如松带着队伍启程赶奔平壤，另外一支报捷的人马快速离开了大队伍，朝着李成梁的大军而去。
    李如松的捷报很快就传到了李成梁的手中。
    看着这份捷报，李成梁的眉毛直跳，脸色十分难看，甚至黑如锅底。
    儿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不是让他不要动了？
    捷报上面的理由给得非常充分，说的也很清楚：
    咸镜道有一伙倭寇随时逼近着平壤，倭寇也派人马到平壤城下，平壤城被双面夹击，有倾覆之危。
    于是儿子果断出击，趁着倭寇立足未稳，先出击咸镜道，以五千人守城，一万击敌，早早的就在路上进行埋伏。
    随后调集火炮于天明时分发起进攻，轰炸倭寇大营。大军冲杀，全歼倭寇，俘虏敌方将领。
    这一战倭寇被全歼，凡是活着的全都死了，一个都没留下。
    唯一活着被留下的就是倭寇的将领加藤清正。
    李成梁知道，这就是一场大的胜利。在杀敌人数上甚至要比平壤城还要多。如果把平壤城和江沙杀伤的倭寇加起来，差不多。
    儿子自从进入朝鲜之后，已经杀了四万多倭寇，还俘虏了倭寇两个军团长。
    对于倭寇军团长的地位，李成梁的心里非常清楚，每一个都是独挡一面的将领，手下都少则一万五，多则两万人马。
    儿子歼灭了两个军团，还收复了平壤，以一万五千先锋就做到了这种程度。
    现在李成梁有些牙疼。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下面的将领肯定心里急切，谁都想上去咬一口。
    这功劳太好拿了，就像白捡钱一样。恐怕也会对自己有所非议，毕竟让儿子做先锋有徇私的意思，现在儿子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让他们怎么想？怎么说？
    李成梁顿时恨不得把儿子叫到面前骂一顿。
    我是怎么教你的？
    可是现在想骂也没机会，反倒是儿子闯了祸，要给他去擦屁股。
    李成梁叹了一口气说道：“把所有的将领都叫到这里来。”
    “是，大帅。”亲卫小心翼翼的答应了一声。
    他跟着李成梁的时间可不短了，很了解这位大帅的脾气。虽然少将军打了胜仗，但是看得出来大帅并不是很高兴，反而有些生气。
    时间不长，一众将领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的脸色都很严肃，神情虽然不算有恶意，但也多多少少流露出了一些情绪，显然对于李如松干了这个事非常不满意。


第八五四章 年少轻狂
    要知道，这个是大军的捷报，自然不可能藏着掖着，所以捷报来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营，所有人都知道李如松又立下了一个大功劳。
    跟报捷的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打下了平壤之后，李如松马不停蹄的就出兵咸镜道，一万人的人马全歼了倭寇两万余人，再一次俘虏了倭寇的一个军团长。
    这功劳简直让李如松立地起飞。
    想到自己这些人在后面甚至连打扫战场的活都没有，这心里要是平衡就有鬼了。
    不能你们老李家吃肉，汤都不让我们喝吧？
    李成梁却没有丝毫的尴尬，目光扫过众人，面色黑如锅底，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太过分了！简直就是目无法纪！本帅让他驻守平壤城，他居然擅自出兵！这就是战场抗命！”
    “什么平壤城危机四伏，什么平壤城被两面夹击，在本帅看来全都是托词！”
    “自己置平壤城于不顾，私自率军出征，简直就是狂妄自大！”李成梁一边呵骂，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简直就是家门不幸，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众人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你这戏演得能不能再假一些？
    你平日里每次说起儿子，嘴都要咧到腮帮子上去了。那种夸奖和得意扬扬，是谁都看得出来。现在你说这样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你儿子这又不是打输了，而是一场大获全胜。你看看你家儿子，这一次皇帝肯定会重赏，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们这些人连汤都没喝上，你好意思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就出现了一副极为尴尬的场面，李成梁发泄完了之后，居然没有人说话。
    李成梁瞳孔微缩。
    你们居然没有人上来劝我？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戏，看样子是演不下去了。
    李成梁也知道儿子这一次犯了众怒了。自己这样演戏，这帮家伙居然都不愿意配合。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一个个的全都等着自己给好处。
    李成梁继续愤怒的拍着桌子说道：“目无王法！目无王法！本帅要上疏弹劾他，让陛下罢免了他的先锋，把他下狱论罪！”
    “本帅身为他的父亲，任人唯亲。他犯了这样的错误，本帅也是责无旁贷！本帅马上就会上一份请罪的折子，请陛下治罪。”
    “大军即刻前往平壤驻守，本帅会上疏辞去大帅之位，等待陛下换一个合适的人员来指挥朝鲜之战。到那个时候，你们再跟着新的大帅建功立业吧！”
    “本帅愧对诸位！”说着，李成梁抱拳，一脸惭愧。
    众人的脸色顿时大变，有人向前走了一步，连忙说道：“大帅此言差矣。大帅这么说，卑职不赞成。即便有顶撞大帅之言，卑职也要说话了。”
    这人面容严肃，正气凛然的说道：“古人有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少将军虽然年少轻狂，可是他的能力有目共睹，纵横沙场一向所向披靡。”
    “此次对倭国之战，少将军身先士卒，可为我辈楷模。一路打下来先破沙河，后收平壤，这一次又全歼了倭寇两万人，谁敢说少将军武功不隆？谁敢说少将军不是能打的将军？”
    “在卑职看来，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大帅对少将军何其不公？少将军之能，在卑职看来并不在大帅之下。此一战，少将军判断非常之精准。提前出击，对战局和战机的把握都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大帅不能因为他是您的儿子就有所偏颇，少将军这一战颇为经典，还为拥兵破袭之楷模，我等就应该多多学习！”
    “在卑职看来，这一战少将军不但没有过，反而有功！经过这一战，整个平壤都稳定了下来。自平壤城之西，朝鲜接入我军之手，再无倭寇之忧患，此皆少将军之功劳！大帅应该明白，何故苦苦刁难少将军？”
    周围的人闻言，连忙点头，大声说道：“对对！”
    “对对对！”
    “就是这样！”
    众人的脸色十分严肃认真，表示都十分赞成。
    不赞成不行啊，要是不赞成的话，李成梁就要撂挑子了。
    行百里半九十，我们下一步就要立功了。到了下一步到平壤之后，我们就有功劳了。
    我们想让你干的事就是你把你儿子按住，别让他再乱跳了，把功劳给我们拿出来。
    结果你要撂挑子，那我们还怎么办？
    换了大帅，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再说我们心里都有数，这一仗又不是打输了。如果打输了的话可能会受惩罚，打赢了根本就不会。
    而且李家父子深得皇帝信任，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动摇他们的根基？
    反而是自己这些人这么一闹腾，很可能会和李家父子决裂，甚至引起皇帝的不满。
    这种事李成梁心里也有数，他这么做无非就是逼迫自己这些人低头，同时也在侧面向大家表达了一种观点：我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臭小子会这么干，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于是这些将领立马站出来给李如松说话，看起来是在和李成梁唱反调，态度还颇为不公正，说的话也不是很客气，但是谁都明白，这就是在拍李成梁的马屁。
    李成梁的脸上依旧有愤恨之色，大声说道：“你们不要为他求情！这个臭小子不给他一点教训，以后还不一定搞出什么事来！这一次你们谁都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
    众人嘴角顿时就是一抽抽。
    刚刚你还说要向皇帝上奏，还说要把他押回去治罪，结果现在就变成了你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了？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李成梁心里也明白，就坡下驴才是最好的选择，再僵持下去很麻烦。
    他大声说道：“你们不必多言，马上派人传令过去，让他就地驻扎在平壤，不允许再有任何动作。我们也快速行军，马上赶过去！”


第八五五章 济州岛的戚继光
    众人见到李成梁一脸严肃，知道也就到这儿了，连忙躬着身子说道：“是，大帅。”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起去吧。”
    闻言，众人全都散去了。
    这份捷报同时被送到了沈阳城，直接就到了朱翊钧的手里。
    翻看着捷报，朱翊钧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地图，在地图上面比划了一下，脸上若有所思。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明捷报频传，并且并没有费什么太大的力气。继续向前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阻拦。朝鲜山地虽然多，但接下来会面对一段相对比较好的地形，大军可以长驱直入。
    现在的进程虽然和历史不一样，但是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场战争前期也很顺利。
    倭寇也不傻，反而还非常聪明，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明可能会继续长驱直入，倭寇不会再和大明硬碰硬了，甚至会采取大退的方式来换取生存空间。
    倭寇不会这么退去，但也不会平白的往里面扔人命，他们会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和明军决战。
    在原本的历史上，倭寇就是这么干的，他们选择的这个地方就是碧蹄馆。
    碧蹄馆位于后世首尔西北部的高阳市德阳区碧蹄洞，是前往王京的必经之路。明军想要乘胜追击，攻破朝鲜王京，一定会经过这里。在原本的历史上，倭寇就在碧蹄馆打下了埋伏；李如松轻率冒进，结果损失惨重。
    对于李如松这一仗究竟损失了多少人，朝鲜、明军和倭寇都有着不同的记载，后来还搞出了一个清史稿的记载，说明军这一战损失了两万多人。
    而究竟损失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不过朱翊钧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在原本的历史上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这一次绝不可能。无论历史上李如松损失了多少，这一次都要减少损失。
    现在李成梁主持这一场大战，相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不知道现在另一个战场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转过身，对不远处的陈矩问道：“戚继光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回陛下。没有。”陈矩连忙低头。
    自从戚继光出发之后，就给陛下来过几份情报。距离上一份情报到达沈阳城也不过过去了三天而已。
    显然陛下是有些着急了。
    陈矩低着头也不说话。
    朱翊钧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叹了一口气，把戚继光上一份送来的情报又拿了出来，随后走到地图前，在一个位置上重重地点了两下。
    戚继光的大军自从到了这一片海域之后，就找到一个地方占据了下来，这就是后世非常有名的一座岛——济州岛。
    明军占据了济州岛，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后勤基地，将大部分物资和运输船都放在这里。岛上还有水，也足够明军饮用，这里成为了一个永久性的基地。
    搭建防御阵地，驻扎步兵，戚继光采用的办法就是稳扎稳打，甚至他也明白自己要做的是截断朝鲜倭寇的后路。
    朝鲜那边的战事越激烈，倭寇去的人越多，戚继光这么做的意义就越大。
    消灭有生力量才是目的，不是夺回土地。
    所以到了济州岛后，戚继光也不着急，每天就是准备自己该准备的阵地，甚至连战壕都挖出来了，做好了守卫岛屿的准备。
    在朱翊钧看这份情报的时候，戚继光正站在济州岛的峭壁上。
    此时的戚继光顶盔冠甲，身后的大红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老将俞大猷在他身边站着。
    两人眺望着海面，面色轻松。
    俞大猷问道：“你还要等多久？”
    “不着急，不着急。”戚继光笑着说道：“朝鲜那边送来了情报，倭寇还在不断运兵。那我们就等一等，等他们运完了再说。”
    俞大猷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就直接打过去就好了，先拿下对马岛，何必在这里做这种姿态？朝鲜那边的倭寇不够，你不会提前在倭国登陆吗？”
    “先在倭国开辟一个战场，占领一个地盘，这样后续进攻倭国也能有一个前哨，我觉得是很合适的做法。”
    戚继光有些无奈的看着俞大猷。
    你说的是很好，这种做法也无可挑剔，甚至效果比原定的计划都要好。
    可是你这么干的话会得罪人的，得罪的是那些朝鲜的辽东兵。那些人在朝鲜瞪红了双眼，你这么快就给人家截上，人家没有功劳了，能不恨你？
    况且陛下当时定的是在朝鲜歼灭倭寇，尽可能的以朝鲜为主战场，把倭寇吸引过去。
    在朝鲜作战，和在倭寇本土作战，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在朝鲜造成的杀伤越大，以后攻打倭国就越容易。
    这个口子就不能听朝鲜人的什么“尽早封上”，一定要把它放开。朝鲜人的催促，根本就不用管，只要倭寇在增兵就不用搭理。
    什么时候倭寇准备撤军了，自己再上去，那就是皆大欢喜。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让辽东的那些人也感激自己，帮他们封堵了倭寇的后路，又实现了皇帝在朝鲜歼灭倭寇的愿望，这才是一举数得做法。
    俞大猷瞪了一眼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如果倭寇在朝鲜的人太多了，这一仗就有可能弄巧成拙。如果辽东那些人失手了，很可能会把帽子扣在你头上。”
    俞大猷这些年跟着朱翊钧的身边，没少见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了，他也明白了朝堂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戚继光闻言，捋着胡子笑了，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您老能看到这一步，当真是不容易！不过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再说了，辽东那些人也不是酒囊饭袋。陛下又坐镇沈阳，如果李成梁打不下来的话，那就换别人。即便小有受挫，也绝对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反复。”
    对于李成梁，戚继光还是有信心的，李成梁绝对不会连这些倭寇都对付不了还在倭寇的手上吃亏。
    戚继光相信，自己等到最后，绝对能成为大赢家。


第八五六章 李舜臣
    俞大猷看着戚继光，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要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提个建议就可以了。戚继光不这么做，肯定有不这么做的道理。
    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亲卫，站在戚继光两人的身后，大声说道：“大帅，朝鲜那边的人来了。”
    “有人来了？”戚继光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人？”
    “回大帅，据说是朝鲜的一个什么官。”亲卫的语气之中带着非常多的不耐烦和不屑，“他说是来跟大帅商议军情的，好像叫什么李舜臣。”
    自从大军到了济州岛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波来的朝鲜人了。这些朝鲜人的心里非常没数，总是希望大明能立刻出兵帮他们去打仗，甚至每一伙来的朝鲜人要大明攻打的地方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商量好的，而是一波一波涌上来的。
    这一次又来了一个什么叫李舜臣的，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干嘛的？
    戚继光转头对身边的俞大猷说道：“这个人的情报，似乎听说过。”
    俞大猷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听说过，我之前还了解过。这个李舜臣是朝鲜军方颇为有能力的一个人，对水战还算擅长，之前的几次作战效果也还不错。”
    “只不过他与倭寇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根本没有办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他能击溃倭寇水师，重新夺回对马岛，或许情况就会有所转变。现在根本无关大局，改变不了什么。”
    闻言，戚继光笑着说道：“你对他的要求过高了。不过这个人如果真有才华的话，倒是可以用一用。要不要去看看？”
    “走吧，”俞大猷也笑着说道：“总好过在这里吹风。”
    戚继光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一起朝着后面走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码头上。
    得到了允许的李舜臣终于从船上走了下来，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些停在码头的战船。
    那些全都是明军的战船，看得他目瞪口呆。
    大就不用说了，这些战船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足够大，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都大。
    船帮上的防御铁板也让人看得瞠目结舌，这东西该怎么打破？
    船头那巨大的撞角看着都吓人，体型不如它的小船在碰上之后就会被直接碾压成碎渣。
    再看到舰首那巨大的炮，李舜臣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些相信朝中那些人说的话了。
    在这之前，很多人都来过这里和明军的将领商谈过，可基本都是不欢而散。甚至有人说大明就根本不想救援朝鲜，如果是想要救援朝鲜的话，并不会如此。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李舜臣还不太相信。如果大明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派人过来。
    大明一路上派了那么多的军队，海上派了这么多的战船，这不是来帮忙的，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对战之后彻底占领朝鲜吗？
    李舜臣不相信大明会这么做，他从小就学习大明的文化、大明的字，对大明抱有着很大的期待。别人说了几次，他也没有动摇。
    这一次李舜臣亲自来了，想弄清楚这里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到这些战舰之后，李舜臣心里真的有些迟疑了。
    在这之前，李舜臣以为是明军的将领担心损失太大才迟迟不出兵。
    可是看到这些战舰之后，李舜臣就不这么想了。明军的战舰实在是太好了，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看看那些站在周围的士卒，李舜臣虽然对明军的武器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威力不凡，毕竟明军在辽东演武的消息，他早就听说了。
    演武的消息甚至传得神乎其神，李舜臣虽然没亲眼见过，可早就是如雷贯耳。
    这些武器的威力暂时先不提，单单是眼前这些明军的素质，就由不得李舜臣诧异。首先是身高，这些明军士卒长得实在是太过于高大了，比朝鲜的士卒要高不少；比起倭寇来说，那更是高出一大半。
    除此之外，明军士卒的精气神也不一样，目光灼灼，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生机，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带着一种跃跃欲试，一种对战争的跃跃欲试。
    同时，这些人长得也十分健壮，看身上的那些肉就知道了，这些士卒生活肯定非常优渥，条件非常好，否则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态。
    良好的自身素质，加上优质的训练和食物补充，这样的兵实在是太难得了。
    看到这些，李舜臣心里就有数了，这支军队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兵战斗力强的军队，对付倭寇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那些倭寇绝对不是眼前这支明军的对手。
    明军如果想出手的话，绝对能把倭寇打得丢盔卸甲，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绝对不是担心什么损失太大不去打，而是单纯的不动。
    一时之间，李舜臣心思沉浮。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不断在脑海中旋绕。
    李舜臣虽然在不断告诫自己“不相信、不相信！”可是又总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走到了李舜臣的身边说道：“李将军，跟我来吧。”说着，也不管李舜臣，直接转身向后走了过去。
    李舜臣没在意这些明军的态度，迈着步子直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了后方。
    李舜臣被带到了一座房子前。
    这一幕又让他大吃了一惊，周围居然全都是已经搭建好的房子！
    明军虽然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并不长。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居然已经把营房建起来了？
    这种速度真的是难以想象！
    看看这些建筑，再看看那些明军，李舜臣心里边顿时五味陈杂。
    对比人家，再想想自己，李舜臣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一次要请明军帮忙！


第八五七章 劝说出兵
    明军如果愿意帮忙的话，这一次的事就好办的多了。只要能把倭寇海路断掉，这一战朝鲜赢得可能性就更大了。否则这一战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李舜臣走进了戚继光的大帐，躬身行礼道：“参见戚大帅。”
    戚继光上下打量着李舜臣，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儒雅的官员，看起来也很精神，目光灼灼的。
    戚继光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不必客气，”戚继光连忙笑着说道：“坐下说吧。”
    面对戚继光，李舜臣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尊重。
    眼前这个明军大帅的地位非同寻常，甚至有大明战神之称，从年轻的时候出道打仗，到现在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能打，还深得大明皇帝的信任，在大明的地位非常高。
    一个有能力、有地位的人就能让人尊重，同时也让人敬畏。
    这一次，大明是否出兵，全看眼前这个人了。李舜臣想要不恭敬一些都不行。
    戚继光的语气十分平和，笑着说道：“本帅已经听说了，这两天你们一直都在和倭寇作战，战事进行得很顺利，做得非常不错。你们勇气可嘉，本帅非常感动。”
    李舜臣脸上带着笑容，等着戚继光继续往下说。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说到这里，戚继光就不说了，仿佛话说了一半就足够了。
    李舜臣明白，这是在等着自己开口，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帅，我这一次过来，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帅。不知道大帅什么时候出兵？现在战局焦灼，我们需要大帅的帮助。”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戚继光直接摇头。
    李舜臣倒也不觉得意外，之前朝鲜也来过几拨人，他们都是这样的说法，只不过那些人没有见到戚继光。
    李舜臣没想到戚继光现在还是这么说。
    沉吟了片刻，他直接抬起头说道：“那不知大帅觉得什么时候是时候？”
    “那你觉得现在是时候吗？”戚继光笑眯眯的问道。
    “我觉得现在正是时候。”李舜臣连忙说道：“大明的大军已经从辽东过了河，现在正在朝鲜平壤和倭寇交战。只要大帅这个时候出兵，就可以断了倭寇的后路。”
    “这样一来，倭寇就面对两面夹击，势必军心动荡、士气大跌。战场之上，我军必然会取得胜利，不但能减少伤亡，还能尽快结束这一场战争。这无论对大明还是对朝鲜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李舜臣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戚继光会想歪。
    戚继光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李舜臣顿时面露喜色，连忙问道：“那大帅……”
    没等他把话说完，戚继光就摆手打断了他，一脸笑容的说道：“虽然话是如此，但现在还不是时机，或者说不是最好的时机。”
    “大帅觉得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李舜臣有些迟疑。
    “你有没有想过彻底结束这场战争？”戚继光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直受倭寇的袭扰。这一次即便打赢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是会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把倭寇打疼了，他们不敢再来。”
    李舜臣微微一愣，心里顿时有些诧异。
    难道大明人是这么想的？
    李舜臣语气有些急切的追问道：“大帅的意思是？”
    戚继光语气平和的说道：“把这一次进入朝鲜的倭寇全部歼灭。”
    李舜臣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想到了大明人的胃口大，但是没有想到大明人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戚继光居然想把进入朝鲜的倭寇全都歼灭掉？
    别人不知道，但是李舜臣的心里很明白这次进入朝鲜的倭寇数量可不少，前期就有十几万人，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想到这里，李舜臣的心都有些激动起来。
    如果这一次真的把这件事做成了，那么接下来朝鲜至少要会太平几十年，倭寇一时半会没有心力再重新攻打朝鲜了。
    “那大帅何不出兵截断倭寇的退路？”李舜臣激动的说道：“只要我们把倭寇的退路截断，就能和陆上的人马两面夹击。”
    戚继光缓缓的说道：“因为我觉得还不够。”
    李舜臣也不是笨人，既然是名将，自然明白戚继光话里的意思。
    在朝鲜的倭寇人数还不够，戚继光需要倭寇继续增兵。
    显然眼前这位大帅对明军陆地上的部队非常有信心，觉得明军能在陆地上更多的歼灭倭寇。
    倭寇必须要不断增兵才行，现在这条通路还不能断。
    李舜臣不禁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戚继光。
    如果想要达到上面的战略目的，现在朝鲜的倭寇已经足够了。可戚继光还是希望倭寇继续增兵，那就不仅仅是上面这个战略目的这么简单了。
    联想到在外面自己看到那么多的大船，那么多的人马，李舜臣的脑海中闪过了一抹不敢置信。
    大明要灭倭国！
    不说灭国，至少也是占领倭国！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因为只有这样的目的，才会使得大明人要尽可能多的杀伤倭寇。这样一来，将来倭寇在倭国的反抗就会变得弱一些。朝鲜被大明当成了战场，不断吸引倭寇填充进来。
    一时之间，李舜臣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愤怒，但又有些庆幸；有些悲凉，但又有些喜悦。
    愤怒是因为朝鲜被当成了战场，仅仅是为了减少大明的损失，却致朝鲜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庆幸是因为如果大明的这个计划真的实现了，那么朝鲜就真的安全下来了。眼前的损失是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
    悲凉是因为自己这些人没有办法。如果朝廷不那么腐败、军备不那么松弛，能打得过倭寇的话，何必要受这样的苦难？
    喜悦则是朝鲜历史弥久的苦难真的要结束了。
    百味陈杂，诸般滋味全都涌上了心头。
    李舜臣态度十分恭敬的躬身说道：“还望大帅体恤朝鲜上下的百姓，尽早尽快的出兵！”


第八五八章 酝酿大战
    戚继光看着李舜臣，脸色缓缓的严肃了起来。
    显然对方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
    戚继光盯着李舜臣看了一会儿之后，缓缓的说道：“这些事，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我们这一次作战，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倭寇的事。这对于你们、对于大明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次机会大明不可能放过，这个时候出兵会打乱所有的计划，所以需要等。你急切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不能做。”
    闻言，李舜臣瞬间仿佛苍老了一些，背也微微有些驼，迟疑的说道：“大帅的心思我懂，可是如今朝鲜的百姓正在被倭寇屠戮，我的心里实在是……”
    “这你就想错了，”戚继光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帮你，不代表大明不帮你。这一次大明不光在海上派出了我这一路人马；在陆上，大明由辽东李成梁率领的十五万人马已经进入了朝鲜，他们这一路上势如破竹，按照进度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打到平壤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复你们的京城，他们就是去解救朝鲜的百姓的。”
    “我的任务不是解救百姓，而是消灭倭寇、解决后患。你现在求到我这里来，不过就是问道于盲。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的准备，到时候配合我们消灭倭寇，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赞赏你的才能，也能体谅你的心思。”
    李舜臣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有些迟疑的问道：“能这么快吗？”
    戚继光顿时就大笑了起来，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说道：“你不了解李成梁。这个人的能力并不在我之下，而且他手下的军队异常凶猛。当初在辽东平定女真人叛乱的时候，就展现了极强的战斗力。”
    “这些倭寇看起来很强，可绝对不会是李成梁的对手。你等着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而且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动静。
    俞大猷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刚刚送来的消息，陆上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可是李成梁打赢了？”戚继光一脸期盼的问道。
    旁边的李舜臣眼睛也是一亮，连忙看了过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好了！他们都一直在等这一天！
    “是啊，”俞大猷也没隐瞒，直接将手中的信递给戚继光说道：“你绝对想不到，这一次露脸的居然不是李成梁，而是他的儿子。”
    戚继光伸手把信接了过来，却并没有自己拆开看，而是笑着询问俞大猷：“怎么说？”
    俞大猷一脸得意的说道：“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做了这次的先锋，带着一万五千人马率先进入朝鲜。进入朝鲜之后，他在江沙这个地方和倭寇大战了一场，歼灭了五千倭寇。”
    这五千倭寇全军覆灭之后，李如松一路急行军直奔平壤。到了平壤，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明时分发起了进攻，不到中午便收复了平壤，全歼了倭寇的一万八千人马，同时俘虏了他们的军团长小西行长。”
    戚继光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李舜臣忍不住了，一脸震惊的问道：“那个肥后国的国主小西行长？”
    “这个人很有名吗？”俞大猷皱着眉头，一脸不屑的说道：“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看本事应该也不怎么样，这么容易就被抓了。”
    一边的李舜臣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个小西行长一直以来都非常有名。对于朝鲜的君臣来说，这个人实在是大名鼎鼎。在这以前，大家对他的名气也不是这么了解，可是这次开打之后就很了解了。
    以前只知道小西行长名声大，这一次知道他真的很能打，一路作战非常勇猛，高歌猛进直接就攻破了平壤城。朝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十分凶狠、十分厉害，
    可是就这么一个人，被明军这么轻易的就打败了？
    从战绩上来看，这个人的确就没有什么值得明军看得起的地方，守着平壤城很容易的就被打败了。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倭寇瞧不起朝鲜的军队一样。
    李舜臣不禁想起了戚继光刚刚说的话，辽东的那个李成梁是十分能打的将军，倭寇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是对手。
    自己刚刚还有些迟疑，现在看来戚继光说的话太正确了。
    小西行长居然连李成梁的儿子都没挡住，可见明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么强！
    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怪不得戚大帅有信心！
    一边的俞大猷没有去看李舜臣。对朝鲜这个将领并不感兴趣，直接对戚继光说道：“这还没完。在拿下了平壤城后，李如松直接就选择了分兵，留下五千人守卫平壤城，自己亲率一万人马进了咸镜道。”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叫做加藤清正的人率领的军团，这个军团的人数大概有两万人左右。李如松他们晚上埋伏了起来，天明时分发动进攻，全歼了这支军团，俘虏了加藤清正。”
    旁边的李舜臣顿时听得目瞪口呆。
    这位大明的少将军这么强的吗？
    每一次都是全歼，每一次都把倭寇的将领俘虏！两万人的军团在他的面前就相当于不存在一样，这战斗力彪悍得让人不敢相信！
    李舜臣不禁看向了身边的戚继光。
    这个人在大明号称不败战神，自己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早已听说过。
    而这个李如松少将名声不如戚继光，战斗力都这么强，可想而知眼前这位大明战神究竟有多强！
    想了想之后，李顺成决定不想了，因为没意义。
    他现在听着大明人的战报，就像是听当初倭寇打自己家一样，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家是溃败的一方，逃得快；现在大明人是赢了，进得快。
    戚继光站起身子走到地图面，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重重地点了一下，脸色严肃的说道：“倭寇肯定不会就这么罢休，他们肯定会在酝酿一场大战。这场大战，恐怕要在这个位置爆发！”


第八五九章 王京
    顺着戚继光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俞大猷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咱们的影响也不小，咱们恐怕也要出击了。”
    李舜臣看着两人指的方向，脸色有些严肃。
    这两人想的事和自己想的可不一样。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在这场战争当中，朝鲜百姓肯定又要生灵涂炭。那个位置离京城并不远，看地方就知道了，这是一场京城的战争。
    沉吟了片刻，李舜臣说道：“如果可能的话，倭寇会不会退？”
    闻言，戚继光和俞大猷对视了一眼，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沉思了片刻，戚继光说道：“如果这么退的话，恐怕倭寇不甘心。”
    俞大猷也点了点头说道：“李如松连续胜了两场，也歼灭了不少倭寇，可是从倭寇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多强，而是他们被偷袭了。”
    “如果倭寇退出这里的话，那下一站就要在这里了。”俞大猷在朝鲜尾部指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釜山这个地方说道：“到了这里如果再退的话，他们就退出去了。”
    “他们不可能，”戚继光直接摇头说道：“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把。这么容易退走，他们就不是倭寇了。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我们要做好准备，如果他们退回来的话，我们就趁机打他们一下。”
    戚继光冷笑着说道：“我绝对不会让倭寇从容的退回去！”
    李舜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倭寇没那么容易把京城让出来，肯定会在京城和明军展开一场大战。这一场仗打下来，也不知道百姓要遭受什么样的苦难。
    李舜臣抬起头看着戚继光两人说道：“大帅，这场大战恐怕会持续很长时间，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了。”
    明军不准备出兵，李舜臣不准备这么看着，这一次他要配合正面的战场。把倭寇的后方搅得大乱，倭寇必然会会败得更快，这对朝鲜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大明虽然来支援自己这一方，但是他们也有利益诉求。现在李舜臣已经能确定了，大明人这一次就要搞倭寇。
    自己猜测没错的话，大明要打到倭国去，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不会调动这么多的人马。
    这样一来的话，朝鲜只是大明看重的一个战场而已，这场大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朝鲜需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的尽快击败倭寇，这样一来才能快速恢复国力。如果大明要灭倭国的话，朝鲜可能还能跟着捡一些便宜。
    否则的话，大伤元气根本就无力做什么。
    戚继光大概能猜到李舜臣的想法，也不想阻拦李舜臣，毕竟这是人家的国家。
    戚继光点头说道：“好，你放心，这一次我们很快就能帮你们把王京收复。你也不用太过焦急，这一场战争倭寇撑不了多久。”
    “多谢大帅！”李舜臣答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消失了之后，戚继光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朝鲜上下对我们这么不动还是不满意。希望这一次他回去之后能解释清楚。”
    一边的俞大猷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果他们觉得我们的进展慢了，他们自己进展快一点。如果当初他们不把国家丢了，就不用我们过来了。”
    “他们打的时候退得那么快、逃跑得那么快，现在想让我们给他们快点收复回来，他们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们转的，他们想得太美了！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听他们的话的。”
    “你也是，少搭理他们！”俞大猷没好气的说道：“一群废物在这里乱叫！他们怎么不去找倭寇叫？如果他们能把倭寇打出去，我们倒省了不少事。”
    戚继光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俞大猷，顿时就笑了，“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位老帅虽然说的是实话，可是这实话有些太伤人了。对朝鲜那边还是要以安抚为主，日后还不一定要有用的到他们的地方。搞好关系很重要，万一以后有需要他们怎么办？
    “你知道就好。”俞大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准备坐船出海巡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
    戚继光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我看看地图。如果真的开战的话，想一想这一仗该怎么打。”
    “那也好。”俞大猷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俞大猷走出去之后，戚继光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也开始研究了起来。
    老帅可以不管这些，但是自己不行，要好好的想一想，回头给陛下写一份奏疏。
    与此同时，沈阳城。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奏疏，脸色有些诡异。
    这份奏疏是李成梁写的，除了捷报之外，也向自己提出了一些其他的事。比如现在朝廷进军过于急迫，希望能稳一稳，在平壤城好好的修整一番，然后再进行决战。
    同时李如松进军实在是太过于没有章法了，李成梁也在奏疏里提出了批评。
    这种奏疏也就是李如松的亲爹写，换成别人肯定会让主帅和大将两人不和。我明明打了胜仗，你居然这么说我！
    扫了一眼之后，朱翊钧就把奏疏递给了王用汲，缓缓的说道：“你看一看吧。”
    王用汲伸手接过奏疏，扫了一遍之后，脸色有些凝重。
    迟疑了片刻，王用汲说道：“陛下，我觉得李成梁说得有道理。”
    朱翊钧顿时就笑了起来，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有道理。这件事我们就不要管了，他心里有分寸就好，反正李如松是他的儿子。该给的奖赏不要少，你们好好拟定一份出来。”
    “陛下放心，臣明白。”王用汲恭敬地点了点头。
    不说其他的，现在无论是沈阳城还是其他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明军再一次打了一个大胜仗。现在军心士气都不错，很多大明的商人也都准备大发一笔。
    这一仗的积极意义已经体现出来了。


第八六零章 李成梁率大军到平壤
    朱翊钧迟疑的说道：“也不知道现在平壤城怎么样了？”
    旁边的王用汲心里顿时一惊，另一个担心就出现了。
    现在前面打得这么好，一路势如破竹。无论是大明还是周边的任何人，都知道这一场战争大明获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很多人心里都明白，甚至有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在这一时刻也把心收了起来。大明的屠刀再一次吓得很多人不敢出声。
    不过最近也有一个苗头，那就是有人鼓动皇帝去朝鲜。现在一路上势如破竹，这样打得这么好看，皇帝如果想要亲临战场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很多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就去呗，反正肯定打得赢。
    但是王用汲却不这么看，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皇帝去了的话，很有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现在听到皇帝这么说，王用汲真的害怕皇帝动了这样的心思，到时候自己恐怕拦都拦不住。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用汲，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朕是不会去的。”
    虽然朱翊钧很想去看看，看看在朝鲜打倭寇，看看战场上明军是怎么屠戮倭寇的。那肯定是一条美丽的风景线，甚至是风景独好。
    可是朱翊钧也知道自己出征的意义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局面的逆转，倭寇也没有那么容易打，所以自己能不去还是不去了。
    自从登基做了皇帝以后，朱翊钧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能不乱来就不乱来，能不乱动就不乱动，不要惹麻烦。
    闻言，王用汲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陛下英明！”
    朱翊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朕这样做就是英明了？”
    说着，他一甩袖子往外走，同时对王用汲说道：“今天闲了没事，罚你跟朕出去走一走。”
    王用汲松了一口气。
    皇帝这显然就是玩笑的话。自己这些日子没少陪皇帝在沈阳城里溜达。整日待在行宫里，皇帝很无聊，自己也很无聊，也愿意陪皇帝出去溜达。前两天还跟皇帝一起出去骑马打猎了。
    “是，陛下。”王用汲答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答应完了之后，王用汲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
    为什么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那么像弄臣？
    或者说是陪皇帝玩的臣子？
    自己明明是个能臣干吏来着……
    与此同时，平壤城。
    李如松站在城门口，脸色有些严肃。
    站在他周围的将领也是同样的神情，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一个方向。
    平壤城的城门口到处都是明军的士卒。
    他们分成了几列，手里拿着枪，每个人面容严肃，目光都朝向了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大队人马正在缓缓地向平壤城靠近。
    街上两边的屋子还有很多朝鲜百姓正在探着脑袋看热闹。
    自从明军进入平壤城之后，整个城市的秩序快速恢复了起来。随着很多大明商人的涌入，这里的很多事都变得简单了。
    大明商人从大明拉来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和物资。这些东西被他们快速换成了货币，或是换成了朝鲜大量人手，使得朝鲜快速恢复了起来。
    那些被倭寇屠空出来的店铺也被大明商人高价购买。当然的，他们支付的钱全都给了明军。这些钱朝鲜想要回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有了这些大明商人，平壤城的物价忽然就平稳了下来，物资的供应也充足了起来。
    明军在朝鲜开始大手笔的买买买。
    那些在辽东有大产业的商人干脆在平壤城招募工人，更多的商人则是在朝鲜购买矿产资源；还有人大批量的购买商铺，使得朝鲜百姓能渡过难关，活下来。
    当然了，这里面的问题就是大明商人大肆入侵朝鲜。这一点大明人都知道，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大明商人恐怕会控制这个国家很大的一批财富。
    加上背后有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做支撑，朝鲜被大明商人控制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大明官员也心里很清楚，这些大明商人在勾结官员这件事上都非常有把握，跟朝鲜的官员勾结在一起控制朝鲜，都不让人意外。
    事实上，他们从这件事中看到了宫里的影子，尤其是那个陈公公。在这一次的战争中，很多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位陈公公究竟掌握了怎么样的一支力量。
    李如松跟陈发财两人接触得非常多，他更明白这一点。
    那些商人背后影影绰绰的都能看到陈矩的身影，这代表的可是宫里面的意志，所以大明的官员和将领全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的胆子大的还在里面掺了一手。
    不过这些事李如松都不在意，自己也不会驻扎在朝鲜，以后这里的事会让有的人十分头疼，但不会是自己。
    李如松皱着眉头看向远方，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父亲要来了！
    之所以让朝鲜百姓观看，是在给他们信心。自己的人马比较少，朝鲜百姓还是担心倭寇打回来。跟他们解释太多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干脆就来了一次大规模的人马调动。
    如此大规模的人马，让朝鲜百姓明白，我们有能力保护你。
    除此之外，也告诉他们：
    大明如此强大，是你们的宗主国。天威难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
    当东方升起了一抹鱼肚白，大队人马终于踏上了平壤城门外的大街。
    为首的是一队气宇轩昂的骑兵，看起来非常精悍。无论是人还是战马，全都披着盔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方。
    骑兵的身上板甲非常厚实，看着就很魁梧。面罩往下一放，足够吓人。
    战马踏踏踏的响声瞬间就响彻了整个街道。重装骑兵看起来压迫力十足，尤其是当数量多了以后。
    围观的朝鲜百姓看到一队队队列整齐、十数人看上去就像一人的大明骑兵队伍，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安全感倍增。
    不愧是爸爸的国家！
    明军这边却有些无奈，这玩意表演痕迹太重了。


第八六一章 卖给朝鲜
    现在连普通的明军都知道，对付骑兵不能用骑兵对冲，这样的话损失太大了。不说其他的，战马损失了再培养的成本都太高了，划不来。
    对付骑兵，手摇式机枪扫射才是最好的办法，简单方便、功效高。在屠杀敌方骑兵的时候，无非就是浪费一些子弹而已。
    精准的步枪射击对付敌方骑手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山坡埋伏。
    反正办法非常多，骑兵根本就没有办法发挥威力。非要动用骑兵，也不是眼前这种重装骑兵，而是轻装的火枪骑兵效果最好。
    这种重装骑兵笨重，难掉头，运输压力大，后勤麻烦，已经快要在战场上被淘汰出局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被翻出来了，摆明了就是给朝鲜人看的。
    朝鲜人不懂什么战术，也不懂什么武器，反正给他们看看，让他们觉得大明军队装备牛逼轰轰的就对了。
    看看周围那些朝鲜人羡慕恨的神情就知道了，显然炫耀效果非常好。
    有些明军将领对此很不以为然；但是有些明军将领的脸色有些怪异，他们在这个表演中看到了另一种东西——卖东西。
    兵器司那些人不会是想把这玩意卖到朝鲜来吧？
    兵器司这个衙门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主要功能就是调拨各地的兵器。在皇宫中隶属于武器研究所下面，属于皇帝能做主的衙门。
    兵器司之前就根据各地不同的地形地貌让研发武器的研发司搞了很多特种武器，同时也会根据武器的使用情况进行调整和改进。
    回收大量的武器卖给周边的部族，这种事也常干。比如现在蒙古草原上使用的很多制式兵器全都是兵器司卖出去的，包括大量的战刀和皮甲，甚至还有弓箭。
    大明制造的弓箭非常精良，当时朝廷中还起了很大的风浪。
    这玩意也能卖？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卖出去他们来攻打大明怎么办？这不属于资敌吗？
    对于这种说法，武器厂和皇帝那边都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澜。因为那个时候，黄色炸药已经研发成功，宫里已经在研制新的同质子弹和后装枪了。
    朱翊钧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个东西开发出来，自己能制造的枪械可就多了。无论是莫辛甘纳，还是98k，甚至是其他的步枪都可以。
    大炮也会有飞速进展，可以甚至可以开发出迫击炮、意大利炮等等。
    在机枪上甚至可以开发出全新的转轮式机枪，也就是后世最早的加特林。再搞一搞，甚至可以弄出马克沁。
    在这些武器装备面前，长矛、大刀实在是力有未逮。
    朱翊钧下一步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在扩大武力，而是想要为大明打造一个健全的工业体系。
    而打造一个健全的工业体系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所以卖兵器就是一个好选择。
    无论是大明的铠甲、弓箭，还是制式的长刀，工艺都很先进，很受欢迎。
    很多将领都知道这件事，甚至在辽东他们还曾买过朝廷的兵器。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收藏，毕竟高档的兵器做得太漂亮了。
    查大受凑到祖承训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城里新开的那家武器店不会卖这些东西吧？这玩意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祖承训转头看了一眼查大受，没好气的说道：“那家武器店是谁开的你不知道吗？”
    查大受咬着牙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也不能卖这个啊！”
    他已经感受到了平壤城一些商人正在干的事有些出格了，他们把一些武器装备以防御为名全都高价卖给了朝鲜的百姓。
    这些玩意到了朝鲜百姓的手里，很可能会变成造反的武器。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的话，朝鲜百姓造反都不用拿着锄头和菜刀了。
    “你管？”祖承训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是想着怎么向大帅交代吧。”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李发财站在栏杆上，伸手敲着栏杆，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在李发财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当初平壤城中的掌柜的，另一个就是伙计。
    李发财指着不远处的骑兵说道：“看到了没有？那个是咱们大明的重骑兵，现在咱们大明真的是兵强马壮。”
    “大人，那个东西也卖吗？”掌柜的有些迟疑的问道。
    “那个东西怎么能卖？”李发财直接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们把武器卖给朝鲜的百姓，是让他们有自卫的能力。这样的武器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朝鲜的朝廷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卖给他。”
    “是，大人。”掌柜的低着头不再说话。
    自从他见到这位李发财大人之后，他就改行了。从今以后他不用再卖粮食了，改为卖武器。
    只要有钱，从他这里面能买到足够多的武器，包括不限于弓箭、长枪、刀剑、盔甲，应有尽有。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掌柜的都被吓得心惊肉跳。虽然明军瞧不上，可是这堆东西在外边那全都是抢手货，而且非常高端。
    怎么就卖了呢？
    实际上，掌柜的不知道国内进行大换装的时候换下来的盔甲和兵器实在是太多了，大部分直接就被拉到兵器厂融掉被打造成了铁锅之类的东西。
    毕竟当初制造老旧兵器的时候，铁质量实在是不高。
    后来铁锅、锄头之类的也打的太多了，卖不掉，没办法就只能全部重新打造成兵器，全都被拿来换高额的利润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一把好刀在辽东甚至能换一头牛。
    有这样的机会，主意自然就打到朝鲜人的身上。
    经历过战乱的朝鲜人很需要武器自卫，毕竟大明是朝鲜的爸爸，还是要帮一帮朝鲜的百姓。
    这些话都是那位李发财大人告诉掌柜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总觉得李发财大人没安好心，总要干点什么坏事。
    难道是自己在朝鲜探子当得太久了，总把人往坏处想？


第八六二章 平壤会师
    掌柜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扔了出去。
    自己不太适合有这种想法，万一哪天做梦说出去怎么办？
    李发财看了一眼掌柜的，笑着说道：“你不必想太多，我也知道你不想在这里待着，想回到家里去。你放心，这次的事做完就安排你回去。这里的一切都需要你来扶上马送一下。”
    “你的徒弟教得不错，这里的事交给他，你安排好了就可以走。”李发财笑着说道：“你的家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回去之后你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多谢大人！”掌柜的连忙躬身谢道。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全都是笑容和欣喜。
    这位大人不会骗他，同行回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不过掌柜的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自己家人居住的地方是朝廷挑好的，全都是新建的家属大院，里面住的全都是自己这一行的退休人员。
    家里面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干什么，只知道是给朝廷办差而已。回去之后不能说出嘴，要坚守保密这种。
    家里面的人写的信，掌柜的也看到了。家里被迁了一个皇庄里，给分了地，孙子也入了学堂。儿子因为会算账，还在皇庄里做了账房。
    家里面的收入非常不错，孙子书念得很好，老师说没准能考官。这就让掌柜的非常高兴，心情大好。
    李发财笑着说道：“这些年你也攒下了不少功劳，自己想一想用这些东西兑换点什么。我们说不定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多谢大人！”
    他们的功劳都是见不得人的，但是不代表没有，每一笔都会被记下来。自己可以用功劳换很多东西，比如为儿子换一个机会，甚至换一些钱财都可以，哪怕想要一个店铺、要一个买卖都没有问题。
    甚至年龄合适，想要退下去的，退出去之后还可以搞个官。文官那边可能不太行，但是去军方或者地方卫戍部队搞情报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还可以去内务府的各种生意行当。总之，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都可以。
    至于说被灭口之类的事自然不可能存在。
    为什么要灭口？
    有什么可灭口的？
    即便是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是这么有底气。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叫声。
    掌柜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那些朝鲜人，他们居然在欢呼。
    李发财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
    “百姓夹道欢迎，朝鲜万物竞发、生机勃勃，好啊！”李发财一脸感慨。
    掌柜的神情有些怪异，那种自己家大人要干坏事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赶忙压下去。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此时此刻，平壤城门口明军开始入城了。
    很快，李成梁就出现在了队伍的前方。
    在他的身边，很多明军将领的脸色十分严肃，每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顶盔冠甲，威风凛凛。
    李成梁骑着马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儿子，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只是缓缓的说道：“进城吧。”说完，就向前走了进去。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城中早已准备好的驻地。
    这么多的人马自然不可能全都进入平壤城，城外驻扎了一部分，进城的只是小部分人马。
    但是进城的这些人马很快就开始接管城防。
    倒不是不信任李如松的人马。李如松的人马是先锋、是强军，是打仗用的，不是用来守城的。
    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李成梁父子二人在书房见面了。
    看了一眼儿子，李成梁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成熟了不少。”
    “还是父亲给机会。”李如松低着头说道：“如果不是父亲的教导，儿子不会有今天。”
    “还行，知道谦虚。”李成梁点了点头，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后面这一战为什么要打？以你的智慧应该能明白，这一仗不打比打要好。”
    李如松闻言，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个道理儿子当然明白。咸镜道的那两万人其实就是一份功劳，谁拿都是拿。儿子已经拿下了平壤城这么大的功劳，那两万人的功劳就应该分给别人。”
    “可是这一次的事是这个样子的，”李如松连忙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最后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一次查大受受了委屈，全军的人都在看着他。如果儿子不补回去的话，人心恐怕就散了。”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理由说的过去，人心散了的确是不好带。看来你做事还是有分寸，考虑的也很周全；查大受也的确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样吧。”李成梁想了想了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要记着，这次的事只此一次，以后就不要再做了。”
    “朝鲜这边你恐怕不会有机会再立什么功劳了，但是也足够了。回头我会在陛下面前保举你，让你带军入倭国。那份功劳比较大，相信到时候陛下也会同意。”
    “你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就好好研究一下，等到了进军的时候不要出现什么失误露了怯。”
    “多谢父亲！”李如松顿时面露喜色。
    相比起朝鲜的功劳，如果能进入倭国的话，这份功劳就太大了。父亲果然还是心疼自己！
    李成梁面容严肃的继续说道：“我给你机会你要把握住，不然咱们父子都会受责难。不要让我失望。”
    “父亲放心，”李如松胸有成竹地点头道：“儿子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李成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大明现在能人辈出，西北马家后继有人；戚继光的侄子戚金也是深得他的真传；还有你之前说的刘挺、邓子龙的儿子，每一个人都很出色。你要想快人一步，那就要步步快。”
    “即便你有父亲护航，这一次又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但是依旧不可懈怠，明白吗？”李成梁面带期许的看着儿子，满眼都是看重。


第八六三章 坑爹货黑田长政
    闻言，李如松直接面容严肃的点头说道：“父亲放心，我明白。”
    这件事，李如松比李成梁还要看重。因为他在京城读书的时候，在皇家将军学院遇到了很多能人，那些人的家世或许不如他，但是能力却非常强，有很多人对用火器打仗见解非常深。
    那些人一旦在军中展露头角，必然会很快得到重用。自己虽然有父亲做靠山，也不一定会怎么样，毕竟在军中实力才是最主要的。
    打仗这种事，菜就是原罪。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能打胜仗最重要。只要有仗打，他们升迁会很快。
    至于大明会不会有仗打，李如松心里很明白，从今往后这仗恐怕不会缺了。
    这样强的武备，不出去打仗都浪费了。
    倭国不是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父子二人又简单的聊了一会儿，李如松便伺候父亲休息了。
    父亲这些天一直都在行军赶路，年纪大了也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行。
    与此同时，朝鲜王京，汉城。
    黑田长政脸色非常难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自从攻打朝鲜开始，所有的事都进展得非常顺利，他的心情也非常好，信心十足率领的第三军团也获得了非常多的战功。
    在开战之初，黑田长政召集五千人军役，以主将的身份率领三番队并与一番队的小西行长和二番队的加藤清正等从另一进路进攻并成为先锋。
    在釜山登陆后进攻金海、昌原、灵山、昌宁、严风、茂溪津、星州、金山、秋风岭、永同、文义、清州、竹山并于五月七日到达汉城。
    在取得汉城之后，黑田长政便奉命驻守这里。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继续前进，很快占领了平壤。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战局对日本非常有利。
    黑田长政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抓住朝鲜国王、成功占领整个朝鲜，到时候率领军队顺势进攻大明，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
    可谁能想到，突然之间战局急转直下。大明参战之后，事情出乎了自己的预料。己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战局就已经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首先是在江沙，自己这一边的人马被歼灭了，随后便是小西行长的平壤城被攻破，所有人被消灭，小西行长被俘虏。
    其次就是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在咸镜道也全军覆没，加藤清正被俘虏。
    现在明军虽然停在平壤没有动，但是这些日子的行动一直都没有停，到处都在抓人，到处都是他们的斥候。他们很快就会打过来。
    明君就是在积蓄实力，预备下一轮的进攻。等到下一轮开打，那肯定是山呼海啸一般的进攻。
    自己的求援虽然已经送回日本去了，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援军，但是不够。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黑田长政目光明亮的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具足，腰间带了一把长刀。
    男子走进来，神情恭敬的说道：“家主。”
    黑田长政点了点头，连忙问道：“有消息了吗？”
    “有了，”来人直接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打探到了明军的消息。家主之前的猜测没有错，明军的确是在积蓄力量，而且他们的后期援军已经到了。”
    “咱们的人也亲眼看到了，很多物资被运送进了平壤城。虽然不能靠近打探，但是大致判断的话，这一次明军的人马来了大概有十多万人。如果不出意外，明军进入朝鲜的总兵力快有二十万了。”
    “不是号称？”黑田长政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对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号称，是实际的数量。而且明军的装备非常精良，他们甚至有重装骑兵。除此之外，他们的火器也非常精良。”
    “根据打探到的消息，他们在攻打平壤城的时候使用了大量的火炮，当时城下的地都被打得震动了。城墙被轰塌之后，明军就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他们居然把四个门全都封堵住了，我们的人没办法冲出去，曾经派人往外冲杀，但是被打回去了。”
    闻言，黑田长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次的损失实在是太严重了，第一波进入朝鲜的一共是十个兵团，后续还有十个兵团。
    可是后续的十个兵团是为了入侵大明准备的，即便从国内调过来，暂时也支援不上。
    看明军的架势，很快就会扑上来了。
    黑田长政倒不会觉得眼前这个人骗自己。作为自己的黑田八将之一，这是自己靠得住的家臣。
    “把所有人找来，我要制定作战计划。”黑田长政脸色有些发黑。
    实际上，黑田长政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先找人商量一下而已。
    现在自己就这么多人，把汉城的人马都加起来甚至不如平壤城多。
    是在汉城守着还是分兵？
    一时之间，黑田长政也没有个主意，他准备找人商量一下。
    很快，手下的人就全来了。
    除了心腹黑田八将之外，还有其他驻扎在汉城的将领也都到了。
    其中，立花宗茂也在。
    黑田长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在所有人中，玩火器玩的最好的就是他，人家还有一支早吉队。
    明军这一次依靠的就是这些火器，这一次说不定还要靠立花宗茂。
    立花宗茂被黑田长政看得如坐针毡。他的确是对火器很了解，恰恰是因为这种了解，他心里才足够畏惧。
    明军那些火器绝对不是自己这边能相比较的，黑田如果把自己拉上去，很有可能自己就步了小西行长的后尘，甚至都不一定有人家的待遇，搞不好会直接被明军干掉。
    立花宗茂坐下之后低着头不说话，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
    可是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盯着他。
    现在大家都希望立花宗茂能拿出一个主意用来推翻现在的局面，甚至是能带着自己的人直接把大明人干翻，能反败为胜。
    黑天长政也是对立花宗茂寄予厚望，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温柔，面带笑容。


第八六四章 小早川隆景
    立花宗茂低着头坐在那，摆出了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黑田长政见立花宗茂一副鸵鸟状顾首不顾尾，顿时一皱眉头，内心不断地往下沉。
    黑田长政很了解立花宗茂这人，他绝对不是一个畏缩不前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是那种退后的人。这是一个敢打敢拼的男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个屁也不敢放，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明军的实力的确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和预料，原本自己所预料的很可能还是有所不足。
    黑田长政的目光扫过了八个心腹家将，最后还是无奈的落在了立花宗茂的身上，面容严肃的缓缓问道：“立花宗茂，你觉得这一次我们该怎么打？”
    闻言，立花宗茂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根本就逃不过，又没法隐身。
    他其实想说我们应该撤退，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再打下去的必要了，因为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大明人。
    我们这里的地形虽然更复杂一些，但是一样没有意义。汉城虽然建的要比平壤城更大更广一些，可是在所谓难度上并没有比平壤城高多少。
    平壤城是怎么被攻破的？
    两万多人守城，结果被明军打了一个狠的。那么多人，不要说跟明军打了，连跑都跑不出来。
    汉城里有多少人？
    黑田长政也不过只有五千心腹人马而已，剩下的不过就是像自己这样凑过来的人。即便如此，也不过就一万两千多人罢了。
    在所有渡海的军队中，黑田长政军队的人数可以说是最少的。即便还有和他人数相当，那也全是心腹的战将，战斗力不一样。
    战斗力层次低，人数还不够，怎么守？怎么打？
    虽然心里没有信心，可是立花宗茂不会直接说出来。在没有弄清楚领导是怎么想的之前就表态，是一种非常不成熟的行为。
    你以为打仗是打打杀杀？
    错了，打仗是人情世故。
    立花宗茂说道：“将军，大明人的兵法曾经说过，打仗所依靠的无非就是三个东西，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去分析。”
    “首先是天时，明军所来路远，这一路上物资转运非常困难。山高水长的，他们肯定坚持不了太久。只要我们能坚守，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
    “如果我们能把战事拖到冬天，他们肯定会死伤惨重。不用我们去打，他们就会自己溃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但能追上去打，而且还能把所有的地盘都夺回来，真正能趁机攻入大明、占领大明的土地，实现我们的战略目标！”
    黑田长政缓缓的点了点头，赞赏的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当然了，黑田长政只是这么夸了下，并没有多说其他的。
    立花宗茂这个观点就是说守，这个根本就没有怎么让人意外的，也不会有人反对。大家本来也没有想过冲上去和明军拼命，就没想过反击。
    “再说地利，”立花宗茂闻言，连忙再一次说道：“我们占据着汉城，拥有坚固的城池。明军所来的方向，地形也极为复杂。我们可以采取分段阻击的方式阻挡明军，只要迁延他们到达汉城的时间就可以了。毕竟我们已经把现在的情况报到了总指挥那里，想必援军已经在路上了。让我们等到援军的到来，到时候返攻必然不成问题。”
    “说的很有道理。”黑田长政再一次缓缓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守住？
    他觉得立花宗茂说的这些看似大道理倒是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其实没什么用。看起来高瞻远瞩目光长远，可实际上根本就发挥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也不会有什么指导性的意义，在现实的微操中就更没用了。
    立花宗茂点头笑着说道：“多谢将军夸奖，我再说说这人和。我们现在上下一心，虽然前面战败了，但是我们的人心并没有乱。所有人团结一致，此战必然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我们这一战想要守住汉城、狙击明军，还是能达成的。”
    人心很稳吗？
    黑田长政眯着眼睛看着立花宗茂。
    不用想也知道，下面的人估计吓坏了。小西行长的人全死了，加藤清正的人也都死了。这消息可不是他们放出来的，是整个汉城突然就传开了，摆明了就是有人在这里面搞事，就是为了动摇他们的军心。
    虽然还有一些人不太相信，可是这消息越来越真实了。等到明军出现的时候，这个谣言就会变成下面的人最相信的东西，到时候肯定军心动摇。
    黑田长政可不觉得立花宗茂说的是真的，这些话无非就是说起来好听而已，真要听的话可能会死得很惨。
    他现在心里非常清楚，选择就到了自己这一边。
    立花宗茂说的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按照他说的干，很可能会全军覆没；如果不干，那就只能是撤退。
    什么都没干，就把朝鲜的京城丢了，自己回去恐怕也没法交代。
    正在黑田长政沉吟的时候，外面忽然乱了，一个人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
    黑田长政的脸色一变，抬起头刚要呵斥，看到人就咽了回去。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心腹家将。
    没等黑田长政说话，这人大声说道：“将军，先锋总指挥到了。”
    闻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正式隶属于先锋总指挥小早川隆景，这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来了。
    黑田长政原本以为小早川隆景还要晚一起时日到，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早。看来消息传到后方后引起的波澜不小。
    “快出去迎接！”黑田长政站起身子迈着步子向外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的地位和小早川隆景可没有办法相媲美，每个人心里都略微有些紧张。


第八六五章 先锋总指挥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外面，见到了一脸严肃的小早川隆景。
    这位先锋总指挥阴沉着脸，脸色非常难看。
    能归入先锋军的总共也就六个军团，其中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实力都非常雄厚，攻击能力也非常强。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也不会被列为第一军和第二军了。
    他们两人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路上都是势如破竹，把朝鲜人打得跟孙子一样，效果也非常好，很快就攻陷了朝鲜的京城，很快就追得朝鲜国王满地乱窜，差点就俘虏他了。
    打到这种程度，小早川隆景非常满意。
    可是谁能想到，很快局势就直转直下，变成了自己没法想象的局面。大明人的战争能力似乎非常强大，很快就把加藤清正两人的军团全都灭了，两个军团长全都被活捉，手下的人都被杀了。
    这是小早川隆景不能接受的。
    现在明军又气势汹汹地朝着汉城来了，汉城要是被他们打下来，先锋队就彻底崩了，自己这个先锋队总指挥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想到这里，小早川隆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见到黑田长政走出来，小早川隆景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对着他点了点头。
    见到黑田长政要行礼，小早川隆景一摆手说道：“进去说吧。”
    随后，一群人又回到了刚刚商量作战的地方。
    各自坐下之后，小早川隆景扫过所有人，最后对黑田长政问道：“这一战，你有什么想法？”
    “回大人，”黑田长政说道：“我们刚刚正在商量这件事，只不过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在大人没有带着人马到来之前；现在大人已经到了，可能需要做出改变。”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肯定要在这里彻彻底底的击败大明，将大明彻底打落尘埃，然后趁势发起反击，攻陷已经丢失掉的土地。同时趁机攻打进大明，达成我们的战略目标。”
    坐在旁边的其他人低着头，脸色不变。
    立花宗茂只是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就说打仗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吧？
    你看看，我刚刚干的事，黑田长政又干一遍，基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小早川隆景对于这样的说辞自然不满意。到了这个时候，还用这种应付的话？
    他沉着脸说道：“不要跟我说这些。我想知道你们之前是怎么商量的？”
    “是，大人。”黑田长政连忙低着头说道：“我们刚刚已经商量过了，因为我们的实力不足，我们能做的就是保证汉城不丢，同时尽最大可能的杀伤明军，为我们的反攻打下基础。”
    “我们从几个方面商量过了，”黑田长政缓缓的说道：“主要就是分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向。”
    随后，黑田长政照猫画虎地把立花宗茂说过的三个方向全都说了一遍。
    比起立花宗茂的版本，黑田长政的版本要更加结实一些，在很多地方都加了一些东西，比如在哪里打、怎么设埋伏之类的。
    在这些事上，黑田长政进行了一些可操作化的加工，让这份计划看起来更加具有可行性。
    小早川隆景听完，缓缓的点了点头。
    显然，黑田长政并没有准备撤退，是真的进行了计划准备狙击大明人，同时想要大量杀伤大明人、守住汉城，而后带着人进行反攻。
    这样的做法让人很满意。
    如果黑田长政准备要跑，拿出一份错漏百出的东西来，小早川隆景就真的要发脾气了。
    小早川隆景想了想说道：“这份计划非常不错，可以按照这份计划继续执行。”
    “这……”黑田长政的脸色有些不快。
    “怎么了？”小早川隆景皱着眉头问道。
    “大人，”黑田长政面容严肃，有些愤怒的说道：“既然您已经来了，我们也有了更多的人马，再这么执行下去恐怕有些不太合适吧？为什么不直接和明军决战？”
    “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丢了脸，我们正需要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否则的话下面的人会怎么看？”
    “这个脸绝对不能丢！我们要狠狠的教训一下大明人，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即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有这样的决心，我们一定能打得赢！”黑田长政大声说道：“我手下的人也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立花宗茂很想告诉黑田长政：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他也明白，这又是一次人情世故。
    黑田长政的心里知道，小早川隆景不可能去和明军拼命。从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被灭掉的过程来看，大明人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上去拼命不是作死吗？
    黑田长政这么做，无非就是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武和忠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他想上去拼命，小早川隆景都不会让他去。
    果然事情没有出乎立花宗茂的预料。
    小早川隆景脸上带着笑容，赞赏的说道：“你有这样的心思很好，可是现在我们的实力并不足，我这一次过来并没有带那么多的人，”
    “不过我已经从后方调集了更多的人马，你放心，等我们的人到了之后，我一定会听你的想法在这里和大明人大战一场。”
    “何况我们这一次也不光是消极的防守，我们要采用更多的办法想办法围歼明军。到时候我们会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是，大人。”黑田长政连忙点头说道：“卑职情绪激动，有些冲动了，还请大人恕罪。”
    “不怪你，”小早川隆景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有这样的心思。这一战为了我们的前途、为了我们的命运，都要不惜生命！”
    “同时也要告诉下面的人，这一站只要打赢了，所有人都会得到足够多的好处。如果有人敢畏战不前，一律杀无赦！”
    “是！”众人连忙站起身子大声答应道。
    “好了，接下来好好的商量一下这一仗该怎么打。”小早川隆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平壤城，明军白虎堂。
    李成梁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接下来这一仗该怎么打，你们都说说吧。”


第八六六章 抢主攻
    房间中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所有人都分列坐在两边。
    李如松带着他的人坐在一侧，李成梁带来的人坐在另一侧。双方的气氛倒是很是和谐，毕竟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如松也知道自己这一次不可能继续出战了，他手下的人也明白，于是也就不准备再说什么。
    安安静静的看着就是了，这事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坐在另一侧的人中，有一个人站起身子直接说道：“大帅，这次的事很简单，没有必要再犹豫，我们直接大军压上就可以了。”
    李如松笑容不变的看着这一幕。
    大军压上也是一种战术。我人多、武器先进，我压上去你就打不过我，你只有挨揍的份。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战术就是欺负人，对方只能憋屈着。
    一边的查大受看了一眼身边的祖承训，想了想说道：“从平壤到汉城这一路上地形不太好，不利于大军展开，也不利于重武器的运输。如果倭寇在路上埋伏或者打阻击，恐怕不好打。”
    闻言，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大笑着说道：“你说得对，所以这一次我们没必要携带什么重武器。”
    “沈家栋，你有什么计划？”李成梁在一边笑着问道。
    沈家栋不敢怠慢，站起身子走到地图前，说道：“我们可以沿着这几路走，倭寇打埋伏也不需太在意，我们只需要抢占几个制高点就可以了。”
    “方法都已经想好了，派出小股的斥候去进行侦查，如果发现倭寇有大军在某一个地方集结，我们就可以大军压上直接消灭他们。我们的小股部队作战勇猛，战斗力强悍，由狙击小组手雷和重机枪组组成，占领一个地方后也可以保证守卫一段时间。”
    “即便被倭寇包围，大军也来得及救援。如此一来，大军就可以一路横着推过去。我们有人数的优势，不会被倭寇反包围；即便被他们反包围，我们也可以在外面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这样一来，倭寇就只有败退一条路可以走。”
    查大受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派水师登陆，登录的地点都选好了，就是釜山。
    水师从釜山登陆之后可以一路势如破竹。当初倭寇怎么打过来，明军就再怎么打过来。一路上横推，势如破竹，到时候还可以两面夹击，直接把倭寇堵死在汉城一线。
    只不过明知道这是好办法，他也不能说出来。现在辽东这些人到了朝鲜之后还一仗都没打，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战立功，这么大的功劳摆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让出去？
    如果让戚继光参战的话，那就真的没这些辽东军什么事了。这话自己说出来，除了得罪人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查大受有些无奈，希望戚继光能反应得过来，派兵直接在釜山登陆歼灭倭寇，然后两面夹击。这样一来，此战必胜，损失也会小一些。
    在场懂这个道理的人很多，李成梁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考虑的事要更多一些。
    辽东军进军这么久了，武器部队也的确磨合了很长时间，但有个问题就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
    上一次打女真人，根本就不能算是大战。
    这一次参战人数之多、数量之广、参战情况之复杂，绝对是一次练好兵的机会。这对明军以后攻入倭国有很大的好处，所以李成梁决定打。
    李成梁笑着对沈家栋说道：“你说得不错。”
    他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再一次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咱们根据这个计划制定一个详细的进军计划。这一次谁提出来的谁执行，所以你们想立功的自己想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
    原本并不是积极的人也瞬间积极了起来，开始快速发言。抢功劳的时候可绝对不能不积极。
    很快，屋子里就开始了积极的讨论。
    李如松悄悄地拉着椅子往后坐了坐。
    旁边的查大受和祖承训也有样学样。
    果然，旁边的一个将领猛地站起身子，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放屁！”
    唾沫星子横飞。
    “就你手下的那两人，你居然还想打主攻？我告诉你，九二六上头绝对不能你来打，你的手下实力不够！这个应该由我来打！”
    “你才放屁，你什么实力难道我不知道吗？就凭你，想跟我抢主攻？你算什么东西？”
    “看看你制定的计划，这种计划上去的话只能是死伤惨重。你的手下跟了你，可真的是一点福气都没有，什么玩意！”
    看到这一幕，李如松三人一点也不奇怪，默契的再一次后退了一下。
    查大受凑到祖承训的身边，缓缓的说道：“这一次咱们就真的这么看着？难道不想点别的办法吗？”
    “你有什么办法？”祖承训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他们，都打成什么样了？你进去，能打得过他们？”
    “那肯定不行，”查大受摇摇头说道：“大功劳没咱们的份，咱们总得捡点小功劳吧？他们吃了，咱们总要跟着喝点汤吧？”
    祖承训瞥了一眼查大受，面露苦笑。
    当初我们也没给人家留汤，现在你要？
    别开玩笑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李如松倒是老神在在，丝毫不在意两个手下商量的这些事。反正这次他是不能帮忙了，没看我父亲都在那里喝茶吗？
    “行了，”李成梁缓缓地放下茶杯。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在争吵的将领们瞬间就停了下来，每个人都重新坐了回去，一个个变得文静又平和，仿佛刚刚骂娘的那帮人根本就不是他们。
    “你们的意见我都听明白了，下面我来分配任务。”说完，李成梁就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大声说道：“命令！”
    闻言，所有人都不敢怠慢，连忙跟着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把背都挺直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第八六七章 九二六高地之战
    随着明军在平壤城整军完毕，战云越来越密布。
    在平壤和汉城之间，大战的气氛越来越浓烈了。
    最先展开的是斥候战。双方在这一线派出了非常多的斥候，每天的战斗都非常激烈。
    明军这边人多、装备好，基本占上风。倭寇虽然落了下风，但是也不甘示弱，每天都会派人继续参加战斗。
    明军也多少少少出现了一些伤亡。
    九二六高地。
    走在一块巨型岩石后面，王二虎直接说道：“七号、六号，你们负责布置警戒，其余人散开。注意隐蔽，不要被倭寇发现了。”
    “是，百户。”所有人都答应道。
    很快，人就散开了。
    王二虎从背后拿出一卷地图铺在地上，指着地图上的位置点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九二六高地的山下，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攻上去，占领山头。这一次我们分三路来了五百人，相信一定能拿下这里！”
    周围的人一起用力的点了点头，所有人都信心十足。
    自从打下平壤之后，胜利的天平就倒向了大明，这些日子倭寇一直都在撤退。
    前几天，明军已经占领了倭寇退出去的开城。甚至有消息传来，说倭寇已经退出了汉城。
    只不过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探明了，倭寇根本就没有走。他们不但没有走，还在准备大军，准备打明军一个狠的。
    这消息也是李发财探听过来的。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明军不但没有丧气，反而异常兴奋，立刻展开了全线进攻。
    像王二虎这种队伍还有不少，主要作用就是占领高地、拔除沿途的倭寇，为大军进驻汉城扫清道路。
    这几天下来，战绩斐然，效果非常好。
    今天的九二六高地是最后一个高地，只要拿下这里，明军就能快速通过这一片路途，直接赶奔碧蹄馆。
    碧蹄馆是朝鲜汉城西北的一个驿站所在地，可以驻扎大军。李成梁已经准备好了把军队驻扎在碧蹄馆，然后开始向汉城进攻。
    “准备行动。”王二虎将地图收起来，一摆手。
    随行的人员不敢怠慢，快速检查了一番枪械，便摸着石头朝山顶上爬去。
    佯攻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但是他们的行动非常迅速。当然了，这也不是一座多么高的山。虽然这里被叫做九二六高地。
    如果是高山，倭寇进攻下来也要跑下来，明军完全可以在山下以逸待劳，弓箭的射程可没那么远。
    很快，王二虎这群人就被倭寇发现了。
    “砰砰砰！”
    明军也不再掩藏身形，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朝山顶冲了上去。手中手雷快速拉开，朝着山顶往上扔。虽然比较远，但是扔上去没什么问题。
    爆炸声瞬间就响了起来。
    不远处也架起了轻型的火炮，炮声也瞬间就响了起来，炮弹朝着山顶落去。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山顶响起，夹杂着的无数倭寇的惨叫声。
    一小队准备冲锋的倭寇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惊得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瞬间就被炸成了渣渣。
    与此同时，明军的重机枪这个时候也在一块巨石上开火了，子弹像雨点似的倾洒在山顶上。
    倭寇在山上虽然有弓箭、有石头，但效果却不怎么好，对明军造成的杀伤十分有限。
    明军很快就将倭寇打死打伤了不少，同时前排的明军手里拿着盾牌往前冲，很快就冲破了更近的位置。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而是继续把手雷往山顶上扔，爆炸声瞬间就在山顶上响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山顶都是爆炸的声音。
    等爆炸一结束，明军迅速冲上了山顶，激烈的枪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倭寇想要冲出来靠近明军根本就不可能。这座山顶本来就不高，驻守的倭寇本来就不多，经过几轮轰炸之后，这里的倭寇大部分都死了，剩下的也根本就没来得及负隅顽抗，就被枪毙掉了。
    满地都是残肢断臂，看起来惨兮兮。
    明军也不觉得诧异，因为这些天这样的场景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突然一个倭寇从岩后窜了出来，王二虎下意识地右手轻动，“砰！”的一枪。
    鲜血飞溅而出，这发子弹准确地穿过了这个倭寇的脖子。
    王二虎大声说道：“所有人迅速打扫战场，然后建立防御阵地。”
    “是！”周围的人大声答应道。
    看着周围虽然答应得很大声但动作却有些懒散的明军，王二虎一皱眉头。
    这些日子，明军打过这样的仗太多了，基本都是一边倒，倭寇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几次打下来之后，士卒们就有些懈怠了。进攻的时候倒没什么，可是攻上来之后的态度明显不对。
    原本大家攻上山头之后就会第一时间建立防御阵地，防止敌人的反扑。
    可是敌人就没有反扑过，每次都被打得很惨。这就让明军觉得倭寇根本就无力反扑。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小心谨慎，可是随着次数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松懈。
    王二虎虽然不是什么高级将领，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不是好事。
    他准备回去之后报上去，希望上面能重视。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会被倭寇埋伏，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糟了。
    与此同时，明军大营中。
    李成梁和儿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九二六高地也会被拿下来，我们通往汉城的路就被扫平了。”
    “我总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李如松在旁边皱着眉头。
    李成梁诧异的看着儿子，满脸不敢相信的说道：“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李成梁太了解儿子了，自己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骄傲了一些，尤其是在京城学习之后就更骄傲了。可以说目空一切，谁都不放在眼里，从来都没有把倭寇看在眼里，更不觉得倭寇有什么能耐。
    这一次，儿子居然说胜得太顺利了，这简直就不像儿子说的话。儿子要是认为理所当然的话，李成梁才觉得正常。
    李如松没有惊讶于父亲的反应，只是缓缓的说道：“倭寇的这种打法，不对。”


第八六八章 宇喜多秀家和福岛正则
    闻言，李成梁捋着胡子，面带笑容的问道：“你说一说，哪里不对？”
    “这已经不是最开始了。如果最开始倭寇不知道的话还情有可原，可是一场大战打下来，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这些倭寇在这里守着，除了被我们全歼有什么用？”
    “现在的情况来看，也的确是如此，这些倭寇除了来送死之外，甚至连拖延时间的作用都没有起到。”李如松面容严肃的说道：“这里面肯定不对。没有人会这么打仗，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李如松没有把话说透，但意思却非常明显。
    李成梁赞赏的点了点头。
    他打仗这么多年，当然明白儿子说的就是真的。那些倭寇可没有这么傻，这里面摆明了就有阴谋。
    李成梁问道：“那你说说，倭寇想干什么？”
    “现在敌我双方的态势很明显，敌弱我强。对于倭寇来说，想要靠着实力取胜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想一些办法来智取。”
    “而智取能用的办法本来就不多，儿子在京城学习的时候就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想要在局部战场上反败为胜，最好的是集中优势的兵力歼灭敌人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歼灭，从而扭转战局。”
    “倭寇这样做无非就是想示敌以弱，让我们有了骄傲之心。人在极端的情绪之下，都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无论是过于愤怒还是过于高兴，都是如此。”
    “如果我们轻敌了，必然会冒进。一旦冒进，就必然会被倭寇打一个措手不及。倭寇这样的心思根本就不难猜，现在能猜的就是倭寇究竟会在什么地方打我们埋伏。”
    李成梁站起身子，大笑着说道：“你说的对！全都对！不过今天为父就教你一件事，那就是当你有绝对实力的时候，根本就不用在意这些。”
    “无论他在哪里打埋伏，都没有用，我们根本就不在意。现在通往汉城的路已经打通，我们的大军随时可以冲过去。”
    “我已经将军队分成了几个部分，先锋部队两万人已经准备出发了。倭寇如果能把我这两万人包围吃掉，我倒愿意称赞他们一句。”李成梁的脸上全都是嘲讽。
    这不是自负，也不是骄傲，而是有信心。自己的两万人马哪有那么容易被打败？
    “你知道我两万人马装备的都是什么吗？”
    李如松有些无奈。
    父子二人的角色是不是换过来了？
    以前都是父亲劝自己谨慎一些，不要小心大意，更不要骄傲心理。
    现在自己小心了，自己谨慎了，可父亲却换了。
    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他不骄傲？
    李如松不敢说轻敌，在这方面他还不如父亲。
    “准备出发吧！”李成梁大声说道。
    与此同时，汉城。
    自从前方兵败的消息传来，无数的消息也一同传到了倭寇的后方，很多倭寇都朝着汉城跑来。
    汉城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能再丢了。平壤丢掉以后，前面的几个小城都没有守住。像开城这个位置，倭寇都已经自己撤退了，那些地方没有办法守。
    但是如果继续放弃汉城往后退，很快就退到釜山那些海边一线去了。到了那个地步，就有一些退无可退的意思。于是所有倭寇都疯狂朝着汉城而来。
    小早川隆景就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先锋的指挥官，这一次这么大的失误、损失了这么多人，他都有些气急败坏了。
    除了他之外，倭寇的总指挥宇喜多秀家也赶到了汉城。
    此时此刻，门口已经有四位军团长赶到了，除了一直在这里的黑田长政之外，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秀家都带着人马过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强人——福岛正则，也赶到了这里。
    这个福岛正则的身份非常不一般，其父是福岛正信，其母是丰臣秀吉的阿姨，其本人是贱岳七本枪之首、高井野藩藩主、广岛藩藩主。
    最关键的是福岛正则手下的人马非常多，足足有两万五千人马。
    黑田长政加上小早川隆景，再加宇喜多秀家和福岛正则，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倭寇领主，整个汉城已经聚集了将近七万人马。
    现在这几个人正坐在屋子里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宇喜多秀家首先听取了几人的汇报，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诸位的精神非常可嘉，你们的想法也非常正确。明军如此强大，我们的确不适宜和他们硬碰硬。”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摸清楚明军的实力。刚刚我们已经收到了情报，明军一支两万人马的队伍已经出发了，正在朝着汉城前进。这一次我们就要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吃掉他们这两万人马！”
    “伏击的地点，我们已经选好了。”小早川隆景笑着将地图拿了出来，在地图上指了一个位置，说道：“这里最合适。”
    “这里是通往汉城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最适合驻扎大军的地方。明军路过这里，我们就可以在这里进行包围，把他们全部歼灭！只要他们摸不清楚我们在这里屯了多少兵马，就足矣。”
    “这次我们需要动用多少人？”黑田长政在一边问道。
    对于他来说，如果动用人马太多的话，反而会让他安心。原本以为他的人马要损失惨重，这一次别人都来了，他就不想出头了。
    比起眼前这几人，黑田长政的地位最低，随时随地都要提防着被拿出去当炮灰。
    “我觉得要动用五万人。”一边的福岛正则面容严肃的沉声说道：“如果人数少了的话，恐怕没有什么作用，毕竟明军的实力非常强悍。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人数多一些也可以。”
    闻言，其他几人也都点了点头。
    “五万人马是一个合适的人数。”小早川隆景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一战只能打胜，不能打败。一旦打败了的话，他的前途就完了。
    这一战，他要押上去，赌命！


第八六九章 碧蹄馆之战
    他们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一次不赌命的话，那恐怕下一次连赌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明军的火器那么先进，自己这些人被堵在海边可没什么好处。
    小早川隆景他们非常有信心，开始做起了动员。
    此时此刻，明军这一次的先锋领军张家栋正志得意满的站在一座山顶上，看着大军往前行进。
    这一仗，自己一定要比大帅的儿子打得要漂亮，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自己也是一员名将。如此的功劳只要立下了，那么在这一战中自己就可以扬名，甚至可以捞一个爵位。
    现在所有人对爵位可都是非常渴求。
    “将军，前方发现了倭寇斥候！”这个时候，一名斥候来到张家栋的身后大声说道：“我们已经把他们绞杀了，但是前方的倭寇斥候越来越多，似乎在阻止我们向前探查消息。请将军加派人手。”
    闻言，张家栋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一边挥动手中的马鞭，一边笑着说道：“这些倭寇的心思我早就已经猜到了，无非就是在前面埋伏我们而已。”
    “如果我们的斥候全都上去的话，他们的埋伏就没什么用了。告诉咱们的斥候，不必和他们纠缠。”张家栋冷笑着说道：“就让他们快点过来吧。我看看他们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手、怎么埋伏我们。”
    手下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大笑着说道：“将军好气魄！”
    他们对倭寇的埋伏都没什么感觉，双方根本就不是一种体量，武器装备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倭寇贼人想埋伏我大明军队？
    哪有那么容易！
    “走，”张家栋大笑着说道：“我们向前去。”
    他这支队伍总共两万人，算是大军的先锋。在队伍之前则有两千人负责开路，清一色的全都是骑兵。
    他们起马不是为了真的骑兵作战，毕竟这样的地形骑兵不适合冲阵。
    骑马是因为速度快，甚至骑的也不是那些骑兵冲阵用的马，而是矮小、体型壮硕的。原本这些马是在队伍中用来驮东西用的。
    现在这支队伍中很多马匹也都驮着机枪和弹药，队伍缓缓的向前。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将领李刚，他的目光非常谨慎，望远镜没有离开过手。
    走一会儿，还不时的把地图拿出来看一眼。
    旁边的人看到，也不说什么，直接躲到了一边。
    事实上他们有向导，这些向导不是朝鲜人，而是那些早就在这个区域潜伏下来的陈公公的人。他们在这里生活，早就已经把这里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了。
    “前面就是碧蹄馆了。”一个人来到李刚的面前，笑着说道：“这里以前是一个驿站，现在废弃了没有什么人。方才咱们的人已经看过了，房屋还有些，但是不多。有的地方很残破，整理一下还是能停驻的。”
    “将军，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停一下？”一名亲卫恭恭敬敬的问道。
    李刚闻言，笑着说道：“好吧，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李刚的心里很清楚，这么做有些诱敌的意思。自己走到这里，已经有些前出了，如果再继续往前走的话，很可能就会被倭寇割裂。如此一来，不能再走了，在这里等着大队伍上来。
    李刚虽然有两千人马，装备也不错，但是他不会犯那种情理的错误。如果倭寇不要命了，使劲用人命填，最后的结果不好说。
    很快，一行人就进入了碧蹄馆。
    李刚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脸色有些凝重。
    这里虽然地形平坦，但是周围有很多的山，虽然不是很适合打埋伏，但如果四面出兵包围的话，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李刚伸手把手下招呼了过来，说道：“传令下去，马上让他们架设阵地。”
    手下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连忙说道：“是，将军！”
    这是军令，没有质疑的余地，只能执行。
    明军的行动速度很快，很快就开始进行阵地的架设。填土的填土，挖沟的挖沟，架设重机枪的架设重机枪，把周围那些残破的建筑也很快利用了起来。
    与此同时，立花宗茂蹲在不远处的一座山窝里，脸色很是难看。
    之前说要让明军松懈大意、诱敌深入，可从明军的表现上来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松懈大意的意思。到了这里居然还挖坑，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按照之前的作战计划，立花宗茂需要去把这些明军灭了，至少也要让他们觉得会被灭然后派出人马去求援。如此一来，明军后续的救援人马会在半路上遭到伏击。
    可是立花宗茂觉得自己想要这支马派兵去求援有点难。
    黑田长政站在立花宗茂的身边，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相信你可以，”黑田长政面容严肃的说道：“你放心，我就带着人在你的身后。一旦你进攻受挫，我马上会带着人支援你，绝对没有问题。”
    立花宗茂的脸色严肃，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将军！”
    可他心里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将军这样的承诺根本就不可相信。如果自己真听了的话，很可能会被坑死。
    不过立花宗茂也知道，军令如山，没有办法不执行。
    立花宗茂咬了咬牙，站起身子大声说道：“将军，我去了！”
    说完，他便带着自己的人马朝着明军的阵地悄悄摸了过去。
    于此同时，其他两个方向也都出现了倭寇的身影，三路人马朝着正在架设阵地的明军冲了过去。
    刚摸出去没多久，这些倭寇直接就被明军的岗哨发现了。
    拥有望远镜的明军，在发现敌人这件事上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警戒的哨声很快就在阵地的上空响了起来。
    明军迅速开始布置了起来，他们甚至把拒马架设在了阵前做阻碍物，挖好没挖好的阵地全都用上了。
    狙击手占领高位，机枪弹全部装进去，步枪也全都上了膛。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冲过来的倭寇，虽然还在忙碌，但是有条不紊的，一点都不慌。


第八七零章 人头狗
    李刚拎着一把长枪站在战队的角落里，抬起望远镜四下看了看，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些倭寇果然没有出乎我们的预料！”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亲卫说道：“马上放出信号。”
    “是。”亲卫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将一个二踢脚点燃了，斜着向明军来的方向发射。
    这个二踢脚是特制的，如果光看粗细的话，足足有成年人胳膊那么粗，还很长。
    随着一声巨响，信号直接被打上了天，爆发了一声巨响。这种巨响在山谷中回荡，传出去非常远。
    看到这一幕，李刚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长枪，猛地一拉枪栓，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立功的机会就要来了！这一次能杀多少杀多少，谁杀的就归谁！眼前这些倭寇，全是功劳，全是银子！”
    “趁着后边那群混蛋还没来，我们一定要多杀一些，到时候带着钱、带着功劳回家去。如果谁杀的多，没准还能捞一个官位。我告诉你们，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这是老子给你们抢来的！”
    虽然李刚说的话很粗鄙、很大声，但是态度非常欢快，阵地上的紧张气氛瞬间也就落了下来。
    显然大家都相信自家的这位将领，信心十足的准备大干一场捞功劳。
    “你们不要笑，我是认真的。”李刚大声说道：“后面的那些家伙看到我的信号之后，肯定会快速跑过来。等他们来了，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所以等一下打得准一些，炮弹放得准一些。谁要是浪费子弹、不能消灭倭寇，你不但没有功劳，回去我还得收拾你！”
    “所有人准备，这一次咱们也让倭寇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所有人都士气高昂，大声喊道：“是，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虽然李刚把自己的援军说成是来抢功劳的，可是大家都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因为那些人的确就是来抢功劳的。
    自从进入朝鲜之后，全军上下都憋疯了。特别是先锋立的功劳不断传来之后，这些人心里像长了草似的，每天大家谈论的也都是这件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果换成我是先锋怎么样怎么样”。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肯定都想着自己的功劳。像李如松的人一样，绝对不给后面的那些人机会，抢先打一仗，把功劳先拿下来。
    这样的话直接就把整个气氛和士气都调动了起来。
    不远处的倭寇自然也看到了明军的话，听到了他们的喊声。尤其是看到明军的信号弹升天之后，所有的倭寇脸色都是一变。
    黑田长政眯着眼睛，强自镇定的看着远方，心里有些打鼓。
    他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眼前的这些大明人消灭掉就可以了。即便有援军也不用他们，会有人去对付大明人的援军。
    黑田长政要做的事就是把眼前的这些大明人消灭掉。
    可是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那些人对付不了大明人的援军，自己很可能就会被包饺子。
    想到这里，黑田长政下意识的按住了手中的刀。
    不能等，一定要速战速决！
    很快，战斗就爆发了。
    明军的阵地上首先响起了炮声。
    李刚这支人马虽然是轻车简从，可是也带了很多的战马，拖了很多的炮弹和火炮。虽然都不是大升的火炮，只是轻型的迫击炮。可是即便如此，这玩意也是声势滔天。
    “轰！”
    “轰轰轰！”
    十二门小炮咚咚咚的响声在山谷中回荡，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每个方向分配了四门火炮，在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正在冲锋的倭寇来不及四下奔逃，直接就被炸上了天。
    土石飞溅，人在炮弹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力，一股摧枯拉朽的爆炸力传来，一些倭寇直接被撕裂成了渣渣；一些四肢被炸断的倭寇躺在地上哀嚎；还有一些被炸上天又掉落在地上的倭寇，身体虽然是完整的，但是内脏早已被震碎成了浆糊状态，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一时之间，战场上除了爆炸声，就是凄惨的叫声。
    明军的阵地反倒是十分安静，除了炮弹发射的声音，再无其他。
    所有人都蹲着，拿着枪紧张的盯着前方，等待着倭寇出现的那一刻。
    倭寇也不是傻子，前面几仗都吃了火炮的大亏，所以这一次他们跑得很分散，尽可能减少炮弹造成的损失。
    立花宗茂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黑的站在阵后。
    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研究好了前进的队形。他原本还想着保持队形，可是面对明军的火力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分散开冲上去。
    立花宗茂虽然相信自己的勇士，可是这么冲上去威力会变小很多。
    在立花宗茂身边，就是他的铁炮队。这些人如果不能站成一排，就不会发挥太大的威力，所以立花宗茂没有派他们上去。
    这些人得等到最后和自己一起上去，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给大明人一记狠的，直接把他们打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利。
    此时此刻，立花宗茂的心里全都是庆幸，得亏没让这些铁炮队上。
    前面那些人虽然分散了跑，可依旧被明军的火炮打得够呛。
    明军的炮火实在是太猛了。明明他们的人不多，可是怎么带了这么多的炮？
    他不知道，明军的小炮发射距离不行，炮弹威力没有那么大，但是射速这方面是绝对的优势，当初设计的时候要求就是要能速射。
    虽然火炮对倭寇造成了很大的杀伤，却没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倭寇很快就朝着明军的阵地冲了上去。
    李刚在阵地上大笑着说道：“所有人都不准随便开枪，放近了再打。要是把他们赶跑了，咱们的功劳可就没了！”
    周围的人全都大笑了起来，但是没忘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枪。
    倭寇越冲越近。
    李刚猛地抬起枪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
    一个倭寇的胸口溅起了一片血花，直接被打倒在了地上。
    “打！”
    李刚大声喊了一声，旁边的明军也瞬间就开火了。
    枪声瞬间响做了一团。
    狙击手的反应最快，“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倭寇直接就被打得倒退了出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生机。
    旁边的步兵脸色难看的嘀咕了一句。
    如果凑近了听，一定能听到他骂的是“人头狗！”
    步兵的反应也非常快，第一时间就扣动了扳机。
    子弹像不要钱似的打在了倭寇的身上。因为早就已经做好了瞄准，所以第一轮直接打倒了一波倭寇。
    从立花宗茂的角度看过去，就是明军瞬间扣动了扳机，枪声响了起来，然后手下人马像被割的韭菜似的倒下了一片。
    黑田长政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都说大明人的火器犀利，能消灭很多人，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次，算是亲眼见到了。
    可是看到这一幕之后，黑田长政的心就不断往下沉。
    如此强大的敌人，真的是我们能对付的敌人吗？
    黑田长政的心都颤抖了起来，手都有些哆嗦了。
    他很想跑，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如果现在不跑，恐怕等会就来不及了。
    那些人居然带了几万人马去堵截明军，可是现在看来，绝对堵不住。
    面对这样的军队，你怎么可能堵得住？
    大明人的可怕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黑田长政忍不住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第八七一章 重机枪开火
    即便是自己身边以勇猛著称的武士，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更有甚者一个劲儿地往后缩，瑟瑟发抖的试图躲起来。
    显然大明的实力太过于雄厚，也远超了他们的想象！
    就在这个时候，明军的重机枪开火了，绽放的火舌接触倭寇的瞬间便将之拦腰射断。周遭尘土飞扬，乱石飞溅。
    重机枪的任务从来都不是收割，而是支援，抢人头不是他们应该做的。
    从战争之初，大明军队就发现了重机枪手如果用在前营头上面，优势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人都抢不过他们。
    所以还曾起过讨伐重机枪手的事，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用不着你们，你们实在是太浪费子弹了，而且还抢走了我们的功劳。如果谁都想当重机枪手，那怎么办？
    于是军中就改变了重机枪手的战法，他们在战场上的主要作用就是火力支援。如果哪里有聚集性的、还没有来得消灭的敌人，就由重机枪手开枪。
    说白了就是哪里人多、防不住了，你们再开枪扫射。如果能防得住的话，那你们就保持沉默。毕竟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能用了怎么办？
    总是开枪的话，你们的枪管都发热了。真到了需要火力支援的时候，你们反而不能开枪的话耽误事。
    “为什么大明人的火枪营能持续不断的开火？”立花宗茂看着自己的手下如被割的草一般成片倒伏，神色大变，“不，这不是火枪！”
    “看火光分明是火枪啊！”铁炮营的队长同样面色难看至极。火器威力差得这么多，这一战打得很是艰难。
    不远处，明军阵地。
    李刚拿着望远镜，脸色有些凝重。
    别看他话说得轻松，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轻松。
    倭寇人多，从四面八方的冲上来。如果他们真的不要命了拿命填，自己还未必能防得住。
    李刚看了一眼局势，冷笑着放下了望远镜。
    重机枪那边的枪声不时会响起，哪里有渗透过来或者聚堆的倭寇，他们就会开枪。效果非常好，倭寇一片一片的倒下。
    李刚随时随地在盯着那边，不让重机枪不断开枪，一定要保证枪管不发烫，不需要冷却降温。
    这一仗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火力一定要足够持续。
    虽然李刚对自己的援军很有信心，对手下说的时候更有信心，可是他也明白，倭寇既然敢打这种仗，那肯定会有人去阻止援军或是在路上埋伏援军，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此时此刻，李刚这边的战斗变得非常激烈，但还算轻松。
    援军也早就收到了消息，信号在第一时间就被站在观高处的人看到，随后便快速送到了张家栋的手里。
    张家栋得到消息之后，顿时得意了起来，大笑着说道：“是时候了，所有人全速前进，我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倭寇现在正在埋伏我们的人，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大家快跟着，我们去救他们，走！”
    所有人都嗷嗷叫着往前冲，至于是去救援，还是去抢功劳的，就不好说了，也有可能是两件事一起做了。
    在距离碧蹄馆不远处的一座树林中。
    小早川隆景脸色凝重。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福岛正则。
    两人站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侧耳听着什么。
    “那边好像很激烈。”福岛正则脸色凝重。
    小早川隆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大明人的枪声和炮声都还很激烈，不用派人去打听消息也知道那边还没有消灭大明人。
    小早川隆景知道大明人的火器才是主流，什么时候那些枪炮不响了，就代表那些大明人被杀死了。
    现在小早川隆景关心的不是黑田长政的人，即便不能全都杀了那些大明人，也能阻拦他们过来。
    他现在要面对的就是眼前的大明援军。
    福岛正则看了一眼小早川隆景，想了想还是说道：“这里地形平坦，前方也没有什么遮挡物，真打起来似乎不适合作为埋伏的地点。”
    “山谷的确合适，”小早川隆景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对付大明人没什么用。他们大部队前进的时候，两翼总是有小股部队在游荡。那些人神出鬼没，想要瞒过他们在两侧进行埋伏基本不可能。”
    “只要发现我们有人，他们就会攻过来。地形如果不好的话，他们就会在山下开炮，或者是在山谷中开炮。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他们也不会通过，而是以小股部队进攻山崖两侧。”
    小早川隆井一边摇头，一边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的火器太过犀利，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是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就等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往前走，就必须要走这条路。如果他们不过来的话，那前面的那些人就是我们口中的肉。这一次，就是逼着他们跟我们决战。”
    “而且这里地势并不是很宽阔，大明人没有办法全部展开，这样一来也没有办法依靠人多来欺负我们。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他们的火器而已。”
    福岛正则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不觉得小早川隆景说的是对的，甚至觉得这样的说法过于乐观了。即便大明人人数不多，但是他们的武器很先进，这打起来还不一定会变成怎么样呢。
    可是福岛正则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动摇军心士气，这一战关乎国运。如果这一战输了的话，在朝鲜的战争恐怕就没有办法继续坚持下去了。
    朝鲜的汉城肯定要丢了，自己只能后退。再往后退可就到了海边，只能在那里和大明人进行决战。
    如果再防守不住的话，就要退回本土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无论如何，这一战都要打，都要试一下！
    时间不长，就有消息传了过来：大明人的小股部队摸上来了。
    这些大明斥候人数不多，但是都穿着轻甲，手里的装备都非常好。
    除了明军制式的长枪之外，他们还配备了短铳，每个人都有一个特质的武装带，里面卡的全都是手雷。这玩意也是他们配备得最多，全军上下谁都没有他们多。
    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找一个略微高一点的地方，用望远镜来观察地形。
    小早川隆景当然不指望自己的人马能瞒得过这些大明斥候，直接下令说道：“把他们围杀了。”
    “是！”旁边的人大声答应道。
    战斗的枪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大明斥候早就发现了靠近的倭寇，确定了不是自己能打得赢的敌人，于是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开枪。
    大明斥候在前面跑，倭寇在后面追。
    张家栋很快就听到了枪声，不用人来汇报，就知道前面肯定遭遇了倭寇。
    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围点打援也是一个经典案例，这次摆明了就是。如果自己不支援，这两千人恐怕就回不来了。
    这是张家栋绝对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李如松打了那么多的仗、拿了那么多的功劳，都没有损失掉那么多的人马。自己要是敢损失两千人的话，这一战打赢了都没用。
    张家栋拿出地图看了一眼，冷笑着说道：“走，向前。”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了出来，前方已经没有什么峡谷势低的地方，虽然地势不算平缓，但也没有什么适合直接打埋伏的地方。
    只要不被倭寇偷袭、打埋伏，张家栋就不担心。
    大明军队开始了急行军，速度飞快的往前冲，很快就遇到了前方退回来的斥候。
    双方一碰面，基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第八七二章 炮轰
    张家栋的脸上带着冷笑，眼中全是不屑。
    跟自己推测的一样，前方底下发现了倭寇，他们想尽各种办法不让自己这一边过去，摆明了就是不想被探查。
    张家栋拿出地图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向导，沉吟了片刻问道：“这里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藏兵？”
    “在周围这片地方没有什么地方适合藏兵，”向导有些迟疑着说道：“如果说非要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那可能就是这里。”
    说着，他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张家栋连忙看了过去，从地图的标记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位置大概有一片树林，也就是说倭寇把人藏在这里了。
    再看地图上的间距，这里与大路的距离并不远。再看一看地形，这里摆明不适合大军展开。
    弄清楚了这些事之后，张家栋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这些倭寇还是有一些能力的，他们选择这个地方选择的非常好。”
    “我们想要通过这里，又要和他们打仗，他们又藏在树林当中，距离大路也不远。只要我们走到这里去打他们，他们就会快速出击，恐怕树林中也隐藏了他们很多的攻击手段。”
    倭寇有火枪，也有火炮，这一点明军是知道的。
    在之前的战斗中，双方在这些事上没少交流。只不过交流之后，明军非常失望，可是再失望也不能小看倭寇，毕竟他们手里有，如果贸然靠过去的话也会被打一顿。
    想到这里，张家栋有些迟疑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对着这片地方打一轮火炮，或是打一轮火箭弹，这样就可以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了。
    即便是有人也没有用，直接把他们炸了；没人的话，也就是会浪费一点炮弹而已。
    原本这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可是之前在平壤的时候，负责后勤的人已经骂娘了，针对的虽然是李如松，但其实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施压。
    李如松打了这几战，消耗了很多弹药。当初即便是李成梁不下令，李如松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攻击了。因为他带来的弹药居然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后勤直接骂娘。
    导致现在军中流行一句话：打得一时爽，后勤直骂娘。
    如果自己这一次空放这么多炮的话，恐怕后勤那边也要骂娘。
    张家栋想了想之后，就下起了决心。
    这种事没有办法，即便这些弹药被浪费了，那也要浪费。
    他转头对传令兵说道：“找个地方让观察手观察一下这个区域，寻找一下倭寇的目标。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有关系，让火箭弹和火炮开火，来一轮火力侦察，看看这里有没有藏着人。如果藏着人的话，就给我覆盖，我要把他们全都炸死在这片树林里！”
    闻言，传令兵大声说道：“是，将军！”
    张家栋的做法自然不会有人质疑，这是好事。那些倭寇如果真的躲在树林里的话，必定死路一条。要知道，炮弹炸过去那可是有火啊，火箭弹就更是如此了，而且烧得很厉害。
    这些倭寇如果躲在山地上也就罢了，居然跑到树林里。这打完一轮之后，那还不得被烧死？
    躲在里面即使不被烧死，也会被烟呛死，想想都觉得凄惨。
    只不过目标是倭寇，明军心里就不觉得凄惨了。
    倒是有些人觉得很可惜，如果倭寇在那里埋伏着自己这些人的话，那就代表着那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倭寇，那可全都是人头。
    人头对于明军士兵们来说就是钱、女人、地位。
    以前经常有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簇簇。
    现在已经流传出了另外一个版本：军中自有黄金屋，军中自有颜如玉；军中自有千钟粟，军中车马多簇簇。
    当然了，这是对于普通当兵的而言，要是换成那些想当将军的，这种说法就不合适了。他们说的是什么“三千里杀敌觅封侯”，听得人热血沸腾。
    在这样的情况下，军中士气很足。
    明军这边的行动非常快，有人找了一个山头爬上树，用望远镜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不过那里的树比较密，实在是看不清。最后只能无奈的放弃掉了，没有发现倭寇的踪迹。
    倒是其他的位置发现了影影绰绰的倭寇斥候，有的地方甚至还发现了不少的聚集，只不过只有几百人或者是几十人的规模，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是有大军的痕迹。
    张家栋盯着眼前的地图，听着斥候的汇报，眉头紧皱。
    想了想之后，他就不再迟疑了，还是觉得倭寇应该在这个位置藏了兵。如果换成其他的位置的话，威胁会减少很多。
    或者说对于明军来说，倭寇在别的地方藏兵就不重要。因为你没办法对我造成威胁，你爱藏到哪里就藏到哪里。总之你要攻击我你肯定会出来，所以你藏在哪里就不重要。
    张家栋直接说道：“命令，开炮！”
    随着一颗信号弹升空，火炮和火箭弹瞬间就开始了发射。
    刚开始发射的并不多，只有一颗炮弹和一枚火箭弹。
    它们同时飞向了远处的树林，这是试验弹，用来调整弹道用的。
    很快，一个炮弹和一个火箭弹就飞向了树林，直接在树林中的一个区域爆炸了。
    观察手放下望远镜想了想，比划了几个手势。
    上面的火炮和火箭弹连忙开始调整方向。
    树林中。
    小早川隆景脸色大变，他想不明白大明人为什么会直接选择炮击自己这里。大明人甚至没有派斥候探查，而且自己还有很多迷惑他们的人，为什么他们就一定确定这里？
    不过小早川隆景不敢多想，连忙说道：“告诉所有人都藏好！”
    他们既然想好了在这里埋伏大明人，自然不可能不做准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作战和了解，他们已经找到了非常好的办法，那就是在地上挖个洞躲起来。
    这样一来，就会减少很多损失，甚至没有损失。哪怕地洞被炸塌了几个也没有关系，里面躲的人也不多，死了也就死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们在埋伏的时候也钻进了地洞里，这样一来也不容易被明军发现。
    现在看来，没什么效果了。
    小早川隆景的话音刚落，天空中的火炮声和火焰弹就呼啸而来，一头扎向了树林。
    爆炸声瞬间就响了起来，土石飞溅，树木倒塌，冒烟起火。
    一时之间，树林中狼藉一片。
    观察手站在山头上，看着不远处的树林，突然面露笑容。
    他看到一颗炮弹命中了一块地方，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几个倭寇直接就被炸上了天。
    虽然听不到惨叫声，但是能感受得到。
    那飞上天的姿势，那销魂的手臂，有一个人屁股都被炸没了。
    观察手放下望远镜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连忙拿起望远镜继续看。
    果然，又见到这种类似的情况出现了。
    观察手连忙说道：“快去禀告将军，那里的确有倭寇！”
    别的话他不敢说。至于那里有多少人倭寇，他就更不清楚了。传递情报要严谨，不能确定的事不能传。


第八七三章 猎杀时刻
    张家栋在得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不能确定树林里有多少人，所以也只能是如此了。
    张家栋转过头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让李成做准备。”
    “是，将军。”旁边的人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传令了。
    火炮轰鸣，火箭弹乱飞，大明的军队在不断的向前冲。
    他们不断寻找合适的地点隐藏身体，同时也不断地寻找合适的地方架设火力点。虽然忙碌，但是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随着炮火开始延伸，大明军队也越走越远。
    很快，他们就开始靠向了树林，能清晰的看到爆炸，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倭寇的痛苦呻吟声。
    当火炮不断地向后方延伸，小早川隆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他知道这一次总算完成了，能熬过去多少只能看天意。
    这个时候，有倭寇开始从洞里往外钻了。
    他们钻出来之后，看到周围燃烧起的火焰，四处被炸得到处都是坑，地面上还有很多死尸和残肢断臂。有的人没被炸死，捂着断肢躺在地上痛哭。
    一时之间，倭寇气势大伤，还没见到明军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小早川隆景也从地洞里钻了出来，四下看了看之后脸色也是非常难看。
    不过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看向了远方。
    那里，明军已经开始活动了。
    想来趁着刚才爆炸的时间，那些明军已经冲上来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小早川隆景直接说道：“按照次序开始攻击。大明人已经出现了，是我们报仇的时候了！勇士们，出去杀了那帮大明人！”
    很多倭寇听了这话，开始下意识的往前冲。
    其他倭寇看看别人往前冲，自己也跟着往前冲。
    一时之间，呼呼啦啦，甚至还有人开始高喊，一下子就把声势造起来了。
    明军看到从树林子里冲出来的倭寇，全都十分兴奋，拉动枪栓，瞄准了冲出来的倭寇。
    重机枪机枪手也面带笑容，十分兴奋。这一次冲出来的人这么多，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狙击手全都瞄准了那些领头的倭寇，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头目，但肯定也是小头目，打死一个功劳不少。
    明军对于战功的渴求异常大，谁都想要。何况自从进入朝鲜之后，大家一直都在憋着。
    原本就想来到朝鲜立功的，结果进入朝鲜光听人家立功了，自己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来一把狠的了！
    倭寇冲出来越多，明军就越兴奋。
    李成握着望远镜，看着冲出来的倭寇，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自己终于可以带着人打一把漂亮仗了！
    虽然自己身边只有五千人，但是也足够了！
    当倭寇冲向明军的时候，明军这边终于响起了枪声。
    重机枪也一起开了火，子弹像不要钱似的朝着倭寇射了过去，犹如瓢泼大雨一般。
    冲在最前面的倭寇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像被割的麦子似的倒了下去。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发出噗噗噗的响声，瞬间鲜血飞溅。
    很多倭寇干脆就被两三个明军套了圈，这还是交叉火力覆盖的原因。
    明军在这方面经历了非常多的训练，免得所有人都打向一个人，而导致旁边的人被漏掉。
    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被两三个明军打中，足见明军对这个人有多看重。
    一时之间，战场上的局面变得有些胶着了起来。
    明军这边不断开枪，不断追击。
    倭寇根本就冲不上来，仗着刚开始的血勇还能往前冲一段，可是越到后来越不敢往前冲了。
    当第一个逃跑的倭寇出现，所有倭寇都败退了下去，没有人敢再往前去了，根本就冲不过那条线，那仿佛是死亡的分割线，只要走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看到那一幕，倭寇的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情。那些地上的尸体，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这人一跑，瞬间就影响了其他倭寇，所有倭寇都开始往回跑，进攻瞬间就演变成了败退。
    小早川隆景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裂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就退了回来！
    小早川隆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大声说道：“冲上去！冲上去，让后面的人冲上去！前面的人如果再退回来，督战队直接杀掉！”
    一时之间，战场上倭寇乱糟糟的，溃败回来的倭寇根本就不听这些。有督战队敢对他们动手，他们甚至敢拔刀。
    这边还没等处理过来，那边明军就压了上来。
    明军的将领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最关键是我的武器先进，我有底气，于是在倭寇退下去的一瞬间就冲上去了。
    明军手中的枪不断开火，对倭寇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近距离冲过去之后，手雷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只见明军几十个上百个人同时拿出了手雷，抡着胳膊就扔了出去。手雷在天空中如雨点般朝着倭寇逃窜的方向落了下去。
    “轰隆轰隆！”
    爆炸声瞬间在溃败的倭寇队伍中响起，倭寇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被炸上了天。
    这些倭寇聚集的太密了，这一下子就被炸了一波狠的，残肢断臂直接就飞上了天，人也上了天。地面上惨叫声一片，呻吟声一片。
    后面跟着的明军也不停，手中的长枪对着落地的倭寇开始补枪。无论是残疾的还是活着的，全都打死了。
    这个时候，倭寇也有发了狠的，他们似乎意识到了想跑也跑不了，于是想转回来和明军拼命。
    只不过刚掉头，就被打了一个全身上下马蜂窝。
    “杀啊！”
    听着身后的喊杀声，李成有些无奈。
    自己还想带着手下抢一些功劳，可是显然后面那些人忍不住了。
    果然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身后非常多的明军数量冲了上来。这些人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看到倭寇眼睛发亮，甚至红着眼睛往上冲。
    远处。
    张家栋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边的人笑了笑说道：“留下人驻守，剩下的人分散追击，全歼倭寇。告诉手下的儿郎们，这是猎杀时刻！”
    “是，将军！”周围的人大喊了一声，随后也嗷嗷叫的冲了上去。
    一时之间，战场上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厮杀的声音。
    大明军人在这一刻发挥出了非常大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
    倭寇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不断乱窜。
    小早川隆景他们也已经乱得不行了，因为他们这些倭寇将领一看就不同寻常，大明士卒一眼就盯上了他们。
    要知道，抓一个大官，功劳可是大得多了。
    在战场上，早就已经有人盯着小早川隆景他们了。大明士卒对这方面非常敏感，第一时间就有人朝小早川隆景冲了过来。
    小早川隆景原本还想组织反击，可是这一冲就散了。他的脸上全都是憋屈和不服，感觉什么都没干的就败下来了。
    自己的这些手下实在是太胆小了，全都是他们的错！
    自己制定的计划这么完美，这群手下却执行不到位，简直就是一群蠢材！
    这场战败，全都怪他们！


第八七四章 消耗
    小早川隆景的想法非常多，思绪非常复杂，可是基本没什么用，大明人不管这些，他的手下也不管这些。
    现在对于小早川隆景的手下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跑，再不跑就真的死在这了。看大明人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些人仿佛不想要活口一样，见到人就打死，这样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对于很多打仗的人来说，留活口是会让对方减少抵抗之心愿意投降，如果全都杀了的话，肯定会迎来对方的绝死一击，丝毫不会顾忌。
    从战争的角度来看，留活口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些大明人不要俘虏，竟然把投降的也全都杀了。
    对此，倭寇心里很无奈，想着的就是赶紧跑，别落到大明人的手里。虽然他们很想给大明人讲讲道理：你们会不会打仗？
    可逃跑的脚步却不敢停下来。
    同时还有另一种想法，那就是那些挨枪子儿的战友为什么不拼死反抗？反正你们被打得要死了，跑什么啊？
    这个时候已经跑不掉了，回去反抗吧。
    然后自己脚下加快速度，直接开溜。
    明军的想法就更简单了，活捉倭寇首领，然后升官发财。这么简单和朴素的理由，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战场上的追杀非常激烈，枪声也不断。明军嗷嗷叫着往前冲，不断收割着功劳。
    战场上的气氛十分热烈，不断传来明军的大笑，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张家栋站在山坡上，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一战对他来说打了一个开门红，从倭寇的数量来看，这一次倭寇可是集结了不少的军队，而且还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地形不利于大军展开。
    自己虽然带了很多人，但是展开效果不好。自己就只带五千人就击溃了这么多倭寇，这是什么？
    这就是自己的才华、自己的能力！
    比起投机取巧李如松，自己可是强得多了。当然，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毕竟人家是大帅的儿子，面子还是要给几分的。
    “走，下去看看！”
    与此同时，另一个战场。
    李刚站在阵地上，握着望远镜向前看了过去。
    此时打了老半天，战场上现在已经停下来了，毕竟双方都需要休息。
    战场上硝烟弥漫，有很多地方都着火了。
    望远镜里看过去，到处都是尸体。倭寇的尸体东一堆西一堆堆叠得很高，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李刚冷笑着看着这一幕。
    从刚刚的战斗开始，倭寇就不断地向自己这边冲来，想要以人海战术冲破自己的火力封锁，直接进入阵地和己方肉搏。
    倭寇还有火炮，也尝试着对自己这边进行炮击，可基本那边一开炮，自己这边的炮兵就会调转枪口，把倭寇的炮兵阵地干掉。毕竟他们的炮射程没有大明的远，威力没有大明的大。
    战局很快就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倭寇一波波往上冲，死的却是一堆一堆的。冲上来退下去，冲上来就退下去，如潮水一样拍打上来。
    李刚虽然每一次都能挡得住，但是心情却很凝重。
    这些倭寇就仿佛不要命了一样的往前冲，似乎后面有什么逼迫着他们，仿佛就是在用人来送死，大量的消耗着自己的子弹。
    现在手下已经开始节省子弹进行射击了，否则再打下去，可能子弹就要耗光了。尤其是天黑的时候，倭寇冲上来就会变得更麻烦。
    李刚的目光不由看向了远方。
    援军怎么还没到？
    一旦天黑了，倭寇再采取这样的进攻方式，很可能就会突破弹幕的封锁直接冲到阵地上，那就真的要肉博了。
    对比一下双方的人数，李刚的心有些往下沉。
    在对面。
    黑田长征的脸色非常黑。
    看了一眼从不远处走过来的立花宗茂，黑田长政脸色凝重的沉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进攻？”
    立花宗茂连忙摇头说道：“不能再来了，如果再来的话士气就彻底崩了。到了那个时候手下的人可能都会造我们的反，我们不能出这样的乱子。为了今天晚上的计划，我们要让他们休息休息。”
    黑田长政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你的。只是有一点十分关键，我们也不知道那里能不能拦住大明人一个晚上，他们的难度更大。”
    立花宗茂并不看好另一个方向的计划。
    如果大明人真的那么好打，平壤城的小西行长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不过相信阻拦一晚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立花宗茂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他们能拦住大明人一个晚上，我们就能全歼这些人。”
    黑田长政也点了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目光都望着远方，不敢互相对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鼓励对方，似乎都相信了对方的话。
    “那些朝鲜人准备好了没有？”立花宗茂迟疑着问道。
    “准备好了，已经抓来了五千多人。”黑田长政冷笑着说道：“等到天黑之后，就会让他们先冲上去给咱们挡子弹，把大明人的火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上。”
    “到了那个时候，一波冲到他们的阵地上，把他们全都斩杀了。这一次入朝以来，对大明人的大胜利就由我们来创造！”
    “好，就这样！”立花宗茂大笑道。
    另一个战场。
    张家栋脸色阴沉的看着地上倒伏的尸体，目光四下扫了扫对身边的人问道：“是谁干的？谁把他打死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留一个活口吗？”
    旁边的人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有些尴尬的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不想留活口，是这个家伙想自杀。”
    说着，他招呼同伴一起把尸体翻了过来。
    果然，尸体下面压着一把匕首，把手都已经刺到了肚子里，血液把身下的草地染红了一大片。
    看到这一幕，张家栋的脸色更阴沉了，猛地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没好气的说道：“这种垃圾就应该弄死！”
    他也明白自己手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了。
    倭寇自杀和被击杀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前者功劳小一些，后者功劳就要大一些。活捉的话虽然功劳最大，但是现在显然活捉不了了。
    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张家栋冷哼了一声说道：“没想到这些倭寇跑出来这么远。行了，都不用颓丧着脸了，这份功劳本将军给你们记下来了！”
    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大声说道：“是！将军！”
    张家栋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了。
    离开之后，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怕，心情也非常不好。
    原本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比把李如松比下去，人家李如松打了两仗，俘虏了两个倭寇的大官，一个叫做加藤清正，一个叫小西行长。
    自己可到好，直接就把倭寇的将领打死了，这叫什么事啊？
    十分不爽！
    张家栋对着身边的人问道：“整好队伍了吗？”
    “将军，早就准备好了。”手下的人说道：“李将军早就已经安排人出发了，估计现在已经快到了。”
    张家栋点头说道：“走吧，咱们去那边。”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第八七五章 地雷
    这里的这场战争说白了就是一场阻击援军的战争。
    倭寇不想让自己这边过去进行支援，自己这边想过去，战争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在打败倭寇的那一瞬间，这个战略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张家栋也没有迟疑，马上就派出了心腹手下，率领着剩余的人马朝着前方扑了过去，去解救己方被困的人马。
    之所以自己没去，主要是为了在这里寻找那个倭寇的大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可是能在这里安排这样的事打这一场仗，这个人肯定身份不简单。
    把他抓住，这份大功劳就立下了。
    至于救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张家栋早早的就把人派出去了，可是现在倭寇将领死了，活捉计划根本就没有希望了，只能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再抓一个。不然的话，这一战可就不太好办了。
    与此同时，夕阳西下，李刚的脸色非常凝重。
    他知道，一旦进入夜晚，这一战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看了一眼远方，见援军没有来的意思，李刚轻轻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把地雷拿出来。”
    不到万不埋得已，他不想埋地雷。因为一旦埋进去，那就变成了死守，自己想要追击或者打反攻的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李刚的心情有些沮丧。只不过当着手下的面，不能表现出来。
    李刚大声说道：“埋进去之后咱们就在这里守了，今天晚上就能过去了。等到明天早上援军一到，咱们就能杀出去！”
    “你们埋完，位置记清楚，别到时候杀出去自己再踩了地雷。谁要是敢埋错地方，老子饶不了他！这是在耽误老子立功！”
    周围的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说实话，明军开始还是比较有压力的，毕竟倭寇像疯了一样的冲上来。可是现在倭寇的冲锋停了有一段时间，就让明军松懈了下来。
    李刚心里也明白，情报没错，倭寇确实不堪一击。打了这么长时间，再看看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就更明白了。
    明军将士们也开始盘算自己打死了多少人，究竟能有多少功劳。
    当李刚的命令下去了之后，明军快速行动了起来。
    他们这支队伍和其他的队伍不一样，因为他们有成为诱饵的可能，所以出发的时候调拨了不少地雷，同时还有很多手榴弹和炮弹。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骑兵的原因，或者干脆就是拉着马。他们也没有选择好战马，全都是拉货的马，因为在关键时候这些马也是他们的口粮。
    明军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倭寇，立花宗茂在看到他们在挖地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黑田长政的身边。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你说，他们是在干什么？”黑田长政有些迟疑。
    “不知道。”立花宗茂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语气严肃的说道：“他们好像是在埋什么东西？”
    黑田长政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眼睛不太好？难道我自己看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埋东西吗？”
    “我问的是他们在埋什么？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被怼了一句，立花宗茂脸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其实还想问问黑田长政，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埋什么？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
    只不过现在黑田长政是自己的上司，比自己官大，他能说自己，自己不能说他。
    立花宗茂想了想说道：“明军在这个时候动手，肯定是为了今天晚上做防御用的。这些东西恐怕就是为了对付咱们晚上进攻的，所以很危险。实在不行的话就派人去试试看吧，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黑田长政闻言，想了想说道：“能派人上去打吗？咱们的人如果现在打了的话，会不会影响晚上的事？”
    黑田长政现在丝毫不想再派人上去了。今天晚上这一战至关重要，他不想再往里面添人了。
    如果晚上的进攻不成功，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彻底失败，所以他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距。
    立花宗茂其实很想派人上去试试，因为这关系到今天晚上的进攻能不能成功，即便影响一些事也没有办法。
    可是他也看出了黑田长政的想法，于是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无论明军干的是什么事、埋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今天晚上都要进攻。所以就不用去管他们了，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打。”
    “说的有道理。”黑田长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大明人就那么点人，我就不信了，他们真的能守得住。白天可以，晚上我不信他们还行。”
    黑田长政一脸笃定的说道：“这次就把他们全部歼灭！”
    “这次把他们全部歼灭！”立花宗茂在旁边大声重复了一句。
    与此同时，旁边也有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非常大。
    一瞬间，周围到处都是喊声，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某种激动的情绪中。
    在明军的阵地上。
    李刚听到倭寇齐声呼喊，脸色有些迟疑。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直接问道：“你说倭寇这帮人在干什么？他们是不是疯了？”
    “这……卑职不知道。”手下低着头，有些迟疑的说道：“谁知道他们干什么？那些倭寇神神叨叨的，像病了一样。”
    “不管他们！”李刚冷哼了一声说道：“早点把他们全杀了！”
    闻言，手下笑了。
    他们现在内心里十分有信心，觉得这一战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援军虽然还没到，但是早晚会到。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后边就乱糟糟的闹腾了起来，枪声也瞬间就响了起来。
    李刚的脸色一变，连忙对身边的人说道：“听一听，是不是咱们的援军到了？”
    手下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咱们的援军。”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了一抹欣喜。
    援军来了！
    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天黑应该还有一个时辰。虽然战斗的时间不足，但是也足够了。
    李刚直接站起身子，对周围的人大声说道：“所有人准备战斗！”
    倭寇对他们进行了围攻，如果想要撤退的话，必须要突破他们，虽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突破，但是的确有一部分人需要。
    这样一来的话，他们这里就成了一个狙击阵地，反而变成了他们有优势。
    李刚拎着枪，脸色有些欣喜。
    机会终于来了！
    黑田长政的脸色黑如锅底，心里大骂小早川隆景：我虽然早就知道你们肯定没办法消灭那些大明人。但是我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败得这么快！
    这是什么玩意？
    这什么？
    你们就这么让大明人过来了？
    现在我们这里怎么办？我们怎么打？
    黑田长政认真的想了想，转头看向了立花宗茂直接说道：“大明人来了！整理人马，直接撤退。”
    立花宗茂脸色一变，手中的枪顿时一顿，连忙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吗？不尝试阻击一下吗？还有前方退下来的人，我们不尝试接应一下吗？”
    “情况不明，”黑田长政摇了摇头，突然说道：“要不你留在这里打狙击，顺便再接应一下退回来的溃兵？我就先回去了。”


第八七六章 黑田长政逃跑
    这话一出来，立花宗茂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得非常难看。
    现在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自己的嘴为什么这么欠呢？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干什么？
    现在好了吧？让人家拿住把柄了吧？
    立花宗茂随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
    我就是这么一说，以后找责任的时候也找不到我身上。
    这个老家伙拿我当背锅的，我肯定不干！
    立花宗茂连忙说道：“现在情况不明，大明人到了这里才知道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伏兵或者已经绕到了咱的后面，这一路上实在是不安全，我还是护着将军回去吧。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黑田长政看了一眼立花宗茂，脸上都是不屑。
    你个家伙还跟我来这一套？
    不过黑田长政也知道现在不是和立花宗茂翻脸的时候。人家把话拿回去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再争下去的话，大明人恐怕就追上来了。
    黑田长政直接说道：“如此倒也妥了，咱们一起走吧，这个地方不适合再待了。”
    “是，将军。”立花宗茂赶忙答应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意思都一个：这个破地方没法待，赶紧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叫上了心腹手下就开溜了。至于其他人，就不管那么多了。
    这个时候，如果招呼所有人撤退的话，那就成溃败了。大明人追上来的话，自己想跑都跑不了。干脆把他们都留下，自己先跑。
    于是在很多倭寇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后面已经撤了。
    当张家栋来到战场上的时候，脸色变得很是诡异，因为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明军正在到处枪毙倭寇、到处收拾战场。
    张家栋看到李刚，连忙把他招到身边，一脸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李刚一脸晦气的说道：“那些倭寇跑得太快了！”
    张家栋有些急切的说道：“你跟我说，这怎么回事？”
    他现在已经弄清楚被自己打死的那个人是谁了——小早川隆景。根据情报人员提供的消息，这个小早川隆景是倭寇的前锋指挥，之前那几个军团全都是他的麾下。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张家栋捶足顿胸，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可人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要知道这个小早川隆景的地位可是比之前被抓住的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都要高，自己要是把这个人俘虏了的话，那自己的功劳就大了去了，李如松肯定没有办法和自己相比，自己一个爵位肯定跑不了，这一场大战的功劳已经捞到手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人居然死了？
    经过审问才知道，后面这些倭寇中也有一个大家伙叫黑田长政，也是倭寇的一个军团长，地位和加藤清正、小西行长是一样的。
    于是张家栋就动了心思，只要把这个黑田长政抓住，那自己的功劳还是一样的。
    打死了一个大的，抓住一个小的，谁还能说自己的能力不行？
    结果张家栋着急忙慌的赶到这里，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
    原本以为还激烈的战场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倭寇惨败。
    再看到李刚的样子，张家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急切得不行。
    李刚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将军，这些倭寇滑溜的很，听到咱们的援军来了，根本不管不顾的就跑了。那个黑田长政跑得最快，甚至都没带着其他人，只是带了一些心腹就悄悄地溜了。”
    “等到援军打过来，我们反应过来，黑田长政早就跑没影了。卑职怕前面有埋伏，也不敢派人去追，只派了小股部队去看了下，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闻言，张家栋心里愤恨得不行，抬起头看着天空。
    这些倭寇都和自己作对，你说你们这个时候这么精明干什么？
    跟李如松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精明？
    不投降的不投降，逃跑的逃跑，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张家栋恶狠狠的说道：“这帮倭寇全都该死！”
    李刚的心里也很懊恼。
    这些倭寇作战的时候很勇猛，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崩溃，最后冲上来的时候还和自己这帮人杀在一起。虽然他们是一面倒的被杀，但是依旧很勇猛。
    原本以为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应该是一个非常勇猛且不怕死的人，自己还想着怎么去俘虏这样一个勇将，不能让他死了，要让他活着。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转头就跑！
    不但跑得快，而且还非常滑溜！
    李刚都怀疑这些个家伙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逃跑，或者说早就准备好了逃跑的路线？
    不然他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追都追不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全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甘心。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一次差不多就这样了，后面还有人等着立功。虽然自己心里不满，可是后面的人还很眼红。
    想到这里，两人不禁对李如松感同身受，估计当时李如松也是这个心情。
    张家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就这样吧，时也，运也，命也！”
    两人一起叹了一口气，不准备再提这件事了。
    旁边的明军看到这里气压有点低，直接就选择让路离开，还有些不明白：
    这两位将军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打了胜仗了吗？怎么还这个样子？
    不过他们也不傻，果断的选择不管这些事。去收尸、去打扫战场不香吗？
    那里什么好东西都能捞得到。
    至于两位将军像打败了仗一样。那就和我们没关系了。有关心他们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算算这一次自己立下了多少功劳、能发多少银子，有没有机会换一个爵位？
    这才是切身利益！
    张家栋和李刚两人也平复了一下情绪，没有在黑田长政逃跑这件事上再纠结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
    张家栋连忙找人把战胜的消息送给了李成梁，大军也不准备继续往前走了，准备等后面的军队上来。
    再往前就是汉城了，那里的倭寇注定不少。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成梁的手里。
    李成梁扫了一眼，脸色就喜悦了起来，大笑着对周围的人说道：“这一仗，我们又打胜了！张家栋没有让本帅失望，他居然击毙了倭寇的先锋指挥！”
    “这个人叫小早川隆景，之前被消灭的那些人全都是他的手下。此战张家栋的大功，本帅要向朝廷为他请功！你们接下来也要再接再厉，我们一起消灭倭寇！”
    “是，大帅！”众人一起大声喊道。
    不过语气都不一样，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则是迫不及待。
    当然，迫不及待更多一些。一起出征了的，光看别人立功怎么行？
    李成梁看了一眼，发现周围的士气顿时就上来了，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一些，笑着点了点头。
    他对现在的情况非常满意，再打两仗，自己恐怕就能把倭寇全都消灭了。
    希望戚继光不要在这个时候乱插手。
    李成梁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方向，心里全都是祈祷。


第八七七章 戚继光准备打釜山和对马岛
    济州岛。
    俞大猷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戚继光，又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波涛粼粼的大海。
    两人在这个山头上站了有一会儿了，海风吹得他们身后的斗篷猎猎作响。
    俞大猷想了想问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快了。”戚继光笑着说道：“李成梁的人马已经出了平壤，向汉城进发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他们很快就会拿下这个地方。算算日子，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俞大猷想了想，点了点头赞同了戚继光的说法。
    对于李成梁的战斗力，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个能人，加上军队那么能打，如果打一个汉城还花费太多的时间的话，那他也太没用了。
    即便是半个月，也给了他们赶路的时间。
    俞大猷想了想说道：“他们还有半个月就能打下汉城，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准备兵分两路。”戚继光笑眯眯的说道。
    “兵分两路？”俞大猷有些迟疑的问道：“会不会不太妥当？”
    “这有什么不妥当？”戚继光笑着说道：“正好咱们两人一人统帅一路，一人带着人去打对马岛，另一人带着人去打釜山。我要把这两个地方全都打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俞大猷皱着眉头问道。
    他依旧觉得戚继光的这种做法太过于大胆了，没必要，集中力量打一个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兵力非常有优势，火力又非常先进。打了一个地方，再打另一个地方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可以说完全不用浪费任何时间，也不用浪费任何兵力。
    现在兵分两路，这种做法并不是很稳妥。毕竟这一战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目标，稳妥就行了。
    抛弃稳妥去采用别的办法，自然有其原因。
    俞大猷问了，戚继光也没有隐瞒，只是笑着说道：“倭寇最近动作频繁，根据咱们收到的情报，他们似乎准备在这个位置建立一个非常大的防御基地。”
    “汉城他们不准备守了？”俞大猷有些震惊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戚继光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暂时还没有什么情报支持，不过从他们的操作上来看，现在应该是不准备继续守卫汉城了。”
    “看来李成梁给他们的压力很大，”俞大猷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也不用我们这个时候两面出击吧？”
    “要抢功劳啊，”戚继光有些无奈的说道：“李成梁的行动实在是太快了。在我的计划中，汉城这边的土地和功劳全都是我们。”
    “如果李成梁很快就突破了汉城，我们这边还没开打，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手下这么多人跟着来了，总要捞点什么。”
    “先把对马岛和釜山打下来，然后趁机出兵，最好能赶到汉城城下去跟李成梁汇合。”
    “倭寇不增兵了吗？”俞大猷迟疑的问道。
    “还往哪儿增兵？”戚继光再一次面露无奈之色，“只要他们从汉城退回来，增不增兵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反正我们拿下了对马岛，倭寇会派兵来打我们，这种效果更好。”
    俞大猷点头说道：“那你准备带着人去打哪里？”
    “我打对马岛，你打釜山。”戚继光笑着说道：“我们要尽快把这两个地方拿下来，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希望李成梁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俞大猷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可能有我们快？”
    说完，他斜睨着戚继光问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戚继光先是一愣，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那就走吧。”俞大猷转身说道：“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争取明天中午就把这两个地方打下来，到时候在城里吃饭庆祝！”
    戚继光看着俞大猷虎虎生风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位老将军这样的姿态真的是让人向往已久，看得真让人舒服！
    戚继光也没有迟疑，转身跟他走了下去。
    很快，岛屿上就动了。
    明军的舰队一动，最先发现的并不是倭寇，而是朝鲜人。
    李舜臣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还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跑到了岛上。
    看着面前的李舜臣，戚继光有些无奈，随后说道：“李将军，你何苦这么早就跑过来，这消息也太灵通了一些！”
    “大帅，我这不是听说你们要出兵了吗？”李舜臣连忙说道：“有什么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说。”
    话虽然说的很客气，态度却十分坚决。意思很明显，这一战我们一定要参加。
    看着李舜臣的样子，戚继光苦笑着说道：“不是本帅要瞒着你们，实在是这一战过于凶险了。我们准备兵分两路，一路去打对马岛，一路去打釜山。”
    “这一场战况一定会非常激烈，你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就不要损失在这里了。毕竟在这一场之后，还有很多仗要打。你们的人如果折损在这里，后面的战斗就没法参加了，所以你们还是安安稳稳的等着吧。”
    戚继光心里是有私心的，不让李舜臣参加，是不想让他们分一杯羹。
    这两个地方打下来，自己肯定要先接管，无论是对马岛还是釜山，对大明来说都很重要。
    这两个地方在将来进军倭国的时候都是非常合适的基地，尤其是釜山这个地方，戚继光觉得如果把它作为大明的军港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将来无论是进攻倭国还是在海上航行，都是很好的保障。
    朝鲜有什么事的话，大明在这里有一个军港也可以很好的把握。毕竟朝鲜国这么乱，如果有什么乱子需要大明帮忙的话，大明直接出兵也方便，就不用到京城去请求援军了，那样实在是太过于麻烦。
    在釜山这里放一只大明的舰队，多好。
    谁让朝鲜是大明的儿子？
    当父亲的帮儿子也不过分。
    为了帮儿子，这里放一支舰队也是父子情深。
    戚继光已经准备写一份奏疏给陛下了，相信以陛下的仁慈和宽厚，一定会同意这种提议。
    至于眼前的李舜臣，他级别太低，这种事不能跟他说。


第八七八章 李舜臣请战
    李舜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嫌弃了？
    虽然不知道戚继光为什么会嫌弃自己，但明摆着就是被嫌弃了。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低下，不过这是事实，自己也无力改变。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可能退缩！
    李舜臣神色坚毅的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的盯着戚继光说道：“大帅，这一战是为了我们朝鲜人打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跟着一起去。我们虽然人不多，但是要出一份自己的力量。而且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跟去的话，怎么对得起为朝鲜留血的大明？”
    “不必如此，”戚继光连忙摆手说道：“大明帮朝鲜这件事就不用咱们说了，这件事有我们的皇帝和你们的大王说，我们也不用再操心。你们只要好好的减少损失就可以了，你手上的人本来就不多，以后还有大用。现在全扔在这里，很不值得。”
    戚继光态度依旧非常坚决的说道：“如果你们的实力后强劲的话，我也会用你们。但是现在不行。”
    李舜臣的脸色有些迟疑，觉得戚继光过于坚持了。
    为什么不能带着我的人？
    即便是怕我们牺牲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是怕我们牺牲了，在作战的时候照顾就可以了，没必要非不让我们去。
    再说了，死的又不是你戚继光的人，你有什么可值得这样的？
    你真的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
    不可能，每一个作战勇猛的将军都不会是如此善良的人。如果是戚继光自个儿的手下，或许他会如此心疼。但我们明明就不是。
    这么多天了，戚继光坐视朝鲜被倭寇蹂躏，在明明能出兵的情况下却因为战机的问题就是不出兵，现在却这么好心了？
    里外矛盾，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舜臣语气急切的说道：“大帅千万不要这么说，还是让我们跟着去吧！保家卫国，朝鲜人从来都不畏惧，哪怕是我们都死光了也是值得的！”
    戚继光静静地盯着李顺成，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李顺成也盯着戚继光，也没有说话。
    双方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东西。
    戚继光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想了想说道：“行，既然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吧。这一次我们要开辟两个战场，一个在釜山，一个在对马岛，你想去哪一个？”
    李舜臣低着头说道：“不知大帅想要怎么打？”
    刚刚李舜臣心里还觉得戚继光不带自己去有阴谋，可是现在戚继光已经答应下来了，这心里忽然就迟疑了起来，总觉得要出事。
    你把我带过去，不会是想要坑我吧？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不会是想把我们弄到全军覆没吧？
    李舜臣的心提起来之后，思考的事就多了，就想问问戚继光要怎么打。
    戚继光面带微笑，能明白眼前这位李舜臣的一些想法。
    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个李舜臣显然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因为在刚刚的那一刻，戚继光想明白了一些东西，自己的思想实在是太狭窄了，这件事根本就不用自己操心，陛下会把这些事办好。
    至于说怎么办，那根本就不用自己去操心。朝鲜跟大明谈什么平等，根本就不存在。
    即便不是大明打下来的，大明想要也是一样的，就一句话的事，难道朝鲜还能反抗不成？
    自己就是瞎操心。
    让这些朝鲜人参与，让他们打，有什么大不了的？
    戚继光直接说道：“没什么打，就是分兵打，直接打过去不就完了吗？哪有那么多策略？”戚继光的脸上带着不屑。
    那种不屑是对倭寇的不屑，摆明了就是看不起对方。
    李舜臣闻言，顿时更尴尬了。因为就在刚刚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又被人看不起了。
    不过他也知道戚继光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大明就是强，强到离谱，强大到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策略。
    李舜臣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愿意跟着大帅去进攻釜山。”
    这个时候不选择也不行了，再不选择，眼前这位大帅又该反悔了。
    李舜臣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件事说出来，最终选择就是釜山，因为釜山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对马岛虽然也重要，但是打下来都没有什么信心能守得住。毕竟你这边打完了，倭寇就会过来打，基本会面对两面夹击。丢了对马岛，倭寇真的会发疯。
    戚继光也不管李舜臣是怎么想的，想通这件事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戚继光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回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
    “谢大帅。”李舜臣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戚继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什么。
    “怎么了？看上这个家伙了？”俞大猷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了起来。
    戚继光转头看过去，发现俞大猷正背着手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戚继光想了想，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是个人才。”
    “十分敏锐，又十分有危机意识，作战能力也非常好。只不过就是心胸小了一些。”戚继光理所当然的说道：“如果放到咱们这边几年，能成事。”
    俞大猷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缓缓的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可是这个事咱们说的恐怕不算。”
    “是啊！”戚继光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首先这个人要愿意，其次朝廷要把他招过去恐怕也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对。”
    俞大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还是小问题。大问题是如果一旦开通了朝鲜去大明做官的路，恐怕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背负的骂名更多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或许还好，不过是一些人觉得堵心而已。”俞大猷迟疑的说道：“这事想要成的话，除非……”
    说到这里，俞大猷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开口。


第八七九章 平海侯
    戚继光的目光一动，脸色有些迟疑。
    他当然明白俞大猷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一成且自己还不用背锅的话，只有一个条件可以达成。
    那就是这里不再是朝鲜，而是大明。
    大明的人在大明做官，有什么？这不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吗？
    只不过怎么让朝鲜变成大明，这件事情首先要看皇帝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如果皇帝有这样的心思，后面的事才能办。
    其次，即便是皇帝有心思，也要让朝廷上下都有心思才行。
    最后，即便都有了心思，想要成事也很难。
    “你说，我要不要给陛下写密奏问问？”戚继光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可算了吧，”俞大猷闻言，连忙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即便朝廷有这个准备，也是非常私密的事。你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参与和开口了，好好的把这一仗打好。”
    “这一仗打完之后，你再想办法去见陛下的时候说吧。不然的话容易产生误会，事情太大了。”
    戚继光闻言，笑着点头说道：“老将军果然老成谋国之言！”
    俞大猷撇了一眼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我这可不是什么老成谋国之言，年轻的时候就轮不到我操心，现在就更轮不到我操心了。”
    “我这只是为了你，怕你把自己陷进去。你说你好好打你的仗不好吗？你这么大一个将军，什么事能动摇你的地位，非要往这里面掺和？这要是搞出事来怎么办？”
    戚继光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有什么办法？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这天下如果说谁能让我倾心相对，恐怕也就只有两个人。”
    一边的俞大猷没有说话。
    他虽然不说，也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两个人，一个人就是当朝的内阁首辅张居正。
    张居正对戚继光有多好，那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对戚继光有多看重，更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
    张居正当初对戚继光的提拔真的是不遗余力，给钱、给粮，对他的信任也是无以复加。
    戚继光也没有辜负张居正的信任，真真正正地带着自己的军队打出了那么多漂亮的战争。
    后来戚继光又深得皇帝的赏识。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张阁老欣赏的人，皇帝应该不会喜欢，甚至还会打压。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皇帝真的很喜欢戚继光，不但没有打压他，反而还倾心相对、真心扶持。
    到了现在，如果说戚继光是军方第一人的话，大明的军方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
    爵位也给戚继光封了伯爵，下一步就是封侯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战过后就能封侯。
    以战功封侯，这份对待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俞大猷干到现在也不过也封了一个伯而已，想要拿一个侯爵恐怕要等到死了以后。
    一个皇帝，一个张居正，对戚继光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个人，戚继光有这样的感慨也就不足为奇。
    良久之后，戚继光抬起头说道：“老将军，这一仗你可要打得漂亮一些，回去之后我给你报一个功。”
    “让我封侯啊？”俞大猷迟疑的问道。
    戚继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老将军劳苦功高，眼前这些水师就是老将军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来的，老将军真真吃尽了苦头。”
    “这么多年了，老将军为大明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如果不是因为非军功不可得爵位的法令，老将军早就被陛下封侯了。这一次当然要圆了老将军这份心愿！”
    俞大猷皱着眉头说道：“不必如此。”
    见到俞大猷的脾气上来，戚继光苦笑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老将军，这事你可不能怪我，这不是我干的。”
    戚继光把信递给俞大猷说道：“这是陛下的交代。”
    闻言，俞大猷顿时就愣了，伸出微微颤动的手，把信接了过来。
    打开信看了一遍，俞大猷的脸色先是凝重，随后嘴唇有些哆嗦，眼泪顺着眼眶就流了下来。
    这封信是朱翊钧写给他们两人的，内容并不是很复杂，前面只是说了一些俞大猷的功劳，比如年轻的时候打仗、立的战功；同时也说了一些他年轻的时候的委屈，被严嵩欺负，被人打压，几次起落。
    皇帝在信里表明了一个态度：俞大猷你的表现对得起大明、对得起大明的任何人，包括大明的皇帝。如果说非要对不起的话，那是我们老朱家对不起你。
    在信后面，皇帝又写了一些让人动情的东西：
    当初朕登基的时候年纪还小，老将军不以朕年龄小而轻视，在京城为朕出谋划策。这么多年，老将军一直在京城陪在朕的身边。无论是建立新的京营，还是到外面去建立新的水师，老将军任劳任怨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怨言。
    这么多年下来，朕没有给过老将军什么特殊的赏赐，朕这个当皇帝的亏欠老将军良多。幸亏老天有眼，老将军到现在还身体康泰。到了这个时候，老将军还能出征。
    原本朕觉得这一辈子都不能给老将军封侯了，李广难封，朕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有了这一战，朕心里就活络了起来。
    老将军既然有心，那索性就把这一仗打好、打漂亮。朕在这里等着老将军回来，到时候一定和老将军一起同饮庆功酒。老将军的爵位，朕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连爵位名字，朕都已经想好了。
    老将军一生为大明争战、平定倭寇，奔波于大明的海疆，安定了朝廷的东南，此为大明江山社稷之大功劳！
    朕准备给老将军封一个定海侯，老将军觉得如何？
    老将军觉得不够好听、觉得不行的话，还有平海侯，这个封号如何？
    朕记得戚继光好像有一首诗，“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平海侯之称原本是留给戚继光的，如果老将军要叫平海侯的话，那朕就给戚继光平波侯。
    老将军觉得如何？


第八八零章 老将军的泪水
    俞大猷颤抖着双手看完了眼前的这封信，顿时百感交集，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几次想张口，但是嘴唇不受控制，哆嗦得厉害。
    两滴大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而下。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写这样一封信。
    此时此刻，俞大猷仿佛看到了皇帝在面前跟自己说这些话，又想到当年自己进京的时候，这位少年天子如何对待自己，顿时更激动了。
    在遇到陛下之前，自己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为了大明、为了天下做了很多的事，可是终究被人误解、被人打压。因为为人耿直的关系，总是被人不满。
    可是自从少年天子登基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陛下给予了自己足够的尊重，无论做什么陛下都愿意支持自己。
    哪怕自己有的时候牛脾气上来了，陛下也只是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哪怕自己冲撞了陛下，他也从来不说什么，只是安安稳稳的就那么看着自己。
    甚至有的时候，让人觉得陛下太惯着自己。
    自己上了年纪之后脾气就更倔了，陛下对自己也从来都是温柔以待，各种赏赐、年节什么的东西从来都不落，有什么好东西都送到自己那里。无论是好的丹药，还是钱粮，自己要什么有什么。
    这一辈子，自己的前半生是坎坷坎坷再坎坷，到了后半生的就是幸福幸福再幸福。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自己这一辈子能得遇这样一位皇帝，真的已经知足了！
    人生能得到一位知己，这个知己还愿意看重你、对你有知遇之恩，这样的明主到哪里去找？
    俞大猷心满意足。
    可是谁能想到，到这个时候了陛下还在为自己考虑，非要给自己封一个侯。
    这个爵位对俞大猷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他已经是伯爵了。
    说不想要是假的，可是俞大猷也知道自己死了以后陛下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爵位。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爵位就会是一个侯爵。
    显然陛下觉得死了再给不如活着给好，这才有了这次的事。
    俞大猷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隆一声跪了下去，大声叩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戚继光在旁边捋着胡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有一个词叫做物伤其类，通常只见到同类悲伤的事，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也会觉得很悲伤，联想一下的话就是如果同类被伤、死掉了，想到自己也有可能会这个样子，就很伤心。
    此时此刻，戚继光颇为感同身受。
    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位英明的皇帝，一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位有知遇之恩的皇帝，知足了。
    戚继光将俞大猷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老将军不必如此，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向陛下好好的谢恩。陛下可是说了，等咱俩一起回去喝庆功酒。”
    闻言，俞大猷笑着说道：“我这一辈子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刀斧加身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现在被人杀了也没什么遗憾。可是听了陛下的几句话，反而让我流泪了。”
    俞大猷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老夫也不怕你笑话，实在是皇恩浩荡，让我不得不如此。”
    一边的戚继光连忙笑着说道：“老将军，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戚继光心里面不断吐槽：你要是没这话，我可能就说出去了。可是现在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说？
    说你是因为皇恩浩荡才哭的？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
    臣子感激皇帝，你这感情再正常不过了。
    一想到皇帝是个好皇帝，你甚至满地打滚、哭得全身都湿了，一样没有人敢说你这么做不对，也不会有人敢说这么干丢人。
    毕竟皇恩太浩荡了，我太激动了，皇恩浩荡得我需要粉身碎骨才能报答。甚至我现在当场就死了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哭一鼻子算什么？
    以前唐朝的时候，皇帝一下圣旨，你还要感恩得手舞足蹈的跳舞，不但要跳得感情丰富，还要跳得激动，越浮夸越激动，越能彰显你内心激动的心情。
    跟他们一比，我哭两滴眼泪算什么？
    俞大猷看着戚继光，忽然就笑了起来。
    “陛下给了我两个选择，定海侯和平海侯，你觉得我应该叫哪个？我怎么觉得平海侯更好、更能彰显我的武功？毕竟平定海疆，怎么也比安定海疆更好。”
    戚继光没想到俞大猷的话题转得这么快。
    平海侯明明就非常适合自己，这个老家伙不会无耻的把这个封号抢走吧？
    至于说平波侯，戚继光根本就没考虑过，这名字哪有平海侯来得好？
    加上自己的那首诗，刚刚好，正好和自己相配。将来名留青史不在话下。
    这个老家伙这个时候居然来这一出？
    戚继光转头看过去，发现俞大猷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狡黠。
    戚继光顿时了悟，显然俞大猷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是在和自己开一个玩笑而已。
    戚继光笑着说道：“我就不和老将军抢了，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俞大猷一愣，笑着说道：“你还真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戚继光笑着说道：“老将军的功劳，叫什么都配得上。”
    俞大猷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让着你点。这么好的名字，跟你那首诗正合适。这将来啊，都是要名留青史的，本将军可不做那个坏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心情舒畅之下，俞大猷大声说道：“走了，这一战一定要打得漂亮。咱们出发，好好的教训一下那些倭寇！等到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就回去跟陛下庆祝。”
    闻言，戚继光也笑了起来，点头说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打得漂亮！老将军可一定要好好打，别到时候让我去支援你。”
    “原话奉还！”俞大猷抱了抱拳，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往外面走了出去。


第八八一章 海战
    看着俞大猷离开的背影，戚继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时候，还能跟这位将军有这样的交流，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戚继光没有再多待，也去准备了。
    对于戚继光来说，这一战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他在这之前已经模拟过无数次，毕竟到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地形、调配人手、制定进攻计划，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这一次开战非常重要，所以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戚继光准备回去好好的看看，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第二天一早，大明的海军准备好了。
    太阳刚刚从海平线上升起，船队就出发了，兵分两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济州岛距离前线的战斗地点还很远，因为有李舜臣等人的存在，明军倒也隐藏得非常好。
    当大明海军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对马岛附近的时候，直接就把倭寇吓了一大跳。倭寇虽然也有很多战船，但是比较小。
    戚继光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握着望远镜看了一眼，转头对身边的侄子吩咐道：“传令下去，让他们试一试。告诉他们，练了这么长时间，可别打得太差。”
    戚金恭敬的说道：“是，大帅！”
    现在大明的很多大将都开始培养心腹作为接班人，李成梁自然培养儿子；马家已经培养到第三代了；即便是俞大猷也同样培养了儿子俞咨高。
    戚继光没有儿子带在身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戚金跟着他，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就把戚金也带在了身边。
    戚金足够争气，学起来很快，效果也很好。
    不过戚继光也知道这个侄子还是不如自己，脑子也没有自己这么灵活，整个人透着一种木木呆呆的感觉。
    不过在当今陛下手下做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侄子没有什么坏心思、对皇帝忠心，以当今陛下的胸襟和胸怀，即便侄子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陛下也不会怪罪他。所以戚继光还是很愿意把侄子放在身边培养的。
    随着命令传下去，大明的军舰动作迅速调转了方向。除了几艘太大的战舰没有动之外，所有的战船全都打开了侧线挡板，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戚继光看着走回来的侄子，笑着问道：“你说，他们能不能打得准？”
    “一定可以。”戚金胸有成竹的笑道。
    “未见得。”戚继光摇了摇头说道：“平日里操练是一回事，真的打起来又是另一回事。那些倭寇可都是活靶子，咱们的人以前打的都是死靶子。”
    “这大海之上也没什么区别。”戚金丝毫不在意。
    在戚金看来，本来就是这么回事。那些倭寇的小船就这样，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还真的能像大帅所说的那个样子？有什么区别吗？
    大海这么大，划船能划多快？
    即便是有风帆，倭寇也跑不了多远。舰炮集火之下，那些战船又能有什么用呢？
    除了被打碎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意外。
    戚金的话音刚落，大明的战舰上就响起了咚咚咚的炮声。
    一颗颗的炮弹从炮口喷涌而出，在天空上划过一条弧线，朝着倭寇的战船就砸了过去。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瞬间就响了起来，随着一柱柱巨大的水柱腾空而起，战船被炸得支离破碎，许多倭寇的尸体在海面上漂浮着，到处都是硝烟滚滚。
    戚继光站在船头上，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他转头对身边的侄子说道：“不错不错，这些人打得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要好好的赏赐他们。”
    闻言，戚金也笑了起来。
    他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打得这么好，炮弹打过去之后，居然有六七成都能命中。
    剩下的那些炮弹虽然没有打中，但是也打在水面上，溅起了一阵阵的浪花。那些水花让倭寇更加慌乱了。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爆炸声，到处都是惨叫声，很多战船上的倭寇直接就被打上了天。
    倭寇被炸死了，船也被炸沉了，乱糟糟成了一片。
    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能把船炸毁，有些船只是被打了一个大窟窿，直接往海底沉去，倭寇纷纷弃船跳入海中。
    还有些船还没沉，船上的倭寇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跑的话，落到水里就死路一条。可是想跑也跑不了，毕竟在水上，这种绝望和无望让他们不断疯狂挣扎、大声吼叫。
    明军却不管这些，依旧在不断开炮，击沉倭寇的战船。短短一瞬间，倭寇船队已经被大明船队的火炮轰毁十来艘战船。
    也有不要命的倭寇拼命划船朝着明军冲了过来。对于他们来说，明军这一边只要能把他们拿下，或者说冲过去拿到明军的战船，就还有反弹的希望。
    只不过明军根本就不太在意这些倭寇的行动，看到倭寇不断靠近，脸色都没什么变化，随时随地就让人准备开始炮击。
    倭寇越靠近明军，火炮集中起来的威力就越大，有脱离队伍的就会被明军的大炮直接集火炸成碎片。
    戚继光握着望远镜，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打了这么多年的倭寇，自己也没少打胜仗，甚至也有打得酣畅淋漓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戚继光的心情却是最好。
    这种大胜实在是太难得了！
    果然在海上作战，好的战船是最重要的。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就是集火的火炮。
    戚继光不禁想起来当年陛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当时自己对这句话还没有什么太好的体会，可是此时此刻，体会颇深。
    面对这样的火炮，果然就是真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其他人说什么都没有作用，因为我根本就听不到，我说的话你必须听到，你听不到我就用大炮和你说。
    果然大炮就是真理。
    倭寇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
    此时此刻，戚继光都想激动的大喊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第八八二章 爸爸威武！爸爸厉害！
    戚继光现在也明白了另一个道理——在海上用军舰作战真的能打出一面倒的优势，这种优势比落地作战要强得多。
    眼前这种情况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自己的军舰足够大、足够强，倭寇就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自己的火炮打不到倭寇，倭寇的火炮就打不到自己。
    只要调整好双方的距离，就可以一直打倭寇。倭寇无论是撤退还是前进，都没有办法逃脱。这样一来，就可以打得倭寇抱头鼠窜、毫无反抗的能力。倭寇除了挨揍和被炸毁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现在戚继光越发觉得皇帝的做法是对的，从这个时候开始，战争的形态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所有战争都会被拉到同一个起跑线来，那就是更好的装备、更强大的舰队。
    谁的装备越好，谁占据的优势就越大。
    更大的战船、更强的火炮。
    想到这些，戚继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是一个老将军了，他不会不了解这些东西。从他入仕开始，就在不断学习和吸收各种各样的事物，只是最后终于判定了一件事——凡是牵扯到装备的事就花钱，而牵扯到了火器装备的事就需要花大钱。
    这些年，戚继光跟着皇帝一起搞了很多新式的装备，也非常了解兵工厂那边。无论是研发，还是兵工厂生产，改进各种各样的工艺每年都需要花很大的钱。虽然陛下那里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但一样要花钱。
    如果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竞争，那么世界就会重新发生改变，任何国家都没有办法和大明抗衡。
    是的，没有错，没办法和大明抗衡。
    因为烧钱比的是谁有钱。，你想拉平双方的差距，就需要烧大钱。当钱真的烧起来，就会看出来一个国家究竟有什么样的体量。
    大明以前也没钱，但是现在有。大明皇帝已经有钱到让所有人眼红的程度了。
    皇帝的钱多到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的地步，反正大家统一的认识就是皇帝有钱，钱多到令人发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后大明肯定会更强大。
    戚继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他抬起望远镜对身边的侄子说道：“让咱们的主炮开一炮试试。”
    闻言，戚金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
    叔叔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要求？
    多大年纪了，还有这么大的玩心。这个时候用得着主炮开炮吗？非要打一炮吗？
    不过戚金了解叔叔，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反正叔叔开心，打一炮就打一炮，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戚金笑着说道：“是，大帅。”
    说完，他就转身去吩咐了。
    时间不长，主舰的主炮就开始转动了起来。那巨大的炮筒只要立起来，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嗵！”
    伴随着一声炮响，一颗巨大的炮弹从炮筒中飞了出去，速度非常快，旋转着朝着倭寇的一艘战舰砸了下去。
    当炮弹落在倭寇战舰上的一瞬间，爆炸就发生了，整艘战舰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倭寇直接就上了天，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看到这一幕，戚继光更高兴了，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明军这边在不断追击击沉，不断追击击沉，一直在重复着这种单调的工作，但是明军都非常兴奋。
    这可全都是功劳啊！
    干掉一艘倭寇的战舰，这功劳可不小！
    于是大家就越发卖力的追击击沉。
    明军打得轻松，倭寇却被打了一个满头包，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对。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战舰掉头就跑，根本就不再靠近支援同伴。
    显然，他们准备回去传递消息。
    与此同时，夹杂在明军战舰队伍中的朝鲜战船也看到了这一幕。
    李舜臣站在船头上，脸色有些迟疑，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
    原本以为明军的战舰只不过就是大一些而已，真的打起来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无非也就是兵强马壮一些而已，真打起来也不一定怎么样。
    李舜臣知道大明人有钱、装备好，可是真打仗也不能光靠这些。
    只不过，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李舜臣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
    装备好就是了不起！
    有钱就是了不起！
    打仗还真的就能光靠这个！
    大明人的船就是大，大明人的炮就是大。看看眼前这一幕就知道了，那些大炮太吓人了，尤其是刚刚主炮的那一炮，直接就把一艘战船肢解掉，炸了一个四分五裂。
    对比一下大明战船的规模，再看看自己的战船，李舜臣瞬间就被打击到了。
    原本他以为大明人就算强，自己也不至于毫无反抗的余地。如果大明真的对付自己的话，自己说不定可以想到什么办法。
    可是现在，这种侥幸的心理根本就无法存着了。
    没办法打，没办法反抗。
    李舜臣不敢想象自己的船队面对这样大明战船的时候。那种场面估计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站在李舜臣旁边的其他朝鲜官员也都一样，脸如土色。
    对于大明人的做法，朝鲜这边有很多人都不满意。他们觉得大明人作壁上观，在等着自己和倭寇两败俱伤。明明你那么强却不帮忙，简直就是狼子野心！
    实际上他们却不明白，大明是他们邀请来的，陆地上已经在帮你们打了。帮你们是人情，不帮你们是本分，你们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这些朝鲜人就有这种想法。你大明是爸爸，爸爸怎么能不管我朝鲜儿子呢？
    爸爸怎么可以这么对儿子呢？
    宗主国就是要管我们，你是我们的宗主国啊！
    因为这种想法，所以这些朝鲜人产生了不少的怨念。
    可是在此时此刻，这些朝鲜人所有的怨念都消失不见了。大明的大炮和大船给了他们一个非常坚定的想法——爸爸威武，爸爸厉害。
    看到那些倭寇的船被炸上了天，朝鲜人都激动了，无数的水手呼朋引伴的跑到甲板上围观这一幕。
    他们刚开始是发愣、不解，随后就是愕然、惊诧，最后就是高兴、兴奋。
    有人来到李舜臣的身边，看了一眼远处的情况。
    他的脸色还算平静，低着头说道：“将军，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用上这样的战船？”
    闻言，李舜臣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
    “我们可以向大明人买啊！”这人眯着眼睛说道：“只要我们有了这样的战船，倭寇就不敢再侵犯我们了，对我们朝鲜来说是最好的事。”
    李舜臣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点破他的心思。
    有了这样的战舰，岂止是不会被倭寇侵犯，反而还能打回去。即便打不回去的话，也可以没事在倭寇的老家门口搞一搞。这些人的心思太简单了。
    不过李舜臣也知道，只要有了媲美大明的战船，真的能做得到这些。可问题是，大明人会给你这样的船吗？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何况李舜臣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大明人的行动恐怕没这么简单结束，他们这一次用的力有些太多了。


第八八三章 九鬼嘉隆
    大明人会帮朝鲜，李舜臣能想得到，甚至朝鲜上下都能得出这种判断，他们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事实证明，他们这种判断没有错，大明人的确出手了。
    陆上的突进非常快，现在已经打到汉城了。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很快就能收复朝鲜全境，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关于陆上的战争，李舜臣也收到了一些情报。
    大明人打得非常轻松，一路狂飙突进，倭寇根本就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有效的抵抗。这样一来，这里面的问题就来了。
    要知道这一次大明人可是派了整整十五万大军，这代表着什么？
    你明明用不了这么多人，你还派了这么多人过来，而且还有那么强的后勤，你这么干为了什么？
    说白了不还是有别的企图吗？
    再加上水师，看看这战船，看看这人数。虽然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物资，可是从规模上来看肯定不小。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这些可不是白待的，那是需要花钱的。
    大明人愿意帮自己的一边确实没错，可是投入这么大，不求回报吗？
    这么大亏本的买卖，绝对不是大明人能干出来的，所以大明肯定有其他的企图，不是朝鲜就是倭国。
    通过跟戚继光的谈话，李舜臣明白了，肯定是倭国。这不过就是一个开始而已。
    在这个时候，自己这些人凑上去想要大明的战舰那根本不可能。
    李舜臣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现在很想见一见自家国王，把自己这些想法和国王说，或是给国王写一份奏疏也好，让国王明白现在面对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在大明对倭国的战争中捞点好处。
    这一场大战下来，朝鲜所遭受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全国各地人死了一大堆，各种设施全都被破坏掉了，甚至很多城市都破损了。如果不捞点好处的话，恐怕国内民生经济和朝堂运作很难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旁边的人看着沉思的李舜臣，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冷静下来的朝鲜人已经开始琢磨各种各样的事了，很多人甚至都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发财。
    李舜臣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没功夫去管他们。
    海战进展的倒是非常快，戚继光已经把整支舰队都压了上去，落后的倭寇战船已经被击毁得差不多了。
    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对马岛杀了过去。
    对马岛，倭寇所在的驻地。
    一群倭寇速度飞快的往驻地深处跑，脚步都不停，脸上带着惊恐之色直接就冲进了一个屋子里。
    “将军，出事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这个男人在倭国中身材算是高大了，面目有些威严，走起路来身上的盔甲哗啦哗啦作响。
    他沉声说道：“慌什么？能有什么事？”
    “将军，大明人打来了！”手下咽了一口口水，也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快顶不住了了，大明人太强了！”
    闻言，九鬼嘉隆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大明人打过来了？这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昨天收到的战报，他们现在刚到汉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打到我们这里来？你不要动摇军心！”
    “将军，是大明水师！”手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硬着头皮说道：“大明的水师实在是太强了，战船众多，而且非常大。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给战船装备了火炮，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击中我们。”
    “他们的大炮威力实在是太大了，一颗炮弹就能把我们的战船炸得四分五裂，船上的所有人来不及跳船逃生，都会被炸死。即便炸不死，战船也会被灌水沉入大海。”
    “现在他们已经杀过来了，我们很多战船都被击沉了，现在他们已经朝着这里来了！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九鬼嘉隆满脸不敢置信，“召集所有人！”
    “是，将军！”手下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找人。
    此时此刻，九鬼嘉隆的心里有些纷乱，更多的是畏惧。
    他没想到大明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拥有那么强劲的实力。
    他不觉得手下是在骗自己。
    说实话，他有点慌。
    自己手下的水师是什么水平，他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号称有一万人马、号称有一千多艘船船，实力无比雄厚。
    可事实没那么强，一万人中只有九千人是真实的，这九千人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手下，而是一大堆人七拼八凑凑在一起的。
    至于战船，那就更不是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一千多艘战船，总共也不过就是七百多艘，这七百多艘中还有很多是运输船。
    让自己来运送士兵到朝鲜去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如果作战的话，那就有问题了。不要说和大明水师作战了，自己甚至连朝鲜水师都没办法消灭掉。
    九鬼嘉隆也听说了大明在陆地上的攻势，那种强大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能感受得到。
    要知道，那些在前线征战的军团长哪一个不是名誉加身？哪一个不是称号遍地？哪一个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人物？
    可结果呢，他们却被大明打得那么惨，被活捉的被活捉，被杀的被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可没有那个信心跟大明打。
    陆上能打成那个样子，海上的大明人一定也很强，自己手下的人可怎么挡得住啊？
    难道要丢掉这里跑掉，保存实力？
    想到这里，九鬼嘉隆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干，如果对马岛丢了的话，这里就会被大明水师封上，朝鲜和日本的路径就会被切断。
    所有在朝鲜的日本士兵就得不到补给。无论是士兵的支援还是武器装备，全都没有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成为一支悬挂在朝鲜的孤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吞掉。
    想到这里，酒鬼加隆打了一个冷战。想到那些人都回不来了，他的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是回去日本的话，丰臣秀吉还不弄死自己？
    九鬼嘉隆站起身子，脚已经迈出去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无奈的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很多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所有人脚步都非常匆忙，显然他们也得到消息了。
    所有人都找了个地方坐下，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局面一下子崩坏至此，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九鬼嘉隆也不客气，直接说道：“你们已经听到消息了吧？”
    众人面容严肃的一起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九鬼嘉隆直接问道。
    “求援，”藤堂高虎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绝不是我们能抵挡得了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在岛上坚守，然后等待援军。所有的战船全部退回港口，然后把人拉上岸。”
    闻言，一边的来岛康亲有些不服气，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说道：“我听说大明战船的火炮非常凶猛，把战船全都退回来，那不等着被大明人炸掉吗？”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就开远点，让他们都回家里去。”


第八八四章 大明天兵威武！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藤堂高虎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有道理的话未见得所有人都会赞成。
    如果现在把所有的船都开走，的确是不会被明军摧毁，但是他们这些在岛上的人怎么办？难道就坐等着在岛上被明军消灭掉吗？
    如果真的打不过的话，有船还能跑。可是如果没了船的话，那就跑不了了。
    虽然船在这里也会被消灭，但是不在就真的是不在了。战船在，还有一丝希望；战船不在，那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把船开走了就没有办法反抗。
    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外面跟明军打一仗，把船开走保存有生力量，自己这些人坚守在岛上。如果后方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派援军，到时候明军退了，自己这些人就能活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作战计划，九鬼嘉隆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万一自己这些人坚持不住怎么办？
    那就只能和对马岛共存亡了。
    想到这里，九鬼嘉隆的目光沉沉地扫向了所有人。
    众人也都看向了他，全场寂静无言。
    在这个时候，大家没去想其他的办法，因为就那么几个办法。要么就把船派出去，所有人都跟大明人拼了；要么就龟缩在岛上死守，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当然了，还可以让所有人都上船跑，能跑多少算多少，跑不掉的就不要了，放弃掉。可是这个提议没有人敢说。
    九鬼嘉隆直接站起身子，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右手用力地握住了腰间的刀，咬着牙说道：“此刻正是我们尽忠的时候，谁也不要想着跑！战船要保留，直接送回去，我们这些人留在岛上死守！”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有的人面色平静，有的人面色非常难看，更有的人一脸的凝重。显然这个决定一出，大家心里都有不一样的想法。
    来岛康亲这个时候抬起了头，面色凝重的说道：“是，将军。”
    众人闻言，也都站了起来，跟着一起大声答应。
    九鬼嘉隆满意的点了点头，“都去安排吧。”
    所有人点了点头，抬起脚都向外走。
    九鬼嘉隆突然说道：“高虎，你留一下。”
    藤堂高虎听了这话，顿时一愣，停下了脚步。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后，九鬼嘉隆说道：“这些话没法和外人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一战我们胜利的希望恐怕不大，我们这些人留在岛上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些大明人都心狠手辣，跟咱们打仗连活口都不留。我也不会像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一样为了保命向大明人投降。我准备让你率领船队离开，不要留在岛上了。”
    闻言，藤堂高虎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将军，我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呢？外面那些人各怀心思，都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我走了，我怕他们……”
    “你放心吧，”九鬼嘉隆摇了摇头，面带不屑的说道：“现在明军大军压境，这帮人能怎么样？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关白那边需要一个人过去，即便我们全都战死了，也需要有人把情况说清楚，到时候调配援军还需要有人帮忙。”
    “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我战死了的话，记得照顾我的家人。”
    藤堂高虎见九鬼嘉隆面容严肃地盯着自己，坚决不准备退让，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将军，你放心。”
    “很好。”九鬼嘉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他躬身说道：“拜托了。”
    “将军不要这么说，”藤堂高虎连忙躬身说道：“将军为国家尽忠，这是将军应该得到的。我一定会把将军的事迹告诉关白。”
    “多谢。”九鬼嘉隆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完了，一起向外走了出去。一个人要去指挥战斗，另一个人要去整理团队一起向后撤。
    九鬼嘉隆两人刚走出去，外面就乱了套了。
    只见一个人脸色急切地跑了过来，一脸惊恐的说道：“将军！将军！大明船队已经到了港口外，现在正在靠近！”
    九鬼嘉隆的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旁边的藤堂高虎，“怎么可能？”
    藤堂高虎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大声问来人：“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啊！”那人连忙说道：“刚刚港口的人来过来汇报，说是大明人已经来了！”
    九鬼嘉隆沉着脸对藤堂高虎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行不通了，来不及了，没有办法了，准备和明朝人拼吧！”
    这个时候，刚刚走了的那些人又转身回来了，听到九鬼嘉隆这话，脸色也都凝重了起来。
    显然他们也刚刚接到消息，知道大明人已经来了，现在想跑都跑不了。
    众人一起点头说道：“和大明人拼了！”
    一时之间，整座岛上杀气冲天。
    反观大明船队这边，完全就是两种气氛。
    戚继光坐在战舰的船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一把椅子，端着一杯茶悠闲自得的喝着。
    旁边的戚金看到这一幕，嘴角直抽抽。
    叔叔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着调了？
    战场上喝茶，这是什么调性？
    再说了，叔叔也不爱喝茶啊。
    不过看到两侧站着的那些朝鲜人，戚金就明白了。
    就在刚刚，叔叔把那些朝鲜人接到了战舰上。显然这一次把他们叫过来，就是想让他们看一看大明的厉害。毕竟在旁边看的不直观，在大明的旗舰上看得更直观些。
    戚继光把茶杯一放，转头对身边的戚金说道：“开始吧。”
    “是，大帅。”戚金面容严肃的答应了一声，在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叔叔身边的那杯茶。
    茶水被喝得一点都没剩下。
    戚金心里无奈的感叹：叔叔想装一把也不容易，茶水一点都不能剩，否则的话一动就泼出来洒一身。
    这杯茶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想上厕所？
    戚金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随后被扔了出去。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想太多，直接就去传令了。
    随着命令传下去，大明战舰再一次打横摆开。他们也不管港口中倭寇的战舰是什么反应，等到摆好了位置，侧舷炮就露了出来。
    “咚咚咚！”
    “咚咚咚！”
    炮弹在天空中化作了一个个小黑点，朝着港口中的倭寇战船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轰隆隆！”
    “轰隆隆”的爆炸声瞬间响起，整个港口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的战船在炮火中化为了碎片。
    有的战船上燃起了大火，倭寇被烧得嗷嗷叫；有的战船直接就被炸上了天。
    明军的火炮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一样，不断喷射着炮弹，收割着成千上百条生命。
    一些朝鲜人站在船头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很凝重。
    不过也有想法简单的朝鲜人站在船头，振臂高呼：“大明天兵威武！”
    “大明天兵威武！”
    他们为这神奇壮观的一幕感到高兴，毕竟死的那些倭寇全都是他们的敌人！
    大明是爸爸，爸爸帮儿子做掉外人，儿子当然要兴奋！
    戚继光看到旁边沉默寡言的李舜臣，笑着问道：“李将军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


第八八五章 毛利辉元
    此话一出，不光是李舜臣，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谁也没有想到戚继光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的其他朝鲜人脸色也有些难看，有的人看向李舜臣的目光都变了。
    在这个时候，你居然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不应该表现得十分高兴才对吗？
    你这种表现，让大明人怎么想？
    他们来帮你了，你居然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李舜臣的脸色倒是没变，似乎对戚继光的这种问题并不在意，对戚继光微微躬身说道：“大帅，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倭寇的计谋？”
    “什么计谋？”戚继光有些迟疑的问道。
    “他们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引我们进去，然后给我们打一个埋伏。”李舜臣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倒不是周围的人都相信李舜臣说的话，反而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觉得他这个理由找的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和粗暴了。
    你这话谁能相信？
    摆明了就是你在担心一些其他的事。你是把大明当成了敌人，所以你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结果现在你在这里说你是担心大明人被埋伏？
    朝鲜人都快看不下去了，如果大家不是一起的人，他们都想站出来指证李舜臣了。即便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也依旧想站出来指证。
    戚继光听了这话，顿时就大笑了起来，说道：“你是一个很有远见卓识的人，有些想法也很好。但是本帅要告诉你，有些事不用你考虑，你也考虑不周全。”
    “无论是这场战争，还是未来，大明的体量超乎你的想象。”说完，戚继光就转回了头，不再去看李舜臣。
    戚继光的奏疏已经出发了，他在信里面写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其中着重说明大明怎么对待朝鲜，朝鲜人也感觉到了一些情绪在里面，或者说是大明的强大让他们下意识的就害怕了，觉得大明会吞了他们。
    这种想法真的是杞人忧天，就好像大明想吞了你们你们没有办法一样。
    一群倭寇把你们打得抱头鼠窜，看看你们现在的狼狈样子，如果不是大明来了的话，你们这里已经变成倭国的地盘。
    现在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典型的对自己狠、对外面软，对着自己人我重拳出击，对着外面的强敌我唯唯诺诺。
    有些人还真的不能跟他们讲道理，用刀子更好。
    戚继光打得如火如荼，俞大猷那边也是一样。
    看着距离不远的釜山城，俞大猷的脸色很平和。
    在周围的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战舰碎渣，偶尔还能看到一具具漂浮在一起的倭寇尸体。
    这里比起对马岛，对倭寇来说也非常重要。倭寇在这里也集中了很多的人马，包括了很多水师和步兵；也囤积了大量的物资，算是后勤基地之一。
    倭寇的战船并没有对俞大猷的船队造成任何阻拦，属于一波流就被消灭掉了。
    干掉了倭寇战船后，大军继续前进，接下来就是登陆战了。
    在这方面，俞大猷很有信心，拿起望远镜扫了一眼岸边，发现那里有很多倭寇影影绰绰的似乎在埋伏，显然这些倭寇依旧准备抵抗。
    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俞大猷说道：“一会让你的人登陆，有信心吗？”
    “有。”俞咨皋连忙低头答应道。
    他的天赋一般，比起戚金还要差一些。不过这几年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加上皇家将军学院的培养，虽然并不是一个帅才，但当个将军绰绰有余。
    俞大猷对儿子也了解，也不准备让他当什么大帅。等着自己给他留下来的爵位，当一个将军就挺好。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行动吧。”
    这边令命令传了下去，战舰很快就发动了起来，侧舷炮对着岸边就开炮了。
    无数的炮弹化作黑点扑向岸边。
    “轰隆隆！”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猛烈的炮火直接就在岸边炸裂开来。
    一根根水柱冲天而起，地面被炸出了大坑，倭寇也被崩上了天，惨叫声不断，但是却看不到乱跑的倭寇，显然这些人的战斗力很强。
    俞大猷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眉毛一挑。
    这些倭寇都是精锐，他们宁可挨炸也不跑，这摆明了就是等着大军过拼命。
    俞大猷面露出不屑之色。
    这些倭寇应该是在海边挖了坑，上面加了盖子藏起来，准备对付大军的大炮。
    侧舷炮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坑挖得还挺结实。
    俞大猷说道：“把主炮调过来开几炮。”
    “是，大帅。”手下人答应了一声，就传令了。
    有几艘没有开炮的战船就把主炮竖了起来，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主炮开炮了。
    巨大的炮弹落在滩涂上，把沙子直接炸出了十几米，一个大坑就那么出现在了沙滩上。
    看到这一幕，俞大猷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打得好！
    “咚咚咚！”
    战船上又接连开了几炮。
    一时之间，整个滩头上都是炮弹的爆炸声。
    倭寇不断地被炸出来，明军的战舰不断在岸边游走，丝毫没有登陆的意思，就那么不紧不慢的开着炮。
    倭寇这一边。
    毛利辉元的脸色非常难看，看着远处的大明战船，脸色有些狰狞。
    他没想到大明人居然会干这样的事。
    正常情况下，你们打完几轮炮之后你们就上了。
    你们不是要攻打釜山吗？
    你们要攻城啊！你们来啊！
    结果你们不来，就在海上放炮？
    现在自己安排在岸边的人手非常被动，那些人就那么被大明人轰炸，一点都不敢露头。
    如果钻出来，肯定就会被大明人重点照顾，逃跑都跑不了。往前冲就更不现实了，根本就没办法和大明人拼命。
    大明人的战舰太强了，自己这边的战船不要说跟大明船队对打了，连靠近都做不到。那些大明人的战船除了火炮之外，居然还有从水里发射的武器，还有一个人单独用肩膀扛着发射的武器，简直就是作弊！
    那些玩意乱七八糟的，但是威力都很大。只要战舰被炸到，瞬间四分五裂，上面的人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要么就是战船被点燃，把所有人都烧成一片焦糊。
    无奈之下，只能安排人在沙滩上等待狙击。只要大明人冲上来，自己的人就和他们搅在一起，然后就是一场对阵冲杀，毛利辉元很有信心能达成。
    但有谁能想到，大明人居然不上来就在那开炮？你们有那么多的炮弹吗？炮弹不要钱的是吗？
    八百万神灵都不眷顾我等将士们了吗？为何不吹起狂风巨浪覆灭这些漂在海上该死的庞然大物？为何不让这些狂傲自大的大明人沉入海底去喂鱼？
    毛利辉元咬牙切齿的，猛地抽出刀对着面前的虚无劈了下去。
    “八嘎！”
    大明战舰上。
    很多人都看向了俞大猷，希望他下令进攻。再炮轰下去的话，这仗都没法打了。
    很多将军不希望就这么把倭寇打趴下，这显得他们手下的人都挺无能的，全靠大炮。
    来都来了，不打一仗实在是有一些说不过去，哪怕练练兵也好。
    炮兵也不太愿意，大炮轰炸滩涂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和技术。


第八八六章 抢滩
    俞大猷却一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对于他来说，死了的倭寇才是好倭寇，这么炸下去也没什么坏处，无非就是损伤一些炮弹而已。
    他之前在京城和陛下聊天的时候就提过这件事。在陛下看来，这些士卒经过那么多的训练才能达到现在的水平，不能这么浪费了。比起士兵来说，炮弹的生产可就快多了。
    培养一个士兵，需要的时间长，成本也高。一颗炮弹才多少钱？
    再说了，炮弹这种东西生产出来又不能在那里放着，放坏了怎么办？
    何况京城还研究出了新的火药。
    根据俞大猷了解到的情况，京城已经开始生产新的火炮和新的炮弹了，也就是说自己眼前的这些玩意恐怕很快就要淘汰掉。甚至看起来强大的战船也不一定能用多久。
    想到这里，俞大猷根本就没有什么觉得浪费的想法。这叫什么浪费？杀伤敌人是浪费吗？
    俞大猷放下了望远镜，转头对儿子说道：“再打三轮。”
    “是，大帅。”俞咨皋在旁边快速的答应道。
    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
    各个战舰上的士兵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尤其是跟着一起来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还打三轮？
    你看看岸边那些倭寇，他们还撑不撑得住三轮？
    我们这些人一会上去的话，恐怕连补枪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收尸都不用了，都炸成了渣。
    虽然心里很无奈，但是大帅的命令也只好听着。
    明军是爽了，毛利辉元的脸色都变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到了这个程度明军居然还不登陆，而是选择继续轰炸。
    当然了，事情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改变。炮弹还在不断向滩涂轰炸，打了三轮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明军的登陆舰这个时候也冲了上来。
    登陆舰快速靠近岸边后，一队队的明军很快从船上跳了下来。他们的行动非常快，落地后快速三五成行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有的人以船为依托进行掩护；有的人快速向前冲，在滩涂上建立起一条防线；最后面的明军也源源不断地冲了上来。
    一时之间，仿佛整个滩涂都成了大明人的地盘。
    毛利辉元站在原地，神情严肃地看着滩涂，希望那里能有人跳出来，按照自己的安排和明军绞杀在一起。
    可他失望了，根本就没有多少人钻出来。有人尝试钻出来，但是刚刚露头就被大明人的枪毙了。
    毛利辉元在滩涂整整埋伏了五千多人，结果蹦出来的人不足五百，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就被大明人打败了。显然剩下那些人全都被大明的大炮炸没了。
    毛利辉元的脸色黑如锅底，这一次绝对是他的指挥失误。
    设想是好的，但是没有实现。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这么干的话，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大明人的火力实在是太凶猛了，根本就打不过。
    这个时候，毛利辉元看见大明人朝着这边冲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天空中又出现了无数的黑点，朝着这个方向砸了过来。
    毛利辉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大明的火炮能射得这么远吗？
    实际上，在军舰上的火炮吨位要比陆地上的火炮大得多，毕竟这个玩意不存在运输的问题。只要军舰能开到哪里，火炮就能打到哪里。所以它的吨位大，射程也就远，刚刚打滩涂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现在支援攻城也完全没有问题。
    毛利辉元甚至看见大明船队中分出了一些小船，沿着港口开了过来。显然这是准备在港口中对自己进行炮击。
    炮弹瞬间就落了下来，毛利辉元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周围的倭寇还没有反应过来，瞬间就被炸成了碎片。所有人都开始寻找掩体，想把自己藏起来。
    留下挨炸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毛利辉元身边的人甚至把他摁住了转移出去，让他赶紧跑。
    毛利辉元心里不爽，但是他也知道在这里待下去的话真的会死，于是很果断的选择了转移。
    他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他刚走，站着的位置就爆炸了。
    俞大猷站在军舰上，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脸色很轻松。
    他又想起了当初陛下跟他说的话：当你的武器足够先进，打对方就像打孩子一样，那么战争就会变得非常轻松，也不需要太多的计谋和策略，直接用武器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眼前这一战就是这种想法非常积极的指导案例。看看这火炮，在这种炮火覆盖之下，什么人能扛得住？
    骁勇善战的倭寇也不行。
    俞大猷曾在江南接触过那些真倭的确是嗷嗷乱叫的不怕死，不过那个时候倭寇知道死的时候就叫不动了。无非就是自己杀他的时候，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已。
    眼前这种就叫做付出轻微的代价消灭了倭寇。
    放下望远镜，俞大猷不准备再去看了，没什么意义。
    这一战基本已经结束了，城墙都被轰塌了，自己的人随后就能冲进去。
    在城里面打，倭寇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给自己这边造成什么麻烦。手雷搭配狙击手、重机枪，只要占领了合适的地点，就能把倭寇灭掉。弓箭在火枪面前没有什么能力。
    “收拾一下，准备进城。”俞大猷站起身子吩咐道。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海军陆战队已经突进去了。对于海军陆战队来说，这种战斗好像没有比演习困难多少。演习的时候，对面扮演敌人的还是自己人，打起来的时候不得不说难度还是非常大的。
    而面对这些倭寇完全就根本没什么难度，和他们打起来简直就是对练手的侮辱。不过他们还是非常兴奋，每个人的脚步都不停，手中的枪不断瞄准，朝着眼前不断发射。
    能干倒一个倭寇就干倒一个倭寇，这对他们来说这全都是功劳，可比演习的时候打起来有意思多了。
    毕竟演习的时候那全都是假的，眼前这些功劳都是真的。
    城里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毛利辉元的人根本就没能进行有效的抵抗就被明军突了进去。
    之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从城头上下来，毛利辉元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跑，路过马棚时动作干净利索地扯下缰绳，骑着一匹马从另一个城门夺门而出，一路策马狂奔。
    这一战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回天乏力。大明人实在是太强大了，也不能全怪自己。
    小西行长、加藤清正都已经投降了，自己抵抗之后还能跑出来这都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换一个角度来说，自己还能活着，逃出来就是一种成功，回去之后肯定不会受到惩罚。
    都已经烂到这种程度了，大家都这样。你要是惩罚我的话，别人怎么办？难道大家一起受罚吗？
    那也就无所谓惩罚了。
    毛利辉元跑得比谁都快，心里甚至有了一种打算，看看能不能从对马岛回去。
    不过从明军的实力来看，对马岛恐怕都不安全。一旦对马岛被明军占领，自己想回日本都回不去了。


第八八七章 矮倭瓜
    对于这场战争，毛利辉元已经没有丝毫的信心，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打下去的意义了。
    再这么打下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大明人实力太强劲了，几场大溃败下来，自己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实力了。
    虽然关白在后面还准备了十几万的大军，可实际上这十几万人和前期进入朝鲜的十几万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这十几万人更像是后勤部队，如果说平壤的那一场大败还是识敌不明，而这一次根本就打不过。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连大明人的水师你都打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鲜的王都汉城恐怕也完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地水上双溃败还有什么希望？
    再不退回去，恐怕退都退不回去了。
    毛利辉元准备回去告诉他们，赶紧撤吧，朝鲜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全军覆没。
    可是毛利辉元不知道自己提出的意见会不会被采纳，甚至会不会被惩罚，准备回去看看情况再说，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跑。
    俞大猷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毛利辉元跑得这么快，这特娘的是一丝一毫迟疑的没有。
    军队刚进城清扫一番，想找这位大将就找不着了。抓了很多的俘虏，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后来在另一边的城门口才得到了一些消息，这个狗屁大将甚至都没等到大军进城，城口的轰炸刚刚开始，他下了城楼就跑了。
    逃跑的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俞大猷都有些无奈。
    原本还想着抓活的，即便抓不到活的就把他击毙了，把尸体留下。谁能想到这个人就没给这个机会。
    想抓我，你得跑得过我才行。
    俞大猷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扔到脑后了。抓不到就抓不到吧，下次还有机会。
    现在已经把釜山打下来了，这就很重要。接下来要张榜安民、清扫残敌，同时开始在这里建立新的军事基地。
    虽然戚继光的想法没有和俞大猷说过，但俞大猷本身就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心里也很清楚，无论是为了接下来作战，还是为了陛下的大布局大构想，这里都必须成为大明的军事港口。
    戚继光还会考虑一下朝鲜人是怎么想的，俞大猷根本就不会考虑。
    俞大猷考虑问题的方向就是这里对大明有没有用？有用就拿过来。
    显然釜山对大明有用，那就拿过来。
    俞大猷转头对儿子说道：“把这里的事告诉戚继光，顺便告诉他我要在这里建设新的基地。这个地方不错，我很喜欢，我就在这不动了。”
    闻言，俞咨皋脸色有些尴尬。
    父亲这是准备倚老卖老了。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朝廷也可以把责任推到他身上，甚至理由都已经想好了：我们家的老帅这么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待几天怎么了？我们家老帅都来帮你们打仗了，你们居然还这么多要求？你们还想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大明这么做不对？
    想象到那种场景，俞咨皋的脸色变得十分诡异。
    俞大猷瞪着儿子，没好气的说道：“想什么呢？还不赶快去办事？”
    “是，父亲。”俞咨皋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让人去传递消息。
    与此同时，对马岛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登陆对于明军来说没有丝毫难度，戚继光也学俞大猷，用大炮对着岛上乱轰，甚至都不集中于滩涂，而是进行了炮火覆盖和火力延伸。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完毕，明军才登上了岛。
    上岛之后战斗更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倭寇根本就不是明军的对手。
    只要见到了倭寇，明军这边就是一排子弹打过去。战斗力之强悍，让倭寇瞠目结舌，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至于岛上修建的那些防御措施，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倭寇的战船在港口中被打得稀巴烂，岛上的木栅栏也被炮火轰碎了，建的碉堡之类的建筑基本扛不住大明的一发炮弹。
    主炮的瞄准非常准，一炮就能把他们炸上天。实在不行还有手榴弹和火箭筒，狙击手点射、重机枪覆盖。
    一波就把整个岛屿都占领了下来。
    当戚继光登上岛的时候，整个战斗快要结束了，岛上只剩下零星的枪声。
    戚继光满意的站在码头上，转头对侄子戚金说道：“让他们不要在乱来了，着火的地方马上灭火，周围这些也好好修整一下，港口这边也要清理。尽快的把这里恢复起来，我们要用。”
    “是。”戚金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这一场战斗看起来很顺利，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事还有很多，一方面要面对来自倭国的反攻，另一方面也要面对陆上的倭寇反击。
    那些倭寇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肯定会做困兽之斗。接下来这一仗可不好打，最大的困难就是要尽快，不要等李成梁的人过来。
    那些人如果来了，恐怕就没自己这边什么事了。
    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抢功劳抢得那么快，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个时候，一个士卒跑了过来，径直来到戚继光的身边，抱着拳大声的说道：“大帅，我们把一伙倭寇堵在了一个区域，那里有好多他们的大官！”
    “快带我去看看！”戚继光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这一路上，戚继光都是摩拳擦掌想要抓几个倭寇的高层人物，可是让他失望了，根本就找不到这些人。
    原本戚继光以为这些倭寇贼首都跑了，即便是没跑，也可能在战斗中受伤或者牺牲了。
    戚继光甚至吩咐下去，让手下人在收尸的时候小心一些，看看找到哪些倭寇高层的人物回去领赏。
    结果这些倭寇高层居然被堵在一个地方了，真是太好了！
    戚继光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这是一片山坡下的建筑群，石头做的房子还算是坚固，周围还做了很多防御性的措施，有拒马也有陷阱坑，看起来还不错。
    居然还有一座非常高的塔楼，上面还有几个倭寇分别站在四角，手里拿着弓箭目光不断逡巡。
    人数看起来并不多，但是里面应该还有其他倭寇。
    塔楼上的这些倭寇在面对这么多明军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很是胆战心惊，很多人脸上甚至露出了决然的神色。
    看得出来，这些都应该是精锐。
    戚继光也不是第一次见这帮倭寇了，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面有大人物的？”
    “刚刚我看着他们跑进去。”手下人连忙说道。
    戚继光想了想，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用重机枪把他们炮楼这边给我扫了！看着这些矮倭瓜站在上面，难受。”
    “是，大帅。”手下人连忙恭敬地答应道。
    他们知道戚继光这是为了给躲在屋子里的倭寇高层施压，不过那些站在塔楼上面的倭寇看着的确是难受。
    很快，他们就把机枪架好了，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扣动了扳机。
    “兔兔兔兔兔兔兔兔兔！”
    子弹的速度非常快，直接就将那些倭寇扫成了筛子，尸体一头就从高高的塔楼上栽了下来。


第八八八章 对马岛之役大胜
    据点里。
    九鬼嘉隆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些手下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跑进来。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在外面对战会被打死。毕竟当初说的是与对马岛共存亡，打起来不得奋勇争先的拼命？
    结果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全都跑回来了，美其名曰什么报信，要不然就是回来保护自己。理由找得都挺好，可是也不能掩饰他们退缩回来的想法，基本想着能活一会儿那就多活一会儿。
    看战场形态就知道了。前面明军的攻势那么紧张，死的人那么多，死的也比较惨，这些手下恐怕已经不想去送死了。
    这让九鬼嘉隆的脸色非常难看。
    你们这么搞，我是不是非常没面子？
    大家一脸正气的站在那里看着九鬼嘉隆，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吩咐。
    反正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不想跟大明人拼命了。九鬼嘉隆躲在这里，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如果他准备投降了，怎么办？
    如果要死，大家一起死。
    如果要投降，你也别想让我们去死。
    如果在你投降之前我们就死了，那我们不白死了？
    跟着你一起投降不好吗？我们为什么要去死？
    如果你选择死战不投降，那我们一起死也好。反正都是死，早死一会儿晚死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就是这样素朴而认真的想法，导致发生现在大家都聚在一起的局面。
    “诸位，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准备尽忠吧。”九鬼嘉隆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子。
    到了此时此刻，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乱套的声音。
    明军已经冲了进来，一队队的明军进展飞速，他们占领了外面的塔楼，狙击手就有了狙击阵地；机枪也架设了起来。
    步兵冲进来后就快速展开，手中的手雷就没有停过，不断扔向有倭寇的地方。
    重机枪火力覆盖，狙击手精准射击，被编成战斗小组的突击部队经验丰富、战法娴熟，相互之间养护和配合做得非常好。
    倭寇基本没怎么抵抗就被明军突破了，或者说倭寇准备抵抗但是根本就抵抗不住，明军很快就突破到了九鬼嘉隆他们所在的位置。
    刚刚还准备拼命，现在拼命都来不及了。
    九鬼嘉隆脸色一变，知道这个时候跑不了了。
    他抽出了长刀，对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尽忠的时候到了！既然没有办法拼命，也不能让他们抓活的！诸位，我先走一步，我们一起上路吧！”
    说着，九鬼嘉隆沉着脸看着周围的人。
    我刀都拔出来了，你们难道不拔刀吗？你们难道还要看着吗？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有的人缓缓的抽出了刀；有的人四下看着，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时候，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将军，我们不能放弃！”
    “明军虽然进来了，但是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援军到了我们还能反击，我们不能放弃！”
    “如果我们放弃了，援军到了都没有人为他们里应外合了！”
    “来人呐，快快保护将军，我们杀出去！”
    这话一出来，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如果能跑的话，他们早就跑了，还用得着吃饱了撑的被包围再来一场什么突围？
    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达成的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终归有聪明人，听到这么一喊之后，瞬间就反应过来，一把就把九鬼嘉隆按住了，把刀夺了出来，同时大声喊道：“保护大将军，我们杀出去！要死也要和大明人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众人纷纷拔出了武士刀，慷慨激昂的大喊。
    一时之间，现场气氛义愤填膺，气势很高昂。
    九鬼嘉隆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松懈。
    刚刚那一下子，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结果自己果然没有想错，这帮家伙就是怕死。他们不仅怕死，也不敢让自己死。
    “你们放开我，你们不要这么做！”九鬼嘉隆一边挣扎着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到了尽忠的时候，你们都不要阻拦着我！你们想走的话你们走吧，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要与对马岛共存亡，我绝对不走！”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旁边的人连忙说道：“这是大明人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我们快走吧，留在这里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们要有留着有用之身。”
    “对，将军，我们要留着有用之身！”
    这些人的反应也很快，一个个连拉带拽的拉着九鬼嘉隆往外跑。
    他们刚冲出去不远，就被一队大明军队围上了，顿时扔掉了手中的武士刀，大喊道：“投降！我们投降！”
    这些大明将士反应非常快，看到这一帮大官，顿时不开枪了，包抄上来把这群倭寇都围在中间，用枪口对着。
    大明将士们脸上全都带着笑容，每个人都十分兴奋。这一次抓到大官了，简直赚大了！不但抓到了大官，还把他们全都堵在这了！这么多人，这功劳大了，这一网捞到了很多钱！
    一个小队长突然喊道：“快去禀报大帅！”
    有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跑。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戚继光这里。
    此时，戚继光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诧异之色，这些倭寇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这些倭寇的表现让戚继光没有想到，原本以为会冲杀一阵，再不济至少也要拼死一搏。没想到这帮倭寇居然直接就选择了投降。
    别人能看得出来，戚继光也能看得出来，这帮倭寇摆明了就是要投降，弄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用，投降就是投降。
    不想投降的话早拼命了，还要等到现在？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就不管了，交给陈公公的人吧。”
    陈矩的人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东西，最近对倭寇俘虏的需求直线上升。李发财已经传话给戚继光了，让他不要再胡乱杀掉倭寇俘虏，尤其是俘虏的那些倭寇大官，一定要留着。
    原本只是功劳这么一交，在这里面有了别样的意义。戚继光虽然不知道陈矩的人要干什么，但是从表面上来看，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他可太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戚继光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能不插手就绝对不要插禾，因为掺和进去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就结束了，但是没有想到很快就来了另一个消息，说是倭寇的那位首领要见自己。
    戚继光冷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的说道：“他算什么东西，还见我？不见！”
    说完，转身就走。
    对马岛和釜山的两场战斗开始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并没有给明军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或是什么阻碍。
    戚继光和俞大猷很轻松的就占领了倭寇的阵地，开始了第一轮规模的建设——新的海港、新的海军基地。
    为此，大明水师都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即便如此，这一场战争造成的影响也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一下子就把很多人吓住了，比如还待在朝鲜范围内的倭寇。
    当所有的消息都汇集到汉城的时候，宇喜多秀家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仗会打成这个样子。
    天照大神在上，这可怎么办啊！


第八八九章 大比烂时代
    自从开战之后，宇喜多秀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转变得这么快。
    在没有大明人之前，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明明自己马上就要占领朝鲜了，朝鲜人的王京汉城都已经被攻陷了，朝鲜国王被打得抱头鼠窜，自己这一边胜利在望。
    谁能想到，大明人突然加入了战争，然后局势就急转直下。前面的几场大败已经把自己这边的元气打伤了，结果小早川隆景又指挥了那么一场战役，大军惨败。他倒是战败死了，可是把所有的办差都扔给了自己。
    现在一个非常难的事就摆在面前，那就是怎么办？
    坚守汉城？
    别开玩笑了，汉城位于平原上，地势开阔、易守难攻。但明军的作战方式自己已经知道了，那火枪、那大炮，在这样的地形下反而更利于明军的展开。
    要知道，明军可是有十几万人马，这要是全都展开，这一仗还有得打？
    自己这边估计都没见着明军，命就没了。
    守城？
    别开玩笑了，平壤城更好守，可是结果呢？
    一样没守住，小西行长甚至连一天都没坚持下来，手下全被消灭，他被俘虏。
    汉城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那么优秀的条件，坚持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宇喜多秀家都快薅头发了。
    他站起身子走到地图面，看着上面的每一条路线，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就撤退呗，大不了汉城不要了。往后撤，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和明军决一死战。
    可是谁能想到突然又传了这么一个消息——釜山和对马岛丢了。
    现在撤回去的话连物资都没有，国内完全支持不上。到了沿海地区的话，东西也抢不到，毕竟那些地方已经被自己的手下抢遍了，朝鲜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哪怕还有一些人，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能抢回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支撑这么大规模的军队。真撤退到沿海的话，根本就没办法生存。
    哪怕建立了堡垒，明军给你堵住，也没有办法。到时候根本就不用打仗，等到冬天到了自己就冻死了。在严寒和饥饿的情况下，还打什么？
    朝鲜的冬天有什么样的威力，宇喜多秀家心里十分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黑田长政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来到宇喜多秀家的面前说道：“大人，釜山那边有人过来。”
    “谁来了？”宇喜多秀家皱着眉头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他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黑田长政抬起头说道：“将军，是驻守在釜山的毛利辉元。他现在已经赶到这里了，就在外面。”
    “他还有脸来？”宇喜多秀家脸色有些难看。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这些天，黑田长政的日子也并不是很好过。大家对他议论纷纷，甚至很多人对他非常鄙视。
    毕竟指挥那场战斗的是小早川隆景，结果小早川隆景上场没有回来，黑田长政反而带着部下跑回来了，速度还非常快。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跑回来不少人。
    最关键的是就他自己回来了。
    宇喜多秀家最开始对黑田长政也很不满意，觉得黑田长政应该战死沙场，至少应该陪着小早川隆景。
    结果你就这么跑回来，这种行为简直太丢人了！
    最关键的是这次你能跑，下次我还能相信你吗？如果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扔下我跑了？
    这种人就不能相信。
    结果还没等宇喜多秀家做出什么决定，坏消息就传来了——对马岛和釜山全都丢了。
    最近刚刚得到的消息，釜山的毛利辉元跑得更快，根本就没等大明人来，自己就先跑了。据说明军在后面追着他都没撵上，这个毛利辉元逃跑的速度非常快，比黑田长政还快、还丢人。
    这消息到了还没多久，宇喜多秀家又接到了一个消息——驻守在对马岛上的九鬼嘉隆也投降了，而且不止他投降了，他手下的那些人一起投降了。
    彻彻底底的来了一个“大家一起去投降”。
    有了这两伙人之后，一下子就显得黑田长政没有那么讨厌了，至少黑田长政还打了、还损失惨重，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岛上那两个家伙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
    这就是大比烂时代！
    宇喜多秀家甚至可以高喊一声，“大比烂时代开始了！”
    宇喜多秀家心里虽然腻歪，但没什么办法，总不能把这些人全都收拾了或是弄死吧？
    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还需要用人，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毕竟现在情况越来越危急了，留着这些人说不定还有用。如果这些人都没了的话，自己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人可以用了。
    宇喜多秀家也很想了解一下釜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毛利辉元可不是别人，釜山也不是一般的基地。他们经营的时间最长，而且出手的人最多，毛利辉元的手下足足有三万多人。再加上其他的部队，加起来人数不少。
    就这样，毛利辉元在大明人的手下居然败得那么快、那么惨，毛利辉元居然一点都没抵抗就跑了！
    毛利辉元虽然干得不怎么好，但他应该不是这种人。
    “让他进来吧。”宇喜多秀家平复了一下情绪。
    很快，毛利辉元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他十分狼狈，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见到宇喜多秀家的时候顿时就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说道：“将军，大明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要胡说八道，动摇军心！”宇喜多秀家大声呵斥道：“不过就是一时的失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坚信我们一定能取得这次胜利！我们不但能占领朝鲜，还能击败明军、占领大明！”
    毛利辉元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老师你说的对！”
    但是他心里忍不住吐槽：你就放屁，这话谁信呢？
    不要说我被打得这么惨，好像你也打得挺惨吧？
    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小早川隆景都已经死了。
    幸亏我跑得快，不然我也死了。这叫什么事？
    就这个德行了，这还叫一时的失利吗？
    这已经不能用失利来形容了，这已经是没法过了！
    你现在居然还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不信？你可别忽悠人了，想让我给你卖命？
    门都没有！我这一次是想好了，我就躲到这里。路上我已经听到了九鬼嘉隆的事了，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如果再去，大明人会杀了我。我都想投降了，反正你想让我拼命绝对不可能。
    毛利辉元继续说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心里打定了主意，我就装蠢货。
    事情和自己猜想的一样，汉城岌岌可危，对马岛也丢了，现在整个战局已经没有丝毫的胜算。自己这些滞留在朝鲜的人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关白能和大明人谈判的话，那还好办。
    可是如果谈不成的话，那就完了。况且大明人为什么要跟你谈？
    那帮朝鲜人肯定不同意，他们现在恨不得撕了自己这些人。
    再这么搞下去，朝鲜人都要造反了。
    也不对，朝鲜人一直都在抵抗，只不过以前实力强，没什么感觉，现在可能要反过来了。
    宇喜多秀家不知道毛利辉元是怎么想的，不过也看出来了这个家伙言不由衷。
    宇喜多秀家也不在意，很想知道釜山发生了什么。他直接问道：“釜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丢得那么快？”
    “将军，我们太惨了！”毛利辉元又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脸的悲伤。


第八九零章 清君侧
    看到毛利辉元痛哭，宇喜多秀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要用，身边又没其他的人，自己真不想看到他，真的想把他拉出去弄死！
    沉吟了片刻，宇喜多秀家说道：“你还是冷静一下，把事情说清楚。现在你已经回来了，没有什么大事，我们还是能坚持到最后的。”
    “是，大人。”毛利辉元擦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相信在大人的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大明人不足为惧！”
    毛利辉元心里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脸上却十分真诚。
    说说而已罢了，谁信谁傻子。
    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说说吧。”
    毛利辉元点了点头说道：“大明人的战船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拥有很多战船，那些船比我们的船要大，而且要结实很多。”
    “大明人在上面配备了很大的火炮，数量非常多。他们用火炮炮击了岸边，我在岸边建立的防御全都被大明人的火炮摧毁掉了，人员也损失得非常惨重。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大明人就冲了上来。”
    “他们的火炮射程非常远，直接就打到了釜山城。我们的人根本就没做出什么抵抗，就被他们突破了，打得实在是太惨了。”
    “大明人冲上来之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我们，所有人都死了。勇士们奋勇反抗，可是没有办法。”
    “我当时带着人冲杀，可是根本就没能抵挡得住大明人。原本我想着殉国，可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大人，加上手下人拦着，他们把我强制从战场上带了出来。”
    “大人，大明人的火炮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太惨了！”说着说着，毛利辉元又哭了。
    宇喜多秀家被他哭得有些烦躁，不过也知道这也不光是因为丧，而是大明人给毛利辉元的压迫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难题就摆在面前，自己该怎么办？
    后路已经被断掉了，釜山已经丢了，对马岛就更不用想了。九鬼嘉隆的实力远不如眼前这个毛利辉元雄厚，他们根本就没戏。釜山都没有坚持住，九鬼嘉隆怎么坚持？
    后路被断掉了，那么守卫汉城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如果抛弃掉汉城，继续向后退走，就会被大明人两面夹击，而且物资也不够充足。再向海边去，很可能被大明人干掉。
    可是坚守汉城，这个地方就不适合坚守，交通四通八达、地势平坦，非常适合大规模军队的展开，正好适合大明人的大集团作战。这一下子就要命了！
    宇喜多秀家想了想，转头对黑田长政说道：“马上传令，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让在朝鲜境内的人全都聚过来。”
    现在不管其他，先把自己的人手聚集在一起再说。
    宇喜多秀家也看明白了，如果人手不够的话，面对明军根本连坚守都没办法做到。先把人聚在一起再说。
    至于是坚守汉城，还是向后撤退，宇喜多秀家觉得还是向后撤比较稳妥一些。
    在汉城这个地方，绝对是死路一条；往后撤还是有希望的，找一个地势合适的地方进行坚守是非常合适的选择。否则的话，这个仗就没法打了。
    现在自己的人马被困在朝鲜，关白那边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肯定还会想办法。如此，自己坚守下去还有希望。
    如果能打通对马岛这条通道，还有希望撤回去日本。
    “是，大人。”黑田长政连忙躬身答应道。
    到了这个时候，给他们的选择也不多。
    与此同时，李成梁大营。
    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报，李成梁的脸色十分严肃，大胜的喜悦瞬间就被冲淡了不少。
    他的心里有些无奈，戚继光果然是自己的劲敌。之前这个家伙一直不出手，自己就有所怀疑，觉得戚继光在等一个将倭寇一击必杀的机会。
    戚继光根本不可能不出手，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不出手？
    戚继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这个结果已经证明了事情果然和自己所预料的一样，戚继光果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了。
    这一下子就有了一锤定音的效果，打断了倭寇的所有通道，让他们没有办法撤退，也没有办法支援，所有倭寇都成了困兽。
    而且戚继光可以派兵两面夹击，甚至攻击汉城，按照倭寇入侵朝鲜的路径再打过来。
    见父亲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李如松连忙问道：“父亲，可是出什么事了？”
    最近一段时间，李如松一直跟在李成梁身边。倒不是他不想出去打仗，而是他抢不到出兵的机会。之前立下来的功劳让他没有办法再出去。
    “你自己看看吧。”李成梁叹了一口气，把战报递给了李如松。
    李如松接过来扫了一眼，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沉吟了片刻说道：“戚大帅这一仗打得漂亮，如此一来，倭寇就被咱们两面夹击，想走都走不了了！”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可是这对咱们来说未必就是一个好消息。这本来就是狼多肉少，戚继光在掺一脚，想想都头大。”
    “父亲，咱们还是抢先动手吧？”李如松想了想说道：“先不管其他，先把汉城拿下来。这里毕竟是朝鲜的王京，拿下来意义不同。”
    “也只能如此了。”
    与此同时，沈阳城。
    王用汲将战报恭恭敬敬的呈给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戚大帅这一仗打得漂亮，这一下就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朝鲜之战恐怕就要结束了！”
    朱翊钧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接下来要谋划的就是进军倭国了。”
    这话一出来，王用汲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朝鲜战场大胜已经不是什么意外了，虽然那里还有很多倭寇的人马，但其实就是瓮中捉鳖，这些倭寇都是大明嘴边的一块肉，大明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可是打到倭国去，这难度有些大。
    迟疑了片刻，王用汲说道：“陛下，这打过去恐怕不太好办。”
    王用汲一直觉得皇帝的这个想法有些过于大了，这事不好弄，即便你打下来了也很有可能会是一团乱泥。
    当初大明为什么从东南撤出来，不就是因为那里一团乱泥吗？除了折损人马、花费钱粮，什么都得不到。
    在倭寇的地盘上搞不好也会这样。
    大明现在实力强劲、国力雄厚，可如果真陷进去的话，也会有麻烦。
    朱翊钧笑着说道：“你知道日本有一个天皇吗？”
    “知道。”王用汲点了点头。
    王用汲以前虽然对倭国不是很了解，但是这一段时间已经丰富了自己的知识，对倭国已经有一个很深刻的了解了。
    同时，王用汲也知道倭国的天皇其实就是一个摆设。
    “说起来倭国的天皇也是一个可怜货，像是一个傀儡被那些臣子掌控在手里，什么事都说了不算。”朱翊钧摇摇头说道：“这可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待遇。
    “朕觉得倭国还是有一些有识之士的，他们还是愿意尊奉天皇。你说他们要是清君侧的话，朕支不支持？”


第八九一章 大明自有气度
    闻言，王用汲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如果提起别的话，他可能不会熟悉，但是清君侧这件事实在是太熟悉了。
    纵观历史，清君侧实在是发生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造反，都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口号，只不过成功的人不多。
    可是作为一个大明人，你要明白有一个人干这件事干得很成功，这个人就是大明的朱棣，现在被尊为了成祖皇帝。
    有些事大家都不说破，但是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清君侧吗？那摆明了就是造反。只不过演戏演得好，大家都不敢说而已。
    朱允炆活没活着，谁都不知道。反正根据大明的记载，朱棣没有杀侄子。
    有人说朱允炆自己举火自焚了，有人说他利用举火自焚的机会跑了。甚至后者的说辞相信的人更多，这里面要是没有朱棣引导的结果那就有鬼了。
    这里有人说，郑和下西洋就是为了寻找朱允炆。这事可信度有多高？
    反正朱棣是没想造反，只是清君侧。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至于说最后我当了皇帝，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的皇帝侄子失踪了。国不可一日无主，我老朱家的江山总不能没有人治理吧？
    在群臣的强烈建议下，我迫于无奈暂时代侄子主理国家。等到我找到侄子，我会把皇位还给他。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侄子，这事你怨谁？
    我心里也很苦闷，我当这个皇帝也是迫于无奈啊！
    可实际上那个朱允炆永远不可能出来了，找不到了。
    王用汲虽然不知道陛下想干什么。单单是说出这句话，就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他想了想说道：“臣觉得倭国肯定有人愿意做这事。”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也觉得这天下还是有忠贞之士的，倭国也一样。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愿意帮助倭国的天皇。同为皇者，看他受如此折辱，朕也看不下去了。”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仁德得知心，胸怀广阔，倭国天皇知道了一定会感激涕零、自愿去皇位，成为我大明的封王！”
    朱翊钧闻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朕从来不奢望回报。朕帮助一个人也从来不看他能带来什么，只是朕愿意不愿意。至于说他会不会回报，或者有什么表现，那是他的事。朕从来不强求谁做什么，大明自有气度在这。”
    朱翊钧想了想，摆了摆手，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不过这件事朕需要交给一个能臣去办。”
    “臣愿意替陛下效劳！”王用汲连忙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候你要积极一些，皇帝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听了看热闹的，就是想让你去干这事。王用汲非常果断的就同意了。
    朱翊钧满意的笑着说道：“爱卿如此有心，这件事情就交给爱卿去办吧。”
    “李成梁刚刚来了信，他抓的那两个倭寇将领已经送到沈阳城来了，正好你去见见，看看这两人是个什么说辞。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先用一用。”
    王用汲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臣觉得一个就差不多了吧？”
    “你想怎么办都成。”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朕一向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把这件事交给爱卿，自然就相信爱卿的手段。爱卿尽管放手施为，成或不成也不重要，这两人没了还有其他人。”
    “是，陛下，臣明白。”王用汲连忙点头说道：“臣还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能调一些陈公公的人给臣，这些事还是他们比较擅长，臣的身边也的确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手。”
    “这个没有问题。”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对旁边的陈矩说道：“挑一些得力的人送过去，别弄一些歪瓜裂枣。”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头答应道。
    王用汲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躬身说道：“那臣去了。”
    “去吧去吧。”朱翊钧笑了笑，摆了摆手。
    王用汲离开了屋子，走到外面就看到了陈矩给自己准备的人手。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王用汲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大人说笑了，小人没见过大人。”这人连忙低头。
    王用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说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回大人，卑职李良心。”
    闻言，王用汲上下的打量起这人。
    这个李良心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留了一抹胡子，非常平平无奇。整个人要是换上一套老农的衣服，往地里一蹲，那就是个乡下种地的。
    这个人的气质完全与自己想象中的不符，可是王用汲早就过了看脸看人的年纪。
    陈矩把这个李良心给自己，那就说明这个人不同寻常。
    “李良心？”王用汲笑着说道：“这名字可好啊。”
    李良心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夸赞，卑职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做人就得多长点良心，不然的话就不配成为人了。”
    王用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就跟着我来吧。”
    “是，大人。”李良心笑着答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关押倭寇俘虏的地方。
    这里的俘虏非常多，虽然明军不怎么留俘虏，但是一些将领和倭寇的官员还是被带了回来。
    大部分人都被关押在一起，每天干苦力。其中有两人比较特殊，一个人叫做加藤清正，一个人叫做小西行长。
    这两个人全都被特殊对待了，此时此刻正在屋子里吃饭，饭菜还算丰盛。
    他们两人也没想过逃跑，因为根本就不可能跑。就算能跑出去，也没地去，门里门外全都是人，稍有动静就会有明军盯上。
    加藤清正看了一眼小西行长，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吃得下去。”
    小西行长也不搭话，拿起一块肉放进了水里。
    这些日子，加藤清正对他非常不爽，他对加藤清正也非常不爽，两人早打了不止一次。
    加藤清正觉得小西行长就那么丢了平壤，简直就是废物。要不是你那么快把平壤丢了，我加藤清正何至于要回去救援你然后把自己也搭上？就是为了救你，我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小西行长觉得你大哥不用说二哥，你要是行的话，你把明军打败了然后拿回平壤。
    你加藤清正就是不行，被大明人打得啥都不是，现在还反过来怪我？你要是不去救我的话，你也回不去。明军弄死你还不跟玩似的？
    见小西行长不说话只顾着吃肉，加藤清正没好气的说道：“给我留点！”说着，也拿起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两位吃得不错。”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加藤清正两人连忙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大明官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时正站在门口看着，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看到这人，加藤清正两人的神情顿时一变。
    他们两人被大明人关起来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很多事他们都不了解，但是有一件事他们了解得十分清楚，那就是看大明人的官服。
    什么人官大，什么人官小，加藤清正两人已经弄清楚了。
    眼前这个大明官员穿的是红袍官服，身份不一般。
    和闺蜜去逛街了，然后……我忘了今天还没码字嘤嘤嘤，一直在吃零食刷电视剧。
    抱歉抱歉～


第八九二章 投名状
    走进来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王用汲。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加藤清正两人说道：“两位要不要和我聊一聊？”
    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闻言，顿时一愣，狐疑着对视了一眼。
    在这一刻，两人的矛盾似乎消失不见了，又重新变成了在一起抱团取暖的两人。
    加藤清正两人沉吟了片刻，一起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这一点，王用汲心里清楚，加藤清正他们心里也清楚。
    王用汲之所以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两个没得选择，表面客气而已。
    “那好，我们出去聊吧。”王用汲笑道。
    加藤清正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跟了出去。
    他们走到门外就发现了，周围除了平常看守的人之外，还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跟别人不一样，一身黑色的衣服还镶嵌着金边，要不然背着火铳，还斜挎着一个包，那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简单的玩意。
    “两位，这边请。”王用汲笑眯眯的。
    他也对眼前这些人也很好奇，据说这些人都是李良心的手下，是什么特别行动小队，
    至于哪儿特别，王用汲也不知道，不过看装备和打扮倒是挺特别的。
    王用汲也没去问人家的装备都是什么，毕竟这些人都是皇帝的心腹手下，用他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用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出现打探的态度。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外面的山坡上。
    王用汲笑咪咪地指着眼前问道：“两位看到了吗？”
    加藤清正两人顺着王用汲所指的方向看，就见到一群人正被大明人在催促着干活，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制作什么东西的地方。
    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他们并不是都认识下面那些人，但还是能看得出来那些人全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俘虏，干的活一看就并不是很轻松。
    其中有人还被监督员拎着鞭子不断催促着。如果有谁敢反抗的话，就会被拎在旁边一顿痛打，甚至干脆就直接带走了。虽然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王用汲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想不想带他们走？”
    加藤清正两人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转头问王用汲：“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加藤清正两人心里很清楚，大明人不杀他们，除了拿他们做俘虏、夸耀军功之外，肯定还有一些别的想法。否则对他们两人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态度这么和善。
    闻言，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陛下想要做什么。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陛下是一个非常仁慈的皇帝，对朝鲜有多好你们也看到了。这一次如果不是你们入侵朝鲜，也不会有这场战争。”
    “到了这里之后，我们的陛下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关于你们的国王。在倭国，你们的国王居然不是说了算的人，你们倭国说了算的是什么大将军。”
    “好像现在大将军说了也不算了，说了算的是那个叫做丰臣秀吉的人。我们陛下觉得很吃惊，觉得这样不对，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国王这样？陛下觉得这么不做不对，想帮你们的国王。”
    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对视了一眼，迟疑着问道：“怎么帮？”
    “当然是杀了那些心有不轨的人，让倭国王重新获得权力。在我们大明，这叫清君侧。”王用汲转过头说道：“你们大明话说得这么好，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清君侧吧？”
    加藤清正两人同时点了点头，他们当然明白什么叫做清君侧。
    在这个时代，大明就是亚洲文化圈的中心，无论是朝鲜还是倭国全都学习大明。从汉字到语言上，甚至朝鲜的官方文字和语言就是汉语，韩语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入流。
    甚至很多他们自己的官员们都不屑于去说韩语，写字的时候更是不屑于去写。如此一来，传到了后世，很多韩语还只能是汉语的音译，只不过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调，把普通话扭曲掉了，听起来更像是某处的方言。你说韩语是一种方言，都不让人觉得意外。
    倭国也是如此，汉字汉语为主。双方甚至能无障碍的沟通，甚至他们对于大明的文化也很了解。
    清君侧这种行为，加藤清正以前听说过，就是皇帝身边有了一些篡权的奸臣，需要把他们杀掉。
    加藤清正更知道这种口号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托词，眼前这个大明官员这么说的意思就更明显了，这是要反对丰臣秀吉。
    找这么一个理由，那就是让自己有这么一个理由，大明人是准备让自己清君侧！
    加藤清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大明人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现在自己的作用就彰显在这里了。
    沉吟了片刻，加藤清正说道：“你想让我们去做这件事？”
    “不是，”王用汲直接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道：“我们不需要两个人，只需要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答应就行了，另一个人会用来祭旗。”
    “只要有一个人答应，我们就会把所有的俘虏全部集中在一起。答应之人亲手杀另一个人祭旗，我们就会把所有的部下还给他，顺便把他的部下武装起来。”
    “我们的装备你们可能用不惯，但是可以把你们的装备都还给你。”王用汲倒是没有说差了，大明的士兵都是优中选优，身材高大，武器装备要大得多，穿在倭寇的身上的确不合适。
    但是这也没有关系，这段时间也缴获了不少倭寇的装备，回头再弄一些过来。
    王用汲的语气很轻，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很随意的事。只是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的脸色却变了。
    两人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大明官员，心里有些惧怕。
    这人简直太过分了！
    “为什么要杀一个祭旗？”小西行长愤怒的说道。
    “当然是投名状，”王用汲再次笑眯眯的说道：“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如果没有投名状的话，我们凭什么把你放回去？”
    “只有愿意杀掉另一个人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大明在倭国的合作伙伴。是的，你们没有听错，是合作伙伴。”王用汲继续说道：“这个人将会得到大明的支持在倭国开始清君侧，杀掉专权的那些人，拯救倭国国王。”
    “不可能，我们绝对不会这么做！”小西行长愤怒的说道：“你们不能这么折辱我们！我们即使被你们俘虏了，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
    一边的加藤清正看着小西行长，脸色十分严肃的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王用汲，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说道：“我答应。”
    “你说什么？”小西行长闻言，顿时怒了，转头立马拎着加藤清正的衣领，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八九三章 大将军
    加藤清正冷笑着看了一眼小西行长，面带不屑的说道：“你就是一个蠢货！我早就和你说了，你的愚蠢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看不清楚情况？”
    “我们已经被俘虏了，难道你真的想去死？如果你真的想去死的话，你就不会被抓了，当时为什么不战死沙场？这个时候演这种戏还有什么用？还是你觉得，你这样可以和大明人谈条件？”
    加藤清正诧异的看着小西行长，就在刚刚，他居然从小西行长的眼中看到了就是如此的眼神。
    “你居然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加藤清正冷笑着说道：“真是蠢不可及！”
    “我们两个，他们可以选，他们可以都不选。你不会真以为他们非我们不可？”
    “死路一条，我可不想走！何况还有你，谁先答应谁活命，这种事怎么会想不到呢？现在我答应了，你要怎么办呢？”
    加藤清正冷笑着说道：“你还是去死吧，你放心，等我回到倭国之后，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家人。你是一个商人出身，我知道你们家财富很足，你放心那些东西我都会替你好好照顾。”
    说完，加藤清正转头对王用汲说道：“我愿意听大明的话，大明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好，很好！大明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王用汲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很需要你。来人，把他绑过去。”
    说着，王用汲对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旁边的手下直接朝着小西行长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小西行长也懵了，一脸愤怒的朝着加藤清正喊道：“你居然敢如此对我？”
    说着，他也对王用汲大声说道：“我也愿意听大明的话，大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们不要听他的，这个人太坏了！”
    “这个时候说，是不是有些太晚了？”王用汲冷笑道：“走吧，下去把那些人全都召集起来，然后我们召开一个大会，让加藤清正当着他们的面把你杀掉。”
    小西行长瞬间就傻了，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他看向加藤清正的时候，目光中全都是愤怒和仇恨。
    小西行长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加藤清正会这么干，这个家伙平日里经常看不起自己，表现出来的也一直高高在上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天老大他老二一样，似乎除了丰臣秀吉他谁都不服气。
    这样一个人，他平时里那么骄傲，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如此快投敌？而且还投得这么快？你连演都不演一下的吗？
    还说什么大明人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你不听你怎么知道？万一大明人答应了呢，这个时候不应该表现得强硬一些才对吗？
    如果两人齐心协力的话，总能拿到一点好处。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叛变！我算是看错你了，你居然敢如此坑害我！
    这个时候，小西行长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眼前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坏了！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有什么好办法的话，他愿意办，可是他不知道。
    大明人已经选择了加藤清正这个卑鄙小人，小西行长心里着急得不行，虽然他还想表现一下，可是也没有什么好机会。
    一边的加藤清正根本就不去看小西行长。在他看来，小西行长就是一个死人，根本就没有再去搭理的必要。
    这个家伙简直就是蠢得可以，到了这个时候还认不清他的地位。自己可是能认清楚，跟着大明人未必有什么坏处。
    这些大明人显然野心勃勃，他们想通过一个人来控制日本，那这个人就只可能是自己。
    这对自己就是一个机会！
    一旦大明人在背后支持自己，自己就有可能成为日本新的大将军。别的不说，日本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朝鲜。
    这样一来，虽然上面多了一个爹，但自己也是实际上统治日本的人。
    这有什么不好的？
    这没什么不好的。
    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嘛！现在只不过是丰田秀吉在自己头上，以后换成了大明人而已。
    大家一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那么多的封国，谁听谁的啊？
    如果真有了大明人的支持，自己没准还可以结束日本分割的状态。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可以进一步统一的帝国，真真正正的大统一，不是像现在这样。
    有了那一天，自己难道还会怕大明人吗？山高路远，大明人能把自己怎么样？
    自己慢慢继续实力，早晚会有一天东山再起。
    大明人的确是强大，没错，但是不可能永远这么强大。
    自己了解大明人的历史，他们强大一段时间就会衰落下去，并且强大的这一段时间并不会持续太久，王者总会有败露的那一天。
    等到王者败落的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机会。
    这些事，加藤清正看得很清楚。
    王用汲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
    事情办得很顺利，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只不过走着走着，他就对旁边的李良心点了点头。
    一边的李良心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下面。
    这里早已准备好了一根柱子，小西行长很快就被人绑到了柱子上。显然是要在这里祭旗。
    王用汲一边围着柱子转圈，一边四下看了看，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小西行长笑着说道：“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也比较可靠，而且你是个商人。我们大明最喜欢做生意，我突然觉得你比较合适。现在我问你，你愿意为我们大明做事吗？”
    “我愿意，我愿意！”小西行长连忙点头。
    闻言，王用汲似乎很满意，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加藤清正说道：“这个人实在是太卑鄙无耻了，我不相信他。我也不需要你的投名状了，我可以帮你杀了这个人。”
    “不过你要记住，今天在这里你答应了本官以后为大明做事，如果你反悔的话，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大明都不会放过你。这天下之大，恐怕没有你容身之所了。”
    “不会的，我不会！”小西行长连忙摇头。
    他被绑上这里的一瞬间，心里已经吓得不行了。再加上对加藤清正的恨，此时此刻早已经没了刚刚的想法。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何况大明人还给了他机会。
    王用汲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们的国王。如果你愿意跟大明合作的话，我会想办法把你推到大将军的位置上。”
    “在你们倭国，大将军似乎什么都能守得住。对了，你想做大将军吗？”
    王用汲的话仿佛魔鬼一样在小西行长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话一直到小西行长的耳朵里，就直接进入了脑子，萦绕大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做大将军！
    他也是从战国时候过来的，谁不想当大将军？
    小西行长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为大明做事尽心尽力！如果大明能让我当上大将军的话，我一定唯大明马首是瞻！”
    “很好，记住你的话。”王用汲笑眯眯的。
    说实话，这话他不相信。不过无所谓，有些时候，相信不相信事情都要这么做。


第八九四章 分封还是总督？
    “动手吧。”王用汲随口吩咐道。
    旁边的李良心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人反应非常快，没等加藤清正反应过来，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加藤清正抬起头大声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非常怪，又惊恐又愤怒，不服气的抬起头。
    可是无论加藤清正怎么挣扎，这些人就是不放开他，旁边还有人把他的嘴堵上了。
    王用汲让人把小西行长放开了，同时从旁边拿过一把刀递到小西行长的手里，说道：“动手吧，你把他杀了，这件事就成了，你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
    闻言，小西行长用力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握住了刀，迈步就朝着加藤清正走了过去。
    他越靠近加藤清正，脸色越发狰狞，握着刀的手也越来越紧。
    加藤清正满脸的恐惧，用力挣扎着，但是没有用。
    小西行长走过去举起了手中的刀，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把刀捅进了加藤清正的心口。
    噗嗤一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洒得到处都是。
    小西行长没有停手，连着又捅了几刀。
    直到加藤清正不动了，小西行长才停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随手将刀扔开。
    过了好一会儿，小西行长的脸色才缓缓平复了下来，转头看着王用汲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王用汲缓缓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盯着小西行长说道：“或许你会觉得我们这么做有一些卑鄙，你可能会记恨我们，但是我告诉你，这都不重要。大明能给你的东西，远超你的想象。”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这些话我都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做蠢事了。”
    “这就好了。”王用汲再一次笑了起来。
    实际上，他根本不相信小西行长的这话。
    什么叫你不会再做蠢事了？
    你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人有时候是不知道自己是愚蠢的。
    王用汲吩咐道：“带他下去洗漱一下，好好的收拾一下。”
    “是，大人。”李良心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有小西行长出面收拢那些俘虏，给了他们一些兵器和盔甲，凑了凑凑出了五千多人马，这些人全都归了小西行长。
    朱由检听着王用汲的汇报，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爱卿做得不错。”
    王用汲有些担心的说道：“陛下，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而且我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等真打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会投降回倭国。最关键的是这些人的战力恐怕不行。”
    闻言，朱翊钧顿时就笑了起来，说道：“人心是什么样的？是最难把握的。下面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给他们钱粮，让他们吃好饭就可以了。”
    “至于战力，朕根本就没有指望他们，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那些朝鲜人。朕已经准备了，在朝鲜招募一批人手跟着一起去攻打倭国。对了，这些人的军粮、装备全都由咱们出。”
    闻言，王用汲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年头谁养的军队就是谁的，没有什么奇怪的。
    大明愿意拿军粮和装备去养朝鲜军队，那他们就是大明的军队。为大明去打倭寇，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大明和朝鲜起冲突，他们站在谁那边都不一定。毕竟朝鲜高层的军官和基层的军官全都可以收买。通过收买的这些人，控制朝鲜军队也没什么难度。
    王用汲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倭寇军队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拉拢倭国国内有野心的人，总有一些人愿意和大明合作。
    另外也是为了给朝鲜人做一个榜样。你看看这些倭寇俘虏都能拿到这么好的待遇，你们难道还不来吗？
    想到这些，王用汲大概明白了陛下的布局，总之一句话：陛下实在是高！
    朱翊钧见他明白了，笑着说道：“接下来这些事就交给你来办了。这次军队出发的时候，你也跟着去，到了汉城也由你去谈。”
    “倭寇里光有一个小西行长是不够的，要选一些其他的人。朕想要培养出四到五股势力，进入倭国之后再培养出四到五股，整个倭国有十股八股的就可以了，回头再给他们搞一搞身份。”
    王用汲有些不明白，这身份怎么搞？
    朱翊钧摆了摆手，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他其实还没有想好后面应该怎么办，如果按照后世英国人干的那样，实在是有些太闹腾，也不符合大明的定位。
    何况大明也有自己的国情在此，朱翊钧准备好好的收拾一下管理。那些藩王们没事干，不如给他们找点活，直接把他们分封到倭国去。如此一来，国内一下就清静了。
    而且到了倭国，这些藩王还能帮助治理。以现在大明的地盘和体量再大下去的话，如果不采用分封制，很难治理，实在是太大了。
    采用哪种方式，朱翊钧其实还并没有决定好，一直在选择。
    一个是传统的分封；另一个是总督，学英国人。两种方式的好处非常多，坏处也非常多。
    第一个当然都是自己的人，更容易控制，占领下来的地方很快就能变成真正的土地，不会像英国人那种方式到最后人家把你赶走就独立了。
    可是英国人的那种占领方式更适宜剥夺资源，也更适宜管控。为了不让对方反抗，还把他们分为各种身份，大搞身份政治、种族矛盾，甚至是宗教信仰冲突。坏处显而易见，好处就是不用投入那么大的精力。
    不过以大明的体量，不用像英国人那么费劲。我人多，我有的是精力。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打算。
    王用汲没有想到皇帝后续要怎么办，但明白现在怎么办。他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放心，臣明白怎么做，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好，爱卿就去做吧。”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明军在朝鲜的战争进展得非常顺利，自从釜山和对马岛被占领之后，明军在海面上基本就处于一种无敌的状态。
    倭国虽然也想往回抢釜山和对马岛，但是面对强劲的大明军队，倭寇根本没戏。
    戚继光甚至已经派人登陆了倭国，在长崎县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开始建立港口。
    朝鲜一侧，俞大猷率领的人马也开始到处出击，把倭寇打得乱七八糟，整体上以歼灭战为主。
    朝鲜唯一还剩下一大股倭寇的地方就只有汉城了。
    李成梁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地图，面色严肃的对身边的儿子说道：“明天你在后面。如果前面攻击不顺，我会把你叫上去的。你要做好准备，到时不要给我丢脸。”
    “是，父亲。”李如松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他知道这场大战就要开始了，倭寇想跑都跑不了。
    谁能想到戚继光和俞大猷动手这么快，在陆地上的进攻甚至比当初的自己还快，这一路上势如破竹。
    现在在朝鲜境内的这些倭寇可不光是海路被断了，陆上也走不了了。


第八九五章 朝鲜的最终之战
    倭寇现在想跑都没有办法，只能等着和自己决战。这样一来，这一战基本上就是朝鲜境内的最后一战，打完就结束了。
    李成梁还是想给儿子找一个机会的，只不过他的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机会恐怕也就这一次了，而且希望渺茫。一旦前面攻击顺利的话，那就没有儿子什么事了。
    李成梁当然不会为了给儿子立功劳就特意让攻击不顺，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这场战斗实在是太关键了，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自己，说不定皇帝的人都在。如果搞鬼的话，很容易出事。
    现在谁也不知道皇帝的人在哪，那个李发财一直跟着军队，李成梁见识过他的情报能力。
    这个李发财非常可怕，很难说他在军中有没有人手。
    正在李成梁琢磨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帅，后面有消息。”说着，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东西送到了李成梁的手里。
    李成梁一愣，伸手把信接了过来，撕开封印后快速翻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看了一眼儿子，把信递给儿子直接说：“你看看吧。咱们恐怕打不了了。”
    李如松闻言，就是一愣。
    他和父亲也曾担心过皇帝会不会亲手干预这一场作战，或是皇帝会亲手指挥，毕竟皇帝人就在沈阳城。
    历史上人菜瘾又大的皇帝可不是没有，不要说其他朝代，咱们大明就曾经出过这样的皇帝，而且还不是一个。
    当今皇帝如果这么干的话，也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事。想当年……
    算了，还是不要想当年了，大明的这些事挺丢人的。虽然当今皇帝表现一向都非常好，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但还是架不住让人怀疑。
    李如松和父亲也曾有过这样或者那样的担心。可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错误的。
    当今陛下除了保障后勤供应之外，根本就不会插手干预他们的指挥，也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们写过信让他们怎么打，可以说把信任发挥到了极致。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皇帝会来信说不让打了。这让李如松都有些迟疑。
    李如松伸手把信接了过来，看了一遍之后脸色更古怪了，抬起头看着父亲说道：“父亲，这样合适吗？”
    “这没什么不合适的，”李成梁想了想说道：“你觉得这些倭寇还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了。”李如松直接摇头说道：“现在的倭寇就是瓮中之鳖，他们想要怎么蹦跶都不可能。只不过儿子有一个担心，那就是那些朝鲜人怎么办？”
    “现在已经到了他们的都城之下，咱们却不动手，那些孙鉁朝鲜人会怎么想？”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李成梁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当初怎么弄死他们的人你忘了？他们如果再乱跳，就再弄死他们。”
    闻言，李如松的脸上有些尴尬。
    他实在是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李如松配合李发财干掉了很多朝鲜的官员，那些朝鲜官员被扣上的罪名就是通倭。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的，朝鲜那边反应非常激烈，不过最终也没有什么要紧，反正被陛下挡了回去，那些朝鲜人死了都白死。
    可是这次的情况显然跟上次不一样。
    “咱们可以和他们谈。”李成梁笑眯眯的说道：“那些朝鲜人非常短视，看到利益就不撒嘴，根本不管自己的实力够不够。就他们这种人，最好对付了。回头把他们给找过来，跟他们商量一下进军倭国的事。”
    李如松闻言，就知道父亲要怎么干了。陛下在信里说了，要和朝鲜人商量进军倭国的事，摆明了就是要拿朝鲜人当枪使。利益肯定会给一些的，但是绝对不会多。但是朝鲜人肯定会愿意去。
    这样一来，就可以假借出兵的时间找他们商量一下。当然，最后如果商量不成的话，那也没有办法，毕竟双方意见相差太大。
    只要把进军倭国这个事整出去，肯定会吸引那些朝鲜人的注意。他们肯定会把注意力从汉城的头上转移到这件事上来。
    多一点时间肯定没有问题，等陛下那边的人手到了就可以动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李如松有些无奈。
    李成梁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吧，会很快的。”
    李成梁虽然很着急把汉城这个大功劳拿下来，但现在反而不着急了，因为皇帝说的进军倭国这事太重要了。
    灭国之功，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原本汉城中的倭寇可以用人心惶惶来形容，宇喜多秀家甚至都准备好了和明军决一死战的想法，反正到这个时候也没有退路可言。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明军居然没有发起进攻，就那么驻扎在城下，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现在在城楼上都能清晰的看见大明人的阵营，他们居然还在操练，这让宇喜多秀家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这不耽误宇喜多秀家做他的事。他准备撤退。
    没错，他还是准备撤退。
    经过跟手下的研究，宇喜多秀家已经判定了大明在等着后面的人上来，大明人准备两面夹击把自己全歼在汉城。
    这是宇喜多秀家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汉城这个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天险可守，不合适。
    “准备得怎么样了？”宇喜多秀家看着面前的几人问道。
    黑田长政，毛利辉元，这两个人实在是不堪重用。
    宇喜多秀家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立花宗茂。
    从战争开始，宇喜多秀家就发现了这个立花宗茂还是比较靠得住的。比起黑田长政，立花宗茂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听到宇喜多秀家的问题，立花宗茂有些尴尬。
    他的实力最弱、地位最低，现在被推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如果黑田长政和毛利辉元对付自己，怎么办？
    黑田长政此时脸色如常，心里非常明白自己就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这种关键时刻让立花宗茂上，他一点都不嫉妒。
    像他这种宽宏大量的领导，就要给下面的人表现的机会。
    黑田长政大笑着说道：“立花宗茂，你的才华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就不要想太多了，快说说吧，你究竟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撤。”立花宗茂想了想说道：“带着城里的物资赶快走，汉城这个地方不适合决战，更不适合驻守。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地方。”
    “你找好新的地方了吗？”毛利辉元在旁边急切的问道。
    虽然在汉城这几天他很享受，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这个地方不能多待，很容易被大明人全歼了。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享受就是催命符。
    几人看了一眼立花宗茂，神情不一。
    黑田长政甚至对立花宗茂都有些不屑。
    你太拉了，跟我不是一个级别。
    立花宗茂走到地图前，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个地方，面容严肃的说道：“我觉得这里比较合适。”
    三人都走过去看了一眼立花宗茂所指的位置，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尤其是毛利辉元，摇了摇头，神色坚定的说道：“这里绝对不行！”


第八九六章 汉城的倭寇跑了
    几人又全都转头看向毛利辉元，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这里不行？”
    毛利辉元没有回答，而是沉着脸问立花宗茂：“你为什么选这个地方？”
    “我选择这里是因为这易守难攻，”立花宗茂直接说道：“只要我们在这里站住脚跟的话，大明人想要打下来就不容易。而且这里靠海，对于我们作战也有好处。一旦海路被打通，我们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就算打不通的话，也可以通过船只运送一些补给；稍有不慎的话，我们还可以坐船离开。”
    闻言，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坐船离开是不可能的，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离开？如果要离开的话，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离开。显然这条后路是给屋子里的人留的。
    毛利辉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不过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说道：“我还是觉得这里危险，你们没有见过大明人的战舰。如果我们在这里的话，他们会把战舰开到这里。”
    毛利辉元在地图上点了一下，说道：“你们看，大明人可以从海上直接打到这里，我们到时候就会面对两面夹击。这样一来的话，我们想跑都跑不了，到那个时候只有被他们夹击到死。”
    闻言，黑田长政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
    此时此刻，他更瞧不起眼前的毛利辉元了，直接说道：“我们在什么地方都是被两面夹击。如果不找一个好防守的地方的话，就更难打。”
    “你们不明白，”毛利辉元脸色很难看的说道：“大明水师火炮非常猛，要比陆地上的更厉害。到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很难抵挡。我们如果选择这里，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一次，其他几人没有再说话了。
    在场的人中如果说谁有发言权，那只能是毛利辉元，毕竟他经历过大明水师的轰炸，别人没有经历过。
    黑田长政很想问问毛利辉元：你是不是被大明人吓破胆子了？为什么这么吹大明人。
    我又不是没跟大明人打过，你看我虽然败了，但是我现在还有勇气再战。
    然而黑田长政没有问，因为他也觉得大明战舰上的火炮或许会更猛烈一些，也担心被宇喜多秀安排成炮灰，所以他也迟疑了。
    沉吟了片刻，宇喜多秀家沉声说道：“还是先往后撤。你们快去准备吧，马上就把城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不要有什么动静。明天天明时分，咱们就走。”
    “是。”众人一起答应道。
    在离开这件事上，他们没有什么分歧。汉城不适合作战，没法打；大明人又那么厉害，自己这些人在这里恐怕都不用两面夹击就被李成梁灭了，所以逃跑才是认真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李成梁惊诧地接到了手下的汇报。
    李成梁盯着儿子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倭寇跑了？”
    “是，父亲，他们跑了。”李如松神情有些古怪的说道：“一大早，汉城城门开了，但是打开门的不是倭寇，而是朝鲜人。他们报信说倭寇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李成梁连忙追问道。
    “天还没亮就走了。”李如松满嘴苦涩，“如果现在追上去的话恐怕来不及了，而且追上去的话很可能会被他们打埋伏。”
    闻言，李成梁愤怒的一拍桌子。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些倭寇简直了！
    这么搞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跑？一点胆子都没有！
    原本自己还想着一鼓作气拿下汉城，消灭倭寇。现在可到好，人放跑了。
    李如松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成梁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能怎么办？进城，然后张榜安民。这种事还用我教吗？你去办吧，我去给陛下写奏疏。”
    “是，父亲。”李如松连忙答应道。
    他明白了父亲是什么意思，毕竟父亲刚刚收到陛下的来信，陛下在来信中把计划说得一清二楚。
    父亲都已经准备配合陛下的计划了，可是还没开始，倭寇就已经跑了，这样怎么跟陛下交代？
    原本好好的功劳都没有了，而且还背上了一个大意放走敌人的罪名。这个罪名最终结果如何还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还是要先把这件事告诉陛下，等待陛下的处置。
    李如松还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父亲，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了一眼儿子，李成梁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爹我这一辈子起起伏伏大起大落的事经历的多了，这事算得了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吧。”
    “是，父亲。”李如松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接下来，进城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对于大明军队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只不过原本应该是一个高兴的事，他们却高兴不起来。这次他们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垂头丧气、士气大跌。
    原本大家都想着这次能大捞一笔。要知道这里可是朝鲜的汉城，进城之后搞这么一把肯定能立下很多的功劳。
    对于汉城的朝鲜百姓来说，这反而成了好事。因为倭寇不敢闹出什么动静，跑的时候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是把物资搬运走了，没有在城里放火或者烧杀抢掠。
    在这样的情况下，汉城的朝鲜百姓倒是得以保全。
    与此同时，倭寇从汉城逃跑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朱翊钧的手里。
    朱翊钧看到面前李成梁写的奏折，脸色变得非常古怪。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用汲，突然说道：“你看一眼。”
    王用汲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恭恭敬敬地从陈矩手中接过奏疏。
    看了一遍之后，王用汲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诡异，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陛下，这些倭寇跑得倒是快啊！”
    “那也没什么用，”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带着人出发吧，等你到了估计能赶上下一场。”
    “是，陛下。”王用汲无奈的答应了一声。


第八九七章 谈判
    王用汲早就想走了，只不过那些倭寇太麻烦了，到现在才弄好。
    现在终于可以出发了，这些天清理了不少人，倒是挺累的。
    现在出了这个情况，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用汲走后，朱翊钧对身边的陈矩笑着说道：“回封信给李成梁，告诉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根本就不算什么，让他继续努力。”
    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次的事不算什么。可是李成梁要表现出谦卑认罪的模样，皇帝要表现出一副“没有关系，我赦免你”的大度模样，双方都需要这一番操作来展现一种态度。
    谁都知道倭寇是瓮中之鳖，他们现在从汉城出去了也没有用。朝鲜就这么大，这些倭寇还能上天入地不成？他们往哪儿跑？
    他们哪都跑不了。
    “是，陛下。奴婢马上就写，然后给李将军送过去。”陈矩连忙低头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按部就班的打。
    朱翊钧想了想，又说道：“拿回汉城的事先别告诉朝鲜国王。”
    “是，陛下。”陈矩连忙点头。
    这个消息虽然瞒不住，但是陛下不想让朝鲜国王知道，那就要控制一下。
    朱翊钧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希望朝鲜国王得到这个消息后就着急忙慌的跑回朝鲜去。
    朱翊钧想把朝鲜国王留在沈阳待一段时间，还有一些事要商量。实在不行就商量商量怎么进军倭国。
    与此同时，对马岛。
    戚继光刚从外边巡查了一番回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士兵操练得非常认真，备战也做得很好，戚继光的心情当然不错。
    毕竟这一仗打下来，结果还是很好的。这些日子倭寇已经不敢到处乱动了，整日里乱来已经消耗了他们非常多的战船，如果再得瑟下去的话，恐怕老本都赔光了。
    正在这个时候，戚金突然走了过来，直接来到戚继光的身边，恭恭敬敬的抱拳说道：“大帅，俞将军回来了。”
    “在哪？快过去迎接。”戚继光连忙笑道。
    俞大猷的回来让戚继光的心情非常好。
    走出去不远，戚继光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俞大猷。
    此时的俞大猷面色红润，脸上也带着笑容，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这一仗打完，戚继光两人的功劳和资历都再进一步了。
    仗打得漂亮，功劳也拿到手了，后辈子弟也进行了培养，这对戚继光两人来说自然就是非常高兴的事，心情大好也很正常。
    见了面，戚继光说道：“恭喜老帅！”
    俞大猷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少来这套虚头巴脑的。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跟你说，我那边接了一些人，是倭寇的人。”
    闻言，戚继光先是一怔，随后问道：“他们是干嘛的？”
    俞大猷说道：“找咱们和谈的。”
    “我看他们就是欠揍，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耍这种心思？”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就是打得不够狠。等把他们全都灭了，看他们还有没有这种小心思！”
    旁边的戚金先是一愣，随后面露惭愧。
    在这方面，自己真的不如叔叔。叔叔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倭寇搞得鬼。
    倭寇之所以没有来找叔叔，而是去找了俞老帅，目的就是这个。看来他们谈判是一方面，如果有机会偷袭他们也不会放弃。
    显然俞老帅和叔叔有了足够的默契，在倭寇找上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拆穿了他们的阴谋，带着他们来到叔叔这里。
    俞大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帮倭寇确实欠揍，可是我也们也不能杀了他们。”
    这和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没什么关系，这些倭寇是派来的停战使节，至于说能怎么样、停不停，不是俞大猷和戚继光能说了算的。
    这个事得由皇帝来做主。
    所以俞大猷虽然很讨厌来的这些倭寇、很讨厌他们这种做法，但是人不能杀，还要想一想怎么把他们送回去。
    “老帅，你有什么想法？”戚继光沉吟了片刻问道。
    闻言，俞大猷的脸色变得有些迟疑，四下看了看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虽然不知道俞大猷要说什么，可是戚继光也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好事，就不用去里面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向营帐走了进去。
    走进帐篷，两人分宾主落座。
    戚金上了茶水。
    戚继光喝了一口才说道：“老帅，现在有什么事，都可以说了。”
    “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先写一份奏疏请示一下陛下。”俞大猷沉吟了片刻说道：“是战，是和，不应该由我们这些臣子来做主。”
    旁边的戚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事，为什么要在营帐里再重复这些话？
    这些话在外面就不能说吗？
    戚金转头看向了叔叔。这里面的事摆明了不简单，只是自己没有悟透啊。
    戚继光笑了笑说道：“老帅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的确应该如此。这样，把那些倭寇的使节送过来在对马岛上先待着，然后咱们一起写一份奏疏让人坐快船马上送到陛下面前。”
    听了这番话，戚金算是明白这两个老人想干什么了，这摆明了就是在拖延时间。
    写一份奏疏派快船送过去，即便是再快也需要时间。当然了，他们不可能在这上面拖延时间，欺君这个罪名要不得。要的就是这一来一去路上的时间而已。
    现在叔叔已经把倭寇堵在朝鲜了，这摆明了就是想把他们一口吃掉，根本就不给他们谈判的机会。
    倭寇来谈判，我们也先打为敬。
    这实际上就是在向皇帝表示自己的想法：我们觉得不应该和倭寇停战。
    只不过这是暗戳戳的表达想法。相信皇帝会明白的。
    戚金的神情十分古怪。
    这事也就叔叔你们两人敢做。换成别人，第一时间就把倭寇要停战的消息给皇帝送过去了。


第八九八章 大人真乃神人也！
    很多人根本就没这个胆子在皇帝的面前玩这种心思，眼前这两人还觉得这事很妥当，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戚金不敢开口，这要是乱说话，会被叔叔两人揍一顿。
    “那这件事就这么安排。”俞大猷点了点头，豪迈的笑道：“马上把这件事安排好，然后派人到沈阳城去送信。回头再和倭寇好好谈一谈。”
    “正该如此。”戚继光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捋着胡子。
    两人也不多话，立马就派出了一艘快船把倭寇要谈判的消息送去沈阳城，直接就通过陈矩送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奏疏，朱翊钧顿时就露出了笑容，转头问陈矩：“怎么样，你觉得这件事里是不是透着什么古怪？”
    陈矩在一边恭恭敬敬地站着，低着头垂着手装鹌鹑，“奴婢不晓得。”
    他不傻，听得多也见得多了，当然明白这里边的事透着古怪，摆明了就是那两位大帅要搞事。
    那两个大帅，自己可惹不起。再说了，身为一个太监，最重要的就是不胡说八道。
    见状，朱翊钧没好气的瞪了陈矩一眼，说道：“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说话了？现在王用汲不在，朕也就是和你说两句。”
    陈矩还是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实在是对这一方面不擅长。”
    朱翊钧瞪了他一眼，没再追问。看来下一次得多带两个人。
    王用汲走了之后，身边都没有人给自己拍马屁了。没有人在旁边说“陛下英明”, 还有些不适应。
    这心中不吐不快, 感觉就很不好。但是吐出去吧，又没有人给你捧哏，这就很不舒服了。
    你看看，狄仁杰的身边都有一个曾泰。回头自己再多找两个这样的人, 派出去一个, 还剩一个。
    离开狄仁杰，曾泰独挡一面, 最开始做县令, 还是梅花内卫，后来甚至做到了刺史。没有狄仁杰的时候能独当一面, 跟在狄仁杰身边之后一旦遇到了什么事, 立马就变得什么都不懂了，只会跟在自己的老师身边说上一句“大人真乃神人也！”
    不得不说，曾泰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在官场上如果把这个层次表现得好了的话，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毕竟做事的时候能独当一面, 跟在领导面前的时候让领导有表现的机会, 同时由于拍马做得很好, 让领导心情舒畅, 这样的人就没有人不愿意提拔。
    做了这么长时间皇帝，朱翊钧心里算是明白了这就是领导需要的顶级人才。单拿出去可以独当一面, 在身边不抢功, 会拍马、情商高。
    将手中的奏折又翻看了一遍,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回一封信给他们两人，这件事让他们看着办，谈判就让他们去谈。”
    朱翊钧笑着说道：“真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旁边的陈矩虽然没说话, 心里还是有想法的。戚大帅两人担心的无非就是有人在皇帝面前又说什么和谈、和谈、和谈。
    对于很多的人来说，打仗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朱翊钧无所谓, 反正谈判的事也不可能自己亲自去谈, 倭寇还没有这个资格。
    就让戚继光和俞大猷负责谈判，能谈到什么样算什么样。
    “是, 陛下。”陈矩在旁边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 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走, 陪朕出去转一圈, 朕在这里的日子也不长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 跟着皇帝一起向外走。
    朱翊钧到辽东的时间实在是不短了, 现在大战一切顺利, 朝廷的人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京城那边，不断有人上奏疏请皇帝回宫。
    朝堂上也开始有了一些这样的想法，甚至张居正都写了两份奏疏过来。显然张居正也觉得皇帝是时候回去了。
    你一个皇帝整天在外面浪，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翊钧也明白，自己的确不能再在沈阳城待下去了。辽东这边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倭寇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进军倭国的话，自己在沈阳城这个地方，距离过远。
    何况自己想出海去的话，可别人不想。
    大明皇帝坐船落水这个事实在是太危险了，大明皇帝易溶于水。
    朱翊钧觉得自己出海的话，肯定会被那些臣子阻拦，“你想都不要想”。
    放在以前或许还有戏，现在不行。现在朝堂上下全都是自己的心腹臣子。说白了那些该收拾的该打倒的都让自己收拾得、打倒得差不多了，没有人希望自己现在早登极乐。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前这个皇帝留下来对他们比较有利。
    于是。朱翊钧准备回京城了。
    与此同时，王用汲的人马也到了汉城。这一路上顺顺当当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准备好了一切之后，王用汲被李成梁请进了汉城。
    李成梁对王用汲一点都不敢怠慢。无论是戚继光也好, 还是李成梁也好，他们当年都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对皇帝身边亲近之人那是很清楚的，绝对不能得罪。
    李成梁对王用汲十分客气。
    两人分宾主落座，茶水也很快就送了上来。
    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陪在李成梁身边的只有儿子李如松。
    看了一眼李如松，王用汲笑着说道：“少将军果然一表人才！这一次在朝鲜之战少将军表现突出、骁勇善战，实在是大大的给老将军长了脸面。陛下在听说之后，也是对少将军赞赏有加。”
    闻言，李成梁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说道：“这都是陛下错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是尽心尽力的做事。王大人你就不要夸他了，再夸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了。”
    “老将军此言差矣。”王用汲笑着说道：“朝廷上下做事一向都是赏罚分明，本官看人也一向十分准确。少将军为人忠正，作战有谋略又骁勇。无论是论迹还是论心，都是朝廷上下难得的人才。相信用不了多久，少将军就能在朝堂上成为中流砥柱，绝对当得起大明未来将帅之才。”
    “多谢王大人！”李如松在旁边连忙躬身。
    王用汲摆了摆手说道：“本官不过就是说一些实话而已。我大明现在兵强马壮、能将辈出，如今国力雄厚、朝廷不缺钱，正是将军马上立功之时。少将军还是要多多努力，争取早日独当一面。”
    “是，王大人。”李如松再一次点头说道：“多谢王大人教诲。”
    一边的李成梁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绕弯子，继续说道：“王大人，我已经派人给戚继光大帅送信了，让他那边和咱们一起两面夹击。现在他们那边也没动静，王大人既然到了，我们便可以动手了。”
    王用汲看了一眼李成梁，没有拆穿他。
    李成梁之所以给戚继光送信，一方面是为了打配合，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戚继光先动手。
    这份功劳双方都想要，但是都不想被对方独吞。
    王用汲自然不会去戳破武将的这一点心思，只是轻轻地捋着胡子说道：“这件事还是要和两位大帅商量一下。不知什么时候能汇合见一面？”


第八九九章 联合
    李成梁没想到王用汲居然会想着和戚继光见一面，不过稍稍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显然是这次的事十分重大，王用汲也想和戚继光商量一下。
    李成梁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要看有没有机会，稍稍往前打一打再说，打到前面应该有机会见面。”
    王用汲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做吧。你们商量一下，你们双方就可以进去了。作战的事本官不管，不过有一件事本官得说明白，那就是你们不能再肆意杀人了，能俘虏的要抓俘虏，这些人以后留着还有用，不能就这么杀了。尤其是那些当官的，全杀了以后没人用了。”
    闻言，李成梁倒也没有觉得意外。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在信里，皇帝交代得非常清楚，这些倭寇是将来准备送回去的。
    李成梁点头说道：“王大人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交代下去的，绝对不会耽误事，一定能做好。”
    王用汲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等着李大人的好消息。”
    两人这边商量好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到了戚继光的大营中。
    戚继光看着送来的信，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转头对身边的俞大猷笑着说道：“看到了没，李成梁有些坐不住了。”
    “他这个人功利心太重。”俞大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见状，戚继光倒也不意外。
    他了解俞大猷的脾气，知道俞大猷看不上李成梁，觉得这个人私心太重，做起事来功利心也太重。
    戚继光也知道俞大猷觉得李成梁是有能力的，不然的话早就向皇帝弹劾李成梁了。
    这个时候再看到这封信, 俞大猷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戚继光也没有去劝说俞大猷, 因为没必要。
    俞大猷这个年纪了，回去之后就会彻底退下去，在朝堂上也没什么作用，和李成梁也不会发生什么冲突。这就无所谓的事。
    戚继光笑着说道：“陛下的信也到了, 咱们也该做决定了。”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其实好办, 陛下如此圣明，咱们就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就行了, 不用在乎倭寇想什么。”
    闻言, 戚继光笑了起来。
    两人在这之前曾经制定过一个作战计划，也曾经商量过是先到倭国本土去打还是在朝鲜打。
    商量来商量去, 他们两人还是决定先在朝鲜开打, 现在去倭国开辟战场条件不太成熟。把朝鲜的倭寇全都消灭掉，再去倭国比较好。
    皇帝有了这措施，那就更好了，现在又放权给他们, 那就更没得说了。
    “联合一下李成梁开打吧。”戚继光笑着说道：“对了, 那个倭寇怎么办？”
    俞大猷知道戚继光说的是倭寇派来谈判的那个家伙, 想了想说道：“还是要见一见, 听听他怎么说。陛下让咱们谈, 那就好好的谈。”
    戚继光看了一眼俞大猷, 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虽然知道俞大猷是怎么想的, 但是没想到老帅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些话从老帅的嘴里说出来, 怎么听都有些古怪。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俞大猷见到戚继光看着自己, 没好气的说道：“本帅现在学着圆滑，有什么不好的吗？”
    闻言, 戚继光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您老方正了一辈子，甚至都方正得有些固执了, 到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圆滑？
    戚继光能听得出来，俞大猷是在开玩笑, 现在心情非常好。这场仗打到现在，他的心情越来越好。
    戚继光能理解, 他们都是成长于抗倭战争时期的将领。
    当年的仗打得太憋了, 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也见惯了倭寇一些残暴的手段，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
    不是说现在仗打完了、打赢了，心里这口气就算了。
    不灭了倭国, 他们这口气都不会散！
    现在虽然还没有灭了倭国，但是在朝鲜这一场打得非常舒服, 每一次歼灭倭寇都让他们觉得心里特别痛快。这仗打得越来越好，这心情也越来越好了。
    戚继光站起身，大笑着说道：“老帅学得圆滑了，那本帅就得方正一点。”
    俞大猷无语的对着戚继光翻了一个白眼。
    戚继光这话他当然不相信，这个家伙圆滑了一辈子，正是靠着圆滑这一点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一路走来都是如此。这个时候突然方正了，怎么可能？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显然心情非常舒畅。
    笑声很欢畅，传出去非常远。
    远处的石田三成听到了大明人的笑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脸色很是难看。
    他来到对马岛上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刚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好。
    对马岛被明军占领之后，消息传回去日本, 上上下下都吃惊。
    朝鲜的战事本来就不顺利，可以说是节节败退，每一次大败的消息传回到国内，都是一片混乱。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原本在朝鲜势如破竹取得大胜的好心情一瞬间都消失殆尽了，朝鲜诸多战场失守的消息甚至在国内引起了非常大的动荡，太阁都快压不住了。
    这一次对马岛和浮山的失守，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国内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紧急情况，某些人已经心里不满了。
    这个某些人，指的就是德川家康。
    现在急需和大明和谈，把在朝鲜剩下的那些人撤回来。那些精锐和大部分都是太阁的人，如果任由他们被大明歼灭，国内必然会产生大乱。
    石田三成就是带着这个目的来到对马岛上。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到了对马岛，大明人的态度实在是太冷淡了，甚至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哪个大官来见过他。
    接待他的全都是下面的那些小官，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很和善，看起来就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
    周围到处都有人在看押和监管，石田三成想走出去都不可能。
    大明人倒是会把每天的战报给他念一遍，他已经知道汉城丢了；宇喜多秀家带着人正向这边撤过来。
    一场大战就要爆发了。


第九零零章 要求
    之前打的那些战争也算得上是大战，可只是在规模上算而已，但并没有到决定命运的时候。
    这一次，绝对彻彻底底是一场决定命运的战争。如果这一仗打赢了的话，日本反击还有希望，在朝鲜的军队和自己本土军队两地夹击，釜山这种地方就还能夺回来，对马岛也能夺回来，情况瞬间就能好转。到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个罪和大明人求饶了。
    可是如果打不赢的话，在朝鲜的军队被全歼了，局势一下子就变了，战火很可能会燃烧到日本本土去，那样一来的话，情况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毕竟在日本国内也有很多人蠢蠢欲动，那些野心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敢不敢赌？
    答案：不敢。
    无论是自己还是太阁，都没这个胆子。倒不是太阁胆子不够大，而是觉得实在是赢不了。即便是喜欢赌国运的自己也赌不了。
    朝鲜战场上节节败退，已经败退到什么程度了？
    小早川隆景都已经战死了，这还怎么玩？
    军队被消灭了多少？
    如果能赌的话，自己和太阁早就上了，但是现在却节节败退。剩下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实现占领朝鲜、攻陷大明京城的战略目标。
    石田三成在屋子里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脸色十分急切。
    现在急需要找大明人谈一谈，可是他们又不让自己出去。
    石田三成想了想，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不能再等了, 自己一定要和他们好好谈一谈！
    这个时候, 外面也响起了脚步声。
    戚金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对石田三成说道：“跟我来吧，大帅要见你。”
    闻言，石田三成先是一愣, 随后有些迟疑。
    对方想要见自己,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刚刚对方不想见自己的时候，自己心里没底：现在突然想见了, 自己心里又没底了。
    戚金撇撇嘴了, 懒得搭理石田三成，直接就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很快就出了屋子, 直接朝着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石田三成一边走, 一边琢磨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走进大堂，石田三成就看到了戚继光。
    此时，戚继光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水, 一边面带笑容的打量着石田三成, 一副你不开口我就不说话的样子。
    石田三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过还是低着头说道：“见过戚大帅。”
    在到这里之前, 石田三成就了解过了, 大明海师这一次的统帅是戚继光。
    这个戚继光在日本非常有名, 石田三成即便以前不了解, 这一次也了解了。再找人打听一下就明白了, 戚继光曾经和日本人打过, 不但打过，而且还大胜过。
    原本可能还会被人瞧不起, 毕竟那些跑到大明去的也不过就是战国时期战败的、乱七八糟的人。自己这些胜利的人，也瞧不起那些人。
    可是这一次对马岛之战, 让石田三成和太阁清晰的认识到了戚继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日本的精锐部队也没有用, 全都会被干掉。像九鬼嘉隆那样的，除了被俘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在这样的情况下, 日本人清楚的认识到了戚继光有多强之后, 对他就要保持足够的尊重。石田三成的表现就是如此。
    “免礼。”戚继光笑着说道：“坐下说话。”
    很快，茶水送了上来。
    戚继光这才说道：“关于你们想要和谈的事，本帅已经报给了陛下，陛下也给了本帅圣旨。这一次的和谈由我负责, 把你找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
    石田三成有些目瞪口呆。
    就这么谈吗？这是不是不太正式？
    不过他也知道机会难得, 回头再被关回去就又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石田三成连忙说道：“大帅，这次的事其实是一个误会。”
    “误会？”戚继光眯着眼睛说道：“打成这样了，你告诉我是一个误会？”
    “这的确是一个误会。”石田三成连忙说道：“这些年我们和朝鲜人的误会颇多，双方你来我往的也打了很多次，究竟谁对谁错也不好说。只不过双方仇怨已深，这一次也不过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可是没想到朝鲜人的战斗力实在堪忧，一路上就被我们势如破竹的打了。等我这边知道的时候，他们居然已经要快要占领朝鲜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才会有了今时今日的局面。”
    戚继光眯着眼睛，听着石田三成胡说八道。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这些话有真的吗？
    还什么矛盾非常多，双方彼此都有仇恨？
    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
    你们当倭寇，整日里到处抢劫杀人，朝鲜这些年没少受你们的苦。当年我们大明也没少受你们的苦！
    这个时候了，你在这里说双方都有仇怨？
    这仇怨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你先侵略的？你先杀了我的人、抢了我的东西、占领了我的地盘。
    你们这么干，我还不能恨你是不是？
    我要恨你就是双方都有仇？
    还说什么你们打得太快了、朝鲜人太菜了, 你们还没反应过来，朝鲜就被你们占了？
    这话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得出来？
    你要这么不想打，你停下来啊！
    搞这些？
    戚继光直接说道：“那究竟是谁做的主呢？你们不想打的话，给一个教训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势如破竹的打进去？”
    “这也不是我们的本意。”石田三成连忙说道：“这一次的事是小早川隆景擅自做主，他作为前锋的总指挥打起仗来不管不顾，甚至都不顾上面的命令。如果不是他乱来的话，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大帅，你放心，这个人我们必定会严惩不贷。”石田三成一脸的严肃认真。
    “原来是这样！”戚继光恍然大悟的说道：“这个人好像战死了，你们还怎么严惩？”
    “的确是战死了，”石田三成点了点头说道：“人虽然战死了，该有的处罚不会少，这一点大帅尽可放心，我们对这种人也看不过去。”
    “原来是这样。”戚继光捋着胡子说道：“那也可以。这样吧，你们把他的家人全都抓了送到我这来，由我们来执行惩罚就可以了，就不劳烦你们了。”
    “只要你们把人抓了，我们就能好好的谈。”说完，戚继光一脸玩味的看着石田三成。
    你个老小子，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一个死人的身上？
    到这里了还跟我俩装？你说的这些屁话，你自己相信吗？
    你要是能把他们全家老小都给我抓来，我就信。
    不过戚继光断定了石田三成绝对不会的。把责任推给那个死人还行，但那些活人是一定要照顾的。
    真把这些人抓了送到大明这边来，他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
    我给你卖命，我都战死沙场了，你还把我的全家都送给敌人，你干的叫什么事？
    死后的哀荣我不指望了，但是你连我全家都保不住吗？或者说你连我全家都不保吗？
    你居然让我背黑锅，然后把我全家交出去，这是人干的事？
    石田三成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戚继光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第九零一章 大明不和亲！
    戚继光这个要求非常过分，这也是他故意的。
    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说什么不好吗？在这装什么？
    你装是吧，那咱们就好好装，看看怎么装。
    这一下子就把石田三成噎住了。
    “怎么，不答应吗？”见石田三成不说话，戚继光也没有客气，直接冷笑着说道：“难道这有什么难度吗？一个罪人的家属，难道你们还要护着吗？”
    石田三成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大帅居然这么认真。
    他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要把消息传回国内去才能知道。具体成不成的，还要看太阁怎么说。”
    “这你都不能做主，还谈什么？”戚继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黑着脸愤怒的说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不客气了。
    “回大帅，这些事的确不是我能做主的。”石田三成却不能翻脸，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毕竟事出突然，还是要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
    戚继光面带不屑地说道：“也就是说你们商量完了你能做主；商量不完了，你都不能做主呗？”
    “关于朝鲜战事，我能做主。”石田三成咬了咬牙。
    戚继光笑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面带不屑的说道：“你做主？你怎么做主？事到如今这个时候不是我们说了算吗？朝鲜战场怎么打，我们能做得了主，你做不了主。”
    “行了，别说本帅不给你说话的机会，说说你想怎么办吧。”戚继光有些不耐烦的盯着石田三成说道：“本帅就是这么讲道理的人。”
    石田三成黑着脸说道：“多谢大帅。”
    “这场仗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我们双方可能会两败俱伤。”石田三成的脸色严肃的说道：“虽然大明现在占据优势，可也不一定能全部歼灭我们在朝鲜的人。即便是能全部歼灭，你们能损失多少人？”
    “现在我们也聚集了二十万大军随时准备支援过来，难道大帅就没有考虑过吗？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希望我们双方能停战，以协商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说的真好听！”戚继光冷笑了一声说道：“要不你先等一等，等我们把朝鲜的这一仗打完之后再谈？我觉得到那个时候再谈可能会更好一些。”
    “大帅，既然都决定谈了，何必要再等？”石田三成大声说道：“这样除了造成我们双方更多的人员伤亡之外，有什么好处？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再造成人员伤亡了。”
    “说的真有道理。”戚继光嘲讽的说道：“早干什么去了？还有一件事我不认同，你们说你们援军那些人马有多能打、朝鲜那些人有多能厉害，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你们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要说那些残兵败将了，就是你们兵强马壮的时候，不也一样被我们打了一个落花流水？现在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大帅，话不能这么说。”石田三成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想到你们会进军得那么快，你们也有侥幸的想法存在。真的打起来的话未必会如何，就算你们打赢了有什么好处？”
    “为了朝鲜，拼到这个地步值得吗？再加上会死伤一些人，也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战到此结束，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处？”戚继光好奇的问道。
    “太阁说了，这一战到此结束，我们可以自朝鲜王城汉京将整个朝鲜分开，自汉城以东的四个道到归我们，剩下的还给朝鲜。”
    “除此之外，我们愿意迎娶大明公主为日本天皇后，发展大明和我们日本的贸易；大明和倭国两国武官永誓盟好。”
    “朝鲜送一王子到日本作为人质；我们交还所俘虏的朝鲜国二王子及其他朝鲜官吏，朝鲜大臣永誓不叛日本。”
    戚继光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石田三成，脸色非常精彩。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是有什么脸和什么样的勇气能说出这样的话？
    听你这些话，好像你们是战胜了，而不像是打败了。
    你们这是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提出这样的条件？
    戚继光觉得自己都被震惊了。
    太强了！
    原本以为对面这位是跑到这里来求饶的，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他并不认为倭国是打败了仗，也不是来求饶的，就是彻底来谈判的，甚至还带着一种战胜的优越感。
    也不知道他这种优越感是哪来的？
    戚继光想了想，大概就明白他这种优越感是哪来的了，就是自己没有把倭寇打疼。
    说白了就是倭寇现在还不觉得疼，等到他们知道疼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戚继光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既然说了这些，之后咱们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必要了，还是先打一场再说吧。”
    原本还以为这个倭寇是来求饶的，戚继光还想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
    可是没想到这帮倭寇居然抱着这样的心态，那还谈个屁！
    戚继光直接站起了身子，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把他带下去。”
    “是，大帅。”旁边的人答应道。
    戚继光是真的一点谈的意思都没有了，不说别的，就光光是迎娶大明公主这一条，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其他的事都牵扯到了朝鲜，唯独这一条牵扯到的是大明。
    我把这个消息送回大明去，你们就等于直接点燃了一个火药桶。
    谁敢让大明去嫁公主、和亲？
    你倭寇虽然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们就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觉得把大明的公主嫁给你们的天皇是一种很值得荣耀和高兴的事？
    可是在大明，这他妈的是侮辱！
    彻彻底底的侮辱！
    谁敢去和皇帝提这么一件事，皇帝杀他全家！
    现在皇帝是什么地位？大明是什么国力？
    当今陛下如日中天，大明国富兵强！
    在这个时候你让皇帝嫁公主，还嫁到你们这么一个弹丸小岛、自攻自受的破地方？
    亏你想得出来！
    皇帝得弄死你！
    主辱臣死，这事没得商量。
    石田三成还想再说什么，直接就被后面的人把嘴捂住了。大明士卒们根本就不想让他再说话，直接把他拖出去了。
    再乱说话，再乱说话就弄死你！
    这些有很多都不是戚继光的人，而是陈矩的人，甚至还有宫里出来的人。
    这些人对皇宫里的情况更了解，这种话敢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找死不成？
    戚继光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在笑眯眯的俞大猷。
    “谈得怎么样？”俞大猷直接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顺利。”
    戚继光面带嘲讽的说道：“他要咱们大明嫁一个公主给他们天皇。”
    “看来他们还没有足够认清现实。”俞大猷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直接给李成梁写信，告诉他不管他们动不动手，我们动手。”
    戚继光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当然。这是奇耻大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能让陛下受辱！告诉下面的人，我这次准备动用饱和火力！”


第九零二章 后勤骂娘
    俞大猷神情古怪的瞥了一眼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个时候就动用这样的炮火，以后还怎么办？我过去怎么办？你运来的那些东西不花钱是不是？到时候兵部的官员找你，我可不管。”
    闻言，戚继光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这一仗肯定难打，所以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放心，回头我上奏陛下。”
    俞大猷撇了撇嘴说道：“就怕陛下也护不住你。”
    他们两人打仗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战争什么结果心里很清楚。这一仗肯定能打赢，但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好说。
    戚继光摆明了是不想对自己的士兵造成太大的影响，采用饱和火力的话攻击效果会好很多，人员伤亡会降到最低。但是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真的这么打的话弹药损失会比较大。
    毕竟这么远的路，弹药运来也不容易。再加上后面还有一些兵部的官员要为他们准备弹药，看见前线这么浪费的话，估计那些人会满头包。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就是：前线打得爽，后勤直骂娘。
    兵部那些官员肯定不会纵容戚继光采取饱和式火力攻击，即便他们觉得这次这么干是对的，也会找戚继光的麻烦。
    如果不找戚继光的麻烦，万一将来军方的人都学戚继光用饱和式火力打击敌人，那后勤就完了，整天就负责搬砖搬弹药吧。
    戚继光摆手，并不在意这回事，觉得炮弹就是用来打仗的。一个是皇帝那边会给自己做主的，那些人也就是说说而已。真到打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给自己准备好。
    再说了，大明现在也不缺这点东西，用了就用了。
    “我去给李成梁写信。”俞大猷直接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不准备和戚继光探讨这个问题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俞大猷其实也希望这么打，这么打痛快得多。不光是场面的问题，这么打的话也会让手下的士兵更加上心一些。
    要知道这些人出来可不容易，每一个人背后都是有家庭的存在。要不是因为倭寇，他们现在还在家。
    “多谢老帅！”戚继光在后面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少来这套！”俞大猷一摆手，一甩袖子走了。
    等到俞大猷离开之后，戚继光转身出去准备巡视一下战舰。
    这一次开战，事关重大，一定要做足准备、打得漂亮才行。
    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李成梁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信，李成梁转头对儿子说道：“快去把王大人请来。”
    “是，父亲。”李如松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请人了。
    李如松心中明白，父亲对这位王大人如此客气，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心腹，而且年纪不大，将来肯定是朝廷的重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内阁中恐怕都会有一席之地。
    这种人自然要好好结交，或许父亲用不上了，但是自己能用得上，这份交情早晚有一天会发挥作用。
    很快，李如松就恭恭敬敬地把王用汲请了过来。
    来到大帐，王用汲面带笑容的说道：“大帅有什么事派人过去传个话就行了，何必要让少将军跑来跑去的？”
    “应该的，应该的。”李成梁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王大人快请坐。”
    王用汲点了点头，直接坐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李家父子对自己的结交。
    对于这种结交，王用汲心里也是有数的，自然不会把双方的关系拉得太近，但也不会太过于疏远。
    原本中央的大臣结交地方的武将是很忌讳的一件事，可是自从张居正提拔戚继光之后，这方面似乎有所松动。
    而且当今陛下心胸宽阔，对这种事也并不是很在意，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那些忌惮。这让下面的臣子相处起来反而舒服的很多。
    加上皇帝对军队的懂事、对戚继光等人地位的提升，彼此的文武之间相处平衡了很多，矛盾少了不少。
    虽然也还有那种整日里叫嚣着重文轻武的人，可是现在这种言论基本已经没有办法成为朝廷的主流了。现在根本就没有人听，更不要说有人相信了，臣子们都不会有人去说或去听。
    你一旦说或听这种言论，被朝廷知道了肯定会被收拾。
    李成梁两人都各自坐下之后，茶水也上来了。
    李成梁这才说道：“王大人那边的事进行得可还顺利？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如果有什么能用到我的地方，王大人尽管说，千万不要客气。”
    王用汲笑着说道：“李大帅不必客气。我有什么地方能用到大帅，自然不会客气。暂时进展还很好。”
    “这就好。”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把王大人找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和王大人商量。”
    说着，李成梁把手中的信拿了出来，一边递给王用汲一边说道：“这是戚继光刚刚派人送过来的，王大人看一看吧。”
    闻言，王用汲伸手将信件接了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想到了戚继光送过来的信肯定非常重要，但没想到戚继光要发起总攻。
    沉吟了片刻，王用汲把手中的信放了下来，看了一眼面前的李成梁，说道：“大帅，这件事恐怕不是我能做主或是我能参与怎么打、什么时候打。还是要大帅做主才行。”
    李成梁当然不会让王用汲做主，他之所以把王用汲找来，一方面是和他商量一下，看看双方有没有这么需要打招呼的地方，毕竟王用汲手下那些人也需要准备。打是用不到他，但是打完之后就能用到他了。
    何况王用汲带着的是皇帝的任务，自己这边可不敢耽搁，一定要好好的配合。
    李成梁现在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当今陛下雄才大略，自己可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
    王用汲看了一眼李成梁，大概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便笑着说道：“大帅不必担心我这边，我的事很好办，只要你们打仗的时候多留一点活口就好。”
    “不过大帅也不必在意，你们打你们的，这些倭寇该杀还是要杀，剩下一些就行了。那些大头头反正你们也要抓活的，毕竟这功劳在这里摆着，活的总比死的好。”
    “王大人尽管放心，这一点我们还是能做到的。”李成梁大笑道。
    “这就足够了。”王用汲也缓缓点头。
    两人达成协定之后，李成梁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马上给戚继光回话，告诉他约定的日子，然后一起向前突进，这一次要把剩下的倭寇全部歼灭！”
    李成梁身上展现出了强大的自信，显然对这一次进攻计划十分有信心。
    “哈哈哈哈！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王用汲大笑道。
    “王大人放心，”李成梁拍着胸口说道：“这一次一定会有一个好消息！”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对于这一战，李成梁两人都有足够的信心，就连旁边的李如松也是一样。
    大军马上要向前方突进的消息传遍全军上下之后，大明将士们都沸腾了，欢呼声震天。
    他们也非常有信心，觉得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摩拳擦掌就等着抢功劳。


第九零三章 蔚山城
    蔚山城。
    对于很多朝鲜人来说，这个名字他们听说过，但比起汉城、平壤这样的大城，蔚山城实在是有些不起眼。
    可是因为战争的进行，蔚山城突然活跃了起来。
    倭寇从汉城退出去之后，一路狂奔来到了蔚山城。到了蔚山城之后，倭寇开始大肆地兴建土木、修建防御工事。为此他们还抓了不少朝鲜的老百姓做苦力。
    一路上，倭寇抢了很多的物资，所以蔚山城的物资还算充足。
    在城市中央，宇喜多秀家等人早就在这里准备好了指挥的地点。他们将在这里指挥作战，和大明人决一死战。
    指挥所中。
    宇喜多秀家看着面前的几人说道：“各位，各自汇报一下进展。”
    “是，大人。”几人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
    黑田长政扫了一眼众人，缓缓的说道：“堡垒的修建进展很快，再有两天应该就能完工了。我已经开始组织一部分人力向前挖沟；也调集了我们的火炮，准备好了掩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着大明人过来。除此之外，如果大明人不来的话，我准备再修一些箭塔。”
    闻言，宇喜多秀家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赏道：“这件事你做得非常好！现在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个阶段，我们要更加小心。”
    “小心翼翼的准备，准没错。”几人同时点头。
    宇喜多秀家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毛利辉元问道：“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一直以来都看不上。可没办法，他手底下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能拿到出手。
    宇喜多秀家对黑田长政的态度越来越好，也是因为眼前这个毛利辉元的原因。以前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觉得黑田长政不怎么样。可是有了毛利辉元的衬托之后，宇喜多秀家就发现以前的看法有多么偏颇，黑田长政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才。
    甚至就连黑田长政上一次的撤退，都让宇喜多秀家觉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上一场战败，而且是大溃败，小早川隆井自己死了，这还没有什么，他害得大军损失惨重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场战争中，生员很重要。比如现在自己手边就没有那么多士兵可用，这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如果小早川隆井当时能果断撤退、把士兵带回来，自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相比较起来，黑田长政的决策就果断多了。你看他跑回来了，把士兵都带回来了。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可是和带回来的比起来还是要少一些，而且还留下了可用之人。
    倒是毛利辉元，这个人就不怎么样。他虽然也跑了，但他独自跑回来，手下的人没带回来多少。
    甚至经过调查，也知道了这个毛利辉元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守军。那些守军就这么被他卖掉了，这种人简直太差劲！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用，宇喜多秀家肯定会把毛利辉元直接送回日本去让上位者治罪。
    只不过现在只能用他，宇喜多秀家也只能忍着恶心，露出了笑脸。
    毛利辉元的态度很恭敬，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不露出这样的笑容不行，他知道现在谁都看不起他，对他的行为表示了不满。可是他心里也对这些人非常不以为然。
    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英雄，你们怎么不战死？
    觉得你们比我强？可是看看你们逃跑时候的样子，也很狼狈。
    现在大家都是逃出来的，谁比谁强？你们也好意思在这里看不起我？
    这一仗打完还不一定怎么样，就算是能逃出去，最后结果谁死谁活也不一定。我也懒得和你们争执。
    毛利辉元笑着说道：“在海岸那一侧，我们已经修筑了很多的堡垒、设立了很多的登陆障碍，让明军没有办法快速冲过来。同时我们准备建立箭塔，用来提防大明人。”
    宇喜多秀家说道：“很好，加快进度。”
    毛利辉元连忙点头，“是，大人。”
    实际上，对于宇喜多秀家两人的计划，毛利辉元非常不以为然。
    你们觉得这样就能抵挡得住大明人？
    可别开玩笑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
    对于大明人的战舰，毛利辉元的认识最清晰。这些措施根本就没有用，在大明人的火炮面前，什么都留不下。
    到那个时候，大明人一来，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根本就没希望。
    别看每个人都做出了一副极为有信心的样子，可是谁都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无非就是在拖延一点死亡的时间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毕竟这里是死地，难道什么都不干都在这里坐着等死吗？
    毛利辉元的心里非常清楚，大家还将希望寄托于国内，希望国内派战舰打通通道。
    在毛利辉元看来，这就是在做梦！
    他很想告诉宇喜多秀家：你们别做梦了，你根本就没有希望了！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说出来就死了。这是这帮人最后的一根稻草，如果自己把这个稻草拿走的话，他们肯定会先杀了自己。
    这一帮人现在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表面上还维持着平和，但是在毛利辉元看来已经快要憋疯了。
    再说了，他亲眼见识过大明的战舰，就自己国家的那些战舰，根本就不可能打赢大明水师。尤其是在对马岛失守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对马岛聚集的大量日本战舰都被大明水师歼灭掉了，想要打造新的战舰需要时间，而且也需要新的人手，蔚山城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毛利辉元虽然面容严肃，和大家的脸色一样，都在大谈特谈，可是心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眼前这些人全是蠢货，或许可以想办法抛弃他们和大明人谈一谈。
    他现在的心里实在是没什么底气，毕竟也不知道是大明人怎么想的。
    不过以眼前的这些人游说大明人，恐怕不太好谈。
    毕竟大明人这一路上打过来都在杀人，他们不要抓俘虏，打的也都是歼灭战，进军速度也非常快，很不好惹。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大明人不愿意和自己谈怎么办？
    毛利辉元一边琢磨着，一边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别人说话。
    这个时候，轮到立花宗茂发言了。
    这些日子，立花宗茂负责物资的囤积和收集。
    不得不说，这个立花宗茂得到宇喜多秀家的看重是有原因的，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做起事来很有章法。
    收集物资、准备粮草，这是一件很难干的事。毕竟现在大家都在朝鲜的土地上，而且是节节败退，朝鲜人已经开始反攻了。
    虽然朝鲜朝廷的军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是各地的朝鲜百姓自发的组织起了很多民兵队伍，战斗力不一，但是也给自己这一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最关键的是阻碍了粮草和物资的收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立花宗茂居然还能搞到那么多的粮草和物资，不得不说，很厉害！了不起！
    如果换成自己来做这件工作的话，恐怕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这里面还得算上自夸的成分。


第九零四章 策反
    立花宗茂的表现让宇喜多秀家也非常满意。
    当立花宗茂汇报的时候，宇喜多秀家也表现得非常和善，面带笑容的倾听着。
    旁边的毛利辉元两人也脸上带着笑容陪着。
    等到立花宗茂说完了，情况也弄清楚了，宇喜多秀家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明白了，那就这样。我们现在准备的很充分，大家回去好好的准备。”
    “这一次，我们绝对能给明军以痛击，让他们明白我们绝对不是好惹的！另外，打胜了这一场仗之后，我们可以趁势展开反击，打通国内外。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一起攻占朝鲜。”
    “是，大人。”三人人连忙站起身子一起大声答应道。
    他们的神态十分坚定，语气也非常有信心，觉得宇喜多秀家说的话真的能实现。
    当然了，表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各自心里怎么想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毛利辉元对这些话就非常不以为然。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说这种话？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谁不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在国内的时候都打过仗，到了国外也一样。谁跟大明人没有打过？结果怎么样？
    谁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现在都是一些残兵败将，聚在一起抱团等死，居然还考虑什么打赢？
    毛利辉元绝对不相信，但是对外还是要这么说，对下面的人也要这么说。
    下面的人没信心了，还怎么帮你去拼命？
    在这方面，毛利辉元有很多的经验，上次他就是靠着这个过来的，不然的话也跟着一起死了。
    “各自去忙吧。”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
    几人一起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随后各自散了出去，带着不一样的心情回到了各自的地盘。
    毛利辉元刚回来，就沉着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开始琢磨该怎么办。
    在他看来，这一次的事绝对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简单，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别人想死，他可不想死。
    小早川隆井是死了，可是毛利辉元不觉得这样好。
    这有什么好的？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连你的家族都庇护不了了。接下来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
    正在毛利辉元焦虑地来回走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直接来到毛利辉元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将军，有人求见。”
    “谁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毛利辉元迟疑着问道。
    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长野小三郎。”
    闻言，毛利辉元的脸色顿时一变，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小三郎？小三郎居然还活着吗？”
    来人点了点头说道：“他还活着。”
    “他现在在哪？”毛利辉元有些急切的追问道。
    “就在外面。”
    毛利辉元想了想，点了点头，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你让他进来。”
    “是，将军。”手下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长野小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毛利辉元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道：“将军，我终于见到你了！”
    毛利辉元看着跪在面前的长野小三郎，也颇为动情，走过去把他搀扶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能看到你活着站在这里，真是太好了！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明人没有杀你吗？”
    自己驻守的地方可没那么好逃跑，当初自己逃跑的时候都没有带走长野小三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跑出来了，这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当然了，毛利辉元不觉得长野小三郎是真的自己跑出来的。
    长野小三郎闻言，低头说道：“我没能跑出来，我被大明人抓了。”
    毛利辉元的脸色顿时大变，面容严肃地盯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该是你尽忠的时候，你居然选择逃跑？你对得起谁？”
    无论是旁边的手下，还是长野小三郎，此时脸色都有些难看。
    两人强忍着没有对毛利辉元说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把我们扔在那儿，我们在前面拼命，然后你跑了？
    你甚至都没告诉我们一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居然跟我谈尽忠？
    你可别开玩笑了，你也配说这两个字？
    不过他们也不敢对毛利辉元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长野小三郎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当时我们死战不退，可是你也知道明军的火力。我被炮弹的冲击波直接就炸晕在了阵地上，等到明军冲上来的时候，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大明人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我那个时候全身重伤，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他们抓住了。”
    “我几次想要自杀，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些大明人不断折磨我，但是都没有能让我屈服！”
    毛利辉元脸色怪异的看着激动的长野小三郎，心里对他的来意有了一些想法。
    长野小三郎能出现在这里，摆明了就是大明人让他来的。他从明军那里逃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时候，他到底来干什么？
    除了劝降，别无其他。
    所以毛利辉元才会说那样的话，意思就是你差不多就行了，赶紧把正事说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是演起来了。你在这里表现这一套，有什么用？
    毛利辉元盯着长野小三郎说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长野小三郎闻言，低声说道：“我不是逃出来的，而是被大明人放回来的。”
    “你居然投降了他们？”毛利辉元沉着脸说道：“你快走，我这没有见过你！”
    他当然不能对方一句话就选择投降，要谈一谈条件的时候，要表现得坚贞不屈一些。
    这种事，毛利辉元做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果然，长野小三郎闻言，连忙说道：“将军，我有话要说。”
    “我不要听你说！”毛利辉元瞪着眼睛说道：“你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动摇我的心。我要在这里和大明人决一死战！”
    长野小三郎却不管不顾，梗着脖子非要说。
    从始至终没有人去捂住长野小三郎的嘴。
    毛利辉元都有些急了。
    你快说啊，我又没有捂住你的嘴！还能不能说事了？
    你跟我争论什么？你直接说不就行了？
    大明人也真是的，怎么派了这么一个蠢货回来？
    “将军，我觉得我们这么做不对。”长野小三郎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有些急切的说道：“我们攻打朝鲜，只是为了一些人的一己私利。这些人挟天皇以令诸侯，简直罪大恶极！”
    “侵入朝鲜并不是天皇的意思，与大明人作战也不是天皇的意思。那些人把天皇抓起来了，什么事都是他们说了算。我们这些人不应该去听他的，而是应该去清君侧，一起去杀光天皇身边的那些奸臣，迎回天皇！绝对不让他们再做这样的事！”
    “这些都是大明人跟你说的？”毛利辉元盯着长野小三郎问道。
    “是啊，就是大明人跟我说的，”长野小三郎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觉得很有道理。不光我觉得有道理，我们都觉得有道理。”


第九零五章 毛利辉元的野望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毛利辉元压低了声音问道。
    “就是跟我在一起的人。”长野小三郎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我们现在全都听小西行长大人的。他已经把我们组成了军队，将会带领我们打回日本去。”
    毛利辉元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居然这么发展。
    他盯着长野小三郎问道：“大明人叫你们这么干的吗？”
    “没有，我们是主动的。”小三郎目光坚定的说道：“我们就是要回去解救天皇！那些人实在是太坏了，我们要回去清君侧！”
    毛利辉元在心里大骂：清你妈个头！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还看不明白？
    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啊？
    无非就是那些投降的人想要找一个活命的路罢了，说不定这条路还就是大明人给的。
    小西行长这个人，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敢死，更别谈什么尽忠了！显然这一次他已经跑到大明人那边去了。
    大明人支持小西行长，让他打回日本去，口号都给他想好了，就是什么清君侧。
    虽然是这个口号，但意思很明显，大明人要对日本动手了！
    毛利辉元担心的不是大明人对日本动手，而是担心大明人的态度不够坚决、对日本动手不够狠。
    如果大明人愿意支持自己，自己也愿意这么干！
    自己领导军队打回去，无论如何能打下一大片地盘，都比现在的地位要高。
    现在自己在这里就是混吃等死，这叫什么事？
    能打回去的话，自己就能活，说不定还能获得更高的地位。这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吗？
    这是一件多么明显的事！
    可是现在的问题就是毛利辉元担心大明只是想祸乱日本，而不是想真正支持自己占领日本。
    如果真的想祸乱日本，自己开打之后大明人不一定会帮忙，而且很有可能会把自己卖了。反而是坚定的统一对外对自己来说更有利。
    只要大明人支持，让自己一统倭国，就可以。以大明人的强大武力，这件事做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毛利辉元盯着长野小三郎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
    他已经懒得和眼前这人废话了，他要弄清楚大明人的意思。
    “是小西行长大人让我回来的。”长野小三郎低着头说道：“大人觉得将军一直以来都是最明事理的人，当然明白这样说法是有多么正确。小西行长大人要和将军共谋大事。”
    这话倒是没有出乎毛利辉元的预料。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小西行长就派你过来和我来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毛利辉元觉得自己应该不干。
    不说别的，就你选这么一个人过来，你居然还想着跟我谈判？
    别说现在了，以前长野小三郎也不是干这块的料。如果大明人就是这么识人的话，自己还得考虑一下。
    “不是，不是，”长野小三郎连忙摆手说道：“我就是一个来送信的，小西行长大人不是让我来谈判的。他说现在也不是谈判的时候，所以还不能谈判。”
    “那什么时候是谈判的时候？”毛利辉元心中一动，皱着眉头问道。
    “大人说要等到拿下蔚山城之后。”长野小三郎想了想说道：“这里现在人太多了，他也不方便进来。等到蔚山城被拿下，他愿意亲自来见大人。”
    毛利辉元的脸色有些发黑，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些迟疑着说道：“他不是想让我和他里应外合吧？”
    “正是如此。”小三郎点了点头说道：“战争开始，小西行长大人的军队会负责进攻。到了那个时候，希望将军能帮忙，只要将军把人放进来，就一定能拿下蔚山城。等到小西行长大人攻占了这里，就会亲自来见将军，和将军谈判。”
    闻言，毛利辉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谷壚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小西行长的意思，而是大明人的意思。
    这是让自己交投名状，让自己根本就没有后退的路，让自己必须跟着他们干！
    如果自己真的把宇喜多秀家这些人全都卖了，那自己的确也没有什么退路了，只能跟着大明人一条道走到黑。
    毛利辉元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转着、思考着。
    长野小三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的毛利辉元的手下拦住了。
    这个时候，他们不想打扰到毛利辉元，毛利辉元的思考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他们都是毛利辉元的家臣，对他死忠。当初从釜山逃跑的时候，毛利辉元都没有扔下他们。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也希望毛利辉元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呢？
    毛利辉元也在心里不断问自己。
    如果选择跟着大明人干，毛利辉元犹豫的不是出卖宇喜多秀家这些人心里有什么心理负担。出卖他们没什么心理负担。
    毛利辉元担心的是大明人的态度，大明人究竟会怎么样支持自己？
    想了想，毛利辉元心里就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问眼前的长野小三郎：“小西行长有没有说大明人会怎么支持他？”
    长野小三郎想了想，缓缓的说道：“小西行长大人说了，大明人愿意给我们提供武器、提供装备、提供必要的物资，让我们能攻进蔚山城。
    “大明人甚至愿意组织一支朝鲜联军跟我们一起。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大明人也愿意出兵。只要能用到大明人的地方，他们一定尽全力帮忙。好像这话是大明的皇帝说的，意思就是王者不应该受到臣子们的束缚和玩弄，大明皇帝愿意帮忙。”
    毛利辉元闻言，眼睛一亮，缓缓的点了点头，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大概明白大明人是什么意思了。说白了大明人这一次就是要一口气占领日本。
    这样一来的话，自己心里就没有什么负担了，毕竟大明人给的已经足够了。
    毛利辉元说道：“好，你告诉小西行长，他的话我答应了。”
    长野小三郎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问道：“将军答应了？”
    “没错，我答应了。”毛利辉元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小西行长大人！”长野小三郎脸上面带笑容说道：“将军放心，我会再来的。”
    “你去吧。”毛利辉元点了点头。
    长野小三郎很快就离开了军营。
    毛利辉元在屋子里陷入了沉思，准备提出一些要求。
    小西行长的身份和地位他知道，但是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和他一样，不可能要求自己去听他的话。
    虽然这一次是小西行长派人和自己联系的，但是没有用。自己要和大明人对话，要讨来一个身份。
    说白了，自己要和小西行长的地位一样。你想让我听小西行长的话，那基本不可能。
    相信这个条件大明人会答应的，毛利辉元也有信心说服大明人，毕竟一个人一家独大没有两个人相互制衡来的好。
    自己愿意帮大明人看着小西行长，小西行长也能制衡自己，相信大明人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时候，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毛利辉元问道：“人已经送出去了？没有人发现吧？”
    手下直接摇头说道：“将军放心，没有。”


第九零六章 开战
    毛利辉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旁边的手下反而有些迟疑。
    毛利辉元见状，笑着问道：“山田，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吗？”
    “大人，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好？”山田迟疑着道：“和大明人的合作未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那些大明人也不一定会真的愿意接受我们。别到时候合作还没有开始，我们就被他们卖了。”
    “不会的，”毛利辉元摇摇头笑着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我们对他们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你觉得他们攻占蔚山城需要多长时间？消灭我们又需要多长时间？”
    闻言，山田脸色一变，恭敬的点了点头道：“大人你的对，是我见识浅薄了，大明人的确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他们不想支持我们，直接进军就可以了。无论是攻占这里还是想消灭这里，都不会太难。”
    “这就对了。”毛利辉元点了点头道：“所以，大明人这么做有他们的理由，这些事对我们的好处非常多，成与不成都要做一下，我不能死在这。”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做大事。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直接就这么死在这，这不是我想要的。”毛利辉元对山田道：“你们这些人跟着我出来，我要把你们带回去。不别人，纱子还在家里等你。”
    山田恭恭敬敬的道：“是，大人。”
    与此同时，消息很快传到了王用汲的耳朵里。
    现在大明和朝鲜的联军已经快速收复了很多的地方，极限压缩了倭寇的生存空间。
    很多沿海的地方也被收复了，也和明军建立了联系，甚至明军还在距离汉城不远的仁川建立了港口。
    戚继光早就看中了仁川，这里以后无论是做贸易还是驻军，都是一个好地方。
    釜山城中。
    戚继光正在陪着王用汲闲聊，两人有有笑的向外走。
    戚继光在京城的时候有接触王用汲，只不过那个时候接触的不多，不能像这次一样两人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
    倭寇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蔚山城，釜山就成了明军的新基地，无论是陆上还是海上，都可以直接进攻到蔚山城去，双方的最后一战就要展开了。
    只不过在这之前，王用汲先赶到了。
    对于朝廷的计划，戚继光还是赞同的。如果让明军直接打过去，反而会激起倭国的同仇敌忾，到时候容易出问题。
    现在朝廷能派的人马也不多，也就自己这边的一些人，加上李成梁的那些人。后续从其他地方调拨人马还需要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前期让倭国内乱起来是一件好事。如果操作得当的话，的确能有很多收获。
    再了，打下倭国后还需要治理，从国内调配官员或是想一些办法，难度太大。还是慢慢来，一步一步蚕食，让倭国先乱起来，然后扶持一个傀儡比较好。
    朝廷甚至连傀儡都选好了，这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王用汲的身边恭敬的道：“大人，咱们派去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
    “怎么？”王用汲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回大人，毛利辉元已经答应了。”这人恭恭敬敬的道：“不过看得出来，虽然毛利辉元答应了，但是他也提了一些条件，他希望跳开小西行长和咱们接触。”
    王用汲一点都不意外，笑着道：“好好好。”
    旁边的戚继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毛利辉元这个要求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不想给小西行长打下手，想要有自己独立的机会和地位。
    可以，完全可以，没有问题，王用汲本来也想这么干。
    相互制衡才是王道，不能让小西行长一家独大，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这种计谋，朝堂上随便挑一个小官都能想得到。
    之所以会直接提供给毛利辉元，那是因为这种机会也是机会，他想要的话需要付出代价，至少要答应一些条件才可以。
    不然的话，还想要独立的地位？怎么想的？
    王用汲转头对身边的戚继光笑着道：“大帅，我觉得你们可以开始了。”
    戚继光迟疑的道：“真的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吗？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的话，毛利辉元未必能活得下来，而且他身边的人也一定会损失惨重。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制定一个计划，这样一来，可以尽可能的多抓俘虏，少一些损失。”
    王用汲一摆手道：“用不着，大帅的计划就很好。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为大明办事，不需要运气不好的人。”
    “为他们这些人，损害大明的士卒、让大明的士卒多加损失，陛下知道了肯定不会原谅我。”王用汲笑着道：“大帅你就放手去干吧。”
    戚继光很想：即便改变计划也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损失。
    可是他也明白，这种事不是你赌的事情。如果是为了计划，增加一些伤亡不可避免。可问题就在于这个计划换一批人执行也可以。
    找不到毛利辉元，就去找别人；实在不行，还可以自己打。
    这件事如果漏出来的话，很可能会被人攻击，无论是王用汲还是自己，都会一落千丈、名声扫地。
    王用汲的选择是正确的。
    戚继光点头道：“那我就去安排了。”
    “大帅，到时候我能和你一起登舰吗？”王用汲目光闪着亮光道：“我也想看看咱们的水师饱和火力是什么样的。这一幕实在是太难得了，我不想错过。”
    “当然没有问题。”戚继光笑着道：“到时候我来接大人。”
    在水师上作战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倭国的水师都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不可能对大明的水师造成什么威胁。作战在大海上，又不登陆，战舰也不过就是开炮而已。
    原本毛利辉元还以为大明人还会继续和自己谈，可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接到了消息，大明军队居然进攻了。
    大明陆军从三面浩浩荡荡地围向蔚山城，海面上也看到了明军的军舰快速驶来。
    毛利辉元还没回过神来，宇喜多秀家就派人来找他去开会了。
    他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宇喜多秀家这里。
    等他到的时候，黑田长政和立花宗茂也到了，每人的脸色都非常凝重。
    目光扫过几人，宇喜多秀家面容严肃的道：“这一战，我们面临的是什么，你们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你们心里应该清楚。这是第一轮进攻，我们一定要坚持住！”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力！”黑田长政面容严肃的道：“绝对不会让大明人占到一点便宜！因为他们绝对攻不进来！”
    “他们每进一步，都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此时此刻，黑田长政的面容非常严肃，充满了正义之色，随时准备尽忠拼命。
    一边的毛利辉元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黑田长政是这样的人吗？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态？
    毛利辉元连忙向前一步，大声道：“是，大人，我们绝对不会让大明人得到便宜！”


第九零七章 打炮
    宇喜多秀家满意的点了点头，大笑着说道：“你们有这样的信心就好，我也相信我们这一次能胜利。现在各自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
    “是，大人。”几人答应了一声，各自去迎战了。
    明军阵营中。
    李成梁站在一个山坡上，握着望远镜遥望蔚山城。
    对于明军来说，打蔚山城属于仰攻。这个地方的确是易守难攻，进攻有些费劲。
    李如松站在父亲身边，也正在拿着望远镜看着地形。
    虽然这一次进攻没有李如松什么事，也没有他手下什么事，但是不代表他不关心。
    从到蔚山城一开始，李如松就已经开始研究如果这一仗让自己来打，自己应该怎么调配手下、搭配火力，怎么样进攻才能尽快拿下这里、减少损失。
    这种类型实在是难得，所以要好好的研究。
    这次有水师那边配合，打起来会容易一些。李如松在研究没有水师配合的情况下，这一仗该怎么打。
    对于儿子的这种表现，李成梁很是满意。
    他放下望远镜，笑着问道：“你想好什么计划了吗？
    李如松面无表情的说道：“打炮。”
    李成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李如松缓缓的点头。
    深深的看了一眼儿子，李成梁这才笑着说道：“你和戚继光想到的办法一样，他已经准备了饱和火力。另外，我也让人做了一些准备。
    李成梁想准备饱和火力不太容易的，毕竟和戚继光的运输方式不一样。
    他的步兵可要比戚继光难多了，即便现在陆上通路已经打通、海上通路也已经打通，李成梁想要申请这样的火力，后勤运上来也很费劲。
    再说了，他即便是想申请，后勤也不会给他。
    戚继光已经有了，你也要，你们是不是要疯了？
    这仗还没打完呢，你们究竟想用多少东西？
    李成梁非常了解后勤，干脆就没有申请。
    但是他也做了一些准备，集中了手下的很多大炮和火箭炮，准备给倭寇来一个狠的。
    李成梁和戚继光的选择一样――开炮。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李成梁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没有了这些炮该怎么办？”
    李如松看了父亲一眼，觉得父亲是杞人忧天。
    怎么可能没有炮了？
    没有炮的可能，就会有更厉害的东西出来了。
    即便全都没有了，那该打的仗也还是要打，像以前一样拿人命堆。
    这种攻坚战，没有什么策略和奖。无论是你熟悉三十六计，还是孙子兵法，研读了再多的兵书都没有用。
    因为攻坚战就是攻坚战，比的就是谁的攻坚能力强、谁的人多、谁的后勤补给厉害。大家反复拉锯、反复消耗，直到一方坚持不住。
    至于说城内外的一些挖陷阱、打埋伏、反埋伏这种策略，只能影响局部，根本影响不了整个战场，最终的结果就是谁先扛不住谁先输。
    在这样的情况下，攻坚战就是一个绞肉沫盘。
    瞥了一眼儿子，李成梁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也知道儿子的想法，和自己的一样。
    李成梁在心里喃喃道：“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准备动手。”李成梁放下望远镜吩咐道。
    很快，命令就传了下去。
    在后面已经摆开的火炮和火箭弹早就调整好了位置，随着李成梁的一声令下开火了。
    首先开火的是火箭弹，进行炮火覆盖。
    “嗖嗖嗖！”
    火箭炮的声音瞬间就响了起来，一道道绚丽的光线划过天空，朝着蔚山城的城池和防御阵地轰了过去。
    无数的火箭炮冲到最高点，呈抛物线落下。
    “轰隆隆！”
    爆炸声瞬间就在蔚山城的整片阵地和城市中响了起来。
    一瞬间，大地都摇晃了起来，地面都是一片火光，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无数的东西被炸上了天，烟尘四起，土石飞溅。
    这一次，李成梁全力开火，威力十足。他总共带了七百多架火箭弹发射车，每一架发射车能发射六管火箭弹。这一下子就飞出去四千二百多个火箭弹。火力之强、进攻之猛，前所未有。
    感受着大地的震颤，看着眼前这暴力的一幕，明军自己都被震撼了，有些不知所以。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火箭弹进攻，但是如此规模的场面绝对没有见过。
    李如松面带震撼的看着眼前的火海
    他之前就听很多人说过火力火力火力，他自己也看重火力，也明白其重要性。可是眼前这一幕还真的把他震撼到了。
    这已经超脱了传统意义的火力。
    眼前这一幕太吓人了！吓得人都不会说话了！
    “嗖嗖嗖！”
    火箭弹一直在发射，没有停下来过。进行炮火覆盖的火箭弹就仿佛大雨从天而降。
    在这一瞬间，整个蔚山城的时间仿佛都被拉长了。
    海岸边，战舰上。
    戚继光放下了望远镜，转过头对身边的王用汲说道：“李成梁已经等不及了。”
    在戚继光的两侧站着的是俞大猷和王用汲。
    闻言，俞大猷笑着说道：“这家伙哪来这么多火力？”
    王用汲在旁边幽幽的说道：“京城运来的。”
    “怎么回事？”俞大猷有些迟疑的问道。
    王用汲在旁边缓缓的说道：“京城又建立了一个新的兵工厂，产量提成的非常快，所以这一次又送来了一些。”
    “不是说要装备新的武器吗？”俞大猷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还建立新的兵工厂了？”
    “新武器的确是研究成功了，但是造价太高了。”王用汲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威力很大，但是朝廷不准备全面列装那种武器。还是以以前的武器为主，所以还需要兵工厂。”
    “新式的武器部分装备，部队大部分都以以前的武器为主，


第九零八章 登陆
    闻言，戚继光顿时笑了起来。
    两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眼前这些武器装备已经足够用了。
    “老帅，咱们也是不是开始？”戚继光笑着问道：“总不能让李成梁出风头，我们在旁边看着吧？”
    “的确该开始了。”俞大猷也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这个法不对，什么叫人家出风头，我们在旁边看着？我们是抢风头的人吗？我们这是互相帮助、两面夹击，这是作战计划。”
    “抢风头能和正式的作战相比吗？俞大猷一脸的严肃认真。
    戚继光顿时笑了。
    他发现了一件事，俞大猷越活到老就越有趣，居然能一本正经的把开玩笑的话出来。
    旁边的王用汲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俞大猷和戚继光，脸上有些羡慕。
    这两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一起并肩作战，到了老又能一起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了，关系一直都还不错。现在看他们两人相处的方式是真的非常舒服。
    王用汲道：“两位大帅，咱们能不能别等了？我可是来看打炮的。”
    “好，那咱们就给王大人看看。”戚继光大声道：“你们都打准一点，别让咱们王大人看了笑话。告诉他们，可以开炮了。”
    “是，大帅。”传令兵答应了一声，就去传令了。
    战舰早就准备好了，炮口已经对准了对岸。命令传下来之后，瞬间就响起了炮声。
    “咚咚咚！”的声响响彻了整个海面。
    每次开炮都带起一阵烟尘，炮弹全都飞了出去，最后落在岸上发出了一声轰隆隆的爆炸声。
    岸上瞬间烟尘弥漫了起来，有的地方燃起了大火，战场上硝烟升腾了起来。
    王用汲握着望远镜兴奋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是一个文官，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种气势恢宏的战场。以前就听过火炮的威力，一直就想见一见饱和火力，只不过没有机会。
    这一次看到之后，王用汲心里非常高兴，同时也对火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忽然觉得眼前的这种大炮也是气势磅礴的存在。
    想到对面那些倭寇被炸得抱头鼠窜，王用汲心里十分高兴。
    水师的炮都很大，这么一炸，瞬间就有了效果。
    对面的岸上很多地方直接被炸了一个大坑，甚至修建的掩体也直接就被炸上了天，整个地面都被重新犁了一遍，泥土沙石飞溅。大地似乎都在震荡，整个战场一片狼藉。
    毛利辉元躲在地洞中，感受着大地的震颤，脸色有些凝重，不时的抬头向洞口看一眼。
    那里早就被一块钢板和大石堵住了。
    此时此刻，毛利辉元的心情很糟糕。和自己猜想的一样，那些大明人根本就没有顾及自己。
    在李成梁的大军进攻的时候，毛利辉元就已经猜到了大明水师恐怕也要动手了。
    还好自己急不可耐的跑到了洞里，事实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刚躲进来，大明水师就开炮了，而且非常凶猛。
    躲在地洞中，都感觉到大地在不断震颤，旁边和头顶不断掉落沙石。
    他现在真的担心这个洞被炸塌了。
    这个洞，毛利辉元下令特地修建、专门留给自己的。原本以为万无一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现在他的心里真的没有底了。
    这么下去，不会出事吧？
    此时此刻，毛利辉元的心里非常担忧。
    不过这次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这个时候不能出去，出去的话可能就会被大明人炸死了。
    这帮大明人可真的是太不顾及自己了！
    毛利辉元这么想的确没有错，因为的确没有人在意他。
    戚继光和俞大猷看着岸上燃起的熊熊大火和烟尘弥漫，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所有的战舰如此全力开火。
    原本对于这种事也是有想象的，可是此时此刻看到之后，心里的想象还是被现实征服了。
    这种恢弘的场面，绝对不是想象能想象出来的。
    旁边的王用汲早就兴奋得不行了。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读书养下来的涵养，他早就蹦跳着跳起来了。
    此时，他虽然平静地站在那里，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激动和兴奋。
    大明强大了，结果就是这样！
    戚继光放下望远镜，转头看了一眼戚金道：“让登陆的人准备吧。”
    “是，大帅。”戚金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
    命令传下去，准备登陆的战船也朝着岸边划了过去。
    等到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炮火就开始延伸向岸上的更远处去了。
    这些大明将士们很快就冲到了浅滩上，随后便开始架设阵地，一辆一辆的小车也从船上推了下来。
    这些小车上有的装着重机枪，有的是两管的火箭筒，还有的干脆就是轻型火炮。
    这个时候，大炮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
    躲在地洞中的毛利辉元顿时脸色一变。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炮声一停就证明大明人的队伍已经冲上岸来了。
    明军的行动非常迅速，这一点他见识过。
    毛利辉元看了一眼身边跟着一起躲藏的心腹，道：“我们等一会儿再出去，先不要动。我也不知道明军还会不会开火，再等一等。”
    几个心腹全都用力的点了点头。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出去有多么危险，外面的仗可以让他们打着，自己这帮人先等一等。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枪声。
    在海滩上自然不可能做好掩藏，到后方还是可以的。很多没有炸出来的倭寇这个时候也从各自的位置蹿了出来，甚至有的干脆等明军到了附近才冲出来。
    战斗在这一瞬间被打响了。
    一个倭寇手里挥着刀，不断想要偷袭明军。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种策略根本就行不通，根本就打不过眼前的这些大明军队。
    这些大明军队不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自己即便是挥着刀靠近了也没有办法攻击。
    自己这边几个人为一组相互支援，刚要提刀去砍，大明人的枪声就已经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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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九章 喂鱼
    战术小队的搭配非常合理，基本不存在盲区。无论倭寇从哪一个方向冲出来，都会被打中。
    “砰！”的一声，一个倭寇就倒下了。
    每一次枪响的时候，就有一名倭寇倒下。
    战术小队的枪法非常精准，突进速度非常快。能参加登陆的都是精锐士卒，还能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其战斗力值之高是这些倭寇不能想象的。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整场战斗，无数倭寇都在到处试图冲杀，但基本没给明军造成太大的麻烦。
    等到后面的明军上来后，蔚山城海岸线的倭寇已经开始了大溃败。
    另一侧城外的战斗局势更加呈现一面倒的情况。
    虽然倭寇不怕死，也采用了很多防守策略，但是面对李成梁的部队他们没有希望。
    李成梁的人多，装备也更加精良，陆上作战的优势更大。
    狙击手、重机枪、火箭筒、大炮，每一项武器面对倭寇都能发挥出极为庞大的威力。等到轰炸完成、步兵冲上去的时候，基本就是炮弹轰炸的尾声了。即便有倭寇，也不狙击手点名的。战场上，步兵想抢一个人头都极为困难。
    一直到他们冲进城里之后，战斗才在这一瞬间爆发得更激烈了一些，很多隐藏地的倭寇也都不要命似的冲了出来。
    一时之间，战场上厮杀声四起。不过这对于明军来说没什么难度，整个战场上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无数的倭寇被击毙、被枪杀。
    虽然倭寇也有火铳，但是他们的火铳和明军的没法比。
    倭寇也有火炮，可是他们的火炮还没能发挥出威力就已经被火炮覆盖了。
    大明的炮兵要比倭寇聪明，大炮也要好得多。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准确度都强很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要结束了。明军在进城后很快就完成了清剿，直接就向着最终决战的地点靠了过去。
    与此同时，戚继光和俞大猷等人也坐着船登陆了。
    戚金走到戚继光的身边，有些迟疑的说道：“大帅，那个叫石田三成的想要见大帅。”
    戚继光面带笑容的说道：“把他带上来吧。”
    旁边的俞大猷瞥了一眼戚继光，面色有些无奈的神情说道：“你怎么还把这个人带来了？”
    戚继光笑了笑，摊了摊手语气有些随意的说道：“这个人想来就让他来呗，反正这里的情况就这样，让他看看也好。”
    闻言，俞大猷无奈的摇了摇头。
    显然，在俞大猷看来这就是戚继光的恶趣味。
    一边的王用汲捋着胡子笑着说道：“让他们看一看也好，免得总提一些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觉得咱们大明好欺负。这次看过了之后，他就不会再这么觉得了。”
    “王大人明白。”戚继光大笑道。
    这个时候，石田三成终于被带了上来。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刚刚那一幕他已经看到了。
    那绝对就是一面倒的屠杀，那些日本士卒就那么被杀掉了。他们依旧悍勇、依旧不怕死，但是没用，冲上去就会被大明人打掉。
    大明人的兵器实在是太先进了，自己这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所有人都死得太惨了。
    戚继光笑着问石田三成：“你还坚持上次的条件吗？”
    对于戚继光来说，上一次的条件就是对大明的侮辱、对陛下的侮辱。这种侮辱除了用敌人的鲜血和头颅之外，没有办法洗刷。
    石田三成的脸色更黑了，沉着脸说道：“难道大帅不以为那是非常合适的条件吗？”
    一边的王用汲笑着说道：“你之所以觉得那是非常合适的条件，是因为你们把倭国和大明摆在了一样的位置上。你们觉得你们提的条件并不过分，而且非常合适。”
    “可是对于大明来说，你们根本不配和大明相提并论；朝鲜也不过是大明的属国，朝鲜国王也不过就是大明的亲王，见到我们陛下是要行跪拜礼的。”
    “你们，呵，凭什么和大明相提并论？”
    王用汲的目光中带着轻视，嘴角带着嘲讽，整个就是看不起对方的样子。
    但是神态却异常真诚，表示他说的都是心里话，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石田三成抬起头，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大明官员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石田三成转头问戚继光：“大帅，这是何人？”
    戚继光笑眯眯的说道：“这是陛下身边亲近的臣子，是陛下派过来的，他的话比我说的话有用。”
    王用汲也没有去反驳戚继光，只是冷声说道：“你只要去换一个角度去想就好了，你们不配和大明放在一起，你们根本不配和大明相提并论，你们也不配和大明提条件。你明白没有？”
    “你们就应该无条件的投降、无条件的听话。大明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只有这样才有的谈，不然就不用谈了。”
    “这绝不可能。”石田三成抬起头，一脸硬气的说道：“我们岛上还有几十万大军，我们不怕死！我们一定能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你们大明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我们！”
    王用汲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戚继光，有些迟疑的说道：“大帅，我这个人不太懂，我是一个文官。我想问问你，我们能不能做得到？”
    戚继光转头看向了俞大猷，笑着问道：“老帅，你觉得呢？”
    俞大猷白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这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的，表面上看起来是商量，其实就是在耍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很愤怒。
    王用汲笑眯眯地盯着石田三成说道：“你要是敢说出什么让我觉得不顺耳的话，我就杀了这些战争中的所有俘虏、把他们全都扔到海里喂鱼。所以在说话之前，你考虑清楚。”
    石田三成闻言，瞬间就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用恶寒的目光盯着王用汲。
    即使话都不说了，但我还是不服气。


第九一零章 劝降
    “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的话，我就把他们拉到矿里去挖矿。”王用汲继续说道：“而且我希望你记住你此时此刻的想法，这一辈子都记着。”
    说完，王用汲直接站起身子，不准备再搭理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的脸色变得有些迟疑。
    他明白了，大明人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谈，从此至终就不想和自己谈，所以才会这么对自己。
    就像这个大明官员说的，他们根本就看不起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把日本当一回事。
    这让石田三成觉得十分屈辱，这让自己提出来的条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如果自己有能力让大明人答应，才能一雪耻辱；甚至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让他们答应，那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石田三成不准备再说话了，因为没有用。
    俞大猷和戚继光也没有人去看石田三成，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王用汲。
    戚继光突然说道：“我觉得把这个人交给小西行长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
    闻言，王用汲的表情都亮了，说道：“戚大帅说得对，这个决定十分正确。如果把这个人交给小西行长的，真的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件事。”
    旁边的石田三成顿时一愣。
    把自己交给小西行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西行长不是已经被大明人俘虏了吗？这个时候把自己交给他算是怎么一回事？
    石田三成抬起头，脸色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这几个大明官员。
    王用汲笑着对石田三成说道：“小西行长自从来到我们这边之后，和我们相谈甚欢，相处得非常愉快。”
    “我们也聊了很多的东西，比如你们倭国国内的境况。小西行长对你们的太阁早就有不满了，认为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卑鄙无耻的人，仗着自己实力雄厚居然把控了天皇。”
    “这种类似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行为，我们大明也觉得不满。毕竟这种行为看起来就像是奸臣和坏蛋做的。”
    “加上倭国的百姓在太阁的统治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们大明身为天朝上国，对于这种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小西行长准备劝降所有在朝鲜的倭国军队，让他们回国清君侧。目标就是杀掉丰臣秀吉，还政权于倭国国王。”
    “小西行长的这种想法，我们非常赞成，所以我们准备支持他这么做。你们都是一起的，可以商量一下。毕竟这是你们倭国的事，我们大明人太好干涉。我相信你们能谈出一个结果。”
    此时王用汲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好像想到了很多东西。
    石田三成的脸色大变。
    虽然他刚才被羞辱了，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想明白了，早已恢复了那种从容淡定。
    可是此时此刻，石田三成却大惊失色。
    大明人实在太坏了！小西行长怎么不去死？
    这个家伙深受太阁的恩惠，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这种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他就应该去死！
    石田三成黑着脸说道：“你们的想法一定不会成功的！”
    “那就不知道了。”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毕竟是你们倭国内部的事，还是要由你们自己去解决。成或不成，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关系。”
    “如果成了，我们大明人会替你们高兴。如果不成，也只能是时机未成熟，那我们就继续再等待下一个机会好了。相信早晚会有一天有这个机会的，这件事也早晚能做成，毕竟邪不胜正。”
    见石田三成还要再说什么，王用汲摆了摆手说道：“把他带下去吧。”
    “是，大人。”旁边的人答应了一声，直接就把人带走了，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石田三成很想哇啦哇啦，可是看着旁边拿着臭袜子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他就果断闭上了嘴。
    他知道如果自己还开口的话，那个人就会把那臭烘烘的袜子塞到自己嘴里。
    目送着石田三成离开，王用汲又说道：“让小西行长过来，下次劝降和见人的事还是他来做比较合适。”
    “的确。”戚继光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对于戚继光来说，小西行长这个时候去不去都无所谓。
    但是戚继光也明白，他如果去了的话，就会让那些倭寇看到，让所有的倭寇明白他投靠了大明。这件事很重要。
    很快，小西行长就被带了上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换上了具足，甚至腰间还带着刀，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颇有几分领军的样子。
    小西行长来到戚继光等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鞠躬道：“见过大帅、见过老帅、见过王大人。”
    “你不必如此客气，”王用汲在旁边笑着说道：“咱们都是有了相同目标的人，都是一家人。我们都是朋友，以朋友相称就好。”
    小西行长恭敬的说道：“是我高攀了。”
    “不必如此，”戚继光也说道：“我们是和你真心相交的。你看这一场仗刚打完了，我们就把你找过来了。实际上我们不希望双方打仗，毕竟总会有一些伤亡。我们把你找过来的意思也很简单，你上去劝降他们吧。”
    “如果是我们上去的话，他们肯定还会反抗，这样会徒增一些伤亡，对谁都不好。只要你上去把他们劝降了，这件事就算了。”
    小西行长的脸色一变，当然明白大明人的意思。
    不过他心里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大明人肯定会让自己的将士们知道自己投降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在战场上。搞不好自己上去就会有人偷袭，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投降之后。
    那样的话，自己的命恐怕都保不住了。还劝降？还说什么其他的？
    看着小西行长怂瓜的样子，王用汲笑着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在你对面的是毛利辉元，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对倭国的处境也是看不惯的，对丰臣秀吉也是不满的。”
    “所以你不必担心，只要你上去之后找到毛利辉元，他就会带着你的人进去。同时他也会为你提供他能提供的帮助，剩下的事对你来说并不难。”
    小西行长的脸色再次变化了起来。
    大明人的动作真的快！
    毛利辉元那个家伙居然直接就选择了投降，甚至还不像自己被俘虏。这个人简直就是贪生怕死的鼠辈！
    不过这些东西可以以后再考虑，眼前这个王大人说的这些事倒是让小西行长的心里有了些底气。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说道：“是，王大人，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
    “这就好。”王用汲笑着说道：“一切都会很顺利。”
    “告辞了。”小西行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才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戚继光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说的那个毛利辉元会不会已经被炸死了？”
    “放心，不会。”王用汲摆了摆手说道：“他既然已经决定投降，那么在我们进攻的时候自然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我们的大炮虽然厉害，但还炸不死所有人，尤其是一个准备投降、随时随地都躲起来的人。他甚至可能会挖一个大坑躲进去。”


第九一一章 内卷
    王用汲闻言，点了点头，缓缓的道：“希望他现在还活着。”
    戚继光已经准备进城了，李成梁那边也突进了蔚山城，战场上双方的士兵甚至都能互相看到。
    所有的倭寇都被压缩到了一个位置上。
    小西行长此时也带着人走了进去，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毛利辉元。
    毛利辉元并没有像其他倭寇一样向后拼命退去，而是带着心腹手下正在迎接明军。
    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各异。
    小西行长有些迟疑，有些无奈。心里面有些羞愧。
    彼此在这个情况下相见，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当初一起出征的时候可不是这个状态，那个时候见面可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不过形势比人强，现在彼此再见面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小西行长朝着毛利辉元走了过去。
    毛利辉元松了一口气。
    这场战争对他来实在是打得太激烈了一些，身边的那些人也死了不少。如果再打下去的话，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毛利辉元见到小西行长反而有些激动。这个人的到来就代表自己能活下去。
    他朝着小西行长走了过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有些亲热的道：“在这里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你早就应该知道能见到我。”小西行长的语气十分平和。
    “我当然知道，”毛利辉元笑着道：“大明人早就告诉我了。原本我还担心你落到大明人的手里可能会被他们杀掉。你不知道，在听你活着的消息之后，我有多高兴。”
    小西行长刚刚的心情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他发现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讨厌，比之前还要讨厌。
    小西行长语气平淡的道：“你身边就只有这几个人吗？”
    在倭国有一句话叫做“忠心耿耿的家臣比兄弟都要可靠”，显然小西行长这是在讽刺毛利辉元。到了这个时候，你身边居然没有人愿意跟随你，你真是一个领导无方的人物。
    毛利辉元面带不屑的道：“我派遣他们到各个地方去收拢人手了。毕竟从今往后，我们要靠自己了，身边有人才能话算数。”
    小西行长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从刚刚一见面他就感觉出来了，这个毛利辉元对自己的态度根本不对劲，并不像是大明人的那个样子要臣服于自己，摆明了是不想听自己的，而且还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此时此刻，小西行长心里有些无奈。
    如果自己能和所有的日本人联系在一起，将来即便是回国了，大明人也会对自己这些人很重视。
    可是现在就闹腾起来了、就分开了，以后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小西行长看向毛利辉元的目光中带着一些莫名的东西。
    他缓缓的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团结起来？毕竟接下来我们是要做大事的。”
    “团结是肯定要团结的，”毛利辉元点了点头道：“只不过怎么团结、听谁的，这个要好好的商量一下。”
    小西行长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和这个人恐怕不清楚。
    估计是大明人和毛利辉元了什么，他已经产生了野心、想要了算，他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给大明人卖命会更加用心。
    想到这里，小西行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如果让毛利辉元去各种卖好的话，大明人会怎么看自己？
    这种人就不应该存在！
    如果朱翊钧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小西行长，这就叫内卷。
    与此同时，明军这边的进展也非常顺利，前线的情况很快就送到了李成梁的手里，还是李如松亲自送过来的。
    李如松缓缓的道：“父亲，我们已经把倭寇压缩到城西了。”
    看到儿子的脸色有些怪异，李成梁一皱眉头，直接问道：“怎么了？战争进展不顺利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遇到，”李如松摇摇头道：“已经有人在和他们谈了，想让他们投降。不过我们遇到了水师的人，他们也冲上来了。”
    闻言，李成梁的脸色顿时一变，瞪了一眼儿子，没好气的道：“你管这叫没遇到什么困难？这明明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我们要被人家抢功劳了！”
    李成梁心里把这场战争看得明白，表面上是什么大决战、倭国人拼死抵抗，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他还是戚继光，根本就没有把倭国人放在眼里，那些倭寇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两人一直以来担心的都是彼此，因为这一战功劳很多，但是又没那么多，放在砧板上的这块肉谁都想吃一口，谁都想多吃一口。只不过谁多吃一口，另一个人就要少吃一口。
    现在剩下这一口最肥最大的，两人都想要独吞。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想让对方吃。
    李成梁怎么可能不激动？
    从开战的时候，他就制定了这个计划，火力覆盖、快速进攻、极限压缩，最后直接把所有倭寇全部生擒活捉。
    结果这边刚完成压缩，水师的人居然来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李成梁直接道：“走，咱们快点去前面！”
    “是，父亲。”李如松答应了一声，赶忙跟父亲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的行动并不慢，可是戚继光的行动也不慢。
    等到李成梁和李如松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戚继光、俞大猷和王用汲也从外面走了过来。
    一行人正好在这里碰上了。
    见面之后，双方的脸色都很凝重，随后便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戚继光走向了李成梁，李成梁也走向了戚继光。
    两人见面之后相互抱拳，一起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来得可真快！”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来得可真快！”
    话都的一样，两人又同时大笑了起来。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避免血溅到身上。
    戚继光和李成梁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李成梁道：“戚大帅，这一次你们水师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拿下了釜山，又拿下了对马岛，听抓了不少倭寇。”
    “一点点，不太多。”戚继光直接摇头。
    “这话就不对了，那可全都是大人物，我可听了。甚至在倭国那一片你们都已经建立了一个基地，大帅果真了不起！”
    “比起李大帅还差远了。”戚继光也笑着道：“李大帅这一路上打来势如破竹，连克数城，先是收复平壤，后又是收复汉城；先抓了小西行长，又抓了加藤清正，甚至还干掉了小早川隆井，李大帅当真是风头无两声、声威赫赫！”
    旁边的人默默地听着，谁都不能插嘴，地位不够。
    但也有地位够的，比如俞大猷，看两人这个样子，他有一些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向前走了一步，直接道：“你们两个就不用在这里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就直接。再等一会儿，里面那些倭寇都要出来投降了。”
    “还是老帅霸气！”李成梁冲俞大猷抱了抱拳，又转头对戚继光道：“戚大帅，这次你是不是该还我一个人情了？”


第九一二章 人情
    闻言，戚继光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什么时候欠过你的人情？”
    “这个时候你装傻是不是？”李成梁瞪着眼睛道：“当初在辽东的时候，那一战我可是让着你的，不然哪有你草原上逞威风？你敢那一次不是你欠了我的人情？当时你可是亲口过的，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你不承认了？我告诉你，该轮到你还我这个人情了！”
    戚继光一脸疑惑的问道：“有这回事吗？”
    “你敢不认账？”李成梁愤怒的盯着戚继光。
    王用汲站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
    武将之间互相争吵，甚至翻脸成仇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李成梁和戚继光两人之前可能不会因为这个翻脸成仇，毕竟地位不一样，你李成梁有什么资格和戚继光翻脸成仇？
    戚继光根本就不会搭理你，出了事的话可以一脚踩死你，你在这里跳什么？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翻脸成仇。
    只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李成梁有这个资格了。朝鲜一战，统帅十五万大军，从地位上来就足够了。
    当然了，如果单单是如此还是不行，朝鲜之战的结果也很重要。如果打得乱七八糟，那还是不够，李成梁的地位不但上不来，反而还要回去，甚至下去。
    可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朝鲜一战，李成梁势如破竹，把倭寇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这一战从侧面来证明他的能力，他的确有统帅大军征伐的本事。这样一来，他的地位就会上来了。
    甚至他的儿子在这一战中也表现得十分突出，他们家在辽东经营了这么多年，地位这么一蹿升，自然就不同了。
    再看戚继光，在京城中的地位非常高，最近已经被皇帝提拔到了一个顶端的位置上；在地方上地位也非常高，尤其是在江南等地，这些年经过宣传，戚继光抗倭的故事已经是家喻户晓。尤其是东南等这些地方，已经有人开始供奉戚继光的长生牌位了。
    这两人如果穿了一条裤子的话，恐怕天下有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了，恐怕就连当今的陛下都要睡不着觉。
    所以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人当着这么多人吵起来是有原因的，表面的原因很简单，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两人终于有了翻脸成仇的资格。
    之前还有这个资格的人是马芳。
    戚继光和李成梁继续争吵，一副“我就不准备认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
    李成梁一脸的愤怒，指着戚继光大声斥责：“当初如果不是我让给你的话，你哪有今时今日？”
    戚继光脸上充满了不屑，“你也好意思。朝鲜打了几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就你这种，有什么值得可骄傲的？”篳趣閣
    “换另一个人也都能打。你不要觉得你可以，别人也行。这场仗之所以胜了，主要是因为下面的人得力，你根本就不行。再了，如果不是我两面夹击，你会打得这么轻松？”
    “现在跟我这些？我告诉你，既然我已经打来了，就不可能让给你！”
    两人吵得那叫一个翻天，十分热闹。
    王用汲有些无奈，最后目光落到了俞大猷的身上，
    有些迟疑的问道：“老帅，你不劝两句吗？”
    俞大猷直接摇头道：“如果我插嘴的话，肯定会让他们觉得我偏心。王大人你是陛下身边的人，而且一向公正严明；而且你是文官，这件事由你来平息最合适了。”
    “不如这样，王大人你劝劝他们两个，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争吵下去了。继续争吵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俞大猷看着王用汲，一脸的严肃认真。
    王用汲一脸苦涩的道：“老帅，你也知道我是文官，如果我的话，他们恐怕都会把矛头指向我。这要是挑起文武之争就不好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
    俞大猷在心里冷笑：你个小狐狸，你想把我推出去，我才不做！
    我让你去做，你也不做，你装什么啊？
    王用汲也在心里冷笑：你个老狐狸想坑我？门都没有啊！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各自把头转向了一边，显然谁都没能服谁。
    这样的结果也不出两人的意料，反正试一试，能成那自然最好，成不了也无所谓。
    李成梁和戚继光的争吵也越来越激烈了。
    最后，李成梁一甩袖子，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不服气的话，那不如我们两人来一场比武。赢了的人当主攻，输了的人打辅助。”
    戚继光也冷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怕你不成？”
    两人此时此刻就像两只气哼哼的斗牛。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连忙上去拉住了两人。
    这要是让他们两人打起来，那就乱了套了。
    俞大猷知道是时候把两人拽住了，他拉住戚继光道：“你们两人这么大年纪了，像什么回事？还比武？能不能有点大帅的样子？这事要是传到陛下那里，陛下都笑死你们！”
    戚继光和李成梁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冷哼了一声，都不再话了。
    显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事就该正经八经的谈了。
    戚继光道：“是他欺人太甚！”
    李成梁在旁边不服气的道：“老帅，你给评评理，是谁欺人太甚？当初我让了他，他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我让他还这个人情，他不还了，这种人言而无信！”
    “国家公事，怎么能用人情来？”戚继光依旧一脸的理直气壮。
    俞大猷看了一眼两人，冷哼了一声道：“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这样吧，各自出一部分人一起进攻，正好演练一下海陆协同作战。”
    戚继光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似乎刚想到这个主意一样。
    “老帅得有道理！”李成梁赞赏的道：“陛下早就过，海陆协同作战是以后的重点，这次有机会正好演练一下。”
    戚继光瞥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有道理，我不知道有道理？”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办法，在场的人都不相信这两人会想不到。毕竟这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这点事情都想不到还怎么做大帅？
    在场的人也不乏聪明人，他们知道戚继光两人为什么这么干，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去拆穿他们。
    拆穿他们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反正会得罪了这两人。
    大家都默默的看着，全都配合着戚继光他们演戏。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恭维起了俞大猷，“老帅得对！”
    “老帅英明！”
    “果真宝刀未老！”
    王用汲站在人群中，凑热闹似的的跟着夸道：“老帅英明神武！”
    双方气氛又恢复到了友好和谐的地步，戚继光和李成梁也开始磕磕绊绊的商量起作战计划。
    虽然不时会响起争吵声，指责对方不行，但计划还是很快就顺利制定了出来。
    双方制定了海陆协同作战的方式，准备一举歼灭眼前的这些倭寇、俘虏他们的将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探子来报：“大帅，倭寇出来投降了！”
    现场的热闹顿时消失不见，屋内静得可怕。


第九一三章 投降
    李成梁和戚继光原本还在互瞪，闻言立马愣住了，两人全都转头看向了探子。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探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结果发现周围的大佬都看着自己，头皮一阵发麻，连忙道：“大帅，倭寇出来投降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旁边的俞大猷摆了摆手。
    “是，大帅。”探子如蒙大赦，立马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
    此时此刻，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停留，要快点离开这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里太难待了。
    等人走后，俞大猷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李成梁和戚继光，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笑起来了，仿佛怎么也憋不住了似的。
    “哈哈哈哈哈！”
    俞大猷一笑，旁边的王用汲也忍不住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站在两侧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一时间，笑声震天。
    戚继光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
    不过两人都是久经江湖的老狐狸，自然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觉得真尴尬。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戚继光直接道：“这些倭寇居然投降了，看来他们已经知道畏惧我大明天威了！走，去看一看，看看这些倭寇是不是真的投降。如果假意投降，正好好好的教训一下他们。”
    “正是如此！”李成梁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和戚继光一起向外走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大步离开，气宇轩昂，旁若无人，仿佛周围这些大笑的人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走得非常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
    其他人继续哈哈大笑，良久之后才平息下来。
    王用汲看了一眼身边的俞大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老帅，咱们也去看看吧，那些倭寇别耍什么花招。”
    “好。”俞大猷也点了点头，跟着王用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戚继光和李成梁走出去很远之后，戚继光没好气的道：“你看看，就全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非要争来抢去的，现在我们都打下来了。倭寇投降了，这可好了，这算不算鸡飞蛋打？”
    “不算，”李成梁摇摇头道：“顶多就是偷鸡不成失把米。”
    完，他一甩袖子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戚继光也没忍住，直接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李成梁听到笑声，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这个结果对他们来未必不是好事，回去之后和手下的人也有一个交代。
    不是我们不想打，是倭寇投降了，又能怎么办呢？
    两人来到前线的时候，就看到了戚金和李如松。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古怪，显然这一次也有一些争夺。只不过倭寇一投降，就没他们俩什么事了。
    扫了一眼两人，李成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如松向前走了一步道：“大帅，那些倭寇喊话要投降。我们原本是不上当的，可是居然有倭寇跑出来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他们不带刀剑直接往过跑，我们只能停火。”李如松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这两人在这看着呢，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们就直接把这帮倭寇消灭掉了。
    你投降就投降，我允许你投降了吗？
    李成梁缓缓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直接道：“是他们发生内乱了？还是他们的主帅投降了？”
    “是他们的主帅投降了。”李如松神情古怪地点了点头。
    这是明军谁都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因为倭寇喊得非常响、作战的时候也非常勇猛，摆出来宁死不屈的架势；或者干脆就是要死战，用他们的法就是要玉碎。
    结果下面的人的确是玉碎了，打了一个昏天黑地，被杀死之后后面的人也在冲锋，嗷嗷叫。
    可是轮到这些倭寇的上位者，居然投降了？简直太丢人了！
    你们老家伙怎么不继续冲？不继续玉碎？
    李如松对这帮倭寇非常不屑。
    往上捞好处的时候，你们冲在前面；鼓舞别人送死的时候，你们站在前面。结果到这个时候，你们反而投降了？
    什么人呢？
    你们要是真想投降的话，早点投降，手下的人还不用死这么多。
    李成梁缓缓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戚继光直接道：“让他们都走出来，让小西行长带着人去缴械。”
    戚继光看了一眼李成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要是论阴损，我真是不如你！”
    “这叫有谋略！”李成梁没好气的回嘴。
    这个时候，王用汲和俞大猷也走了上来。
    王用汲听了李成梁的想法之后，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李大帅得有道理，这些事要是这么办的话很有好处。”
    从现在开始到以后，很多工作都要王用汲来操作了，挑拨这些投降倭寇之间的关系就是其中之一的工作。从这个时候开始，需要让倭寇互相敌视，从利益上分割他们，从相处上挑拨他们。
    李成梁的这个想法非常好。
    听到王用汲赞赏自己，李成梁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冲着戚继光挑衅的看了一下。
    戚继光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
    虽然如此，行动还是开始了。
    明军很快就下了命令，让躲在里面的倭寇全都出来投降，由小西行长带着人接纳俘虏。
    里面的倭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宇喜多秀家站在院子中，脸色非常难看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黑田长政问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您不要担心，”黑田长政低着头道：“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们还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  现在我们这么做，也不过就是为了忍辱负重而已。只要我们活着，就还有希望，您千万不要丧失信心。”
    闻言，宇喜多秀家抬起头看着黑田长政。
    黑天长政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此时此刻还目光灼灼。宇喜多秀家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法，还是他有别的打算。
    不过也没有去问，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了。
    比如那个毛利辉元，他最早有这种想法。结果你看看，他在开战之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投降，到现在都已经跑到那边去和大明人谈笑风生了。
    你再看看小西行长，他已经领兵来接收俘虏了。那可是自己原来的属下！
    宇喜多秀家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看到手下的脸色变得非常好。
    向小西行长投降，就等于向自己人投降，相对来好接受一些。
    可是对于宇喜多秀家来，却是非常难以接受。
    如果向大明人投降也就算了，毕竟我没打过啊，我输了我投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向小西行长投降，这是怎么回事？
    让原本的下手到自己头上也就算了，而且还要向他投降，这是太屈辱了！
    宇喜多秀家都想着干脆自杀算了，可是他已经上了年纪，就这么死了还是心有不甘。
    他也害怕自杀的痛楚，单纯的剖腹又死不了，还得让黑田砍下自己的头。听以前有人被砍头后还能话，那不得疼死？
    宇喜多秀家只能坐着黑着脸生闷气。


第九一四章 不妥
    宇喜多秀家怎么想的，大明将领并不关心，反而是小西行长十分关心。
    小西行长跟毛利辉元一起往里走。
    走着走着，小西行长突然转头问道：“你，宇喜多秀家会不会自杀？”
    毛利辉元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小西行长。
    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自杀？宇喜多秀家要是不想投降的话，他会宣布死战。除非他手下的那些人把他杀了，不然不可能投降。
    现在投降了、没有死战，那自然而然的代表他投降了。都选择了投降，怎么可能会自杀？
    小西行长心里也知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知道归知道，可是此时此刻想起来，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毕竟这宇喜多秀家活着可不怎么好，他是所有人的总指挥，地位非常高。
    如果宇喜多秀家死了，自己可以取而代之，统帅所有在朝鲜的日本人，这样一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可是现在宇喜多秀家还活着，这帮人恐怕还得听他的。
    一边的毛利辉元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有宇喜多秀家在，显得他很尴尬。
    毛利辉元对小西行长道：“大明人应该不会让他跟我们一样，毕竟他比我们的地位要高，该有的尊重要有。”
    后面这句话，小西行长就当没听见。
    大明人怎么可能会尊重宇喜多秀家？
    对于大明人来，宇喜多秀家的地位再高也不过就是一个俘虏而已，那些都没有用。
    小西行长深深地看了一眼毛利辉元，道：“对啊，他的地位太高了！”
    毛利辉元见小西行长明白了，笑着道：“我想这件事大明人应该也明白，他们不明白的话我们可以提醒他们。”
    “是啊。”小西行长点了点头。
    原本还有些尴尬的毛利辉元现在的神态从容多了。
    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一起迈步走进了屋子，看到了黑田长政、立花宗茂和宇喜多秀家三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起。
    毛利辉元行动最快，径直来到宇喜多秀家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大人，我们来接你了。”
    小西行长看到这一幕，也走了过去，同样恭恭敬敬的道：“大人，我们来接你了。”
    宇喜多秀家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两人，也没有什么难听的话。
    事到如今，再逞强也没有什么用啊。
    他盯着两人问道：“大明人准备怎么安排我？”
    “这……我们不得而知。”小西行长摇了摇头道：“以大人的地位，大明人必然会对大人客客气气的。相信事情过去之后，大人很快就能回国了。”
    大明人留了他们又没有什么用，只要谈判完成，他们自然就会被放回去，这是他们之间的共识。
    这里面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回去？什么时候回去？
    宇喜多秀家狐疑的看了一眼这两人。
    你们这话也就只能骗骗傻子。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大明人是把你们当俘虏看吗？
    你们为大明人做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虽然还不知道你们和大明人干了什么勾当，但是这不应该有我一份吗？
    而且我的地位更高，待遇也应该更好才对。
    可是这两人咬紧了嘴巴就是不，宇喜多秀家也没有办法，只能沉默以对。
    最后，他站起身子道：“带我去见大明人。”
    “是，大人。”小西行长两人神态恭敬，仿佛还是他的下属。
    宇喜多秀家看到这一幕，脸色多少好看了一些。
    虽然他们投降了，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现在自己也投降了，没有在这方面挑剔他们的资格。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对自己保持足够的尊重，这一点很难得。看来自己的威望还是有的。
    宇喜多秀家心里非常满意，觉得有了这些人的支持，能和大明人谈一谈。哪怕投降了，自己也能获得更好的待遇。
    旁边的立花宗茂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古怪。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眼前这两人看起来都很认真、很严肃，可是却总给人一种在演戏的感觉。但是表面上又挑不出来毛病。
    到底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
    立花宗茂忍不住看向了旁边的黑田长政，心里很清楚，在这方面自己远远比不上这位长官。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黑田长政也恭敬的低着头。如果从远处看的话，这三人的表情和动作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刻，立花宗茂更意识到了这件事有不妥当的地方。只是哪里不妥当，他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在这个时候，想不明白的事可以不去想，但是不能不跟着做。于是立花宗茂也做出了同样的姿态，表达了自己的尊重。
    几人一起围着宇喜多秀家向外走了出去，就仿佛众星拱月般。
    虽然是出去投降的，但是在这样的作用下却走出了几分气势。
    周围的人有些迟疑，这真的是投降的姿态吗？
    大明这边也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这一帮高姿态的倭寇。
    戚继光和俞大猷神情古怪的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李成梁也是面带古怪。
    王用汲高深莫测的捋着胡子。
    刚走出去不远，宇喜多秀家就看到了不远处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卒，明显不是他的手下。
    宇喜多秀家直接转头看向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结果看到了这几人都恭恭敬敬的跟在自己的身后，那样子甚至比平常还要更恭敬一些。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感觉整个人如落水般喘不过气。
    这一瞬间，他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沉着脸盯着小西行长语气严厉的问道：“那些人是不是你的？是不是大明人交给你的？大明人究竟答应了你什么？或者你究竟答应了大明人什么，让他们这么对你？”
    小西行抬起头看着宇喜多秀家一眼，这个时候自然不会什么，只是低着头，身子弯得更低了，直接一躬到地，恭恭敬敬的道：“大人，这件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第九一五章 朝鲜之战结束
    宇喜多秀家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十分难看的盯着小西行长。
    他能统帅这么多人马，自然不是笨蛋，一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小西行长这些人根本不是尊重自己，而是要害自己。自己的地位太高了，他们怕自己抢了位置，于是故意表现出来对自己十分尊重、十分敬畏。
    这些表现被大明人看在眼里，他们会怎么想？
    大明人用了小西行长这些人，不可能让他上面再多出一个人来，他上面的人只可能是大明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个多出来的人就成了大明人的眼中钉。
    想到这里，宇喜多秀家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恐怕就没有出头之日了，甚至不能活着。小西行长这帮人实在是太坏了，简直就是要害死自己！
    宇喜多秀家转头看向了黑田长政，见他也是一脸的恭敬，顿时有些忍不住情绪，要崩溃了。
    这个家伙平日里在别的事上怎么表现得没有这么突出？
    怎么到了这件事上，仿佛瞬间什么都懂了？
    甚至比自己明悟的还要快！
    不过这个家伙平日里表现得忠心耿耿，可是现在倒好，在发现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而是选择跟着那两人一起干。
    宇喜多秀家叹了一口气，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向前走了出去。
    在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你们还可以用信息差来迷惑我；当我醒悟过来之后，就你们这些人，还想跟我斗？
    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难道你们以为我靠的只是关系吗？
    几人见状，心里都感觉有些不太好，尤其是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
    他们两人一起商量的干这个事，而且行为上也非常过分。如果让宇喜多秀家翻了身，他们恐怕都要遭殃。
    只不过这个时候想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了，那些大明人已经走了过来，目光全都落到了宇喜多秀家的身上，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表现。
    宇喜多秀家也没让他们失望，径直走到戚继光等人的身边，微微躬身道：“败军之将，见过几位大将军，还请诸位善待投降的士卒。”
    戚继光看了一眼宇喜多秀家，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你还是不错的，手下战斗勇猛，策略制定的也得到。”
    宇喜多秀家低着头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戚继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嘴角顿时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种笑容多少有些古怪。
    这些倭寇的这些心思自然是瞒不住戚继光这几位大员。
    王用汲向前走了一步道：“你身后的这些人都是你曾经的手下，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还对你如此恭敬，可见你是一个御下有方的人。”
    “微末的才能在大明面前不值一提。”宇喜多秀家再一次低头。
    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对视了一眼，两人突然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些大明人为什么没有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去对付宇喜多秀家？反而态度非常和善，看起来好像要重用他一样？
    王用汲扫了一眼他们，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你先下去吧，我们会好好照顾投降的士卒。剩下的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来人，好好的招待。”
    旁边有人走了过来，对着宇喜多秀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恭敬的鞠了躬，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到他走后，其他的几个倭寇也被带走了。
    戚继光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戚继光道：“看来这个宇喜多秀家的地位非常寻常。”
    “你是担心那些人会跟他同流合污？”李成梁笑眯眯的问道。
    戚继光没好气的道：“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这帮人不一心。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都想让我们收拾了这个宇喜多秀家。”
    “这个人地位非同一般，我们不能这么做。”旁边的王用汲摇了摇头。
    听他这么，李成梁和戚继光也就没有再争了。
    两人都明白，王用汲的是对的。这个宇喜多秀家暂时不能死，尤其是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这个人先留下，其他的事等到了倭国再。”旁边的俞大猷笑着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向陛下报喜。”
    “这场仗打完了，代表整个朝鲜的战事都结束了。我们要把这一份捷报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也好好的高兴高兴。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要请陛下圣裁。”
    众人闻言，一起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的确是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告诉陛下之后，自己的赏赐也该送下来了。
    朝鲜之战到这个时候结束了，接下来要不要打倭国、怎么样打倭国，都是要皇帝做决定，都不是他们能了算的。
    先把赏赐拿到手，这是最重要的事。
    几人想了想，便准备回去写捷报了。
    打扫战场的事交给手下人去做就行，有戚金和李如松顶着，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得很顺利。
    辽东沈阳城。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脸色有些古怪，转头问身边的陈矩：“朝鲜王这么着急吗？在大明待得不好吗？为什么要走？”
    陈矩低着头道：“这……奴婢也不知道。”
    实际上，朝鲜国王早就想走了。
    自从明军收复汉城之后，他就坐不住了，屁股上长尖儿了，一天三遍的想要离开大明回到朝鲜去。
    如果不是朱翊钧不让他走，他早就跑了。
    朱翊钧不让朝鲜国王走的原因也很简单，你往哪跑？现在事还没完，什么都没谈，你就想走？
    打完仗你就走，我打仗的这些开销、这些东西，你不给我补偿一下？
    我费心费力、损兵折将的大老远来朝鲜打这么久的仗，且不物资和粮草的损耗了，单单火炮弹药的消耗不得找你报销？
    我什么好处都捞不到，那不白打了？
    你还是不是个国王了，这么简单的国际社交礼仪都不知道？
    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第九一六章 生育大作战
    大明目标很明确，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就是光帮朝鲜收复失地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场仗就打赔了。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以前听说，这次是真的见识到了。
    朱翊钧昨天已经看了送过来的财报，看到上面的消耗，嘴角都有一些抽抽。
    即便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有钱了，还是很心疼。打仗果然是一件消耗钱粮的事，武器、弹药也没少用。
    无论是李成梁还是戚继光，这两人打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看得朱翊钧直心疼。
    现在已经不是后勤骂娘了，是朱翊钧想骂娘。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翊钧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朝鲜国王跑了。
    你不把这些东西给我拿回来，那咱们就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金学曾到了没有？”
    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陛下，人到了。”
    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快让他进来。”
    自从王用汲走了之后，朱翊钧就一直在琢磨一个人选，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找到了金学曾的身上，这个人现在到自己身边来正合适。
    于是朱翊钧就下旨把金学曾调过来了。
    一路长途跋涉，现在他终于到了，正好让他处理朝鲜的事。
    自己是大明皇帝，自然不可能去和朝鲜谈什么事。从此以后，自己要足够高冷才行。
    时间不长，金学曾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皇帝后撩起衣服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起来。”
    朝堂之上很多武将都已经退下去了，现在是新兴派要掌权的时候。像戚继光梁这样的中流砥柱还有一些，剩下都是年轻人。
    朝堂上的文官也有这个趋势，年轻的文官崛起，使得老一辈的人退休了很多。金学曾就属于年轻官员的典型代表，深得朱翊钧的喜爱。
    等到金学曾站起来，朱翊钧笑着说道：“跟着朕走一走。”
    “是，陛下。”金学曾不敢怠慢，站起身子跟着朱翊钧就向外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进屋之后，金学曾就发现这里挂了一副地图，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辽东、朝鲜和倭国的地图。
    这张地图特别大，很多地方都有涂画的痕迹，显然这是皇帝画的。
    朱翊钧走到地图前，笑着说道：“你这一路车马劳顿，本来应该让你好好的休息一番，可是事情实在是太过紧急，所以你就只能一边忙着一边歇了。”
    “陛下放心，臣能安排好时间，”金学曾连忙点头说道：“绝对不会耽误了陛下的事。”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古怪。
    你这么说话，搞得朕好像是一个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
    像自己这么体恤人的老板哪有了？
    朱翊钧说道：“事情要做。身体也要好好保护。你现在年轻不要紧，但是等上了年纪，身体是会出问题的。”
    “是，陛下。”金学曾毕恭毕敬的低头。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话要是放在后世跟属下说，估计要挨骂。
    你让我干活，还让我好好休息，你觉得我能休息吗？
    你要真想让我休息，就少给我安排点活。光说不做，你还不如不说，虚伪！
    金学曾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对皇帝非常感谢。
    他恭恭敬敬的说道：“请陛下交代。”
    朱翊钧指着眼前的地图说道：“这里是辽东，这里是朝鲜，这里是倭国。这以下我们已经打完了，”朱翊钧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朝鲜所有地方都被我们收回来了，倭寇也全都被歼灭。”
    “很多人都说，事已至此，已经是大获全胜。可是朕却不这么看。”朱翊钧的表情顿时就严肃了起来，在地图上敲了敲说道：“朕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倭国，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其人桀骜不驯。表面上虽然很谦逊有礼，可实际上畏威而不怀德、尊小礼而无大义。你打他的时候他表面上会屈服，但是心里总不服气；找到一个机会，他们就想要报复过来，是真真正正的小人。”
    “现在这一次我们虽然打赢了，但是他们国中还有几十万带甲的人马。当年他们在东南作乱的时候，我大明也是疲于奔命。朕绝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一定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闻言，金学曾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盯着地图思考着皇帝说的话。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圣明，此举必将开大明万世之基！”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吹捧有些过了，“这还要咱们君臣共同努力啊！”
    金学曾连忙大声的说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声说道：“爱卿对朕的忠心，朕知道了。咱们就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朕准备占领整个倭国，让倭国变成大明的属国，要比朝鲜更彻底一些，让他们不能私建军队，岛上的军队必须是大明的军队。他们的自卫队也必须由大明征招，接受大明的管辖，养兵的费用让他们自己出，但是钱必须先交给我们。等到我们核准之后再下发给他们的士卒。”
    这是一个漫长的计划，最主要的是朱翊钧准备在倭国进行分封，把朝堂上的那些王爷们全都弄出去，同时对他们放开管辖。
    如果你们不想去倭国，那就要降等袭爵，你们想科举科举，想做生意做生意，甚至可以参军。
    只要那些藩王去了倭国，按照他们的生育能力，早晚有一天倭国就会全都是大明人。
    倭国国王听说生育能力不咋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断子绝孙了。人都没了，你说找谁继承？
    再说了，即便有人继承，整个岛上全是王爷，还是大明的王爷。
    你个倭国小王居然也敢当着本王的面叫嚣？
    那种场面一定非常好看，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刺激！


第九一七章 通道
    朱翊钧慢慢地说着自己对倭国的构想。
    金学曾也慢慢地听着，努力的接收、消化、吸收。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倭国对大明的确是很重要，必须要把一些东西甩到那里去。如果能把这些东西甩出去的话，大明肯定能轻装简行，这对大明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金学曾的脸色也更加严肃了起来，静静地看着。
    显然这一次陛下把他找过来，还和他说这些，就是有意让他接手这件事，不然也不会让他千里迢迢的过来。
    朱翊钧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说道：“最开始的设想就是这些，剩下的事要继续仔细考虑。只不过这需要一步一步的走，朕准备叫他们分成几个大的步骤。”
    朱翊钧又指着地图说道：“首先是占领倭国的一部分土地，在这一部分土地上建立一个军事基地，同时扶持一些倭国的人。一方面让他们内部互相打，另一方面为我们争取发展的时间。”
    “除此之外，朕准备在朝鲜建一条后勤补给通道。”朱翊钧面容更加严肃了，沉声说道：“这一场战争暴露了我们后勤补给的严重缺点。”
    “陆地运输不但运量小，而且容易出事，也不一定能补给及时。所以海运运输将是未来的主流。”
    “朕准备沿朝鲜的海岸建立一条补给线，找到合适建立港口的地方建立一个大港口，顺便找到合适的地方建立军港。”
    闻言，金学曾再看着眼前地图上画的那几个圈，目光往后看了看，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陛下的说辞的确很有道理，但是挑选的地点好像有点多。关键问题是从这几个港口向后延伸就是朝鲜的腹地，大部分都是一些土地肥沃粮产丰富或是经济发达地区。
    如果在这些地区的外沿建立一个港口，将大大有利于这个地区的发展，同时也大大有利于外来商品从这个港口涌入进朝鲜。而且在用于军事作战的时候，也能快速占领朝鲜的经济产区。
    这些东西现在在大明基本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是流传于上层阶级中，能学到这些知识的人并不多。
    金学曾自然能学习到，他看到这一幕就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了。
    这是要通过军事和经济双重层面来控制朝鲜。
    文化上就不用说了，朝鲜本来就是在文化上高度依赖大明文字，官方的记载全都是用汉字，甚至官话也全都是汉话，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文化上的进一步依赖。
    如此一来，朝鲜就彻底被大明控制住了，比以前的程度要强得多。
    如果再在政策上进行一些倾斜的话，就能吸引大量朝鲜的人才，比如让他们去大明做官，或者加入大明的各行各业。
    等到适当的时候，朝鲜并入大明也不是什么难题。
    想到这里，金学曾直接说道：“陛下，是不是可以在倭国划分一个地方给朝鲜？或者让他们跟咱们一起到朝鲜去？”
    朱翊钧闻言，赞赏的看了一眼金学曾。不得不说，这个反应能力是一般人不具有的。
    大明看起来是要在倭国大动干戈，可实际上并不是，对倭国的军事行动并不会太久、太大。
    看计划的比重就知道了，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是朝鲜。
    朱翊钧要在朝鲜建立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成型。但是只要打造成型，朝鲜就会成为大明的后方基地，也是进攻倭国的桥头堡，局势一下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甚至都不用从国内调运物资，直接从朝鲜调运就可以了。所以金学曾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种建议主要有两个作用，一种是给外人看的，我们的确是要对付倭国。
    另一种只是做给朝鲜看的，甚至还要在倭国给他们一些好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相信大明是为了对付倭国。同时这些好处也容易把一些人的眼睛迷住。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就是如此，爱卿提的建议不错，那就交给爱卿去办。朕原本的打算就是让爱卿去和朝鲜王谈一谈，毕竟事关重大，如果朝鲜王不支持，就很难进行下去。”
    金学曾的神态都缓和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臣觉得此事倒不必担心，朝鲜王毕竟也是大明的臣子，这些年对大明也是恭敬有加，自然不会忤逆陛下的意思。”
    “何况这种办法是一个容易解决倭国的办法，大明愿意在倭国给朝鲜一些好处，也是出于他们对大明的忠心。只要这件事情做成了，他们永远不再受倭国之患。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他们不会拒绝。”
    金学曾笑眯眯的说道：“臣相信朝鲜王能耐心听臣说话，甚至会主动请奏。”
    朱翊钧闻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你一说，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而且这样的能臣也有一个好处，他们会把事情办得非常到位，意思理解的也更加到位。
    金学曾就是这样，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还要把事办得更漂亮。
    不是大明主动的，是朝鲜主动请求；大明是被动的、是无奈的。
    这种主动与被动之间的关系调换，就能说明很多事。
    “爱卿放手去做，”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朕和大明都是爱卿的后盾。”
    “是，陛下。”金学曾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希冀！这件事一定会做得好、做得漂亮！”
    “你去吧。”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想了想，他又转身对旁边的陈矩说道：“把这幅地图摘下来给金爱卿带走。”
    “金爱卿，这幅地图你拿着吧，回去之后时常看看。朕希望这地图上的事，大明能做得成。”
    “陛下放心，我大明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金学曾站直了身子，用力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好！好极了！”朱翊钧高兴极了。
    就喜欢年轻臣子和年轻将领身上的这股傲气和霸气。我大明就应该如此。
    现在还不够霸气、不够傲气。
    要更霸气，更傲气一些才好！


第九一八章 档案
    “你去吧。”朱翊钧笑着说道：“朕会让陈矩派个人跟着你一起，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问他。”
    “是，陛下。”金学曾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陈矩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太监，这件事朝廷上下的人都知道。而且经过这么几年的发展，大家也都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陈矩为皇帝养了一支力量。
    这支力量有多强大，没有人知道。大家只是知道这支力量很神秘，遍布于各个角落，甚至比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要神秘。
    原来厂卫横行，天下所有人都针对他们，矛盾很多。
    可是现在基本不存在这种情况了，东厂处于半荒废的状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废掉。
    锦衣卫这两年更多的是针对于军中，无论是经济方面，还是军事调查方面，他们插手的更多。尤其是对外军事情报这一块，锦衣卫经营得非常好。
    在内对大臣方面，锦衣卫减少了很多行动，矛盾也少了不少。除非是各地方有什么匪患，或是有人预谋造反，锦衣卫才会露一下手脚，剩下的事基本都是陈矩手中的力量在做。
    大家感觉到没了东厂和锦衣卫，皇帝手中的权力并没有削减多少，反而更强了，对很多事也都知道得更清楚了，毕竟皇帝开发了密奏这个制度。
    现在朝堂上下很多人对密奏制度恨得不行，这制度鼓励百官偷偷的告状，这么一来天下所有人都是皇帝的密探。
    现在听皇帝说要安排一个陈矩的人陪着自己，金学曾心里就有数了。
    对于这点，他还其实挺期待的，想看一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群人。说不定以后在做官的过程中还要再和这些人打交道。
    官场上对这些人的评价不太一样，有的人觉得他们比东厂和锦衣卫强。毕竟这些年没闹出什么乱子来，甚至都没有走到台前来。
    但是有的人觉得这支力量在暗中反而越加危险，这些人就像毒蛇一样到处窥视，很有可能会随时出来咬一口。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真的找到这支力量，他们仿佛不存在一样。
    甚至有的人觉得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些人存在，这都是人们乱编出来的。
    金学曾告辞离开之后，很快就在外面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太监。
    看着眼前年轻的太监，金学曾直接问道：“不知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金大人不必客气，”小太监面带笑容的说道：“咱家陈忠，这一次奉了干爹的令来配合金大人。大人放心，有什么事都可以询问咱家。”
    “那就有劳了。”金学曾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向外走。
    一边走，金学曾一边问道：“陈公公，你们手上有没有朝鲜王的资料？还有这一次跟他一起来的那些大臣，我想了解一下。”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陈忠笑道。
    他早就已经在做了，甚至大明还没有进入朝鲜之前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为朝鲜国王、朝鲜国王的亲属，甚至他身边亲近的大臣都建立了档案。
    虽然之前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但是现在就方便了。尤其是在战争开始之后，这些东西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毕竟这些档案里除了基本的资料，还有一些黑料。虽然没放到一个地方，但确实有。
    但是有的人档案里没有黑料，也会给他制造一些黑料，目的就是为了有用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出来，足够方便。
    这种手段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后世很多时候，某些地方都会有这种操作，比如某些地方大选突然爆出来的丑闻，那些东西肯定不是当时收集的，肯定以前就收集完了。
    当然了，给金学曾的档案当然不包括这些。
    等到金学曾回到住处的时候，这些资料就全都被送了过来。
    他没有迟疑，感谢了送资料的人之后，就连夜翻看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
    金学曾起了一个大早，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脸色有些无奈。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吃了早饭，他继续沉迷于资料当中了。
    没过多久，陈忠从外面走了进来。
    金学曾看了一眼陈忠，有些无奈的说道：“陈公公。”
    “金大人，这是？”陈总有些迟疑的问道。
    金学曾顿时面露苦笑，抬起了手，扬了扬资料说道：“小小朝鲜，我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复杂。”
    陈忠顿时就笑了，摇摇头说道：“金大人是在说党争？”
    金学曾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情况有些复杂，要弄清楚这里面的事，可能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金大人可能走错了路。”陈忠小心翼翼的提醒。
    “哦？不知陈公公有何高见？”金学曾连忙笑着问道。
    如果换成一般人，可能觉得这个时候一个太监插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太监干政？
    你就别说话，闭嘴，你没有资格说话。
    可金学曾并不是这样的人。在他看来，陈忠在辽东时间比自己长，手上的资料也比自己多，对朝鲜的事可能更了解，甚至对朝鲜国王都比自己要了解，他的建议很有意义。
    闻言，陈忠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说的无非就是一句试探之语，看看眼前这位金大人能不能和自己合得来。如果可以的话，两人会以一种方式配合；如果不行，那就要换另一种方式了。
    金学曾这个态度让陈忠很满意，他笑着说道：“咱们大明其实不必去管他们之间的党争，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我们去找朝鲜国王就可以了，剩下的事让他们自己来。无论他们哪一方提出什么样的建议或者想要大明干什么，其实也没有必要去判断他们的动机，只要他们提出来的对大明有利，大明就可以去做。如果对大明没有利反而有损，那就没有必要去做。”
    陈忠眯着眼睛说道：“有的时候他们争吵得越厉害，反而对大明越有利。”
    金学曾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因为陈忠的话他听明白了。


第九一九章 内附
    说白了就是根本就没有必要去了解这些事，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可以了，朝鲜怎么想的不重要，大明根本就不需要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
    金学曾笑着说道：“多谢陈公公。”
    闻言，陈忠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对着金学曾拱手说道：“金大人千万不要客气，咱家也不过就是来得早一些，知道的事多一些罢了。”
    金学曾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忠，点了点头。
    朝廷上其实大家对很多事心里都是有数的，比如太监和大臣之间的相互勾结。
    张居正和冯保的例子到现在为止的还被人津津乐道。虽然冯保已经没了，但是张居正还在。
    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重复这个过程。可陈矩那里已经是不可能，这位皇帝的心腹已经到了那个位置上，没必要再和别人勾结。如果他想再进一步，在当今陛下这没戏，估计会死得很惨。
    可是的太监亲近一些。
    宫里的这些人也是如此，双方虽然不说一拍即合，但也说得上是眉来眼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学曾当然明白陈忠想要干什么。
    他可听说了，现在宫里的太监竞争十分激烈，尤其是陈公公的这几个干儿子。
    自己身为朝廷中比较年轻的大臣很有前途，陈忠想要交好自己也很正常，自己也没有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着他们。现在交好一下，将来用到的时候也可以方便很多。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陈公公，既然如此，还是要尽快安排我和朝鲜王见面。我想朝鲜王那边估计也要等不及了，”金学曾笑着说道：“他着急回朝鲜，咱们也不能耽误了事。”
    “金大人放心，咱家回去就安排。”陈忠笑道。
    当消息传到朝鲜王耳里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朝鲜王，还是跟着他来到辽东的大臣，心里都有些忐忑。
    现在倭寇已经走了，原本以为能回去了，可谁能想到，人还没动就已经被大明扣住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离开。
    大明这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挽留，表面上是为自己这些人好，可实际上咱心里都明白，这就是大明不让自己这些人走。
    大明为什么不让自己走，这些朝鲜人心里也没点数，可是也会怀疑大明人就是想扣下他们，把朝鲜侵吞掉。
    虽然倭寇来的时候，这些朝鲜人跑得很快，一路上走投无路，跑到大明的时候被逼无奈说了一些话。那个时候他们说只要大明愿意帮他们收复失地，他们愿意内附大明。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有想这样的办法。或者说用这样的办法来吸引大明，这么好的地方给大明也不能给倭寇。
    可是等到把倭寇赶走，需要履行承诺的时候，这帮朝鲜人又受不了了。
    朝鲜王想到这些事，心里都颇为不甘心。
    原本自己是一国之君，虽然名义上是大明的封国、自己的王位是大明皇帝封的，但实际上自己还是能做主的，最近这些年大明平日里也不怎么干涉自己。
    如果真的内附大明，恐怕要遭殃，自己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这些日子，朝鲜王过的是战战兢兢、忐忐忑忑，很想把事情说清楚，可是他又不敢去和大明人说，心里吓得不行，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现在突然有了消息，心里自然激动得不行。
    朝鲜王第一时间就招来了自己的心腹——西人党的领袖朴奎西。
    朝鲜党争严重，党派分立出来的也非常多，现在主要就是东人党和西人党，以后还会有南人党和北人党；同时东人党和西人党内部也会分裂，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党派，有的是以意识形态相结合，有的是以利益相结合，有的干脆就是以地域相结合。
    各种党派，你方唱罢我登场。
    现在朝鲜王能信任的人不多，朴奎西就是其中之一。
    很多人都希望朝鲜王能振作起来，其中就不包括朴奎西。
    在来到大明的时候，有些人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尤其是战胜之后，更有人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可是朝鲜王看得明白，有的时候你不认怂不行。
    因为之前那些人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有的干脆就被大明人抓起来了。大明人给的理由更莫名其妙——这些人通倭。
    单单是这一个案子，就有很多胡说八道的大臣被抓起来了，甚至直接就被砍了头。
    这一下子就让朝鲜王意识到大明人并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
    大明的确是派兵，但是不会允许你指手画脚。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不让朝鲜王回国，他自己心里也担心得不行的原因。
    在所有的臣子中，朴奎西的态度一直就很坚定。他主张跟着大明走，大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用朴奎西的话说，到眼前这个时候，国家都已经丢了，人都逃跑了都快没有地方去了，还说什么别的？那些东西都是坐井观天、痴心妄想。
    既然大明人愿意，那就大明人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即便是真的要内附，那也要答应。不但要答应，而且还要欢天喜地的答应。
    朴奎西这种言论一出来，就被人攻击，差点被人杀了。后来朝鲜王听说之后，就觉得他很有前途，于是就把他找来了。
    朴奎西恭恭敬敬的说道：“见过大王。”
    “大明派来了一个大臣叫金学曾，听说过这个大人吗？”朝鲜王缓缓的问道。
    “听说过，”朴奎西点了点头说道：“听那些大明商人说，这个人是大明皇帝的心腹，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能力很强，很得大明皇帝的看重。”
    “这就好，这就好。”朝鲜大王点了点头说道：“他来和我谈回国的事，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写一份奏疏，不回去，准备请求内附。”朴奎西缓缓的说道。


第九二零章 蠢王
    闻言，朝鲜大王顿时就愣住了，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这个非常信任的手下，震惊的说道：“怎么可以这样？之前走不了，现在让我们走了，为什么不走？”
    朴奎西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家大王，不过想了想之后，他心情也就好了不少。
    有这样的大王，才会有自己这样的臣子。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哪有自己这些人的用武之地。
    朝鲜党争严重，整日里你争我多，就是因为王权丧失。如果像大明一样什么事都皇帝说了算的话，哪还有自己这些人的发挥余力？
    朴奎西低着头认认真真的说道：“大王，事情不是这么说的。大皇帝陛下想让我们回去，这是一种姿态；我们要说话算数，同样也是一种姿态。另外，我们还要表示我们的忠心，我们对大明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朝鲜大王又犹豫了，盯着朴奎西说道：“如果我们说了之后，走不了了怎么办？”
    朝鲜大王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我们上了这样的奏疏，大皇帝陛下正好借坡下驴顺着就答应了，那我们岂不是就回不去了？这不等于丢鸡不成蚀把米吗？
    朴奎西继续平复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对自家大王说道：“大王，我们是大明的臣子，您是大明册封的王，要对大明有足够的忠心。即便是大明想要朝鲜，你也要让出来。毕竟您是大明的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区区家业。”
    朝鲜大王的脸逼得通红，很想指责朴奎西骂：你说得轻巧！
    可他不敢，因为眼前这个人说的都是正确的，是一个放到哪里都没有办法被人反驳的话，这就叫政治正确。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一些正确的废话，朴奎西说的这些就是。
    可是现场如果有一个聪明人的话，一定会告诉朝鲜大王，就你这个脑子，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这就是在告诉你，你是大明的臣子，在大明的地盘上，你想走也走不了。现在朝鲜还在大明的手里，你说这些有用吗？你是觉得你回去了，朝鲜就归你了吗？
    根本就不是，你这个脑子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大明的皇帝不想把朝鲜交给你，你回去也没有用。而且一旦他觉得你有二心，可能你都回不去了。
    现在大明的皇帝松口了，也不代表他不能反悔，也不代表你的身体能一直健康。可能刚走到鸭绿江边上，你的身体就生病了，到那个时候你就又走不了了，缠绵于病榻，在大明一待就待下去了，病逝于大明。
    想走，哪那么容易？
    你不但要向大明的大皇帝表示忠心，而且还要让他相信你的忠心，觉得你回到朝鲜之后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大明的事。
    另外，最重要的，你要让他觉得大明在你手里和在大明手里没什么区别。
    你就是这么尊重大明、就是这么忠于大明，否则你回不去。你跑回去也没有用。
    朴奎西见自家大王没懂反而被气得不说话了，当然不会把这些话直说出来。
    朴奎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王，现在倭寇虽然走了，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回来。大皇帝的军队在朝鲜，你要是回去了，咱们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大皇帝的军队一撤，很可能倭寇就会卷土重来。”
    你看看我认真的脸，我已经告诉你了：大明军队不能撤，他撤，倭寇就来了，你还要再往出跑。而且现在大明军队就在朝鲜，他们说了算。
    朴奎西还想把话摊明白了说，但是不敢。他不知道这屋子里有没有哪个角落蹲着一个大明探子。
    要知道有很多他的前辈，之前都因为胡说八道被大明人弄死了。
    有的人被冠以通倭的罪名。
    有的人则是水土不服，毕竟从朝鲜一路舟车劳顿的赶过来，被倭寇撵得像兔子一样就来到了大明辽东，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饭，水土不服也很正常。这人一水土不服加上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没了也很正常。
    朴奎西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水土不服。大明的饭这么好吃，他想多吃一点。回朝鲜的事他不着急，只要能回去就成。
    朝鲜王终于琢磨过一点味道来了，“你是说大皇帝不是真的想让我走？”
    朝鲜王盯着朴奎西说道：“不可能，你误会大皇帝了！大皇帝如果不想让我走的话，他就直说了。”
    朴奎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以前觉得大王蠢点没什么不好的，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可是现在才发现大王如果蠢点的话，这日子真就没法过。
    朴奎西迟疑了片刻，憋得脸通红也没说出话来。
    大王这些话要是传到大明的大皇帝陛下耳朵里，可能自己就真的要水土不服了。
    朴奎西脸色通红，身子颤抖着说道：“大王，这不是大皇帝陛下怎么想的事。大皇帝的心思我们不能去揣摩，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当初大皇帝出兵的时候，我们说了会内附，现在当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无论大皇帝有什么决定，那都是大皇帝的意思。”
    朴奎西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能再往下继续说了；同时也表示了自己对大皇帝的尊重以及忠心。
    再任由大王这么说下去的话，最后他可能没事，自己要完了。
    朝鲜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你的。”
    “多谢大王！”朴奎西连忙点头，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大王还坚持再聊下去，那可能就真的爆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可能和大王都走不了了。
    “还有一件事，”朝鲜王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朴奎西说道：“刚刚你有一句话说的对，大皇帝陛下的军队要是撤走了的话，倭寇可能会再来。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让大皇帝陛下留一些军队在朝鲜？也好保护咱们的安全，最好能帮咱们练练兵，不然回去了也不一定怎么样。”


第九二一章 发展生产力
    朴奎西看了一眼自家大王，恭恭敬敬的说道：“大王放心，臣明白。”
    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大明人的想法已经暴露无遗，在这个时候自家大王还在说这些话？
    如果大明人想把朝鲜完完整整的还给你，他们早就让你回去了。这么多天都不让你走，是为什么？
    大明大皇帝找了那么多的理由，就是不想让你走。他不想让你走，肯定不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你、想让你在大明多待些日子。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他在觊觎朝鲜。
    从眼前的态势能判断的出来，大皇帝并不想真真正正的把朝鲜拿在自己手里，如果他想吞并朝鲜的话，反而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所以我们无非就是答应一些条件而已。
    朴奎西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大王走不了，也不担心自己没有什么功劳。这反而是自己的一次机会，让大明也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才的机会。只要自己能靠得住大明，大王都拿自己没办法。
    朴奎西说完，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脸色也很凝重，大有要去干大事的架势。
    等到朴奎西走了以后，朝鲜王的脸沉了下来。
    他阴谋阳谋的确是不怎么样，但是不笨。这么多年在王位上，他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装傻。
    朝鲜王很清楚自己的王位是怎么来的、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自己本身实力就不行，朝堂被党争弄得乱七八糟。
    你们都想着背靠大明，能提升自己的实力，然后压垮对方。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当大王的怎么办？
    或许当我背靠大明的时候，才是最好的。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足够强势。只要大明愿意支持我，你们谁都没有办法和我相比。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大明吞并朝鲜的问题。可问题在于这个问题我担心有用吗？还是说我反抗有用？
    以前或许没有这种想法，觉得不应该这么想。可是这一次倭寇的入侵、朝鲜的战乱，让朝鲜王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行，差远了。
    面对倭寇自己都打不赢，把国家都丢了。如果不是大明的话，自己恐怕现在都被倭寇抓住了，整个朝鲜都没了。
    可即便是如此，强大的倭寇在面对大明的时候一样被打得落花流水。这才多长时间？所有进入朝鲜的倭寇全部被大明军队歼灭。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反倒是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这些臣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和大明勾结之后有一些不臣之心？
    朝鲜王站起身子直接就向书房走去，他要去写奏疏。
    请求内附的奏疏他不会写，在他看来这过于虚假。大明大皇帝和朴奎西都想要演戏，可是他不想演，他要写一份真心实意的奏疏给大皇帝陛下。
    大明和朝鲜要谈判，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可是这种气氛并没有影响到沈阳城。
    整个沈阳城现在极为热闹，所有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每天谈论的都是做生意的事。
    朝鲜的战事已经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在这之前，他们非常关心朝鲜之战，每天都会搞各种各样的情报询问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让自己做。
    现在仗已经打完了，他们都机会又来了。朝鲜现在是大明商人都非常想去、非常想做生意的地方。
    朝鲜现在被打得乱七八糟，但是对于大明商人来说没有丝毫影响。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都是他们所需要的。
    土地可以买来种植，当然主要种植的就是经济作物，毕竟在大明大部分土地已经没大明商人什么事，地都是皇庄的。
    至于人口，男的可以用来做工挖矿，女的可以用来贩卖。对于大明商人来说，这么多难民豆是生意，朝廷也没有不允许贩卖，无非就是价格高一点。但是价格再高，利润也足够庞大。
    朝鲜王要回朝鲜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沈阳城，各方的反应都不一样。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情报，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冷哼了一声说道：“人心不足！”
    他转头对陈矩说道：“将那些私底下贩卖人口的不法商人抓一批。回头弄出一个规矩来，不要乱来。”
    陈矩连忙低头说道：“是，陛下。”
    这种事连朱翊钧都没有办法禁止，甚至说他不敢禁止。
    这次的事如果放在后世的话，就是战争，造成了大量的朝鲜难民。如果没有了这些商人，可能这些朝鲜难民都活不下去。
    大明的确可以出钱安置这些朝鲜难民，可这是非常大的经济负担，而且粮食也不够，全靠朝廷运输过来运力也不够；组织这些朝鲜难民去关内也会造成很多的麻烦。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没办法。
    这个时代，生产力是有局限性的。如果放在后世，或许不算什么，可在这个时代它就是。
    不要说其他的地方，在大明有很多地方还是吃不饱饭。虽然自己推行皇庄这么多年，可依旧有老百姓吃不饱饭。
    “发展生产力”，朱翊钧总算明白了这几个字的意思和重量。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让关内再筹集一些粮食运过来。”
    “是，陛下。”
    为了这场战争，朱翊钧准备了很多的粮食。但是真正打完章，粮食消耗得也非常多，余粮也不多了。如果和倭国开战，还要消耗一些。
    何况朝鲜国内还需要大量的粮食，自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朝鲜那么乱下去。自己需要朝鲜尽快恢复生产，成为大明的基地。
    想做到这些，全都需要粮食。
    “也不知道金学曾那边谈得怎么样了？”朱翊钧喃喃道。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陛下，金学曾金大人来了。“
    这让朱翊钧一愣，直接问陈矩：“他这才去了没多久吧？”
    陈矩低头恭敬的说道：“回陛下，一个时辰不到。”
    朱翊钧迟疑了片刻说道：“让他进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亲自去带人了。
    时间不长，金学曾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九二二章 求赐姓
    金学曾此时没了刚来沈阳的意气风发。
    朱翊钧上下打量着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大臣仿佛一只挫败的斗鸡，有力没处用。要是再形象点的话，有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朱翊钧的心里突然有了想法。
    金学曾恭恭敬敬的说道：“臣金学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爱卿免礼。”
    等到金学曾站直了身子，朱翊钧这才关切的问道：“看爱卿的样子，这次的事似乎并不是很顺利？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回陛下，没有，”金学曾连忙躬身说道：“一切都很顺利，这是朝鲜国王的奏疏。”
    说着，金学曾一躬身，双手将奏疏递了上来。
    这两天，金学曾受命去和朝鲜人谈判，事情进展很顺利。朝鲜人的态度放得很低，也很客气。
    那个和自己谈的人叫做朴奎西，他表现得很好，甚至还私底下和自己有了一些交情。
    金学曾看得出来，他想要结交自己。关键在于朴奎西给的条件也非常好，双方谈判非常愉快。
    可是在这个时候，朝鲜王突然掏出了一份奏疏。金学曾看完的当时觉得有些不太好。
    陈矩把奏疏接了过来，转身交给朱翊钧。
    朱翊钧打开奏疏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位朝鲜王在奏疏上面详细的写了朝鲜现在的情况，说自个儿明白了如果没有大明的话，朝鲜就亡国了。
    在奏疏上面，朝鲜王对着朱翊钧剖析了一番他的心思，比如天下要亡了，他觉得很对不起朝鲜百姓，让他们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他也不是治国的材料，国内党争严重，很多事不是他能说了算的，所以他需要大明帮忙。
    首先，朝鲜王想为儿子求娶一位大明的公主。这次是真的求娶，他可以把儿子派到京城去完婚，等哪天他死了之后，他儿子再从大明回到朝鲜来继承王位。这跟和亲不是一个意思，基本属于跪求。
    除此之外，朝鲜王觉得自己治国的能力不行，所以希望大明能帮忙。最关键的就是希望大明能派出一些官员到朝鲜，一来帮助治理朝鲜，二来也能更了解朝鲜，然后提出更准确的帮助。
    朝鲜王还希望大明派一些军队在朝鲜，同时还要派一些将军在朝鲜帮助训练和整训军队。除此之外，还希望引进大明先进的技术和皇庄制度。
    奏疏上面虽然没有一条条的写清楚，但意思很明显：我朝鲜王就是大明的王，只要儿子和大明的公主结婚生了孩子，那他就是大明的王爷。这样一来的话，大明你还能废了他吗？
    即便是废了，他也会落得一个大明藩王的下场。你真以为我在朝鲜当大王，就不知道大明藩王是个什么待遇吗？
    即便将来没了权力的话，至少性命无忧、富贵无忧。如果表现好了，还很可能会保留住权力。
    朝鲜王把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大明来的大臣和将军对朝鲜王来说也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持，正好用来对内镇压那些不听话的大臣和将军，还有那些不听话的乱七八糟的家族。
    至于大明的大臣和将军会不会造他的反？
    别开玩笑了，如果这些大明人想要取而代之，不要说自己这一关了，大明的关他们怎么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王什么都有了，里子面子都有了，甚至都没有人敢骂他。
    看着眼前的这份奏折，朱翊钧的心情不好了，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
    自己还在这里算人家，看看人家，直接就给自己了。不但给了，给的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多。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了一眼金学曾，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幅神情了，估计现在自己也是这模样。
    朱翊钧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看看人家朝鲜王，君子坦荡荡。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说道：“爱卿觉得这件事可行吗？”
    金学曾面无表情的说道：“臣觉得可行。”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开始担心，皇帝会不会把自己派到朝鲜去？
    金学曾其实并不想去朝鲜那个地方，能有什么可发挥的？
    他心里有些忐忑，皇帝没说，自己还不能问。
    “还有一件事是朝鲜王私底下嘱咐臣的。”金学曾迟疑了片刻说道：“他问能不能给他赐姓朱，因为是私底下问，事关重大，就没写在奏疏上。”
    闻言，朱翊钧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皇帝这么久，有钱、有权、有兵，朱翊钧已经很久没有倒吸过冷气了。
    这位朝鲜王，竟然如此有魄力，居然想要自己给他赐姓？
    朱翊钧想了想就明白了，朝鲜王不是为了他自个儿。
    都这么大年纪了，他改不改姓的不重要，为的是他的儿子和他儿子的儿子，尤其是自己愿意嫁一个公主给他儿子的情况下。
    这事要是成了，他的孙子就会姓朱，有皇室血脉，还姓朱，做朝鲜王，还能有人说什么吗？
    朱翊钧迟疑的缓缓问道：“爱卿，朕是不是逼迫得过甚了？这传出去，怎么觉得像是朕在欺负人？”
    金学曾心里明白，皇帝其实就想这么干，甚至还有可能想再进一步。
    可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
    金学曾想了想说道：“陛下，臣觉得有些地方还是不太合适。不过朝鲜的情况就在这，刚刚打退倭寇，百废待兴，百姓流离失所，也实在是有些困难。大明倒是应该给他们一些帮助。”
    “比如他们希望大明驻军好帮他们抵御倭寇，这就是很好的一种想法。帮他们训练人马也可以，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们希望大明能派文官过去，这也可以，在治国理政这件事上咱们大明官员的确要擅长一些，帮帮他们也可以。”
    “这些事都是可以先做起来的，其他的事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可以稍微等等。”


第九二三章 到倭国吃饭
    说完，金学曾小心翼翼的看向了皇帝，也不知道皇帝的想法是什么。
    只是他觉得这一段时间这么做比较合适。如果太直接了的话反而不太好。大明也需要时间，需要调配资源。
    闻言，朱翊钧赞赏的点头说道：“爱卿说得很好，这件事就按照爱卿说的办。”
    “是，陛下。”金学曾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对站在旁边的陈矩笑着说道：“把圣旨给他吧。”说完，自己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皇帝离开，金学曾的脸色一直都很严肃。
    这个时候，陈矩捧着圣旨走了过来，笑着说道：“陛下吩咐了，圣旨就不宣读了，金大人可以回去自己看，然后照着办就行。”
    “是。”金学曾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圣旨。
    这份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份临时任命的圣旨，让金学曾负责朝鲜的事，属于临时钦差，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
    等到真真正正他把朝鲜的事落实之后，朱翊钧会设立一个新的官职——朝鲜事务大臣，在等级上和六部尚书是一个级别。
    之后还要设立一个倭国事务大臣，品级也是一样。
    这是在文官这边。
    武将那边还要设立武官职位，朝鲜的就叫驻朝鲜武官，品级是正三品的将军，主要责任就是统领驻扎在朝鲜的所有大明军队。
    在不同的地点还要设立不同的军区，像釜山就可以设立一个大明朝鲜釜山军区。
    每一个军区有总兵一名，他们上面是朝鲜驻军衙门，头头就是驻朝鲜武官。
    只不过这些制度暂时还不能实行，谈完之后再说。
    不出意外的话，金学曾应该就是第一任朝鲜事务大臣，王用汲就是第一位倭国事务大臣。
    将领也很简单，朝鲜这边找一个人去驻守就可以了，问题不大；倭国那边可以划分区域，一个给戚金，一个给李如松。要给年轻人足够的锻炼机会。
    之所以安排这些事，是因为朱翊钧在辽东的日子已经差不多了，京城又发信过来催了。他准备回京城，要先朝鲜王一步离开。
    与此同时，朝鲜釜山。
    自从与倭国的战争结束之后，釜山已经成了大明水师驻扎的地方。
    戚继光和李成梁正在屋子里商量事情，气氛倒也不像之前一样剑拔弩张。
    戚金和李如松各站在自家主帅身后。
    俞大猷被安排坐在了最上面。
    王用汲在旁百无聊赖的扒拉着小吃，拄着手听席。
    李成梁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对戚继光说道：“我觉得我们就应该现在动手，时不我待，不能浪费机会。先把他们那个什么肥前国打下来！”
    李成梁在地图上点了一个地方说道：“然后把小西行长他们都运过去，让他们在这里开始打，逐渐扩大地盘。包括这几个岛，咱们要先占领一个。”
    戚继光看着李成梁指的那个岛——九州岛，陷入了沉思。
    整个倭国一共有四个岛，上来就拿下其中一个，不得不说，这也是大手笔。
    戚继光看了一眼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还是要等一等，等一等朝廷的消息。现在朝廷还没什么消息。”
    “朝鲜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暂时也不得而知。朝鲜王是不是支持我们，或是不是派兵，我们也不得而知。”
    “还有就是一些倭寇俘虏的军队，还需要一些时间进行整训。你不能太急。”戚继光无奈的说道：“我们的士兵一路打过来，这个时候也是时候歇一歇了。他们很多都是辽东的，我这边还有很多山东的，山高路远也是战心疲惫。现在战事打赢了，正好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李成梁瞪着眼睛说道：“等什么等？他们爱来不来，我们先把这个单位打下来打完再说！你也知道战士们山高水远，那就打下来，胜了就可以回家了。”
    “我们现在拖延时间，倭寇却在岛上不断建立各种城池。他们建得越多越牢固，我们将来攻打就越吃力，到时候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这样的情况是你愿意面对的？我们要对我们将士的生命负责！”
    戚继光瞥了一眼李成梁一眼，很是无奈。
    他知道李成梁心有不甘，这一次李成梁这些人马从辽东出来，一路打过来的确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战事也很顺利。
    可就是太顺利了，李成梁这么打过来，导致很多将士甚至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跟着一路跑过来。
    他儿子李如松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可是这些日子那些没立下功劳的人心中已经不满。
    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这次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李成梁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下面那些人肯定非常有怨言。
    所以李成梁急需开辟新的战场，让这些人上战场去立功。
    朝鲜已经没有什么战事了，但是倭国有。那么大的地方打过去，总是有功劳的。
    在李成梁看来，以他的兵力和自己水师的实力，吃下一个岛什么问题都没有。
    沉吟了片刻，戚继光看向了王用汲。
    在场只有王用汲一个文官，而且还是陛下的心腹。
    陛下那边暂时没有传来消息，有王用汲来做最合适。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还可以帮忙说话，毕竟陛下派他来就是负责这一件事的。
    王用汲看了一眼戚继光和李成梁，见两人都看着自己，有些无奈的说道：“两位将军，那个倭寇的使者叫什么玩意来着？他怎么说？”
    “那个石田三成让我们等一等。”李成梁撇了撇嘴巴，没好气的说道：“他当然希望我们等一等，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
    戚继光很无奈的说道：“他把消息送回去了，在等待国内的消息。不过在我看来，他也有拖延时间的意思。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些不重要。”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我们开辟一个前哨也好，有利于以后进军。大军在这里，人吃马嚼的总是要消耗一些粮食。朝鲜这边粮食跟不上，吃饭有些困难，到倭国去吃饭未必不是不可以。”


第九二四章 就食于敌
    到敌人家里去大快朵颐，这种操作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做——就食于敌。
    历史上每次打仗这么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为了防备这种行为，还有一个词大家肯定耳熟能详，叫做——坚壁清野。
    显然，王用汲提出的这个想法，让周围的几人听得顿时眼前一亮。
    这也算是一个理由，虽然我军现在不缺粮食，但是总在这里干吃也不是事。
    我们到倭国不是去打仗，只是去找吃的，毕竟不能让我们在这里吃完了粮食等着饿死是不是？
    朝鲜人已经很难了，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倭寇家里就正好，听说谷仓都堆得尖尖的。
    李成梁大笑着说道：“王大人不愧是王大人，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
    一边的戚继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有些狂傲的李成梁，心中有些无奈。
    王用汲的主意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主意，这就是掩耳盗铃的做法。只不过就是给了一个理由而已，有了这个理由的话，大明的大军就可以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地去倭国了。
    虽然这个理由看起来很虚假，我知道我说的是假的，他也知道我说的是假的，我也知道他知道我说的是假的，但我说的还是假的。
    戚继光笑着说道：“那就按照王大人说得办。”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俞大猷站起身子说道：“那就这么办。”
    李成梁也站起身子，大声说道：“我们马上去调配人马。”
    这边做出了决定，那边的行动自然非常迅速，很快就制定好了计划，准备出兵运兵。
    这次出兵的目的只有一个——占领九州岛。
    与此同时，沈阳城。
    朴奎西的脸色有些难看，迈步走进了自家大王的宫殿。
    没错，在大明皇帝行宫的角落里的一座宫殿被划归自己家大王使用。
    看到朴奎西走进来，朝鲜王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看爱卿心情似乎不错，怎么样？谈判的进展很顺利吗？”
    “很顺利。”朴奎西连忙点头。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这能不顺利吗？你给出的条件甚至都已经超越了我给出的条件，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下限了，结果你比我还没有下限。就这么谈判的话，怎么可能谈不成？
    “如此就好。”朝鲜王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端起来轻轻地吹了一口，笑着说道：“爱卿和本王说说，看看究竟结果如何。本王也是一直都在期待着。”
    实际上，朝鲜王已经准备好回朝鲜了，这些天都在收拾东西。同时，他还拿出了一些财产在辽东这边采购，毕竟现在朝鲜百废待兴，皇宫里也缺了很多东西，估计已经被倭寇抢劫一空了，不买点东西不行。
    另外拿出自己的本钱，采买一批货物拿回去，之后无论是贩卖还是赈灾都有用。贩卖可以赚钱，赈灾可以安抚民心，对于自己来说好处非常多。
    朴奎西心里有些无奈，看自己家大王的样子就知道了，他那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就是想走了。
    这些日子，他也知道自家大王在不断买东西。甚至不光自己家的大王，那些权贵们也在采买东西。他们也都拿出了大量的积蓄，在沈阳城大肆购买。
    这些人从朝鲜跑出来还能带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也是没谁了。
    朴奎西硬着头皮说道：“的确是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咱们提出来的请求大明并没有全都答应。”
    说着，他把一份文书双手举过了头顶。
    旁边有内侍走了过来，伸手把文书接了过去，随后快速走到朝鲜王的身边把文书递给他。
    朝鲜王一愣，赶忙翻看了起来。
    事实上，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谈判。原本朴奎西是想当成谈判来谈的，可是自家大王上了那么一份奏疏，直接就变成请求了。没有什么谈的余地，只有大明答应或者不答应。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谈判还有什么意义？
    只听着就完了。
    不过朴奎西也明白自家大王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从这几天大明人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自己原本还想在这件事上获取一些好处，巴结一下大明人。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一次大王上了那样的奏疏，大明人直接就去找自己家大王了，而且还把事情办得非常好，自己直接被甩开了。没有想到自家大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朝鲜大王可不管这些，快速翻看着文书，越看越开心。
    大明答应的条件不多，但都是很有利的条件。
    嫁公主的条件没有答应，但是答应了在各地驻军甚至建港口，同时答应了帮助培训自己家的军队，提供一部分装备。
    除此之外，大明人还答应了另一件事。就是可以派文官来朝鲜，还会在朝鲜建立书院让朝鲜的学子可以有地方读书。
    大明会派人过来教书，同时还会提供一批书籍。这也是朝鲜王非常喜欢的一点。
    另外还有一点也是他非常高兴的，大明虽然没有答应嫁公主，但是愿意让朝鲜的王子到大明去读书。
    在朝鲜大看来，这就是为下一步做准备。看到这些东西，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物资方面和商人方面也都有提到，大明甚至还愿意提供一笔钱来帮助朝鲜重建。
    看过之后，朝鲜王那叫一个高兴。
    终于成了！
    “爱卿这件差事做得不错！”朝鲜王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本王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让人准备一下，我要去谢恩。”
    “是，大王。”旁边的内侍连忙答应道。
    朝鲜王的目光又看向了朴奎西，面带赞赏的说道：“请你跟着我一起去，这件事你居功至伟。”
    闻言，朴奎西眼睛也是一亮，如果能见到大明大皇帝的话，或许事情还有所转机。
    他兴奋地抬起头说道：“是，大王。”
    两人收拾了一番，各自怀着兴奋不已的心情去找大明大皇帝了。


第九二五章 践行
    此时此刻，朱翊钧也在看送上来的文书。
    这是刚刚拿过来的谈判结果，对于里面达成的条件，朱翊钧非常满意。
    可以说自己想做的事全都做成了。最重要的一点，做成了这些事之后，还为以后再进一步甚至有其他想法的时候留下了余地，同时也打好了基础，这就很好。
    朱翊钧看着金学曾，笑着说道：“很好，非常好！爱卿这件事办得不错。”
    “都是托陛下的鸿福。”金学曾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倒不是他拍皇帝的马屁，而是心里真这么想的。这次的事他明显能看的出来，朝鲜就是故意这么干的，朝鲜王就是想要把这些东西给大明，
    这里面的利害，金学曾也能看得出来，似乎和朝鲜的斗争有关系。不过这些对大明来说都不重要，这次的事换其他人去谈其实也一样，跟自己的发挥一点都没有关系。
    “这份功劳朕记下来，”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既然办完了，剩下的事也就交给爱卿来处理了。领朝鲜事务大臣就交给爱卿了。”
    “多谢陛下。”金学曾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这一次，他是升官了，不过想到要到朝鲜去上任，这心里总有一些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而是这路途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原本大家觉得到辽东或是到西南去上任都是天南地北，现在可好，不但要跑到比辽东更远的地方，还要到朝鲜去，甚至都已经离开大明了。虽然说是升官了，但是这心里还是有些迟疑。
    “好好干。”朱翊钧面带笑容的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陈矩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大殿上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朝鲜王来谢恩了。”
    你看看，他还得说谢谢。
    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直接说道：“那就把人接进来吧，朕正好和他聊一聊。”同时转头对旁边的陈矩说道：“让人准备晚宴，朕要宴请朝鲜王。”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很快，朝鲜王就带着朴奎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进大殿，两个人躬身行礼，同时说道：“参见大皇帝陛下，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客气。”朱翊钧笑着说道：“来人赐座。”
    有座位的当然是朝鲜王，朴奎西就没有分了，他只能站在自家国王的身后。
    朱翊钧特意看了朴奎西一眼，还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人有意思。
    朱翊钧心里暗道。
    这些日子，这个人的情报一直都摆在朱翊钧的面前。或者说凡是受到了朝鲜王看重的人的名单，有关于他们的情报，全都摆在了朱翊钧的面前。
    从这些情报中就能看得出来，这朝鲜王，不简单或者说野心勃勃。
    对这样的人暂时不适合接触，以后有机会再说，但是也不能过于冷落，若即若离就是最好的选择。
    朱翊钧相信金学曾能处理得好。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的多了，朝鲜王表示了感谢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朱翊钧表示了安慰，顺便表达了自己对朝鲜的看重，以及将来朝鲜和大明之间的关系，对于未来发展的规划和憧憬。
    过去虽然有了一些波折，但未来肯定是美好的。在这次倭寇侵犯的过程当中，朝鲜吃了一些苦、受了一些灾难，但这些都是暂时的。朝鲜人民勤劳勇敢，在朝鲜国王的带领下，一定能尽快走出苦难，迎来新的生活。”
    “在这个过程当中，大明也一定会积极帮忙，尽量支持，绝对不让朝鲜独自上路。”
    朝鲜国王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顺便痛哭流涕，忏悔了自己之前的不作为，表达了对朝鲜百姓遭受苦难的愧疚。同时保证自己一定会知错就改，将来尽心尽力的造福朝鲜百姓。
    也希望大明能在这件事上尽可能的帮忙，并且希望大明能进一步的帮忙。双方的气氛从悲伤到友好，最后到积极向前。
    最后，朱翊钧看着朝鲜大王说道：“有件事，朕还是要和爱卿商量一下。”
    “陛下请说。”朝鲜大王连忙说道。
    “关于倭寇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最近朕一直在琢磨如何解决他们。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断的侵犯大明、侵犯朝鲜，朕想着看能不能找个办法解决掉。”
    “不如咱们专门训练一支队伍组成联军去教训他们一下，把他们给打服。如果有可能的话，占领了一些地盘让他们听乖乖的听话。毕竟如果他们臣服下来了，咱们也就能安稳一些。”
    闻言，朝鲜王的眼睛都亮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连忙说道：“陛下，臣觉得这件事可以，他们的确是罪大恶极，带给我们的也只有苦难。这一次朝鲜有这样的遭遇，全都是因为他们。臣觉得这一次他们应该给赔钱，毕竟他们在朝鲜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还让大明出动了那么多的人马粮草，这全都是钱。还有将士们的抚恤，也都需要钱。”
    “他们居然发动了这样的战争，就应该让他们来！”
    “你说的有道理。”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件事就按爱卿说的办。朕回头就给戚继光他们传令，让他们好好的教训一下倭寇，让他们掏钱。
    “陛下盛名！”朝鲜大王连忙笑着说道。
    这件事他是想做的，但是做不到。现在大明愿意帮忙做的实在是太好了，现在朝鲜上下百废俱兴，他也没有多少钱。自己带出来的这些钱也扛不住花。
    如果大明愿意帮着打倭寇，顺便还能从他们那里了解好处的话就足够了，虽然这个好处大明是肯定要吃肉，但是自己跟着喝些汤也足够了。
    两人只是在大方向上定了一下，具体的事还是要交给
    定好了之后，朱翊钧笑着说：“朕让人准备了一些酒菜，爱卿既然进宫了，就陪着朕一起用膳，就算是朕给爱卿践行了。”
    “多谢陛下！”朝鲜王一脸的感激。


第九二六章 对倭之战开始
    这顿饭并没有持续太久，朝鲜王酒喝得有点多，满脸通红的夸道：“陛下，如此美酒真是令人沉醉！”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
    简单吃完之后，朱翊钧就让人把朝鲜王送回去了。
    朱翊钧笑着对金学曾说道：“爱卿觉得朝鲜王为什么会如此高兴？”
    金学曾迟疑了片刻说道：“回陛下，臣觉得应该是倭国的事吧。”
    这件事其实很好判断，朝鲜和大明之间的谈判其实已经完成了，朝鲜的很多请求都已经被答应，现在再给的就是好处了。毕竟皇帝答应朝鲜可以跟着大明一起去倭国报仇，这对朝鲜来说是好事中的好事。
    “意外之喜来的这么突然，朝鲜王高兴一点也是理所当然，喝多了也能让人理解。”
    朱翊钧闻言，顿时就笑了。
    “爱卿心里有数就好，这两天爱卿也看到了。”朱翊钧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朝鲜的事以后就要交给爱卿了，相信爱卿能做得好。朕很快就要回京城了。”
    对于皇帝要回京城的消息，金学曾一点也不意外，这些日子早就传开了。
    何况皇帝离开京城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京城那边催促不断，显然大家都觉得皇帝在外时间长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爱卿回去早点休息吧。”朱翊钧笑道。
    “那臣告辞了。”金学曾连忙躬身。
    等到金学曾离开之后，朱翊钧笑着说道：“行了，朕也休息。”
    说完，向着后面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阳城里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沈阳城的很多商人都被抓了，尤其是针对朝鲜的那些商人，他们干得太过了。
    一时之间，有很多人开始幸灾乐祸。正义的人觉得这些商人活该；想要跟风的人觉得自己庆幸。不过这一次让很多商人也都明白了朝廷的底线在哪里，索性就躲开。
    第二件事，是朝鲜国王要回朝鲜了。
    朝鲜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朝鲜王却一直迟迟没走，沈阳城里也流传了很多消息，比如大明要直接吞并朝鲜，或是朝鲜要内附大明。两种传言说法一样，但是意思完全不同。
    不过这一次朝鲜王要回国，这两个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一时之间，舆论扭转向了两个方向，一方觉得不应该这样，一方觉得这正是大明的大国风范。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还发生了几场争吵。
    最后一件事，就是皇帝要回京城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即便是不知道的人现在猛然听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皇帝也的确该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阳城的气氛反倒是和谐了不少，大家谁都不想在最后一段时间惹事，不然的话跑不了。
    与此同时，明军也在对倭国发动行动。
    对马岛指挥部。
    一整面墙上挂着一张偌大的地图，这张地图就是整个倭国的地图，看起来很新，略微有些简陋。
    见到李成梁盯着地图，戚继光说道：“这张地图是新弄出来的，有很多地方还不是很准确。你看的时候自己注意一点，不要全信了。要绘制准确的地图，恐怕要等我们登岛之后。”
    李成梁点了点头，转回身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就可以了，哪有什么百分百的地图？朝鲜那种地图有一次两次就可以了，不然这帮人都要忘了该怎么打仗。”
    戚继光只能是无奈的苦笑。
    他倒不是觉得李成梁的说法不对，毕竟如果有朝鲜那样的地图，李成梁也不是不用。现在是没有，那这种也要能用。
    李成梁盯着地图说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后边两个地方可能还到不了。”戚继光来到地图前，指着两个地方说道：“长崎这里应该到了；熊本可能还要再等一等；鹿儿岛那里可能就还需要一些时间，恐怕赶不上第一波。”
    “无所谓，”李成梁摆了摆手说道：“只要进展顺利就可以了。”
    这一次明军兵分四路，第一支队伍由九鬼嘉隆率领他的部下过对马岛，直接准备攻占福冈。明军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前哨，所以这一次进攻不会费什么力气。
    第二支队伍由水师配合直接进攻长崎，其中运送的明军超过了两万人，由黑田长政配合。
    第三支队伍进攻的是熊本，配合行动的则是小西行长。
    第四支队伍从鹿儿岛登陆，配合明军行动的则是宇喜多秀家。
    四路人马齐头并进，要以最快的速度占领整个九州岛。
    这样的进攻计划，也是无奈之举。李成梁手下那么多人，大部分都来到了这里，实在是狼多肉少。这一次这么分了之后，反而大家都能捞一把。
    于是李成梁就撒开花儿的让手下去打了。对于他来说，这也是锻炼手下的一个好机会。
    你们平时里不都是说自己这么厉害那么厉害吗，那就索性去练一练吧。
    戚继光虽然没有退让，但是水师很多地方只能打配合，甚至是打辅助。登陆之后，水师就有些够不着了。
    至于打倭国的水师，不提也罢。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李如松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次戚金没有在戚继光身边，他被派出去打仗了，所有水师的进攻都是由戚金负责。毕竟这一次他没立什么功劳，这算是单独行动立功劳了。
    李如松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四路兵马也轮不上他，只能继续跟在父亲身边看热闹，充当传令兵的角色。
    看他脚步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了，消息应该来了。
    “大帅，”李如松恭恭敬敬的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攻打长崎进展顺利，我军登陆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现在正在长驱直入。”
    戚继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倒也没有出乎咱们的预料。”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希望此战一切顺利。”


第九二七章 回京
    大明和倭国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只不过现在只是前方打得热闹，后面知道消息的人还并不是很多。
    消息送到沈阳城的时候，朱翊钧扫了一眼，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放下奏疏说道：“这个消息先不要放出去。”
    “是，陛下。”陈矩在旁边恭敬的答应道。
    自己这边刚刚和朝鲜谈完，还谈了很多的好处，其中有好几项都是讲未来和倭寇作战的，甚至是为了和倭寇作战还要了很多好处。
    结果这边还什么都没做，那边就开打了。如果明军一路势如破竹的消息传出去，那有些事就得改了，比如为了打倭寇要来的好处。
    倭寇都已经被你们打败、打没了，还要什么好处？
    同时还有占地方、训练朝鲜士兵的一些事也不好说了。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曾跟朝鲜王说过要给他一些好处，这个好处就是让他们跟着一起去打倭寇。
    结果现在这边还没开始，戚继光那边就打完了？这怎么向朝鲜王交代？
    朱翊钧很无奈，不过他也知道戚继光和李成梁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写一份密信给他们，差不多留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可以退回来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
    在这个时代打仗，士兵们很容易厌战。现在他们已经捞了很多的功劳，也很想回家了，再让他们在倭国继续打下去就不太合适了。
    朱翊钧准备换一批人，不能总让一伙人在那里一直打。
    要不是在奏疏上他们写得很清楚只打下九州就不继续了，朱翊钧可能会让戚继光他们现在就停下来。
    现在还不到开始的时候，等下一批人来再打也好。不过只是打下九州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陛下，还按照原定计划回京吗？”陈矩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翊钧要回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而且日子都已经定下，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两天就可以走了。如果改的话，就要延期。
    原本是朱翊钧先走，然后朝鲜王再走。如果朱翊钧走不了的话，朝鲜王也要等。
    朱翊钧没有丝毫的迟疑，一摆手说道：“按照原定计划走。”
    这件事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对现在的大明来说更不是什么大事，跟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相信朝鲜王能处理好这件事。
    闻言，陈矩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为了皇帝回京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而且京城那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要是突然延期的话，会引起很多麻烦。
    朱翊钧想了想，站起身子说道：“明天就走。”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就准备启程了。
    沈阳城的大小官员全都来送，朝鲜王也不例外，带着所有手下都来了。
    朝鲜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心情大好。
    这些日子，他好处拿了不少，现在国土也拿回来了，与当初惶惶不可终日、累累如丧家之犬比起来，能不好吗？
    朱翊钧看着热情的朝鲜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自己的护卫和人马向京城而去。
    京城，内阁。
    张居正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骨，疼得龇牙咧嘴的。
    这个时候，旁边的申时行走了过来，一脸关切的说道：“阁老要保重身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如让御医来看一看？”
    “不必了，老毛病。”张居正摆了摆手。
    闻言，申时行笑着说道：“阁老这么多年为大明操劳，这身子伤得厉害，还是让御医给调一下。总是这样也不好。”
    张居正说道：“我就不信你的身上没有。”
    “也有，”申时行敲了敲腰和背说道：“这么多年常年伏案写东西，日积月累下来怎么可能没有？这身子骨啊，总是不如以前了。上了年纪，长时间一坐，哪儿都疼。”
    张居正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
    实际上他也是如此，这一两年感觉尤为明显。虽然有皇帝的药，可还是不行。
    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
    “陛下快到京城了吧？”张居正笑了几声便转移了话题。
    “快了。”申时行一脸感慨的说道：“总算是回来了，希望陛下不要再到处走了，在京城多待一些时，咱们也能松快一些。”
    “我看难。”张居正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陛下这些年走南闯北走的惯了，怎么可能说停就停下来？只是希望能多待一段时间。”
    “现在也没什么事了，”申时行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总不能到处游山玩水吧？”
    “你可别乌鸦嘴！”张居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陛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全都怪你！”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张居正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阁老，刚刚送来的消息，陛下明天一早就能到京城。”
    “这么快？”申时行诧异的问道：“怎么早没有通报消息？”
    “陛下传令说不想扰民。所以就不必大张旗鼓；文武百官各司其职，也不用到城门口去迎接，两位阁老去就可以了。”
    申时行和张居正对视了一眼说道：“没有旨意吗？”
    “有圣旨，”手下连忙说道：“陛下让人贴到宫门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皇帝这性格还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按照规矩，这份圣旨应该是给他们两人的才对。
    谁能想到，皇帝竟然直接贴出去了？
    不过这也简单，方便了不少。
    张居正说道：“行了，那咱们也准备准备吧，明天就要去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有疏漏，别到时候让陛下看了咱们的笑话。”
    申时行闻言，笑着说道：“最近天下太平，没什么事，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国库也越来越丰盈。自从我为官这么多年，这几年是最累的，可是也最舒心。”
    说着，申时行看着张居正说道：“这全靠阁老的新政啊！”


第九二八章 登闻鼓
    闻言，张居正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咱们两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这么多年彼此心知就可以了。”
    申时行听了这话，顿时也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不少。
    与此同时，京城里也传开了皇帝要回来的消息。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不算什么太新鲜的消息，毕竟皇帝走了很久，到现在回来也很正常。再说了，这几年自家皇帝进进出出京城很是频繁，他们也都习惯了。
    不过还是有人想要一睹天颜，打听什么时候皇帝能回来，准备去看看热闹。虽然到时候可能看不见皇帝的脸，但能看见队伍也是好的。
    官场上的官员们心里倒是各有所思，不过大家感观也不强，这些年这种事他们也经历了无数次，皇帝不在京城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办法做事，张居正每次都会把事做得很好，大家跟着张居正干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本皇帝离开之后再回来，大家心里还有个盼头，希望皇帝回来之后能把张居正收拾了。为此，很多人还做了很多准备，可结果基本没用，皇帝对他老师十分信任。
    这么多年了，大家折腾了好几次，可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既然如此，还何苦再折腾？反正张居正的年纪大了，扛不了多久了。
    朱翊钧对于京城的情况十分了解的，如果说对哪里掌控得最好，那就是京城了。
    越靠近京城，消息越多，陈矩的人每天都会送一大堆消息过来。各种各样的情报都有，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全都有记录，甚至有一些纨绔子弟闹事打架的事，都记载得很清楚。
    朱翊钧扫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转头对陈矩问道：“怎么京城打架的事这么多？”
    陈矩在旁边有点尴尬。
    这些年，大明的日子好过了，勋贵勋戚跟着皇帝做生意也发了财，家里的子弟多，总要找一门出路。
    他们要当官、要读书，这条路也并没有那么好走；练武当兵，那更是很多纨绔子弟都不想干的事。
    现在做生意的好处展现出来之后，这些人就想要插一手了。以前不干，是因为名声不好听，在皇帝那里过不去。现在皇帝那里能过得去，名声上的一些损伤也不太大，家里的买卖也多，这些纨绔子弟平日里就总想着做点生意。
    家里一看，做生意总比当纨绔子弟好，于是也就同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里很多贵族子弟开始经商，这些人平日里霸道惯了，行事作风自然更加霸道，干一行想的都是投机取巧，踏踏实实干就不是他们了。
    最关键的是彼此之间竞争还很激烈，三言两语不合就吵架，吵几句就打起来了。脾气上来了在大街上斗殴，整个京城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的。
    顺天府虽然下了几次狠手，但效果不太大。
    陈矩小心翼翼的把基本情况和皇帝讲了一遍，最后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这些人好好管教就是了，千万要保重龙体。”
    朱翊钧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人打架的问题。他们打架没什么问题，就他们这些人，人脑子打成猪脑子又能怎么样呢？
    打死人了，无非就是打个官司，杀人偿命而已。
    可问题就是这些人做生意如此横行霸道，彼此之间能互相斗，对那些平民百姓怎么办？
    那还不得下死手，直接摁死？
    百姓们要么投靠，要么被掐死，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这种靠权力垄断的行为太恶劣了！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些家伙，早晚得收拾！朕已经想好怎么收拾了。”
    陈矩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去追问。
    车队来到京城门口的时候，张居正和申时行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护卫，再没有其他的官员了。
    倒是老百姓有不少都被亲军隔离在外。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能被放过来已经早被搜过身了，周围把控的很严格。毕竟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人会跳出来干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当然了，拦路喊冤告状这种事不会再有了。因为前两年朱翊钧就已经把大明开国太祖皇帝的登闻鼓又重新摆了出来，谁都可以敲。同时下了圣旨，如果有人胆敢阻止老百姓敲鼓，杀无赦。
    无论是什么罪名，无论有没有罪名，只要干阻止百姓敲鼓的就直接杀头，学的就是当年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在这方面，朱元璋绝对是古今第一爱民的皇帝。
    自己家的猪丢了，官府没能帮破案，猪也没找回来。百姓一气之下敲了登闻鼓，找皇帝告御状。
    对于别人来说这就是个小事，丢了一头猪而已，至于惊动皇帝？
    可是对于这位百姓来说，他的猪丢了，可能这一头猪是他一家的生计。没了这头猪，可能就要卖地，可能就要饿肚子。于是朱元璋下令亲军帮忙找猪，同时还严惩了管这件事的官吏。
    朱翊钧之所以学习，就是给老百姓一条最后申冤的路。
    当你觉得无望的时候，当你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你去皇帝的宫门口敲登闻鼓，皇帝会给你做主。
    朱翊钧甚至让人把这个事写成了段子，让说书的人到处说，去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宫门口有一面登闻鼓，那是你们走投无路时候的最后一条路。
    为此，朱翊钧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管理衙门，只要有人敲登闻鼓，这些人就必须把案子记录在案，然后送到朱翊钧的面前。如果有人敢捣鬼、敢不送，直接杀头抄家。
    这种做法也是对官员们的一种震慑，一旦有人因为你敲了登闻鼓，那你就要小心了，搞不好你就要挨收拾了。
    从这两年的效果来看，登闻鼓作用非凡。
    朱翊钧疑惑的问道：“这些子弟做生意，难道就没有和那些商人发生冲突吗？那些商人就没有人敲登闻鼓吗？”


第九二九章 秘不发丧
    陈矩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略微迟疑了片刻说道：“陛下，这倒是没有。”
    朱翊钧一皱眉头，抬起头说道：“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百姓们的嘴都已经被他们堵住了？现在居然连登闻鼓都不敢敲了？”
    朱翊钧目露寒光，声音中隐隐夹杂着怒意，“你去查一查，如果真有这种事的话，这一次朕谁都不放过。”
    大明的权贵资本主义虽然是自己推动的，可是现在推动到这个程度，自己也不希望再继续扩大了，这些勋戚勋贵家里的子弟不应该在国内耗着。这些人积累了一定的资本之后，不应该再在国内盯着小买卖干。
    这些纨绔子弟跟普通的百姓抢生意、抢百姓的活路，只盯着眼前这一块一块老百姓的小饭碗，想的不是怎么样走出去做大做强，而全都是垄断、坑老百姓的钱。
    自己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些纨绔子弟打掉就好了。
    现在的自己可不是以前的自己了！现在自己权力强了，有力量了！
    “是，陛下。奴婢马上安排人去查。”陈矩连忙躬身。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还有内务府那边，内务府对这次的事不了解吗？闹成这个样子，他们难道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商场的事都是他们在盯着，让他们报个信上来。”
    “是，陛下。”陈矩再一次低头答应道。
    原本回京的这一路上，皇帝的心情都非常不错。可是越靠近京城，送来的消息越多，也越来越坏，皇帝的心情终于被这些东西毁掉了。
    朱翊钧平复了一下情绪，撩起车帘子向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外面有很多人，不远处就站着张居正和申时行。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朕就不下车了，你邀请他们上车。”
    “是，陛下。”
    按照流程，朱翊钧应该下去了，但是现在他心情明显不好。如果就这么过去，把张居正两人晾在这里也不合适，毕竟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老师，一个是皇帝的重臣。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回头就会有人说皇帝要倒张居正，到时候还不一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来。
    朱翊钧心里也明白，索性就抬一把，把这两人的位置抬高。尤其是张居正在这里跟皇帝同车的话，也利于他的地位提升。
    虽然到了这个时候，张居正的地位已经没有什么能再提的了。
    张居正和申时行很快就得到了皇帝让自己两人上车的消息，反而有些迟疑，脸色严肃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担心。
    他们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是不是皇帝出事了？
    皇帝出事了，急着赶回来，回来后也不露面，召他们上车见面，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要封锁消息？
    张居正两人心情都莫名的沉重，脸色甚至有些发青。
    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纵观历史，秘不发丧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即便往好了想，皇帝的身体垮了也是坏事。
    张居正两人心里都清楚大明为什么会有现在，皇帝活着就是最重要的，活得越长就越好。
    别看大明现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这是因为有皇帝在、有他们这些臣子在。
    如果皇帝没了的话，可能十几二十年，大明就会彻底坏掉，到时候可能会滑向更深层的深渊。
    如果朱翊钧知道张居正两人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们：你们不觉得你们的戏太多了吗？上年纪了，戏少一点比较好。
    三人见面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古怪。
    朱翊钧看着一脸凝重的两位老大臣，有些莫名其妙的。
    这个时候，你们这么严肃干什么？
    朕回来了，你们不高兴是吗？
    张居正两人只是看到了一脸憋闷的皇帝。看样子，皇帝的身体挺健康、挺精神啊，蠢红齿白的好像还胖了一点。
    气氛有些尴尬。
    张居正两人年纪大了，官场上打滚的时间也长，反应还是很快的，一起说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两人要大礼参拜，朱翊钧连忙拦住了他们。年纪这么大就不说了，这马车上虽然宽敞，但是也不能这样。
    “两位爱卿，快免礼。”
    等到张居正两人都站起来，朱翊钧说道：“坐。”
    “谢陛下。”两人答应了一声，就坐了下来。
    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朕在辽东，最担心的就是爱卿的身体。尤其是先生身子一直都不太好，这么多年了为国劳心劳力、鞠躬尽瘁。现在看到张先生身体康健，朕这心里边也就放心了。大明还离不开先生，朕也离不开先生，先生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申时行看着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
    说实话，朝堂上攻击张居正的人不少，可是羡慕张居正的人更多。甚至那些攻击张居正的人也是在羡慕他，或者说他们恨不得取而代之。
    之所以怨恨张居正、攻击他，是因为我没能成为他。
    很多人觉得皇帝太过于宠信张居正了，可是大家又何尝不觉得这样重情重义的皇帝正是他们想要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万历皇帝弄掉了张居正，这事做得很绝。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少臣子鼓动万历皇帝？有多少臣子让皇帝觉得这么做是正常的？
    可留下的是什么？
    留下的是君臣关系不可弥合的鸿沟，人家会觉得你是刻薄寡恩的皇帝。
    张居正对你那么好，他是你的老师；他护着你，为你留下了那么大的功劳；一心一意的为你着想。
    结果，下场那么惨。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会这么想。谁想要一个这样的老板？
    反而是朱翊钧这种忠心护着手下的老板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申时行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得不感叹：“皇帝和张阁老的感情真的好！”
    张居正脸上带着笑容，捋着胡子说道：“看到陛下身体康健，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福分、是大明的福分！”


第九三零章 权贵和资本结合
    朱翊钧和张居正三人坐在马车上从国家大事聊到朝堂百官，又从黎民百姓聊到大臣家里，这一路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三人很快就回到了皇宫。
    到了皇宫之后，张居正和申时行就回了内阁。毕竟皇帝刚回来，见两人一面就可以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见皇帝。
    朱翊钧第一时间去拜见了两位太后，让他心情不错的是两位太后的身子还算好，年前虽然长过病，但是都挺过来了。
    晚上，皇宫里举行了一场家宴。
    朱翊钧把皇后、妃子、孩子和妹妹全都叫了过来，人不多，也没那么正式，但是气氛很好。
    李太后本身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宫里也没那么多规矩，倒是显得很热闹，像寻常家人一样吃饭。
    朱翊钧也很喜欢这种气氛。
    等到吃过饭，朱翊钧又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天。
    夜快深了，他才带着王皇后一起回到了寝殿。
    “还真的是有点累了。”朱翊钧一边往里走一边苦笑道：“赶了一天路，回来又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这身子有些乏了。”
    王皇后笑着说道：“让妾身伺候钧郎。”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皇帝的外套脱了下来。
    朱翊钧伸手拉住了王皇后的手，笑着说道：“别折腾了，去洗澡。你不是让他们都烧了水了吗？”
    王皇后闻言，脸微微一红。
    这份心思自然瞒不过朱翊钧。朱翊钧也知道自己离开这么时间，留着王皇后独守空闺倒也是对不住的。
    于是他拉着王皇后一起去洗澡了。
    皇帝是一个喜欢洗澡的人，所以很多妃子的宫殿都有洗澡池，按照朱翊钧的想法修建，采用的就是那种后世的土锅炉，那边烧水就可以随时随地的放出来，可以泡澡也可以淋浴。
    两人到的时候，水已经准备好了。
    脱掉了衣服，泡澡。
    这种感觉很好，让朱翊钧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开始享受泡澡。
    这一次泡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回到寝宫。
    泡完澡真的累，安安稳稳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朱翊钧并没有早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吃过早饭之后，又带着皇后去给太后请安，又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
    在培养孩子方面，朱翊钧主要就是陪他们玩。平日里孩子们做学要做的事太多了，皇宫里太后和皇后总是想着教规矩、那些老师们教读书。
    朱翊钧发现，没人陪孩子玩。这个责任就只能自己担起来了，让别人去做根本不可能，不会选择放纵他们。
    皇宫里李太后、皇后，还有那些大臣、老师，朱翊钧想想就替孩子们感到压力，年纪小小的就扛起了生活的重任。
    这些事都忙完，就到了下午。
    朱翊钧一边躺在椅子上休息，一边听着陈据汇报京城的情况。
    他眼睛微眯着，有的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过这一次倒没有，听得很精神，血压差点上来。
    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说他们合流了？“
    “是，陛下。”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根据奴婢查到的线索，那些商人和勋贵们一起成立了商号，现在已经不太分得清他们了。”
    朱翊钧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权贵和资本结合。
    那些商人在经商赚了钱之后，他们想做的不是什么带着后面的人一起发财或是培养一些接班人，反而是和勋贵一起搞垄断。
    这样做有好处，可以系住对方的权力，得到很多原本得不到的东西。而且只要对方在，双方的合作关系也好，就可以永远做下去。
    毕竟人家是世袭罔替，一辈一辈传一辈。如果自己家也能这么下去的话，财富也能一辈一辈传一辈。甚至如果家里培养出了好的读书人，还能当官，将来说不定还能立功，没准也能封爵位，到时候就能实现阶级跃升，甚至自己家的人在官场上也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朱翊钧算是明白了，这是诞生了一个新的阶级。
    想想这件事，他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而生气，自己有些可笑，毕竟应该早就想到的。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去把内务府的沈凌峰给朕找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沈凌峰，官职是掌内务府大臣，是官场上最近这两年崛起的新人物，朝堂上皇庄系官员的代表人物；没有参加过科举，皇庄出身，从管理一个皇庄开始一步一步的升上来。
    在做皇庄的时候，沈凌峰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首先是将皇庄里的土地统一开发种植，让所有人都吃饱了肚子。
    随后便利用土地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开垦荒地，在荒山上建立果园，让整个皇庄的百姓富了起来，并且完成了第一轮积累。
    然后便利用皇庄出产的物资开始开设店铺。因为能保证原材料的供应和品质，所以很快就把生意做了起来。
    因为沈凌峰本身就是皇庄的人，所以每年也会参与分红。但除此之外，除了俸禄，他没拿过别的钱。
    朱翊钧让人查过之后，发现沈凌峰非常干净。
    如果沈凌峰拿了一些钱，朱翊钧也不会说什么。但是没拿，这就让朱翊钧非常高兴，觉得必须重用他，于是就一步一步的提拔他。
    沈凌峰在每一个岗位上做得都非常好，最后做到了领内务府大臣，深得皇帝的器重。
    朝堂上的人都知道，这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掌握的内务府已经是庞然大物了，以后肯定还能再进一步。
    沈凌峰来到皇宫的时候，脸色很严肃。
    虽然不知道皇帝叫自己来干什么，但是皇帝刚刚回京就把自己叫过来，哪怕只是关心一些普通的问题，也是大事。
    沈凌峰一边跪倒在地，一边说道：“臣沈凌峰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没见爱卿，爱卿的精神头看起来不错，怎么看都年轻了几岁。”
    沈凌峰连忙恭敬的说道：“都是托陛下的鸿福。”


第九三一章 看不见的手
    “最近内务府的事顺利吗？”朱翊钧点了点头，面带笑容的问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还是要及时告诉朕，朕可以给你解决问题。”
    沈凌峰连忙说道：“是，陛下。内务府这边虽然有一点小问题，但是一切进展还算顺利。这些日子臣也做了一些研究，制定了一下计划。”
    沈凌峰面容严肃的把自己做的研究和计划全都说了一遍，又将内务府在各个行业遇到的一些困难简要的叙述了一遍，甚至把自己构思的解决办法也说了一遍。
    每一项数据都信手拈来、言之有物。
    朱翊钧脸色古怪的看着沈凌峰。
    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稍稍调整或者注意一下就可以了。显然这些问题沈凌峰都已经想好了，只不过就是在让自己有脸面。
    皇帝都问了，你总不能什么问题都没有吧？
    搞出一些大问题来不行，因为皇帝问的不是大问题。你搞出大问题了，皇帝反而容易生气。就简简单单的说一些小问题，并且表示我做好了，我已经有计划了。
    听完，朱翊钧不得不感慨，这真是一个人才！
    他笑着说道：“爱卿不必如此，以后没什么事就没什么事，不用跟朕解释这么多。朕只是想问问，既然没事那就算了。”
    闻言，沈凌峰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不过还是说道：“内务府终究是陛下的内务府，陛下想知道为什么，臣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回答。”
    “很好，”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爱卿这件事做得不错，没有让朕失望。内务府的事交给爱卿，朕也放心了。”
    “臣，多谢陛下！”沈凌峰连忙躬身。
    “陪朕走一走。”朱翊钧站起身子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正好走一走看一看。”
    “是，陛下。”沈凌峰答应了一声，连忙跟着皇帝一起向外走。
    两人出了宫殿，就开始四处溜达。
    走出去不远，朱翊钧说道：“这一次把你叫进宫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陛下请说。”沈凌峰此时的表情平和，甚至还很轻松，但是心里面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就知道皇帝把自己叫进皇宫里肯定是有事，而且还不一定是好事！
    自从皇帝回宫之后，就只见了张居正和申时行。这两位的地位和自己不能比，虽然自己的地位也很高，但如果比自己地位高的第三个人知道皇帝见了自己，就会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
    “朕听说京中的很多勋贵和勋戚都在做生意。”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沈凌峰心里咯噔一下子。
    京城的勋贵和勋戚做生意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最早这些人做生意还是跟内务府合作，说白了就是皇帝允许的。
    最早勋贵勋戚把土地交出来，然后皇帝让他们去卖丹药。这几年大明的日子好过了，丹药的需求还在不断增大，这个市场还远没有到饱和的程度，卖丹药可以说是一本万利，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人家里有钱了，自然就开始干别的。他们想把手里的钱变得更多，但是又不能去买地，就只能去做生意，购买商铺、侵占原有的行业，甚至为了一个行业他们之间会打得头破血流。
    内务府只是看着，看着他们竞争，很清楚这两年他们发生的事。在一些行业他们竞争非常激烈，尤其是那些来钱快的行业。对于这些有钱有靠山的人来说，你让他们慢慢的升高一个行业、赚慢钱，他们是不愿意做的。
    他们有权有地位，自然想钱来的越快越好。于是赌场、青楼都被他们伸了一手，甚至人口买卖都有他们插手。
    “他们的确是做了一些生意。”沈凌峰恭恭敬敬的说道。
    自己自然没有为他们保密的义务，这两年内务府冷眼旁观，自己又惹不起，索性就不去找了。
    “他们都做了什么生意？”朱翊钧语气十分随意的问道。
    “回陛下，大多是赌场青楼一类的生意。”沈凌峰低着头说道：“有的则是参与了运输或者物资贩卖的事，大多都是一些紧俏货品。两年他们的生意做的很大，赚了不少。”
    朱翊钧闻言，冷笑着说道：“能拿到货，自然就能赚钱。青楼、赌场，这帮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听说他们还跟人合作？“
    “是，陛下。”沈凌峰点头说道：“臣也关注过，这里面倒没有什么欺压良善的情况出现，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找到一个商人想要合作。”
    “同行的商人总有人愿意跟他们合作，毕竟他们能提供的东西很多，有人愿意跟他们合作之后，双方一拍即合就能把事情做大。等到把事情做大之后，再击垮其他的人，采用的方式大多都是商业上的一些手段。”
    “即便是他们不擅长，那些跟他们合作的商人对这些事也是驾轻就熟。对于怎么击垮别人、怎么吞并别人，这些商人要更加精明一些。”
    “你倒是不隐瞒。”朱翊钧笑道。
    沈凌峰连忙低头说道：“臣在陛下面前不敢有假话。”
    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以皇帝的手段能力，还有情报网，应该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时候找自己过来询问，除了确认一下之外，没有其他。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说假话、跟着那帮人同流合污，那自己的下场可就惨了。
    别说自己跟那帮人没什么关系、不是一条路上的，这个时候就算是有关系、是一条路上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真要有人倒霉，那也不能是我。
    沈凌峰果断出击，就把人卖了，卖得理所当然，卖得问心无愧。
    对于沈凌峰来说，我不认识你们，和你们不熟，我没有主动参你们一把就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
    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爱卿觉得这次的事朝廷应不应该管一管？还是商人的事就归商人？”


第九三二章 挖坟掘墓
    “回陛下，臣以为还是应该管一管。”沈凌峰向前走了一步，面容严肃的说道：“这种事看起来不是很大，可是任由发展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首先，这些人仗着手中的权势做起事来愈发肆无忌惮。臣听说他们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江南等地接手了原本养江南瘦马的庄子，”沈凌峰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们准备培养姑娘。”
    朱翊钧闻言，笑着追问道：“还有呢？”
    “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整合资源，排挤其他人。同时对赌场和青楼进行业务整合，开成大一点的园子，前面是赌场，中间是饭店，后面是青楼。”
    沈凌峰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缓缓的说道：“他们在南京已经开了一家，而且准备在京城也做一家。”
    “动作倒是挺快。”朱翊钧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些倒不是什么大事，”沈凌峰想了想说道：“毕竟这些事本来就有，他们这么干反而会好一些。可是臣担心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下面那些买人卖人的可就没那么好心。”
    闻言，朱翊钧冷笑不已。
    什么叫没那么好心？
    简直就是坏得脚底生疮、头顶流脓！
    如果真的让他们把这几个行业整合在一起，那麻烦就大了。
    首先，通过赌场来将赌博的人家底兜空；其次，给他放高利贷，让他把命都抵在桌上；最后，让他拿家里的人抵债。
    这么大的规模就需要更好的姑娘，都等着人去卖姑娘吗？
    现在大明的百姓生活好了，不一定有人愿意卖姑娘。即便是家里困难的，皇庄也会帮着养孩子。除非有大规模天灾的时候。
    可即便有大规模天灾，朝廷还会帮着救灾。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卖女儿的事就更少了。
    这样一来，这些纨绔子弟连女孩都找不到，更别提好女孩了。那就只能自己去寻找，看中谁家的就引诱谁家的男人去赌博。
    至于说能不能引诱走，朱翊钧觉得没有丝毫的问题，只要去干就行。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别的女人去勾引。
    办法有的是，反正只要拉下水就能把他们家弄得家破人亡。到时候女孩就会成了还债的工具，这种事再常见不过。
    “这些纨绔子弟有钱有势，甚至还可以跟官府合作。”沈凌峰有些语气担心的说道：“臣相信这些事会越来越大，而且会越来越多。现在他们已经有把这个生意做大的趋势了。”
    “同时，这些人进入各行各业之后所采用的方法都一样，进来就是找人合作，有人合作之后就开始用大量的钱财挤压同行，一边打压一边拉拢，最后达到所有人都听他们的目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他们学得倒是挺快。”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资本这一套玩明白了，手里有个钱果真就去找一些来钱更多的地方。
    他们如果拿着这些钱每天享受花天酒地，朱翊钧都不会说什么。可是有人开始挖坟掘墓了，给他们挖坟掘墓，也给自己挖坟掘墓。
    “你回去整理一下，写一份奏疏。”朱翊钧说道：“朕好好的看看，看看该怎么管。”
    “是，陛下。”沈凌峰连忙点头。
    作为皇帝的心腹大臣，他对皇帝的脾气十分了解。
    世人对当今陛下评价褒贬不一。
    有的人说当今陛下是圣君、爱民如子。陛下对百姓也的确好，见不得百姓饿肚子，这么多政策也大多数都是为百姓好的，这些年皇庄的土地税都一降再降。百姓虽然不一定有多富有，但是大家都能吃饱肚子了。
    同时，皇帝建学校，让百姓有读书、有参军的机会。对于百姓来说，当今陛下有太祖皇帝的风范，很多政策也都有如出一辙的感觉，比如登闻鼓。
    但在一些人眼中，陛下不近人情。对于皇族来说，当今陛下就是不讲人情、不讲亲情，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血；对于勋贵勋戚来说，陛下也是冷血的，不念老臣的功劳、不念亲戚的情感，做起事来一点都不顾忌他们。
    只不过这些年陛下越发强势，手底下的忠臣猛将也越来越多，没有人敢胡说八道而已。
    大家都在吹捧陛下，但是不代表没有人这么想过。
    对于沈凌峰来说，陛下就是千古一帝，是大明自太祖皇帝以来最英明神武的皇帝！
    皇帝对外编练强军，开疆拓土，无论是朝鲜还是辽东早就稳定下来了，这次在朝鲜又打败了倭寇。沈凌峰相信大明对外会越来越强，也会越来越厉害。
    皇帝对内整治贪官污吏、限制皇族、限制勋贵勋戚。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甚至有奔头了。这都是皇帝的功劳。
    当今陛下记恶如仇，不可能不管这事。
    沈凌峰在陛下找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陛下肯定要管。
    他心里有些激荡，这次的事自己回去要好好的写！
    “臣告退！”沈凌峰恭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陈矩，随后说道：“让你的人去查一查，朕要知道这些事都是谁做的、哪些人伸了手。”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
    他也知道这一次恐怕没有办法善了了。当初陛下就看这些人不顺眼，可是念及旧情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还给了他们很多的好处。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敢如此？
    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那也不能怪陛下不念旧情了。
    “钧郎。”这个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王皇后。
    王皇后走到朱翊钧的身后，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笑着问道：“钧郎心情不好？”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眯眯的说道：“娘子，你娘家是不是也做了什么生意？”
    “是做了点生意，”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爹那个人闲不住。”
    “不知做了什么生意？”朱翊钧笑着问道。


第九三三章 遵纪有礼
    王皇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笑容缓缓消失了。
    她迟疑了片刻问道：“钧郎，可是妾身的娘家出了什么事？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王皇后在皇宫里这么长时间了，也做了皇后这么久，有一些事她看得非常清楚，也知道外面对自己娘家人的诱惑非常多。
    一方面是穷的时间长了，突然富了起来了，管不住自个儿。加上自己是皇后，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想要享受的东西太多，想尽办法往手里边弄。
    另一方面，很多做生意的，尤其是那些做不正经生意的也都会把目光落在自己娘家人的身上，把娘家人拉下水。
    有的时候甚至什么都不用娘家人干，他们就会把干股送上，往娘家送钱。甚至平常都不用娘家人出面，也不用你帮什么忙，为的就是但凡有事的时候娘家人能在前面扛一下。
    因为要处置他们的话，就会把皇后的家人牵连上，单单是这一点就会让所有人投鼠忌器。哪怕是官司打到了皇帝那里，最终的结果都不一定怎么样。
    尤其是再把皇后的娘家人带出去享受享受，干点错事。手里拿出了些把柄，那就更简单了。
    王皇后知道这些事之后，每一次娘家人进宫，都是小心翼翼的叮嘱。在皇宫里得了什么赏赐，也都会给他们一些，甚至还会把银子分给他们一些。
    你们可以过好日子，但是千万不能犯错误。
    现在听皇帝这么问，王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子。
    因为即便她做到了那种程度，也不敢保证娘家人不出什么问题。
    看着王皇后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朱翊钧笑着伸手拉住她的手，说道：“娘子不必如此，为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问一问。”
    王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并没有松懈下来。
    沉吟了片刻，王皇后说道：“妾身娘家现在做的是酒楼的买卖，最近开了很多地方，听说还要在南方开一些酒楼。”
    “家里弄了几条商船，从辽东和草原运送一些吃食过来。据说全都是冰船，很多牛羊肉或者是一些奇珍也能新鲜的保存过来，价格不菲，但是生意还好。”
    朱翊钧闻言，笑着说道：“这个生意很好啊！”
    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皇后的娘家人居然干的是这个生意。
    很多勋贵勋戚都看不上，毕竟这玩意费时费力，赚得也不那么多。
    可朱翊钧很支持，因为这个行为可以调动南北方的货物流动。同时让辽东的百姓有了更好的收入，这对辽东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于说辽东的山珍野味会不会因此被采掘，朱翊钧就不担心了。现在这个时候担心这些事实在是有些操心得太早了。
    辽东现在全都是深山老林，树林里除了老虎就是大熊，还有狼。别说森林被人破坏了，平常还经常发生各种凶猛野兽吃人的事。以辽东现在的人口来看，短时间内根本不会出问题。
    这也是朱翊钧赞赏皇后娘家人的原因。
    见状，王皇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还是借了内务府的光，家里没有船，是从内务府买了一艘船；很多的冰也是臣妾从宫里给调过去的。如果说哪里的冰最多，就只有皇宫里了。”
    闻言，朱翊钧笑着伸手拍了拍王皇后的手，说道：“娘子不必如此，不就是一些冰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平常的姑娘出嫁了，也总要顾着一些娘家人。再说了，那艘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需要的话，朕就让内务府再卖给他两艘。这些不算事，娘子不必担心。”
    “只要走正路、踏踏实实赚钱，为夫支持。甚至缺了什么都可以来找为夫，为夫可以帮他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娘子娘家人做的好！”说着，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赏点东西。”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
    “妾身代家人谢陛下！“王皇后连忙说道。
    朱翊钧伸手拉起行礼的王皇后，这才继续说道：“娘子也做得很好，这一次为夫从辽东回来带了很多的东西，为夫陪着娘子去挑一点，看看娘子有什么喜欢的，直接拿回去。”
    “好啊！”王皇后笑着点头。
    她在皇宫里的地位非常稳固，皇帝对她十分疼爱，可以说皇宫里的什么东西都任由她使用，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到她这里来。
    之所以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高兴，是因为这是皇帝要陪她亲自去挑选。这份荣耀是难得的。
    何况这也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不是？
    皇帝在享受夫妻之间的情趣，外面的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大明的这位皇帝自从从辽东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做，一下子就躲到皇宫里去了。除了召见了张居正和申时行两个大臣之外，再没召见其他人。
    后来皇帝又召见了沈凌峰，众人也是猜测不已。只不过大家谁也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难道是在辽东真的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可是大家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自家皇帝就不是能闲得住的人。
    很快，又有一个消息传了出来——皇帝给皇后娘家送去了很多的赏赐，大部分都是从辽东带回来的好东西。
    这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出远门回来了给老丈人家送点东西很正常。
    可是皇帝还特意下圣旨夸奖了一番，这里面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是圣旨里的内容，让人听了之后有点心里没底气。
    皇帝夸奖了皇后的娘家，说他们遵纪有礼。
    这四个字就能让人琢磨出很多东西来。
    遵纪有礼需要奖赏，那么谁不遵纪守礼了？
    内阁。
    刚得到消息的申时行在值班房内来回走了两趟，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有些担心的说道：“阁老，陛下这是？”
    “有些人做的太过分了一些。”张居正面容严肃的放下了面前的奏疏，缓缓的说道：“这些是顺天送来的，你看看吧。”


第九三四章 用朱门酒肉救路边冻死骨
    申时行把奏疏拿过来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上面写得很清楚，都是一些最近打架的事，私底下给皇帝看的。
    “陛下给我的。”张居正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跳过申时行，望向了窗外的远方说道：“现在也就是咱们两人看过，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人看了。现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他们是做得有些过分了。”申时行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口气。
    顺天府写的是勋贵和勋戚子弟之间打架的事，把原因也写了。
    顺天府上这份奏疏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弹劾这些勋贵和勋戚教子不严。可无论是张居正还是申时行，都不是小官，官场打滚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阁大学士，对很多事心里非常有数，一看就能看出来这里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让人查过了吗？”申时行问道。
    “没有，”张居正直接摇头说道：“不过宫里应该已经查过了。”
    “你是说陛下？”申时行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如此。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处置，怕是陛下也为难。现在看来，陛下赏赐皇后的娘家人是故意的。”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自然不会做什么没意义的事，这就是在告诉那些人，让他们安安稳稳，好好的反思一下。”
    “怕是不太容易吧？”申时行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么多年了，他们被陛下压得很厉害。现在就是做点生意，如果还压的话，这些人怕是会不满。”
    “不满？”张居正抬起头，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有什么资格不满？”
    “这么多年了，朝廷有亏待他们？还是陛下有亏待他们？他们家里面的产业是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当初强占的那些地，都是他们的？他们的庄田有多少？全都是非法强占来的！给他们没收了又能怎么样？那才是合情合理的。”
    “陛下就是因为太念旧情，才会给他们生意，去换他们的那些地。这些年他们靠着那些生意赚了多少钱？现在赚了钱，还觉得委屈？还不满？”
    “如果有人觉得委屈、觉得不满，就是白眼狼！”张居正直接站起身子说道：“那索性就收拾了，大明不需要这些白眼狼！这天下刚刚澄清，不能让这些人再闹得乌烟瘴气！”
    “还有那些不法的商人，”申时行苦笑着说道：“前几年陛下发配了那么多的不法商人，从盐商到边疆抓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这帮人的好日子才过几天，怎么就不长记性？”
    张居正冷哼了一声说道：“奸商奸商，说的就是这些人！这一次绝对不能饶了他们，要让他们明白，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申时行想了想说道：“不如把那个政令下了？”
    闻言，张居正顿时一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迟疑了片刻，张居正说道：“你觉得到时候了？”
    “我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申时行点了点头。
    “辽东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朝鲜那边也太平了，天下没有什么事，现在做这件事正合适。如果有人不满意的话，也正好一道收拾了。只要把这条政令下了，很多事就能迎刃而解。”
    张居正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有道理，我们进宫见陛下。”
    申时行迟疑了，没想到张居正会叫他去，不过还是站起身子说道：“好，我陪阁老一起去。”
    他能感觉到张居正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仿佛是在故意培养自己。
    这一刻，申时行明白了，张居正恐怕已经有了求去之心，或者是身体真的不好，在担心了。
    两人来到皇宫的时候，朱翊钧有些没想到的。
    这两人一起来了，肯定是有什么事，于是朱翊钧直接就让陈矩把人带到了文渊阁。
    “参见陛下。”张居正两人躬身行礼。
    “免礼。”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
    此时的朱翊钧穿着非常随意，一身长衫套在身上，头发就那么披散在身后。
    朱翊钧很满意这个造型，虽然现在这个时代不合乎礼仪。
    张居正和申时行却没有说什么。
    皇帝这么见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对你表达亲近之意。
    朱翊钧对着旁边的陈矩摆了摆手说道：“拿两个椅子过来，让两位爱卿坐下说。”
    “谢陛下。”张居正两人连忙躬身答应道。
    张居正坐下之后直接说道：“陛下，顺天府的奏疏，臣已经看过了。关于这件事，内阁其实早就有所发现，也曾想过一些办法。”
    “这里有一份关于这件事的奏疏，还请陛下过目。”张居正说着，站起身子把奏疏捧在了手里。
    朱翊钧缓缓的点了点头。
    陈矩这才走过去，接过奏疏，快速回到了朱翊钧的身边，直接递到他手里。
    朱翊钧看了一眼奏疏，瞳孔猛地一缩。
    这份奏疏里只写了一件事，并不是很复杂。但是看一眼之后，朱翊钧就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了。
    这是一份禁止买卖人口的奏疏。
    在大明，买卖人口是合法的，家里的仆役丫鬟都是买来的，甚至各个青楼里的姑娘也都是买来的。如果不允许人口买卖，就等于断了他们一条路。
    想到这里，朱翊钧不禁沉思了起来。
    不允许买卖人口的确是很好的一件事，可是有些时候不能光看着好的事就去做，否则可能会造成反向的效果。
    在古代，买卖人口有着特定的历史环境。
    压迫严重、天灾人祸老百姓吃不饱养不活自己的孩子，很多时候把孩子卖出去并不是因为不让他跟在身边，反而是跟在身边容易饿死。
    朱翊钧也做过调查，很多遭受过大灾被卖掉的孩子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剩下的人全都饿死了。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和申时行，目光灼灼的问道：“能做到吗？”
    张居正面容严肃的直接站起身子，掷地有声的说道：“回陛下，能做到。用朱门酒肉救路边冻死骨，足矣。”


第九三五章 放奴令
    不要说旁边的申时行了，连朱翊钧听了这话心里都是一颤。
    申时行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张居正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知道，这个禁止人口买卖的政策之前的确是他们商量的，他也觉得大明的确到了禁止人口买卖的时候。
    毕竟国家有钱了，各地的粮仓粮食也多了，老百姓不需要卖孩子活命了。禁止买卖人口这个政策可以推下去了。
    即便有的地方遭了灾，朝廷也能照顾得过来了。如果有什么人祸的话，可以通过告官找朝廷来解决了一些事。即便告官困难，也可以敲登闻鼓了。
    这是建立健全的监察系统就能起作用的事，现在朝廷的监察系统已经很多了，地方上的锦衣卫，加上可以告密的奏疏，还有皇帝自己的人手，实在不行还有皇庄。
    在这样的情况下，基本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可是申时行没想到张居正居然抱着这样的心思，实在不行的话，还要对那些勋贵和勋戚动手，甚至是那些大商人。目标的指向性非常明显。
    朱翊钧不得不感叹张居正的手法，有的时候办法不在老，关键是在于好用。
    朱翊钧当上皇帝后明白了一件事，很多时候皇帝做一件事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存在或是需要去做。
    就像看历史上的时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案子，有些事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表明了就是在颠倒黑白，但他就是那么做了。
    就像是朱元璋搞出大案，有的地方看起来非常不合情理，可他就这么做了。这后面掩藏的东西，朱翊钧不知道，但是能猜测得差不多。
    古代皇帝经常使用的一些办法就是转移目标，你犯了罪，皇帝想要收拾你，但是不会以这个罪名去收拾你，而是选择其他的罪名。
    不然这件事爆出来丢的是皇帝的脸、丢的是朝廷的脸面，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引发一些动荡，所以干脆就换一个罪名。
    结党营私、图谋造反，这种罪名就非常合适。
    首先，它宽泛，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得是。
    其次，它罪名足够重，一旦被判了，这种罪名收拾你一点都不用手软。
    现在张居正摆明了也是这个想法，那些勋贵和勋戚做得太过分了，索性就用禁止人口买卖来敲打他们一下。毕竟帮他们做事的都是他们的奴仆，这件事一出，他们必然会焦头烂额。这家违反了，还可以借这个理由来处置他们一下。
    “先生说得太对了。”朱翊钧大笑着说道：“那些人家里都有钱，也是时候让他们把钱拿出来一些了。天下的百姓过得这么苦，他们拿出点钱来也应该。”
    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后躬身说道：“陛下英明！”
    申时行在旁边看着，眼中满是羡慕。
    张居正这么说话是因为他明白把话说得直白一些，将来出了什么事的话责任也是他来担。
    可是没想到皇帝居然直接就把这件事接过去了，不想让张居正来担这个骂名。
    这样的君臣关系，让申时行怎么可能不羡慕？
    皇帝有担当，知道体恤下臣，同时对这些老臣们也是看顾的，这就是好皇帝！
    朱翊钧又说道：“朕觉得不如一次就做到位。”
    “不知陛下指的是？”张居正缓缓的问道。
    “既然做了，那就直接做到底。”朱翊钧气度非凡的说道：“不允许买卖人口，已经买卖了的也要放还。朝廷弄一个章程出来，让他们允许赎身。”
    “赎身的银子，朝廷给定个数。”如果是卖身已经超过五年的，那就已经还清了，卖身的钱索性就直接让他回家去，卖身契直接作废。”
    申时行闻言，更加目瞪口呆。
    前面不能买卖人口是断了青楼和赌场的路，让这些人在这上面赚不了钱。如果你真的把钱借给一个赌徒，你还不能买他们家的孩子和人，那你还怎么去和他要钱？
    你把他的腿都打断了也没有用，他就是还不起。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卖高利贷的都不会借他们钱，甚至青楼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在这里面打滚的勋贵和勋戚必然会元气大伤。
    即便如此，皇帝还是不甘心，居然直接就出了一个放奴令：满五年的可以直接走，卖身契无效；没满五年的，只需要缴纳一些银两就可以赎身，这个钱还要朝廷来定。
    估计以皇帝的性格，这个钱恐怕不会太多。
    闻言，张居正眼睛就是一亮，连忙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陛下圣明！这件事如果出了之后，必然是天下寰景、臣民赞同，我大明将开万世之先河！陛下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申时行转头看了一眼张居正，没想到张居正突然这么激动。
    当今陛下做的事多了，怎么这件事让你如此慷慨激扬？
    沉吟了片刻，申时行有些明悟了。
    张居正如此高兴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皇帝这个时候不但有担当，而且还要把事情搞得更大，信心十足，有一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作为培养了皇帝这么多年的老师，张居正自然高兴。
    “此事先生就找人商量一下，”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先拿出一个章程来，然后咱们再商量。”
    “是，陛下。”张居正连忙答应道。
    旁边的申时行略微有些迟疑，想了想说道：“陛下，那皇宫……”
    这话一出，大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陈矩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如果说这天下哪里买的人最多，那就是皇宫。很多太监是被买来的，很多宫女也是被买来的。这些人虽然没有卖身契，可是谁敢说脱离皇宫？
    皇后放一些年纪大的宫女出宫，那都是仁德。
    放奴令要是真的做起来的话，那皇宫大内怎么办？
    如果不改的话，那就是只许皇帝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吗？
    可是如果这要改的话，这……
    申时行一时之间都有些迟疑了。
    朱翊钧一摆手，直接说道：“只要通过了，朕会带头执行，皇宫第一个改。”


第九三六章 占领九州岛
    旁边的张居正面带笑容的听着皇帝的话，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申时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躬身道：“陛下英明。”
    有这样的皇帝，对于他们来是一件好事。严于律己、有什么事自己会先带头，这就让他们的麻烦少了很多。
    “不必如此。”朱翊钧摆了摆手道：“你们出去之后弄一个计划出来，然后咱们再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陛下。”两人躬身答应道：“臣告辞。”
    等到张居正两人离开之后，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对身边的陈矩道：“有倭国那边的消息送过来？”
    “是，陛下。”
    与此同时，倭国，九州岛，明军大营。
    “今天的天气不错，”戚继光在营房里一边走一边感慨道：“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站在旁边的李成梁道：“差不多了。”
    自从明军登陆九州之后，战局就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基本没有发生什么太大规模的抵抗，倭寇的部队直接就被明军击溃了。
    上了岛之后，明军才发现倭国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甚至都看得心软了。在上边的倭寇大老爷们作威作福，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有什么武士，有什么领主。
    对于大明来，这些东西全都应该扫除掉。
    于是，十分有经验的王用汲就开始了扫黑除恶，开始为倭国的老百姓做主。
    最开始倭国百姓并不信任他，他们对大明的军人很害怕。
    可是大明人别的没有办法，但是有一个最好用的有钱。
    王用汲一下子就转变了思路，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他开始剿匪赈灾，把粮食发给倭国百姓；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全都杀了、田地家产全都抄没，最后亲自主持把这些东西全都分给那些倭国的百姓。
    倭国百姓开始不太敢要土地，但是最基础的粮食到钱财，他们都拿，毕竟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明军登岛之后，那些倭寇和领主以打仗为名强征了很多的粮食和钱财。
    在这样的情况下，倭国百姓都快活不起了。尤其是那些倭寇逃跑的时候更是拿了不少他们的东西，这对他们来无疑于是灭顶之灾。
    王用汲的做法自然收获了一大票民心。
    分发完东西，王用汲就开始做主，如果被欺负了，他给倭国百姓做主；如果有什么案件，他给倭国百姓审问。
    白了就是让倭国百姓明白，大明人能为你们当家作主。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规模的收拢了人心。
    小西行长等人在这个过程中也发挥了很积极的意义，王用汲发现这些人自从投降之后态度转变得非常快，不但对自己非常的恭顺，对大明非常的恭顺，做事的时候也非常得体。
    比如他们也会遵守明军的军纪，甚至会帮明军宣传明军的好。当然了，大明坏话的倭寇已经不存在了，只要知道有人，这个人就会水土不服。毕竟这些倭寇刚从朝鲜回来，水土不服死一点人也很正常。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明军很快就占领了九州岛。
    原本王用汲还以为明军会继续进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明军居然停了下来，似乎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
    实际上，明军准备到此为止，甚至准备撤一部分人马回去了。这也是戚继光问李成梁的原因，毕竟辽东的人这一次被抄掉了，大部队回去的话也要辽东军回去多一些。
    李成梁此时心满意足。
    这一场战争大获全胜，他捞了不少的功劳，儿子也捞了不少的功劳。原本以为手下这一次要吃亏，可是打下九州这一战，兵分好几路，每个人都有功劳。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富贵还乡。
    对于很多明军的士卒来，他们都不想在倭国待了，赶紧回去才是正经的。买点房子，娶个媳妇，回去领赏才是正经事。
    “准备好了就好，”戚继光笑着点头道：“你先走，你走了之后我也走。”
    李成梁笑着道：“陛下居然要把这两个地方交给戚金和李如松，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年纪轻轻的能不能干好？”
    “你担心的太多余了。”戚继光没好气的道：“你不相信他们吗？”
    “你相信他们吗？”李成梁没好气的反问道。
    “我们都老了，总是要放手的。”戚继光感慨道：“陛下的眼光比我们要长远。现在交给他们，总比等我们下去之后让他们仓促接手的好。”
    李成梁点头道：“你得对，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真的让他们做，总是怕他们做出什么差错来，到时候没有功劳反而有了罪。”
    “你啊，”戚继光指了指李成梁道：“想太多！”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溜达。
    这个时候，李如松走了过来，直接来到两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大帅，倭寇派人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些诧异的道：“他们还敢打过来？”
    “不是，”李如松连忙道：“不是打过来了，是他们派了人来和咱们谈判。”
    谈判？
    戚继光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这不正常。
    李成梁满不在乎的道：“派谁来了？”
    “回大帅，派来的人是石田三成。”李如松点头道。
    “又是这个家伙！”李成梁十分不满。
    上一次作战之后，大明就把这个所谓的倭国使者送回去了。
    杀是没有必要杀，但是留着也不可能，没什么用，白吃饭浪费米。
    这人回倭国后一直没个消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冒出来了。
    李成梁看了一眼戚继光，笑着问道：“要不要见一下？”
    “当然要见，”戚继光点了点头道：“正好听听他们怎么，也好把咱们想法告诉他们。毕竟打仗不是主流，和平才是。双方真的打起来，涂炭的是生灵，伤害的是百姓，上天有好生之德……”
    戚继光还没完，就被李成梁打断了，“行行行，你可别了。”


第九三七章 赔偿金
    戚继光没好气的说道：“你为什么打断我？我说得没道理吗？”
    “你可太有道理了！”李成梁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哼！”戚继光转头问旁边的李如松：“我说得没道理吗？”
    “有道理，有道理。”李如松连忙点头。
    有些话父亲能说，但是自己不能说。李如松也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是这么一个态度，他觉得戚继光太虚伪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种漂亮话干什么？
    我不动倭寇是因为我不想动吗？
    根本就不是，是因为我现在还不行、没那个能力。
    我要有那个能力的话，我还能留着倭寇？
    早就把他们都弄死了！
    戚继光一甩袖子，朝着李成梁走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如松赔着笑在后面跟着。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正堂。俞大猷和王用汲都已经到了。
    几人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人赶出去之后，把门一关，就开始商量。
    李成梁坐在椅子上笑着问道：“这次怎么谈？”
    “我觉得还是让王大人说说。”俞大猷这个时候在旁边说道：“陛下的旨意说得清楚，这里的事都交给王大人负责。”
    “别别别，”王用汲连忙摆手说道：“还是要集思广益。毕竟有些事我也不懂，还要几位将军出力。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如果倭国来犯的话，我们能不能抵挡得住？我说的是在第一批人马撤走了以后。”
    闻言，几人脸色都有些严肃。
    略微沉吟了片刻，李成梁缓缓的说道：“如果打过去的话，可能还不太行。但是如果抵挡的话，很轻松。”
    那你还这么严肃？
    王用汲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王用汲也稍稍懂一些，只不过他不了解这两人手下的军队，所以才这么问。
    有的军队打得猛，但是守得差，这也是常见的事。有的守得好，但是打得不猛，这也正常。
    王用汲见过李成梁的军队，也见过戚继光的军队，打的是没得说，不但进攻猛而且速度快，可是如果真的守的话，还没见过。
    打仗的话，守的一方占便宜。
    对于明军来说，自己的武器要更先进，准备好战壕、修建好堡垒，冷兵器的敌人想要攻进防守区域根本就不现实。甚至敌方在兵力多出三到五倍的情况下都不可能。
    如果有城池的话，这个数量甚至可能会翻到十倍。十倍的数量，敌方都未必能攻得进去。
    旁边的戚继光笑着说道：“王大人，你不必担心，咱们的人一定能守得住，即便倭寇来再多的人都没有什么问题。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吗？”
    王用汲皱着眉头说道：“那些倭寇我可不太敢相信。”
    虽然那些倭寇现在表现得非常忠顺，甚至都很献媚，可是王用汲知道王莽谦恭未篡时，何况是这些倭寇？
    这些倭寇本身就是被打怕了、被打服了，真要是自己这边露出颓势，他们肯定会造反。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指望这些倭寇。
    戚继光笑着说道：“王大人放心，可以在开战之初就把他们调出去，让他们先打。打一打就好了。以咱们给他们的装备，应该不成问题。”
    王用汲想到那些重新锻造过的装备，也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戚将军说得有道理。既然能守得住，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之前大明的装备不能直接给倭寇，因为他们身材矮小，实在是穿不上。重新改造了一番，才能穿上。
    有了大明的冷兵器，他们对付其他的倭寇应该不成问题。
    “正好听听王大人的高见。”李成梁笑道。
    “他们打不过来，我们能随时打过去，那就到了我们提条件的时候了。”
    王用汲笑眯眯的说道：“这一次倭国发动了战争，对朝鲜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首先是关于赔偿朝鲜的问题。”
    几人都是一愣。
    怎么我们还没谈，先谈朝鲜了？
    不过在场的人也都是那种智慧卓绝之辈，稍稍想一想就明白了，这是要把朝鲜人的战车先拉住，毕竟明军要撤走一部分，肯定会有一部分朝鲜人进来。
    为了朝鲜的利益，这些朝鲜人肯定愿意和倭寇拼命。
    你不给人分点好处的话，人家凭什么拼命？
    再说了，大明表面上是帮着朝鲜打仗，这个不能丢。
    于是几人一起点头说道：“王大人说得有道理，的确应该先赔偿朝鲜。”
    “咱们其实就好办的多了，赔付一点开拔的军费就可以了。这样，几位将军回去之后好好的算一下，看看这一次需要多少军资，咱们翻个三倍报给他们。”
    几人一听，神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让底下的人自己报，这个数肯定是虚高的，虚高一倍都很正常。
    然后你还要再翻个三倍？
    不得不说，这位王大人就是狠。
    可是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有人去劝王用汲，几人全都点头。
    李成梁一脸赞赏的说道：“王大人有理有据，实在是让人佩服！这件事就按照王大人说得办，我马上就回去让人统计。”
    “那那个倭国的使者？”戚继光在旁边问道。
    “先让他待着吧，”王用汲继续笑着说道：“正好先晾一晾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好让他好好的平复一下心里的气。”
    几人闻言，顿时就笑了。显然没有人将那个什么谈判的使者放在眼里。
    这件事这么定了下来，几人全都出去准备了。
    至于说如何的详细调查消耗和缺损，自然是不可能有的。一般都是大概的数据报一下，随随便便就统计出来了。
    到了日落时分，所有的东西都全都统计到了王用汲的手里。
    翻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王用汲的嘴角顿时直抽抽。
    这帮家伙也太敢开了！
    各种各样的物资缺损的、报废的罗列了一大堆光，光是白银就罗列了三百六十二万七千四百三十六了两。
    这也太狠了！
    要是按照自己说的再翻个三倍，那就破一千万两了！


第九三八章 呵呵
    王用汲看了一眼面前的戚继光和李成梁，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说道：“我说，两位将军，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戚继光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问道：“大人，怎么了？”
    这两人装傻！
    王用汲没好气的说道：“这是不是太多了？”
    “多吗？不多。”李成梁直接摇头说道：“如果不是倭寇入侵朝鲜，咱们还在辽东安安稳稳的享受生活，我手下的这些儿郎也不会有所损伤。就是因为他们，我手下的这些人才会跑到这种破地方来，离开自己的妻儿、离开自己的父母，走上战场还要面临生死的考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丢掉性命。这都是这些倭寇的错，让他们赔点钱怎么了？”
    王用汲一脸的无奈。
    对，你说得都对。
    之前那么兴奋跑到倭国来练兵的人是谁？
    兴奋的跑到这立功的也是你吧？
    王用汲又看了一眼戚继光，见他也是一副“本就如此”的点头，顿时就笑了，笑得很欢畅。
    别的不说，就自己这两位将军在这方面的真的是心有灵犀，脸皮厚这种特长、随时转换立场的这种能力，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王用汲看了一眼手中的报表说道：“那就这样吧。”
    李成梁和戚继光对视了一眼，也笑了起来。
    他们愿意和这位王大人共事，是因为王大人办事就是痛快，或者是被陛下看重的文官都有这样的脾气。
    李成梁和戚继光这些年没少和京城的文官打交道，尤其是戚继光。李成梁在辽东也见过很多的文官，与之前比是的确大大不同。
    尤其是那些陛下看重的文官，做起事来真的是雷厉风行，颇有陛下的气质。用一句他们的话说，那就是太对脾气了。
    王大人这样的行为，就太对戚继光二人的脾气了。
    “走吧，咱们去找那位石田三成谈一谈。”说完，王用汲就站起了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戚继光和李成梁也同时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三人神态轻松的来到前厅。
    石田三成已经带着人等在这里了，见到戚继光三人走进来，连忙站起了身子。
    戚继光三人面带笑容的打了招呼，随后就坐了下来。
    王用汲看了一眼石田三成，面带灿烂笑容的说道：“多日不见，看你的气色还不错啊。想来这些日子过得也不错。”
    石田三成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非常难受。
    他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这些日子尽让人骂了。
    刚回去的时候被人嘲笑无能，这么简单的事都没谈下来。结果明军这边动作很快，很快就把九州岛占了。
    等到九州岛被占之后，风向又变了。国内人心惶惶，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野心勃勃之辈也开始准备搞事。
    这么一来，太阁的压力大增，如果明军再继续进攻的话，事情就麻烦了。毕竟明军的战斗力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除此之外，还有被明军俘虏的小西行长他们，似乎变了一个人。
    以前虽然也是那么回事，在国内打仗的时候没有多猛，打朝鲜是挺猛，但是朝鲜人太废物，这一点他们心里清楚。
    可是这一次回来之后，小西行长仿佛变了人一样，打起仗来十分勇猛，在攻打九州岛的过程中展现了强大的实力。国内现在人心惶惶，担心他们打过来。
    虽然朝鲜作战失败了，但是国内很多人还是有恃无恐。毕竟我手下还有很多的军队、还有很多人马，而且我还在地方上经营了很多年，这跟在朝鲜打仗是不一回事。你们过来，保证撞个满头苞。
    甚至还有人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只要能击败大明人，还能趁机反攻。到了那个时候，局势就立马不一样了。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但有，而且还不少。
    结果九州岛这一仗一开打，就把所有人的这种心思都打没了。
    这些人当初有多骄傲，这一仗打完心里面就有多害怕。可以说这些人的心里充满了恐惧，被吓得不行，十分害怕大明人过来。
    这个时候，他们又想起自己来了。
    想到自己的遭遇，石田三成的脸上有些无奈，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这个时候要不来的话，可能命都没了。
    “说说吧，你这一次过来有什么事？”王用汲说道：“虽然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你总这么跑，那也说不定。”
    “我这次是带着诚心来的。”石田三成连忙说道。
    “是吗？那你说说看。”王用汲顿时就好奇了起来。
    石田三成硬着头皮说道：“我这次真的是带着诚意来的，前面的那些条件通通都不算数了。只要大明愿意退出九州，我们也愿意退出朝鲜；日本愿意像朝鲜一样臣服大明，我们愿意为天皇陛下求取一位大明公主，他们将来的孩子就是下一位天皇。同时，我们愿意做出承诺，至此以后绝对不再侵犯朝鲜。”
    王用汲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有些迟疑。
    怎么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吗？
    王用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完了？”
    “完了。”石田三成点头。
    “你管这叫有诚意？”王用汲顿时收起了笑脸，瞪着眼睛说道：“我们要把这两个地方还给你们，那跟着我们的小西行长他们怎么办？”
    “这些人我们自会处理。”石田三成硬着头皮说道。
    “呵呵！”
    王用汲用一种十分古怪的音调发出了这个声音。
    旁边的戚继光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点古怪。
    他们也听过这个声音，只不过上一次是在皇帝面前。陛下当时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表情很古怪，语气很嘲讽。现在看王用汲这个样子，显然和陛下一个心情。
    “你们算盘打得可真是啪啪作响啊！”王用汲斜睨了石田三成一眼，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如果真的按照你们说的办了，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劳师远征跑到这里来，我们得到什么了啊？”


第九三九章 谈崩了
    石田三成闻言，脸上有些尴尬。
    他感觉得出来，这一次谈判恐怕搞不好又和上次一样，大明人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
    “我们愿意臣服，”石田三成说道：“以后大明就是我们的宗主。我们甚至答应了以后不入侵朝鲜，还愿意迎娶大明的公主为我们的皇后。”
    “除此之外，大明公主的孩子就是我们将来的天皇。”
    倭人做起这种事来没有丝毫的不愿意，毕竟当年他们还借过种，何况是迎娶大明公主，所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至于说将来让公主的孩子做天皇，这种事时间太长了。等到将来谁能说得准？
    二十三十年后的事没人能说了算，到了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情况谁知道？
    说不定到时候大明和倭国又打起来了。
    王用汲面带嘲讽的看着石田三成，冷笑道：“这全都是能反悔的事，到时候你们反悔了怎么办？”
    “还有，把小西行长他们交给你们，你们想的还真好。”
    李成梁这个时候突然插了一嘴，“王大人，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我们这么谈判，似乎忽略了一些人的感受。”
    王用汲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他忽然明白了李成梁是什么意思，心里也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居然产生了这么大的疏忽！
    王用汲问李成梁：“李将军有何高见？”
    “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小西行长他们，不如把他们一起请过来吧。”
    “这不合适，”石田三成脸色顿时就变了，心里大骂不已：这些卑鄙的大明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条件！
    在这个时候，如果让小西行长他们听到这次的谈话，这些人说什么都要破坏掉，他们把自己干掉都不让人意外。
    可是对于王用汲来说，这就是个好办法。
    凡是敌人反对的，那就是我一定要做的；凡是我做了之后敌人跳脚的，那就是我一定要做的；凡是敌人听了之后跳脚越厉害的，那就是我越要做的。
    王用汲十分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石田三成的话没人听，在这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的权利。
    王用汲直接说道：“李将军说得有道理，那就这么办。来人，去把小西行长他们请过来。”
    石田三成大声阻止道：“王大人，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我们和大明的谈判，把他们这些叛徒叫过来干什么？”
    “这在我们大明的地方，我们大明人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允许人说话的。既然牵扯到了他们，自然就要问问他们的意思，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王用汲一脸的严肃，态度也十分的坚决。
    小西行长他们来得很快，毕竟他们早听说了大明开始和日本谈判了。
    别人不害怕，他们最害怕那些倭人。
    如果真的谈成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一瞬间就变得尴尬了。
    要是大明人不管他们了，他们怎么办？
    虽然这种情况可能性非常小，但是不代表没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完了。
    戚金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的说道：“王大人，人带来了。”
    “让他们进来。”王用汲一脸的和善。
    “是。”戚金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带人了。
    小西行长一行人跟着戚金走了进来。
    他们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石田三成，脸色都有些古怪。
    宇喜多秀家神情更是有些惭愧。
    “好了，你们来了。”王用汲笑着说道：“石田三成是来求和的，这件事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关于你们的安排，他提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们撤军之后把你们交给他们，怎么处置他们说了算。”
    众人闻言，神情顿时一变，刚刚的惭愧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交给你们处置？
    你们还不得杀了我们？
    宇喜多秀家这个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把我们怎么办？”
    石田三成看着宇喜多秀家，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这件事我说了不算，要太阁做主。不过诸位请放心，你们在朝鲜的功劳，太阁心里是有数的。虽然最后投降了，但也不是你们的罪过。”
    “关于你们的事，太阁一定会慎重考虑、好好研究，绝对会达成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法。这一点，诸位可以放心。”
    王用汲闻言，顿时笑了。
    这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听起来宇喜多秀家的安全非常有保证，投降之后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能得到很多的好处。
    可是仔细一琢磨，这一大堆话里好像没有一条实际性的东西，根本就没答应什么。
    这种假大空的话，要是能骗到人的话就有鬼了。
    宇喜多秀家一行人当然不是傻子，脸色顿时就变了。
    宇喜多秀家盯着石田三成说道：“究竟是怎么处置我们，是你们从来没有商量过，还是商量好了？不能告诉我们？难道你就想用这些话来糊弄我们吗？”
    当然是商量好了，但是不能和你们说。
    石田三成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继续带着笑容说道：“这件事太复杂了。现在正处于交战的时候，你们的事大家也没有心思去细细的讨论。不过你们放心，一旦停战之后，太阁就会开始商量，而且大家都会理解你们在朝鲜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和答复。”
    “在这件事上，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太阁这些年对诸位怎么样，诸位心里应该也有数，所以大家完全可以放心、完全可以相信太阁。大家都是熟人，你们也不必如此抵触。”
    众人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这种假大空的话，他们才不会相信石田三成的话，根本不相信丰臣秀吉会对他们这么友好。
    这个时候，宇喜多秀家突然一脸严肃的站起来，对王用汲毕恭毕敬的说道：“王大人，大明是准备撤兵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将九州岛交与我们？”


第九四零章 大明打下来的就是大明的地盘
    “这是何意？”王用汲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实际上，他早就猜到了宇喜多秀家的想法。这帮人想要占山为王，如果把九州岛给他们的话，他们就占领了下来，到时候就可以和倭国一战。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和倭国谈判的筹码，甚至双方对立还可能打起来，到时候谁打赢谁打输都不一定。
    毕竟大明给了宇喜多秀家不少的好东西，他们有这个实力和倭国掰一掰手腕。或许他们这帮人已经产生了这种野心。
    王用汲的目光扫过这帮倭寇俘虏的脸，脸色有些迷糊，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他暗自冷笑了一声。
    你们也是在想屁吃！
    “就是王大人把九州岛交给我们，”宇喜多秀家低着头说道：“我们就可以帮助大明管理整个九州岛。”
    “如果这些倭人想要出尔反尔，我们还可以帮大明的忙。”宇喜多秀家一脸认真的说道：“这样一来，也不担心他们报复我们，这是对三方都有利的做法。”
    旁边的石田三成脸色顿时大变，直接反对道：“绝不可以这样！”
    石田三成的心里明白，如果这件事这么处理的话，自己回去麻烦就大了，人头掉了可能都是小事。
    这件事自己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哪怕自己回去说，也没有人会同意。
    把九州岛给这些人，这些人在九州岛做大了之后，日本怎么办？
    即便不做大，他们有大明人的支持，也很麻烦。在这里，他们就成了独立王国，这是太阁绝对不能接受的。
    石田三成态度鲜明的反对道：“这绝对不能成为条件！”
    “为什么不行？”宇喜多秀家沉着脸反驳道：“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相信太阁不想害我们。”
    “刚才你不还说太阁能理解我们在朝鲜的苦衷吗？只要这么做了，我们也能向太阁尽忠，一切都跟以前一样，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我们都一样。”
    石田三成盯着宇喜多秀家，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都是大官，都很明白一个道理：：你还是臣子的时候，当你实力弱的时候，上位者需要你的忠心；可是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他就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削弱你把你重新变弱，然后他还会再需要你的忠心。
    这种事上，不光在个体，在国家也一样。
    大国需要小国的忠心，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强大起来，也不会觉得你越强大越忠心你就对我越好。我只需要你弱小的忠心，而不是强大的忠心。
    这是帝国主义最最简单的一个思想，他们不会平等的对待任何一个国家，也不会平等的想着共同发展。
    你投靠我、你忠于我，但是你不能强于我。当你有发展势头要强大起来的时候，就是你被我打击、被我削弱的时候。
    这是帝国主义的典型特质。
    没有人会同意宇喜多秀家的说辞。
    石田三成沉着脸说道：“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结果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敢提这样的条件？”
    “是你们先对不起太阁的，枉费了太阁那么相信你们！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太阁愿意原谅你们，你们居然如此不知好歹，还说出这样的话、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你们对得起太阁吗？难道你们是不相信太阁吗？你们如此不忠不义，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宇喜多秀家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这属于被人当面打了脸。当然了，脸被打已经不重要了，他担心大明人会因为这样的说辞对自己产生不太好的印象。
    可是这种关键时候要了命了，也顾不得太多。大明人真要是答应了丰臣秀吉的条件，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
    宇喜多秀家硬着头皮说道：“可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太阁要对我们怎么样，难道我们不该怀疑吗？”
    王用汲、戚继光和李成梁对视了一眼，三人都强忍着笑。
    他们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甚至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因为只有他们这样争吵，关系才会越远；他们的关系越远，对大明就越有利；他们的关系越敌对，敌对到打起来才好。
    大明的几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摆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你争我吵的吵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
    事实上，也注定不可能炒出结果。如果吵架能吵出结果的话，那还要武器干什么？
    “好了。”见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就差剑拔弩张了，王用汲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们。
    见几人都看了过来，王用汲这才说道：“我已经听明白了。”
    他看着石田三成说道：“你们这个条件我们不能答应，大明绝对不会把他们交给你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闻言，小西行长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了大明的这个保证就好了。
    至于说让大明把九州岛交给他们，那只是一种想法，试试呗，成了更好，不成就拉倒。他们心里倒是没有什么负担。
    王用汲转头对宇喜多秀家等人说道：“九州岛交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件事我要上奏给陛下，听听朝廷的意见。”
    这就是在画大饼了。
    宇喜多秀家几人脸上却露出了期待之色，一起站起身子大声说道：“多谢大人！”
    “不必如此。”王用汲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王用汲来说，他还没想好这件事，因为这关乎到朝廷对倭国的治理方法。
    是继续用这些人治理，还是官员过来，暂时还没定。他要写一封奏疏到朝廷和陛下商量一下。
    “你们不能这么做！”石田三成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这里是我们日本的地盘！”
    “你的地盘？”王用汲皱着眉头说道：“你的地盘，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吗？在大明这里，就不要说这句话了。”
    “你要记住，凡是大明打下来的地方，就都是大明的。不服气啊？不服气派兵来打啊！”


第九四一章 请罪、割地、赔款
    看着王用汲昂起的头，看着他一脸的嚣张，几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甚至连李成梁和戚继光都没有想到这个王用汲还有这样的一面。
    王用汲却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盯着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有些愤怒的看着王用汲，大声说道：“大明难道就没有丝毫谈下去的诚意吗？”
    “是你们没有吧？”王用汲语气嘲讽的说道：“上次就和你们说过了，认清自己的地位再来说话。你们到现在还是在犯这个毛病。”
    “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这里不是你们的地方，我没有必要惯着你！”
    “实话告诉你，大明占的地方就永远都是大明的，你们不要想着再拿回去了！”
    “还有，不是我们想跟你谈的，是你上门来求着我们。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觉悟。”
    “这次还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是下次的话，就等着让你们的日本王跪到外面请罪吧！”
    王用汲一拍桌子说道：“还有，你们的王现在说了算吗？”
    “丰臣秀吉就是一个篡权夺位的奸臣，大明到了倭国也是拨乱反正。你回去问问你的王，他支持谁？”
    “还有，我告诉你，大明的条件很简单，九州是大明的了，这个没得谈。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件也全都拿走。”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几个条件，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就听，不愿意听现在你就可以走了。我们大明从来不强求任何人听我们说话，但是我们可以保证我们说的话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石田三成的脸色很黑，虽然他很愤怒，咬着牙握着拳，但还是缓缓地坐了下来。
    李成梁和戚继光望着王用汲，一脸的敬佩。
    这位王大人果真了不起，这种说话和办事的风格实在是太让人喜欢了！不说其他人，自己就喜欢得不行！
    王用汲心里痛快了：有军队撑腰的感觉太爽了！
    在谈之前，他就问过李成梁和戚继光了，能不能打得过？能不能守得住？
    如果不能的话那就换一种方式，但是能就没什么好说的。我能打、我能赢，我自然要强势。
    旁边的小西行长和宇喜多秀家等人也是面色惊惧。他们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大明人的强势。
    虽然他们在战场上被打得稀里哗啦，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此时此刻他们的恐惧甚至比在战场上还要大。
    王用汲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下面我提我的条件：第一，你们必须要承认你们战败了，向大明上请罪书，这一点没有丝毫可以谈的余地。”
    “第二点，你们必须要向朝鲜请罪赔款。”
    “这不可能！”石田三成黑着脸说道：“我们不如大明，我们承认我们这一战也是被大明打败的，我们愿意向大明上请罪书，但是不可能对朝鲜请罪。从实力的角度出发，我们不可能这么做。”
    “你们没有资格在大明面前说从实力的角度出发。”王用汲直接打到了石田三成，幽幽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明是不是可以随时入侵倭国，想捏死你就捏死你？”
    “朝鲜是大明保护的，你们这么干就是瞧不起大明！我现在就是灭了你的国、亡了你的种，那也是理所应当！”
    “我让你去给朝鲜王上书请罪已经是给你脸了，这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做，要么打。”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朝鲜王已经回到朝鲜了，他会重新组织朝鲜的军队，水师和陆军都在重组当中。”
    “我们大明会为他提供很多的武器和装备。一旦重组完成，我们会把朝鲜军队调到九州岛上来，甚至会派往其他的地方。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可以试试，他们还像不像你们以前知道的那样软弱？”
    “如果不服气的话，你们可以再打一场。只不过这一次是在你们倭国打，不要去朝鲜打。朝鲜的那些人对你们有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我相信他们会愿意这么做的。”
    “如果你们不愿意谈，那么好，我们就把他们放出来。”
    石田三成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现在明白了，大明这帮人就是往死了压。自己打不过，所以大明说什么自己都得听着。
    “还有什么？”石田三成咬着牙问道。
    “除此之外，你们还要赔付大军的开拔之资。”王用汲缓缓的说道：“这次因为你们入侵朝鲜，我们出动了很多的人手、用了很多的武器，这都要钱。这些钱全都由你们来出，赔款除外。”
    石田三成一动不动的坐着。
    自己来的时候，太阁那边商量出了很多的条件，一条一条的都罗列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大明人的反应都做了打算。
    可是大明人仅仅提出了几个条件，非要说的话也无非就是三个：请罪、割地、赔款。
    可是这三个条件每一个都是狠狠的一刀，刀刀致命。比起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这些也要更落到实处，自己那些条件看起来就要虚得很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附加条件。”王用汲笑咪咪的说道：“这些条件相对来说比较合适，你们可以看一看。”
    这次的条件大部分都是在商业上的，基本都是相互通商、相互免除关税这样的条件。反正是有利于双方做生意的，当然了，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一旦倭国同意这些条件，用不了几年，他们的市场就会全部被大明占了，所有经济都会被大明吞噬掉。倭国国内会出现一大批服务于大明的买办，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大明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他们。
    这是一颗包裹在蜜糖之下的毒药，而且还是剧毒的那种，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它非常甜蜜。
    在这上面，王用汲没怎么用心，因为主导这件事的是内务府。计划在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非常非常完善了，王用汲看过之后也是瞠目结舌。
    整个计划简直把蔫酸损坏发挥到了极致。
    用王用汲的话说，这玩意集中体现了老祖宗几千年阴谋诡计之大成，同时还有很多开创性的举措，简直就是笑眯眯的捅刀子要人命。


第九四二章 大明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
    王用汲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制定出这种东西来，一度都有些担心内务府这个衙门。
    这帮人整天琢磨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太坏了？
    现在没什么问题，是用在了倭寇的身上。可是将来有一天要是用在国内的话，那怎么办？
    到时候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呢！
    现在皇帝控制得住，谁知道内务府会不会有一天变得有私心？
    甚至再想一想皇帝有一天某些心思会不会发生改变？到时候该怎么办？
    没有人制衡他们这么坏，容易出事！
    王用汲决定回京城之后和陛下商量商量，至少暂时陛下还是可以信任的，相信陛下也应该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目光放在谈判上。
    石田三成的脸色很黑，接过王用汲的书册看了一下。
    这份书册很厚，石田三成翻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表面上是一份非常平等的商业合同，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条件并不苛刻，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对日本还非常有好处。
    至少如果自己愿意答应的话，自己可能就会从中捞到一些好处。
    想到这些，石田三成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王用汲。
    王用汲一脸坦然的说道：“我大明一直都秉持着包容的心态，从来都不主动打别人。这一次如果不是你们打朝鲜，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的冲突。”
    “所以我觉得这是我们双方交流不够的原因，只要我们能相互交流相互体谅的话，很多事还是能解决的，不至于动用武力。”
    “你看看这上面的这些条例，只要我们能按照这上面去做的话，我们双方一定能加深交流，进行更多的了解，对我们未来的相处非常有好处。”
    李成梁和戚继光再一次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震惊。
    今天算是见到了王大人的真实能力。
    刚刚还一副拍桌子什么都不答应的豪横样，现在却整个人都变得很通透，仿佛十分开明、十分为你着想，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变成了一个和和善善的人物。
    转变之快，简直就是让人瞠目结舌！
    戚继光两人倒也不奇怪石田三成的表现，他们也看过那份计划，可以说那份计划制定的非常好，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都差点被骗了。可是仔细看过之后，就琢磨出这里面有不对劲的东西了。
    今年戚继光和李成梁没少和内务府打交道，更没少和那些商人打交道，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真这么干的话，吃亏的肯定不是大明，甚至大明还会占便宜，说不定那些商人都会疯了一样跑到倭国来。
    戚继光他们想得到这些，只不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王用汲居然会以这种状态把这些话说出来。
    石田三成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原本他想着这件事回去之后根本就没办法交代，大明的三个条件什么都不能达成。
    看到这些之后，他心里终于有了一些安慰。看得出来，大明人还是有心思谈的。
    石田三成想了想说道：“王大人，这些条件全都可以谈，但是我也希望我们的条件你们也可以谈。”
    “你们那些条件就不用提了，”王用汲没好气的说道：“你们根本就没有诚意。”
    “我说的是其他的条件。”石田三成沉吟了片刻说道：“包括我们迎娶一位大明公主，这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吧？”
    王用汲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一脚踏上凳子，猛地一拍桌子，横眉怒目道：“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事？要是再提这个事，就给我麻溜的滚！”
    石田三成愣住了，呆站了半晌，才迟疑的说道：“王大人，我们是想迎娶一位公主，我们会在国内为她修建最好的宫殿、给她最好的居住环境……”
    王用汲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道：“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只和你说一遍：大明太祖皇帝有约：大明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
    “在整个大明，没有人敢把公主外嫁，宁可灭国、宁可皇帝战死，都不嫁！”
    石田三成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他的确不知道这个事，但是他也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大明不嫁公主？明明可以用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这算怎么回事？
    王用汲根本就懒得和他解释。
    大明弱的时候都没干过这种事，大明这么强了还用干这种事？
    王用汲一摆手说道：“这件事没得谈，说点别的。想要赢取大明的公主，你们也配？”
    除了这些倭寇之外，还有很多人想要迎娶大明的公主，包括蒙古草原上的那些人，甚至是其他地方的人，但是都不可能。
    当然了，虽然大明的公主在国内的待遇也并不是很好，不过这些年的情况改变了，虽然大明的公主依旧不能嫁给读书人或是当官的，但是她们可以嫁给商人。
    这些年跟内务府做生意的大商人，可是一茬接着一茬的往宫里冲。
    那些人别的没有，钱有的是。钱有了之后就会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有的人送孩子去读书，但有的时候孩子就不是读书那块料，送去参军也不太合适。一来有危险，二来孩子也吃不了那个苦，还是跟着自己学着做生意比较好。
    这样的话，怎么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迎娶公主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地位有了，驸马都尉，这一下子就把等级拉上去了。
    尤其是当今陛下的那几个妹妹，民间真的是差点抢破了头。
    皇家也是挑来拣去的，长得不好的不要，为人风评差的不要，性格不好的不要。这几年太后和皇后光主持选驸马之事，就搞得声势浩大。
    现在宫里的那些公主可都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谁抢到谁就能好处多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公主如此紧俏，还能嫁给你们？
    王用汲狠狠的打了倭寇的脸，一点都不给商量的余地。


第九四三章 挑拨
    石田三成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是也大概明白了大明人为什么一听这事就炸了，于是连忙说道：“王大人，我们并不知道大明不和亲……”
    “行了，别说这个了。”王用汲一摆手说道：“接着说别的。”
    在王用汲的心里，大明即便往外嫁公主，排在第一的也不可能是倭国。
    三娘子的儿子一直都想娶大明公主，但是到现在都没成功。别说成功了，连朝廷的一个承诺都没有。
    石田三成舒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有些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己提的条件全都被反驳回来了，大明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
    迟疑了半晌，石田三成缓缓的说道：“大明的条件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回去和太阁好好的商量一下。”
    王用汲瞥了他一眼，“行了，你去吧。”
    虽然语气说的很随意，但是脸上全是不屑，显然对石田三成这种拖拖拉拉的行为很不满。
    石田三成也没有办法，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做主的。如果他能做主的话，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这实在是太难了，对大明人来说这个主好做，但是他不行。别说做主了，稍稍透露一点想法，回去恐怕都要挨收拾。
    “那我就告辞了。”石田三成用力点点头，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神情也没有太多表露出他此时的情绪。
    等到石田三成离开，王用汲看着戚继光和李成梁问道：“两位将军，此人回去之后，恐怕对面会有一些动荡，搞不好会偷袭咱们。你们要小心。”
    “你放心，没问题。”戚继光两人一起点头。
    王用汲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身后有人，心里不慌。
    这个时候，戚继光说道：“王大人，你说他们最终会商量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会不会答应咱们的条件？”
    “我觉得够呛。”李成梁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个条件如果他们都答应的话，那他们那个太阁也就不用干了。下面有很多人会不满，会想办法推翻他们。”
    “实际上，他怎么选都是错的。”王用汲在旁边幽幽的说道：“而且想推翻他的人总会用这个当借口，如果你选择了妥协，他们会说你没骨气；如果你强硬到底，他们会说你这样会亡国。”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反对，恐怕接下来倭寇内部要乱一阵子了。只是不知道陈公公那边的人会不会干点什么？”
    闻言，几人神情各异。
    这些日子，陈矩的人没少在他们周围活动。尤其是在那些俘虏中，陈矩甚至选过一批人，但是具体干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不过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被培养成探子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一声。”王用汲想了想说道：“我想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众人听了这话，一起点了点头，都没有再说什么。
    那些人神鬼莫测，甚至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干什么，整得很吓人。
    如果不是在作战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交道，还以为他们就像以前的锦衣卫东厂一样。
    你跟他们相处的时候笑呵呵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你详细了解过之后，就会发现这些人极度恐怖。
    你不知道他们的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都打探了什么消息。
    “那就散了吧。”王用汲站起身子，出了大堂。
    王用汲一转弯，就来到了旁边的一座营房。
    走进屋子，他笑眯眯的对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问道：“李管事，在忙什么呢？”
    “王大人。”李管事笑眯眯的抱拳：“听说王大人在和倭寇谈判，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李管事身上穿着的官服类似于飞鱼服，但是又有些不同。
    这些人的所有官服都是这个样式，王用汲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倒也不觉得意外。
    李管事身材很瘦，脸上的笑容却不断。嘴角留着一抹八字胡，看起来十分精明。眼睛不大，不停的眨呀眨的，看起来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主意。
    这么一个人，怎么看都像是街边摆摊的，而不像是穿官服做官的。
    “别提了，”王用汲一摆手就坐了下来，有些抱怨的说道：“那些倭寇简直就是井底之蛙、痴心妄想！他们居然想迎娶咱们大明的公主，还想着把九州岛要回去。说向我们臣服，然后就没有了。”
    “对了，还让我把小西行长他们交还回去。这些倭寇什么都没付出，要的全是好处，这是谈判吗？”
    “臣服？大明希望他们臣服吗？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看到王用汲怒意冲冲的样子，李管事笑着说道：“王大人何必生这个气？跟他们实在是犯不着。咱们只要在这里好好的经营上一年两年，到时候大军挥师过去，直接打就是了。”
    “来到九州岛这么长时间，我算是看明白了，跟这些倭寇谈什么东西都是虚的，谈了也白谈。只有打了，就是最好的。”
    ”只要打服了，打得他们老实了，打得他们害怕了，他们自己就好了。”
    “陛下已经回京，相信无论是水师还是军队都会经过一轮新的扩建，一两年之后我们就有实力了。到那个时候，拿下倭国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用汲撇了撇嘴说道：“说的容易，哪那么简单？”
    沉吟了片刻，他说道：“我也提了咱们的条件。”
    说着，王用汲把自己提出的条件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们回去商量了。”
    “原来如此。”李管事笑着说道/“王大人原来是想挑动他们内乱。不过大人可以放心，他们内部你不挑拨也快乱了。”
    “怎么说？”王用汲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倭国有倭国王有大将军，王大人你是知道的吧？”李管事笑着问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王用汲点了点头。
    “那王大人可知道他们上一任的大将军是谁？”李管事一边端过一个盘子放在桌子上，一边倒了一杯茶水放到王用汲的面前说道：“王大人，边吃边聊。”


第九四四章 丰臣秀次
    “这我哪知道？”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他们之间已经断断续续地打了好多年，上一个说了算的人好像是叫织田信长。只不过这个人被手下叛乱杀了。”
    “正是如此。”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根据我们的了解，这个织田信长也是一个能人，他差一点就统一了整个倭国。最后没做成，因为手下叛乱在最后的时候刀了他一下。”
    “织田信长死了之后，他的主要势力就被两个人继承了。这两个人全部都是他曾经得力的下属，一个叫做丰臣秀吉，一个叫做德川家康，实力都非常雄厚。只不过丰臣秀吉要强一些，德川家康就表示了臣服。”
    “这恐怕不真实吧？”王用汲有些迟疑的问道。
    “自然是不真实。”李管事面带嘲讽的说道：“他们两人都曾是织田信长的得力手下，手里都有足够的实力。丰臣秀吉也足够自大，他没有杀了德川家康。或者他可能心里觉得自己人格上有足够的魅力，足够让这个人臣服。这些事跟咱们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这只是一条线而已。”
    王用汲眯着眼睛说道：“你是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当然。我准备让小西行长他们派一个人过去接触德川家康，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告诉德川家康：只要你愿意接待他们，你就是他们拥立的新幕府将军。”
    “虽然他们之间打了很多年，幕府将军也成了一个笑话，可是如果真的有权力的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就非常多了。”
    “那他要是不动心怎么办？”王用汲皱着眉头问道。
    李管事笑着说道：“王大人，在这方面你就不如我们了。一个人的野心是随着实力的增长才产生的，实力越强，野心越大。”
    “当一个普通人有一百银子的时候，他可能就是想买两亩地、买一头牛，最多就是再盖个房子、娶个媳妇。”
    “但是如果他拿到了一千两银子，肯定就不满足这样了。他要买更多的地，他要做老爷。一个媳妇肯定不行，还要娶一个妾。”
    “如果他有了一万两，他就已经不满足于在做一个地主了，想要做商人、想要更多的钱，甚至想要自己的孩子当官。”
    “这些倭寇其实也是一样的，无论这个德川家康有没有野心，当他看到那种可能的时候，野心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有的时候是他隐藏的好，有的时候是被激发出来的。这些对咱们来说都不是很重要，在这方面我们有经验。只要小西行长他们愿意投靠德川家康，你觉得丰臣秀吉会怎么想？”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恐怕是睡不安眠吧？”
    “正是如此。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李管事面带嘲讽的说道：“当你有了实力威胁到我的时候，你想不想威胁我已经不重要了，即便你再向我表忠心都没有用，你死了我才能睡得踏实。”
    “这个道理，丰臣秀吉明白，德川家康也明白。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必然就不可调和。到时候一些有野心之人自然就会去支持德川家康。这是阳谋，他们不斗也得斗。”
    王用汲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很有道理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让德川家旁去支持倭国王。那人虽然是一个傀儡，没什么太大用处，但是当有了这些人支持的时候，他就不是一个傀儡了。”李管事一脸得意的说道：“即便德川家康不愿意，我们也可以表示支持倭国王。到了那个时候，丰臣秀吉看谁都不会相信，觉得谁都能威胁到他。”
    “一旦形成了这种状态，丰臣秀吉就会越来越提防身边的人。他越提防身边的人，就会越和身边的人离心；越是离心，就越提防。如此反复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崩溃的，到时候矛盾一爆发起来就不可收拾。”
    “李管事好手段！”王用汲点了点头。
    “王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李管事继续笑着说道：“丰臣秀吉有一个义子，名字叫做丰臣秀次。丰臣秀吉这么大年纪了，没有亲生儿子，有一个养子再正常不过。他对这个养子非常好，从小就倾心培养，还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准备让他做继承人。毕竟丰臣秀吉现在的年纪也大了。”
    “可是有的时候上天的事谁也说不准，天意弄人啊！”李管事一脸感慨，却面带嘲讽。
    “他有儿子了？”王用汲一脸震惊的问道。
    “王大人猜得准！”李管事笑着说道：“要不然怎么说天意弄人呢？这么大年纪，黄土埋到脖子了，他居然有儿子了。”
    “孩子虽然小，但终归是自己亲生的。到了这个时候，那个义子看起来就有些碍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想要继承他的位置，问题就来了，怎么办？”
    王用汲迟疑了片刻说道：“最好不办。这个儿子的出生打乱了他所有的布置，可是他的义子已经成年了，而且这么多年也接受了他的很多事物，要是动的话……”
    王用汲直接摇了摇头。
    “肯定是要杀掉他的义子，”李管事眯着眼睛说道：“那个义子也必然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我们查看过，他并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你要帮忙？”王用汲有些恍然。
    “王大人看人真准！”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我这个人一向急公好义，对人对事都是一副古道热肠。我觉得丰臣秀吉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太没有道义了！”
    “你当初没有儿子的时候，收了一个义子养在身边。人家给你养老给你送终，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突然生了一个儿子。然后你居然要杀了你的义子，你这在干什么？简直就是毫无人性，龌龊自己！”
    “我这种江湖正义人士自然看不下去，我一定要帮帮这个义子，所以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他这了，好像是叫丰臣秀次。没错，就是这个人。”
    “我们会告诉封臣秀次：我们支持你，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大明很看好你。我这样的人就看不得老实人受欺负。”


第九四五章 窝里动刀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李管事，王用汲的脸色不是很好。
    沉吟了片刻，王用汲说道：“你们这能行吗？”
    “你放心吧，绝对能行。”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已经培养了很多人手，全都是在倭国精挑细选的人。这些人在倭国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家里还被欺负，有的甚至很疯狂。但是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他们还是在留情家臣的制度，忠于家主很重要。吸纳他们之后，他们就会变得很忠心。”
    “当然了，好处还是不会少的。”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我会把他们的家人孩子都接过来，并承诺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而且已经开始给他们好处了，粮食、田地、钱，要什么有什么。”
    “再说了，这些事即便做不成也没有关系，只要引爆一个点就可以了。有些事根本不用我们去做，他们自己就会把这些事做完，就像丰臣秀吉和丰臣秀次的关系。”
    王用汲缓缓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即便是丰臣秀次没有这样的想法，拒绝了我们，也没有关系，只要丰臣秀吉知道了就会怀疑这个义子。”
    “丰臣秀吉早就想动一动这个义子了，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他一定会动手。只要他动手了，丰臣秀次动不动手都不重要。”
    “何况还有其他与丰臣秀吉有嫌隙的人，比如德川家康。只要丰臣秀吉动了丰臣秀次，德川家康心里就会明白丰臣秀吉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儿子都不信，何况是自己？”
    “王大人英明睿智！”李管事笑着说道：“只要丰臣秀吉有动作，那就对我们更有利。他即便没有动作，我们不断的挑拨，总会有人愿意出头。”
    王用汲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阴损的计谋！
    不过这么干也的确能成，而且还能成大事。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李管事跟我说这些，恐怕不只是为了说说而已吧？”
    “还是希望王大人能帮帮忙。”李管事的脸色有些严肃。
    “李管事请说。”王用汲的神情同样严肃。
    “其实事情很简单，”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在接下来和倭国的谈判中，王大人只要把条件开得高一些就好了。开那种他们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闻言，王用汲就是一皱眉头，脸色有些不太高兴。
    这次谈判是他负责的，是皇帝的圣旨。如果自己这么干的话，很容易把事情谈崩。
    现在需要谈成，谈崩了不好。
    李管事看到王用汲变了脸色，就知道他想多了，连忙解释道：“王大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破坏这次和谈的意思。”
    他真的怕王用汲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怕王用汲捅到陛下那里。这要是用这个理由捅到陛下那里，自己肯定挨收拾。
    李管事连忙说道：“在最后，只要王大人对石田三成表达不满，然后公开要求换人，换上的这个人就是德川家康。理由就是德川家康位高权重、资深望重，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大明愿意和他展开谈判。”
    王用汲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捋着胡子说道：“然后等他来了之后，我们再把拉上去的条件降下来。如果可能的话，顺顺利利的把谈判完成？”
    “这个人怕是来不了，”李管事有些尴尬的说道：“丰臣秀吉不可能让他来。咱们能想到的事，丰臣秀吉也能想得到。”
    “那此举还有何意？”王用汲皱着眉头问道。
    “还是有用的，”李管事笑眯眯的说道：“我们适当的时候就放出消息，只要派出德川家康，我们就降低一些条件。只要他来谈，我们就降低一些条件。如此一来，很多人都会觉得让德川家康出来谈是很合适的一件事，丰臣秀吉压着不让来就是太自私了，完全不顾倭国利益。”
    王用汲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还以为有什么想法，原来还是窝里动刀。
    “到了那个时候，”李管事冷哼了一声说道：“着急的恐怕就是德川家康了。他恐怕随时随地都担心被丰臣秀吉动手干掉。”
    “我们再适当放出一点谣言，比如说德川家康身体不好不能参与谈判。他不是不想来，只是来不了。适当的时候再说德川家康已经重病卧床，实在来不了，随时都有可能去世，来不了。几次下来，德川家康不慌都不行了。”
    看着李管事一脸冷笑的样子，王用汲心里算是明白了这件事。
    这把人心都琢磨到底了。到了那个时候，丰臣秀吉向德川家康解释，德川家康未必会相信。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可能在这里等着让你弄死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丰臣秀吉。
    而丰臣秀吉是不可能让德川家康远离自己的。这个时候你要离开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还是你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
    这件事根本就解释不清了。当信任坍塌之后，剩下的只有怀疑。
    王用汲一脸赞赏的说道：“李管事好手段！”
    李管事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王大人不要笑话。这些事都说不得出去，说出去了反而让人提防，让人看笑话。”
    “谁敢？”王用汲听了这话，一脸愤怒的说道：“你们做这些事也是为了大明、为了朝廷、为了向陛下尽忠，谁敢在这上面非议你们？”
    “如果有人敢这么说，你告诉我，你看我不收拾他们！”
    闻言，李管事一愣，脸色有些迟疑，随后缓和了下来，笑着看着王用汲说道：“王大人不愧是王大人，让人佩服！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份胸襟就了不得。”
    王用汲笑着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拍我马屁了，你们就放手认认真真毫无顾虑的去做这件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回头我会和陛下上奏疏，给你们请功。”
    李管事连忙抱拳，恭敬的说道：“那就多谢王大人了！”


第九四六章 德川家康
    李管事还是很高兴的，如果王用汲愿意给他们请功的话，那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王用汲是皇帝的心腹。
    李管事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就没有断过。
    王用汲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和李管事一起喝了一杯茶，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
    于是，到了第二天，大明这边的口风就变了。
    石田三成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王大人你说什么？”
    王用汲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了，没听清吗？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我们要让你们那个什么太阁，叫丰臣秀吉的亲自来谢罪才行。”
    “大人，你……”石田三成脸色一黑，“昨天可没有这个条件。”
    “现在有了，不行吗？”王用汲理所当然的微微抬着头，鼻孔朝着天说道：“昨天我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我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就想这么做。这件事很让你们为难吗？如果为难，你们可以不答应。”
    看到这一幕，旁边的李成梁和戚继光差点笑出声。
    他们两人也没有想到王用汲突然就变化了，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无所谓，谈判谈崩了无非就是打而已，反而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索性就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热闹。
    石田三成沉着脸没有说话，想了想说道：“我要回去商量一下。”
    王用汲点点头说道：“这个我早就猜到了，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这也做不了主，那也做不了主，看来你在倭国的地位也就这个样子。”
    闻言，石田三成的嘴角一抽抽，脸色有些尴尬。
    王用汲颇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决定换一个人来和我们谈。你不行，我听说你们那里有一个叫德川家康的在你们国内似乎很有实力和地位，听说他是一个仅次于丰田秀吉的人？”
    听了这话，石田三成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脸色都不太好了。
    自家老大和德川家康可不是一回事，他心里很清楚这里面是什么回事。
    石田三成抬起头说道：“这件事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更换谈判的人选。”
    王用汲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吗？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好，我们不用谈了，你走吧。下次如果再想谈，就换人来，不然你就不用来了。”
    石田三成黑着脸咬着牙，真想把桌子掀了直接转身就走。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这么干，只能硬着头皮问道：“王大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有。”王用汲直接点头说道：“我们这里还拟定了几个其他条件，你看看吧。”
    说完，王用汲就把册子推了过去。
    册子上写的东西并不是很多，看起来也并不是很难办。比起大明人之前提的那些条件，这些条件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大概看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些条件都具有一个非常大的共性，那就是对太阁极为不利，或者说有些打击太阁的声望了，比起前面的那个请罪还要恶劣。
    看过一遍之后，石田三成的目光明灭不定。
    原本昨天都已经谈完了，双方的条件也谈得差不多了，自己都准备要回去和自己家的人商量一下。
    可是今天早上自己又被大明人叫了过来，叫过来之后大明人就来了这么一手，重新又提出了一些条件。
    这些条件看起来都十分诡异，大明人似乎从这里面拿不到什么好处，但是他们就这么干了。
    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仅仅过了一晚上他们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甚至前后谈判的整体思路都不一样。
    想到这里，石田三成脸色变得有一些难看，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大明人突然有了这种变化，肯定是和某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有关系！
    再想想这些条件，他突然就联想到了国内。
    在自己来之前，国内已经有了一些变化，有些地方已经不是很安稳，甚至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可以说是人心浮动。
    是大明人听说了加以利用，还是他们勾搭上了什么人？
    如果是前者还好，可如果是后者，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石田三成直接站起身子说道：“王大人，条件我已经看过了，其他的事也已经谈好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我要回去好好的商量商量，然后再给答复。”
    王用汲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说道：“如此甚好，回去好好的商量一下吧。对了，下次记得让德川家康来。”
    石田三成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反驳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石田三成离开，王用汲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狐疑着问道：“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戚继光笑着说道：“王大人今日为何如此？”
    “这跟我可没关系。”王用汲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主要是配合李管事那边。具体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戚继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戚继光能看得出来，王用汲知道。
    王用汲也知道戚继光知道自己知道。
    可双方还是果断的都选择了默认，选择了彼此不知道。
    李成梁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他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过多的参与而已。
    毕竟有些事遵循的原则就是不参与不知道，这在军中也是非常正常的一种现象。即便你官职再高，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用参与也不涉及到你，你就不需要知道。保密制度就是这个样子。
    李成梁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需要我们做什么？”
    “等着吧。”王用汲笑着说道：“等用到两位将军的时候，也就是和倭寇开战的时候。希望在两位将军离开之前，他们会动手。”


第九四七章 从心
    闻言，李成梁和戚继光对视了一眼，最后一起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相信王用汲的这句话。
    倒不是觉得王用汲说的是假话，而是觉得倭寇没这个胆子。
    “王大人，我有事先走了。”
    “我也是。”
    戚继光两人有些意兴阑珊的向王用汲告辞。
    看着两人的样子，王用汲明白这两人在想什么，也笑着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处理。”
    说着，三人一起出了大堂。
    明军这几天虽然在谈判，但是该进行的事都没有停下来，整个九州岛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大规模的建设。
    明军把占领的土地分给倭国的百姓，同时开始大规模打土豪；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进行清扫和整理，同时也会把抄出来的大量财货准备好，这些东西会和撤退的战舰一起送到京城去。
    明明忙得如火如荼时，石田三成往回一路脚步匆匆。
    等他赶回日本国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丰臣秀吉叫到了面前。
    上了年纪的丰臣秀吉此时状态有些不太好，在理想战争开始之前，丰臣秀吉的状态还是非常的好的，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激情昂扬向上的情绪，准备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态谁都看得出来，那种意气风发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相比的。
    可是短时间之内，朝鲜的战局居然急转直下，大军成批成批的被歼灭，将领要么一个一个的战死，要么就是被活捉，整个日本国内也是人心惶惶。丰臣秀吉在这样的情况下，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是一次发财的机会，都愿意跟着丰臣秀吉干。可是在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之后，责任就只能他背了。
    很多人都觉得是因为丰臣秀吉决断失误、判断的不准确，才导致了这场大败。为此，很多人都开始搞事，这让丰臣秀吉的压力大增。
    现在丰臣秀吉急需和大明人完成谈判，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所有的事都办完，尽心尽力的收拾国内那些野心勃勃乱七八糟的人。
    石田三成见到面容憔悴的丰臣秀吉，有些关切的说道：“阁下要注意身体。”
    丰臣秀吉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抬了抬手说道：“坐下说。”
    “是，阁下。”石田三成答应了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丰臣秀吉这才说道：“我的身子已经找人看过了，没有什么事。就是劳累了一些，操心的事太多。他们建议我好好的休养，可是你也知道，哪有时间和精力？”
    闻言，石田三成的脸上有些尴尬，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即便如此，阁下也要多多休息，毕竟这天下离不开阁下。”
    “这话就不用说了。”丰臣秀吉摆了摆手，脸上略带嘲讽之色，说道：“这不定有多少人希望我赶快离开。”
    “可是出了什么事？”石田三成有些担心的问道。
    “无非就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丰臣秀吉摆手说道：“行了，你说说吧，这次的情况怎么样？大明人应该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吧？”
    闻言，石田三成的脸色愈发有些尴尬。
    实际上，抱有丰臣秀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很多人都觉得这一次日本给出来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比起上一次来说已经退步了不少，大明人肯定会欣然答应。
    如果大明人不答应的话，那就证明他们太傻了。不可能这个样子，世界上就没有这么傻的人。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优惠的条件，占便宜的事，怎么可能不答应？
    见状，丰臣秀吉的眉头就是一皱，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们没有答应吗？”
    石田三成恭恭敬敬的说道：“是没有答应。”
    “为什么？”丰臣秀吉有些疑惑，“难道觉得我们的条件不合适吗？不应该啊，如果他们觉得条件不合适的话，那他们还想要什么条件？”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如果想要更多的话，他们可能会被我们打得头破血流。毕竟现在已经到了我们的本土，我们也有那么多的人马，并不畏惧他们。”
    闻言，石田三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发现自从自己和大明人开始打交道之后，大概有些了解大明人的想法了。丰臣秀吉说的这些话，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大明人那里没有用了。
    石田三成抬起头说道：“可能大明人并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没有看到的东西就不是真的，如果我们真的有这么强的实力的话，可能需要展示一下。”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丰臣秀吉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随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他从旁边拿过手帕堵住了嘴，脸上涨得通红，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石田三成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子走过去，轻轻地拍打着丰臣秀吉的后背。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走向丰臣秀吉要抢救的样子。
    看到这些人，丰臣秀吉直接摆摆手，“咳咳咳咳！你们出去！咳咳咳咳！”
    众人还是有些担心的看向他。
    丰臣秀吉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我没事。”
    “是。”众人答应了一声，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丰臣秀吉转头问石田三成说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条件？”
    此时此刻，石田三成也坐了回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大明人的想象一点都没错，自己这边看起来非常强大，可其实是外强中干。真要是有能力的话，早就动手了，还用费这么多话？
    不动手就是因为打不过，说别的都没用。
    虚张声势可以，这要是提到动手的话，立马就怂了。丰臣秀吉都是这样，何况别人？
    石田三成的心态平和了不少，低着头说道：“关于九州岛，大明人说了，他们不谈。凡是被大明占领的地方，那就是大明的，他们绝对不会交出来。”
    “所以，九州岛就没有什么谈的必要了。”说完，石田三成就看向了丰臣秀吉。


第九四八章 身体不太好
    这是一个非常严苛的条件，如果丰臣秀吉绝对不能接受的话，那后面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如果再说下去的话，除了让丰臣秀吉生自己的气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石田三成的脸色很严肃，希望到此为止。毕竟后面那些条件更加不可接受，还有很多侮辱人的地方，不光侮辱了丰田秀吉还侮辱了自己，如果说出来的话对自己也不好。
    可是丰臣秀吉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说道：“你继续说。”
    闻言，石田三成顿时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丰臣秀吉，略微有些担心的说道：“阁下，这个条件我们也能答应吗？”
    丰臣秀吉随意的说道：“你先说完吧。”
    石田三成明白了，忽然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大明人。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大明人的一些想法。大明人早就看穿了丰臣秀吉的外强中干，即便他们提出来的条件很苛刻，丰臣秀吉还是会答应。
    丰臣秀吉前面做的那些事，不过就是为了虚张声势罢了。如果还和大明人继续打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可能就把丰臣秀吉的地位打没了，说不定
    所以丰臣秀吉需要和大明人达成一个协议，大明人心里很清楚即便他们提出的条件再苛刻一些，丰臣秀吉都会答应。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丰臣秀吉已经没有谈的资格了。
    想明白了这些，石田三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说道：“阁下，大明人还表示他们绝对不会嫁一个公主过来。因为从大明立国之后，他们就从来没有对外面嫁出一个公主。用他们的话说，这是太祖皇帝的祖训，坚决不和亲。这件事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们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知道了，”丰臣秀吉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和大明人联姻，可以让我的儿子取大明一位王爷的女儿。”
    石田三成顿时一愣。
    你的要求直接放得这么低吗？
    不过石田三成也看明白了，丰臣秀吉心里乱了，他这是打算争取大明对他的支持，前面给天皇求娶一位公主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石田三成多多少少有些明悟了，丰臣秀吉的情况非常坏。
    石田三成想了想，恭敬的说道：“这个，下次可以问一问。”
    实际上，石田三成的心里想的明白，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大明皇帝不嫁自己的公主，怎么可能把王爷的女儿嫁来？
    难不成你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
    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所以说丰臣秀吉这个想法也是想瞎了心了。
    “他们第三个条件就是希望我们向朝鲜和大明请罪，”石田三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表达这一次我们做错了，并且还表示愿意赔偿。一方面对朝鲜进行赔偿，一方面对大明进行赔偿。”
    说着，石田三成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递给丰臣秀吉说道：“这上面是他们提出来的一些条件，阁下请过目。”
    丰臣秀吉拿过来看了一眼，神情顿时就变了。
    这份单子上提出来的条件并不是很多，但是每一项都不少，说白了就是要钱。
    除了朝鲜，还要赔付给大明，加在一起居然提出了白银五千万两的赔偿。
    丰臣秀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前面的的确可以答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是请罪也无非就是丢脸而已，对于自己来说丢脸不算是么太大的事，无非就是鞠躬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这后面的东西却要了命了，如果真的赔这么多钱的话，首先自己没有这么多钱，其次的话让
    丰臣秀吉敲打着这张纸陷入了沉思。
    石田三成的脸色变得更古怪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丰臣秀吉居然会认认真真的考虑这些条件，居然会真的想答应。
    这是石田三成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不得不说，大明人看人看事要比自己强的多了。
    想到这里，石田三成不准备开口了，因为没什么用。
    “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丰臣秀吉问道。
    “他们希望阁下能到大明那边亲自去请罪。”石田三成想了想说道：“另外，他们还希望在谈判的时候能换人，不要让我去了，而是让德川家康去。”
    “为什么？”丰臣秀吉的脸色顿时一变，瞳孔都缩了起来。
    “他们听说德川家康在咱们这边威望很高，而且为人也很有信用，是非常难得的一位人才。他们觉得和德川家康谈判的话，一定能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来。”
    石田三成没有丝毫的隐瞒，严肃认真的说着，同时也灌了不少水。前面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一次没忍住，把水灌进去了，基本全都是夸奖德川家康的话，当然用的是大明人的口吻。
    丰臣秀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原因也很简单，前面的事或者说条件都比较好接受，可是到了德川家康这里，就有些难以接受了，因为这已经撼了他政权的根基。
    如果让德川家康和大明人勾搭上，那就完了。
    丰臣秀吉皱着眉头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有，“石田三成将一个册子拿了出来，放在丰臣秀吉的面前说道：“这是大明人希望和我们开关通商的文书，他们在这里面也扩列了很多的条件。”
    丰臣秀吉闻言，连忙拿起文书看了起来。
    看了一遍，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些条件我们都可以好好的考虑和研究一下。”
    “关于德川家康……”石田三成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的确是一个人才，也的确很符合大明人说的情况。如果让他去谈判的话，的确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他最近的身体不太好，”丰臣秀吉有些担心的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去。”


第九四九章 德川幕府
    石田三成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
    他有些迟疑，有句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这个时候说合不合适。
    丰臣秀吉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对你足够的信任。在这个时候，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闻言，石田三成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沉吟了片刻说道：“关于这件事，德川家康恐怕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大明人恐怕不会让这个消息就这么被压下去。”
    丰臣秀吉顿时就笑了，笑得十分开心，说道：“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大明人肯定不会的,  他们一定会从德川家康那里下手。但是没有关系，德川家康身体不好，他自己也知道。”
    石田三成虽然没有仔细想，但是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德川家康的心里还是有数的，有自知之明。或者说丰臣秀吉觉得德川家康有自知之明，觉得他自个儿实力不行，所以不乱来。
    可石田三成却不这么认为，大明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有了大明人的支持，有了野心的德川家康未必会愿意再听话，他的实力也会快速增强，野心也会快速增强。
    石田三成想了想，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虽然可能会让丰臣秀吉不高兴，但是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没等他开口，丰臣秀吉先笑着说道：“你放心吧，德川家康对我有忠心,  这一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是。”石田三成恭敬的答应道。
    “大明人的条件我大概都知道了，”丰臣秀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这些条件能不能答应，尽快给大明人一个答复。”
    “是。”石田三成再一次恭敬的答应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一路辛苦。”丰臣秀吉笑着说道：“我已安排好了东西，带回去好好的享受一下。以后说不定还要靠你和大明人打交道。”
    “是，阁下。”石田三成答应了一声，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等到石田三成离开，丰臣秀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刚刚那些话不过就是在糊弄石田三成而已。在这个时候要表现的胸有成竹才可以。
    可是有些事情，丰臣秀吉自己也明白，自己原本相信的人非常多，那些到朝鲜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咱信任的人，可是结果呢？
    那些人有几个战死的？大部分都被俘了。被俘之后也没有宁死不投降，反而全都投降了。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九鬼嘉隆，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可是结果如何？
    德川家康就那么值得自己相信吗？
    以前或许还相信，现在怎么相信？
    再说了，除了德川家康之外，还有很多人在跃跃欲试，其中比较活跃的就是织田信长的后人。
    看到自己实力不稳，这些人就全都跳出来了。
    想到这里，丰臣秀吉直接对外面说道：“去把德川家康请来，我要见他。就说现在情势危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是，大人。”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丰臣秀吉缓缓的站起身子，要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己要尽快和大明人达成协定，不然的话要遭。
    要是就这样达成协定的话，内部的反对声音必然很大，那些反对自己的人也必然会跳出来。最关键的是，大明人很有可能会随时反悔。谷恴
    要怎么保证大明人一定支持自己？
    这是个问题。
    关于联姻的事到现在都没成，丰臣秀吉心里没底气。
    与此同时，德川家康的住宅。
    德川家康看了一眼面前跪坐着的人，缓缓的问道：“你说，你是小西行长的人？”
    “正是。”那人恭敬的答应道。
    “来人，绑了，把他送去太阁。”德川家康脸色一沉，直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顺着他身后查一查，看看他身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有的话全部都抓了，这一次就立下一个大功劳了。”
    闻言，周围的人脸色各异。
    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德川家康的心腹，谁也没有想到德川家康把这个人请进来之后会下这样的命令，直接就把人抓了。
    可是真这么干的话，可能会出事。
    于是有人想动，有人不动，屋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那人的脸色丝毫不变，静静的坐在那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德川家康说道：“大人难道不想听听我是来干什么的吗？再说，你抓了我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不光代表着小西行长大人，还代表着大明人。我有些事想要和您说，或者说大明人有些事想和您说，难道这样您都不愿意听听吗？”
    “我不想听！”
    德川家康脸色一变，大声说道：“你们还等什么？快把他给我拿下，我要带着他去见太阁！”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心中都感到有些荒谬。
    现在日本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明白。当年德川家康认怂的速度就非常快，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结果到现在有机会了，还这么怂？
    这甚至让跟着他的人都有些迟疑。
    你这么怂，以后可怎么办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德川家康就一直怂，甚至怂到丰臣秀吉不怀疑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死之前都没有把他收拾掉。
    结果等到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康终于露出了他的爪牙。他干掉了丰臣秀吉的继承人，自己上位之后建立了德川幕府，把自己设立为大将军。
    这证明德川家康还是有野心的，只不过藏得非常好。
    那人闻言，继续说道：“大明希望你能去主持这次谈判，我们已经把这个要求报给丰臣秀吉了。只是觉得他可能不会告诉你，所以我才来传话。”
    “大明人希望终结这一次战争，但是丰臣秀吉那边的人做得不好，也可能是故意做得不好，所以大明人希望由你来主持这次谈判。”


第九五零章 血脉
    周围的人看向德川家康的脸色都变了。显然他们没有想到大明人希望德川家康来主持这次谈判。
    这是好事，如果这次谈判能成功，德川家康的威望就能上涨。关键是如果这次谈判成功了，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不再打仗了。
    所有人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德川家康，毕竟现在谁都不想打，而且所有人都清楚再打下去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大明人的实力很强悍。
    虽然现在还有脑子不好的人叫嚣着要打回去，可是这些人心里都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不要说打回去，不被大明人灭国亡种都是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快和谈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他们能在这里面掺上一脚的话，好处多多。
    闻言，德川家康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盯着眼前的人说道：“我是不会和大明人谈判的。这件事有太阁做主，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给我抓起来！”
    旁边的士兵还是涌了上去，把这个人抓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听话的话，德川家康真的就要发怒了。
    这人被抓后脸色也不变，只是看着德川家康说道：“你有忠心、愿意相信人，可是人不一定愿意接纳你的忠心。这世上的很多事，你说了不算。现在选择还来得及，等到人对你下手了，你再想选择可就晚了。”
    “你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也要为你的手下考虑一下、为你的家族考虑一下。难道你就真的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把他的嘴堵上！把他的嘴堵上！”德川家康气急败坏的大喊。
    旁边的士兵伸出手死死的把这个人的嘴捂上了，然后押了下去。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都感觉到气氛有点古怪，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不一样，目光中都似乎带上了一点别样的东西。
    德川家康脸色很难看的扫了一眼众人，说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完，他一甩袖子向着屋子里走了进去。
    大明人这一次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就是在挑拨自己和丰臣秀吉的关系。
    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和丰臣秀吉的关系虽然不好，可是真打起来，自己还真就不一定是对手。
    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打过，但是自己还是臣服了丰臣秀吉，封地也被弄到了江户。地盘虽然不小，可实力并不怎么雄厚。
    此时此刻，德川家康心里还是冒出了一些苗头。
    依靠自己的实力不行，但是如果有人支持的话，就不一定了。
    现在丰臣秀吉的实力削弱得很厉害，他的心腹允宇喜多秀家投降了、加藤清正战死了、小西行长等人也投降了，而且还投降得比较利索。
    这一次大明人攻打九州岛，小西行长就发挥了很强大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丰臣秀吉的实力不但被削弱的非常厉害，而且还有一支人马组建了另一支势力。
    如果这些人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或者愿意支持自己，情况就立马不一样了，强弱之势会逆转，自己真的会有一统日本的实力。
    可事是这么个事，理却不是这么个理，因为上面还有大明人。
    即便自己能一统天下，大明人怎么办？
    再说了，那些大明人会愿意扶持自己强大起来吗？
    恐怕到时候，大明人玩的就是左右平衡之术，让自己和丰臣秀吉谁也没那么强大。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办？
    骑虎难下，反而更加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把事推给丰臣秀吉，自己暗中支持他，让他去努力比较好。
    一时之间，两难的选择摆在了德川家康的面前。
    比起德川家康，丰臣秀次的选择就没这么多了。
    他脸色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这些人居然还有胆子到这里来？难道不怕死吗？”
    “为了事业，有什么可怕的？”那人昂着脖子说道：“我们誓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生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丰臣秀次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九鬼嘉隆，”矮个子的男人点头说道：“是宇喜多秀家大人的手下。这次来见大人，也是带来了我们家大人的问候。”
    “他想做什么？”丰臣秀次黑着脸问道。
    “很简单，他希望大人能站出来。”九鬼嘉隆说道：“现在的情况，大人想必也知道，我的主上状况并不好。我也不瞒大人，大明人准备退了。”
    “怎么说？”丰臣秀次目光发亮的抬起头。
    “大明人占领九州岛之后便不会再进攻了，他们的人马不足，所以们准备退去了。在这之前，他们会和咱们进行和谈，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大明人希望德川家康来谈，主要是为了离间德川家康和太阁大人。不过我家主上说大明人的算盘可能会落空，德川家康恐怕不会和太阁大人翻脸，所以最终结果还是太阁大人占据上方。到了那个时候，我家主上的地位就很尴尬，不要说保住现在的事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他们希望有一个人能率领他们，不但能让他们保住性命，还能做一番事业。我家主上说，在整个日本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只有大人您了。”
    “我怎么可能背叛义父？”丰臣秀次黑着脸，瞪着眼说道：“我不可能这么做！义父对我那么信任，甚至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我，我怎么可能背叛义父？”
    丰臣秀次一脸的虔诚，虽然强调了两遍，但是目光中却隐隐带着几丝凶狠的光芒。
    九鬼嘉隆直接说道：“如果是以前，这当然没有问题，毕竟你是太阁的养子。可是现在太阁有了亲生儿子……”
    “他儿子那么小，能做什么？”丰臣秀次立即激动的质问道。
    “能做继承人。”九鬼嘉隆面无表情的说道：“何况他也未必会信任你。他怕他不在了，你会杀了他儿子，毕竟他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血脉断了，真的就断了，他不会放心的。”


第九五一章 江户猛虎
    “我为什么要杀他的儿子？”丰臣秀次瞪着眼睛说道：“那是我的弟弟。”
    九鬼嘉隆冷哼了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只是说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这个道理多明白。丰臣秀次说这种话，他自个儿都不相信。一代丰臣秀吉死了，他身边就永远有这么一个人，小的时候没关系，年纪大了呢？难道这个小家伙长大了不会觉得不甘心吗？难道旁边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吗？不会有人用小家伙的名义来找事吗？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两人必然势同水火，必须要死一个。
    那就不如在事情出现之前就先把危机灭杀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抓了直接弄死。
    丰臣秀次心里其实也很明白，只不过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
    九鬼嘉隆见状，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也看出来了，丰臣秀次优柔寡断，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有办法。
    九鬼嘉隆对丰臣秀次说道：“可能有一件事你想错了。”
    “什么？”丰臣秀次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这件事你怎么想的不重要，丰臣秀吉怎么想的才重要。他不会让你觉得，他要他觉得。”九鬼嘉隆笑着说道：“你觉得他会把儿子的命赌在你身上吗？一旦你翻脸了怎么办？你杀了他儿子怎么办？”
    “可是如果我没了，他的儿子那么小，怎么能掌控日本？”丰臣秀次面色更加难看了。
    “很简单，”九鬼嘉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还有母族，那都是可以用的人才。再加上心腹的家臣，总归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干，我觉得丰臣秀吉也会这么干。难道你最近时间没有感觉到吗？他对你的限制已经越来越多了，你自己想一想吧。”
    其实九鬼嘉隆也不知道有没有限制，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稍稍有一些事丰臣秀次都会觉得是限制，哪怕是放在以前很正常的事，现在都会觉得不正常。
    只要丰臣秀吉有什么事拒绝丰臣秀次，丰臣秀次就会想歪。一次两次不会，但是多了就会。
    而且丰臣秀吉根本就不可能让丰臣秀次掌握什么大权，如果掌权了要收拾他的时候收拾不掉怎么办？
    不管有没有，先挑拨离间。
    丰臣秀次的脸色非常难看，盯着九鬼嘉隆问道：“你们究竟想怎么办？”
    “很简单，我们只是想和你合作而已。”九鬼嘉隆想了想说道：“大明人要撤了，我家主上现在心里没底。一旦大明人离开九州岛，事情会演变得非常糟糕，丰臣秀吉肯定不会放过我家主上。同样，他也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家主上希望我们双方能合作，他会大力支持你，让你能成功上位。”
    “然后我上位之后，不能对他们动手？”丰臣秀次眯着眼睛问道。
    “当然，”九鬼嘉隆笑着说道：“这一点是必然的，何况这也是大明人的意思。如果你动手了的话，大明人不会不管。”
    “这件事你要早做决断，那边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我家主上想要支持你，但是也有其他人想要和丰臣秀吉谈判。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他们觉得可以和丰臣秀吉谈判。”
    “除此之外，还有人想要支持德川家康。所以你尽可能的早做决断，不然的话我家主上也说不定会改主意。这是一件对双方都好的事，希望你能明白。”
    丰臣秀次缓缓的说道：“好，你先下去吧，在这里好好待着。”
    小鬼加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他心里明白丰臣秀次是不想让自己离开，不过也无所谓，自己就只负责他一个人，剩下的任务和自己没有关系，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目送九鬼嘉隆离开，丰臣秀次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阴沉。
    在九鬼嘉隆来之前，丰臣秀次心里就已经产生了一点点想法，毕竟义父对自己的限制开始变得多了起来，甚至想把这次战败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想到这些，丰臣秀次心里愈发没有底气了。
    如果义父对自己动手的话，自己真的丝毫办法都没有。
    丰臣秀次想了想，轻轻地舒了一口，站起身子。
    他现在也很难，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大明人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相信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如果不相信大明人、不和他们合作，最后很可能会被义父杀掉。
    义父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儿子？
    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会生一个儿子？
    丰臣秀次紧紧地握着拳头，抬起头看着天空，脸色越发狰狞，却突然见全都消失不见了，直接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远方的天空，缓缓的说道：“义父，我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你放心，如果你不先动手的话，我绝对不先动手。只要你不对我动手，一切都有或没有都无所谓。”
    整个倭国开始出现混乱的趋势，在各地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谣言，甚至连神怪传说都出来了。
    大明负责这方面的李管事看着面前的情报，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近自己的宣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已经掀起了一些浪花。
    最主要的事是搭建宣传网络，这一点李管事一直都没有忘过。
    通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来达成这一点是最好的办法，人们总是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感兴趣。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中再夹杂着一点正经的事，不但能增加流传程度，还能增加可信程度，操作方法也比较简单
    李管事抬起来问手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准备得差不多了。”手下信心十足的说道：“很快就能从地里长出一只虎来，背后会刻上几个字——江户猛虎。”
    “等到这只虎长出来，我们就会对外宣传说这个江户猛虎指的就是德川家康，代表天命所归。”


第九五二章 所有的卖身契全部作废
    闻言，李管事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做得不错。”
    这种事他们听说过，也见得多了。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人们就会在造反之前或是在做大事之前总会搞出一些噱头来，比如鱼肚子里的白绸写着“陈胜王”，又比如半夜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
    这种事在历史上数不胜数，所以李管事准备给德川家康也搞一个。虽然不知道德川家康是不是有做大事的念头，但是这个行动必须要有。
    你不想搞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帮忙，而且我们还肯定能让丰臣秀吉知道。
    手下笑着说道：“大人放心，这种事很好办，我们很快就能办好。”
    李管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水平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好好去做，有什么事的话及时找我。”
    “是，大人。”手下笑着点了点头。
    “其他的事呢？”李管事又问道。
    “其他方面的进展也很顺利，”手下拿起身边的一份东西递给李管事说道：“丰臣秀次已经答应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野心，又优柔寡断，却是一个好棋子。”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李管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他有意的话，我们也给他弄一点好事出来。现在看来暂时不用了，德川家康一个人就足够了。”
    “是，大人。”
    “这些事就慢慢来吧。”李管事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明天一早，戚大帅和李将军他们就要回京了，你跟着我一起去送行。”
    手下闻言，笑容顿时变得十分灿烂，拱手道：“多谢大人。”
    这是李管事对他的栽培，一般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他也看得出来，倭国这边的事，李管事迟早要撒手。等到李管事撒手，恐怕就会推荐自己接手了。
    想到这些，手下的心情变得非常好，脸上的笑容没有断过。
    两人又商量了一点其他的小事，便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码头汇集了不少人，戚继光、俞大猷和李成梁全都在。
    今天是他们离开的日子，剩下的事就要交给戚金和李如松了。
    戚继光他们要先到京城去，然后再各自回去。要到皇帝那里去报捷，然后领赏举行庆功。
    献俘仪式就不用搞了，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这也表现出了朝廷的信心，我们已经不把倭寇放在心上了，不需要用他们来搞什么献俘来提升实力。这就是在告诉外面的人，我们打赢倭寇是应该的。
    一番客气之后，戚继光几人登上了战船。
    戚继光对着岸边抱了抱拳，大声说道：“诸位，告辞了。山水有相逢，咱们他年再会！”
    众人也全都抱拳回礼，大声喊道：“一路顺风！”
    李成梁等人回京的消息一早就传到了京城，朱翊钧是第一个知道的。
    看了一眼奏报，朱翊钧没说什么。
    这些日子他正在查商人和勋贵联合做生意的事。最近一段时间，京城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似乎有人在从背后推波助澜。
    有一些风言风语已经传出来了，具体什么情况却不得而知。很多人都想打探消息或是洞悉真相，但是都没办法。
    朱翊钧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材料，随手扔在桌子上，向后靠了靠，对着不远处的宫女招了招手说道：“给朕按按头。”
    这个时候，陈矩走了进来，来到朱翊钧的身边说道：“陛下，两位阁老到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让他们进来。”
    时间不长，张居正和申时行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的手里还捧着东西，身后跟着的太监也帮着捧着，拿来的东西不少。
    看到是书册一类，朱翊钧一阵头大。看来这一次自己又要看这些东西了。
    “参见陛下。”张居正两人躬身行礼。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搬个凳子，让两位爱卿坐下。”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连忙搬来凳子。
    等到张居正两人坐下，朱翊钧才说道：“两位爱卿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所为何事？”
    “陛下，这些是我们商量出来的关于废奴的一些实施章程。”张居正说道：“我们汇集了六部的人，还有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人一起整理了这一套策略。”
    朱翊钧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没有走漏消息吧？”
    张居正缓缓的说道：“回陛下，没有，这些人被招来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干什么，现在还被关在翰林苑，中间没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朱翊钧笑着说道：“如此甚好，放下吧，让朕看一看。”
    “是，陛下。”张居正两人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原本朱翊钧也想让张居正两人给自己解释一下，至少简单的介绍一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己先看看完了再说。
    于是，朱翊钧陷入了旷日持久的读文件之中。
    朱翊钧一边读着这些章程，一边不得不佩服张居正和申时行等人的智慧。
    这些人不愧是古代的政治家，制定的这些章程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甚至有些无懈可击的味道。反正自己没看到什么破绽。
    他们将整个废奴令分为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人口买卖。
    在这些章程上面，明确规定了禁止人口买卖，从法律上就不允许。
    原本拐卖孩子这种事在大明也是很严重的罪名，很多地方抓到拐卖孩子的人牙子直接都乱石打死。就算百姓抓到了人牙子，私底下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就算人牙子没有被打死，能侥幸活着到大牢里，也活不长。
    所以在这方面，张居正他们索性继承了原本的制度，没有什么大的改动。
    不允许买，不允许卖，买卖都犯法。这一部分没有什么好说的，基本就是制定法规，然后就是看执行。
    第二部分比较重要，是真真正正的废奴，废掉现行的奴隶制度。
    开篇第一条：
    所有的卖身契全部作废。
    就这一条，就能吓死人。


第九五三章 雇佣制
    现在全国各地有多少人有卖身契的，这个数据没有办法统计。可是大户人家的奴婢、仆人，那全都是有卖身契的。
    除此之外，各个赌场、青楼妓院的人也都是有卖身契的。各行各业都有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条就等于把他们的卖身契都废除掉了，还给了所有有卖身契的人自由。
    朱翊钧看着这条，摸着下巴，脸色有些古怪。
    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国家因为废奴后来打了一仗。当然了，废奴只是他们冠冕堂皇的一个理由，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抢夺劳动力。
    北方的新型工业资本家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进场，可是大量的劳动力都被南方的牧场主握在手里。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办？
    南方的牧场主手里握有奴隶，他们肯定不愿意也不能交出来。于是北方人就想了一个办法，我们打出冠冕堂皇的旗号，我们要废除奴隶制，奴隶制是不人道的，我们要给广大奴隶带去自由。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打过去，你们不同意，我们就逼着你们同意。
    再想想推翻“三座大山”“解放人民自由”，朱翊钧突然觉得自己的行动顿时就高大上了。
    朱翊钧说道：“这第一条就非常好。”
    张居正和申时行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他们知道陛下的脾气，对这种事向来都不顾忌也不姑息。以前可能还会想一想，可是现在却从不考虑有没有人反对这种事。
    因为在陛下这里，有人反对也没有用了。陛下身后有一支庞大的军队，这支军队给了陛下足够的信心。那些军中的将领都在陛下这里拿到了非常多的好处，而且还有新兴的勋贵，这些人全都是战功的获得者。这些人对皇帝的新功爵制度非常支持，虽然是降等袭爵，但依旧非常支持，毕竟比原来强，有机会了。
    有了这些死忠的支持，陛下当然不怕。这些军队待遇好、战斗力强悍、武器装备也精良，可以确保任何敢于反对陛下的人都被捏死。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人支持陛下，比如皇庄里的那些人都是陛下的忠实粉丝。毕竟陛下让他们吃饱了饭、让他们穿保暖的衣服。
    张居正和申时行甚至想过，战时甚至可以直接动员皇庄里的人参军。这样一来，短时间内就能召集大规模的兵力。
    后来想了想，张居正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就把这个议题放下了。
    因为大明现在的军力足够强大，没有人可以让大明召集那么多的军队。
    除此之外，陛下的手里还握着新的官僚。那些皇庄出身的官员、那些内务府出身的官员全都是皇帝的死忠，甚至有的皇庄出身的人对奴隶制早就看不惯了，早就想要废掉人口买卖这种事。
    现在陛下想要推行废奴令，他们肯定支持，所以即便民间有反对的声音也没什么用。
    朱翊钧继续往下看，发现张居正的这个章程里也没全都说死。因为上面写着，你可以采用雇佣制。
    原本就拥有卖身契的人家可以雇佣五年，薪资可双方协商。但是如果有一方不满意的话，也可以告到衙门去，直接解除卖身契。
    后面写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保障了，比如怎么求救，比如如果有人不执行，被卖身的人可以告到衙门去，衙门会采用怎样的处罚方式，包括不限于查封店铺、抓人、抄家。
    原本朱翊钧以为还会规定新释放这些人的权利，结果翻在后面，张居正和申时行都没写。
    朱翊钧想了想就明白了，没有了卖身契，他们就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的权利和普通百姓一样就可以，单独列出来的话反而会造成麻烦。无论是比原来的百姓更好还是更差，都会引发问题。
    更好，会让百姓嫉妒，反而会造成对这些自由之人的排斥和敌意。
    更坏，只会让百姓对这些自由之人形成歧视，得不偿失。
    朱翊钧说道：“就按照这个实行，先从京城开始，京城完了之后再扩展到全国十三省。这件事先生准备由谁来主持？”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臣暂时还没考虑好人选。”
    闻言，朱翊钧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先生回去想一个合适的人出来，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臣明白。”张居正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身影从外面径直走到陈矩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等到人走后，陈矩连忙向前走了一步，一脸担忧的说道：“陛下，刚刚送来的消息，张学颜张大人怕是不行了。”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压抑。
    朱翊钧愣了下，甚至有些恍惚，一时之间都忘了刚刚聊到哪儿了。
    张居正和申时行见皇帝有些失态，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迟疑。
    他们两人都知道张学颜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初张学颜可是为皇帝披荆斩棘的人，是皇帝非常倚重的一个大臣。
    这些年，朝堂上的众臣不断地离开，有的人还没来得及告老还乡就去世了，但是张学颜一直坚守在京城。前些日子，就听说他生病了，没想到现在更重了。
    朱翊钧刚刚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焦急的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去看看。”
    说完，他也不等张居正他们，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张学颜早就已经死了。人随着年纪大，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苍老，不是身体的器官没有病就能坚持下去，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没有病也不行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紧紧跟着身后的张居正和申时行，说道：“两个爱卿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改日再说。”
    “是，陛下。”两人恭敬的躬身。
    皇帝对于张学颜的感情，张居正两人心里明白。
    张居正面露担忧之色，说道：“陛下，我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张大人吧！”


第九五四章 张学颜大限将至
    朱翊钧点了点头。
    他知道张居正和张学颜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可是后来张学颜和海瑞江河在一起之后，和张居正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差了。
    后来入了内阁，张学颜还偷奸耍滑，搞得张居正没办法。
    张学颜觉得张居正的有些做法不合适，觉得过于霸道了。
    他们两人关系有多好肯定谈不上，但是说有多坏也说不上，毕竟有朱翊钧在这里。
    这些年，张学颜的事越来越多被民间所传颂，尤其是他和海瑞的事更是被民间当成传奇一样在讲。
    没有人愿意得罪张学颜，就是怕得罪了他就会被打成反派。虽然张学颜不像海瑞一样被称为海青天，但是也很强了。
    大家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张居正和申时行想要去看看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都是内阁大学士。
    何况人死如灯灭，这个时代的人遵循着死者为大的原则。人都没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送上最后一程也是好的。将来谁都有这一天，谁都希望自己能有人送送。
    三人出了皇宫，径直赶往张学颜家。
    现在张学颜家中已经来了不少人。京城中很多人和张学颜的关系不错。关键是朝廷的气氛好了不少，有很多人都是张学颜的门生，也有很多人崇拜他，甚至干脆有很多人都想要学习他，成为他这样的人。
    这就导致了张学颜的地位不断上升。现在张学颜病重，来看的人自然非常多。
    自从传出张学颜病倒的消息，就一直有人来，有的人甚至只是到他家门口看了一眼、鞠个躬，就走了。
    后来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们也蜂拥而来，有人干脆每天都在张学颜家门口的这条街上祈福。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凝重。
    张学颜得人心是真的。
    坐在马车上，张居正对申时行笑着说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张学颜如果看到这一幕，恐怕也心满意足了。”
    “这一辈子做了事，还能名留青史，”申时行的语气中带着羡慕说道：“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张居正两人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可以去考虑身后事了。
    张学颜活了这么大的年纪，真要是死了的话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坦然的面对这件事了。
    反而更在意的是身后事，是身后名。他们都是大人物，来了这个世界一趟，做了这么多事，总想留下一点什么。
    张学颜留下的东西，恐怕他们两人都不一定有，眼中的羡慕那都不是假的。
    申时行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阁老就不必羡慕他了。阁老为大明所做的事，千秋万代都会有人记得，名留青史那是一定的。古之贤相能到阁老这个地步的也不多，天下读书人都以阁老为榜样，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为阁老著书立传。”
    张居正摆了摆手说道：“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马车来到张学颜的家门口。这座宅子不小，这当然不是张学颜的家，在京城这种地方他买不起这么大宅子。这座宅子是当初朱翊钧分给张学颜住的。
    朱翊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从大门口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在身边身后还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
    见到皇帝，他们纷纷都跪了下来。
    看了一眼，朱翊钧就明白了，缓缓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是，陛下。”妇人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年你把张爱卿照顾得很好，难得了。”又对陈矩说道：“定一个封赏送过来。”
    “是，陛下。”陈矩躬身的答应道。
    “谢陛下！”妇人答应了一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吧，进去。”朱翊钧迈着步子就向院中走去。
    走到后院，朱翊钧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实际上，药这种东西到了这个阶段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根本没什么用。
    朱翊钧很了解，自己送来的丹药已经失去了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的药根本就没什么作用。张学颜基本已经到了大限。
    ”你们在这里等着，朕进去看看。”朱翊钧对身边的陈矩等人说道：“告诉外面的人，小声一点。”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人站在了旁边。
    朱翊钧挑起帘子，迈步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张学颜。
    此时，张学颜闭着眼躺在床上，整个人很是虚弱，脸色十分苍老，身材也很消瘦。
    听到有人进来，张学颜缓缓地张开双眼，见到皇帝进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起来，“臣……”
    朱翊钧连忙走过去，一把按住了他，轻声说道：“不必了，身子都这样了，还起来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床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张学颜很是无奈，在皇帝的伺候下斜靠在了床头，缓缓地问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病重了，过来看看。”朱翊钧笑着说道：“看你这个样子，还是这么瘦。这么多年了，朕给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还没吃胖起来？可惜了朕的那些好东西。”
    闻言，张学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臣这辈子就这样了，想胖都胖不起来。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等长大了想吃好的也没那个福分。看人家吃大鱼大肉的，也只有羡慕的份。”
    朱翊钧闻言，笑着伸手拉住他说道：“你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让天下的百姓吃饱饭努力。现在天下人都能吃得饱，你做得很好，朕很满意。相信天下的老百姓都会记得你的恩德，朕也记得。”
    张学颜的眼圈有些发红，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臣多谢陛下！臣这一辈子宦海沉浮，失落过也得意过，可是现在想想，这辈子也算是做了一些实事。”
    “为百姓做事、为陛下尽忠，臣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现在看到大明中兴，臣心满意足了。”


第九五五章 张学颜之死
    张学颜说话都很费力，多说几句已是大喘粗气，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流下。
    朱翊钧于心不忍，拿过床头的丝帕轻轻替他擦去汗珠，“爱卿这话是怎么说的？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陛下……”
    朱翊钧轻轻拍了拍张学颜的手，笑容平和的安慰道：“爱卿好好养病，朕回头派人过来看看。大明的好日子要来了，爱卿要多多看看。”
    闻言，张学颜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浮上了一些潮红。
    沉吟了片刻，他说道：“听陛下的，再多活几年。”
    两人又闲说了一会儿，朱翊钧见张学颜已是累得不行，扶他躺好，细心的掖好被角，这才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
    张学颜侧着头，一直看着年轻皇帝的背影越走越远。
    朱翊钧没看见，在他轻轻阖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两颗眼泪从张学颜的眼角滑落而下。
    出了门口，朱翊钧的神情变得很严肃。
    他知道，张学颜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朱翊钧对身边的陈矩说道：“派个人在这盯着，御医那边也让人在这陪着。有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朕。”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走了几步，朱翊钧又停下了脚步，再一次对陈矩吩咐道：“告诉那些在这里的人，如果朕来不及过来，就让他问问张学颜有什么话留下，让他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记错。”
    “陛下放心，奴婢马上安排人。”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刚走到前厅，就看到了张居正在等着，于是朱翊钧走到了张居正的面前。
    见皇帝脸色不太好，张居正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了想说道：“陛下不必太过于伤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何况这一辈子做了很多的事，也留下了很多的名声，足以了。现在到了年老这个地步，子女双全，即便是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朕心里还是很伤感。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朕离不开先生。”
    看着皇帝露出的小儿女之态，张居正笑了，没觉得皇帝这有什么不妥的。
    年纪轻轻的皇帝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什么大事都能独自做好。可是皇帝对自己这一份依赖，自己清晰的能感受到。
    张居正笑着说道：“臣也想多活一些年多看看，大明在陛下的治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臣期待着看着那一天。”
    “朕和先生携手，一定能做到。”朱翊钧笑道。
    张居正也笑了，他也相信一定能做到，但是他能和皇帝携手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这几年积劳成疾，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这还是有御医照顾、有皇帝的丹药。如果没有的话，恐怕会更差。
    “朕先回宫了。”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说道：“先生看看之后也回去吧。还是要多休息，先生的气色有一些不好。”
    “陛下放心，臣明白。”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皇帝离开，张居正也迈步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申时行从旁边走了过来。
    他刚刚去和张学颜的家属聊天了，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朝廷帮忙的事。
    申时行来到张居正的身边，说道：“家里还好，没有什么太困难的地方。这座宅子是朝廷的，里面倒是什么都不缺。陛下吩咐送来的东西，内务府也都送来了。”
    “这就好。”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内务府敢克扣东西的话，我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这种事，内务府不会搞砸的。”申时行笑道。
    这些年随着内务府越来越壮大，已经和外朝有了一些竞争的意思，在很多地方都会发生摩擦。毕竟权力是有限的，双方竞争得也很激烈。
    只不过现在是张居正在做主，内务府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面对张居正，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这位实在是太强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门生故旧遍天下。何况还是顾命大臣、皇帝的老师？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朝廷上下就没有人敢得罪张居正，何况是和他作对？
    不过朝廷上有很多人担心，如果张居正有一天不在了，内阁会怎么办？
    到时候内务府压过外朝，可就出大事了。
    虽然对皇帝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可能还会更好，但是大家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有可能会控制不住皇帝。
    对于很多人来说，皇帝是皇帝的，国家的是国家的，这一点要分清楚。
    皇帝的可以成为国家的，但是国家的不能成为皇帝的，这一点他们分得更清楚。因为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不一样。
    只不过现在内务府强势，代表的又是皇帝，没人敢提出来罢了。
    申时行有些迟疑的说道：“阁老，内务府的事迟早还是要解决的。”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说道：“回头找个机会，我和陛下说一说吧，看看陛下怎么说。这件事是要解决，但是也不能过于操之过急，毕竟陛下可能会有别的想法。”
    申时行闻言，点了点头。
    他是朝堂上有名的老好人，有些事做到这个地步也就可以了，不可能再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有些过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申时行，也没说什么。
    对于自己这位老搭档，他心里很清楚，做人做事都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性格有些软弱。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能搭档的好。如果换成同样强势的两人，可能就没有办法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好。”申时行顿时神情严肃的答应了一声。
    两人一起向张学颜的卧房走了进去。
    皇帝去看望张学颜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毕竟张学颜是皇帝的心腹，又是朝廷重臣，现在有病了皇帝去看看也很正常。何况张学颜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不是什么新鲜事。
    让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张学颜会走得这么快，仅仅是第二天下午，人就没了。


第九五六章 刀俎鱼肉
    看着前来报信的陈矩，朱翊钧叹了一口气，失落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册，问道：“还是没来得及等朕过去吗？”
    “回陛下，没来得及。”陈矩点头说道：“张大人走得太急了，刚发病那边就派人过来送信。报信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张大人就没了。”
    闻言，朱翊钧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子问道：“有什么遗言留下吗？”
    “回陛下，张大人倒没说其他的，只是说希望陛下不要过于赏赐他们家人，丧葬礼也不要过于大办，只是希望简简单单的把他送到家乡去安葬。”
    “这也是应有之义。”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让内阁商量一下，该给的赏赐不要少，该给他儿孙的也不要少，给他的儿子封个爵吧。”
    “是，陛下。”陈矩在旁边躬身答应道。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应该恩荫的是世袭锦衣卫。但是自从爵位改革之后，这个政策就变了，变成了封爵位。
    降等袭爵，过几代人之后就没有了，这个还是非常合适的，可以激励后人，也可以作为功劳奖赏，让现在在当官的人努力一些。这个赏赐非常合适，也非常受欢迎。给张学颜的儿子一个这样的赏赐并不过分。
    “让礼部那边好好办，不要出什么岔子，有什么用度都宫里出。”朱翊钧又嘱咐道。
    “是，陛下。”陈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传的都是张学颜去世的消息。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反而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传出来，这也使得京城安稳了不少。
    倭国倒是比起之前更加热闹了。
    自从戚继光和李成梁撤军回京之后，倭国的事就由戚金和李如松接手了，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王用汲在做主。
    不要说戚金两人了，就是戚继光他们在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听王用汲的，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这一天，王用汲把戚金两人叫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王用汲的脸上笑容就没有断过。
    王用汲非常喜欢戚金两人，有才华、有能力、有朝气，比起他们长辈那种老狐狸，这两个年轻人更让自己满意。
    “见过王大人。”戚金两人来到王用汲面前，略微有些拘谨的躬身行礼。
    王用汲笑眯眯的说道：“不必了，快坐下吧。”
    等到戚金两人坐下，王用汲这才说道：“刚刚李管事那边传了一些消息过来，咱们在倭国的行动很成功，倭国已经有些乱起来了。你们一定要布置好防御，严防死守，以防倭寇突袭咱们。”
    “到了这个时候，倭寇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偷袭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丰臣秀吉很可能会孤注一掷和我们开战。”
    “大人放心，我们明白。”戚金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面容严肃的答应道。
    现在的情况就是戚继光和李成梁撤军回大明了，九州岛的人马也没有之前那么多，王用汲的策略也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
    戚金两人的任务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在大军撤走一部分之后稳住九州岛的局势，不让这里发成动乱。
    如果九州岛真的被倭寇偷袭了的话，麻烦就大了。不要说功劳没有了，罪过也大。
    王用汲面带微笑的看着戚金两人，笑着说道：“你们不用太过于担心着急，把事做稳妥就好。”
    “卑职明白。”戚金两人一起躬身答应道。
    “那你们先去吧。”王用汲满意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江户。
    德川家康脸色非常难看的问手下：“你们还没有把人抓到吗？”
    “回大人，暂时没有。”手下低着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人做起事来十分有手段，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经过多少人，根本就没办法查。”
    “我们想要顺藤摸瓜，可最后却什么都查不到，要么就是第一个传消息的人失踪了，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只是在茶室的地方听说的，尤其是江户猛虎的消息更是不知所踪。”
    德川家康瞪了一眼手下，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很骄傲是不是？”
    自从上一次传出大明希望自己主持谈判之后，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
    首先是地里长出了一只石头老虎，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
    第一天早上，只是露了一个头。
    等到了晚上，就长出了一小半身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老虎就全都露出来了。
    石头老虎雕刻得非常精致，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老虎背上有一行字——江户猛虎。
    刚开始，大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逐渐的就开始出现谣言了，说这个江户猛虎指的就是德川家康。
    谣言话里话外指自己是一只盘踞在江户的猛虎，早晚要吞并天下。
    出现这个谣言之后，事情就开始逐渐变得离谱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把自己要主持谈判的消息放了出来，然后就有人说自己要带给倭国和平，要结束和大明的战争，同时还说自己要统领倭国。
    反正就越传越离谱……
    德川家康无奈的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大声说道：“你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查清楚！你知不知道丰臣秀吉已经几次催促我过去了？”
    “现在的口风已经变得越来越紧了。最开始的时候是询问我愿不愿意、能不能去，现在已经摆出了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真的非大人不可？”手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非我不可个屁！”德川家康顿时就怒了，伸手指着手下说道：“这是他越来越不相信我了，觉得我已经有野心了，所以想把我骗过去！”
    “我告诉你，我之前装病不敢去，现在我更不敢去了。大明国土上流传一个故事——鸿门宴，我要是真去了丰臣秀吉那里，恐怕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回来的可能就是我的脑袋！”
    “这件事你要给我查清楚！你要是查不清楚，我就把你的脑袋送去！”


第九五七章 眼中钉
    看着暴怒的德川家康，手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心中有些无奈。
    这事你也不能怪我啊！
    他等德川家康把气喘匀了，这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这恐怕是大明人的阴谋。”
    怎知德川家康的脸色顿时变了，抄起旁边的茶杯就扔了出去。
    茶杯狠狠地砸在手下的身上，落地后摔了一个四分五裂。
    德川家康大声说道：“这当然是大明人的阴谋！”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外面现在已经有传言了，这根本就不是阴谋，所有的事都是他故意的，他让人找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随后就会就坡下驴。
    这种话已经不是外面传得那些小谣言了，已经有他的手下来试探他。
    显然这些谣言传出去之后，有的人坐不住了，他们旳心里也长草了。这些人也都是有野心的人，当年被逼着迁到这里，心里也不满意。
    甚至他们觉得丰臣秀吉凭什么，如果说以前丰臣秀吉的威望还可以的话，大家还算认同，可是现在他的威望已经一落千丈了，对朝鲜作战失败、被大明人拿走了九州岛。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你战略决策的失误，是你这个人能力不行。你既然不行，那就换一个能力可以的人上去，这个人就是德川家康。
    当然了，这都是表面上的。
    实则是德川家康掌权之后，他们也会受到重用。这其中的权力和利益很大，也是可以想象的。
    既然有了这样的传言，哪怕是假的，他们也想弄成真的。何况还有可能是真的呢？
    丰臣秀吉也怕德川家康弄假成真，所以才不断催促。
    手下脸色有些尴尬。
    他也希望自家大人能上位，只要自家大人能上位的话，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
    最简单的，自己不用查这些破事了，甚至可以和那些人联系，大家有力往一处用。
    可是看得川家康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手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我马上去查，一定把这些人找出来。”
    德川家康伸手指着外面大声说道：“快去！”
    等到手下出去之后，德川家康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我不是故意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笑了。
    而后一个老者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德川家康，这才说道：“难得，好多年没有看到你这个样子。”
    “难道工藤前辈也要取笑我吗？”德川家康笑道。
    工藤摇了摇头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呢？在你这里，我才能安稳的养老，你好我才能好。我刚才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了，其实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你的手下说的未必就没有道理。”
    “工藤先生也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德川家康皱着眉头问道：“大明人没有这么好的心思，他们不可能看着日本统一，不管是在丰臣秀吉手里，还是在我手里。”
    “大明不打过来，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打过来，而是因为现在不是时候，他们要做准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坚信我的判断，大明现在就希望我们能乱起来。”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乱，所以大明还在不断挑拨。如果我这个时候选择顺着大明人的想法去做，恐怕会出事。”
    工藤笑着说道：“这個我当然想到了，但是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丰臣秀吉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想趁着机会把你除掉？”
    “丰臣秀吉还可以对别人说，孟昭荣现在野心勃勃，他需要团结所有的力量，像你这种有隐患的人就必须要除掉。你现在夹在两股势力中间，很有可能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两伙人都想除掉你。”
    闻言，德川家康沉默了。
    工藤笑着说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有些时候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顺应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好事。”
    “大明人是有想法不错，可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能趁着大明人支持你的机会迅速壮大，甚至吞并丰臣秀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能成为实际上主宰日本的人。最终怎么面对大明人，你说了算。”
    德川家康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恐怕会转而去支持丰臣秀吉。”
    工藤笑着说道：“大明人不会的。丰臣秀吉的年纪已经大了，而且人已经要死了。即便他不死的话，他也活不了多少年。大明人不可能支持他。”
    “况且这次朝鲜战争就是丰臣秀吉发起的，大明人绝对不会打自己的脸转而支持丰臣秀吉。如果我是大明人的话，我会选择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丰臣秀次。甚至都不用等到你和丰臣秀吉翻脸，现在就可以支持丰臣秀次。”
    “丰臣秀次是丰臣秀吉的义子，本来没什么，他已经可以接丰臣秀吉的位置了。他的能力虽然不如丰臣秀吉，也算不错，可以守城。”
    “可是现在丰臣秀吉有了一个年幼的儿子，即便他不想让亲生儿子坐上那个位置，也肯定想让亲生儿子活下去。虽然现在没什么问题，但是他死了的话，他的儿子恐怕也活不成。即便有一点这个可能，丰臣秀吉都不会放过丰臣秀次，何况他还想让亲生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你觉得大明人会看不到这个机会？他们肯定现在已经闹起来了，这也是为什么丰臣秀吉催促你快去的原因。你让人打听一下吧，消息很快应该就会传过来。”
    德川家康的脸色十分严肃，神情有些迟疑，缓缓的说道：“如果我们最终做大了，可能大明人就来了。”
    “难道你不做大，大明人就不来了吗？”工藤笑着反问道：“就像你觉得大明人迟早会来，他们终究会来，什么时候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什么时候来，你自己强大了，哪怕大明人来了，你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第九五八章 身体不好
    德川家康陷入了沉思，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并不是因为工藤把所有的情况都说开了，也不是在担心大明人真的会杀过来，更不是担心丰臣秀吉对自己做什么。
    以现在丰臣秀吉的实力，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即便丰臣秀吉想对付自己，他也做不到。
    丰臣秀吉要是真的先和自己翻脸，那他就是在找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德川家康害怕的反而是另一件事——自己动心了。
    是的，没错，自己动心了。自己被说服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德川家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迟疑的抬起头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怎么选恐怕都不是对的。”
    “那就要做对自己最有利旳选择。”工藤笑道。
    德川家康闻言，略微沉吟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工藤点了点头说道：“好。”说完，便不再打扰德川家康，默默退了出去。
    看着工藤愈走愈远，德川家康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对着不远处的手下招了招手，等他走进了说道：“派人去查一下最近有什么人接触过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是，大人。”手下连忙恭敬的答应道。
    虽然工藤说的话很有意思，也的确让自己动心了，但是德川家康心里还是怀疑。
    现在无论是哪个手下的话，都不能相信了，每个人说的都是出于他们自个儿的立场，有的人想要获得好处，有的人想要达成什么目标。
    作为一个领导者，你不能全听手下人的，你要弄清楚整件事背后的逻辑，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与此同时，丰臣秀吉的脸色十分难看，问面前的石田三成：“德川家康还不来吗？”
    “还是说身体有问题。”石田三成摇了摇头说道：“据说病得很重，随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不要说上路了，在家里可能都活不太久了。”
    丰臣秀吉面带嘲讽的嗤笑道：“你信吗？”
    “他最近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石田三成有些尴尬，见丰臣秀吉脸色不对劲，连忙改口道：“但是我觉得还没有严重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他应该就是推脱不来。”
    石田三成心里有些无奈，毕竟在这之前大明人想让德川家康去谈判，丰臣秀吉说得很清楚，德川家康身体不行；现在你想让德川家康干活，他就真的身体不行了。
    这个身体不行，还真是一个很合理很好的理由，还是你亲自给他找的。现在德川家康拿出这个办法对付你，你一时之间也有些头疼了。
    石田三成这么说，也是害怕丰臣秀吉真的对德川家康做什么。这个时候日本国内不能乱，一旦乱了，反而会让丰臣秀次趁虚而入。
    毕竟战国结束了还没多少年，之前的一百多年大家不断打，今天打完明天打，如今要说人心有多齐根本就不可能。
    因为丰臣秀吉的实力足够强，所以才能压服这些人。
    丰臣秀吉明白石田三成在想什么，冷笑道：“你放心吧，在这個时候我不会做什么。大明野心勃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闻言，石田三成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那个儿子怎么样了？”丰臣秀吉语气之中带着嘲讽。
    “表面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石田三成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暗中似乎和一些人颇有接触，最近也送了不少礼物出来。好像还找了一些人见面。”
    丰臣秀吉顿时冷哼了一声。
    石田三成有些无奈。
    在这次的事之前，丰臣秀吉其实做得很好，大家也都愿意听他的。毕竟都是一家人，他们父子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人愿意掺合。
    可是这次的事就不一样了，大明人摆明了是想搞事。如果说丰臣秀次的事没有孟昭荣掺和都怪了。
    这件事他们能看得清，别人也能看得清。甚至丰臣秀次也没有隐瞒，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坚定的主和派，坚持认为要和大明人谈判，尽可能的答应大明人的条件，避免大明人进一步入侵，甚至想争取取得和朝鲜一样的地位。
    在日本，很多人都觉得日本比朝鲜强很多，他们接受不了和朝鲜人一样的地位。
    但是也有很多人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首先就是你打败了，打败了就要承担后果。
    虽然他们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意思很明显，这个后果就是让丰臣秀吉来承担。
    你年纪这么大了，也不让你自杀谢罪，你就退位吧。
    其次，他们觉得现在大明大军压境，九州岛都丢了，你还有几个岛可以丢的？
    自保才最要紧，面子什么的不用太在意。
    最后，他们要想争取到和朝鲜人一样的地位，给出的理由也是希望日本能发展壮大。大明人太强了，我们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可以继续争取。我们可以和大明人学习，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强大起来。
    他们理由给的很充分，目标也很明确：谈判和平，逼丰臣秀吉下台，双管齐下，同步进行。
    这让那些原本就对丰臣秀吉不满或是害怕打仗、想要要求和平的人全都聚集到了丰臣秀次的手下，毕竟他现在地位也很高，虽然权力虽然不多，但是有大明人在他身后支持。
    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了这么多人支持，也让丰臣秀次汇集了很强的力量，甚至连投靠他的武士都变得多了起来。
    石田三成有些尴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狼子野心！”丰臣秀吉冷哼了一声，转身望着天：“我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儿子？”
    石田三成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如果你像以前一样，会变成现在这样吗？不就是因为你有了一个亲生儿子之后你态度变了吗？
    自从有了亲生儿子，你甚至开始拿回更多的权力，你义子能不害怕吗？


第九五九章 用最硬气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当然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石田三成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脾气，到了这个时候更没有办法改变。
    大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上了年纪更加固执。自己如果想要劝说他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认为自己和丰臣秀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个时候，自家大人已经到了要发疯的边缘，搞不好他发疯后第一个弄死的就是自己。
    石田三成想了想，硬着头皮直接说道：“现在这件事不太好办，大明人摆明了就是想看热闹，甚至在背后煽风点火。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的话，恐怕会有大麻烦。”
    闻言，丰臣秀吉冷哼了一声，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不屑的说道：“大明人的微末伎俩，他们还自以为高明，我们早就看穿了。这些人实在是太过于自大了！他们以为我没有办法解决吗？其实我只是不想解决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解决掉这件事。”丰臣秀吉面容严肃的说道：“你去找他们谈判，告诉他们，他们的条件我都答应了。”
    说完，丰臣秀吉一甩袖子，高傲的昂着头离开了，似乎做了一件什么微不足道的事，仿佛赏赐了别人什么东西似旳。
    石田三成一脸的懵圈。
    你是怎么用这么高大上的语气说出这么怂的话来的？
    你都已经怂到大明人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了，你居然还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还真是难得。
    不过丰臣秀吉这么做，完全就在石田三成的预料之中。
    大明人在国内的动作实在是太频繁了，他们占领九州岛之后有军事力量做防御，同时还怂恿了一大批有野心的人在日本国内开始搞事。
    反过来看，国内现在已经有了一些风雨飘摇的意思。朝鲜作战失败，军队损失惨重，人心不稳，人在中间挑拨离间，就更麻烦了。
    德川家康已经不稳了，还有一个丰臣秀次要解决。除此之外，织田家那边也开始吹风，据说这段时间有消息传过来，只不过自己暂时还不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内乱成了一锅粥。最大的压力还是丰臣秀吉的继承人问题，如果他不解决这个问题，再拖下去很可能他就先死了。
    丰臣秀吉年纪很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他要是死了的话这些事就全部都会乱起来，尤其是他那个小儿子恐怕也保不住了。
    所以丰臣秀吉先要解决大明人，然后再把国内的事弄清楚。
    可是石田三成却不看好，并不觉得丰臣秀吉的想法能实现。
    即便你全都答应了大明人的条件，你的想法也不一定能达成。大明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答应你这些条件？
    即便答应了，他们的动作也不可能停下来，绝对不会让你把国内重新整理得如臂使指，否则他们不就白忙活了吗？
    可是石田三成也没有办法，丰臣秀吉要这么做，自己只能答应。
    于是，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用汲这。
    看着手下传过来的消息，王用汲的脸色有些诡异。
    他看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的李管事，心里不禁感叹：这位真了不起！
    虽然自己知道他要做的一些事，也知道这种做法必然会产生很好的效果，但是没有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那些倭国人居然真的直接投降了，还表示这些条件都能答应。这对于那些倭国人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好接手的事。这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李管事给他们的压力有多大。
    王用汲把这份情报送到了李管事的面前，笑着说道：“李管事，你也看看吧，这都是你的功劳。”
    李管事先是一愣，随后笑眯眯的把信件接了过去。
    看了一眼信件，李管事的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多谢王大人的夸奖，可这并不都是我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如果不是王大人坐镇，以及两位将军在这里处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原本应该是非常客气的话，可是从李管事的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人相信，那么让人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也会让别人觉得对这件事我的确有功劳。
    王用汲笑了。
    他当然不会否认自己这些人的功劳，只是没想到这位李管事居然如此会办事。
    王用汲笑着说道：“把这件事上报给京城。”
    “好，”李管事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命人加急送出去。那这些条件？”
    “先拖着呗，”王用汲理所当然的说道：“反正这些东西送到京城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让他们先等消息，其他的事我们按部就班的做就行了。”
    闻言，李管事顿时笑了。
    这位王大人果然是一个妙人！
    现在自己这边反而不着急。敌方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有利。如果能拖到倭国内发生什么变乱的话，那就更好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更有操作的空间了。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李管事来做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忙其他的事。”
    “可是招纳流民之事？”李管事问道。
    王用汲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人口已经不太够用了，虽然我招募了很多的人，但还是不行。最近已经有人开始在找矿了，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开采的。”
    “除此之外，也有人在勘察田地，看看哪里能开荒种地。之前的土地已经被分下去了，我也留下了一部分，看看能不能从对面岛上再招一些人过来，毕竟这边也是缺人手的。”
    李管事想了想说道：“王大人给这些倭国百姓一口热饭吃，还让他们拿到足够生活的田地，对他们来说恐怕就像再生菩萨一样。我听说已经有人自发的给王大人修庙了。”
    闻言，王用汲连忙摆手，无奈的说道：“你可别听那倭国人瞎说，一群愚昧之辈，他们居然把我当成了鬼神，让人哭笑不得。”


第九六零章 沈一贯
    李管事笑了笑，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当真。
    不过王用汲在倭国做了这么多的事，的确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
    李管事也不得不感叹，这位王大人非同凡响。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干事的人，也都是皇帝的心腹，相处起来自然就好了很多。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大小事宜，便各自忙碌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
    自从张学颜去世后，京城便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朝廷上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发生，让很多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皇宫中。
    朱翊钧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疏，随手放在桌子上，揉了揉脸。
    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朱翊钧转过头问旁边的陈矩：“今天是不是已经没有了？”
    陈矩连忙躬着身子说道：“回陛下，没有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今天就这样吧。”说完，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段时间，朱翊钧很忙，他把很多精力都放到批阅奏疏上面来了。不得不说，当皇帝并不是个清闲的存在，反而还是一个很劳累的工作。
    正当朱翊钧准备去湖边休闲一下旳时候，外面当值的太监进来了，“陛下，张阁老和申阁老来了。”
    两位内阁大学士一起进宫，显然是有事。
    朱翊钧对陈矩说道：“把他们带到后面来。”说完，就朝着后面走去。
    自己在大殿里忙了一天，劳累不说，在这个地方已经待腻了，需要换一个环境，不想再在这里做事了。
    时间不长，张居正和申时行就被带到了湖边，看到皇帝正躺在摇椅上吹着和煦的风，十分享受。
    两人来到皇帝的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参见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免礼。”
    等到张居正两人站直身子，朱翊钧这才说道：“陈矩，搬两把椅子过来。”同时对两人说道：“两位爱卿，坐下说。”
    “谢陛下。”张居正两人答应了一声，这才坐了下来。
    等到他们坐下，朱翊钧想了想，这才说道：“宫殿里实在是太沉闷了，朕在那里看了一上午的奏疏，心里有些憋闷，这才让两位爱卿到这里来。”
    申时行这个时候在旁边说道：““陛下要保重龙体。”
    “朕还年轻，没什么大事。”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倒是两位爱卿，还要好好照顾自己。朕还离不开两位爱卿，大明的江山社稷也离不开两位爱卿。”
    张居正两人连忙恭敬的说道：“谢陛下！”
    实际上，张居正两人对皇帝的话颇不以为然。
    年轻可不是什么资本，皇帝年纪轻轻就没了的也不是什么太让人稀奇的事。
    就不说别人，单单说你父亲，当年先皇是怎么没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先皇的年纪也不大，可是就那么没了。
    现在朝廷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大明中兴也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有事，但皇帝不能有事。
    这个时候，朱翊钧目光看向张居正，笑着说道：“先生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可比前几天好不少。”
    “这还要多谢陛下，”张居正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宫里的太医经常过去帮臣调理，又送了一些丹药过去，臣吃了之后就好多了。”
    “如此最好不过了。”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扯了几句闲话，朱翊钧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看着两人笑着问道：“不知两位爱卿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大事吗？”
    “回陛下，关于废奴的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张居正想了想说道：“现在就可以实施了，主持这件事的人我们也已经定好了。”
    “定了谁？”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人叫沈一贯，”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是浙江人，隆庆二年进士，为人刚正不阿，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闻言，朱翊钧略微有些发愣。
    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不熟悉，而是这個名字自己太熟悉了。这个人如果放在当今的朝堂上，的确没那么大名气。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翰林院，也做到比较高的位置上了，但也就仅此而已。
    沈一贯怎么走通张居正的路子，自己不知道，这个人出名也不是因为这些。
    沈一贯之所以被自己记住，是因为他是浙党的创始人。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的权力大为衰弱，臣子的权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万历中后期，朝堂上开始出现党争的情况，大家为了获取自己的利益就开始抱团。
    沈一贯是一个浙江人，他纠集了在京城的所有浙江籍的官员组成了浙党。
    随后其他地方的人也是有样学样有，山东人组成了齐党，陕西人组成了秦党；其中还有大名鼎鼎的江南人士组成的东林党。
    然后大家开始你争我夺的开启了大明万历年间一直到大明末年的党争。
    沈一贯这个人能力是有的，现在用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党争，朱翊钧没放在心上。自己还有很多年好活，想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这样的乡党简直不可能，自己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朱翊钧说道：“先生觉得合适那就合适，这件事就按先生说的办吧。”
    一边的申时行听了这话，看向张居正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羡慕之色。
    读书的时候就有一句俗话叫做“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你学了什么东西，自然要报效国家、报效帝王。可是当了官之后才明白，能得到一个赏识你的上司都不容易，何况得到皇帝的赏识？
    张居正这已经不是得到皇帝的赏识了，当今陛下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说什么听什么的地步。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这件事交给他来做吧。具体怎么做，臣回去和他商量一下，再上报陛下。”
    “不用了，先生看着办吧。”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脸上充满了信任，随意的说道：“朕相信先生。”


第九六一章 召所有藩王进京
    “是，陛下。”张居正躬身答应道。
    看皇帝的态度也知道了，皇帝对这件事具体怎么操办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也不知道皇帝对什么感兴趣，但是皇帝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是一定的。
    申时行心里转了转，大概就能猜到一些了，现在的皇帝对事情怎么做、谁去做已经不感兴趣了，只要把事做好就可以。如果做不好的话，皇帝才会感兴趣。
    说白了，就是皇帝没有什么敌人，有些无敌寂寞的感觉。皇帝也不觉得有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反对或是反抗自己，要做的事一定能做成，没有人敢阻拦。
    皇帝更霸气了，这对一些强硬的臣子来说是一件不太能接受的事，可是对于申时行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申时行本身性格就不是那种强势的人，属于老好人的性格，和谁都能好好宁，总是慈眉善目笑眯眯的。
    如果内阁大学士不强，皇帝也不强势，事情反而会有麻烦。当家做主，总要有一个强硬旳人当顶梁柱才行。
    于是申时行颔首，乖乖地站在了一边。
    张居正也能猜到一些，他对皇帝更了解。他看着自己的皇帝学生这些年怎么成长起来的，心里反而更欣慰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人拿着一份密奏送到了陈矩的面前。
    陈矩接过密奏，确认没人打开过盒子，这才不慌不忙的打开盒子，拿出密奏揭开火漆扫了一眼，连忙送到皇帝面前说道：“陛下，倭国送来的密奏。”
    朱翊钧接过密奏翻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随手将这份密奏帝给了张居正，“先生看看。”
    张居正也不觉得意外，接过密奏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是王用汲上的一份密奏，上面写的很清楚，是和倭国谈判的结果，倭国已经把大明提出的条件答应下来了。
    张居正心里也就有了谱，迟疑了片刻说道：“陛下，臣觉得此事应该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安稳安稳了。”
    “朕想封一些人过去。”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闻言，张居正陷入了沉默。
    皇帝想要封一些人过去，自然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封过去，肯定是皇家宗室。
    这么多年了，朝廷一直在削藩，藩王已经被削到没有实际权力的地步了。
    如果这个时候把人放过去，恐怕要给一些实际性的权力。
    在这方面，张居正心里有数，甚至也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干。
    如果单纯是从权力的角度考虑，这是一个弊大于利的事。可是刚打下一块地方，过去的人也不多，想要移民恐怕也比较困难。
    想要把这个地方永久的纳到自己手里来，那就需要融合、需要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把一个人分封过去统治，如果能让他在当地繁衍生息就最好了。
    比较有能力的就是大明的那些宗室。把他们放过去的话，肯定能很快就把一座岛分了。加上朝廷的支持，那里应该很快就能变成大明的地盘。
    不要小看这些宗室，他们人口众多，而且基本都受过完整的教育，即便其中有一些人不堪重用，可也是有人才的。
    大才什么的可能不行，大事做不了，但是放在一个地方统治自己家的一片土地肯定没问题。
    再说了，有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造反，直接灭了就是了。
    想到这里，张居正迟疑了片刻说道：“臣觉得可以。”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就这么办吧，回头把所有的藩王都召见进京，朕准备和他们好好的商量一下。”
    此话一出，旁边的申时行有些吃惊。
    要知道，朝廷已经多久没有做这么大的动作了？
    当皇帝的把所有的藩王都召见进京，这可真是大手笔。不过想想当今陛下，也的确可以干这么大的事。大明现在的国力之雄厚，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申时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朱翊钧笑着问道：“爱卿有什么想法？”
    申时行没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候居然关注到了自己，连忙站起身子说道：“回陛下，臣以为这件事可以商量。”
    “另外，臣想起了一件事，京城的另一座兵工厂已经建成投产了，前些日子在造第一批生产的枪械和火炮，马上就要能使用了。”
    朱翊钧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说道：“这是好事啊！”
    朱翊钧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一旦这些武器生产完成，自己就可以给大明的军队全面换装了，所有的军队全都能使用新式的武器——纸壳枪弹的后装枪。
    当然了，都是地方的常备作战部队。守卫部队还是没有这么好的装备。
    可即便如此，朱翊钧也准备弄出大概八九十万的作战部队。毕竟大明这么大，需要打仗的地方多。
    除此之外，朱翊钧还准备建立一支十万人左右的精锐军团。这十万人左右的精锐军团，使用的全都是新式的火器，也就是定装弹药的火枪，制造成本高、花费也多，要少量生产一些。
    现在定型的新式枪要比汉阳造先进一些，很多地方都使用了三八大盖的设计，也嫁接了一些98k的基因，已经开始尝试生产。大规模的批量生产和装备还需要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大明就形成了三种部队以及三种装备，地方守备军团配火炮配燧发枪，主力作战部队配备的是火炮、火箭弹、手摇式机枪和纸壳枪弹枪械。
    最精锐的军团配备的是金属炮弹的火炮、火箭弹、加特林机枪以及金属弹药的枪械。
    这一波装备需要的时间很长，等到大明军队换装完成，还有其他方面要搞。
    。比如蒸汽机的研发、海军甲船的建造，甚至是蒸汽机火车的研制现在都已经提上日程了，但是什么时候能搞出来，鬼都不知道。
    幸亏有系统，不然更是遥遥无期。


第九六二章 宫人制度改革
    只不过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这么多年，朱翊钧早就已经习惯了。
    现在申时行带来这么一个好消息，足够让朱翊钧高兴的。
    朱翊钧笑着叮嘱道：“这件事尽快。爱卿盯着一点，有什么事及时报到朕这里来。”
    “是，陛下。”申时行连忙躬身答应道。
    君臣三人又商量了一些其他的事，过了一会儿，朱翊钧就让张居正他们离开了。
    目送着张居正的背影渐行渐远，朱翊钧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脸色也松快了不少。
    他对旁边的陈矩说道：“给王用汲回信，谈判的事就交给他了，他看着办。”
    想了想，朱翊钧又补充道：“另外把分封的事也和他说一下，问一下他的意见。”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戚继光和李成梁到哪儿了？”朱翊钧问道。
    这两人离开倭国也有一段时间了，按照路程来说的话，应该快回来了。即便走得慢一些，这个时候也应该要到京城了。
    “回陛下，应该就是这几天了。”陈矩连忙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吧。”说完，就往回走了。
    在这里待着也有些累了，要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皇帝回去休息了，但是外面人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在商量废奴令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旳消息传出来。可是等到要到执行废奴令的时候，消息自然就瞒不住了。
    朝廷要废奴，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很多大户人家心里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些经营青楼和赌场的人就更是感觉天要塌了。
    对于青楼来说，如果废除了卖身契的话，那他们的姑娘估计都剩不下多少。很多姑娘手里都攒了一些钱，早就想离开青楼了。之所以离不开，就是因为有卖身契的存在。
    因为有卖身契，你想要离开的话你就需要缴纳赎金。
    而且并不是说当初买你的时候花了多少钱，你就能拿多少钱把自己赎回去。
    你要和青楼商量，青楼同意了你才能走；不同意的话，你想赎身都没有办法。
    这个道理就和买东西一样，我买了一件东西，它就是我的东西了；只有在我想卖它的时候，它才能离开我，否则不可能。
    可是如果一旦朝廷有了废奴令，那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规定给一些钱财还是通过其他的办法解除卖身契，总之这件事就由不得青楼来做主了。一下子姑娘就会少一大半。
    很多姑娘到青楼来，也不是真的想在这里，那是没办法，是被卖到这里来的。有的姑娘干脆就是被拐卖来的，这么多年了，没有办法脱身而已。
    现在朝廷既然愿意给她们做主，那就立马不一样了。
    赌场也一样，对于赌场来说人口买卖是他们的生意大头。一旦赌徒没有钱了，就会把儿女甚至是老婆卖掉。
    可是如果朝廷不允许的话，赌场的这条财路就断了，高利贷都不敢借给那些赌徒了。
    原本那些赌徒可以用老婆孩子抵债，可是一旦朝廷不允许人口买卖，那这帮赌徒就没有东西可以还了。你要了他的命都没有用，没钱就是没钱，你还真就不敢把他的老婆孩子拉走。
    更别提他的家产了，基本没什么家产，那些就不值钱。
    一时之间，京城甚至闹出了一些乱子，有些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
    张元德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甚至有些发黑。
    见到他的人都远远的行礼，便躲开了。大家都看得出来，张元德的心情很不顺。
    可即便如此，张元德也没有对周围的人发脾气，虽然他很不满。
    他强忍着怒火走进屋子，看了一眼在看书的大哥，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
    张元功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张元德无奈的说道：“出事了，刚刚传出来的消息，皇帝要废奴。”
    闻言，张元功顿时一愣，打量了一下弟弟，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张元德没有犹豫，把整个传言都说了出来，最后无奈的说道：“而且废奴会从宗室和皇宫开始，宫里以后不允许使用太监了。”
    “不用太监，用谁？”张元功有些迟疑的问道。
    “据说宫里要改革，陛下和皇后正在制定新的规矩，暂时还没有个说法。反正已经传出来的就是以后宫里不再收小太监了，宫里的宫女也不再是奴仆了。”
    “外面的人家把闺女送到皇宫里，只是去做工。宫里除了每个月给她们钱之外，还会五年放一批宫女，愿意的话可以干五年就回家，如果还想干的话也会五年签一次，约定好工钱，然后放回。”
    “陛下仁慈！”张元功有些感慨。
    旁边的张元德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家里有多少奴仆？咱们家那么大的产业，都是那些人管的，如果现在让他们离开，卖身契没用了，他可就不是咱们家的了，到那个时候还怎么保证他们对咱们家忠心？大哥你有没有想过？”
    张元功问道：“你想的就是这些？”
    张元德迟疑了片刻说道：“还有，如果真的这么下去的话，咱们家外面的那些买卖也会受到影响。到那個时候，钱都赚得少了。”
    “你说的是那些青楼和赌场吗？”张元功笑眯眯的问道。
    闻言，张元德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那可是大买卖啊，每天给家里添那么多的进项。这以后要是没了的话，还怎么赚钱？咱们家家大业大的，总是要开销啊！”
    闻言，张元功的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要多少开销啊？多少钱才能让你觉得满足？难道你觉得家里的产业要和内务府一样多才行吗？还是你觉得我们应该像内务府一样？”


第九六三章 幻想
    闻言，张元德的脸色顿时变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要是让人听见，咱们家就完了。”
    张元功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时候，你知道不能说了？那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应该做呢？到现在了，你居然还抱有幻想？”
    张元德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哥，这些事也不光是咱们一家，难道你就这么看着吗？”
    “都这么多年的规矩了，从老祖宗开始就是，为什么要改？那些人活不下去了，卖孩子卖女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就是活该！”张元德有些愤怒的说道：“现在把他们放出去，还不一定出什么事。”
    闻言，张元功的神色一变，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身子一直不好，也没个子嗣，看来我得进宫一趟。”
    “干什么？”张元德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
    “找陛下要一颗丹药。”张元功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本我没想过这个事，毕竟如果真的要一颗丹药的话，可能要单独为我开炉。”
    “咱们这些人，这些年可不受陛下待见。这个时候找陛下要丹药，开炉消耗的也都是祖上的恩德。恩德这种东西一旦消耗没了，可就真旳没了。可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原本想着我没了之后，这爵位还能传给你。你要是继续这样的话，我没了之后爵位也不能给你，否则咱们家的爵位到你这可能就要断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张元德闻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无奈的说道：“大哥，你有什么事就说，为什么非要说这样的话？咱们兄弟已经到了没有办法好好说话的时候吗？”
    “能好好说话吗？”张元功冷笑着说道：“从你进来，你看看你说的那些话。你说的那些话有哪一句是为臣的本分？”
    “皇帝这么多年对咱们家不好吗？你那个生意是怎么来的，不会真的忘了吧？”
    “那是咱们家的庄田换来的。”张元德咬着牙说道。
    张元功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些庄田是怎么来的？”
    “那是当年祖上挣来的！”张元德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
    “那是成祖皇帝赏的！”张元功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我们家没有功劳也换不来！”张元德继续梗着脖子。
    “是啊，”张元功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也不知道当年常玉春的后人在哪里。你见过胡惟庸的后人吗？如果你见过的话，帮我和他们打个招呼。”
    张元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非你想造反，”张元功目光灼灼的说道：“否则就要守臣子之道。你现在心里一点臣子之道都没有了，全都被钱蒙蔽了。你想要多少钱？家里的铺子赚的钱不够你花吗？”
    “到了这个时候，还和那些人搅和在一起，还想反对朝堂的政策？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连英国公都不是！我身子不好，没有子嗣，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是未来的英国公了，所以说话办事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被外面的人捧一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英国公府的人？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大明的臣子？”
    张元德抬起头说道：“大哥，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说大道理了，就说这事怎么办吧？真要是把这個政策推行下来，咱们家赔的可就多了。”
    张元功听了这话，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和弟弟没有办法，说不通了，两人看的东西都不一样。
    在自己面对的那些生意，那些钱有什么用？
    无非就是一些身外之物，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家里的钱还少吗？
    有了皇帝给的生意，赚了多少钱？
    都说用地换来的，这几年赚来的钱都能买多少地？
    当年为什么换你的没有换别人的？宗室的地是怎么没的？那些当官儿的地是怎么没的？
    朝廷只是给了一些地租，就把地租过去了，现在谁能去把地要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些人已经是优待了。
    可是弟弟想的却不是这个样子，他觉得他做的都是应该的，不想被皇帝管束。
    看来他们已经膨胀到不知道自个儿应该干什么的地步了，恐怕也不光弟弟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张元功心里都有些发寒，甚至有些颤抖。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此时的脸色比起平日里更显苍白。
    “来人！”张元功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声音多多少少有些嘶哑，气也很虚。
    可是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怒火很大。
    外面走进来一个老头。
    看了一眼老头，张元功说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给我换上，我要进宫面圣。”
    “是。”老头答应了一声，连忙招呼人去拿衣服了。
    很快，国公的衣服就拿过来了。
    张元功也不迟疑，直接把衣服换上了。
    旁边的张元德有些无奈的看着哥哥，脸色有些难看，盯着哥哥说道：“大哥，你何必要这个样子呢？我为的也是张家。”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张元功看了一眼弟弟，想了想说道：“我先进宫去试探一下口风，现在外面的传言不可尽信。等到陛下那边有了回话，我们再商量。”
    闻言，张元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你这么想也对。”
    显然张元德也不想和大哥闹得太僵。
    沉吟了片刻，张元德说道：“大哥，这件事也不光是咱们一家。你放心吧，有很多人都不会同意，不光是咱们这边，文官那边也一样。真要是所有人都反对的话，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真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也不能不顺应民心吧？以陛下的英明神武，相信会有一个决断的。”
    张元功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冷。


第九六四章 东山会
    此时此刻，张元功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帮人已经疯了！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觉得你们有本事能逼迫陛下，让陛下回心转意？
    最关键的不是这帮人的这种做法。虽然这种做法很要命，但是朝堂上下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
    文官曾经这么干过，还在午门外跪谏过，甚至他们也有封驳圣旨的权力。可是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干这些事的时候打的名号都是大义，从来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为了自身的利益干这种事，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枪打出头鸟，这件事皇帝不报复你们，换了一件事皇帝一样会报复。
    何况自己这帮人和文官不一样，是勋贵啊！你们连自己的地位都看不清吗？
    更关键的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你们实力已经很强大了吗？居然能膨胀到这种地步？
    你们觉得你们的想法就是民心？就是民意？皇帝都要顺应你们？
    你要真的能裹挟民心民意也就罢了，可是你没有。
    张元功深深的看了一眼弟弟，心中不太明白为什么弟弟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这种自信心都是哪来的？是谁给他的？
    可是这个时候，张元功已经顾不上这个了，现在去查已经晚了，况且自家人手想查也没那么容易。自己的力量不够，身体也不好，真这么干的话容易出事。
    张元功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我送大哥出去。”张元德笑着要把大哥送出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不要乱跑。”张元功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老管家一直毕恭毕敬地陪着张元功。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来到前院。
    张元功一边走一边对老管家说道：“我知道二爷平日里对你们都很好，这些年我也不管事，家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
    “你们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跟着他做事的，但是你们要明白一件事。这个家里还是我说了算，我是英国公。我一天没死，这个家里二爷就不会说了算。”
    “公爷！”管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小的可没有二心！”
    “你没有二心就好。”张元功盯着老管家说道：“这次的事太大，不是你们能担的。如果这次的事好了的话，你们可能还会有荣华富贵；如果这次的事不好的话，你们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到了那个时候，张家没了，你们也就没了，这关系到了张家的生死存亡。所以我交给你一件事，你在这儿给我看着二爷，如果他不想离开，那就是怎么都好；如果他想离开家，你们就给我拦住他，千万千万不能让他离开，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他捆起来。”
    闻言，老管家的脸色就是一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没有答应。
    虽然他前面的话说得很痛快，可让他做这件事还是不敢。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大爷的身子不好，最关键的是还没有子嗣。将来有一天大爷要去了的话，这家就是二爷的了，所以二爷这两年的地位水涨船高。
    现在大爷这么说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一旦大爷没了的话，二爷掌权还不得报复自己这些人？
    管家实在是不太敢答应，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张元功。
    张元功说道：“你不用怕，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况且以后你们二爷掌不了权了。我这次进宫，就是和陛下说这件事。即便我将来没了，这个家我也不会给他。”
    听了这话，老管家的脸色就是一变，满脸的不敢置信抬起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这一次真的是大事了。
    大爷和二爷之间从来没有爆发过这样的冲突，这都不是兄弟翻脸的事了，这是大义灭亲！
    老管家不敢怠慢，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公爷放心，在公爷没有回来之前，二爷一定不会离开家。”
    “这就好。”张元功满意的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张元功离开，老管家抹了一把汗水，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大爷离开的方向，脸色有些无奈，最后心里只能祈祷二爷这个时间不要闹着出去。
    皇宫大内。
    朱由检躺在摇椅上翻看着密奏，不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陈矩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叫做什么玩意？”
    “回陛下，叫东山会。”陈矩低着头说道。
    闻言，朱由检顿时就笑了，嘴角带起了一抹嘲讽，面带不屑的说道：“几个意思？东山再起吗？他们怎么不叫泰山会？”
    “回陛下，”陈矩低着头说道：“原本是有人提议叫泰山会的，可是后来觉得那个地方是皇帝封禅的地方，太过于招摇了，也就改了名字。东山会取自日出东方，加上泰山又在山东，所以便叫东山会。”
    朱翊钧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就跟朕说说，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回陛下，基本都是天下间的大商家，”陈矩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会召集了不少人，天南地北哪的人都有，很多人都是和内务府有合作关系的大人物，甚至还包括朝堂上的很多大臣以及勋贵和勋戚，可以说势力遍布天下。这几年他们之间也相互合作，做了很多生意。”
    “这事怎么不告诉我？”朱翊钧盯着陈矩问道。
    “回陛下，我们也是刚发现。”陈矩低着头说道：“这些人聚在一起做生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几年各种各样的商人抱团都很常见。有的干脆成立了联合商号，有的甚至就是内务府主导。”
    “我们原本以为这個东山会也是这个样子，可是后来发现不是。他们这些人的纠葛比普通的商会要私密的多，而且彼此之间交流也更多。”
    “咱们的人也是最近才发现他们掌控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买卖。”


第九六五章 英国公请罪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情报放说道：“真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搞出了这么大的脉络，有才华，只不过这东西好像用错了地方。”
    陈矩低着头没有说话。
    陛下的语气虽然很平和，脸色也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 可是陈矩能感觉到，陛下的怒火马上就要冲顶了。
    在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去得罪陛下。
    这帮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为了钱什么都敢干，这种事也能做的吗？
    你们都是什么人，你们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吗？
    如果你们只是那些奸商，那也就罢了。陛下对那些奸商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 该收拾的时候就收拾。
    可是你们这帮人是世受皇恩的人, 陛下对你们不好吗？
    果然，人心就是不足的，什么事都敢干。你们这些人也不想一想，陛下知道这件事了能放过你们吗？
    陈矩想不明白，但是也不会问。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来到陈矩的身边嘀咕了几句。
    陈矩的脸色顿时一变，径直来到皇帝的面前，躬身说道：“陛下，外面刚刚送来的消息，英国公求见。”
    “英国公？”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随后拿起桌子上的资料翻看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朱翊钧问陈矩道：“英国公的身体好像不怎么好吧？”
    “回陛下, 的确不怎么好，”陈矩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年一直都很虚弱, 也从来都不出门, 家里的事也交给他们家的张元德管着。他到现在也没个子嗣，太医说恐怕这辈子都不行了。”
    朱翊钧伸手敲打着桌面，笑着问道：“你说他这个时候进宫来，有没有什么事呢？”
    自从张溶死了以后，英国公府在朝堂上一直很低调。毕竟这一代的英国公身体不好，能做的事也不多，除了一个爵位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官职。
    这就导致英国公家的地位落得比较快，所以他一直比较低调。
    这一次，这个张元功居然在这个时候跑过来了，有点意思。
    “奴婢可不敢乱猜。”陈矩心里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但是绝对不能说，索性低着头装不知道。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你去接一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表现对英国公的看重，毕竟这位一直以来都没怎么进皇宫，但地位还在那里摆着。这种象征作用还是非常大的。
    陈矩很快就来到了外面，一眼就见到了因为受冷而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的英国公。
    陈矩连忙走上去挡住风口，关切的问道：“国公爷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张元功笑着说道：“陈公公，怎么敢劳烦陈公公亲自出迎？”
    “是陛下让我迎英国公。”陈矩笑着说道：“公爷，咱们还是快走吧。你这穿得太单薄了，这么大的风，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没事，没事，”张元功摆了摆手说道：“其实还好。”
    陈矩伸手搀扶住张元功，生怕他就这么倒在地上，也知道他这么干就是为了装可怜。
    两人很快就走进了大殿。
    见到皇帝，张元功连忙跪在地上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笑着说道：“免礼。来人，赐坐。”
    “谢陛下。”张元功从地上爬了起来，在陈矩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朱翊钧看了一眼他的样子，眉头顿时一皱。
    英国公瘦成这个样子了，看来这身体还真的是不好。而且这还在发抖，是冷了吗？
    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给加个毯子。”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拿毯子了。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身体这样，就不要进宫了，有什么事写个奏疏就可以。你还有要好好的调养，不行就让御医去给你看看，要什么就和朕说，宫里还是有很多好药的。”
    闻言，张元功的眼圈一红，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直接跪倒在地上，一边痛哭一边说道：“陛下关心臣，臣……”
    “怎么还哭了？”朱翊钧看到陈矩捧着毯子进来，连忙说道：“快扶英国公坐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走过去把张元功扶坐在椅子上，还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并细心地掖好了。
    等英国公坐下，朱翊钧迟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但讲无妨，朕会给你做主。”
    “陛下，臣有罪！臣对不起陛下！”张元功一脸惭愧说道：“陛下对臣这么好，臣心中有愧！”
    “到底怎么了？”朱翊钧皱着眉头问道。
    “陛下，臣家里做错了事。”张元功抬起头说道：“家里和一些不法商人一起做了很多买卖，包括赌场和青楼，都是见不得光的。臣对不起陛下，请陛下治罪，臣毫无怨言！”
    朱翊钧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张元功，缓缓的说道：“据朕所知，你这些年身子不好，家里的事都不是你在管。如果真的做错了什么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应该是你弟弟吧？”
    “陛下，”张元功说道：“臣是英国公，家里做错了事自然是臣的错，是臣治家不严。即便是臣家弟做错了事，那也是臣的错，家父走的早，臣没有管教好家弟。”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心疼的说道：“你也不容易。”
    闻言，张元功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自己猜得果然没错，如果自己把责任都揽下来，皇帝反而会轻查轻放。
    推到弟弟身上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即便最后还是弟弟的错，他会受处罚，但是自己不能那么做。
    自己做大哥的要护着弟弟，要表现出足够的亲情才行。
    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宽慰道：“无非就是做错了事，贪财一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头好好查一查，认认真真的补过也就是了。”


第九六六章 弟弟不如儿子
    皇帝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在
    张元功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皇帝这是话里有话。
    在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多想了，听皇帝的意思就是了。
    皇帝已经知道这件事，这后面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的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个时候来不及想太多, 张元功直接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问。”
    “哦？说来听听。”朱翊钧笑道。
    “朝廷是不是想要推出废奴令？”张元功想了想，问道：“此事是今天家弟说与臣听的。”
    “这算不上什么秘密，”朱翊钧笑着说道：“朝廷也没有瞒着人，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暂时还在商量。具体什么时候实行、怎么实行还不确定。”
    闻言，张元功定了定神，抬起头一脸坚定的说道：“陛下，有人要阻拦这个政策。”
    前面的那些事皇帝没放在心上，张元功还不知道真假, 但是后面这件事是一定要说的，因为自己是真真切切亲耳听到的。
    要是让皇帝知道自己家隐瞒有人谋划阻拦政令之事，那自己家的麻烦就大了。
    “怎么回事？”朱翊钧皱着眉头，一脸的严肃。
    “具体的情况臣也不知道，”张元功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年来臣疏于管教家弟，他做的很多事臣都不清楚。”
    “他今天回家，说他们要阻拦政策，好像还不止他一个人，似乎是跟他一起做生意的那些人。那些人好像什么人都有，从朝廷到地方，好像不想让这条政策通过，因为这样会让他们少赚钱。”
    朱翊钧有些迟疑，随后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回陛下，臣不知道。”张元功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臣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另外, 臣已经把家弟关起来了。他们这些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朝廷的政令怎么是他们能反对的？”
    闻言, 朱翊钧就笑了, 摆了摆手说道：“爱卿万万不要这么说。朝廷政令也是要商量的，要综合看看所有人的意见。如果有哪里不合适，也是可以修改的。朕不是那种听不进谏言的皇帝，让他们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们能提出更好的建议，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陛下圣明！”张元功连忙说道：“只不过他们这帮人并不如陛下所想的那个样子，他们只是为了一己私利，觉得朝廷推的这个政策会影响他们的生意。”
    “如果他们做的是普通生意也就罢了，可惜不是。经营赌场、经营妓院，这都不是什么好买卖。天下的百姓都是普通人、都是陛下的子民，现在日子好过了、朝廷有钱了，陛下想让他们过好日子，这是陛下的仁慈，怎么可以因为一己之私去毁了陛下的仁慈？”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英国公好心思啊！如果大明的臣子都像你这么想的话，何愁大明不兴盛？”
    “这不过就是为臣的本分罢了。”张元功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了，这件事朕知道了。”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朕会处置他们；如果他们没有的话，朕也不会冤枉他们。”
    “你也不必囚禁着你弟弟，怎么能这么做呢？这件事还没有定性，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你把人关起来是怎么回事？回去之后就把他放出来，该干嘛干嘛。”
    闻言，张元功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原本他想搏一把，如果皇帝让自己把弟弟囚禁起来，这次的事弟弟就不会有太多的牵扯。也就是说皇帝在收拾这些人的时候，也不会把弟弟怎么样，无非就是惩罚一下而已，不会有什么太严格的措施。
    可是现在皇帝却特意提起这件事，显然和自己的想法不一样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还提出了要把弟弟放出来，还特意强调要查明之后才能做处理……
    没问题自然不用处罚，但是有问题的话也会惩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弟弟可能没有问题吗？
    张元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自己就不会到宫里来了。
    张元功恭敬的说道：“是，陛下。臣回去就把他放出来。”
    “这就对了。”朱翊钧笑道。
    张元功的心里全都是苦涩，但是脸上却不敢表露。
    弟弟的事，估计皇帝早就知道了，恐怕知道的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也就是说弟弟不但在反对皇帝政策这件事上站错了队，在这之前肯定还做了其他的事。
    麻烦了！
    朱翊钧笑着问道：“爱卿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吗？”
    “是啊，一直不怎么好。”张元功有些无奈的说道：“是出生的时候先天体弱，这些年也找了很多郎中调养，但是都没什么效果。家父在的时候也找了宫里的御医，但是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亏损了元气吗？”朱翊钧想了想，对陈矩说道：“去拿一盒养元丹过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偏殿走去。
    朱翊钧说道：“这种养元丹现在外面没得卖，宫里能吃上的人也不多，外面也就是那些老臣能吃得上。”
    “宫里面现在剩的也不多了，先给你拿一盒，回头等张天师再炼制的时候给你送两盒。吃了之后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或许还能让你有子嗣。”
    “臣多谢陛下！”张元功一脸的激动，又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心里面明白，这一刻，弟弟彻底完蛋了。
    皇帝拿出这种丹药来，一方面是让自己置身事外，另一方面就是想让自己生孩子。
    如果自己不在了，爵位是弟弟的。
    如果自己有了儿子，自己不在了，爵位就和弟弟没什么关系。
    这就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在弟弟身上浪费时间了。看来弟弟还真的做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第九六七章 军权在手无所畏惧
    这个时候，陈矩捧着一盒药径直来到张元功的面前。
    张元功双手把药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朱翊钧笑着说道：“去吧。”
    “是，陛下。”张员工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后，朱翊钧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转头问陈矩：“这些人已经开始密谋抵制朝廷的政策了吗？”
    “回陛下，咱们的人还在查。”
    这件事虽然有迹象，但是陈矩也不敢说。毕竟政策还没出，那帮人究竟会怎么做还不知道。
    一直以来，陈矩做情报讲究的都是一个准确性，所以筹谋的事情要有，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朱翊钧说道：“盯着点英国公府，也盯着点那个张元德，不要让他乱来。还有就是这个山东会，查清楚，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回事。”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身走了。
    事情干完了，可以去休息了。
    虽然那些人看起来闹腾得很欢，但是朱翊钧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即便这一次牵扯的很多，可能是大明的权力高层，但是自己根本就不在意。
    哪怕真的是有勋贵和勋戚参与，自己也不在意。
    以前大明的皇帝不动这些人，是因为这些人是大明的军功阶层。大明旳军队虽然烂，但国家还要指着这么烂的军队。这些人就是军队的掌控者，国家还要依靠他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改变了这种制度。自从推行了新的军功封爵制度以后，朝廷中诞生了一大批有爵位、身上有军功的人，这些人全都是新兴的军功阶层。
    与老的军功阶层相比，新兴的军功阶层自然是有差距的，毕竟他们的爵位是降等袭爵，总是被人看不起。
    但是这些新兴的军功阶层的实力非常雄厚，与老军功阶层的矛盾就比较尖锐。
    只不过新的军功阶层掌握着军队中的实权，朱翊钧一直都是在用这些人。真出了什么事的话，直接让他们控制军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再说，李成梁和戚继光也要回来了，他们回京之后，军队就会更加稳定。
    有军权在手，自己无所畏惧。关键的时候还是枪杆子说了算。
    与此同时，内阁。
    沈一贯小心翼翼的往值班房的方向走。
    说实话，内阁是当官的都向往的一个地方，尤其是他这种翰林出身的人。
    沈一贯当年科举考得还不错，进入翰林院后也是一路高升。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很得别人的赏识。
    在原本的历史上，沈一贯在这个时候被压了一头，没能发展起来。因为他发表了一番关于忠孝的理论，暗戳戳的讽刺了一波张居正夺情回家是不孝，结果就被张居正一直压着，一直到张居正死后才能翻身。
    现在已经没有这种事了，张居正那时候乖乖的回家了，成了天下人的典范；又是皇帝的老师，又深得皇帝的信任，做了这么多年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的权势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了。
    门生故旧遍天下，说的就是张居正。
    沈一贯在面对张居正的时候，自然有些畏惧。
    人人都想成为张居正，但是人人都害怕张居正。
    这一次听说张居正把自己找来，沈一贯心里有些不踏实。
    走进大厅，沈一贯就看到了申时行，连忙迎了上去。
    所有的文官都喜欢和申时行打交道。毕竟这位阁老见人带着三分笑，总是笑哈哈的，说什么事也容易答应一些。
    老好人的人设非常有用。
    沈一贯见到申时行，连忙躬身行礼道：“阁老。”
    申时行一把拉住了他，笑着说道：“来了？”说着，一边往张居正的方向走一边去一边说道：“走吧，快进去吧，不要让首辅等急了。”
    “是，阁老。”沈一贯连忙躬身答应道。
    两人一起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之后，沈一贯有些迟疑的问道：“阁老，这一次把我找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只有一件事。”申时行点了点头说道：“这次朝廷有一些差事想要托付给你去办，事关重大，一般的人实在是不放心。”
    “不知是什么事？”沈一贯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是小事的话，不至于让申时行和张居正两人找自己。
    能他们两人出面的，那就肯定是大事了。还亲自把自己找到内阁来谈，这事不好办。
    通常情况下，这件事情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就会很糟糕。当然了，不会有受到什么惩罚，但是会给朝廷或者皇帝留下一个不可担大任的印象。
    这个印象一旦留下，会非常糟糕，自己再想往顶层走基本不可能。做不了大事的人，自然就不能得到重用。
    沈一贯只能在心里感叹：希望不要太为难。
    申时行笑着说道：“事情有些复杂，等一下首辅会亲自和你说。咱们先进去吧。”
    “是。”沈一贯答应了一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内阁值班房。
    张居正刚抬起头，就看到了申时行两人，笑着问道：“怎么还是你亲自带进来的？”
    “在门口碰上了。”申时行随意的说道。
    沈一贯连忙向前走了几步，躬身行礼道：“见过首辅。”
    “免礼吧，”张居正摆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说道：“坐下说。”
    “谢首辅。”沈一贯答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
    张居正也坐了下来，说道：“最近外面都在传，说朝廷想要废奴。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说？”
    沈一贯想了想，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道：“听说了，但是不太多。”
    “知道就行。”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着说道：“这件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朝廷需要有一个人去主持，我觉得你挺合适的，想问问你的想法。”
    张居正说话直来直去，反而让沈一贯有些不适应。不过官做到了张居正这個地位，自然不用绕弯子。


第九六八章 内阁接班人
    沈一贯闻言，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子。
    他当然听说了朝廷要推行废奴制，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朝廷要做这事太正常了。
    沈一贯很清楚当今陛下的为人，可以说是非常非常英明神武，最关键的是对普通百姓非常好，现在要废除奴隶制太正常了。
    沈一贯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 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是陛下能干出来的。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想要把推行废奴制交给自己来做。这件事牵扯有多大、会引起多大的动静，沈一贯心里很明白，在听说的时候就明白会有多少人会反对这件事。
    再想一想就知道了，无数人会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去反对废奴制。最普遍的就是这些顶层的人。
    家里养了那么多的奴仆，你告诉我取消奴隶制就取消？这些人全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取消之后我这些钱怎么办？
    其次, 我家里没有人用了怎么办？钱不钱的我可能不太在意, 但是家里没有奴仆是不行的，没有人伺候我了，我怎么办？
    这绝对不行！
    那些人肯定要反对废奴制。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做生意的人也会反对。买卖人口这是一门多大的生意啊？衍生出了多少钱？
    现在不让干的话，这钱怎么办？我们这帮人怎么活着啊？
    这些人肯定也会反对。
    其次就是那些特种行业，需要买卖人口的，包括不限于赌场、妓院等等。这样的行业，你告诉我不能买卖人口了，那我怎么办？江南一些培养扬州瘦马的人怎么办？
    沈一贯是浙江人，非常清楚这里面的事。这些人都不会同意废奴制，反对之声肯定甚嚣尘上。
    这件事到最后肯定就是朝廷强行推行，不同意就收拾你。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必然是一件得罪人的事。
    早想到了让自己来干这件事，肯定不好干, 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干。
    沈一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心里开始琢磨。
    旁边的张居正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看着。
    沈一贯很快就察觉到了这里面蕴藏的其他的东西。
    其实很多人都明白，朝廷需要新血液加入内阁，这几年一直都有这样的说法。毕竟张居正的年纪大了，申时行的年纪也不小了，内阁现在没有人，的确是需要年富力强的人。
    沈一贯想到这里边，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自己不会是他们选定的人选吧？
    最近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一件事——想成为高层，就要有做大事的魄力。
    每一个被皇帝看重的大臣都是做大事出来，无论是刚刚去世的张学颜，还是现在各地主政一方的那些大官，又或者是海瑞等人，那都是做大事出来的。
    想不做大事、不得罪人就上位，那不可能。
    想到这些，沈一贯抬起头说道：“首辅，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做吧？”
    “这你放心，”张居正笑着说道：“这件事陛下已经同意了，朝廷上下都会支持你。你只要把事做好就行，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会帮你解决。”
    这话只能听听，没法当真。
    不过沈一贯听出了另一个重点，那就是皇帝知道这件事，同时也明白了朝廷的态度。
    沈一贯想要的就是朝廷的态度。
    得罪人不害怕，他害怕的是这事做到一半会半途而废。一旦反对的人多了，朝廷觉得推行难度大、阻力太大就停下来，这就完了。这对自己来说实在是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自己两面得罪人，什么前途都没有了。
    虽然自从陛下登基之后，朝廷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皇帝也从来没有退缩过。但是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心里还是没有底气。
    沈一贯迟疑了片刻说道：“阁老，这件事我能做。”
    “这就好了，”张居正顿时笑道：“成大事者，就要有大魄力。”
    这已经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暗示了，可是沈一贯心里并没有那么开心。
    只有把事情做成了，才能进一步；做不成的话，进不了。
    张居正将资料拿过来放在沈一贯的面前，说道：“这里是我们准备的一些资料，以及实行的办法。你拿回去好好看一看。等你全都了解之后，这件事就可以正式开始做了。”
    “到时候，朝廷会调集一批人跟着你做事，内阁也会行文各地方让他们配合你。这件事最早会从京城开始，然后再扩散到全国各地方。”
    “下官明白。”沈一贯连忙低头答应道。
    这种事在朝堂上也不是第一次了，基本朝廷每一次要干什么大事都会组织一次这样的行动，任命一个总管事的官员，然后给他配备一批官员。
    当年土地改革开始，就在摸索这种模式，现在这种模式已经非常成熟了。只要这件事干成了，参与的官员都会得到奖励。
    这批官员会从六部甚至各个衙门抽调，除了帮忙之外，还会与他们各自所在的衙门对接。这样一来，能加深沟通，能把事情办得更好。如果有任何一个衙门拖延，也好处理。
    把资料接过来，沈一贯站起身子说道：“首辅，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我就回去研究了。这事太大了，我得弄清楚。”
    “去吧，”张居正笑着说道：“你肯定能干好。”
    沈一贯没有说什么，这种话听听就算了。
    他对两人行了礼，便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沈一贯离开，张居正笑着对旁边的申时行说道：“把消息放出去吧，这次的事也该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让他们先议论一下。”
    “恐怕反对的声音会很多，”申时行有些无奈的说道：“现在是不是早了？恐怕沈一贯的压力会很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张居正面容严肃的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对。不试一试不行。至于压力，他应该有心理准备。”
    申时行早就见惯了张居正的一些行为，丝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第九六九章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申时行想了想，摇头笑了笑，希望沈一贯能经得住压力。
    朝廷要从京城开始推行废奴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就像是一颗巨石砸在平静的湖面上，一下子就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本朝廷上很多官员都知道，家都把朝廷要推废奴令这个消息当成谣言，很多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
    等消息一出来，就吓了很多人一跳。朝廷居然要废奴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皇宫中。
    “为夫这身衣服怎么样？”朱翊钧站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笑着转头问身边的王皇后。
    此时，朱翊钧脱下了黄袍，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
    一套淡青色的长衫，梳着举人的发髻，手里还拿着一把价值不菲的折扇，腰间坠着的玉佩更加凸显身份。
    王皇后看着臭美的皇帝，顿时有些无奈，只能笑着说道：“钧郎这个样子很好。”
    朱翊钧也不在意，左看右看，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最后满意旳点点头说道：“这个样子很好，正好今天出去走一走。”
    “钧郎回来吃午饭吗？”王皇后笑着问道。
    自打从辽东回来之后，朱翊钧基本都在王皇后这里吃饭，大部分时间也都是睡在这里，只有少部分时间睡到别人那里去。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不回来吃了，在外面吃。不知道京城最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正好去看一看。”
    王皇后温柔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还是要小心一些，外面的东西不一定干净。”
    “娘子放心吧，”朱翊钧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王皇后的手，说道：“为夫有经验。”
    “走，出发。”朱翊钧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转头对陈矩得意洋洋的说道：“带上你的人，给朕在前面开路。”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看着皇帝一脸意气风发想要出去大作一番的样子，王皇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钧郎都这么大年纪了，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是这么孩子气。
    在没入宫之前，这是根本想不到的事，甚至是不能想的事。谁能想到皇帝居然有这种爱好，居然出门去装什么纨绔子弟？
    要知道，皇帝一直给人的印象都非常严肃，是做大事情的人，甚至对纨绔子弟也是深恶痛绝。
    当年京城严打的时候，因为纨绔子弟打架的事，皇帝还大发雷霆过，甚至还严肃地惩处了很多人。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忍不住了？
    打扮成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想要去做这种事？
    朱翊钧当然不会明白王皇后的想法，即便明白也不在意。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出去玩一玩怎么了？
    多有意思的一件事。
    朱翊钧逛荡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批人在等着了。
    看样子，都是陈矩调过来保卫自己安全的。
    朱翊钧上了马车，一行人直接出了宫门，向着外面而去。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朱翊钧好奇的挑起车帘向外看。
    京城现在越来越热闹了，房价也越来越高，颇有一种让人过不起的感觉。以前就有人说京城居之大不易，现在是更不易了。
    城里除了达官显贵，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里居住，大部分人已经跑到外城去了。即便是在厂里做工，也要到城外去住。
    大街上车流如织，人流如潮。
    这些年朝廷的政策好了，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各地的钱庄兴起，商号也越来越多，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走南闯北的人也越来越多。
    京城身为第一大市场，自然吸引了天下的商人，这导致京城越来越繁华。
    很快，就来到了朱翊钧曾经开发的地方——什刹海。
    此时虽然还是白天，但非常热闹。各种店铺都在吆喝着卖东西，各种各样的招牌也挂得很高。
    马车停在街口，朱翊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什刹海不允许进马车，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到街口必须下车。因为这里太过于繁华了，人也太多了，街道两侧全都是店铺。如果赶着马车过来，就会造成街道拥堵。如果有马车碰撞造成事故，那就更麻烦了。毕竟马不像人，要是惊了的话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朱翊钧从马车上下来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毕竟像这样排场的人在京城也不多见，几十个人的护卫。要知道京城这可不是你有钱就能干这种事，如此高调实在是太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了。
    你让别人看到，一瞬间就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没实力的话，太容易被人踩一脚了。敢如此高调的，必然身份不同凡响。
    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这条街上有没有东山会的生意？”
    “回公子，有。”陈矩连忙点头说道：“前面有一家得月楼，就是他们的生意。靠街的这一层是餐馆，进去到了第二层就是赌场，第三层是青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生意，基本都是贩货，江南的丝绸、辽东的皮货，他们都做。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他们也都做。私底下倒腾人的买卖，也干。”
    “就去这家得月楼，”朱翊钧合上折扇，笑着说道：“这家楼肯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走吧，去看看。”
    “是，公子。”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让前面的人带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向得月楼。
    街道两侧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样有身份的人到了这种地方，不去得月楼才奇怪。
    来到得月楼的门口，朱翊钧发现这里的门脸还真的是很长，牌子很高大，门庭也很大。
    门口有守卫，还有迎客的姑娘。虽然是迎客，但不是挥舞着手绢喊着大爷再来。
    朱翊钧没有犹豫，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见到朱翊钧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姑娘连忙迎了上来。
    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模样还算俊俏。
    这样的姑娘用来迎客，不得不说，
    大手笔。


第九七零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
    以朱翊钧的经验来说，这样姿色的姑娘在很多青楼那都是主力角色，放到稍微不是那么大的青楼可能都是花魁。
    结果在这得月楼，就只能做迎宾，不得不说，大手笔。
    朱翊钧刷的一声展开折扇，四下看了看, 说道：“这地方有点意思啊。”
    这个时候，迎宾也跟上来，笑着拉住了朱翊钧的胳膊说道：“公子看着面生啊，第一次到咱们这儿来吗？”
    “第一次来，”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几年没回京城，现在的京城都让人不认识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正好你来了，带着我好好的逛一逛。”说着，就拿出一个银锭子放到了女人的手里。
    迎宾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把银锭子收起来说道：“不知公子想玩点什么？咱们这可是什么都有。前面吃饭，中间可以赌两手，后边有姑娘。”
    “吃饭没兴趣，”朱翊钧一摆手说道：“早上已经吃过了。赌钱现在也不是时候。找个姑娘陪陪，你们这最好的姑娘是谁啊？”
    “公子大气，跟我来。”迎宾笑着在前面引路，又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朱。”朱翊钧笑道。
    闻言，迎宾的脸色就是一变。
    朱，这个姓氏在大明可是有着特殊意义。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家的那个朱？”
    朱翊钧直接点头：“是啊，干嘛？不接待吗？”
    “怎么敢？”迎宾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献媚了，语气中带着讨好的说道：“只是没想到咱们这能有来这样的贵客。您可真是让咱们这蓬荜生辉啦！”
    朱翊钧随意的说道：“大明宗室这么多，姓朱算什么？”
    “可不能这么说，这怎么都是皇亲国戚。”迎宾连忙笑着说道：“朱公子，你叫我笑娘就可以了。咱们这的姑娘天南地北, 什么样的都有，一定让朱公子满意。”
    “是吗？”朱翊钧笑着说道：“那真是好。我在辽东呆了这么长时间, 可是想江南水乡的姑娘想得不行。你们这有好的, 赶紧给我送一个过来。”
    “公子放心, 咱们这有好的。”笑娘答应道。
    两人沿着回廊，很快就穿过了赌场，来到了后面的院子。
    朱翊钧看着笑娘，淡淡的说道：“我要最好的。本公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光是好的不行，最好的才配得上本公子。”
    朱翊钧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直接放到了笑娘的手里，说道：“大明龙头票，十三省通兑。”
    笑娘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
    一千两！
    不说其他的，眼前这位可真的是大手笔，这一出手就是千两白银。即便是在京城，这也是很阔绰的手面了。
    真的是一个一掷千金的主，太好了！
    “好好好，给您安排最好的。”笑娘连忙笑道。
    “你可别糊弄我。”朱翊钧冷笑了一声：“我虽然刚从辽东回来，很多事都不知道，但是京城就这么大个地方，我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如果你安排的不是最好的, 我可跟你没完。”
    “您放心, ”笑娘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谁不知道咱们得月楼一向都是诚信经营，咱们的江南姑娘是京城里最好的, 其中最好的就是如兰姑娘。等一下我就让人给公子叫过来。”
    “这还差不多。”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翊钧没有再询问其他的事，被引领着来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到了楼上，很快走到了一个单独的包厢前。
    笑娘把朱翊钧送进包厢，这才继续说道：“公子，桌子上有菜单，您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马上让后面的人给您做。我马上去叫姑娘，一会就给您送过来。”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去吧。”
    等到笑娘离开，朱翊钧转头问陈矩：“他们在京城还有没有其他这样的买卖？这可是一个好地方。”
    得月楼这种地方既能赌钱，又有漂亮的姑娘。只要当官的往这里一走，就很容易被腐蚀掉，甚至很容易被这里的人掌握着贪赃的证据。这里还能传递消息，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地方。
    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能经营出很多的花样来。即便很多没有做过、没有见过，但是在后世也听说过。
    这么多年来，朱翊钧可从来都没有小瞧过这个时代人的智慧。
    自己那个时代的人能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也可以。
    所以这里不光光是东山会的一个生意，肯定也还是他们拉拢和腐蚀官员的一个场所。
    即便是官员本人没有被腐蚀和拉拢，他的家人也肯定会被腐蚀和拉拢。
    这些商人做这种事简直驾轻就熟。我说服不了你，但是我可以绑架你。你的家人跟我干的是一样的买卖，你要收拾我，我就把你的家人也牵连出来，到时候你自己也不干净了。
    他们通过这样的办法搞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回公子，京城除了这一家，就没有了。”陈矩想了想说道：“剩下的都是单独的青楼和赌坊，背后的东家也不一样。东山会一起做的就这一家。”
    “倒是有点意思，”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除了京城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也有？”
    “回公子，南京也有。”陈矩低着头说道：“而且那边比得月楼办得还要大、还要好，据说已经成了南京人必去的地方，外人到了南京也必去。”
    朱翊钧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着，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菜单，扫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这菜单上的东西很珍贵，放在后世或许没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就不一样了。
    这居然还有一骑红尘妃子笑可以吃，难得啊！
    “这妃子笑也是他们运过来的？”朱翊钧问道。
    “回公子，是他们运过来的。”陈矩点了点头说道：“据说是在南边采摘后直接就用冰镇上，然后通过船和快马交替着运输。”
    “咱们家里都没有吧？”朱翊钧想了想问道。
    “回公子，没有。”陈矩有些尴尬的说道：“内务府想上供，被皇后娘娘制止了。”


第九七一章 和国舅爷抢姑娘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如果是其他的水果或是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皇宫里也不是没有好东西。
    这几年自己有钱了，皇宫里的条件也好了不少，皇后如果想要吃点什么或者享受一点什么的话自然也没什么问题，也没人敢说什么话。
    只不过荔枝的名声在皇家实在是太臭了，“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这一句诗写得所有皇宫里的女人对荔枝都是避如蛇蝎，生怕让人把自己写成杨贵妃。
    何况皇后深受自己的宠爱，要是大吃荔枝肯定会被人诽谤。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上一盘。”
    “是，公子。”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除了荔枝，朱翊钧又点了几样稀有的酒菜，随后放下菜单，对着旁边的陈矩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人怎么还没来？”
    “是，公子。”陈矩答应了一声就向外走了出去。
    陈矩刚打开门，就见到笑娘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外抬着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显然，这是在迟疑要不要叩门。
    见到陈矩打开门，笑娘只能尬笑着慢吞吞地走进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低着头说道：“公子，这姑娘有客了，不如我们换个人吧？咱们家还有很多从江南来的姑娘，不如咱多叫两个？”
    朱翊钧瞥了她一眼，放下茶杯，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什么事都能商量？”
    “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没得商量，本公子要的人那就必须拿到。说要最好的，就要最好的什么。”
    “多叫几个？再多能有什么用？我就要最好的，赶紧把人给我带过来。”
    “我告诉你，在这京城的地面上,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本公子。”朱翊钧昂着脖子，一脸的不屑，将纨绔子弟的样子发挥到了极致, 整个人骄傲得不行。
    陈矩在旁边低着头,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也不知道自家陛下哪来这么大的恶趣味，你说你装什么不好，非装纨绔子弟，堂堂皇帝你这么干合适吗？
    朱翊钧却不管这些，刷了一声展开折扇，一脸得瑟的说道：“赶紧把人叫来，哪那么多废话？”
    笑娘有些无奈，知道自己碰上硬茬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公子，如果是一般的客人也就罢了。可那个客人实在是有些特殊，我们也没有办法。”
    知道自己身份不行，于是就把贵客的身份抬出来，你们两方自己去斗，谁的身份尊贵谁赢。反正你们两方我谁都不愿意得罪。这其实就是在转移矛盾，把矛盾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顾客的身上。
    朱翊钧斜睨了笑娘一眼，嘴角露出了冷笑，把折扇合上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随后说道：“那你说给我听听，看看是谁。在这京城地面上，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人是我得罪不起的！”
    笑娘闻言, 脸色特别为难，有些迟疑的看着朱翊钧，无奈的说道：“公子，你这可不能问我呀。我这要是说了，这不好像我在中间挑事一样吗？”
    “您这就另叫一些人吧，算是我求你了。咱们这里的姑娘有这么多，你何必非要盯着独一个呢？咱们这里还有更好的，我给你找几个过来，您自己挑。满意哪一个，咱们就留下哪个。”
    “不行，我就要她。”朱翊钧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你就跟我说说这个人究竟是谁，如果我惹不起的话，那我就转身走。在这京城地面上，我倒要看看谁这么猖狂。”
    笑娘一脸的无奈，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似是非常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个人，就是国舅爷，当今皇后的弟弟。”
    朱翊钧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的问道：“你说谁？”
    “就是当今皇后的弟弟，国舅爷。”笑娘有些无奈笑了笑，说道：“这位一早就来了，姑娘就被他叫过去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公子，这样，咱们换一个人。要不，多换几个人？”
    朱翊钧闻言，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就知道自己的坚持没有错，肯定会有收获。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候。自己的小舅子跑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一个巧合，肯定是有人把他弄过来的。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一边拣起桌上的干果丢入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他过来是有人请客，还是他自己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笑娘连忙摇头说道：“那都是大人物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咱们别说知道了，打听都不敢打听。”
    “那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和人一起来的？”朱翊钧问道：“这你总不能也不知道吧？”
    “这我还真不知道，”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看到啊。”
    朱翊钧深深地看了一眼笑娘。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啊！
    朱翊钧直接站起来，对站在旁边的陈矩说道：“既然国舅爷在这里，咱们就过去看看吧。说起来我和这位国舅爷有日子没见了，正好碰个头。”
    笑娘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道：“您和国舅爷认识？”
    “当然认识，”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是亲戚啊，每年一起玩耍，在皇宫里的时候也没少见。说起来自从我回来之后，还真没见到他。既然是在这里碰上了，那就见一见。”
    “再说了，他居然抢了我喜欢的姑娘，这怎么能行呢？我必须得让他交出来。”朱翊钧的语气非常随意，脸上还带着笑容。
    看得出来，这是在开玩笑，但这也仅仅是在特别熟悉的人之间才能开这种玩笑。显然眼前这个人说和国舅爷认识不是空穴来风。
    笑娘一下子就尴尬了，脸色甚至有些难看。
    原本以为国舅爷的名字能把这人吓走，可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这一下子就尴尬了。
    如果真的让他过去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自己拿国舅的名头压人，国舅可不知道。


第九七二章 抓包
    如果压住了，这件事也这么过去了，事后国舅爷也不可能知道，得月楼的人不可能去找国舅爷说，即便是说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这件事，得月楼后边的老板扛得住。
    可如果现在闹腾起来，这事可就不好办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怕国舅爷？京城还有人不怕国舅爷的吗？
    要知道，现在的王家可不是原本历史上的王家。
    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皇后并没有那么得宠，也就导致了他们娘家人根本就不算什么，在外戚中也是被人看不上的存在。
    可是现在不一样，宫里谁都知道皇帝非常宠爱王皇后，而且王皇后还有儿子，还是嫡长子，妥妥的太子。皇后地位之稳固、皇帝宠信之隆，整个皇宫无出其右。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家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在一众外戚中自然就成了领头的人物，成了没人敢惹的存在。
    眼前这位姓朱的究竟是什么人？大明的皇亲国戚也没有这样的。
    刚从辽东……
    笑娘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突然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在京城姓朱的男性，权力非常高、不害怕国舅。笑娘只想到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当今陛下，另一个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潞王。
    据说这位王爷不但得了太后的宠爱，还得了当今陛下的宠爱，多少人想让他离开京城去就藩，结果都被皇帝挡了回来。
    一句话，“我要孝顺的你在京城陪着太后。”
    这么一来，这位王爷不走了，想走都走不了，必须留在京城陪着太后。整个京城，真的没有人敢得罪这位王爷。
    难道面前的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潞王？
    笑娘不敢置信的问道：“可是王爷？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人是皇帝。潞王有没有去辽东，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实在不敢往上想。
    朱翊钧闻言，顿时一愣，随后明白了，这是把自己误认为王爷了。看来朱这个姓氏还真是不能乱用，这么简单就被人认出来了。
    不过自己敢这么干，就是有底气。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知道吗？陛下已经召见各地的宗室入京了，我虽然姓朱，也是宗室，但我不是王爷。”随即没好气的说道：“你赶快带我去见国舅，今天正好和他一起耍一耍。”
    这话，笑娘不敢当真，也不敢当假。
    朱翊钧见她不动，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是去找国舅吵架的，我们认识。既然他在这里，正好去和他谈论一番。你在前面带路就好，不会让你为难。”
    朱翊钧又拿出来一个银锭子放在笑娘的手里说道：“这是赏你的，快带路吧。”
    “是，是。”笑娘连忙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出了房间，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了另一处包厢。
    这里看着明显要比朱翊钧的那个还要大些，显然这里才是最顶级的包厢。
    女人的娇笑声，男人的嘶吼声，一阵阵传入耳中，显然里面玩得很热闹。
    朱翊钧没有丝毫的迟疑，摆了摆手。
    陈矩直接把门推开。
    朱翊钧迈步走了进去。
    果然，包厢里玩得比较乱。两侧摆放着几张桌子，男男女女一大堆，衣服虽然有些凌乱，但并没有什么暴露的地方，看来玩得还算谨慎。
    在主座上，一个年轻人搂着两个姑娘，正一脸得意的笑着什么。
    两个姑娘一人一个酒杯正在喂男人喝酒。
    门突然被推开，所有人都是一愣，一脸愤怒的朝门口看了过去。
    主座上的年轻人脸色就像变脸似的，刚开始是愤怒，再就是惊恐，然后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他一把站了起来，掀翻身上两个姑娘，撞翻了桌子，直接就跑到朱翊钧的身边。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一把就把他扶住了，抢先说道：“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国舅爷。刚听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就想着过来看看是谁打着国舅爷的名头招摇撞骗，没想到真的见到了。”
    “国舅爷今天真的是有闲情雅致，怎么还在这里玩上了？这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以后在到这里玩的时候叫上我啊，咱们一起。”
    此时此刻，王国舅的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都要吓懵了，整个人哆嗦得快要翻白眼，显然是真的被吓坏了。
    平日里王皇后对娘家人的要求比较严，尤其是对他这个弟弟，隔三差五的就会被叫到皇宫里训斥。
    虽说王国舅对姐姐畏惧得不行，但对自家这位姐夫尤其畏惧。所有人都知道当今这位陛下那是翻脸不认人，对自己的亲戚要求更加严格。
    你要是没什么事去讨点赏赐，他可能都会给你；或者你看中了宫里的什么东西去要，他可能都会给你；你说你没钱了管他要点，他也会给你。但你要是欺男霸女、干了什么坏事，他收拾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因为这位皇帝姐夫曾经说过，私人的是私人的，公约的是公约的。
    你问我要，这是自家的东西，给你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你敢朝老百姓身上拿，那就不行，老百姓是国家的，不是哪个人的。
    朕都没有朝着老百姓伸手，你敢？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
    王国舅在这里看到姐夫，已经不会说话了。
    朱翊钧见状，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王国舅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王国舅顿时疼得不行，“哎呦！”了一声，立即抽回了手。
    这个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了，刚刚停顿的大脑也开始运转了起来。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扯着嘴甚是艰难的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您怎么来……”
    “这不是回来之后听说京城有这么一个好玩的地方，就过来看看。”朱翊钧摆了摆手，朝四周看了看，无所谓的笑着说道：“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国舅了。”


第九七三章 我就玩玩姑娘……
    王国舅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只觉得腿有些发软，很想直接跪下，跪下的话恐怕会舒服一些。
    可是自己的手被皇帝紧紧地握着，想跪下都不可能。
    王国舅想讨个好，动了动嘴，又皱了皱鼻子，无奈全部的肉都动了，却凑不出来一个笑，只能无奈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我，我……”
    “何必如此，”朱翊钧放开了手，笑着说道：“叫我公子就行。”
    “公……公子。”王国舅面色苍白的咽了一口唾沫。
    “咕咚”一声，在静悄悄的包厢里格外的大声。
    朱翊钧拉着王国舅走到位置上坐下，四下看了看惊惧的众人，又对王国舅说道：“让这帮姑娘先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是，是。”王国舅答应了一声，赶紧摆手，像轰牛羊似的轰赶着说道：“你们都出去。”
    这些姑娘和来玩的公子哥不敢怠慢，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来旳这个公子是什么身份，但是从国舅的表现来看，这位身份显然不简单。
    虽然国舅极力掩饰，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他在害怕。自打这个公子一出现，王国舅整个状态都不对了。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站起身子向外走了出去。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好在这里继续留下来说什么做什么。
    他们很想问一问国舅爷，这个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
    但现在不是时候，出去弄清楚可能会更好一些。到外面去问问，或许能得到答案。
    等到无关人等都出去了，门也从外面被关上了。
    王国舅直接跪在了地上，身体颤抖，有些压抑的说道：“您，怎么……您怎么过来了？”
    “起来吧。”朱翊钧随意的摆了摆手，“放心吧，今天的事朕不会告诉皇后。再说了，你这样的身份在这里玩一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乱来就行。”
    闻言，王国舅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于朱翊钧来说，他们这样的皇亲国戚只要不强抢民女、不为非作歹就是好了。
    至于逛青楼找几个姑娘，这种事不要说堂堂的国舅爷了，有钱的人都干。在整个大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属于合法的买卖，朝廷甚至还有官方的妓院，在籍的还有很多官方的妓女。
    自己不能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就不让他们逛窑子。自己要改是从根子上改，从制度上改。
    朝廷的教坊司准备改掉，以后再有犯官的家属要惩罚，就不是用这种方式了，女眷没必要去教坊司。劳改和劳教都可以，没必要采用这样的方式，实在不行还可以砍头。
    因此，朱翊钧对眼前这位国舅的要求自然也就没有太过分。
    等到王国舅从地上爬起来，朱翊钧又说道：“我听说这里是個挺大的买卖，从辽东回来就来看看了。没想到啊，这里的手笔还真是不小。”
    闻言，王国舅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原本以他的智慧不足以想到这么多东西，但是一紧张之下，智慧突然得到了发挥。
    得月楼被皇帝盯上了！
    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地方被皇帝盯上，那就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皇帝觉得这个地方好，收了加以重用；另一种就是皇帝觉得这个地方不好，要收拾。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青楼，前面是赌场，这种地方皇帝能看得上？皇帝怎么可能收了？
    自己的姐姐是皇后，自己什么不清楚？
    皇帝根本不缺钱，即便是想赚钱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天家富有四海，皇帝什么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盯?得月楼就不是想自己享用。结果就只有一个，皇帝要收拾得月楼。
    想到最近传出来的废奴令，王国舅就更害怕了。
    “陛下，这里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王国舅连忙摇头说道：“他们之前拉拢个我，可是我没有答应过。他们还往家里送过股份，我也没要。”
    朱翊钧闻言，就是一愣。没想到国舅爷如此上道，以前可没这么聪明啊！
    朱翊钧说道：“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是，”王国舅连连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他们在京城开了一家店，手笔还不小。当初在开的时候，他们就想拉我也入一股。在京城这种地方，有很多人做买卖都想找人做靠山，咱们家这些年也总有人找上去。可是无论是姐姐还是我爹，都不能这么做。”
    “姐姐曾经说过，家里如果缺钱的话，可以去宫里找她。前些年得姐姐赏赐，家里弄了一个店铺，每年能得到好多别人得不到的丹药。家里的铺子经营得非常好，也不缺钱。这两年父亲又做了很多生意，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卖，但也算上有出有进，所以家里面也不太缺钱。”
    “在这方面我不太管事，所以没敢答应他们。谁想到后来他们想尽办法想送给我，我也没要。再后来我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买卖开起来了。”
    “我到得月楼来过几次，觉得挺有意思。每次来，他们都不要我花钱，但是我都给钱。他们想请我过去赌，我也不玩，我就玩玩姑娘……”
    说到这里，王国舅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皇帝。
    他有些害怕，毕竟他的年纪到这个份上了，皇后最近正在张罗给他找一房媳妇。现在出了这个事，这心里实在是没底气。
    朱翊钧见王国舅认怂，瞬间就笑了，“你做得不错，不必如此担心。如果走漏了风声，皇后要是说你的话，你放心，朕会给你做主。”
    “多谢陛下。”王国舅松了一口气，顿时面露喜色。
    见状，朱翊钧也不奇怪，只觉得这个小子还挺天真。
    朱翊钧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地方的幕后老板都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国舅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也不感兴趣，自然就没问。”


第九七四章 国舅中毒了
    朱翊钧闻言，稍稍点了点头。王国舅的回答倒是不出乎自己的预料。
    他想了想问道：“你今天到这里来，只是单纯的过来玩吗？”
    “就是啊。”国舅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有些狐疑的说道：“陛下，到底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我护着陛下，咱们快走吧，别再让这帮人狗急跳墙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陛下怎么还亲自来了？东厂锦衣卫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应该让他们来。”
    一边说着，王国舅还一边跃跃欲试的要保护朱翊钧。
    朱翊钧差点被气笑，伸手在他的身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老实坐着。”
    “好好好！”王国舅答应了一声，就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等他坐好，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你今天到这里玩，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收到别人旳邀请过来的？”
    闻言，王国舅的脸色就是一变，抬起头看着皇帝，有些担心的说道：“陛下，你不是说我到这里来也是被人算计了吧？那刚刚那些人……他们……”
    “回答我的问题。”朱翊钧瞪眼。
    自己这个小舅舅子就是这样，要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就吓得够呛；但凡对他有点好脸色，他就要上天，说话的时候满脸跑眉毛。
    王国舅见皇帝瞪眼，老实的说道：“陛下，我是被人请到这里来的，今天不是我想来的。”
    “说说怎么回事？”朱翊钧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王国舅挠了挠头说道：“就是有人先找我过来玩。这里这种事也非常多，所以我就过来了呀。”
    “那找你过来的都是以往的人吗？”朱翊钧再一次追问道：“有没有什么生面孔？”
    闻言，国舅顿时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道：“倒是没有什么陌生人，基本都是熟人，跟以前的时候差不多。”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实际上，在朱翊钧到得月楼之后，心里就有了一种猜想，尤其是在听说王国舅也在这里之后，这种猜想就更迫切了。
    朱翊钧觉得那些人就是在拉拢人。
    既然对方已经想要推倒自己的政策，那无非就是把自己最亲近的人拉进来，这种事最有效。
    力量越大，就越能阻止自己。其中比较亲近的就是皇后的这个弟弟了。
    毕竟自己对皇后非常宠爱，皇后的娘家人肯定就是他们重点攻略对象。皇后又非常喜爱这个弟弟，所以这个弟弟就成了攻略的重中之重。
    听说王国舅在这，朱翊钧就有这想法。结果现在一听，好像没什么事。
    这让朱翊钧心里有些迟疑。
    难道说是自己猜错了？这帮人根本就没这么干？
    旁边的国舅脸色顿时一变，突然抬起头说道：“陛下，不会和废奴的事有关吧？”
    “怎么回事？”朱翊钧问道。
    王国舅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人今天有意无意的聊到了这个事，我原本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件事这几天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是现在越想他们的话，就越不对劲。这些人似乎不太赞成废奴，话里话外的好像也要把我拉进去。”
    想到这里，王国舅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黑，迟疑了片刻，惊恐得都有些结巴了，“陛下，这帮人不会想害我吧？”
    王国舅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有些怀疑了，想了想，自个儿先点头说道：“对，他们肯定是想害我！他们把我找过来，就是想要用阴谋！明的不行，他们准备来阴的了！”
    越说越觉得是阴谋，王国舅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想要拉拢我，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们，所以我没有答应。但是他们又不想放弃，他们没有办法，只想要把我拉下水。”
    “在这个时候，让我做点坏事是最好的办法。”说到这里，王国舅抬起头看着皇帝说道：“今天得亏您来了，要不然的话我就完了！”
    此时此刻，王国舅一脸的心有余悸。
    朱翊钧见状，心里有些好笑。
    以前觉得皇后这个弟弟又蠢又笨，现在看来还是挺灵的，至少一点就透。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得到的。
    朱翊钧说道：“那行了，这件事好办。一会儿把他们全都叫进来，你就假装中毒了，然后我把你送回家去。到时候，这些人全都抓到锦衣卫的大牢里去。”
    闻言，王国舅的脸色就是一变，咽了咽口水说道：“陛下，那些人的身份都不简单……”
    没等他说完，朱翊钧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没好气的说道：“朕还不知道？”
    能在这里跟国舅爷一起玩的人身份自然不简单，除了勋贵勋戚或是朝中大臣的子孙之外，还能有其他人吗？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放心吧，不会给你惹什么大麻烦。”
    王国舅的面色并没有好看多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皇帝说的不是小麻烦，对自己来说可就不一定了。
    得罪了这么多人，这事不好办。可是现在皇帝让自己做，自己又不得不做。
    最关键的是自己心里也压不下这口气，这帮孙子平日里都跟自己称兄道弟的，表现得非常好，到这个时候就在想拉自己想让自己出头。这都是什么兄弟啊？
    王国舅说道：“陛下，我知道了。”
    “行了，还是把人叫进来吧。”朱翊钧笑道。
    “好，我这就去。”王国舅咬着牙站起身子，脚步沉重的走到门口。
    在打开门的瞬间，王国舅笑意盈盈地把那些人又重新招呼了进来。
    随后，姑娘们也进来了。
    管弦丝竹声靡靡，喝酒划拳声阵阵，舞女的倩影迷了众人的眼目。
    正当大家沉浸美酒佳肴美女如云之际，王国舅的脸色一变，开始口吐白沫，身子抽搐着直接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紧张得直接站起了身子。
    不得不说，王国舅这么有天赋的嘛？这个白沫是怎么弄出来的？
    不过这個时候也来不及多想了，朱翊钧连忙对旁边的人说道：“快快快，国舅中毒了！”


第九七五章 安抚皇后
    包厢里瞬间乱了，哗啦一声，所有人纷纷站起了身朝着王国舅的方向探头张望。
    这些人脸色都变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的人抬起脚准备找郎中自救，国舅爷中毒了，我们会不会也跟着中毒？
    有的人想往王国舅这边走，想来搀扶一把，顺便打谈下情况。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周围人，站起身子大声说道：“谁也不许走！现在国舅爷中毒了，谁走谁就是有嫌疑。”
    说着，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让咱们的人把门封上，现在这里只许进不许出。”
    “是，公子。”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看向周围，面色严肃的说道：“马上把国舅送回去。另外派人去宫里请太医给国舅看病。马上报官，让顺天府的人过来。”
    “是，公子。”陈矩再一次答应道，同时开始安排人手。
    这个时候，笑娘从外面仓皇地快步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早就没有了笑容，脸色苍白，全都是惊恐。
    这次完了，真的出事了，国舅爷在这里中毒了！
    即便不是中毒，在这里发病了也不行啊，这怎么交代呀？
    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是皇后，皇后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弟弟。现在搞出这种事来就完了啊！如果让背后的东家知道，自己就没前途了。别说前途了，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朱翊钧对笑娘说道：“现在情况不明，你让这里旳所有人都配合一下，包括你们楼里的人。事情查明了，你们才能有个好下场，否则会受牵连。”
    笑娘闻言，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脸色多少缓和了一些，心里多多少少踏实了些，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公子多多帮忙。”
    笑娘准备找人去报告老板了，这件事必须让老板知道。以老板们的能力和实力，或许有办法解决。自己绝对扛不住。
    这个公子说的话有道理，要把人找出来。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是谁做的，只要把人找出来，自己就没事。只要皇后她们有报复的目标，自己什么牵连都不会有，即便受惩罚也不会太严重，这样的话还有一丝希望。
    “如此甚好。”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要先撤了。
    自己要回到宫里去稳定局面，至少要先把皇后稳住。
    除此之外，得月楼一会儿就来人了，无论是幕后老板还是顺天府的人，都不能让他们见到自己，自己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
    得月楼的事闹得这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再关注自己了。即便有人关注自己也没有关系，反正这件事已经闹腾起来了，回头就先查查，到时候怎么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留下了一些人手，朱翊钧就带着陈矩开溜了。
    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消息传得很快。朱翊钧刚回到皇宫，消息已经到了宫里，害得他一遛烟地就跑到了后宫。
    王皇后听说弟弟中毒，急得团团转，看到皇帝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钧郎，刚刚出事了，弟弟他中毒了！”
    “慢慢说，慢慢说。”朱翊钧拉住了王皇后的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刚家里来了个信，说是弟弟在一家酒楼吃饭，然后中毒了。妾身想让钧郎派张天师的人过去看看。”
    这话一出来，就表明了她的用意。皇后可以随意调动皇宫里的御医，但有一个人是例外，这个人就是张天师。
    这些年，张天师的地位水涨船高，给皇帝练出来的丹药也是让天下人啧啧称奇。所有人都把张天师当成了半仙一样的人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即便是皇后，在这种着急的情况下，也只能和皇帝先说。
    朱翊钧有些尴尬的说道：“娘子，这件事为夫正要和你说。国舅根本没有中毒，而且他也不是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中的毒。”
    王皇后有些迟疑，不明所以的问道：“到底中没中毒？”
    “没有，他是装的。”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他当时身处一家名叫得月楼的青楼，当时一群人请他一起过去喝花酒，要和他商量一些事。这些事和朝廷最近要推行的废奴令有关。”
    王皇后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根本就是想让弟弟出头对抗朝廷的命令。
    王皇后沉声说道：“这些人实在太坏了！弟弟年少无知，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朱翊钧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什么年少无知？
    你刚刚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说的是在青楼。
    王皇后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担心放下了，她就重新变聪明了。
    她转头看向皇帝，神情有些狐疑的问道：“钧郎怎么知道他在青楼？”
    “为夫自然有这样的渠道。”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放心，为夫没有派人跟着他，是陈矩派人盯着那些人的时候，把国舅也捎带着盯进去了。”
    “钧郎的消息也太快了，而且还知道他没中毒，他是装的。”王皇后想了想说道：“弟弟胆子非常小，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他或许不会答应那些人，但绝对不敢装中毒。”
    看着皇后狐疑的眼神，朱翊钧咳嗽了一声说道：“娘子以为是怎么回事？”
    “钧郎刚刚也出宫了，不知道去哪儿了？”王皇后神情有些幽怨的说道：“钧郎是不是也跟着弟弟一起去青楼了？”
    夫妻二人之间自然非常了解，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诡异了起来。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为夫可不是去逛青楼的，这和你弟弟的事完全不一样。”
    王皇后提起鼻子闻了闻，说道：“钧郎没来得及换衣服。”还露出了“这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的表情。
    朱翊钧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为夫也没说没去啊。为夫的确是去了，但不是去逛青楼的。”


第九七六章 皇后要回娘家
    “逛青楼的人一定是去青楼，去青楼的人不一定是逛青楼，这个道理是多么浅显易懂。”
    王皇后捂着嘴笑着说道：“妾身没有说钧郎是去逛青楼的。”而后，她咬着嘴唇说道：“钧郎能和妾身说说吗？”
    朱翊钧看着王皇后娇羞模样，突然食指大动，一把把她抱起来就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可以和你说说，但咱们换一个地方吧？”
    旁边的陈矩看到这一幕，连忙低声招呼周围的宫人退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陈矩在外面把门关上，随后面容严肃的站在门口，站得笔挺。
    他心态平和的看着远方宫殿屋瓦上缓缓飘动的白云，此时此刻，他的心也往那远方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
    朱翊钧赤着精壮的胸膛，躺在床上怀里搂着柔软的王皇后，笑着说道：“现在娘子知道了吧？娘子不知道，当时为夫还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还有那两下子。原本以为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弄出来旳东西那么逼真。”
    王皇后翻了个身，趴在朱翊钧的肩膀上，一边轻轻轻轻触碰，一边有些担心的问道：“弟弟不会真的中毒了吧？”
    “娘子放心吧，御医都去了这么久。如果真的是中毒，早就来汇报了。”朱翊钧的手不安分的轻轻捏了捏，笑着说道：“摆明了就是演戏，所以不用担心。”
    王皇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问道：“妾身能不能回去看看？钧郎要做这么大的事，如果妾身回去看看的话，肯定会让那些人更害怕。那些人更害怕的话，对钧郎做的事也有好处。”
    闻言，朱翊钧露出了笑容。
    王皇后想回娘家看看这种想法应该不是一天了，只不过她是皇后，从她进宫开始就没有想过这种事。实际上也是如此，王皇后进宫以来的确就没回去过。
    朱翊钧想了想，这也的确有好处，最重要的是也可以满足王皇后回家的愿望，甚至也可以让外人说不出什么事来。
    朱翊钧直接说道：“如此也好，为夫来安排这件事。”
    王皇后听了这话，顿时就兴奋了，面色娇红的说道：“多谢钧郎。”
    朱翊钧拍了拍她的手说道：“那就快点起来吧，让他们准备马上出发。总不能着急回家看弟弟，但还去得特别晚。”
    闻言，王皇后顿时坐直了身子说道：“钧郎说得对。”
    等到王皇后起来之后，朱翊钧已经把命令传下去了，整个皇宫一阵鸡飞狗跳。
    皇后要回娘家，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在宫里传开了。
    谁都没有想到皇后居然要回娘家了，这个消息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件事，皇后要回娘家去看弟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弟弟要不行了，很可能回去见最后一面。
    这一下子，整个京城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国舅爷真的不行了、国舅爷就这么死了的话，那京城肯定会酝酿起一场超大的风暴，到时候不一定又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一时之间，整個京城街面上的混混都少了，大街上充满了肃杀之气。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
    张元功的脸色非常难看。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吃了皇宫里的药，他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了，但此时还是被气得气喘吁吁。
    旁边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正一脸担忧的不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个女子正是他的夫人，这几年两人的感情说实话并不怎么好。张元功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双方同房的机会都不多，所以也就不太把夫人放在身边。
    因为有些时候是女人忍不住，可是你不行，她总要忍住。
    自从皇宫里的药来了，张元功调养身体之后，最近的早上发现自己居然又行了。
    张元功惊喜地把夫人找了过来，夫妻关系才和谐了不少。
    张夫人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国舅爷中毒之事确实不小，可是和咱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那还不一定。”张元功摇头。
    张夫人闻言，脸色就是一变，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可别胡言乱语！这事要是跟咱们有关系的话，麻烦就大了。”
    张元功对旁边的管家吩咐道：“去把老二找来。”
    管家低着头，只是答应了一声，就向外跑。
    等到管家离开之后，张夫人才迟疑的问道：“不会真的和老二有关系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英国公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了。”
    “那你自己注意，”张夫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别的不说了，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刚刚调整过来，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放心吧，没事。”张元功伸手拍了拍夫人的手。
    张夫人点了点头，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她知道兄弟二人要谈话，不适合她在这里听。
    时间不长，张元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张元德的脸色非常难看，甚至有些不耐烦，现在就想离开家到外面去，不想听大哥废话。
    上一次大哥进宫回来，摆出了那个样子，从皇宫里还拿了一点好处。现在身子越来越好了，已经开始和大嫂同房了，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他要是真的生出儿子，自己的爵位就没了。
    想到这里，张元功现在更懒得和大哥说话了。可是大哥叫他过来，他又不敢不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见到张元功之后，张元德直接说道：“大哥。”
    张元功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无奈的说道：“看你这个样子，是刚换完衣服准备出门吧？”
    张元德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大哥。现在外面的事闹得这么大，我得出去打听一下消息。”
    “国舅爷中毒之事真是你们做的？”张元功脸色大变，“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啊？你们疯了吧？”
    “大哥，我真不知道。”张元德有些无奈的说道。


第九七七章 自己人
    张元德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这些日子大哥虽然没有把他禁足，但他出去活动的次数比起平日里还是少了一些。毕竟现在情况不明，要低调一点，这个道理张元德很明白。
    再说了，他们这帮人虽然表面上都是一伙人，可很多时候还是有分歧的，都是有各自利益的人，有的时候出事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毕竟每个人负责的买卖都不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事彼此之间也是不通气的。
    张元德刚听说王国舅中毒时，也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对国舅下手，而且还在大家的地盘上。这不是摆明了要把自己这些人拉下水吗？
    张元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即便真旳要做点什么，也不会对国舅下手，这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大哥你放心，我马上去问他们。”
    张元功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审问犯人似的追问道：“这次的事你真的不知道？你没有骗我？”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骗你干吗？”张元德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谁知道这帮人搞什么鬼！对国舅下毒，他们有什么好处，简直不知所谓！”
    “难道不是拉拢不成吗？”张元功沉声道。
    “大哥，哪有拉拢不成就下毒的？”张元德苦笑着说道：“这种事只能威逼利诱，不能真的伤人。你真的伤了人，以后怎么办，人家找机会还不弄死你？”
    “这个底线不能破。何况人家还是国舅，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可能善罢甘休，锦衣卫东厂估计疯了一样的找人，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也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
    看着弟弟差点举手对天发誓的样子，张元功觉得还可以相信他一次，便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就不要出门了，也什么都不要打听、什么都不要问，这事跟你没关系。”
    闻言，张元德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问道：“大哥，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张元功不高兴了，皱着眉头说道：“你本来不就是不知道吗？既然本来就不知道，何必凑上去，到时候还不得踩一脚屎？”
    张元德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我们是自己人……”
    “他们对国舅爷下毒的时候，可没把你当是自己人。”张元功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闻言，张元德苦笑着说道：“大哥，我们是自己人，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是自己人，就代表着有很多我们自己见不得人的事他们都知道，我们不能让他倒了，虽然他做错了事。”
    “如果他倒了的话，可能会把我们牵连出来，这就是自己人。所以我还是要去问问，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张元功听了这话，顿时眯起了眼睛。
    。所谓做出反应，无非就两种，一种是救，一种是弄死。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如果是救的话，皇帝觉得你是同伙，这事就是你们商量一起干的。
    如果是弄死的话，皇帝会觉得你是在杀人灭口，这件事就是你在背后支持的，前面被推出来的那些人不过就是替罪羔羊。
    张元功知道弟弟前面做的事已经被皇帝盯上了。这次的事太大了，搞不好真的会把人搭进去。前面的事说不定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张元功说道：“能不能听大哥一次，这次的事不要去参与？”
    张元德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你到底做了什么怕他们把你报出去？”张元功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凭咱们家的权势还保不住你吗？”
    张元德闻言，没有说什么，但是态度非常坚决：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把事情弄清楚，不能让宫里的人查出来什么。
    张元功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弟弟干的那些破事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坏。一旦事情爆出来，弟弟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他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想到这里，张元功眼睛一闭，有些颓丧的坐在椅子上，随后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自己小心些，不要什么事都往里掺和。”
    “我知道，大哥。”张元德点了点头，行了礼，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弟弟的背影，张元功站起身子转身向后屋走，最后一个摇晃差点摔倒，扶着桌子勉强平稳了一下情绪，这才继续往前走。
    来到后面，他就看到了夫人一脸担心的正在房门前来回走动，似乎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张夫人看到夫君回来，连忙迈步上前搀扶住他，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事，”张元功摇了摇头说道：“我记得咱们家在城西有一个别院吧？”
    “有。”张夫人点了点头。
    “那就收拾一下，把家人都带上，咱们去那边待几天。”张元功说道。
    张夫人的脸色猛地一变，抬起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张元功摇了摇头说道：“这次要掀起一场波澜了，咱们能不能熬得过去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张元功苦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夫人的手拍了拍，说道：“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张夫人摇了摇头。
    说实话，虽然夫君身子一直不好，但他的智谋没什么问题。这么多年，都没看到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看来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去安排。”说完，就转头去招呼侍女碧桃，“碧桃，知会红柳收拾衣物……”
    看着张夫人和下人忙碌的背影，张元功在石桌旁的躺椅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天喃喃道：“爹，这次我管不了了。”


第九七八章 事关重大
    皇宫大内。
    朱翊钧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旁边伺候的陈矩：“皇后那边没什么事吧？”
    “回陛下，皇后一切安好。”陈矩连忙回道。
    自从国舅中毒之后，皇后回了娘家，朱翊钧就一直在宫里享受，也不去管皇后那边。
    在家多呆几天吧，想什么时候回来再什么时候回来，毕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过娘家。
    “你盯得怎么样了？”朱翊钧又问道。
    陈矩低着头说道：“回陛下，咱们的人已经开始摸索了。现在这些人很慌，正在到处托人找关系。没想到锦衣卫也有他们的人。”
    “正常，”朱翊钧笑着说道：“这天下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有钱赚自然要赚。他们有多少人朕都不觉得奇怪，只要盯住他们，到时候抓出来一网打尽就行了。”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
    想了想，朱翊钧又问道：“对了，那个沈一贯怎么样？他有没有在做事？”
    自己这边把事情先起来了，他如果不做事的话实在是太浪费机会了。毕竟推行废奴令对朝廷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事。
    让国舅中毒只不过就是临时起意，这些都是小手段。
    到了今时今日，自己再做这种事其实都有些丢身份，也不过就是一时好奇而已，真正的事还是在沈一贯那边。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这才是重点。
    “回陛下，还没开始。”
    闻言，朱翊钧顿时一皱眉头。
    这么多天了，政策都制定好了，怎么还没开始弄？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你去看看，问问怎么回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顺天府衙门。
    自从接了皇帝的差事之后，沈一贯就把办公地点搬到了顺天府。
    毕竟推行废奴令需要顺天府来配合，在这里实行，所以整个行动组的办公地点就搬到了这里。
    刚刚升为顺天府府尹的赵坤陪着一起处理这事。
    推行废奴令虽然麻烦，可是对赵坤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之前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能算什么？这一次又是沈一贯做主，他陪着就行了。
    沈一贯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脸色并不算很好看。
    这些天，各种各样旳消息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有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往他这里送消息，显然外面对废奴令反对的声音非常大。
    送什么样消息的人都有，甚至有人暗中带着威胁。
    这次的事触动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人数太多了。一时之间，沈一贯也有些头大。
    可是他也知道，推行废奴令势在必行，自己这边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正在这个时候，赵坤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赵坤对自己的地位定得非常明确——自己就是眼前这个沈一贯的助手，绝对不掺合，也绝对不出头。
    这次的事特别麻烦，他也不想参与。
    对于顺天府来说，怎么躲麻烦一向都是他们非常专业的事。如果在京城这个地方你不会躲麻烦的话，你就会麻烦不断，这个官恐怕做不长久就会出事。
    赵坤径直来到沈一贯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沈大人，宫里的陈公公来了，说是有事要问。”
    沈一贯闻言，顿时头都大了。
    宫里的陈公公，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陈矩。
    这个太监现在到顺天府来，就只有一种可能——皇帝派来的。
    想到这个，沈一贯站起身子问道：“人在哪里？”
    “下官把公公安排在前厅了，”赵坤笑着说道：“沈大人如果现在方便的话，那就过去见一见。”
    沈一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陈矩到这里来，自己怎么可能没有时间？
    根本就不可能不见，不管自己有空没空。这个太监是皇帝派过来的，自己有空没空都得见。
    赵坤这么说，不过就是给自己面子而已。同时他把陈矩安排了再告诉自己，也是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准备。
    这个赵坤办事一向都是滴水不漏，非常合情合理。沈一贯也不得不佩服这种官场上的老狐狸，真难拿捏。
    从自己来到顺天府之后，赵坤一直在自己身边绕圈，但是从来不会往里踩一脚。
    自己想让顺天府一起干这个事、把赵坤拉进来，他都不干。甚至自己都说了，事后分他一份功劳，他一样不干，现在他就更不干了。
    沈一贯迈着步子朝着前厅走去，对赵坤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准备去见一见陈矩，看看究竟怎么说。
    来到前厅，刚跨入大门，就看到了悠哉悠哉喝茶的陈矩，沈一贯直接抱拳说道：“陈公公。”
    “沈大人。”陈矩也笑着回礼。
    两人客气了几句，便各自坐下了。赵坤坐在了沈一贯旁边。
    茶水在这个时候送了上来。
    赵坤恭敬的说道：“陈公公，沈大人，我前面还有个案子，就先告辞了。你们两位慢聊，有什么事的话派人去叫我。”
    沈一贯看了一眼赵坤，知道这个家伙又想躲。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矩，发现陈矩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里就明白了，于是笑着说道：“赵大人请便。”
    赵坤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等到赵坤离开之后，陈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这位赵大人还真的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做事滴水不漏。”
    “是啊，”沈一贯颇为感慨的说道：“可能在官场上就要这样吧。”
    陈矩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道：“咱家今天过来，是有件事要问问沈大人。朝廷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大人也做事做了这么多天，陛下很想知道废奴令怎么还没有开始？是有什么困难吗？”
    “陛下让咱家问问，如果沈大人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直接告诉咱家，咱家尽可能的帮忙。”陈矩的语气很轻柔，脸上也带着信任和理解之色。
    沈一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是皇帝着急了。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公公，事关重大啊！”


第九七九章 帝王强权
    陈矩闻言，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沈大人说得对呀，的确是事关重大，所以咱家过来问问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好给你帮帮忙。”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果咱家也帮不上忙的话，陛下也不会不管。再说了，不是还有内阁吗？内阁的张阁老应该也愿意帮忙，毕竟废奴令也是他们定下来的。事关重大是没错，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这话一出来，沈一贯听着觉得有些尴尬。
    陈矩的语气很平淡，话也说得还算客气，但是意思非常明显：当然是事关重大了，朝堂上下谁不知道事关重大？内阁知道、司礼监知道、陛下也知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支持你、找你来干什么？找你来就是干这个活的。到现在了，你在这里说事关重大？
    沈一贯知道，绝对不能让陈矩把这种态度带回宫去，不然的话自己就麻烦了。
    沈一贯很清楚，有问题，接活的时候就应该说；要么别接。现在既然接了，就不应该说这些有旳没的，就应该好好的干活。
    沈一贯连忙解释道：“陈公公，我说事关重大，就是要做起来小心一些。所以我想的是不是先挑一个县来开始做？”
    “如果都开始的话，可能会有很多的案子要审，我这里恐怕一时也忙不过来。”
    陈矩有些无奈。
    按理说这个沈一贯应该很聪明啊，但是这种关键时刻脑子怎么就不好使了？
    为什么陛下要在京城统一开始推行废奴令，而不是专门挑一个小地方试着来？
    就是这一脚一定要踢得开，同时也给一些人一些想法，让他们觉得法不责众、我可以闹一闹。
    等着这些人的是什么，陈矩心里很清楚。皇帝就是要通过推行废奴令展示自己的强权，要好好的收拾一些人。
    陈矩没吭声。
    沈一贯见状，有些迟疑，想了想问道：“陈公公，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内阁是怎么跟你说的？”陈矩沉声问道。
    闻言，沈一贯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他似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自己成了某件事中的一环。
    看起来这次推行废奴令的事很大，也的确很大，自己一直以为这件事才是主体，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无论是陛下还是内阁，都有其他计划需要自己打出配合。
    沈一贯面容严肃的站起身子说道：“陈公公放心，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明天我就放出告示，同时在京城到处宣传、接受举报，严抓严查人口买卖。”
    陈矩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如果你事多缺人手的话，我们可以调人手帮你。无论是朝廷、司礼监或是陛下，都能帮到你。”
    “如果没有人抓人问案，有锦衣卫、东厂、刑部和大理寺。大明这么多官员，难道还缺点人吗？”
    “多谢公公。”沈一贯恭敬地拱手。
    “既然你明白了，咱家就先走了。”陈矩站起身子，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咱家祝沈大人，马到功成。”
    沈一贯低头，恭敬地说道：“多谢陈公公。”
    离开顺天府衙门，陈矩直接回到了皇宫里，第一时间就来找皇帝汇报了。
    听了陈矩的汇报，朱翊钧随手将册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朕知道了。”
    虽然朱翊钧不是很了解沈一贯，但也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单纯的角色。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沈一贯第一个在大明弄出了乡党。他可是浙党的领袖，权力欲望和野心都很大，同时也非常有手段。这样的人物，做这种事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觉醒一些属性罢了。
    朱翊钧相信，沈一贯很快就会有所改变。
    “锦衣卫去了吗？”朱翊钧又问道。
    “回陛下，已经去了。”陈矩连忙说道：“案子交到锦衣卫之后，董大宝亲自带着人查封了得月楼，现在正在那里查案子。”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你去一趟，告诉他，审问的时候顺便问点别的东西。”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得月楼的人都是被冤枉的，国舅中毒是装的，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去审的话，那帮人在锦衣卫的大牢里肯定会吃苦头。
    朱翊钧不想让他们因为这件事吃苦头，毕竟他们没有错。
    但是这也不代表这些人就是干净的，他们经营这家买卖，跟着他们的老板干出来的那些事正好是这一次严打的范围。
    同时，他们背后的老板也正好是这次要搞事的人。既然人抓了、店也封了，那就好好审一审这方面的问题。
    朱翊钧相信自己交代下去之后，董大宝应该会明白怎么做。
    与此同时，京城城南，东山园。
    这座园子非常大，原本不怎么出名，可是最近这些年随着东山会生意不断做大，东山园也就变得越来越有名气了。
    虽然东山会刚成立的时候，大家都不是很高调。可是随着这些年的发展，消息也不断传出去，他们干的事很大，动作也非常多，消息自然瞒不住，很多人都知道了大明有东山会这么一个组织。
    能加入其中的，除了富商巨贾，就是地方大员，要么就是京城的勋贵勋戚。说白了，这些人没有一个身份是简单的，要么有才，要么有势，甚至是既有财又有势力才可以。
    今日，东山会的人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英国公的弟弟张元德此时也在人群中，而且位置比较突出。
    所有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很多人很远看到他，就跑过来打招呼。
    张元德抬着头，背着手慢慢地踱步，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
    他虽然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可是二公子和大公子它就不是一回事。家里明明很有权势，自己却什么都享受不到，那种感觉简直抓心挠肝。


第九八零章 圆桌会议
    到了东山园就不一样了，这里对张元德来说是一个非常舒服的地方，所有人都会捧着他聊天。
    在接触这些人开始，张元德心里就明白，这些人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把他当成英国公府二公子，虽然在东山会里的地位很高，但是大家对他很客气，是那种有些疏远的客气。尊重是尊重，但是不当自己人，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秘密。
    可是随着大家接触的越来越多，在一起做生意，有些事就变得简单了。张元德的才华得到了展现，以惊人的才华让这帮人对他服气。几年下来，这帮人已经把张元德当成其中很大的一个首领了。
    这对张元德来说是发自内心的成就，也是他不愿意放弃东山会的原因。
    他享受在这里领导这帮人的感觉，再加上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无比庞大旳力量，加在一起的力量就更强大了。这些年不但做生意顺风顺水，做事也更是顺心如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能左右官场。
    毕竟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把手伸向了官场，现在家里的人就有在官场上做官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对官场有了影响。
    张元德甚至曾经无数次的畅想过，等自己坐上了英国公，还拥有这样的力量，那自己就不光在商场上有所作为，在官场上肯定也大有作为。
    只不过谁能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朝廷出了废奴令，所有人的生意都会受到打击，大家联合做的生意更是会受到打击，前期投入那么多钱肯定会赔掉。
    最关键的是，一旦被打击的多了，大家的人心也就散了。你都帮不上忙，还跟你混在一起干嘛？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更何况大哥最近进了皇宫，从皇帝那里拿了不少好药，身体越来越好，随时都有可能生个儿子。
    大哥原本都不和大嫂同房，现在大嫂每天晚上都过去，这让张元德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整个人都变得暴躁了不少。如果大哥真的生了儿子，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
    这让张元德对皇宫里的那位生出了一些不满。
    废奴令就已经让他很不满了，现在又搞出这个事来。如果不是那位给了大哥丹药，哪会到这一步？
    何况张元德总觉得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以前皇帝为什么不给丹药？现在突然就给了？
    大哥进皇宫究竟跟皇帝说了什么？
    自己求大哥办事，大哥没有办成，却拿了药回家。总觉得大哥出卖了自己，只不过现在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确定罢了。
    张元德在台阶上笑着打发走了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目光扫过周围的人，脸色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在不断的沉浮。
    这个时候，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恭敬的说道：“张公子，人已经到齐了。”
    张元德点了点头，迈步就朝着大厅里走了进去。
    注视着他的人这个时候把目光瞥了过去，很多人眼中都带着希望的光芒。
    大厅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全都在目送张元德。
    张元德自然也感受到了，回头看了一眼，对着众人笑了笑，腰杆瞬间都直了不少。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这样的威势，他们连话都不说了，这是什么？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如果没有拥有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拥有了，就没人能让自己放弃！
    很快，张元德就来到了隔壁的屋子。
    这里摆放着一张大的圆桌，周围已经坐着几个人了。
    大家凑在一起聊天，或是端着茶杯喝茶，似乎气氛很融洽。
    见张元德进来，众人也都站起身笑着对他打招呼。
    张元德也没有客气，找了一個位置就坐了下来。
    这种大圆桌会谈最近几年才出现，而且十分流行。最早就是流行在股东之间，据说是为了彰显大家平等的地位，才有了这么个桌子。后来就越来越被商家所接受了。
    他们这里有一张桌子，可是没少花心思。用料自然就不用说了，最好的料子，加上匠人精心的打磨，这张大桌子做得非常好。
    等到张元德坐下，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
    大家脸色都很严肃，都不再说话。
    张元德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今天召集诸位，想必诸位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所以咱们就长话短说。”
    闻言，众人全都点了点头。
    张元德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缓缓的说道：“关于国舅中毒之事，有没有人认一下？”
    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却没有人开口。
    这件事不可能有人认下来，即便是真的在场的人做的，他们也绝对不会说。
    别看大家平日里都是你好我好的大家都是亲兄弟，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兄弟捅一刀。
    在这里做的这些人，别说被兄弟捅刀，他们很可能都捅过兄弟刀。亲兄弟都靠不住，何况这些人？
    大家无非就是合作而已，这种性命相托的事怎么可能告诉你们。
    张元德倒也没指望有人会在这里说，只是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人承认，那我们就只能认为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让官府好好的查。”
    “如果最后查到谁的身上，谁就自己认下。规矩只有一条，绝对不能牵连到所有人。如果现在说出来，我们会帮忙；如果不说，跟我们就没关系。规矩大家都懂，我也就不废话了。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说？”
    依旧是沉默。
    张元德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道：“既然如此，就按规矩办，不论最后是谁点的炮，这件事他一人承担。如果进去了，跟组织没关系。进去之后也可以放心，组织会照顾他的家小。他家的地位也会有他的子孙继承。如果胡乱攀咬、给组织惹上了麻烦，那恐怕就是全家沉江了，明白吗？”
    所有人点头说道：“明白。”
    稀稀拉拉的并不是很整齐。


第九八一章 张怀古
    在场的人都有些迟疑，互相看向对方的时候都有些怀疑。显然大家已经不那么相信对方了，因为国舅爷中毒之事闹这么大，也没人出来担责任。
    很多人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不想朝廷废奴是一回事，跟朝廷正面对抗又是另一回事。大家的心根本就不齐，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没有达成过一致。
    有的人觉得尝试一下就可以了，向朝廷建议可以，但是不能正面对抗，更不能胁迫朝廷。
    但是有人觉得废奴令这么严重，如果不做到彻底的话，以后大家的利益就没了，所以要尽可能的要用尽全力去做。
    现在又搞出了国舅爷中毒这么个事，这里面的分寸就很难拿捏了。如果有什么人有了不该有的野心，就会把大家拖下水。
    张元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敲了敲桌子说道：“这件事就到这里了，谁办的谁担责任，不要妄想着把别人拖下水。否则的话，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众人全都面容严肃旳点了点头，似乎也同意这件事到这里为止。
    张怀古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这件事到这里结束了，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说说别的事吧。顺天府刚刚传来的消息，废奴令准备推行了。”
    说着，张怀古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问道：“老胡，沈一贯的路还没有走通吗？”
    被叫老胡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子，名叫胡桃生。闻言，他脸色有些无奈，苦笑着摇头说道：“还是不行啊，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办法，这个人态度很坚决。”
    胡桃生反问道：“老张，你有什么办法帮帮忙？”
    张怀古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好办法？他是你们浙江人，这件事就应该你们处理。从他身上找不着缺口，可以从他的家人身上找缺口，总归能找到一些什么。难道你们到现在都没查出什么东西来吗？”
    胡桃生无奈的摇头说道：“家里面的确有些东西可以利用，可是我们总不能真的去威逼吧？真的去威逼的话，我们可没有什么好办法。”
    闻言，张怀古的脸色沉了下来。盯着胡桃生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在想这些事？难道还不尽全力吗？不要等着人家把我们的生路全都断了才好。”
    胡桃生无奈的说道：“这事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张怀古希望胡桃生尽全力去阻止、去把沈一贯拉下水。他们都是浙江人，想要做这种事总会有办法。
    就像张怀古说的，除了沈一贯自己，还有他的家人，从那边下手的话就应该没有事办不成。各种手段都用上，就不信他不服。
    可是胡桃生却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自己是浙江人，利诱肯定没问题，无非就是出点血，多多少少都不太在意。
    可是威逼就不行，真要这么干了以后还怎么在浙江立足？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对自己的乡党下手这么狠，以后怎么在同乡面前抬头？同乡的那些读书人会怎么想自己？
    到时候不要说在外面了，自己在浙江都混不下去了，自己家都会被浙江的读书人盯上。就不要说读书人对不对付自己了，遇到事的时候给自己使个绊子，自己就受不了。有些事拖上自己一段时间，自己可能就完了。
    胡桃生心里明白得很，所以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把沈一贯得罪死。
    张怀古盯着他，敲了敲桌子说道：“如果大家都这样的话，我们东山会也不必要在了，全都解散掉算了。”
    胡桃生也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这是大家的事啊？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出门就去顶这件事。我是浙江人，我就必须这么干吗？你怎么不去啊？你能把这件事干成了，我服你。”
    “别人我不管，你要能把这件事干成了，从我铺子里出来的丝绸，我给你降三成，怎么样？童叟无欺！”
    闻言，张怀谷顿时愤怒道：“我又没有渠道！我如果有办法的话，我早就上了。我可不像你！”
    胡桃生冷笑着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了，好了，好了！”旁边的人见到两人要吵起来了，连忙说道：“咱们是来商量事的，不是来吵架的，有什么事说就行了。”
    张怀古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了。
    这个时候，众人的目光落到了张元德的身上。
    张元德见众人看过来，直接说道：“原本我们想着看看能不能让沈一贯帮忙，现在看来是没有用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大家回去之后发动自己的人脉，尤其是顺天府里的人脉。只要是这次执行的人，都可以告诉他们，不要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做事的时候拖延一点、懈怠一点就可以了。”
    “不要怕花钱，把钱花到位了。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做到了，我们不会吝啬好处。我们要让沈一贯感觉到阻力，让他推不下去废奴令。除此之外，京城中的各家各户也要通知到，不要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办了。只要拖个一年半载的，废奴令也就不了了之了。”
    闻言，一个人点头笑着说道：“二公子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就按你的吩咐。咱们把这個事做成，然后大家一起发财。”
    “对对对！”众人脸上全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
    张元德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刚刚带头赞同的那个人的脸上。
    刚刚那人话里藏着心思，这是准备把所有的锅都扔到自己的身上。真出了事就是自己吩咐的，自己承担罪责。
    等到众人都发现张元德的脸色有些不对的时候，气氛又一次凝重了起来。
    张元德盯着这个人说道：“这不是我吩咐的事，而是咱们一起商量出来的。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是我吩咐的，那你大可以不用做了。如果大家都觉得是我吩咐的，那我们就谁都不用干了。”


第九八二章 大金盆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有人愿意承担责任，他们自然也愿意跟着。
    可是张元德也不傻，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把这些责任全都扛在自己身上。这个破事要扛自己身上，最后肯定完蛋。
    大家一起搞，大家一起扛，还能说成是民意。如果是一个人搞的话，那就是你有阴谋诡计。这种错误不能犯。
    张元德的目光恶狠狠地扫向了周围的人，恨不得把刚刚说话的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周围的人见状，立马脸色一变。有的人胆子比较怂，扛不了这种压迫感，竟也如做贼似的顿时低下了头。
    第一个开口的那个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下周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哗旳一下站起身，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啪！”清脆又响亮。
    “您看看，我多不会说话。二公子您千万不要生气，这事就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您放心，这事我一定多多出力，绝对不让二公子失望。我们一定要把这次的事办好，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
    众人闻言，连忙点头，“是是是！”
    “对对对！”
    每个人的脸上都面容严肃，一起点头，一副我们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可是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张元德站起身子说道：“回去之后各自动员人手，如果谁那边慢了或是没有拿出什么人手来，这里以后就没有他的位置了。咱们东山会能达到什么程度，就看这一次了。”
    “是是是。”众人一起答应，站起身子各自抱拳散去了。
    胡桃生迈着步子往外走，刚走出门口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儿子胡进宝，“走吧。”
    他直接招呼儿子上了马车。
    胡进宝有些迟疑的问道：“似乎不顺利？”
    “岂止是不顺利？”胡桃生冷哼了一声说道：“到最后也没有人承认这件事。所有人一起跟着背锅，还让我们一起发动人手去找沈一贯，去搞朝廷的政策。”
    “尤其是那个张怀谷，一直想让咱们家对沈一贯动手。他们在旁边站着看，哈哈笑、心都坏了。平日大家一起赚钱看不出什么，这一次遇到事了，一看都没什么好东西。”
    闻言，胡进宝的神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跟在父亲身边多年，见多了商场上的人，对这种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父亲，我们怎么办？”
    “当然不能跟他们一条道跑到黑。”胡桃生冷哼了一声说道：“之前跟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为了做生意，这几年也的确是把生意做起来了。可是这帮人野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些人简直就是有病，他们能扛得住朝廷吗？
    “以为自己是谁？过了几年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胡桃生冷哼道：“上面要想收拾他们，他们还能跑得了？”
    “这次如果积极的配合，还能捞点好处，他们居然反对？”说到这里，胡桃生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问道：“我让你约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约好了，”胡进宝点了点头说道：“内务府会派个人过来。”
    “干得好。”胡桃生一脸笑容，赞赏道：“这次的事要成了，咱们家还能再进一步。到了那個时候，你就多管点事，也是时候接手一些东西了。”
    胡进宝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喜色，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爹。可我还是有一些担心，如果这次我们真的和内务府勾结，会不会得罪这帮东山会的人？到时候他们找咱们的麻烦，咱们也受不了。”
    “东山会？”胡桃生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记住爹的话，这次的事完事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东山会了。这帮人想的倒是很好，但是他们也不看看朝廷是谁做主？”
    “当今陛下是那种任由人欺辱的人？还是张阁老是任由人欺辱的人？这么多年来，朝堂上下、江湖之中倒下多少人了？到了现在，居然还有些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爹，没有迹象表明朝廷要对付我们吧？”胡进宝问道。
    “等到所有人知道就完了。”胡桃生面带不屑的说道：“国舅在得月楼中毒，他们还以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这件事就是所有人走向死亡的导火索！”
    “只要锦衣卫和东厂一查，东山会就完了。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东山会现在就是一个大金盆，你以为朝廷不会盯上吗？当初那帮盐商是怎么没的？西北那帮走私商人是怎么没的？”
    “要是被皇帝和阁老盯上，那也就离没了不远了。东山会这帮人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还在这里做梦。”
    胡进宝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内务府能帮上忙吗？”
    “没指望他们帮忙，”胡桃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让他们给牵个线搭个桥，咱们往宫里传点消息。只要能传到宫里去，其他的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胡进宝点了点头，知道父亲要告密了，要把东山会这些人出卖掉。
    这个事能干不能说，父亲不能说，自己也就不问了。
    与此同时，京城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人准备动手，还是舆论自然发酵，京城中关于废奴令的事突然起了一些波折。
    原本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可是此时此刻突然讨论了起来，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一时之间似乎有开始吵的架势。
    双方都罗列了一些关于废奴令的优缺点，然后开始进行辩驳。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情报，冷哼了一声说道：“倒是有意思的一件事。你们的人查出来了吗？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
    在大明也是一样，舆论的风潮肯定有推手，除非是那种惊爆人眼球的事。
    废奴令的确能惊爆眼球，可是如果站出来反对和讨论，是读书的人们不愿意做的。因为搞不好就会惹来一身骚，损了自个儿的名声。


第九八三章 打击东山会
    “陛下，是东山会的人。”陈矩低着头说道：“最近我们查出来了，他们的人在到处散播消息，而且似乎还有些其他的动作。”
    朱翊钧冷笑道：“胆子还真是不小！派人去抓人。”
    “陛下的意思是？”陈矩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们这些人涉嫌毒害国舅，把他们都抓起来好好的审一下。”朱翊钧随意的说道：“反正他们整天在外边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进大牢里搞事去吧。”
    陈矩很想问问皇帝，这么搞，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再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的话，这理由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可是皇帝现在在生气，陈矩不敢问。
    在朱翊钧看来，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自己现在做事还用不着这些，找一个理由都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看看咱们太祖皇帝朱元璋，胡义勇死了十几年，收拾人的时候还能把他拉出来。那理由找的根本就不是敷衍那么简单，就是在告诉你：我就是要收拾你，理由不重要；我就想收拾你，没有什么理由。
    自己这还有一个理由，正合适。
    “行了，去办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京城刚炒起来关于废奴令的事，热潮刚兴起，大家还没吵出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又出事了。
    朝廷居然去东山园子抓人了！
    凡是牵扯到东山会旳人，全都被锦衣卫抓了。那些人的宅院被封了，仓库也被封存了，只要锦衣卫名单上有名的，不论是背后什么人，全都抓起来，其中甚至有一些勋贵勋戚的子弟也没例外。
    这次行动非常雷厉风行，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那些被牵连的官员或是勋贵勋戚都麻了。这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边就下狠手了。
    他们这些人有的就是幕后东家，这一次他们也被吓得够呛。人被抓了，他们能跑得了吗？
    。皇帝要是真想牵连的话，谁都跑不了。这一下子，整个京城噤若寒蝉。
    刚刚新盛起来的废奴令的讨论没等发挥什么作用就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大家忽然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东山会被打击之事上。
    舆论起不来，顺天府做事倒是非常快。他们在京城到处粘贴告示，甚至派了专门的人去讲解，给所有人宣传朝廷的废奴令。
    还有衙役敲锣打鼓的在大街上游走着宣讲，并且把废奴令的日子定在了半个月后，等大家熟悉之后就可以正式宣布。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虽然事情很多也很大，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这个时代，还是有非常多的聪明人的。东山会要做的事根本就瞒不住人，朝廷直接把这个组织端了也瞒不住人。
    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国舅中毒，给出的理由也是如此。可是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这摆明了就是皇帝对东山会的不满。
    东山会让皇帝非常不高兴，所以皇帝才会直接就把人都抓了，怎么处理还不一定。
    一时之间，人心烦躁。
    英国公府。
    看着站在面前的夫人，张元功实在有些无奈，压低了声音说道：“行了，你别哭了，这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张夫人硬着头皮说道：“那你倒是给帮个忙啊。”
    闻言，张元功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你娘家人做这件事的时候没和我们说。现在可倒好，出了事就想找我帮忙啊？”
    “那还不是听了老二的话？”张夫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当初他说加入东山会能赚钱，能赚大笔的钱，他们这才跟着进了去。现在出了事，真要被牵连，我们家就完了！”
    张元功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二都被抓进去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张夫人突然抬起头说道：“这些日子我看你见老二的样子就不对，你早就知道了？你甚至都没有告诉你弟弟！”
    。张元功愤怒道：“我是早就知道，我不但没告诉你，我连老二都没告诉！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我要是说了，我们家现在也完了！”
    “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哭，我要是当初说了的话，你现在就进锦衣卫的大牢哭了！”
    “看看他们干的那些事，真以为他们是什么人了？简直无法无天！”
    张夫人闻言，顿时哭得更厉害了，“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不说别的，你进宫找陛下求求情。”
    张元功冷笑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这个时候去求情，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谁敢这個时候进宫求情，下一个被抓的就是谁！这件事你不要管了，静静地等着吧。”
    见夫人还哭哭啼啼的没完，张元功不忍看她如此伤心，万一哭出个好歹来可不行。他忍不住说道：“你放心吧，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这件事牵扯了这么多人，最终不会杀了他们的。”
    张夫人闻言，顿时忘了哭，连忙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面露惊喜的问道：“真的吗？”
    。张元功见状，哭笑不得，只得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道：“肯定。”
    他并不肯定，但是觉得自己猜测的机率很大，皇帝不会那么轻易的杀了这些人。人不杀的话，抄家肯定逃不了，那些早就搞到手的钱财这次恐怕也要全交出去。忙来忙去的，啥也没剩下，家产没了不说，人恐怕也得挨收拾，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个时候，张元功不准备和夫人说实话，说一部分隐藏一部分就可以了，全都说了还很麻烦。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张夫人抬起衣袖柔柔弱弱地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圈楚楚可怜的说道：“只要能把命保住就可以了。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元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吹着胡子说道：“这是能乱说的吗？”


第九八四章 你爹我穷得很
    虽然很无奈，但张元功的心里很清楚，他也进过皇宫，陛下给人的压迫感的可不是一点点的强。
    这一次没什么好说的，谁参与谁死，谁跟皇帝作对谁死。陛下摆明了就是要用这件事立威，杀一杀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那些人自从日子好过之后就变得有钱了，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竟然对于天下谁做主这件事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行了，”张元功站起身子，拿起帕子，替夫人细心地擦干了眼泪，轻声安慰道：“不要哭哭啼啼的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与此同时，王家。
    王国舅王栋看着面前的皇后姐姐，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对于他来说，这几天姐姐刚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姐姐作为皇后已经好久没有在家里待过了，自己能见见姐姐，心情还是很好旳。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王栋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别人不知道他是装中毒的，但是姐姐知道，显然皇帝姑爷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姐姐了。这让王栋越来越觉得日子难过。
    原本想着装中毒后有后遗症，让姐姐能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可能的话，再从姐姐那里捞点好处。
    可谁能想到姐姐竟然已经知道真相了，到家里后根本就没怎么照顾自己，反而是对自己过往做的事进行了一顿严厉的批评，恨不得揪着耳朵再数落第二遍。
    姐姐还对自己非常不满意，这些日子总是在家里盯着自己读书练武，啊，这对自己来说那叫一个痛苦，不能出门找姑娘更痛苦！
    除此之外，在家什么事都要按规矩来。
    无奈之下，王栋只能硬着头皮听话。
    这一天，王栋又贱兮兮地凑到姐姐的面前，有些无奈的说道：“阿姊，现在外面闹腾那么厉害，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王皇后瞥了一眼弟弟说道：“你能有什么危险？你现在每天坐在家里，好吃懒做，什么事都不做。家里里里外外都是皇宫里的侍卫，难道还真的有人敢进来杀你不成？”
    王栋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以后都没人跟我玩了。”
    “你还想跟谁玩？”王皇后没好气的说道：“看看那些都是什么人！这一次如果不是皇帝去的及时，你就被他们坑了。你看看，现在他们都被抓起来了，没一个好人！”
    王栋很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姊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他们都是什么人！你弟弟我虽然一事无成，但最重要的是听话。咱们家这种情况你也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唯一能做就是多娶几个媳妇、多生几个孩子。除了这个，什么也做不了。最多就是别惹事，别给家里招祸。”
    见弟弟一脸卖惨，王皇后没好气的说道：“胡说八道！你现在学得好了、练得好了，将来还能教孩子，也能为你的子女树一个榜样。你当纨绔子弟，你让他们怎么办？总有一天家里没有他们撑起来，你这么过，他们也这么过。不要想着逃，读书、练武每一样都不许落下。”
    王栋哭丧着脸，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这叫什么生活？
    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永年伯王伟背着手，脚步很轻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父亲来了，王栋顿时松了一口气。
    比起姐姐，父亲还是更加宠爱自己一些，或者说是溺爱一些，放纵的多。
    王栋跑到父亲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父亲。”
    王伟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儿子。
    自己家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不过想到女儿，王伟也就笑了笑，没说话。
    王皇后见到父亲来了，也站起了身子。
    这里不是在宫里，是在自己家，所以王皇后要随意得多，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当年在家为闺女的时候住的闺房，甚至穿着打扮也是一样的，享受着回娘家的生活。
    见到女儿，王伟点头行礼，说道：“现在外面沸沸扬扬、乱七八糟，为父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父亲请说。”王皇后一边给父亲倒茶，一边说道。
    “东山会的人做生意，但是他们现在已经被抓，外面有很多生意都被空出来了。我想问问，咱们能不能接手？”王伟试探着问道。
    要知道，东山会可不光是一个组织那么简单，这是一個庞大的商会。他们的生意除了人口买卖、赌场、妓院这些，还有很多正当的生意。
    不说其他的，这些人手中有很多经营丹药的店铺，那可是一本万利、常年能挣钱的买卖。
    以前还能随手捞一个两个的丹药铺，可现在国内的布局都快完成了，想弄两个店铺那真是太不容易了，即便他是皇后的爹都不容易。
    这一次倒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店铺空出来了。不说其他的，只要拿到手里边，那还真的就发了。
    何况这帮人还有其他的生意，这生意要是拿到手里，自己一下子就成巨富！
    当然了，王伟也没抱希望全拿自己手里边。即便女儿是皇后，这事也做不了。自己只是想着跟着喝点汤汤水水也就足够了。
    只不过现在这件事在风口浪尖上，自己想要做的话也要征得闺女的同意才行。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父亲，咱们家缺钱吗？”
    “缺啊！”王伟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不说其他的，家里的宅子就小了，我以后还想换一个大的。前几天我娶了第十四房的小妾，这有些不太够用了。”
    “再说你弟弟，现在六房姨太太，这以后家里边人太多。”
    “除了这个，家里这么多人口，吃喝拉撒的也都是钱。朝廷要废奴了，以后也养不起奴婢，还要雇人，这也都是钱。”
    “你爹我现在穷得狠呐，这真的需要钱。”
    王皇后看了一眼父亲，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心里却砰砰狂跳。
    也就是你是我爹，不然我就让人把你五花大绑的扔出去了！


第九八五章 一代更比一代强
    王皇后有些无语的看着父亲，嘴角都有一些抽搐。她实在是无法想象父亲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当年在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自从我当了皇后，带给娘家人的变化就是这个吗？父亲竟然娶了这么多小老婆？
    转头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弟弟，王皇后总算明白了弟弟为什么觉得自个儿很优秀了，因为有一个更不靠谱的父亲整天就知道捞钱和娶小老婆。父亲大概还是当自个儿是个放浪形骸的江湖少年郎了。
    在这种环境下，弟弟甚至觉得自个儿安安稳稳的在家、娶几房老婆就算是表现得十分优异了，至于习文、练武，那有什么好去练习的，现在这样已经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王皇后左看看浪子父亲，右看看阿斗弟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花头来，一下子就失去了谈话的心思，直接说道：“关于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那些买卖铺户的话，以后再说吧。等到案子查完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到时候再看看。”
    闻言，王伟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有些激动旳说道：“这样正好。你放心，父亲绝不让你难办，我有足够的银钱，到时候用来买那些店铺。”
    “行，行。”王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如一汪死水毫无波澜。
    她并不准备支持父亲。
    皇宫里是什么情况，她心里非常清楚。皇帝这一次动手，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过去。查出来的商户和产业皇帝也未必就会卖掉，不是一定不卖，可能会卖一部分，但是大部分好的可能会被皇帝握在内务府。
    毕竟当初皇帝用这些东西交换利益的时候那是因为没办法，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了，既然拿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拿出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奏疏，右手扶额，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说起来，这些日子干这些事还真的是有些劳累。
    “叫皇……”话音戛然而止，朱翊钧发现皇后一直没回来。
    朱翊钧沉着脸转头问陈矩：“皇后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陈矩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回陛下，暂时还没有消息。”
    闻言，朱翊钧就是一愣。
    这哪是没有消息啊，这根本就是皇后近期不打算回来，在家还没待够呢。
    朱翊钧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后回娘家就不想回来了，看来这是在皇宫里憋得够呛。皇后也是有底气，离家这么久了，也不怕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
    说起来，好像还真的没有，这帮女的还真挺老实。
    朱翊钧想了想又问道：“后宫的女人们都在干什么？”
    陈矩低着头说道：“回陛下，还和往常一样。”
    陈矩心里很清楚，如果皇后在宫里，你对皇帝做点什么或者勾引一下，皇后可能会笑一笑不说什么，甚至还有可能把皇帝推到你这去。毕竟你空虚寂寞冷的时候，皇帝陪陪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后也不是那种爱吃醋的人。
    可是如果皇后不在宫里的这一段时间，你要是搞事，那就等于不给皇后的面子了。在后宫中，皇后的权威非常高，如果得罪了皇后，在后宫都很难生存下去，大明这种情况尤盛。
    在原本的历史上，无论是最受宠的万贵妃或是郑贵妃都想废后，谁都没成功。
    何况当今陛下对皇后多么的宠爱，皇后在后宫里的权威非常高，对付这些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朱翊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后宫的事一直都是皇后负责，一直做得有条不紊，管理非常严格。这些年后宫里被塞进了不少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后宫管理就越来越重要了。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又问道：“锦衣卫把人抓了，审得怎么样了？也没有什么消息？”
    “回陛下，正在审问。”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只不过其中牵扯了很多的权贵，甚至有很多牵扯了当朝的官员，稍稍有些阻力。”
    朱翊钧闻言，敲了敲桌子，点头说道：“慢慢查，这件事不着急。着急的产业查清楚，看看他们之间都有什么勾连，都干了什么坏事。”
    “是，陛下。”
    朱翊钧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戚继光和俞大猷他们到哪里了？”
    陈矩说道：“今天早上送来的消息，已经从天津出发了。如果按脚程来算的话，大概今天晚些时候就能到了。”
    朱翊钧顿时就笑了，略微沉吟了片刻说道：“让礼部派些人到门口去接。朕写一份圣旨，你亲自去一趟。”
    “是，陛下。”陈矩低头答应道。
    “倭国有什么情报送过来吗？”朱翊钧问道。
    “回陛下，有送过来。上一份是三天之前，根据王大人的奏报，他们在倭国的进展一切顺利，丰臣秀吉已经开始和他们进行谈判了，那个德川家康依旧龟缩在江户。”
    朱翊钧笑道：“德川家康老乌龟啊！”
    明明有很大的野心，可就是喜欢隐忍。朝廷都已经给了那么多的好处，还答应帮忙，他还能忍得住。不得不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现在挑拨不起来就挑拨不起来吧，反正丰臣秀吉没几年好活了。老家伙死了以后，倭国肯定还会乱起来。
    这一次肯定和原本的历史不一样，但是肯定还会乱。甚至根本就等不到丰臣秀吉死，老窝就会乱起来。
    。毕竟现在丰臣秀次已经有些不听话了，一方面是丰臣秀吉的确想把他干掉换上亲生儿子；另一方面大明在里面的挑拨也功不可没。毕竟大明很支持丰臣秀次，让丰臣秀次裹挟了一部分愿意支持他的人。
    对于这個壮大起来威胁到亲生儿子性命的养子，丰臣秀吉心里估计恨不得想杀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丰臣秀吉会想把这个祸患留到自己死后？
    在死之前，丰臣秀吉肯定会把这件事了结。
    说起来，倭国的局势还真的挺精彩。这要以后拍成影视作品，还真能搞出大国之战的气势。


第九八六章 筹码
    朱翊钧说道：“回头倭国有什么消息送过来，你第一时间给朕送过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下头答应道。
    朱翊钧现在突然觉得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仿佛就是在看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不能去看现场直播，光看描述也行。把所有的剧情连在一起，肯定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只不过光有王用汲写恐怕不太行，朱翊钧想了想对陈矩说道：“让你的人也上点心，多收集点情报送回来。”
    “是，陛下。”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对倭国的事这么上心，还要亲自看这些情报，但是陈矩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陛下做事必有深意。这次的事，陛下既然要这么做，那就乖乖听话。
    陈矩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不短了，心里很清楚皇帝每一次的安排看似不怎么起眼，但是事后你去回想就会发现皇帝老早就埋好了伏笔。
    当年因为陛下年轻而小瞧陛下的人下场都非常惨，只不过这一次陛下把对象换成了倭国。
    要是知道陈矩是这么想的话，朱翊钧肯定会告诉他，自己就是想看看热闹而已，没有其他的原因。你这么想，就是想多了。
    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说道：“走，去后宫走一走。今天累了，咱们什么都不用做了。”
    “是，陛下。”陈矩在旁边答应了一声，就跟朱翊钧一起向外面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倭国，九州岛。
    王用汲看着从外面走进来旳戚金和李如松，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不必如此客气，行了，快坐下吧。”
    戚金两人闻言，一起坐了下来。
    王用汲拿起茶壶给戚金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才说道：“在这个破地方，就咱们三人，你们随意一些就行。”
    戚金和李如松对视了一眼，同时站起身子说道：“谢大人。”
    “坐下吧。”王用汲笑咪咪的摆了摆手。
    戚金和李如松无论是在辈分上还是在官职上都比王用汲低不少，所以两人对王用汲也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军事作战上王用汲不会干涉指挥，戚金两人也管不了王用汲的事。
    “今天把你们找过来，是有一件事和你们商量。”王用汲说道：“这几天谈判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你们那边要注意。如果丰臣秀吉派人偷袭你们，你们可要防住。”
    戚金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说道：“大人放心，我们明白。”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人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李发财。在这个岛上除了他，没有人能到这里来。
    “李大人来了？”王用汲笑着说道：“快过来，我这里搞了一点好茶，今天正好给你尝一尝。”
    “那我可不能错过。”李发财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王用汲给他沏了一杯茶，笑道：“请。”
    李发财先是轻轻用手扇了扇，再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面带赞赏的说道：“正儿八经的上乘江南龙井。在这个地方能喝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啊。”
    “是吧？”王用汲一脸得意的说道：“这是陛下赏赐的。”
    “那更难得了，”李发财连忙捧住了茶杯，小心翼翼的又喝了一口，一脸的感动。
    王用汲不去看他，直接问道：“关于那边的情况，有没有什么新的情报？现在谈判进展的并不是很顺利。”
    李发财放下了茶盏，好奇的问道：“他们还有什么事不答应？大明提出的条件，那边都已经答应得差不多了，难道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吗？现在怎么还没谈完？按理说这次的事应该早就结束了。”
    “还有两件事，”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一方面，他们要求我们撤除对丰臣秀次和德川家康的支持；另一方面，他们希望我们交出小西行长。”
    “为什么？”李发财皱着眉头问道：“撤除对德川家康和丰臣秀次的支持我能理解。现在这两个在倭国闹得沸沸腾腾，丰臣秀吉想要出手收拾这两个人。”
    “没了咱们的支持，德川家康两個实力也就这样。德川家康或许还行，丰臣秀次根本就不可能是丰臣秀吉的对手。”
    “可是丰臣秀吉让我们交出小西行长，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是绝对不可能交出去的？”
    这件事在王用汲这里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小西行长他们最近非常听话，做起事来也认真。大家都明白以后还要用这些人，甚至这些人还会发挥主要的作用。
    在这个时候，因为谈判把其中一个人交出去，只会让这些人以为只要有合适的筹码他们就会被出卖。这可不是一个好行为。
    这样一来，人心就散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小西行长不能交。不仅是他，谁都不能交。
    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说道：“丰臣秀吉的意思是，既然是谈判，他们已经让了这么多步，我们总要让一步来彰显诚意。”
    “他们还敢管我们要诚意？”李发财冷哼了一声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向朝廷请旨，让陛下调军队过来，咱们打过去。”
    “反正朝鲜也差不多了，咱们多派点人，有朝鲜军队，还有小西行长他们，灭了丰臣秀吉也不是不可能。加上丰臣秀次里应外合，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
    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变数太大。我们对朝鲜的掌控还不够，那些朝鲜士兵刚开始训练，战斗力也不行。如果真的杀了丰臣秀吉，小西行长等人还听不听话也两说。”
    “再说朝廷现在正在酝酿改革，武器装备也不足，如果能打的话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把你找来，不是让你给我出这种主意的。”
    “这不就简单吗？”李发财摊了摊手。
    “如果能简单，我还要你干什么？”王用汲没好气的说道：“我根本就不可能给你喝最好的龙井。就是因为难，才给你喝龙井。赶紧的，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事情谈成还不答应丰臣秀吉的条件？”


第九八七章 征夷大将军
    李发财见王用汲真的着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快说。”王用汲一脸感兴趣的坐直了身子。
    “在我看来，倭人能如此跟我们谈判、跟我们谈条件不退让，就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闲了。”李发财一脸笃定的说道：“身后没有事，倭人才有这个心情；背后没有人闹腾他们，他们才敢如此安稳。”
    “只要倭人背后出了事，搞起了什么事，他们就没这个心情了。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尽快结束和咱们的谈判，生怕咱们也搞事。”
    “所以，只要让倭人乱起来就行了，多简单的办法。”
    王用汲看着李发财，神情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听起来的确非常简单，可是做起来就绝不会这么简单。问题是这个办法有用吗？
    有用，非常有用。
    “是想让丰臣秀次动起来吗？”王用汲想了想说道：“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闹出来乱子来，的确对我们非常有利。”
    “不行，不能是他。”李发财直接摆手说道：“丰臣秀次非常有用，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动他，到了关键的时候才能使用。”
    “我想动的是其他人，”李发财一脸笃定的说道：“而且效果要更好。”
    “不知是谁？”王用汲有些急切的问道。
    “大人知道倭国旳大将军为什么叫征夷大将军吗？”李发财笑眯眯的问道。
    王用汲想了想，眼前顿时一亮，说道：“是因为虾夷人。倭国要征伐虾夷人，所以就把自己的大将军称为征夷大将军。”
    “就是这个道理。”李发财笑着说道：“现在大人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吧？”
    王用汲沉吟了片刻说道：“可是虾夷人还行吗？”
    “当然行，”李发财点了点头说道：“虾夷人只是实力弱一点而已。有咱们的扶持，他们自然能重新起来。即便现在不行，以后也会可以。再说了，即便虾夷人真的不行，我们也可以让他们行。”
    虽然李发财没有说要怎么做，可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确信心十足。
    这一点王用汲倒是不奇怪，这个李发财一直都是如此。虽然没说要怎么做，但是猜也能猜到。即便虾夷人真的不行了，李发财也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变强起来。
    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哪怕找人冒充都可以，只要有一个名号就行。反正这个时候只要有人闹事，就是好事。
    王用汲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李发财胸有成竹的说道：“大人，放心半個月就行了。”
    闻言，王用汲就明白了，这一次李发财说的这些事恐怕是早就谋划好的。
    王用汲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位的能力和手段。各个方向都已经摆好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从眼前这种情况来看，恐怕不用朝廷调动大军，李发财就能把倭国搅乱。
    不得不说，这帮人的手段还真的是了不得，一般的国家让他们这么祸害可不行。
    不过王用汲也不会真的觉得李发财这帮人有多强，能力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们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是强大的大明、是大明的军舰、是大明的军队，所以他才可以这样胡搞乱搞。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顶在前面、大明的军队顶在前面，李发财这帮人早就被收拾了。
    丰臣秀次又怎么样？现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被人杀掉了。
    虾夷人又怎么样？一样也没有机会，谁闹事就会把谁杀掉。
    王用汲看得很清楚。
    李发财见王用汲答应，便站起身子说道：“事不宜迟，大人，我这就去了。这一次一定要让倭人吃够苦头。”
    王用汲也站起身子，“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帐。
    很快，李发财便消失了。
    大明和倭国的谈判依旧在扯皮，双方也各自都不退让，谈得那叫一个艰难。
    石田三成一边跟大明谈判，一边琢磨。
    大明之前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虽然大家达不成协议，一直在吵，但还是有效果的。
    可是这两天，大明的态度却不一样了。虽然也在吵，却变得散漫了不少。
    这让石田三成心里有些担心。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实际上，大明的态度非常坚决，石田三成也知道大明人基本不可能答应这个事，除非是出现什么转变。但是这种转变又不是自己这一方能做得了主的。
    可是丰臣秀吉非让大明人答应，一方面是为了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瓦解人心。只要小西行长被抓回去弄死，那些俘虏的心就会乱。只要他们和大明人不是一条心，事情会好办很多。
    另一个就是丰臣秀次，这个人现在的实力提升得非常快，有了大明人的支持，他拉拢人心的速度都变得快了。
    一方面是的确有人支持他，觉得丰臣秀吉这么干太过分了；也觉得丰臣秀吉的亲生儿子太小，上位了反而会出事，所以转而支持丰臣秀次。
    另外有一些人也是为了投靠大明，觉得大明根本就是无敌的，丰臣秀吉如果抵抗下去的话，也不过就是死路一条。
    只不过这个时候让他们投降大明，他们有些做不出来。投降丰臣秀次就不一样了，毕竟他本身就是继承人。
    丰臣秀次和大明的关系那是傻子都知道，甚至根本就没有人去怀疑。只要在这个时候投靠了丰臣秀次，以后在大明人那里也会有好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清算，家族就应该这么保存。
    这也是为什么丰臣秀吉一定要让大明人支持干掉丰臣秀次的原因，为了他的亲生儿子，也为了切断大明人伸来日本的手。
    这件事要是答应了，大明人以后再想伸手都不容易了。小西行长和丰臣秀次为你们做事都被你们放弃了，谁还为你们做事？
    丰臣秀吉想的好，可大明人不答应。
    石田三成叹了一口气：“恐怕又要再生波澜了。”


第九八八章 一条道跑到黑
    对于大明和倭国的谈判，大明倒是没怎么太关注，京城那边也只不过就是让王用汲报报消息而已。
    倭国却非常关心这场谈判，以至于一大堆人关心。其中最关注此事的人就属丰臣秀次了。
    大明和倭国谈的条件自然瞒不住人，其中有一条让丰臣秀次最关心——大明人会不会撤销对自己的支持？
    义父在这上面死咬着不松口。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丰臣秀次真的很担心，一旦大明人放弃自己，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最近自己的实力发展很雄厚，但是比起义父来说差远了。如果大明人真的放弃自己，自己连反抗的实力都没有。
    看着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手下，丰臣秀次连忙焦急地迎了上去，有些担忧又带着几丝希冀的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情况传过来没有？”
    “大人，传过来了。”手下连忙低头说道：“根据外面传过来的消息，大明人暂时还没有答应，双方还在继续扯皮。”
    闻言，丰臣秀次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明人虽然表示了明确旳拒绝，但是双方还在谈。只要双方还在谈，那这件事就不做准，谁也不知道义父为了谈拢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如果义父给出的条件足够的话，大明人说不定真的会放弃自己。
    丰臣秀次来回踱了几步，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他突然吩咐说：“马上传消息给李先生，就说我要见他。”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就来报，李先生到了。
    丰臣秀次神情古怪的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李先生，再看了看他一副大明人的打扮，就知道这人有些胆大妄为了。
    要知道，最近义父手下的请战情绪很高，所有人都觉得这一仗应该开打，应该给大明人一个教训，这样才能让大明人乖乖的谈判。
    当然了，他们究竟是想打仗还是想要故意表达忠心，谁也不知道，可这种情绪不是假的。
    眼下这种情况，这位李先生也敢穿着大明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不得不说这个人的胆子真是大，真的不怕死。
    丰臣秀次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说道：“见过李先生。”
    “公子不必客气。”李先生笑眯眯的。
    李先生的身材有一些瘦削，按照大明人的身材来说并不是很高大，但是在倭国就显得比较高大，甚至比丰臣秀次都要高一头。
    两人一起走进去后，就分宾主落座了下来。
    李先生看了一眼丰臣秀次，笑着说道：“不知公子这一次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吗？”
    “不敢不敢。”丰臣秀次连忙摇头说道：“这次请先生过来是有一件事想向先生请教。”
    说话的时候，丰臣秀次把请字咬得很深。
    见丰臣秀次把态度放得这么低，李先生笑着说道：“公子不必如此，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公子但说无妨。”
    丰臣秀次点了点头说道：“关于谈判的事，我最近也在关注。只不过我的消息有些闭塞，不知李先生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闻言，李先生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件事。”
    丰臣秀次知道，李先生是正儿八经的大明人。自从双方开始合作之后，大明人对自己就越来越重视，在前些日子自己实力雄厚之后，他们终于派来了一位大明人和自己的接触，这位大明人就是李先生。
    人家就大张旗鼓的这么来了，不得不说态度很嚣张，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义父不敢抓。
    李先生这个动作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这也就导致了自己和义父的关系更加坏了，双方甚至已经到了马上就要翻脸动手的阶段。
    现在之所以还没有翻脸，就是因为谈判还没有结束，大明人的态度还不明朗，不好办。
    自己这边一旦动手，大明人趁机进攻，事态就会变得很麻烦。义父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才会在谈判中咬死了这个条件。
    至于大明人说话不算数的事，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这么多，只能赌一把。
    如果大明人愿意，这个时候说话不算数，丰臣秀次也愿意赌输。毕竟大明这么大的国家，说话不算数是会要了亲命的，对国家的损伤会非常非常大，这种名誉上的事可没人敢乱来。
    国家越大，就越会注重信誉。在这样的情况下，丰臣秀次的选择就不多了，只能是一条道跑到黑。
    现在选择了这条路，反而让他有些胆战心惊。
    李先生看着丰臣秀次发愣，瞬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我的确收到了点消息。如果公子想知道的话，告诉公子也无妨。”
    “请先生赐教。”丰臣秀吉顿时就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关于这件事，我的确知道一些。”李先生喝了一口茶水，有些拿捏似的语气说道：“因为谈判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所以我们的人打算做点事。公子放心，这件事和公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根据我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只要这件事做成了，谈判就很快会有进展。关于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也很快就会没有了。”
    闻言，丰臣秀次的神情一震，脸色都变得好看了不少。
    显然李先生口中的不合理要求，其中就有关于自己的。也就是说大明人这次要做事了，至少要把义父那颗骄傲的心打下去。
    想到这里，丰臣秀次有些高兴的说道：“先生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吗？”
    李先生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们做事一向都非常谨慎。我在这边关于我的事我能知道，跟我没关系的我不可能知道。”
    “这个消息还是那边传过来告诉我，让我多做准备，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及时回报，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了。”
    “这也是应该的。”丰臣秀次理所当然的说道：“先生放心，我明白。”


第九八九章 暗杀
    丰臣秀次虽然心里还有些担心，但是李先生既然承诺了，他的心里就好受了不少。
    大明人在这方面做的还是很到位的，大家相互接触和了解了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了解的。
    大明人的做事风格非常简单，甚至简单到有些霸道。他们能做到的事就会答应下来，而且只要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做到。反之不会答应，说什么都没用。
    这反而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丰臣秀次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找李先生、在得到李先生的答复之后心情也会变好的原因。
    丰臣秀次缓缓的说道：“先生，我这边新来了一些食材，不如吃过饭再走？”
    李先生想了想说道：“也行，反正我没有什么事，不如在你这里吃顿饭。”说完，便笑着站起身子。
    “这是我的荣幸，”丰臣秀次点了点头，站起身子陪着李先生一起往后走。
    与此同时，江户。
    德川家康坐在屋子里喝茶，脸色很轻松。
    前一段时间，德川家康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段时间反而好了不少，主要是丰臣秀吉给他旳压力变小了，甚至可以说快要消失了，毕竟丰臣秀吉已经自顾不暇。
    原本丰臣秀吉还有心思找德川家康的麻烦，可是到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精力了，这一下子就让德川家康的状况好了不少。
    另外，大明人主要精力集中到了丰臣秀次那边，德川家康同样好受了不少。
    当然了，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简简单单的就结束的，有些野心被挑拨起来之后也是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就消失的。
    德川家康的手下在经历过之前的事之后，心里都有了一些想法。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那是大明人的挑拨，但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大明人的支持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德川家康的手下们虽然希望乱来，也希望大人真的能成事。
    自家大人有能力、有才华、有资历，为什么不行？凭什么那个家伙坐在那里，不能让自家大人坐上去？
    有了这样的野心和想法之后，有些事就不用去推动，基本就是水到渠成。
    德川家康最近也感觉到了想想看应该是有的，不然手下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一个矮小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德川家康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说道：“大人，我们刚刚收到一些消息，大明人和丰臣秀吉的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
    闻言，德川家康立马坐起身子，说道：“说说，怎么回事？”
    大明人想让自己和丰臣秀吉去战斗，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可是自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摆到台面上去的，过早的上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让大明人和丰臣秀吉打起来，那反而好了，这样一来自己反而能坐收渔翁之利。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做很多事。
    德川家康能看出来，大明人到这个时候就已经尽力了。毕竟大明的大部队已经撤了，留下的部队虽然还有一些，但也仅仅能守住九州岛而已。
    现在大明人在发展小西行长的人的势力，那些人在德川家康的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最关键的是大明人也未必愿意把小西行长他们放出来。如果真的把权力还给他们，到时候他们听不听大明人的都未必。
    对于小西行长那帮人来说，背叛大明人并没有什么压力。他们现在是畏惧丰臣秀吉，如果丰臣秀吉不在了，他们就没有了这样的枷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单干都不让人意外。
    自己只要发展好，早晚会等到那一天。
    虽然有很多人在暗中说德川家康怂，甚至骂他是德川老乌龟，但是他不在意。
    那又能怎么样？
    让人骂两句也掉不了一块肉。
    矮个子手下跪在地上说道：“丰臣秀吉要求大明撤销对丰臣秀次的支持，同时要大明人交出小西行长，其他的条件都可以答应。大明人则不同意这两個条件，双方僵持了起来。”
    德川家康闻言，脸色严肃的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丰臣秀吉想法倒是好的，他想断了大明人的根。”
    “如果大明人同意这两个条件，那他们以后在倭国就没有立足之地。大明人绝不会答应，”德川家康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他们宁可开战也不会答应，这关系到他们以后的策略。”
    “大人，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矮个子手下低着头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德川家康有些迟疑的问道。
    “大明人在丰臣秀次身边有一个人，我们可以悄悄的把这个人……”矮个子抬起手抹了下脖子，恶狠狠的说道：“只要杀了这个人，大明人一定会以为是丰臣秀吉杀的，双方再也没有谈判下去的条件了。”
    “大明人为了报仇，说不定还会动手。如果他们双方打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闻言，德川家康坚定地摇摇头说道：“不行，风险太大。”
    在这件事上，他的立场非常坚决，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头。
    派人暗杀看起来很美好，可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人察觉了怎么办？
    万一杀人的时候没有杀掉，那怎么办？
    万一嫁祸给丰臣秀吉失败了怎么办？
    这都是风险。
    一旦搞出这种事，就会很麻烦，会把双方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自己才是最大的麻烦。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干，要忍一忍。
    德川家康盯着矮个子手下，一脸严肃的问道：“这件事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下面的人想出来的？”
    “大人，是我想出来的。”矮个子手下连忙俯身磕头道：“我希望能帮得上大人。”
    德川家康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不行。”


第九九零章 虾夷
    矮个子抬起头看着德川家康，心里有些不明白。
    如果以前自家大人什么都不做还能让人理解，毕竟情况太危险了，那些大明人明显是要搞事。
    可现在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大明人自顾不暇了，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要忍着呢？
    德川家康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以为现在他们就准备打起来，其实并没有。丰臣秀吉明面上看起来强硬，其实并不是。大明人如果不答应的话，丰臣秀吉最后恐怕也会退一步。”
    “丰臣秀吉现在最担心的是丰臣秀次和我们，绝对不是大明人。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出头的话，只会把矛盾引过来，没有其他的作用。”
    “即便是暗杀成功，最后的结果也不敢保证。如果暗杀失败、消息泄漏，就会招致他们两方的针对，我们得不偿失。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他们两方迟早会翻脸。等到他们翻脸了，我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德川家康盯着矮个子道：“这件事不但你不能做，你还要盯着别人，不能让其他人做，明白吗？”
    矮个子闻言，躬身道：“大人放心，我明白。”
    “这就好。”德川家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时刻关注消息，有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来，明白吗？”
    “明白。”矮个子点了点头。
    日本上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和大明人的谈判，大家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究竟是翻脸还是达成协议？
    一时之间，人心思动，表面上虽然平静，但是暗涌已经起来了。
    与此同时，明军大营。
    王用汲轻轻阖着茶盏，闻了闻茶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得不，自己新搞来的这些茶真的不错，每天喝都是一种享受。
    这个时候，戚金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王用汲的身边躬身行礼道：“启禀大人，李大人来了。”
    闻言，王用汲放下茶杯道：“快请进来。”
    “是，大人。”戚金答应了一声，就出去请人了。
    时间不长，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李发财。
    他笑着道：“见过王大人。”
    “快坐下。”王用汲连忙摆手。
    李发财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王用汲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快尝尝，我刚泡出来，现在正是喝的好时候。”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发财笑着答应了一声，拿起茶杯端详了一下，又轻轻嗅了一下，最后才视若珍宝似的轻轻抿了一口。
    他苦笑着道：“这喝了王大人的茶之后，再回去喝自己的茶就怎么都不是滋味。”
    王用汲看了他一眼，得意的笑道：“你这么，我也不会送给你的。我的茶来得可不容易，你要是想要啊，自己想办法去吧。”
    李发财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没想到咱们王大人也这么抠。”
    王用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的问道：“你为什么要也？”
    李发财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我也这么扣。”
    看王用汲伸手指了指他道：“不愧是李大人，这话都得出口。看在这个份上，我回头送你二两。”
    “那就多谢王大人了。”李发财颇为得意。
    两人过玩笑话之后，王用汲这才问道：“李大人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发财点了点头道：“咱们的人送了消息回来，那边准备动手了，咱们第一批武器装备已经送过去了。”
    “不会被人看出来吧？”王用汲直接问道。
    大明的武器装备和倭国的武器装备不一样，跟虾夷的武器装备就更不一样了。如果直接把大明的装备送过去的话，反而会有麻烦。真把丰臣秀吉给弄急了了，不定他会反抗。
    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慢慢发展，现在大明还不够吞并倭国的条件。
    直接灭掉他们的军队，然后占领，可以，是个好办法。可是真正的吞并不是这个样子就能达成的。
    王用汲知道朝廷有计划还没开始，自己要做的都是前期工作。要收拾倭国人，但不是现在。
    回头得好好琢磨一下。
    “放心吧，绝不会。”李发财摇了摇头道：“我送过去的全都是我国的装备，而且全都是最好的，能大大增强虾夷的战斗力，也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我已经做了准备，如果被人发现的话，线索会指向德川家康。我已经和虾夷人好了，他们对外都声称这装备是德川家康提供的。当然了，现在还是严格保密中。但如果出了叛徒，这目标直指德川家康。”
    王用汲用力的点点头道：“李大人，了不起！”
    此时此刻，他都能想到丰臣秀吉费了很大的心力去打探这批武器的来源，牺牲了一大堆人、带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谍战，最后查出来这批装备属于德川家康。
    野心勃勃的德川家康不能留了。
    看着李发财，王用汲就知道，这人已经做了很多的事，而且布局深远，想必这后面还有很多的计划。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不过是个开始。
    王用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李大人去做，我相信李大人一定能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
    “那就借王大人吉言了。”李发财笑道。
    两人都很果断的没有再继续往下，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只能点到为止。
    李发财的确有计划，但是不能。
    王用汲也知道李发财有计划，但是不能问。
    李发财知道王用汲知道自己有计划，但也到此为止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端起茶杯做了一个干杯的手势，然后同时喝了茶水。
    随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笑了起来。
    不得不，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这么聪明且合得来的搭档当真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两人不禁到了远在京城的皇帝。当今陛下别的不，这选贤任能的本事真的是一等一。
    陛下圣明！


第九九一章 北海道
    明朝的谈判团队表示：我们不着急，我们可以拖着，咱该吃吃该喝喝。
    但倭国就不行了，石田三成急得不行，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尤其是在大明人的态度冷淡下来之后，他的头发更是一掉一大把。
    不知道大明人究竟想干什么，如果真出了事的话，那就麻烦了。
    如果这一次自己谈不成，回去之后丰臣秀吉绝对不会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石田三成心里越发急切。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焦急，大明人就是不着急，这让石田三成心里越发没有底气。
    这个时候，丰臣秀吉也终于得到了消息。
    看着来汇报情况的人，丰臣秀吉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丰臣秀吉大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袭击了，”报信的人低着头说道：“虾夷人袭击了我们，他们进军的速度非常快，装备非常精良，而且悍不畏死。我们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被他们袭击了。”
    “现在虾夷人正在到处攻防，想要拿下北海道。这是北海道刚刚传回来的情报，需要我们支援，如果再不支援的话，整个北海道都会丢了。”
    闻言，丰臣秀吉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大口的喘着粗气，猛地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翻，怒声道：“虾夷人是哪里冒出来？他们怎么就装备精良了？”
    他有些接受不了了。当初在他上位之后天下太平，虾夷人也被收拾得根本就不敢出来冒头，怎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这是在作死吗？
    可丰臣秀吉也知道这事意味着自己对天下的掌控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强了。
    虾夷人的事必须迅速扑灭，否则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外强中干，到时候就会闹腾起来。
    别的不说，一个丰臣秀次，一个德川家康，这两人就够自己忙活的了。
    除了他们，还有织田家。织田家的人可是一点都不服气的，虽然织田信长死了，但不代表他们家就没有一点实力。
    何况还有天皇。不要以为天皇都是老老实实的等着被人统治，当一个傀儡，他也想翻身。只不过能不能翻身、怎么翻身是另一回事。
    可是现在丰臣秀吉的大部分军队都压在九州岛提防着小西行长和大明人，如果这时候把军队贸然撤回来的话，很容易被小西行长和大明人趁虚而入。
    想到这里，丰臣秀吉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一脸严肃的说道：“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和他们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大人。”手下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此时此刻，丰臣秀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德川家康。自己应该把德川家康从他的老家调出来，让他北上对抗虾夷人。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应该愿意去。
    除此之外，也要安排好丰臣秀次，最好让他也去，然后想办法在半路上把他弄死，或是在战场上把他弄死。这样一来，事情反而就好办的多了。
    想到这里，丰臣秀吉的脑子开始不断寻找计划，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和大明结束谈判，把这件事尽快解决掉？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大明那边怎么办？如果大明趁虚而入的话，反而麻烦。
    达成合约之后可以先撤回一部分人，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大明人真的会遵守合约吗？
    丰臣秀吉一下子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之前丰臣秀吉还觉得大明人会碍于大国的脸面遵守合约，可是现在他没有这个把握了，毕竟大明人如果看到能把日本灭国的机会，难道会不动手？
    一时之间，丰臣秀吉进退两难，只不过会还是要开的。
    丰臣秀次急急忙忙地去参加会议，随后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回到家里，丰臣秀次第一时间就把李先生找来了。
    “李先生，出事了！”丰臣秀次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虾夷人居然动了，他们出动了人马席卷了北海道，战斗力非常强悍！”
    李先生面色不变，捋着胡子说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慢慢说。”
    丰臣秀次平稳了一下情绪，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着急了，于是说道：“对不住先生，的确是我着急了。”
    “没关系，没关系。”李先生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说吧。”
    “多谢先生。”丰臣秀次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刚去参加了会议。根据丰臣秀吉的说法，虾夷人这次的声势非常猛，如果我们不派人的话，北海道就很危险了。”
    李先生听了这话，捋着胡子说道：“关于这件事我倒是也有些想法。根据你之前所说，虾夷人已经被你们打怕了，龟缩在很小的一片地方，并没有什么威胁。”
    “正是如此。”丰臣秀次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微弱的一支力量能突然搞出席卷天下的气势来？”李先生有些无奈的说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如果不是当地的守军实力衰退了，就是虾夷人的实力增强了。”
    “守军的实力并没有衰退多少，”丰臣秀次想了想说道：“那里的人马虽然不多，但精锐程度还可以。之前征伐朝鲜的时候，丰臣秀吉都没有调动那里的人。”
    “那就只能是对方的人马增强了。”李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一支人马的战斗力增强了，那只能有两個原因，一个是他们的个人战争素质上升了，一个是他们人数多了。”
    “时间这么短，不可能人数增加这么多。即便是生了孩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培养成战士，所以只能是他们作战的质量变好了、装备变得更精良了。”
    “他们龟缩在一个地方，没有钱、没有粮，怎么弄来那么多好的装备？”李先生说道：“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们，为他们提供了非常的装备。”
    “谁有理由这么做？”丰臣秀次有些迟疑的问道。


第九九二章 一石二鸟
    李先生见丰臣秀次看着自己，有些无奈的摆摆手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帮的虾夷人，即便是我们的人做的，我也不意外。”
    “先生还真是实话实说。”丰臣秀次苦笑道。
    “这没有什么，我们也有理由这么做。”李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毕竟谈判现在进行得不顺利，双方没有达成协议。丰臣秀吉死咬着的两个条件，是我们绝对不能答应的。他想让我们放弃你，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觉得他不适合统治倭国了，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你。如果我们放弃你了，你就是死路一条。”
    闻言，丰臣秀次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李先生说得有道理。”
    如果是大明人做的，这件事将来会变得很麻烦，很可能会是大明人分裂倭国的一种方法。
    问题就在于自己没有别旳办法。如果这个时候反对，大明人这么说，那么自己死路一条。毕竟丰臣秀吉想要弄死自己，这个问题也就成为了饮鸩止渴。现在喝了能活着，如果不喝的话立马就死了。
    李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小西行长那边，我们也不可能放弃。人家投降了，我们怎么可能为了利益出卖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后谁还会愿意为大明做事？”
    “先生说得有道理。”丰臣秀次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做的，但是我觉得不太可能。”李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毕竟太过遥远了，和虾夷人也没什么接触。至于其他人，我觉得能做这事的人也有不少，现在想要给丰臣秀吉添堵然后趁机夺权的人也不少。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得到的话，这真的好处非常多。”
    丰臣秀次闻言，心里不禁产生了怀疑。
    如果这件事不是大明人做的话，怀疑的对象可就多了，可能是想要重新拿回权力的织田家，也有可能是躲在江户的德川家康，甚至是其他各方势力，都有可能。
    除此之外，天皇都可能这么做。
    额……
    天皇还是算了，不是说他不想，而是没这个能力。即便脸都不要了，也做不到。
    李先生想了想说道：“现在再纠结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已经成了事实，无论是谁做的都没有办法改变。”
    “虾夷人实力增强了是事实，他们打过来了是事实，现在要做的就是该怎么处置这件事？丰臣秀吉有没有说怎么办？”
    丰臣秀次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他想要把我和德川家康调到前面去指挥作战。”
    “这是一石二鸟。”李先生想了想说道：“他想让你们消耗在前面的作战中，很有可这一次的仗打完，你们也回不来了。”
    “他不会让我们回来的。”丰臣秀次有些愤怒的说道：“可是现在他想用这样的理由压着我们，我们要是不去的话，也会让别人心生不满。这样一来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这是阳谋。”
    李先生捋着胡子，稍稍沉吟了片刻，就露出了笑容，“这一趟你绝对不能去。”
    丰臣秀次有些激动的说道：“李先生有什么办法？”
    他之所以敬佩眼前这位李先生，不光是因为他是大明人、是自己背后的依靠，也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用智谋无双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什么事到了李先生的手里都会非常容易的被解决掉，而且李先生做起事来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他来帮自己解决问题就很重要。
    “很简单，找个理由不去就行了。”李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可是什么理由合适呢？”丰臣秀次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甚至连生病的理由都想了，但就是不行，无论找什么样的理由，都会让人觉得我在退缩。”
    “如果对外作战我不英勇的话，会让很多人不服气，同时也会给人攻击我的借口。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不能找这样的理由，”李先生笑着说道：“尤其是不能从自己身上找理由。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散布一些谣言，就说虾夷人的装备是德川家康提供的。这些虾夷人已经投靠了德川家康，因为德川家康答应他们等他登上征夷将军的位置就会把北海道分给他们、支持他们建国。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真的是德川家康干的？”丰臣秀次抬起头问道。
    “我不知道。”李先生摇了摇头说道：“知不知道的又能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的话，就会有人怀疑德川家康。”
    “这不是替他脱身吗？”丰臣秀次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要去啊，只是他不用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放心吧，这只是第一步。”李先生胸有成竹的说道：“把这個谣言传出去之后，过后你再传一个谣言说那虾夷人是你支持的。同样的谣言，只是把主人公换成你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你们两个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都不能去。”
    “这？”丰臣秀次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丰臣秀吉会相信吗？”
    “没有关系，”李先生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先看看他怎么对德川家康。如果德川家康乖乖的听话，那事情就好办了；如果他不听话，那就更有意思了。”
    “等到谣言传到你身上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向丰臣秀吉施压，毕竟那边谈判还在继续着。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去的，也不会让你的威望有所损伤，毕竟你是我们看中的未来征夷大将军。”
    “多谢！”丰臣秀次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直接说道：“能结识李先生，真是我三生有幸！先生今天千万不要走，我们要一醉方休！”
    李先生点头说道：“这当然好。”


第九九三章 问鼎天下的野心
    江户。
    德川家康看着手下送来的情报，脸色变得有些诡异，啪的一声把情报重重放在桌子上，迟疑了片刻问道：“这份情报准不准确？”
    手下人连忙点头回复：“准确。”
    德川家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非常难看，整个人都不好了，沉着脸问道：“这个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大人，外面都传遍了。”手下以为自家大人脸色难看是因为消息走漏，反而一脸的激动，神情非常恭敬，情绪也非常高昂，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德川家康心里非常郁闷，脸色也更难看了，“你说说，外边是怎么说的？”
    手下不敢迟疑，一脸兴奋的说道：“现在外面都说虾夷人已经投靠了大人，他们现在在北边闹事就是为了策应大人上位。大人还得到了大明人的支持，取代丰臣秀吉指日可待！”
    “只要大人一行动，我们所有人必定会响应大人的号召。大人你放心，我们都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拿下！以前我们被丰臣秀吉弄到了江户，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打回去！”手下差点兴奋地搓手，拼了命才忍住，生怕自家大人觉得自己轻浮。
    闻言，德川家康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你能不能把传这些话的人找到？”
    手下旳脸色有些古怪，随后变得十分严肃，“大人你放心，我已经警告他们了，谁都不要把这些话再往外传了。这些事大家知道就可以，这是秘密，行动还没有开始就传出去对大人的计划不利。大人你放心，这些话不会再传出去，我们一定帮大人把事情做得很好。”
    德川家康顿时咬牙切齿，觉得可以掐死这个手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这么做。
    这些事摆明了就不是自己干的，自己早晚被这帮猪手下坑死！
    德川家康明白这事肯定是大明人干的，大明人亡倭之心不死！
    德川家康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去把那个姓李的给我找来，我要见他。”
    “是，大人！”手下兴奋的答应道。
    自己的猜想果然没有错，只要自己到这里来报信，大人就会非常高兴。他一高兴，就肯定会重用自己。
    你看看，这次让自己负责和大明人的联系了吧？
    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大人这次要行动了！以前大人不行动那是小心谨慎，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小心谨慎了，就要干！
    想到这些，手下站起身子，兴奋地向外面走了出去。
    看着手下欢欣雀跃离去的背影，德川家康无奈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有些时候有些事是没办法，虽然知道这是阴谋、自己不想做，可是手下的情绪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被调动起来了，他们本身心里就已经不满，有了这种想法他们的野心就出现了。
    如果一次一次的把他们的野心压下去，等待自己的就是他们会对自己越来越不满。这就是大明人的阳谋，有些事情，自己也是被逼着无奈。
    并没有过多久，一个身穿大明服饰的胖大的中年人从外面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这个人叫什么，德川家康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大明人，姓李，叫李先生，在城里开了一家面馆，生意很不错。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这个人就是大明派过来的。李先生身边有很多人，也负责跟自己的手下那帮人做生意。
    一句话，你缺什么都可以找李先生买，你有什么也可以找李先生卖。别人不敢买的，李先生买；别人不敢卖的，李先生卖。
    一句话，先谈后买，货到付款。
    稍稍了解一下就知道了，这位李先生肯定是大明人派过来的。胆子也是够大的，也不怕自己杀了他。
    可德川家康也知道自己不敢杀了他。
    李先生见到德川家康，笑咪咪的问道：“不知大人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语气很随意，神态也并没有很恭敬。
    德川家康早就已经习惯了，李先生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德川家康也没有纠结这个，现在也不是纠结这個的时候。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市面上那些话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李先生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啊，怎么了？”
    闻言，德川家康顿时被噎了一下。
    怎么了？
    眼前这个人理所当然的承认了，而且还反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德川家康顿时拍案而起，指着李先生咆哮道：“你怎敢这么嚣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李先生瞥了一眼德川家康，笑着问道：“你会杀我吗？”
    德川家康沉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敢杀你？”
    “因为你有问鼎天下的野心。”李先生理所当然的说道：“虽然有些人不愿意承认，但是不承认也没有办法，我们大明就是有能力决定谁能问鼎天下。
    “如果你有这份心思，你自然不愿意和我们闹翻。如果你没有这份心思，你可以杀了我，然后带着我的人头去投靠丰臣秀吉，我相信丰臣秀吉肯定愿意接纳你，毕竟谁不愿意收下一条替自己咬人的狗呢？”
    “只不过这条狗能活多久就不知道了，毕竟冲在前面的恶犬都是最先被人打死的，而且可能还会死得很惨。”
    德川家康的脸色很难看，盯着李先生说道：“你还真有胆子！”
    “我能来这，就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李先生笑着说道：“如果我死了，我的儿子会得到一个爵位，我的孙子可以上大明皇家将军学院，他将来毕业之后可以成为一个军官。用我一条命换我一家子孙繁衍、家族兴盛，你说值不值得？”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说道：“值得。”
    李先生一点都不意外。他算是了解倭国这帮人了，为了家族群聚，这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一群变态。
    李先生有恃无恐的坐了下来，说道：“大人今天帮我找过来恐怕不是为了和我谈这些事。你不是问我这些事吧？”


第九九四章 霸气
    德川家康平复了一下心情，强忍着把李先生拖出去砍了的冲动，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今天把李先生找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些小事。”
    闻言，李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就说吧。”
    德川家康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现在外面的这些话既然是你放出去的，那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一说，你要干什么？”
    “这你还不知道吗？”李先生摊了摊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希望你能出来主持大局。现在倭国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主持大局。”
    “虽然我们支持丰臣秀次，可是这个人不行，太年轻了；作为丰臣秀吉的义子也不能有太多的动作。如果杀了丰臣秀吉的话，反而让人觉得丰臣秀次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不利于他统治。”
    “除此之外，小西行长等人虽然也不错，可他们都是一些投降之人，在国内的威望跌落得很厉害。如果使用他们的话，他们很难做到压服所有人。”
    “我们找来找去，发现在整个倭国也就只有你是最合适旳人选了，所以我们一直都希望你能出来主持大局，这对你我双方都很好。”
    德川家康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有些迟疑。
    他并不是很相信眼前这位李先生的话。世界上真有这么好心的人吗？希望日本国安定祥和？
    他们不应该希望日本更乱了才好嘛？
    无论是丰臣秀次还是小西行长，他们都比自己合适。毕竟这些人手里没有把柄，也不能真正的统领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合适的人群，真出了事的话也可以随时抛弃掉。而且这些人要依靠大明，不可能有自己这样的野心。
    德川家康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人不正是合适的人选吗？他们有把柄在你们手里，下面的人也不听他们的，这样适合你们。如果我做了这件事的话，难道你们不会觉得不安心吗？”
    “这你就想错了。”李先生一脸傲然的说道：“谁来做，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难道你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你就会像丰臣秀吉一样跟我们打一仗吗？还是说你觉得你们这帮人能打得过大明？”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我们大明是天朝上国，根本就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就是癞蛤蟆上脚面子让人觉得恶心，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平常根本就没把你们放在眼里，就是因为你们入侵了朝鲜，所以我们才来的。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懂事的、能统治倭国安稳的人。至于你们这里的人和物，我们根本就看不上，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话虽然直白了一些、难听了一些，但是是事实。我们不希望倭国乱起来，因为一旦乱起来就会出现倭寇，这会影响到我们大明在海上的利益，甚至影响到我们大明的商船。这很不好，我们不喜欢。”
    德川家康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李先生的话极为不客气，非常难听，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日本国的实力就是很弱，就是打不过人大明，而且刚让人大明打回来。
    丰臣秀吉调了那么多人马，声势浩大的去朝鲜，结果呢？
    除了挨揍，什么都没留下。
    自己上位之后，敢和大明人翻脸吗？当然一样不敢，根本就不敢去做什么。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大明人这么做的确是有道理，他们需要一个懂事的、有威望的人来统领倭国，不让整个国家乱起来，否则的话他们反而会有麻烦。如此一来，选择自己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德川家康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和丰臣秀吉谈判不更好吗？”
    “不是谈不成吗？”李先生没好气的说道：“丰臣秀吉这个人到现在了还是那么自大，不但自大，而且还很固执。我们不断向他施压，他都没有退步，坚持让我们放弃丰臣秀次、交出小西行长等人。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做的。”
    “丰臣秀吉这样的做法就是野心勃勃、对我们不死心，稍有机会的话他就会对我们展开进攻，这是我们绝对不会允许的。这样野心勃勃之辈绝对不利于倭国的统治。”
    李先生盯着德川家康说道：“对于你，我们反而更加看重、更加看好我，觉得你很合适。如果你也觉得合适的话，这次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只要你愿意出来竖旗，我们就全力支持你，让你取代丰臣秀吉。你手下的这帮人也已经动心了，他们愿意支持你。丰臣秀吉现在把事情做到这个样子，我们还会向他施压，到时候他腹背受敌，不退位都没有办法。”
    “那他如果还是不退呢？”德川家康问道。
    “如果真不退的话，就把他打到退。”李先生冷哼了一声：“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强如织田信长不也一样死得很惨？”
    德川家康舒了一口气，盯着李先生说道：“这样吧，只要你们想杀了丰臣秀吉，我马上就出头。”
    李先生忽然就笑了，脸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灿烂。他直接站起身大声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回去问问。我上面的人要是答应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这话说得霸气，可实际上狗屁用没有，根本就不是答应下来，是回去问问。
    能答应的人还得是上面的。
    德川家康差点被眼前这位李先生闪了腰。
    你不能答应，你说这么霸气干什么？回去问问也用不着这么牛吧？
    没办法，德川家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好，我相信这件事先生一定能办成，我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没问题。”李先生点了点头，一甩袖子就向外走了出去，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模样。
    德川家康目送着李先生如来时那般大摇大摆的离开，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第九九五章 缩头乌龟
    经历了一场谈话，并没有让德川家康觉得心里有多么好过，也没有让他觉得这件事取得了什么实质的进展。
    大明人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德川家康很不爽。德川家康不是因为大明人对他的态度不爽，而是对方对整件事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爽。
    显然大明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德川家康觉得大明人对自己的心态并不成，这一次恐怕真的要靠自己了。
    手下从旁边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已经送出去了。”
    “你觉得大明人可靠吗？”德川家康沉着脸问道。
    “不可靠。”手下直接摇头。
    话一出来，倒是让德川家康一愣。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你们一直都很支持大明人，觉得这是机会？”
    “这是机会，”手下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道：“大人要做的又不是跟他们合作。大人要做的是成为日本旳掌权者，这些大明人不过就是大人上位的垫脚石而已。他们怎么想的、有什么想法，重要吗？”
    德川家康有些没想到，惊诧的问道：“你们是这么想的？”
    手下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说道：“那是当然了，不过也没有办法保证所有人的想法都跟我一样。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也可以保证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德川家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手下居然会有人抱这样的想法。
    该怎么评价呢？
    实际上，德川家康没有往这方面考虑，因为这不现实，跟大明人合作简直就是在与虎谋皮，抱着这样的想法很可能会死得非常惨。
    你哪有那样的实力？
    没有那样的实力就贸然去和强者合作，最终的结果不是被强者吞并，就是被强者吞并。
    难道真的会有强者把到手的好处吐出来给你吗？
    会有那么好心的强者吗？
    德川家康脑海里又想起了李先生的那些话，再想一想大明对朝鲜的态度，或许还真的有可能。
    不行，还是不能动，要等一等。
    另一边，上了马车的李先生脸色也非常难看，觉得实在是没有扶持德川家康的必要。
    这个倭人简直就是一个缩头乌龟！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这个缩头乌龟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着在旁边捡便宜，让自己的人做掉丰臣秀吉，想得倒是挺美！
    要是做掉丰臣秀吉的话，那还用你？我们直接用丰臣秀次不好吗？
    他比你表现得好多了。
    李先生回到住宅后，快速写了一封密信就让手下人送出去了，同时也准备开始撤离。
    李先生相信大明绝对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最终的结果就是双方闹掰。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自己离开倭国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总不能死在倭国。
    虽然自己不怕死，但是不能莫名其妙的就把命扔在这儿。
    终有一天，自己要回来，找德川家康报仇，出一口恶气！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李发财的手里，他汇总了一下手头的消息之后，便站起身找王用汲去了。
    他要和王用汲好好地商量一下。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李发财，王用汲笑着说道：“我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平日李发财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可今天却十分严肃。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可是王用汲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李发财平日的样子对比现在的样子，反而有点意思。
    要说有多着急，或者觉得事情有多坏那是不可能的，王用汲的心里明白，自己的实力摆在这儿，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发兵而已。
    这就是心里有强大的后盾，实在不行还可以向朝廷请求支援。
    在自己的身后是陛下、是大明精锐的部队，没有什么事是大明做不到的，所以王用汲心里就有底气，自然不害怕。
    李发财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王大人真是不动如山，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真的是让人佩服！”
    王用汲笑道：“那也要真的泰山崩了才行。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里面走去。
    说实话，在这个地方待得实在是太无聊了，两人说话的时候自然也就随意了很多，斗嘴也时有发生。
    走进屋，李发财把一份情报放在王用汲的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个德川家康怎么就这么能忍？就像个缩头乌龟，什么都不做！”
    “你看看德川家康提出来的条件，他想让我们杀了丰臣秀吉，只要我们杀了这个丰臣秀吉，他就是出兵。我怀疑德川家康这话也是假的，等到我们真杀了丰臣秀吉，他也不一定会出兵。”
    王用汲闻言，顿时就笑了。
    他放下手中的情报说道：“这个德川家康有意思，他应该是看出来我们似乎比他要着急，所以他什么都不动。只要丰臣秀吉死了，他就有机会。”
    “德川家康的认知很清晰，做法也很得当，只不过有一件事他没想明白，那就是他的实力允不允许他这么做。有些事在实力面前，什么用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李发财有些迟疑的问道。
    “你说如果这個时候我们动手消灭德川家康，会不会有人帮他？”王用汲捋着胡子，笑着说道：“你没把他打疼，他缩回去了；你把他打疼了我，看他还怎么缩？”
    “可是我们怎么打啊？”李发财有些迟疑。
    “我们不能打。”王用汲摇摇头说道：“首先我们兵力不够，其次我们现在不能动手，以后也不能亲自下场。但是朝鲜可以，他们的兵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李发财闻言，若有所思的说道：“王大人，你的办法确实非常好，但我还是有一点顾虑。”
    “李大人但说无妨。”王用汲点了点头。
    “我是说如果，如果朝鲜的人过来了，打了一仗，他们要是没打过怎么办？”李发财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王用汲。


第九九六章 江南抗倭
    这话一出来，王用汲的脸色都变了。
    王用汲无奈的看着李发财，自己是孙鉁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这还真是自己疏忽了了。
    李发财目光灼灼的看着王用汲，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良久之后，王用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方面的事，我还真的没有考虑过。会打输吗？”
    王用汲有些迟疑着说道：“朝鲜人那么多，还有我们支持的武器，还有我们的人训练，不是应该稳稳的能打赢吗？”
    闻言，李发财仰头望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白是王大人想的太简单了。
    别人不知道，王大人你还不知道吗？
    朝鲜那些渣渣军队旳渣渣战斗力，你根本就不要指望。你以为训练了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变好了？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可能的！
    李发财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大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戚继光戚大帅在江南抗倭的事？”
    闻言，王用汲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件事在大明传得非常多，尤其是评书这种形式火起来之后。最早是用来宣传海瑞的，可是后来很多人的事都被翻出来了。
    朝堂上，文臣武将的事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尤其是像戚继光这种大帅，大家都喜欢听他抗倭的故事。
    以前没有戏曲评书的时候，大家还传什么戚爷爷打倭寇，现在有了评书，自然而然就更受大家欢迎了。戚继光那些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当然瞒不住。
    王用汲明白了，在戚继光抗倭的故事中有一件事非常重要，那就是他打的那一场败仗。
    谁都知道戚继光戚大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基本就没打过什么败仗。可是在戚继光刚出道的时候，被人打了一个大败亏输，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朝廷给他的人马。
    人给的不少，装备也很精良，但就是打不赢。面对倭寇的时候，对面只有几百人，戚继光这边上万人，结果一开战所有人转身就跑，跑了一个溜光净。戚继光很无奈，带着亲兵上去冲杀，不过人数太少，被败军裹胁着就败了。
    自从这一战以后，戚继光就对那些朝廷兵根本就不屑一顾，因为训练也没有用，花费大量精力训练不成功，只能去找别的兵练。这才有了最后的戚家军。
    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光有好的将领，没有好的兵也是不行的。
    李发财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自然就是这个道理。朝鲜那些人就那个样子，你再编练、再整训又能怎么样呢？
    除非你招募新军，否则根本没戏。
    可李发财知道，朝鲜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招新军，使用的还是以前那些朝廷军队，有跟倭寇打过仗的，战斗力勉勉强强给明军打个辅助还行。你让他们去打德川家康，简直就是在开玩笑。这一仗根本打不赢，打输了反而麻烦。
    王用汲觉得尴尬也是因为这个，他就没想过这一仗能打输。要是打输了就真尴尬了，要么明军派人马找回场子，要么这個脸就丢了。
    良久，王用汲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李发财闻言，也跟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所以还是不能派出人马，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你有什么别的办法？”王用汲顿时眼睛一亮。
    “其实很简单，德川家康能收得住，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也能收得住。一方面，准备让人继续散布谣言。”
    “另一方面，以丰臣秀次的名义联系德川家康的手下，以丰臣秀次的名义许他们以重利，让他们推动这件事。实在不行就以丰臣秀吉的名义联系他的手下，让德川家康心里没底气。”
    “不管这件事成不成，分化他们最重要。我要让德川家康意识到他不动，他手下的人就要动，甚至会反了他。”
    “同时继续在丰臣秀吉面前散布谣言，让他意识到德川家康的危险，最好能让他动手做点什么。还有虾夷人那边，多给他们点支持，让他们继续作战。”
    “这些事都做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看着了，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坚持得住。如果他们这样都能坚持得住，那就劳烦王大人你了。”
    “让我做什么？”王用汲有些兴奋的问道。
    “请王大人写一封奏疏给陛下，让陛下派兵过来。”李发财摊了摊手说道：“我们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只能这么做。”
    王用汲没好气的白了李发财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
    如果自己能给陛下写信让陛下派兵的话，自己还用在这里？
    如果陛下能派兵打的话，也不用让你和我两人来这里了。
    王用汲盯着李发财说道：“这件事你还是要多多努力，我相信在你的努力之下这件事一定能做得成。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事，你尽管说。给陛下写奏疏这种事你就不要提了，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我会把小西行长调拨给你。实在不行，可以让他们去打德川家康。反正这么长时间了，他也没给我们立下什么功劳。”
    闻言，李发财摸着胡子思考。
    这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下，比起让朝鲜人去打，小西行长他们反而更靠谱一些，毕竟这些人当初也是把朝鲜人打得丢盔弃甲。虽然不是大明人的对手，但战斗力还是不错的，有了新的装备之后没准还真的能行。
    于是李发财想了想说道：“回头实在不行再试试，暂时还不需要他们。”
    “你看着安排就好。”王用汲点了点头。
    “多谢王大人。”李发财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我那边还要安排一下，这次的事恐怕有点麻烦。”
    “我送李大人。”王用汲站起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你不必着急，我们也不着急。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第九九七章 义父VS义子
    大明不发力，倭国的情况一瞬间就变得好了不少。但也仅此而已，该有的事还是要有，一些事还在继续向下演变，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有些事就像李发财想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越来越快。
    首先就是虾夷人，这些人的战斗力真的不能小觑，在得到了大明的粮食、武器支援之后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短时间内就攻破了好多地方，大有一统北海道的架势。
    这种局面一出来，丰臣秀吉就越发着急了。九州已经被大明人占了，如果北海道再被虾夷人占了，那自己的麻烦就大了。南北两边都会有大敌人，到时候双面夹击，自己什么都没了。
    虽然丰臣秀吉不知道大明人在这件事里出了什么样的力，但是他能猜到这件事肯定是大明人在后面鼓动。
    外面传说是德川家康做的，丰臣秀吉一点也不信。如果德川家康有这个能力，这些装备他干嘛不装自己？
    他拿去支援虾夷人，他有病？
    他是个什么实力，他自己不清楚吗？
    争霸天下旳资本都没有，还去武装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把装备不当钱似的往外撒，也就只有大明人了。
    想到这里，丰臣秀吉越发有些烦躁。
    因为最近外面越来越大的声音是希望尽快和大明人签订合约。
    这种声音不光是在民间有，在官场上也有。这摆明了也是大明人在推动，而是带头的人就是自己的那个好儿子——丰臣秀次。
    丰臣秀吉眯着眼睛，心中已经产生了杀心。这个儿子不能留了，如果再让他乱跳的话，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不过在这之前，丰臣秀吉还是希望能和这个儿子谈一谈。
    如果不是大明人的外部压力，自己是不会找封臣秀次谈的，这个儿子必须死。
    可是眼前这个情况不行，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弄死封臣秀次的话，麻烦会很多。尤其是在封臣秀次势力如此壮大的情况下，他是会反抗的。
    除非趁着封臣秀次到这里的时候，埋伏刀斧手把他干掉。
    再想到貌如阿市的茶茶，和她腹中的第二子，恍惚中秀吉又回到了梦中的织田家。他趴在墙上看着小屋窗口，阿市正在打扮梳妆，就着阳光的初晨、矮矮的院墙，他就静静地看着爱而不得的姑娘。
    回过神来，丰臣秀吉的脸变得有些阴郁，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问道：“怎么样？丰臣秀次还没有来吗？派人去告诉他，难道我现在连他都叫不动了吗？”
    “回大人，已经来了。”手下人低着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之所以来得这么慢，是因为他在调动人马，现在外面已经闹腾起来了。很多人马开始汇集，看得出来，是做了准备。”
    丰臣秀吉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我的信誉就这么不好吗？
    我们怎么说也是父子，我把你叫过来商量一点事，你居然如此提防着我？
    你难道真的怕我在家里动手把你干掉吗？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丰臣秀吉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行了，准备的毒药不用了，那些埋伏的人也撤下去。准备一点好酒好菜过来。”
    “是的，大人。”手下的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丰臣秀吉一甩袖子，一脸的愤愤不平。
    这个儿子是個什么东西？居然怀疑自己这个父亲，简直就是有病！
    不但有病，而且有大病！
    自己怎么会做那种事？
    此时此刻，在家门口的丰臣秀次也是一脸的无奈。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先生，沉声问道：“先生不必如此吧？我义夫应该不会这么做。”
    李先生面容严肃的说道：“你要明白一件事，做事之前做好准备要比事后去弥补来得有用的多。不管对方如何，我们都要做好自己的事。在这件事上做足准备是很重要的，因为你没有办法去试错，一旦你错了的话，那就万劫不复了，所以不能高估任何人。即便是错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多做一些准备而已。”
    丰臣秀次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样的话就会让义父对我产生怀疑，这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李先生看了一眼丰臣秀次，神情非常明确：你是不是傻，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真的是太幼稚了，如果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一定不会帮你。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还要费心费力的去提防你。
    丰臣秀次有些无奈，他倒不是故意示弱想让大明人有什么想法，而是真的就这么想的。
    义父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即便是要杀自己那应该也是是光明正大的。
    李先生语重心长的说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你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好不好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命保住。如果他找你谈感情的话，你就一定要注意，千千万万要记住这件事，不能这么乱来。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多想一些，这对你有很大的好处，明白吗？”
    “我明白了，”丰臣秀次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先生没有什么其他交代的话，我就去了。”
    “去吧。”李先生点头。
    丰臣秀次也点了点头，迈步就上了马车，朝着丰臣秀吉的府邸赶去。
    与此同时，城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进行一次非常大的谈判，大家全都翘首以盼，希望这次谈判能取得成功。
    因为只要取得成功，丰臣秀吉和丰臣秀次就还能团结。
    如果不成功，这次的事就会变得非常麻烦，甚至可能会展开火拼，战斗一瞬间就会爆发。那可就真的会出大事了。
    来到义夫家门口，丰臣秀次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以前经常到这里来，周围这一切都没有变。
    丰臣秀次脸色有些苦涩。
    以前双方一切都那么好，义父对自己也是那么好。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义父生了亲生儿子之后……
    想到这里，封臣秀次又苦涩的摇了摇头。


第九九八章 感情牌
    丰臣秀次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就向着大门走去。
    刚走进去不远，他就见到一位老家臣迎面走了出来。
    这人跟在义父身边很多年，当年丰臣秀次没少接触，对他也非常不错。
    丰臣秀次的心里瞬间警惕了起来，就像李先生说的一样，丰臣秀吉似乎要打感情牌了。
    “见过少主。”老家臣恭恭敬敬的行礼。
    “不必如此客气。”丰臣秀次摇了摇头问道：“义父在哪里？”
    “少主，跟我来。”老家臣说完，就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了后院的一座凉亭中。
    这里非常开阔，丰臣秀吉早就让人摆好了茶水，此时正坐在桌子旁悠闲自得的喝着茶。
    丰臣秀次连忙走过去，行礼道：“义父。”
    丰臣秀吉笑眯眯的说道：“坐下说吧。”
    等到丰臣秀次坐下，丰臣秀吉指了指面前的茶水说道：“自己倒。”
    “是，义父。”丰臣秀次答应了一声，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却没有往嘴里放，似乎也没有喝的意思。
    实际上，他刚刚真的想喝一口。这一路走过来加上紧张，有点渴了。
    可是就在刚刚的一刹那，丰臣秀次又想起李先生的话——千万不要喝东西、千万不要吃东西。
    毒药这种东西，千难防、万难防。如果真的中毒了死了旳话，那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是中毒死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就是病死的。
    你可以选择尝试，但试错的成本太高了。
    真的相信错了义父，自己的命就没了。命只有一条，显然丰臣秀次听进去了，不打算喝。
    看了一眼警惕的义子，丰臣秀吉有些无奈的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父子居然变得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丰臣秀次沉默了下来，脸色有些凝重。
    丰臣秀吉放下茶杯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的确是想换一个继承人，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丰臣秀次抬起头，面露苦涩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会杀了我的儿子。”丰臣秀吉盯着他的眼睛直接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一天我没了，我怕你会觉得他是个威胁，要杀了他。”
    “义父就如此不信任我吗？”丰臣秀次红着眼睛问道。
    丰臣秀吉摇了摇头说道：“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如果我的儿子产生了不该有的野心，那怎么办？”
    丰臣秀次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还能怎么办？
    杀了呗。
    不过他不能这么说，只能说道：“我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从义父这里继承来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可能孩儿不会还给他，但绝对不会害他的性命。”
    丰臣秀吉直接摇了摇头，这话他不信。
    见状，丰臣秀次顿时怒了，直接说道：“义父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如果你把这些东西全都交给了你的儿子，我怎么办？他难道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威胁吗？”
    “等到他真正掌权的那一天，他不会杀了我吗？难道义父就能这么看着我去死？就没有想过我一丝一毫吗？”
    “我当然想过。”丰臣秀吉盯着丰臣秀次说道：“只要你没有权力、安安稳稳的，他自然能让你这一辈子都好好的活着，纵享荣华富贵。”
    “那义父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安安稳稳，我能不能让他好好活着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义父觉得他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
    丰臣秀闻言，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一个是亲生的，一个不是亲生的。
    丰臣秀次也明白，这些话都不过是义父找的理由罢了，义父就是想让亲生儿子继承一切。
    自己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亲生的。虽然那个亲生的才出生不久，但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不用再想其他的，也不用再说其他的，因为根本就没有意义。
    所有的事都最后归咎到三个字——自己不是亲生的。
    其他都没有意义。
    两人瞬间沉默了下来，气氛也变了。
    显然在这一刻，丰臣秀吉和丰臣秀次之间产生的鸿沟是没有办法弥合的。
    沉吟了片刻，丰臣秀吉再一次说道：“是义父说错了，义父判断失误了。”
    “这么多年了，义父都没有过儿子，原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曾想到年纪大了，上天还给了我一个儿子。有了这么一個儿子之后，义父心里自然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自己打下来的东西就想着全都留给他。”
    “可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未必就合适。他年纪这么小，真的都给他的话未必不会被人夺去；那些老臣子们也不一定会在我死了之后还会忠心于我。到了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很可能就会被人欺负了。在这个世界上，能护着他的也就只有你了。毕竟别人跟他可没有什么亲情，你还是他的哥哥。”丰臣秀吉默默转过身去，身影微微有些佝偻。
    丰臣秀次闻言，望着义父瘦小的身影，眼圈有些发红，心里还是动情了。
    毕竟义父养育了他这么多年，而且他的性格本身就是如此。现在义父当面说自个儿做错了，丰臣秀次心里的委屈就消失了不少。
    丰臣秀吉继续说道：“前面的事的确是义父做错了，义父希望你不要怪我。如果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丰臣秀次脸色顿时变了，连忙跪在地上，一脸真诚的说道：“怎么能怪义父呢？我被养育了这么大，这已经是义父对我最好的事了，我没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义父。这江山大业都是义父打下来的，义父想要给谁就给谁。”
    丰臣秀吉看着丰臣秀次跪倒在地的模样，相信这一刻丰臣秀次说的是他心里的想法。
    可是也就仅仅在这一刻如此想法而已。
    如果回去之后丰臣秀次回过神来，还是会继续像以前一样的想法，甚至会变本加厉。
    这已经不是感情的问题了，这是生死存亡的搏杀！


第九九九章 未来是你的
    光靠感情是拢不住人的，这一点丰臣秀吉很早就知道了。
    他看着丰臣秀次叹了一口气，似是心中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你能这么想，义父真的是很高兴。”
    丰臣秀次闻言，连忙低头说道：“这是应该的。”
    “很好，很好。”丰臣秀吉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个位置非你莫属，现在就属你最合适了。”
    丰臣秀次迟疑了片刻，这才问道：“义父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丰臣秀吉点了点头说道：“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虾夷人在大明人的支持下已经把事情闹起来了。南边大明人也是虎视眈眈，我们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德川家康在江户那个地方也不老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搞出一些事来。现在整个日本风雨飘摇，随时随地都有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说有谁合适坐这个位置的话，就只有你了；如果说有谁能力挽狂澜旳话，也就只有你了。”
    “义父，虾夷人那边是大明人做的？”丰臣秀次有些迟疑的问道。
    “大明人是不是说不是他们做的？”丰臣秀吉语气中带着嘲讽的说道：“这种事情他们当然不会承认了。不过有一点你要明白，那就是德川家康也没有这个实力。”
    “虽然外面都是说德川家康支持虾夷人，但我不相信，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为虾夷人提供兵器、提供物资援助，他德川家康有这个能力吗？”
    “他没有！他哪怕把所有的家底用上都不够。德川家康要是有这些东西的话，他先武装自己好不好？何必要把这些东西全都给虾夷人送去？他要是有这个能力的话，不会直接造反吗？”
    丰臣秀次闻言，脸色凝重了起来。
    丰臣秀吉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现在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伙人，那就是大明人。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送了也就送了。谈判一直僵持着，所以他们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给我施加压力。”
    。“我之所以不愿意，因为和大明人的谈判绝对不能退步。只要拿回小西行长，事情就会好办得多，那些投降的人就不会和大明人一条心。只要他们之间乱了，我们的事就好办了。”
    丰臣秀次抬起头有些狐疑的看着义父。
    毕竟眼前这位提出来的条件中还有自己。
    “让大明人断了对你的支援就更简单了，”丰臣秀吉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踏踏实实的把这个位置继承下来。毕竟
    “只要你坐上了我这个位置，以后你再和大明接触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我反而相信，有大明人的支持对你来说会是一件好事。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双方的支持坐稳这個位置，才能压得住
    丰臣秀次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
    义父说的这些话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丰臣秀次心里听了还是很好受。
    他抬起头说道：“义父说的有道理。”
    丰臣秀吉点了点头说道：“你要记住，哪怕你登上了这个位置，对大明人也不能一味的妥协，否则有一天你就会失去你的所有一切。”
    “你想要统领日本，拿捏好和大明人的关系最重要。我们这一次绝对不能退，一定要他们交出小西行长，这样才能等你强大的那一天把该收回来的地方都收回来，把日本统一！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将来你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有些难吧？”丰臣秀次有些迟疑的说道：“大明人的实力雄厚，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叫板。一旦他们在南边动手，我们就很麻烦。”
    “他们没这个实力。”丰臣秀吉直接说道：“如果他们有这个实力的话，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让虾夷人动手、他们看着。”
    “所以只要我们快速击溃虾夷人，就能镇住所有人，包括你没有人会再敢露出脑袋闹事了。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丰臣秀次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义父说的有道理。”
    “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丰臣秀吉面容严肃的说道：“所以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你去做。除了你手下的人之外，我也愿意把我手下的人交给你，这也是你收服他们人心的好机会。”
    “除了必要的留守力量，剩下的人你全都带走，务必要一战打败虾夷人，干净利落！这样一来，我们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
    “你能树立起你的威望，这对你继承我的位置是有好处的。等到你回来，我会继续让大明人退缩，甚至可以用我退位和大明人做交换。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人肯定会答应，毕竟他们更希望我下去换上你。”
    丰臣秀次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动，有些迟疑的说道：“义父，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委屈了义父？”
    丰臣秀吉摆了摆手说道：“这没有什么，我年纪这么大了，迟早是要退的，现在趁着这个机会退下去也正好。关键是你，千万要把握好尺寸。”
    “另外，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没了，好好照顾你的弟弟，不要给他觊觎你位置的机会。多给他找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孩子，把我的血脉延续下去。”
    丰臣秀次一脸认真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义父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如果我做不到，天打五雷轰！”
    “我相信你。”丰臣秀吉半蹲下去，扶住了义子的肩膀，满脸信任且真诚的说道：“咱们父子之间多有误会，甚至我也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们终究是父子，好好做。”
    。一边说着，他一边摸着丰臣秀次的头，一脸慈祥的说道：“未来是你的。”


第一零零零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父子二人非常感动的谈话结束了。
    丰臣秀次刚走出丰臣秀吉的家门口，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李先生。
    李先生百无聊赖的依在马车旁，此时见到丰臣秀次黑着脸走出来，立马迎上去一脸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丰臣秀次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字，脸色严肃的说道：“咱们回去再说吧。”说完，就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李先生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丰臣秀次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变化。稍稍想一想也就知道了，丰臣秀吉的话肯定是起了什么作用。
    李先生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后面的宅邸，脸色有些凝重。
    看来自己预料的没错，丰臣秀吉这个老家伙开始打感情牌了，或者说这个老家伙开始服软了。这对自己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李先生没有丝毫旳迟疑，跟着丰臣秀次上了马车。
    这些事都已经在自己的预料当中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产生慌乱的情绪呢？
    李先生跟着丰臣秀次一起回家了，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到家后，两人一起来到后院，像往常一样坐了下来。
    茶水被摆了上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凝重。
    前面的谈话完了，这里的谈话也要开始了。
    丰臣秀次给李先生倒了一杯水，说道：“这么久以来，还要多谢李先生。”
    李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丰臣秀次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李先生，就绝对没有我的今天。有了你们的帮助，我才能把所有的事都进行得这么顺利。李先生和大明的恩德，我心里记得很清楚。”
    李先生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他说，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李先生心里明白，这个蠢货又犯傻了。
    他现在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自己这边选人是不是有了什么失误？
    这种人虽然好控制，但是这种蠢人实在是让人有些恼火。
    他现在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笨蛋，人家说什么你都听，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不可救药！前面那些话我都白说了吗？
    不过想想也就是了，这种人才能得到丰臣秀吉的看重，否则干嘛选出这么一个人来？
    李先生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李先生看着丰臣秀次，面无表情的说道：“或者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闻言，丰臣秀次抬起了头，直接说道：“既然先生这么问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虾夷人的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没错。”李先生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丰臣秀次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坦然的就承认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做？你们明知道虾夷人和我们……”
    李先生突然冷笑了起来，盯着丰臣秀次说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谈判一直进行不下去，如果丰臣秀吉答应了我们的条件的话，那就没有现在的事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的条件太苛刻了？那为什么丰臣秀吉要当初打朝鲜？他要不打朝鲜，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事了？我们用得着离家万里到倭国来吗？还是你觉得事情到现在就已经可以了？”
    “你不要忘了丰臣秀吉的要求，除了让我们交出小西行长之外，还有你。你不会以为他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不会告诉你他这么做是为你好吧？最关键的是，你不会就这么相信了吧？”
    丰臣秀次坐在那里，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可以向后看。”
    “好，就向后看。”李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现在能说服丰臣秀吉答应我们的条件，那我们就立马撤了虾夷人。他听你的吗？”
    丰臣秀次顿时沉默了。
    “你是不是也希望我们答应他的条件？同时也撤了虾夷人？”李先生盯着丰臣秀次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如果答应了他的条件，会是什么后果？我们今天走，明天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丰臣秀次缓缓的说道：“李先生，我义父不会这么做的。他已经答应我把位置交给我了，只要我去平定了虾夷人，他就会宣布退位。”
    “另外，他这一次会把手下的人都交给我，让我带去。只要我能打胜仗、能树立起威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他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以我和你们的关系，自然就是大家和平相处。”
    李先生脸色顿时一惊，已经能想到丰臣秀吉要搞什么阴谋了。
    派丰臣秀次去打虾夷人，打败了，地位一落千丈，还谈什么继承？到了那个时候，剥夺他的继承权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如果他真的打赢了，那也没有什么用，好处全都会被丰臣秀吉拿走。只要回来在路上把丰臣秀次干掉就可以了，这对丰臣秀吉来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难度。
    至于说把手下交给丰臣秀次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就像自己说的，即便打败了虾夷人，也可以力挽狂澜。如果打赢了，还可以在回来的路上要了丰臣秀次这个笨蛋的病。
    是有多么的愚蠢的人，才会相信丰臣秀吉的想法？
    看来丰臣秀吉和丰臣秀次的感情还是发挥作用了，自己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或者说自己低估了丰臣秀次的愚蠢，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先生盯着丰臣秀次说道：“可以，你试试吧，我觉得你能做到。”
    “先生愿意相信我？”丰臣秀次惊喜的问道。
    “当然，”李先生点点头说道：“你的地位在这里，我们当然愿意相信，而且你的为人我也愿意相信。这件事事成之后，你一定能促成我们双方的友好。为了你，牺牲一些利益并不算什么，我们一直以来都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我们能做得更好。等到你成为首领的那一天，我们一定会为你好好庆祝。”
    “多谢先生！”丰臣秀次一脸的激动。


第一零零一章 教训
    李先生脸上也带着笑容，心里冷笑不已。
    这种天真的人！
    李先生笑得亲切又温和，缓缓的宽慰道：“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们肯定支持你。”
    “多谢先生。”丰臣秀次直接说道：“那等我去攻打虾夷人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能停止对他们的援助？这样一来，我就能打得轻松一些。等到我把虾夷人打败，就能登上那个位置。”
    “只要我登上这个位置，我们双方的关系必然会变好。所以虾夷人的存在已经不重要了，你们对他们的援助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没有问题，”李先生笑得人畜无害，十分认真的点头说道：“我马上回去就报告。”
    “多谢先生！”丰臣秀次大喜。
    李先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对于他来说，谈到这里已经可以了。
    他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站起了身子。
    “我送先生。”丰臣秀次一脸高兴，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出了屋子，丰臣秀次一直把李先生送到大门口。
    迈出大门口，李先生这才对这丰臣秀次说道：“留步，等着我的好消息。”
    丰臣秀次笑着躬身说道：“一切全都拜托先生了！”
    李先生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李先生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杀气。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搞砸了。
    目送着李先生的马车离开，丰臣秀次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丰臣秀次知道李先生此时肯定不高兴，但是没有关系，有些事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今天自己看出来了，义父已经老了，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了。如果自己想要登上这个位置，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现在可以开始为以后考虑了，自己跟大明人的关系也是时候改一改了。自己不可能永远和大明人都是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要让他们意识到有些时候自己也是要说了算的。
    想到这里，丰臣秀次有些志得意满。
    这次的事过去以后，身边的事就好办了，自己终究能成为那个存在。
    李先生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出去了。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李发财的手里。
    在拿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李发财就直接跑来找王用汲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直接把手中的情报递了上去。
    王用汲见李发财的脸色难看，就知道真的出事了，连忙把情报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他变得有些迟疑。
    沉吟了片刻，王用汲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发财冷哼了一声，“这个丰臣秀次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现在这个地位，我要让他清楚他现在这个地位是怎么来的。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也不是因为他的才华，是因为我们支持他。”
    “这次他出去作战，我们就让虾夷人好好的打，争取让他吃一个大亏。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自己是没有能力的一个人了。等他回来之后，我们也撤掉对他的支持。这样一来看看，丰臣秀吉是怎么对他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没有我们，他什么都不是。现在居然还敢和我们乱跳，简直是不知所谓！”
    王用汲看着一脸愤怒的李发财，知道他一定要给丰臣秀次一个教训。
    王用汲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对我们很不利。丰臣秀吉很可能会利用这次的事除了丰臣秀次，我们鞭长莫及。”
    闻言，李发财沉默了。
    一旦出去打仗，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丰臣秀次就是死了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自己所有的设想都是丰臣秀吉没想过在路上把他杀掉，可谁知道那个老家伙会做什么样的准备？
    李发财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觉得丰臣秀吉会在去的时候动手？”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丰臣秀吉在去的路上就动手，根本不等到回来，那自己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觉得会，”王用汲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对我威胁最大的永远都不是别的人，就是丰臣秀次，弄死他之后事情就好办很多，至少在跟我们谈判的时候这一条就可以撤去了，不需要再和我们谈论支持不支持丰臣秀次的问题，简单多了。”
    李发财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骂道：“废物！蠢货！”
    王用汲当然知道他是在骂丰臣秀次，想了想之后说道：“我马上回去写一份奏疏，把这里的情况好好的写清楚，看看陛下怎么说。我们现在就静观其变好了。”
    李发财露出了迟疑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是我觉得，”王用汲摇了摇头说道：“而是他们这些人到现在也没有认清楚情况。或许是我们没有让他们认清楚情况。既然我们做的不够，那就再做一次。”
    王用汲眯着眼睛说道：“有些时候，各种办法都尝试过之后，效果不是那么好，那就换一种办法。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可以主动一点的。”
    李发财明白，这是想打仗了，的确是最简单和粗暴的想法。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恐怕不好办，朝廷那边……”
    “朝廷怎么想，跟咱们没关系，”王用汲摇摇头说道：“我们只需要把真实的情况汇报上去就行了。至于朝廷怎么做决定，那是朝廷的事。”
    李发财看着一脸坚决的王用汲，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按你说的吧。”
    于是，王用汲写了一封奏疏，直接让人送到京城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之前抓捕东山会的事似乎根本没发生过一样，连议论的人都没有了。
    整个京城变得喜气洋洋，大家在讨论的都是戚继光、俞大猷，还有李成梁。
    他们三人已经被评书编成段子了。


第一零零二章 凯旋酒
    大街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看热闹。
    维持秩序的士兵拉成了一排，不让人群冲到街道上。百姓们簇拥在路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
    远处有一群人唱着雄壮的战歌缓缓走了过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壮岁旌旗拥万夫，羽檄争驰无少停！”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自然是三位将军——俞大猷、戚继光和李成梁。
    三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领头在前的戚继光一双剑字眉不怒自威，头戴战盔，身穿连环铁甲，胸前带着一枚狮子扣，腰间挎着一柄宝剑，身后的将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戚”字。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百战精兵，挺胸抬头，动作整齐划一，走起路来十分整齐，充满了杀气；手中的兵器闪闪发光。
    李成梁坐在马上一脸的得意，神情十分骄傲。
    戚继光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他不想做这种事，可是皇帝下了旨他也没有办法，这种风光是皇帝给的。
    戚继光心里也清楚，可他根本就不是这种性格，太招摇了。他经历过武将低落的时期，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地位也有了实际性的提升，可是那种不踏实到现在都没有消失不见。
    俞大猷脸上带着笑容，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回来之后基本就退休了。皇帝会给自己一个荣誉，然后就让自己回家抱孙子。所以风光这么一次，他也不太在意。手下的事跟自己也没关系了。
    三人一路向前走，一直来到宫门口。
    皇帝没有来，代表皇帝出来迎接的是张居正，这已经是非常高的规格了，所有人都知道张居正是什么地位。
    戚继光三人连忙从马上下来，来到张居正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阁老。”
    “不必如此，”张居正抬手说道：“今天你们三位才是该出风头的人。”
    说完，张居正对后面的人说道：“来人，把酒端上来。”
    很快，三个侍从分别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一杯酒。
    杯子是特制的，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杯中的酒香味扑鼻，令人心醉。
    “这是陛下赏赐的，”张居正笑着说道：“陛下在之前就交代过，你们回来之后要先把这三杯酒喝了，这是凯旋酒。”
    闻言，戚继光三人连忙一脸恭敬的说道：“臣领旨！”
    三人不敢怠慢，连忙将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之后便是常规的保留项目。
    张居正拿出圣旨宣读了一遍，基本就是对三人的加封和赏赐。
    其中给俞大猷的最多，给他封了爵，还给了他一个三等侯，算是对他一生的盖棺定论。
    俞大猷的脸上带满了笑容。
    戚继光也为老帅高兴。
    自从爵位改革以后，朝廷上下重新有了马上觅封侯的意思。俞大猷这一次封侯，也算是能名留青史了。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事终究没有发生在俞大猷的身上，他这一辈子打了很多仗，坎坎坷坷、起起落落吃了很多的苦。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让很多人都非常高兴。
    众人也全都恭喜了俞大猷，一起朝着宫里走去。
    而将士们在宫门外展开了庆贺的仪式。
    早就准备好的厨子准备给他们做流水席，美酒美食全都有，在这里狂欢个够。
    当然了，即便是欢庆也不可能放浪形骸，不可能真的喝多了。但是该有的气氛要有的。
    戚继光三人携手一起朝着皇宫里走去。
    进入大殿之后，三人发现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在这里等着了，皇帝也已经升殿坐在了龙椅上。
    戚继光三人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显然这次皇帝把所有人都叫来就是为了见证他们三人的荣耀。
    戚继光三人走到大殿中央，撩起官服，恭恭敬敬跪到地上，大声说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笑容灿烂的抬了抬手说道：“三位爱卿，免礼。”
    等到三人都站起来，朱翊钧这才说道：“这一次三位爱卿出战，打得好、打得漂亮！扬我国威，朕心甚慰！来人，宣旨！”
    旁边的陈矩走了出来，开始宣读圣旨。
    这一份圣旨就比较私人了，也给了一些赏赐，大部分都是以丹药为主，算是皇帝给的一些好东西。
    群臣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毕竟在这些赏赐中还有丹药这种好东西。
    在大明，这玩意可是很难弄到的，尤其是一些好丹药，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大家只能是面带羡慕。
    圣旨宣读完，戚继光三人再一次叩拜谢恩。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诸位爱卿随朕入坐，开宴。”
    “谢陛下！”众人答应了一声，一起跟着皇帝去吃饭。
    这一顿饭非常丰盛，但是什么人吃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朱翊钧没管他们，自己吃了个饱。
    那些人吃不完，剩下的也会给他们打包回去。
    整场晚宴过后，朱翊钧又召见了戚继光三人，勉励了一番才让他们回去。
    到了这个地步，这次的事就算是完了。有什么正事的话，也要明天再商量。
    等到人都走了，天也黑了，朱翊钧半躺在卧榻上，倒是不怎么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朱翊钧心情大好，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陈矩在旁边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问道：“沈一贯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回陛下，进展得很顺利。”陈矩恭恭敬敬的说道：“废奴令已经推行下去了，顺天府虽然每天都接到很多这样的官司，但都是关于赔多少钱的。大部分都是青楼老板的官司，姑娘们离开需要给他们更多的钱，毕竟他们买姑娘的时候花了钱，培养的时候也花了那么多钱。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赔一些，他们就亏本了，所以都在因为这个扯皮。”


第一零零三章 蒸汽机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关注废奴令，知道在进行就可以了。至于这些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去解决就行。沈一贯如果连这些事都办不好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实际上，推行废奴令对沈一贯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沈一贯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上辈子能做到浙党的领袖自然也有一番手段。何况他开启了大党争的时代，更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那些人想跟他闹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只要自己把上边东山会这种势力打掉，剩下的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朱翊钧一边站起身子一边说道：“这件事你盯着一点，不出什么大差错就让他们去办吧。”
    “是，陛下。”陈矩躬着身子答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一直都在庆祝，各家商户也利用这个机会搞起了打折售卖，京城一下子就被搞得非常热闹。
    朱翊钧还暗中溜出去玩了两天，这种气氛让他感觉非常好。
    玩了两天，也是时候该处理正事了。看着眼前的张居正和申时行，朱翊钧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先生，这件事你做主就好。”
    看着有些不耐烦的皇帝，张居正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的年纪也逐渐大了，但这性格还是一点没有改变。朝堂的事能偷懒就偷懒，偷不了懒的也会想办法推给自己二人，崇尚的也都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不过现在朝廷也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毕竟有钱了。朝廷只要有钱，就没有什么事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下面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错，所以朝廷的事好办多了。无论是哪里受灾，还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修，都可以拿得出钱把事做好，这就让朝廷表现得很不错。
    “好，臣会安排。”张居正点了点头答应道。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现在事情越来越多了，内阁的人手也不够了，这样吧，两位爱卿尽快提个名单上来，选几个内阁大学士。”
    “臣明白。”张居正再一次低头答应道。
    实际上，选新的内阁大学士对张居正已经没有什么冲击了，他早就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挑衅的存在。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还是皇帝的老师，地位足够稳定。
    这个时候，陈矩突然从后面走到朱翊钧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
    朱翊钧的脸色顿时一变，连忙站起身子，惊喜的问道：“真的？”
    “真的。”陈矩连忙点头。
    朱翊钧兴奋地一拍手，对张居正和申时行说道：“两位爱卿，有没有兴趣和朕一起去一趟火器局？他们研究出来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张居正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
    要知道，这些年大明可是诞生出了很多的东西，但大部分都是集中在武器方面。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不过眼下皇帝如此兴奋，应该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张居正两人一起站起身子说道：“是，陛下。”
    三人停止了这次会议，直接上了马车，出了宫门朝着火器局而去。
    火器局表面上是火器局，可这个地方早已不是原来的火器局了。
    当初朱翊钧登基之后，朝堂还没有那么多钱，自己想尽办法筹集钱财支援火器局。
    经过这么多年发展，火器局已经成了一个研究中心，各种各样的东西都会在这里诞生，有很多奇思妙想也在这里得以实现。
    除了武器之外，也有很多民用装备，大部分东西都会经过内务府推广。
    火器局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还没有诞生一件足以改变世界的东西。
    这一次朱翊钧如此兴奋，就是因为足以改变世界的东西——蒸汽机，诞生了。
    朱翊钧有系统，也知道时代会怎么发展，所以有了一些资本之后，在蒸汽机上的投入就超过了对武器的投入。
    现在大明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制约大明发展的这个瓶颈其实就是蒸汽机，说白了就是缺少一个可持续性的庞大动力系统。
    自己知道蒸汽机是有多么重要、多么能推动时代的发展。火车、蒸汽船，这都是跨时代的产物，只要能把蒸汽机制作出来，这两样东西就全都能造出来。
    尤其是蒸汽车、铁甲战舰，想想都让人激动。
    以大明现在的体量，这些东西会给大明的腾飞插上翅膀。到了那个时候，那就真的是龙飞九天、纵横大洋！
    朱翊钧在得知消息开始，从始至终都没有平静下来。
    自己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得太久了，也知道大明在这个时候研究出蒸汽机代表了什么！
    张居正和申时行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迟疑，
    皇帝的兴奋，他们想到了。可兴奋成这样，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东西能让皇帝如此高兴？
    难道又是新式的火炮？
    不应该吧？大明的火炮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了。
    张居正两人都知道，京城中有一支部队已经换装，全都是新式火器，这支部队就是皇帝手下的，人数只有三千人。统帅这支军队的是马芳的儿子马栋。
    两人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这支人马，但据说这支人马很厉害，因为花了很多钱。
    现在朝廷上下的人都知道，一支军队能不能打，看它花了多少钱就知道。
    它花了多少钱，就知道它装备了什么样的武器装备。知道什么样的武器，就知道战斗力大概如何。
    马栋率领的这支队伍据说全都是新式的火枪、火炮、火箭弹和机枪，使用的枪械子弹都不是纸质的，而是铜的，可以说每一次打一枪出去，那打的都是钱。他们不是在打仗，完全就是在烧钱。
    武器装备已经到这个程度了，还能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吗？
    能让皇帝如此高兴，究竟是什么？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火器局。
    火器局门口也早就有人在等着了。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消瘦，目光却很精神。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年轻人，目光炯炯，一脸好奇。


第一零零四章 第一代原型机
    火器局的众人见到皇帝驾到，连忙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又见过了两位阁老。
    众人都有些紧张，显然没想到这一次不但皇帝来了，两位阁老也来了。
    他们对皇帝还是很熟悉的，也不那么紧张，毕竟平日里皇帝经常往火器局跑，除了给他们送一些好东西之外，也会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有的时候还会和研究人员泡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天。火器局有什么好东西，大家都会去报告皇帝，皇帝也会给他们奖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只不过这两个阁老的到来，就牵扯到另一件事，那就是朝廷的态度。
    这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众人，笑着说道：“你们不必如此，这次的事你们能做成，朕心很高兴。你们注定是要名留青史的人。”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喜色。
    朱翊钧转头看向旁边的年轻人，笑着说道：“毕懋康，你来吧，好好的给朕说一说。毕竟你年轻，嘴皮子快。”
    毕懋康连忙躬身说道：“谢陛下！”
    周围的人顿时露出了羡慕之色。皇帝对这个叫毕懋康的年轻人的喜爱大家都知道，每一次来都表现出了格外的关心。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这个毕懋康厉害呢？
    刚来的时候，毕懋康对研发还一窍不通，很多东西都在了解学习。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就发现毕懋康的学习能力非常强，而且研究能力也非常强，很多时候能举一反三。这就导致毕懋康来火器局半年之后，就可以独立领导项目组。
    在这一次蒸汽机的研发中，毕懋康出了非常多的力气，也攻克了几个关键的难点，这使得他更加受皇帝的器重。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毕懋康的栽培不遗余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火器局肯定会有毕懋康的一席之地。甚至让他接管都不是什么太让人意外的事。
    毕懋康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恭恭敬敬的说道：“是，陛下。”
    张居正和申时行也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能让皇帝在他们两人面前特意点出来的人，肯定不同反响。皇帝的意思就是：你们看看，我想栽培这个人。
    张居正两人也都对毕懋康上了心。
    朱翊钧笑着说道：“两位爱卿，走吧，咱们也进去看看。这次的东西可是了不得，说不定大明以后就靠它了！”
    闻言，张居正两人都是一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向里走出去。
    除了毕懋康和几个重要的人物之外，其他人就让他们都散去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大厂房前。
    刚走进去，一行人就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摆在房子的正中央。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个大蒸汽机，有些迟疑。
    这玩意和自己想象中的根本就不一样，也没那么小。现在这样真的太大了，装在火车上肯定不行。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毕懋康，直接问道：“这就是你们造出来的蒸汽机？”
    “回陛下，正是。”毕懋康一脸兴奋的说道：“这是第一代的原型机，我们已经试验过了，能使用，也的确能产生力。”
    “第二代原型机，我们已经制定了计划，体积会比第一代缩小一半，拉力却能翻两倍，甚至是更多。”
    朱翊钧顿时明白了，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又没钱了。”
    “回陛下，如果不制作第二代原型机的话，还是有的。”毕懋康想了想说道：“这东西实在是太费钱了，很多地方还要制作新的材料。无论是研制还是制造，都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
    朱翊钧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说道：“试试吧，让朕看一看。”
    “是，陛下。”毕懋康连忙点头，有些兴奋的答应道。
    他知道，如果这次的实验成功、能用的话，皇帝肯定会批钱。在这方面，皇帝一向都不吝啬。
    想到自己脑子中的一些新想法，毕懋康兴奋得不行，赶忙指挥手下添火。
    实际上，水早就烧起来了，只不过皇帝还没到，水温没烧得那么高。
    随着手下将煤炭铲入锅炉，火顿时烧得更旺了，很快，锅炉的温度就上来了。锅炉连着铜质的导气管，蒸汽强劲，导气管抖动得厉害。整个蒸汽机也动了起来，“轰隆轰隆”往复运动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
    这个庞然大物仿佛活过来了一样，随着放气拉响的汽笛，“嘟嘟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回荡在厂房中异常响。
    张居正和申时行都有些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活过来的大东西，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两人的表情恐怕早已失控了。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也是面露喜色。
    虽然现在还很大，还有很多地方不完善，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把第一代原型机做出来，第二代第三代很快就能达到自己的标准。
    况且有了原型机之后，自己能在系统中兑换的花费就小很多。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向外面走一边说道：“毕懋康，你过来。”
    “是，陛下。”毕懋康连忙走了过来。
    朱翊钧笑着说道：“东西做得很不错啊，现在你们在用它干什么？”
    “回陛下，我们想把它用到锻造上。”毕懋康面容严肃的说道：“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用，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另外，这个东西体型太大，要想办法缩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二代原型机应该就能使用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铁甲战船和火车吗？你的第二代原型机能用得上吗？”
    “回陛下，怕是不行。”毕懋康摇了摇头说道：“第二代原型机还是大，但是臣可以尝试做一个小一点的出来看看，但是需要时间也需要钱，还需要人手。”
    朱翊钧闻言，笑着说道：“这都没问题，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尽快弄，朕要在年底之前看到成品。”
    毕懋康有些兴奋的说道：“陛下放心，一定能做成！”


第一零零五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看着毕懋康信心十足的样子，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对于这个手下，朱翊钧十分满意，要钱从来都不是问题。朱翊钧心里很清楚这些研究有多么费钱，他们现在这么做已经足够省钱了。
    如果不要钱就怪了，做事怎么可能不要钱呢？只要把事做成，钱不钱的无所谓。
    对于自己来说，这些钱该花。现在自己有钱，而且有些东西不能用钱来衡量，比如蒸汽机这种大家伙。
    皇帝和毕懋康聊得如火如荼十分开心，旁边的张居正和申时行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无奈。
    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张居正立马凑到申时行的身边，一脸好奇的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
    申时行摊了摊手，苦笑着说道：“不知道啊，老了老了。”
    两人的语气中都有些无奈。
    外面的人都看皇帝对张居正很信任，那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从皇帝有钱之后很多事就不受控制了。毕竟皇帝有钱了，他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也可以找人来帮他做事，不用朝廷审批钱，这一下子就少了很多的掣肘。
    至于说帮朝廷做事不帮皇帝做事，天下有几个人敢明面上这么说？
    你要敢这么说，那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朝堂的那些官员都不会帮你。
    即便你不这么说，你这么做也不行。皇帝让你做事你都不做？
    不要说是皇帝了，就是普通的高官让你做事你不做也不行，人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你有几个胆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再说了，皇帝又不是不给你赏赐，活干好了，该给的赏赐都会有的。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甚至要官职给官职，自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再加上有陈矩那些人的帮忙，皇帝在暗中收罗了多少人才，谁都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手下还真的可以用人才济济来形容。
    有钱有人，皇帝做事自然就用不着事事通报。不但不用通报，而且根本就不用考虑内阁的想法，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产物。
    至于说究竟是什么情况，张居正他们也不知道。
    张居正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道：“回头问问陛下吧。”
    闻言，申时行也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张居正的说法。
    两人和皇帝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了解皇帝的脾气的。以前年轻的时候就不说了，自从陛下登基以后，表现出一个很明显的特质，那就是皇帝不希望有人私底下搞一些乱七八糟的。有事说事、有话直说就行，绕来绕去的最让皇帝厌烦。
    慰问的行程又持续了一会儿，朱翊钧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张居正和申时行离开了，留下了一堆赏赐和各种各样补给的物资。
    火器局众人心中激荡，暗暗发誓要更加努力刻苦钻研。
    朱翊钧一行人一起回到皇宫大内。
    坐下之后朱翊钧就让人上了茶水和干果点心。
    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舒爽地放下茶杯。今天出去一趟，心情非常不错。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和申时行，笑着说道：“先生，之前看你们在商量，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张居正笑着说道：“只是有一些觉得自己老了。”
    “先生此言何意？”朱翊钧闻言，顿时一愣，又一脸着急的连忙追问道：“可是觉得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了？朕马上找御医来给先生看一看，实在不行就让张天师过来瞧一瞧。”
    张居正连忙摆手，宽慰道：“陛下不必如此。臣不是身子不舒服，是看到了毕懋康，突然有了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他年纪轻轻成熟稳重，是个做大事的人。”
    朱翊钧顿时笑了，“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尤其在火器制造方面，朝廷中有很多的火器都是他制造出来的。这次蒸汽机的事实在是太过于重大，所以朕就把他调过来了。”
    “从他做的这些事来看，做事还不错。至于说独挡一面，可能还需要磨练，但是已经有了几分能臣的意思。”
    张居正闻言，捋着胡子笑了。
    皇帝对那个毕懋康很喜欢也很看重，可是张居正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这个人太年轻了，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等他能上位的时候，自己恐怕已经不在了。
    张居正关心的是蒸汽机，想了想又说道：“陛下，关于那个蒸汽机，臣有些不明白。”
    “是这样的，”朱翊钧解释道：“它其实就是一个机器。”
    说着，朱翊钧有点尴尬，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只能对身边的陈矩说道：“去，把蒸汽机的册子拿过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这个册子其实是给毕懋康他们看的，现在张居正既然感兴趣的话，那就让张居正看看。啊，那只是最简单的简化版，大致阐述了一下原理。
    具体研究的详细资料，朱翊钧也用系统兑换出来了，只不过那些资料现在都放在毕懋康那里，也被人严肃的看管着，想带出一个纸片都不容易。这也是为了预防技术泄露的问题。
    朱翊钧在这方面的意识可是非常强的，毕竟这个时代偷学好东西实在是太正常了。自己的好东西可不能随便的就让人学过去。
    册子很快就拿了过来，陈矩捧着送到了张居正和申时行的手上。
    两人也没客气，接过册子直接翻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放下了册子。
    张居正有些感慨的说道：“此物若是能造成，当真是了不得！”
    朱翊钧闻言，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只要能造成，大明必然能再上一个台阶，国力肯定能趋于鼎盛。”
    “现在第一代原型机已经造出来了，剩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张居正笑着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是大喜事！”


第一零零六章 三法司会审
    朱翊钧的脸上笑容也非常灿烂，只不过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明白，这距离自己想要的结果还很远。
    朱翊钧笑着说道：“的确是喜事，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早晚有一天能做得到。”张居正憧憬的笑道。
    朱翊钧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借先生吉言。”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张居正站起身子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臣就告退了。”
    “臣也告退。”申时行也站起了身子。
    “好。”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张居正和申时行离开。
    等他们走后，朱翊钧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矩，沉声问道：“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回陛下，”陈矩连忙躬身说道：“最近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东山会的事，大部分都是在议论朝廷什么时候会处置这些人。传言并不是很好，都说陛下要从严从重处理。”
    闻言，朱翊钧眉毛一皱，问道：“是谁在传这样的话？”
    当皇帝之后，朱翊钧发现外面不论有什么传言，都是有目的的；没有什么传言是真的自然而然的传起来的。
    这些传言全都有推手、有目的。现在出现了这种传言，摆明了就是有人要搞事。
    “回陛下，还没查清楚。”陈矩恭敬的说道：“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有些人害怕了，或是有一些人想要落井下石。”
    闻言，朱翊钧觉得这件事也的确是时候处理了。无论那些人是想落井下石还是想从中渔翁得利，这些事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现在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有钱有实力，自己就有资格俯视他们。
    你只要不冒头、有一些小心思，都无所谓。就像站在台阶上喂鱼的人，烤鱼时烤哪一条鱼吃，自己都不在意，反正你们都在池子里。只要你们不跃出水面，不想着搞事，对于养鱼的我来说没差。
    朱翊钧现在越来越有这样的心态。
    那些人无论怎么争斗，争来斗去的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只要不挡自己的路，只要不乱来，就没什么。
    如果有人挡了自己的路、有人乱来，那就收拾掉、铲平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传旨给刑部大理寺，这件案子三法司会审，让他们尽快拟定一个判决出来，也好平息下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心里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朝中的那些勋贵勋戚，还是文官大臣，甚至是下面的商人对这件事关注度非常高。虽然大家关注的点不一样，但的确都在关注着。
    陈矩承受的压力比较大，但只要把这件事办完了，其他的事就和他没关系了，交给三法司是最好的选择。终于能让人松一口气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不用你了，但是其他的事还要用。沈一贯那边你盯紧点，废奴的相关事宜要好好的查。”
    “另外，传信给各省，让你的人都上点心。这件事现在只在顺天府，但是消息不会只在顺天府，很快就会传出去。无论是南京，还是其他各省，消息很快就全都会收到。趁着废奴令在当地还没开始，说不定就会有人想什么办法搞什么事。”
    朱翊钧盯着陈矩说道：“这是朕想要推行天下让老百姓受益的政策。绝对不能让一些人坏了朕的想法。无论是谁敢在这件事上搞鬼，全都严惩！如果有地方官敢在这件事上勾结地方乱来，一律严惩不贷！”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陈矩也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看重，实在是太正常了，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从皇帝没登基的时候就在皇帝身边了，现在更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别看推行废奴令看起来很小，但是对百姓的影响却很大。陛下在这种事上总是非常上心，下起手来也是非常狠，对那些官员或是奸商从来都不手软。
    反而是这些在朝中乱跳的，皇帝倒不那么在意。像这次的东山会，阻拦政策想要搞事，无非就是拿掉他们全部的家产、抄了他们的家，具体如何处理还是交给三法司了。
    当然了，在外面的人看来这已经够重的了，更重的话就是满门抄斩。
    可是对于这陈矩来说，这已经是皇帝法外开恩了。
    仁慈的皇帝，仁慈也是看从谁的角度上出发。大明民间很多人还觉得太祖皇帝是仁慈的皇帝。毕竟还有人敲过登闻鼓，让太祖皇帝帮自己找猪。可想而知当时皇帝在老百姓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这么点的小事都觉得皇帝能给自己办，也可见太祖皇帝当时的政策是多么深入人心。
    可是在一些人当中，太祖皇帝就没有那么好了，从来诋毁就没有停下来过，残暴嗜杀这种说辞一直都在太祖头上。
    就像当今陛下一样，很多人也觉得当今陛下过于严苛、太过于残暴。可是陈矩就觉得当今陛下爱民如子，是一个千古难见的好皇帝。
    世上还有比当今陛下更仁慈的皇帝吗？
    朱翊钧不知道陈矩怎么想，沉吟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直接说道：“准备一下，明天出宫去看看。”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着头答应道。
    朱翊钧站起身子朝着后宫走去。
    今天忙了一天，还真的是挺累的，去找皇后谈谈心，明天一早再继续出工。
    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在皇后那里好好的玩一玩。说起来皇宫里最近修了一个澡堂子，也不知道泡澡会不会舒服一点？
    陈矩目送着皇帝离开，这个时候其他的太监来接手陪着皇帝去找皇后。
    陈矩要去办事了。
    他转身向外面走去，准备让下面的人再加加码。毕竟皇帝最近对这事这么上心，自己也应该上心一点。
    与此同时，顺天府衙门。
    沈一贯看着手中的资料，抬起头说道：“全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站在旁边的男人面容严肃的点头。


第一零零七章 生米煮成熟饭
    “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沈一贯眉毛一倒，顿时拍案而起，怒声说道：“我要马上进宫！”说完，冷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男人跟了两步，忍不住直接问道：“大人，不会走漏了风声吧？”
    闻言，沈一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顺天府捕头陈昂，知道他也是担了很大的干系。
    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发了狠的，可见这一次的案子让陈昂也十分气愤。
    沈一贯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进宫直接面圣。”
    我去见皇帝怎么可能泄露消息？
    是我泄露消息还是皇帝泄露消息？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陈昂没有退缩，昂着头说道：“大人自然不会泄密，陛下自然也不会，可难保身边的人不会泄密。这件事大人想要调动其他的人，难保他们也不会。”
    沈一贯闻言，顿时沉默了。他也担心走漏风声，可是眼前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盯着陈昂说道：“我们现在要动的这些人身份特殊，而且规模很大。真的动起手来的话，我们这些人恐怕不够，到时候会出问题。”
    “这样吧，”沈一贯想了想说道：“你让你的人暗中盯着，如果这些人有要跑的趋势，你就动手。到时候再查查是谁走漏了消息。”
    “是，大人。”陈昂连忙抱拳答应道。
    “等我回来吧。”沈一贯也点了点头，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陈矩，随手放下奏疏，问道：“你说什么，沈一贯来了？还是要有大事要奏报？”
    “是，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那就让他进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外面接人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伸手轻轻敲打着扶手，脸色多多少少有些迟疑。
    沈一贯来是做什么的？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时间不长，沈一贯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皇帝，他一脸严肃地躬身行礼道：“臣沈一贯，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朱翊钧点了点头。
    等沈一贯站好，朱翊钧这才追问道：“爱卿来有什么事吗？”
    沈一贯四下看了看，躬身说道：“启禀陛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禀退左右。”
    闻言，朱翊钧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也没说话。
    陈矩神色凝重，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周围全都是太监和宫女，全都是他管着的人。沈一贯让这些人下去，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他们。
    实际上，陈矩也不相信。宫里的太监和公主都是外面收拢的重要对象。
    尤其是能在皇帝身边的，随便卖出一条消息就能富贵一辈子。甚至一条重要的消息，可以让他们下半辈子养老钱都出来了。面对这样的诱惑，经不住诱惑的人也很多，都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
    宫里宫外传递消息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这些年一直都有，一直都在查，但是没断过。
    朱翊钧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都下去吧。”
    “谢陛下。”沈一贯再一次躬身。
    所有宫人都退出去了，大殿里只留下朱翊钧、陈矩和沈一贯三人。
    朱翊钧说道：“行了，说说吧，看看什么大事让你这么凝重？”
    沈一贯没有去看陈矩。他知道自己不能让陈矩也离开，也知道这位陈公公的本事。
    沈一贯直接说道：“陛下，京城中的事，臣一直在努力做。
    “我们最近发现有人在把京城中的一些青楼姑娘或是丫鬟奴仆倒卖出身，”沈一贯面容严肃的说道：“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
    闻言，朱翊钧顿时愤怒了：“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沈一贯想了想说道：“臣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在废奴令推出之后，京城中很多人都算了一笔账，其中包括青楼，还包括一些赌场，甚至一些大户人家也觉得自己亏了。毕竟他们花钱买的丫鬟奴仆，如果就这么放弃，心里不愿意不甘心。这导致衍生出了一门生意。”
    “曾经臣详细的调查，发现这里面参与的人很多，而且生意很大。他们把奴仆分为几个类别，首先是孩子，他们会把这些小男孩弄出顺天府，直接拉到外面去卖。有的被卖去给人做儿子，有的干脆就卖去了其他地方做苦力培养。”
    “那些小女孩大部分都被卖去了做童养媳。青楼中的那些女人，还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很多都被卖去给光棍做媳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奴仆则是被卖去做劳力。情况很严重，臣想把这些人全都打掉。奈何这些人背景深厚，而且行动非常诡秘。”
    “臣经过探查，发现他们两天后要走一批货，可是臣身边人手实在不够。顺天府的人虽然多，但很多都不能用，臣也不敢调动别的人马，生怕出事。”
    “所以臣想请陛下派些人手给臣，这些人身手一定要靠得住，行事一定要隐秘，绝不能出差错。”
    朱翊钧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可以说是黑如锅底。
    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可能会对现在的一些人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甚至是坑了他们。
    顺天府现在是这种情况，在外面呢？
    顺天府现在有人管，由沈一贯去查，可是其他的省份呢？其他的地方呢？
    他们听说废奴令后会怎么做？
    趁着朝廷的政令还没来，把手里的人口卖掉，赚一大笔钱。如此一来，这些人是在朝廷没有颁布废除令之前卖掉的，很多姑娘就已经成了人家的媳妇，甚至都成了人家的娘了，生米煮成熟饭。
    一些被买回去的人口，命运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更加愤怒了，转头瞪向陈矩。
    自己没想到，朱翊钧生自己的气。
    陈矩什么消息都没查到，朱翊钧也生陈矩的气。


第一零零八章 买卖同罪
    陈矩此时此刻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的地方的话可能还有的说，毕竟距离太远，自己一时之间也没搞得太明白。
    可是在京城的话，就不行了。毕竟京城这个地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顺天府也就这么大，全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下的情报机构是干什么吃的？
    陈矩也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于是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奴婢早已知道此事，已经开始查了。”
    “说说。”朱翊钧盯着陈矩说道：“如果说的是假话，就要严惩不贷了。”
    陈矩点头，硬着头皮说道：“是，陛下。其实在查到东山会的时候，这方面的事奴婢就已经关注到了。有些人的确是在暗戳戳的做这件事，奴婢马上就派出人去查了。”
    “现在奴婢的人已经打进去了，有的人跟着他们一起从事贩卖人口，有的人则伪装成了被贩卖的人口，甚至有的人还伪装成了买家。”
    “我们已经摸清楚他们的行动轨迹，仓库在哪里、抓了多少人、准备卖到哪里去，我们都已经查清楚。现在要查的就是他们背后是谁，是谁在组织这件事。”
    朱翊钧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暂时放在了地上，不过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因为即便是如此，解决的也只是顺天府的事。等废奴令的消息传到周围的各个省份，那些人怎么办？
    朱翊钧目光灼灼地盯着陈矩，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幽幽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朕？”
    “奴婢有罪！”陈矩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想等着这件事查清楚再告诉陛下。奴婢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行了，起来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就先不要打草惊蛇，好好的盯着他们。另外，派人去找张先生和申时行。”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跑出去找人了。
    “陛下，臣觉得还是要动一动。”沈一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脸色非常严肃的向前走了一步，才继续说道：“虽然陈公公盯着有把握把他们全都抓出来，但是现在朝廷急需做的事就是把这些人抓出来。”
    “这些人不但要抓，而且要严惩不贷。不但要查处卖家，还要查处买家，全都要严惩，这样才能震慑宵小，让一些人明白这件事不能做。”
    “现在只是集中在顺天府，但是臣相信周围肯定也有这种事了。如果现在不动手的话，那些人会抱有侥幸心理，会让周围的那些人把人口全都卖出去。这有违陛下废奴令的初衷。”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等张先生来了之后商量，这件事不能草率，一定要拿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是，陛下。”沈一贯闻言，就退回了原位。
    此时此刻，他心已经有些焦急了。
    来这里之前，陈昂提醒自己一定要保密，可是现在这件事恐怕保不住了。知道的人越多，泄露消息的可能性就越大。
    沈一贯不是不相信张居正和申时行，可是如果这两人知道了，陈矩也知道了，谁知道谁身边的人会探听到或者用什么无意的方式把秘密泄露出去？
    到了那个时候的话，事情就真的麻烦了。消息泄露出去之后，所有的前期布署可能都要白费。如果到时候让主犯逃脱掉的话，那就麻烦了。
    这件事一定要及时处置才可以。可是看皇帝的样子，似乎不打算处理。沈一贯心里更着急了。
    朱翊钧坐在那里，脸色没什么变化。
    自己当然着急要处理，但是绝对不会这么处理。自己要做的是把全国各个省的事安排妥当之后再动手，不然光是震慑起不到多大作用。
    最好在每个省全都梳理出典型，甚至杀一批。尤其是那些买家，一定要罚得他们倾家荡产，甚至给他们定罪。只有这样，才能把买家打击住。
    当然，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解救被拐卖人口。如果刑法弄得太狠了，把那些人吓到的话，他们会不会把这些被拐的人杀了灭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糟了。
    朱翊钧此时此刻算是能体会那些贩卖儿童案件为什么买家无罪的法律，因为就是怕这种情况发生：如果警察找来了，买家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买，把被拐儿童杀了；或是贩卖过程中的那些亡命之徒为了销毁证据，直接就把被拐儿童灭口了。
    这些事都要好好的解决，不解决不行。要知道这些人口中有很多都是孩子，甚至有很多都是小姑娘。毕竟他们培养奴仆这些事也全是从小开始培养，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彻底。
    时间不成，张居正和申时行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的脚步走得都非常急。
    张居正的脸色很凝重，他已经知道消息了。
    沈一贯进了皇宫，皇帝着急召见自己。按理说有什么事沈一贯去见自己都比直接来找皇帝合适，而眼下沈一贯没有这么做，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件事特别大，只能皇帝做主。皇帝知道后又急切地把自己找过来，那就证明这件事真的大。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张居正两人免礼，又转头对沈一贯说道：“你把事情和张先生说说。”
    “是，陛下。”沈一贯答应了一声，又把整件事讲了一遍。
    听完，张居正的脸色变得愈发严肃，整个人站得笔直，“陛下，这件事刻不容缓，顺天府那边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其余个省份，马上也开始废奴；把这件事纳入地方官员的考核中，同时从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锦衣卫抽调人手，马上组成工作组，深入到各个省、各个府严查严办，用顺天府的案子给他们做一个样子，以后这种事全部照此办理。”


第一零零九章 彼可取而代之
    朱翊钧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沈一贯就忍不住直接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臣觉得张阁老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宜快不宜慢，易早不宜迟。”
    沈一贯现在有些等不了了，这件事不能耽误。见张居正的想法和自己一样，沈一贯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和张居正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他的神情十分坚定，希望皇帝能允许。
    过了一会儿，朱翊钧才说道：“可是如果准备不充分，贸然出手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到那个时候，事情恐怕会不可收拾。”
    张居正闻言，思考了片刻。
    沈一贯的身份摆在那，他是将来的臣子，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和皇帝发生直面上的冲突。张居正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两人身份不一样，说话之后的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张居正直接说道：“陛下，有些事可以慢慢的考虑、慢慢做，但有些事就要快刀斩乱麻。这次的事就属于后者。”
    “现在他们正在做，咱们停下来好好的考虑也阻挡不了他们在做的那些事。等咱们想好办法了，那些人恐怕都已经把事做完了，这对被买卖的人口造成的伤害恐怕会更大。”
    “反而是我们加快进度，能救出很多人，即便有些地方有些疏漏，也可以及时调整。只要消息传递能顺畅，就能及时作出决断。只要下去，那些人有足够的自主权，就可以随时做主。处置这些事不需要有什么太高深的能力，只需要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事就可以了。臣相信在海大人的观察下能选出这样的人。”
    张居正这么多年培养了不少人手，何况这些年海瑞在大明的声望一直都非常高，皇帝也非常重用海瑞，朝廷已经有了一批类似于海瑞这样的官员。
    虽然这些人还不如海瑞，但是某些地方差不多。海瑞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平的也不光是他的清廉，还有他的能力。那些人虽然能力不如海瑞，做这些事也是足够了。
    朱翊钧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是，陛下。”张居正点头。
    这一幕让沈一贯羡慕得不行。
    不愧是张阁老，在皇帝这里说话就是有分量。自己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抵不上阁老一句话。
    沈一贯心里羡慕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想法——彼可取而代之。换一种说辞就是，我将来也要达到这种高度。
    只不过这种想法刚产生，就被沈一贯直接压下去了。现在不是想这个事的时候。
    朱翊钧的目光转向陈矩说道：“带着你的人好好干，不要让朕失望。”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都去吧。”说完，朱翊钧摆了摆手，站起身子就先走了。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张居正看了几人一眼，面容严肃的说道：“顺天府的事，沈一贯你主持。陈公公，你配合一下顺天府，类似的事要尽快处置完成，要挖干挖净，牵扯到谁都要严肃处置，这一次一定不能留下任何余地。这些人没有什么好说的，简直丧心病狂，一个都不能放过，明白吗？”
    沈一贯和陈矩对视了一眼，同时答应道：“阁老放心，我们明白。”
    沈一贯两人也知道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也知道皇帝的脾气，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误，所以答应得都非常果断和决绝。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去办，其他的事就交给我来做。我会挑选好人手，让他们很快就出发。”
    这个时候，陈矩说道：“阁老，我这边的人手也会尽快调好。各地方上我也会传下去，让他们配合阁老这边的人。”
    张居正笑着说道：“这样自然最好。”
    实际上，陈矩能做到现在这个地位，除了他本身为人正直、有能力之外，最关键的是他的态度从来不猖狂，做事非常低调。
    这个人很难得。
    张居正也不是没见过宫里各种各样的太监，从前的吕方，到后来的陈洪，甚至到后来的冯保，他接触得多了。眼前这个陈矩在这些人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
    别看陈矩名声不大，不像冯保，可在张居正看来冯保那个人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只不过是把太后哄得好，他的能力算不了什么。
    冯保即便是在哄人也不算出色，太后是哄好了，可是得罪了陛下。
    当初冯保死得不明不白，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敢去查，宫里记载的就是落水。说不定那个人的死就和眼前这个陈公公有关系。
    只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张居正自然不会去追究。这么多年，他对陈矩的观感非常不错。
    这次见陈矩犯了错，张居正笑着说道：“陈公公以后还是要机敏一些，陛下不会怪罪的。”
    “是，阁老。”陈矩连忙低头答应道。
    “我走了，”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去伺候陛下吧。”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离开之后，陈矩也朝着后宫走去。
    等他来到湖边的时候，朱翊钧已经把鱼钩扔下去了。
    陈矩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跪倒在朱翊钧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那么静静地伏跪着，像极了请罪。
    朱翊钧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行了，起来。”
    “老奴有罪！”陈矩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起来。”朱翊钧摇了摇头。
    陈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朱翊钧将鱼竿放在一边，问道：“下面的人心不静了？”
    陈矩没有丝毫的犹豫，连忙说道：“陛下，他们也只是想为朝廷做事而已。”
    “行了，朕知道。”朱翊钧抬了抬手说道：“你以为张先生没看出来吗？没有谁是傻子，你也不要把谁都当成傻子。”
    “老奴有罪！”陈矩脚一软，又想跪在地上。
    “行了，”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说说怎么回事吧？朕不相信你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怎么，难道你也有了什么心思吗？”


第一零一零章 分割权力
    “奴婢不敢。”陈矩连忙说道：“只是下面的人觉得这次的案子是一个机会，想要查一查。奴婢一时糊涂，想着他们既然能做，就让他们做。”
    朱翊钧转回头说道：“看来真的是有人心不安稳了。”
    朱翊钧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件事。要知道，陈矩手下的人可不少，一直以来他们的主要作用就是打探情报。
    可总有一些人有野心。要知道，大明的情报机构可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情报机构，东厂也好，锦衣卫也好，全都是集调查、抓捕、审讯于一身的。
    陈矩身边的这些人现在主要做的就是情报和宣传，没有抓捕和审讯这两项权利。
    有一些人估计是坐不住了，想要更多。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们做出来的贡献也不少，能拿出来的资源也很多，搞出来的情报可以。下面的人做的时候，有的时候做的好，有的时候做的坏。
    这个时候，人就会产生一种想法，如果让我做我会做得更好。别人都是废物，凭什么我们调查的东西要让他们去做？如果我去做的话，我是不是能做得更好，而且能立下更多的功劳？
    这种想法的产生一点都不让人奇怪，反而让人觉得很正常。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一些人就开始想要把手伸出去。
    有了情报，接下来的调查自然就会变得很简单，自然而然的想要把手伸到调查上去。这就涉及到机构之间的管辖权问题。
    这个问题不要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放在后世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每一个部门都想把自己的权利扩大出去，可是等他把权力扩大出去，就会挤压到别的权力部门。
    在大明，拥有案件调查权的衙门除了地方官府之外，还包括东厂。锦衣卫现在转做宪兵的角色了，他们也有参与军事方面调查权的权力。
    除此之外，刑部、大理寺这些衙门也想要把手伸出去，甚至是顺天府都有审问各外地案件的权力。
    还有都察院、各地的御史，大家都有可能在某些事上插一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矩的手下有了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朱翊钧说道：“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能瞒着。你连这一点都忘了吗？”
    “奴婢有罪！”陈矩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案子，他们请求之后奴婢就答应了。谁曾想事情这么大、牵扯到这么多……”
    朱翊钧看了陈矩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回话。”
    等到陈矩从地上站起来，朱翊钧说道：“你的想法没有错，你们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这些朕都能理解。可是你要明白，你们要是这么做，会引起内阁和文官方面的不满。”
    朱翊钧这些年没分割阁内阁和文官的权力，无论是通政司还是新的奏折制，切割的全都是内阁的权力。
    还有内务府做的事也一样。朱翊钧还准备设立军机处，将文武分开。可即便如此，这也只是文官内部的调整。他们有反弹，但不会那么大。
    但是如果太监来切割一部分权力，文官就不会同意。
    朱翊钧曾经研究过，大明的军机处和野猪皮的军机处是不是能一样？
    满清的军机处官员都是谁？
    都是包衣出身，说白了都是皇家的奴仆，和太监差不多。
    可是在大明，如果你用太监的话你试一试？
    肯定就会打起来。到那个时候文官和太监之争就会贯穿整个朝廷，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所以想要获取权力可以，但不是用这种方法。
    朱翊钧说道：“你也不必如此，这件事就让他们去做吧。如果他们做得好的话，朕就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你可以告诉他们，不要把目光盯在顺天府，要看在全国。如果只是顺天府做得好的话，那没用；如果这一次他们把全国的事都做得好的话，那朕就给他们机会。”
    “想要扩大权力不可以，但是取代可以。朕可以把东厂，还有诏狱都给你们，让你们重新成立一个衙门，把东厂、锦衣卫，还有你们合三为一。”
    在这一方面，朱翊钧心里十分有数。皇帝手里的确需要力量，在没有达到平衡之前，这样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也不行，军方力量看起来很强，但还不够。内务府和皇庄的力量看似很强，但还需要时间。
    即便他们都成长起来了，皇帝手里握着一支私人情报机构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说调查和逮捕的权力，朱翊钧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后世很多神秘的情报部门都是人们所不知道的，他们暗中做的事也不会公布于天下。在这方面，自己可以慢慢摸索、慢慢打造，但绝不能让这帮人乱来。
    陈矩闻言，直接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奴婢谢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有功要赏，有错要罚，这次的事你做错了，该处罚的还是要有的。让朕想想，罚点什么？”
    对陈矩的处罚，朱翊钧也很为难。处罚得轻了，不合适；可是如果太重了的话，就会让外人觉得陈矩失势，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动乱，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朱翊钧想了想，一脸认真严肃的说道：“罚你三个月俸禄。”
    这就是意思意思，罚俸禄本身就不是太重的处罚，如果是一年以下，基本连警告都算不上。三个月就更不用说了，半年都没到，轻得不能再轻。
    关键是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凉了那帮人的心。这要是把那帮人打压下去，工作积极性没了反而不好办。人毕竟不是工具，主观能动性还是很重要的。
    陈矩闻言，眼圈微微发红，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奴婢谢陛下！陛下对奴婢天恩，奴婢万死难报！”
    朱翊钧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说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把朕的鱼都吓跑了。”


第一零一一章 六扇门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陈矩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朱翊钧见状，摇了摇头。而后又摆了摆手说道：“你去吧。好好的布置，既然做了，那就好好做，别给朕丢人。到时候让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这里的事的确解决了，但是外面的事还没有解决。
    陈矩离开鱼池后，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对于手下和自己来说，这都是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怎么把握住，这就要看自己和手下们的本事了。
    想了一会儿，陈矩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要回去好好的安排一下。
    与此同时，沈一贯也下了马车，脸色难看的回到了顺天府衙门。
    原本调查倒卖人口案是顺天府、是他的事，没想到陈公公那边居然也盯上了，而且似乎还做了很长时间的安排？
    沈一贯倒不是觉得应该去争倒卖人口案的功劳，这本身就不是功劳的事，自己的功劳不应该在这。
    倒卖人口案很大，破坏了他们的买卖自己也的确会有很大的功劳，可是沈一贯却知道自己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
    自己现在的重点就是把废奴令推行下去，这关乎到自己的前途。破案这种功能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要把推行废奴令做好，自己将来更进一步就是注定的。
    沈一贯一直对推行废奴令很上心，也一直都想要把这件事做得更完美、不出任何差错。
    可是现在的情况来看，推行废奴令出差错了。眼下大规模的倒卖人口案本身就是差错，做好了能更好，做坏了就更差。现在这帮太监出来抢功劳，这里面就有问题，他们很容易把事搞砸。毕竟越复杂就越容易出事。
    沈一贯觉得陈矩把事搞得太复杂了，反而很喜欢张居正的方法。
    这个时候，陈捕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沈一贯之后连忙躬身行礼道：“大人。”
    沈一贯点了点头，有些关切的问道：“你让人盯着的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有。”陈捕头摇了摇头，见沈一贯脸色很差，一脸担心的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那边有什么事吗？”
    陈昂真的担心得不行，生怕出事。这些倒卖人口案子实在是太重要了，那些人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无论是心里的正义感还是职责，都让陈捕头想把这件事更完美的破坏掉。
    闻言，沈一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是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宫里和东厂盯上了这个案子。”
    沈一贯没有提陈矩背后的那些手下，这个太复杂。直接说东厂，陈捕头也能明白。
    实际上，沈一贯觉得这两个势力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陈矩的手恐怕就要伸出来了。
    “怎么会？”陈捕头顿时脸色大变，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大人，这些案子不能让东厂的那些人碰！让他们碰了就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见陈昂急眼，沈一贯连忙摆手安抚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陈捕头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躬身说道：“卑职失礼。”
    沈一贯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也不怪你，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有这个反应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这件事被东厂盯上了，的确是有麻烦。不过你要知道，此事并不是我们告知他们的，而是东厂自己发现的。”沈一贯叹了一口气说道：“并且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盯上一段时间，暗中调查的时间也不短，所以本官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陈捕头闻言，就是一愣，最后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大人，我们查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发现东厂的人。如果他们也在查的话，我们应该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说实话，陈捕头还是不相信，总觉得这是东厂的人要抢功劳又抢案子。
    陈昂也很想要这份功劳，因为他想进六扇门。
    以前大家都用六扇门来称呼宫门中人，可是现在这六扇门是名副其实的衙门，是刑部下辖的专门调查案子的衙门，主要招收的就是各个衙门里的捕头和仵作。
    据说六扇门还会专门培养人才，查的也是各个地方的大案甚至是冤案。只要地方报上来的案子让中央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中央就会派六扇门的人去查。
    对于陈昂这些捕头来说，六扇门非常有吸引力。当初锦衣卫被拆分的时候，有一部分人员就流进了六扇门。
    陈昂想要这次功劳，当然了，他说的也是实话，的确没有发现东厂的人。
    沈一贯看了一眼陈捕头，想了想说道：“东厂的人很快会来和你交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一贯没好意思说明情况，他不相信陈矩会在皇帝面前说那样的谎，说有内部卧底就一定有内部卧底，暗查就暗查了。毕竟因为这件事，陈矩还被皇帝斥责了，如果没有查的话，干脆就说没查好了。
    陈捕头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沈一贯没有说明白，但陈昂也是聪明的人。
    沈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东厂查了，你没发现，那说明什么？
    除了说明你们又蠢又笨、没发现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你去准备一下吧。”沈一贯想了想，摆了摆手说道：“不知道东厂那边来的人是谁，但是要小心的应对。”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会丢了咱们顺天府的脸。”陈捕头一脸严肃，连忙抱拳。
    “去吧。”沈一贯点了点头。
    陈捕头没有丝毫的迟疑，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陈捕头走后，沈一贯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他踱步出了房门，望着皇宫的方向，目光变得越发坚定。
    今天他见到了张居正的威势，再想一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心里越发有了想向上的心思。
    总有一天……


第一零一二章 泼皮
    顺天府衙门口。
    陈捕头脸色有些无奈的站在门口来回走着，心情并不好。
    他站在这里准备迎接一个人——东厂来的人。双方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只不过人还没到。
    对于这个东厂的人，陈昂心里那叫一个不耐烦。他真的不想让这帮东厂的人掺和，也不觉得他们真的会在倒卖人口案里起到什么作用。
    这个时候，一个捕快从街口快步跑回来，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水，紧张兮兮地凑到陈捕头的身边小声说道：“头，来了。”
    陈捕头闻言，朝着外面的街口看了过去。
    果然，街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官服应该是东厂的档头。
    他的身材倒并不是很高大，看起来还有一些矮小，走起路来身子摇摆，一点都不沉稳。
    看到这一幕，陈捕头的眉头就是一皱。
    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而是这个人的走路方式和所表现出来的习气，简直就是一个街上的泼皮无赖。
    看得出来，这人虽然已经尽力去改了，但还是隐藏不住。这种人至少从小就混迹在街头。
    陈捕头脸色凝重了起来。
    自己果然猜对了，这次东厂的人就不靠谱，来的人居然是一个街头的泼皮？这样的人能干什么事？
    不说其他的，就说招收泼皮这种事，就不应该发生在东厂。不过想想东厂的作风，也就没有什么让人奇怪的了。
    来人走到陈捕头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双手抱拳说道：“在下东厂马三，见过陈捕头。陈捕头叫我马三就可以了。”
    陈捕头的脸色更难看了。
    马三，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混混。
    陈捕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也不必客气，这一次上面既然交代了，那我们就要好好的配合，争取把这个案子办漂亮。”
    他心里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也没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是先把事做好。对方至少足够客气，没有表现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很多泼皮加入东厂之后就非常嚣张跋扈，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眼前这个马三虽然还有一些以前的作风，但是看得出来，正在努力改。虽然改的不好，但态度还是好的。
    “陈捕头千万别客气。”马三连忙说道：“这一次宫里交代了，我们只是配合这件案子，主导还是顺天府。咱们还是要分清主次的。陈捕头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配合。”
    陈捕头看了一眼马三，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心里却更加提防。
    这个马三说的话，他一点都不相信。你们东厂会不抢功劳？
    你们要是不抢功劳的话，过来干什么？
    “好好好，”陈捕头点点头，客客气气的说道：“那就多谢了！”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便一起向顺天府衙门里走去。
    来到顺天府的会客厅，两人分宾主落座，茶水也送了上来。
    喝了一口茶水，陈捕头才说道：“关于这次倒卖人口的案子，不知东厂查出什么结果来了？”
    马三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笑着说道：“请陈捕头过目。”
    闻言，陈捕头先是一愣，随后把册子接了过来。
    他翻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这册子上记载了很多的东西，包括参与案件的人员、库房以及资金流向等等，甚至包括每一个参与案件人员的背后支持之人是谁，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整个案件在这上面有非常清晰的脉络和利益链条。
    虽然有很多东西陈昂没见过也没有查出来过，可是这上面有一部分东西他查出来过也见过，这就可以侧面证明这个东西是真的。
    东厂这帮人不是来抢功劳的，人家是真的查了，而且真的查出一些东西来了，这让陈捕头非常吃惊。
    更让他吃惊的是东厂查的要比自己深入，这让他心里十分震惊。
    东厂的人查得比自己这些人早、比自己深入，这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他们在查这些案子的时候，自己也在查，自己这边从此至终都没发现东厂的人。
    这怎么回事？
    想到自家大人的话，陈捕头脸色顿时一变，这摆明了就是实力不行。
    陈昂抬起头说道：“马档头，有一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马三听了这个称呼，脸上露出了笑容。
    自己离开街头已经有些年了，可是有些东西改不了。面上虽然改不了，但是心里早就已经变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从街头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自己这些人最早都是在街头上为陈公公收集一些消息线索而已，自己能从一个跑消息的泼皮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马三心里非常清楚。吃了那些苦，付出那么多努力，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陈捕头看不起自己，马三明白这很正常。
    这次的案子自己又是半路杀出来的，对于顺天府的人来说自己很可能就是抢功劳来的。
    这种事后想让人家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不可能。自己只能是先对人家客客气气的，然后展现出自己的实力。自己展现出实力之后，对方的态度必然就会有所改变。
    这一次就证明了自己是对的，自己的实力就是让对方跟自己好好说话的基础。
    即便陈捕头心里不满意、还在恨自己、哪怕真的想对付自己，但是表面上一定要客客气气。
    马三笑着说道：“陈捕头不必客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开始查的时候，我们其实就已经完成布置了。你们盯着的那个李三炮，其实就是我们的人，有几次你们还差点坏了他的事。幸好有惊无险，一切顺利。”
    陈捕头的心头一沉，刚刚的那些想法全都不见了。
    这帮东厂的人真了得，那个李三炮居然是他们的人？
    这么长时间了，自己这边都没发现。
    想到这里，陈捕头把刚刚的一切想法都收了起来。任君来配合，是自己的荣幸。


第一零一三章 顺天府行不行
    陈捕头的确是把轻视收了起来。
    他之所以轻视，是因为这个马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泼皮无赖。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敌视，因为对方是来抢功劳的。
    东厂的这一帮人，实在是让陈昂有些没话说。
    可眼下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马三根本就不是来抢功劳的，而且还把桉情调查到这个地步，甚至还派了探子进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三单独处理这个桉子都没有丝毫问题，完全可以把功劳全都据为己有，根本就不用跟顺天府商量。
    可是马三没有这么做，还选择了跟自己合作，这已经说明了他的诚意。
    如果非要说的话，自己这一方才是去抢功劳的。当然了，主观上不是故意的，只是双方查桉子碰到一起了而已。
    即便如此，平日里碰到了，顺天府和东厂也都是争个不停，哪怕是走路碰到了也要分清个你先我后。没想到这次东厂居然会主动配合退一步。
    陈捕头再看向马三的时候，脸色和善了不少，想了想问道：“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样的计划？”
    闻言，马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脸真诚的说道：“陈捕头，我们只是配合你而已，究竟要怎么做还要顺天府来做决定。”
    “我们来之前，陈公公交代得清楚，这一次要以顺天府为主。所以呢，你们想怎么做你们说，我们看着配合。陈捕头，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绝对让你们把这次的桉子顺利办好。”
    比起普通人，街头出身的马三看惯了别人的脸色，自然如鱼饮水般更懂得人情世故。这一次他能被派到顺天府来，王承恩当然也是有考量的。
    马三也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配合顺天府。说白了，这次的桉子是他们那些人私底下搞出来的，现在已经捅到陛下那里去了，陛下对他们的操作非常不满。
    陛下倒不是对他们做事不满，而是对他们没有上报报备、私自做事不满。这就要了命了。
    他们这些人的所有一切都是皇帝给的，暗中都是皇帝在操作。这么多年了，他们心里也都有数，所以更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如果这次不把事办好、不让皇帝消气，那自己这些人就没什么未来了。
    来之前，王公公把话说的很清楚，这次的事就是要办得好、办得漂亮，否则的话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被罚。
    所以马三这次过来，态度摆得很低。比起顺天府，他更害怕这次的事出问题。如果真出了问题，他麻烦太大，到了那个时候，回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很多人会把气撒到他的身上。
    陈捕头顿时一愣，脸色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马三已经把面子了，那么里子肯定要一些，比如办桉子的主导权。可是没有想到马三连这个也没要，十分愿意配合。
    这让陈昂心里多了不少感激，抱了抱拳说道：“多谢马档头！”
    “陈捕头千万别客气，”马三笑着说道：“咱们这一次都是为国办事，只要把事办好，其他的都不重要。陈捕头说说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陈捕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陈昂的确需要这一次的功劳，这次的事做成了，他就能去六扇门，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也就当仁不让了。
    马三既然给了机会，自己自然要把握住。
    双方合作意愿都非常强烈，上面的大领导也早就交代过了，于是两人很快就谈起了行动计划。
    双方一起调配资源，能做的事全都尽力而为，这也就使得计划进展得非常顺利。
    双方很快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如何抓人、如何审问，甚至连后勤如何保障都做好了决定。
    看着新鲜出炉的计划，马三眉头微皱，脸色有些凝重。
    “马兄弟，怎么了？”陈捕头有些迟疑的问道。
    两人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关系突飞勐进，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对于马三的过去，陈昂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
    虽然马三没直白的说，但多多少少也透露了一些，比如街头上的事他非常熟悉，因为他的确出身街头，还小的时候双亲故去，一直在街头混着长大。
    马三小时候也想读书，就跑到私塾去偷听。别的事都没听明白，字也没学多少，但是先生的一句话，他听在了耳朵里，那就是“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人要想有出息，就要给官家做事。这话在马三心里扎下了一个根。再看平日里那些走在街上当官的人，马三这心里就更羡慕了，于是东厂有这么个机会的时候，他就来了。
    马三不在意是不是给东厂做事。虽然评书里怎么说的都有、对东厂的评价也不高。可是马三却知道，自己这些人做的事不一样，表面上的确是东厂，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这些人是一个新衙门，这些年做起事来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大家做事做的都很好，也很让人满意，做的都是好事，于是马三就越发积极，以自己灵活的头脑加上努力的学习，终于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这是一个从小就有大志向的人，虽然出身街头，却一心向上。对于这样的人，陈捕头自然没什么瞧不起的。
    虽然马三身上还有一些街头气，可却是很让人佩服。两人聊着聊着，就成兄弟了。陈捕头年长几岁，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兄长。
    看了一眼陈捕头，马三有些无奈的说道：“陈兄，咱们这个计划制定得非常好，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办，就能把对方一网打尽，没有人能逃走，也有可能查到幕后主使。”
    “可问题就在于手下的人不行。”马三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手下的那些人，我太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了。让他们搞这么大的事，他们恐怕搞不来。”
    马三犹豫了一下，问道：“顺天府的人行不行？”


第一零一四章 朕绝不饶恕
    闻言，陈捕头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整件事哪里都好，但是行动起来对行动人员的要求特别高，要求时间拿捏的准，要求行动整齐划一。
    最关键的是，眼前这次行动应该会很危险，那些黑了心的商人应该不会坐以待毙。一旦他们和自己这边产生冲突，就会打起来，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动手。
    陈捕头原本以为可以指望东厂的人，毕竟当初沉大人进宫的时候就和自己说清楚了，进宫是去请求支援的，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些能有用的人手过来。
    如今东厂的人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东厂的人负责解决冲突。结果现在马三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顺天府的人能做的话，自家大人何苦还要去求援？直接自己动手就行，何必还要添麻烦？
    现在东厂的人不行，那就要动用顺天府的人。可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是个什么德性，陈捕头再清楚不过。让他们去大街上清理一个摊贩、抓个贼、对付一下泼皮，这都没有问题；你让他们去对付亡命徒、去玩命，根本就不可能。
    陈昂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手下的人恐怕也不行。马兄弟，你们手下没有什么精锐的人手吗？”
    马三听了这话，连忙摇头说道：“不行。你让他们打探一下消息还可以；让他们动手的话，这些人都不行，全都白给。”
    “那东厂的人手呢？”陈捕头有些迟疑的问道。
    马三苦笑着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厂动手很多时候都是找锦衣卫。这次我可没有接到命令让锦衣卫动手。何况锦衣卫现在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不好让他们动手了。”
    陈捕头闻言，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当然很清楚锦衣卫的事。
    原本锦衣卫是东厂的手下，东厂找锦衣卫动手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不行了，锦衣卫调出去去管军队了，你东厂再想指挥锦衣卫就指挥不到了。这样一来，就导致东厂没有什么很强大的行动力量。
    马三沉吟了片刻，抬起头说道：“陈捕头，京城这些队伍你觉得哪一个能行？巡检司行不行？”
    陈捕头闻言，果断摇头说道：“那些人还不如我们。如果只是抓一些小贼或者围捕一个犯罪团伙，他们还行；这种大行动，不行。”
    这一番话瞬间破灭了马三的希望，他苦笑着说道：“那只能报上去了，恐怕要动用京营的人马。”
    陈捕头闻言，也只能无奈的点头。
    如果动用京营的人，抓那些人肯定没有问题。
    放在以前，大家都对京营的战斗力不怎么信。毕竟大家都在京城里，京营是个什么德行，大家心里也都是一清二楚。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尤其是这几次对外作战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京营是一支精兵强将聚集的队伍，打仗肯定没有问题，而且肯定能打得赢，何况他们行动干净利落、纪律严明。
    如此一来，这支军队的名气是打出去了，可是想用他们就难了。在京城想调动京营的人，没有皇帝点头绝对不行。
    兵部和五城兵马司都没有资格调动京营，毕竟是皇帝的亲军。尤其是亲军十三卫，那更是亲军中的亲军。除了锦衣卫，剩下的十二卫都很能打。
    陈捕头沉吟了片刻，一脸严肃的说道：“那我们各自回去找人吧。”
    “也只能如此了。”马三点了点头，同样一脸严肃。
    两人虽然制定了计划，但是这件事他们没办法做主，只能把计划报上去让上面的人去想办法。至于结果如何，那就更不能做主了，等上面的人决定吧。
    消息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宫里。
    朱翊钧随手将沉一贯递上来的奏疏放下，问面前的陈矩：“你们商量好了？”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头答应道。
    在得到马三和陈捕头的汇报之后，陈矩和沉一贯两人非常迅速的见了一面。
    根据接下来的行动，两人也进行了一些商谈。事情都定下来以后，就分别报给了皇帝。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既然动了，那就雷厉风行一点。你们想要人手，行，朕这一次给你调拨一点精锐的人马。让马栋去一趟。”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头，一脸严肃的答应道。
    此时此刻，他知道皇帝的语气虽然随意，但对这次的事十分看重，否则绝对不会调动这支人马。
    大家都知道京城中的京营很精锐，却不知道在这里面还有一支精锐中的精锐――马栋率领的这支亲军。
    这支亲军从人数上来说并不多，但装备是最好的，所有的后勤保障也都是最好的。人员都是从京营中优中选优，每一个都是军中的强者，战斗力非常强悍。
    皇帝既然出动的这支人马，可见对这次的事有多重视，也就是说这次的事绝对不能出差错。
    要是出差错了的话，就没办法向皇帝交代。不但沉一贯没有办法交代，自己也没办法交代。
    陈矩的脸色很是严肃，准备回去之后给没完！
    陈矩说道：“陛下放心，有了马将军相助，奴婢这一次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你让马栋来一趟。”
    自己还是要交代一下马栋，这次事关重大，不一定会碰见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如果不说清楚的话，很容易造成误解。
    毕竟这次行动牵扯的人不少，这些人背后肯定还有人。能做这样的买卖，敢做这样的买卖的，绝对不是一般人。要么就是亡命徒，要么就是背后有人。在京城，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这一次朱翊钧已经准备好了，反正是背后有人的都给他挖出来，不论牵扯到了谁，这一次绝对不姑息，一定要严惩不贷！
    这些人已经不是对抗国策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跟皇帝对着干、跟朝廷的政策对着干的人，朕绝不饶恕！


第一零一五章 马栋的担心
    在得到朱翊钧的同意后，几方人马再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这一次聚集的地方没有放在皇宫外面，而是放在了皇宫里。顺天府那边很可能会走露风声，皇宫安全一些。
    顺天府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沉一贯，一个是陈捕头，负责这件事。
    陈矩也过来了，跟着来的还有马三。
    马栋也来了，也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事的人。
    三方大佬在圆桌旁各挑了个位置坐下，跟班站在身后，谈话才算正式开始。
    马栋先看了一眼沉一贯和陈矩两人，笑着道：“两位大人，我这一次过来是配合你们行动的。两位请放心，只要是你们吩咐的事，我们一定尽全力去做。”完，笑着看着沉一贯两人。
    马栋也不傻，知道这一次是大事。从小就跟在父亲的身边，见惯了官场上的一些尔虞我诈，心里边更是对官场上的一些事非常厌恶，但是也让他对官场有了非常充分的了解。
    比如这次的事一看就是大事，沉一贯和陈矩联合办理，皇帝亲自交代，每一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在这种不同寻常之下，隐藏的往往就是危机。
    马栋可不认为这里面会有什么自己的机会。有机会，那也是别人的，有危险才是自己的。
    如果自己带着人去干这件事，搞不好很可能就会被圈进去。最后出了什么事的话，也是自己执行层面有失误。白了，到最后很可能会让自己背锅，这种事以前在官场上实在是太多了。
    甚至连怎么打仗都是文官做决定，武将只能听命令。但是如果打了败仗的话，那就是武将的错误了。
    我们文官谋划得这么好，你们武将居然打败了？这是谁的责任？
    这当然不可能是我们的责任了，这就是你们武将执行不到位，是你们的错误。
    这种事，马栋可是见过无数次了。
    自己对陈矩有过了解，双方有过接触；但是对沉一贯不了解，也没接触过，甚至没办过什么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陈矩看了一眼马栋，当然听出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沉一贯，想看看这位沉大人会是什么样的一个表现。
    这一次三方合作起来简单，但陈矩心里也没底，很多事都是他手下搞出来的，如果搞砸了他更麻烦。
    沉一贯也看向了马栋。
    他不是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马栋的话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这还没开始办事，就开始甩责任了，这样不行。
    这次的事对自己来实在是太重要了，只能办得漂亮，稍微搞砸了都不行。自己需要眼前这个人尽全力的配合，双方不信任就容易出事。
    沉吟了片刻，沉一贯道：“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只不过是怎么回事，马大人还不知道，我跟你一。”
    “我洗耳恭听。”马栋连忙点头。
    沉一贯看了一眼这个憨厚的男子，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憨厚。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人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能得到皇帝的信任，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还有一点非常关键，这个马栋是皇帝的心腹，绝对要小心应付。
    沉一贯道：“这次的起因是朝廷的废奴令，这件事将军应该听了吧？”
    闻言，马栋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直接点了点头道：“我听了，这件事在京城闹得非常大。”
    沉一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这件事不可能装不知道，所以马栋回答的也痛快。再了，他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装傻的。
    马栋目光灼灼的看着沉一贯，等着下文。
    沉一贯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是我来做的，原本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可是谁想到出了一个状况。是我对不起陛下的信任，做出了这样的事。”
    陈矩在旁边道：“这也不能怪沉大人，实在是那些人太过于狡猾、太过于恶劣了。如此最大恶极之人，必然要严惩不贷！”
    “虽然是恶人做坏事，但是我没能预防得住，心中也是很惭愧。”沉一贯低着头，一脸哀伤。
    马栋站在旁边看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明白这两个家伙在这里一唱一和的演戏，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看的。白了就是告诉自己，这次他们两个站在一条线上，隐隐约约的就是告诉自己不要乱来，毕竟这两人一个代表文官集团，一个代表太监集团，自己即便是皇帝的心腹也惹不起他们。
    “沉大人，陈公公，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快吧，先把这事办了。”马栋一脸憨厚的催促道。
    我什么都没听懂。
    马栋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你们怎么，我就是没听懂。
    沉一贯和陈矩对视了一眼，见怪不怪了。
    不管眼前这个马栋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我们的意思到了就可以。
    沉一贯继续道：“马将军得对，那我继续。这次的桉子就是有一些人想利用这次机会发一笔财，他们把那些奴仆、孩子，还有女人卖到了外面，甚至很多青楼赌场都参与其中。这些人背后背景深厚，想尽各种办法把人弄出去。”
    “这件事被我们发现之后，我们就把他们盯上了。我们准备在顺天府展开一场大规模的抓捕，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走漏了消息；无论背后牵扯到什么人，也绝不姑息。”
    “顺天府和东厂的人行动能力都不行，所以我们希望马将军的人参加这次行动。”
    马栋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这事？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在你们的指导下抓人吗？不就是怕有人反抗吗？
    自己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马栋豪迈的拍了拍胸脯道：“两位大人放心，咱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让两位大人失望！”


第一零一六章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在抓人这方面，马栋还是有信心的。自己的手下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那这就出事了。
    这不是自己能躲或者想躲的问题。自己手下的人可是精锐，如果连这样的任务都完成不好了，就没什么好说的，皇帝那边都交代不下去,到时候什么用都没有。有些事可以推，但有些事绝对推不了。
    见马栋胸有成足的打保票，沈一贯和陈矩松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陈矩说道：“这些事对马将军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就能执行。今天需要连夜调动人手，夜里调动也不怕被人发现,更安稳一些。”
    马栋闻言,连忙点头说道：“这当然没有问题。”
    夜晚行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自己的手下在夜晚的视力非常好,没有夜盲症，战斗力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要说调动了，行动都没问题。
    “那好，我们主要抓捕的人大部分都集中在这几个位置。”一边的沈一贯拿出地图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们需要在天亮之前把人手集中到这几个位置周围，日出时分行动，这样的话能看一些目标。”
    “人要抓到，但是他们贩卖的人也要救出来，不能有什么伤亡。”沈一贯抬起头看着马栋说道：“这方面，马将军就要小心些了。”
    马栋看了一眼地图上的地点，做到了心里有数,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沈一贯说的那些话，马栋当然心里有数。
    的确不能伤到人，自己是去抓人救人的，如果死了人就不好了。
    马栋想了想说道：“你们的人摸清楚里面的地形了吗？”
    “摸清楚了，”陈矩在旁边说道：“我们不但摸清楚了,还在里面安插了我们的人手。只要一动手，他们就可以作为内应，无论是带路还是帮忙，都能做得到。”
    闻言，马栋才算略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进攻的话，没摸清楚地形也无所谓，有个大概就可以打过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谁也没能保证打仗这种事每次都能弄清楚这些。
    实在不行的话直接火力覆盖，把他们打趴下再说。都把他们打趴下了，我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我们可以慢慢的探查地形。
    但是救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事如果弄不清楚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人命的损伤，这不是小事。
    现在既然摸清楚地形，还有了内应，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那行，我们可以安排行动了。”沈一贯在旁边点了点头。
    “好。”陈矩和马栋也分别答应了一声，便去行动了。
    顺天府维持街面，居中协调；
    东厂负责内应和情报收集；
    马栋负责调集人手。
    三個衙门联合行动,速度非常快。消息很快也就被送到了朱翊钧手里。
    翻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报，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行，你们做得不错，就按你们说的办。午夜调兵，然后天明动手。”
    “是，陛下。”陈矩连忙在旁边躬身答应道。
    “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陈矩站起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在大殿中陷入了沉思。
    自己担心的根本就不是抓这些人，抓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问题在于他们背后的一些人。
    反正这一次自己是下定了决心了，无论查到谁，全都要清扫干净！
    这一次，一定要把那些人都震慑住！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京城中的百姓早就习惯了晚上回家闭门不出。虽然现在的宵禁没有以前那么严格，但在午夜之后依旧不许上街。
    基本也就是持续到半夜十二点，这是京城人的夜生活结束的时间点。
    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晚，如果超过了半夜十二点还不回家还走在大街上的话，就证明你要干坏事。巡城的那些巡检和武卒就会把你抓起来，只有查明你的确不想干坏事之后才会把伱放回去，但是该给的处罚一样不会少，该罚银子的罚银子，该打板子的打板子。
    所以到了后半夜，大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当然，不要以为京城就很安稳，那些干坏事的也都是后半夜出来。
    只不过今天晚上有些特殊，所有不寻常的人都上街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至是顺天府的衙役也要上街。
    每一个街口都封住了，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这种情况一下子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其中就包括在衙门当差的人。
    北城街口。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凑到一个人身边问道：“老张，你说这是干什么？”
    他的身材高大，口音有些粗重。即便他觉得自己压低了声音，也还是很大。
    尤其是在周围的人听来，还是在这样的夜晚，就更显得声音大了。
    被问话的老张当即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不要命了？李二憨，我告诉你，你想死，别拉上我！”
    李二憨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张，我嗓门就这样啊……我这已经很小声了……”
    “那就再小点！”老张没好气的说道：“还有，不要瞎打听。这么大的动作肯定不是小事，这是咱们能知道的？做好自己的事。”
    李二憨挠了挠头说道：“就是随便问问。”
    老张忍住了揍他的冲动，没好记气的说道：“这是能随便问的吗？你看看，街上这么紧张，这肯定是大事。咱们呢，就把自己的事办好就得了，千万别掺和进去。只要掺和进去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说其他的，到时候咱们说不定都会被人灭口了。我告诉你，你小子哪儿都不许去，就老实的给我蹲在这儿！”
    李二憨蹲在地上说道：“看你说的，我不蹲在这，我去哪？”
    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子，嗓门一扯，大声道：“老张，你看那边有东西！好像是有人来了！”


第一零一七章 猪队友
    老张顿时紧张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了李二憨，示意他噤声。
    刚说了一次，还这么大声？
    妥妥的猪队友啊！还很乌鸦嘴！
    如果不是他胡乱说话的话，怎么会来人？
    自己在京城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阵仗。如今这么大阵仗，代表这次的事肯定不小,不知道会有什么人参与进来。
    自己这些人全都是论是上面主持这次事的人，还是上面的人要对付那些的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稍有不慎，自己的老命恐怕就搭在这上面了。
    差事办不好的话,上面的人会弄死自己；干得好的话，对面的人可能会弄死自己。
    自己这些小人物,在这个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就把这件事过去才是最好的。
    现在来人了，硬着头皮也只能上。
    老张盯着对面的来人，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来人行动非常迅速，而且十分的整齐，一看就知道经过专业训练。
    老张也知道整个京城都在搞这种训练，可是个個衙门之间参差不齐，能做到这个水准在京城的也就只有一个衙门——京营。
    老张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次的事居然连京营的人马都出动了。
    “老张，你说这些是什么人？”李二憨握住了腰间的刀，一脸的紧张。
    老张顿时被他吓了一跳，一把拉着他躲到了旁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要乱来啊！你想死别拉着我！”
    李二憨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们在这里做事,如果什么都不问，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就把他们放过去，上面的人也饶不了我们。”
    “这你看不出来吗？这是军队的人。”老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京营的人已经走到近前了。
    老张在墙角瞄了一眼,脸色更凝重了。
    他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京营的人，可是看了之后又有些怀疑。
    首先是精气神，这些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怎么看都是那么精神。其次每个人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脸上都蒙着面，头上顶着盔甲，盔甲非常简单，只是圆不溜秋的，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除了眼睛什么都没有露在外面。
    他们身上的装备一看就不一样，比京营的人还要好。他们的枪看起来就和京营的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但是看起来就非同凡响，尤其是很多人手里拿的都是短铳。
    所有人都知道短铳要比长的造价高。这些人都拿着短铳，肯定装备更加精良。
    老张拉着李二憨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显然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可是这些人直接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老张看不清为首的人的脸，只看模样应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来人看了一眼老张两人,说道：“这里被我们接管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这是你们上方的手谕。”说着，将一个帖子递给老张。
    老张不敢怠慢，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快速了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说道：“好的，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完，他连忙招呼身后的李二憨，笑着说道：“快走，回去了。”
    李二憨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问道：“老张伱看清楚没有？他们这些人拿来的东西是不是上方的手谕？你别被对方骗了！”
    为首的人看了一眼李二憨，目光中带着审视。
    老张伸手拉了李二憨一把，瞪圆了眼睛说道：“不要胡说八道，这东西怎么能有假的？我看过，是真的！快走！”
    老张转头对为首的人说道：“这个人脑子有问题，憨憨的，你们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带着他走。”
    老张心里直叫苦。
    这东西不管是真是假的，这个时候你都得把它当成真的，然后赶紧走人。
    如果是真的自然最好，如果是假的那也回去之后再确认。
    你在这里把它戳穿了，那还有好下场吗？人家还不杀你灭口？
    原本老张准备回去之后去找人问问，无论如何要确认一下，这样才是谨慎的做法。
    可是现在被李二憨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去问了。
    “这样吗？”李二憨疑惑的挠挠头说道：“没问题就好，我们走吧。”
    老张笑了笑，点了点头，拉着李二憨就往回走。
    他走得很小心，尽量控制自己的步伐，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快了或者过于慢了。
    走过两个街口之后，老张拉着李二憨就钻进了旁边的胡同。
    走进去之后，老张的心扑通扑通就跳了起来，一屁股就坐下来了，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看到这一幕，李二憨吓得够呛，惊恐的看着老张，蹲在他身边大声说道：“老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老张，快，我背你走，咱们马上去看郎中。”
    老张伸手拍了一下李二憨，没好气的说道：“你小点声，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找死啊！”
    李二憨有些不明所以。
    老张今天是怎么了？
    平时里自己说话也是这么大声，也没见他说什么。今天非要计较自己声音大小的问题？
    不过李二憨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张，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快走吧，我背着你，咱们赶快离开这，我带你去看郎中。”
    动了动有些软的腿，老张也没客气，直接让李二憨把自己背上了。
    “快走！”老张趴在李二憨背上催促道：“赶快回家吧，我要去见大人。”
    李二憨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还是先找一个郎中看看吧？”
    “哪这么多废话，快走！”老张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看你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我跟你爹关系还好，我早就把你扔回家了！下次这种事绝对不带你，要不然你早晚把老子害死！”
    李二憨有些委屈。
    这是怎么了？
    什么都没做错啊！我今天表现这么好，你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零一八章 东厂办事
    目送着街角两人离开，马刚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摆明了就是对自己这帮人害怕、畏惧。
    马刚打了一个手势，对着旁边的人点了点。
    两名手下走了出来，点了点头，朝着刚刚两人离开的方向就跟了上去。
    他们当然不是去对两人做什么去了，而是要跟着两人,    主要就是不让两人传递任何情报。
    如果这两人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行为的话，就第一时间拿下；人太多的话就回来报告。
    这是他们从始至终训练出来的警惕性，绝对不能贸然相信任何人，情报就是生命，无论怎么样的小心谨慎都不过分。
    马刚目光扫过其他的手下说道：“现在各自进入岗位，全部隐蔽待命。”说着,    一抬手。
    众人就各自散去了，很快就各自隐藏到了黑暗中。
    就他们这身黑衣服黑行头，隐藏在黑夜中，你走进来都不一定能发现得了。更何况这些人找的位置都很难被发现，而且一动不动的。
    等到所有人都隐藏好了之后，马刚也找了一个地方蹲了下来。
    这相同的一幕发生在城里很多地方，每一处准备好了，便会有人回去报告。
    一条一条的消息不断汇聚到了顺天府。
    此时的顺天府早已变成了临时行动的指挥部，后院灯火通明，沈一贯、陈矩和马栋三个人都在。
    每一条消息送过来，三人的脸色都会松懈不少。
    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等到最后一队人马传来了准备好的消息，沈一贯三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陈矩看了一眼两人，笑着说道：“我让人准备了一点宵夜，你们两個也吃一点。我这就让他们送上来。”
    沈一贯两人连忙说道：“那就有劳陈公公了。”
    现在他们三个人在这里似乎很轻松，但实际上整个顺天府都已经戒严了,    包括顺天府的人全都被监视居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事自然就没人去做了。
    反倒是陈矩从宫里带来了很多的人手,    这些人进入顺天府之后自然不会再出去,    就维持了这里的一些运转,    比如准备热水、做点宵夜之类的。
    这些人对行动的情况也不熟悉，对外面是更不熟悉，也别提什么传递消息了。外围站岗的是马栋大人，用来彻底保证顺天府的安全。
    很快，宵夜就送了上来。
    三人一边吃着，一边等待着。
    陈矩看了一眼时间，放下手中的饭碗，看了一眼两人，笑着说道：“两位，现在时间还早，既然事情已经完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也可以去睡一觉。”
    马栋直接摇了摇头说道：“陈公公就不必管我了，夜晚作战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时常训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睡也很精神。”
    陈矩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你们的习惯,    咱们在宫里还要守夜。倒是沈大人你,    不如去休息一下？”
    沈一贯闻言,    直接摆手说道：“你们都不睡，我也就不去了。”
    说实话，他还挺想去睡一觉的。三人里就他最不行，平日里也根本就没有熬夜的习惯。翰林院的差事轻松，基本都是早出门早回家早睡觉。
    在皇宫里，陈矩和马栋熬夜都是常事。
    陈矩很多时候都要守夜要巡视，甚至要在皇帝的门口站一晚上，当上宫里大太监的没有这个本事可不行。
    再说马栋，很多时候还要值夜班。宫里的守卫都是整夜的，马栋虽然是将军，可是也要同甘共苦。
    何况守夜这种事情想逃也逃不掉，伱守卫皇宫，你居然连守夜都不守？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矩和马栋两人熬夜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沈一贯没有这种习惯，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两人都不睡，他也不好意思，所以就硬着头皮说了出去。
    陈矩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一天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人在屋子里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一边静静等待着。
    这样的等待，时间往往过得非常慢。可是时间终会过去，当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三人就知道，时间到了。
    更夫的铜锣声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早就准备好的人马开始动手了。
    马刚一马当先来到一座宅院的门口，抬起手打了几个手势。
    两个手下走到墙根处，双手垫在膝盖上。
    旁边的人踩在他们的手上，一个翻身就上了墙。
    站在墙头上的人对着手边比了几个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
    马刚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墙头上居然有尖刺？
    除此之外，地面上似乎也有埋伏。看得出来，这些人早有准备，摆明了就是见不得光。
    人刚过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扑通两声，随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马刚率人就冲了进去。
    走进去，看到地面上倒着两个人，还有一条狗。显然是早有准备。
    晚上有人在这里守夜，即便凌晨了也依旧有防备。
    马刚打了一个手势。
    两个手下就冲向了左右两侧的门房。
    马刚一摆手，带着人就朝院子里冲去。
    与此同时，后门的人也已经翻进了院子，两面夹击朝着中堂而去。
    这些人的行动非常迅速，没有使用短铳，手里端着的都是钢制的连弩。
    这玩意是兵工厂研制出来的特种装备，威力要比普通的木质连弩大很多。中行动非常好的武器。
    即便是如此，当他们过了一个院子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一个仆人模样的家伙正巧端着东西路过，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才想起来平日里经常见到的大黄不见了。他顿时下意识的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有闯入者！”
    藏在暗中的马刚顿时眉眼倒竖，一摆手，厉声喝道：“冲进去！”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行动了。
    一行人举着钢驽，如狼似虎的就朝着里面冲了进去。他们一边冲一边大声喊道：“东厂办事，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第一零一九章 解救
    中庭里的人听了这话，更加发慌了。
    有的人茫然无措，下意识的就放下手中的兵器；有的人转身就往屋里跑。
    马刚之所以不喊“顺天府办差”，是因为顺天府威势不够。如果把自己的名字喊出来，那就更没什么用了，毕竟自己是帮人，没什么威慑力，在外面也没有什么用。
    反而东厂威名赫赫，震慑力足够。
    马刚面无表情的拎着一把左轮往前走去。
    这是他的爱枪，威力很大，使用起来也很方便。这种枪械是有了金属子弹之后第一种被开发出来的，制造简单、使用方便，虽然造价不菲。
    因为材料的原因，有很多部分使用的是铜合金，所以造价一下子就被拉上去了。后来工艺不断改进，材料不断更迭，造价就越来越便宜了。
    第一版制造的并不多，马刚手里这一把就是。虽然时间还不长，但是这把枪现在已经有了极高的收藏价值。
    马刚拎在手里，更多的是自保，根本用不着他开枪。如果有人反抗，旁边的人就直接开枪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到后院。
    已经有人从后院冲出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弓箭，甚至拿着刀枪，但是基本没什么用。
    看到这些人是反抗的，马刚手下就动手了，抬起枪开始射击，速度非常快。先打手里拿弓箭的，基本就是抬枪点名，每一个小队之间相互配合，甚至都不会打重复。
    这些家仆没等反应过来，身上就已经中了子弹，躺倒在了地上。人多的地方还会被交叉火力，没等他们有什么反应，人就已经死了。
    打了一轮之后，马刚挥了挥手。
    一个手下喊道：“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那些手里握着刀的家仆下意识的就把刀扔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弓箭手尸体吓了一个哆嗦，心里刚刚生起的那一点反抗的勇气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为首的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刚刚虽然没有人打他，但是很多枪都指着他。
    当时他就明白，完了，眼前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东厂的人，胡乱喊的而已。
    这些人绝对是京营中的人，甚至是京营中的精锐，从这些人的行动就能看得出来。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使用的武器绝不是一般军队使用的武器。
    现在京城中很多人都知道朝廷的火枪分几种类型，最差一档，使用的是火绳枪、纸质枪弹；好一点的，使用的是前装燧发枪、纸质枪弹；再好一点，使用的是后装燧发枪、纸质枪弹。
    这种已经能瞄准进行精准射击，虽然有的时候打脑袋还不是那么准，可能会打到胸，但是已经有一定指向性了。甚至加长了枪管，也能做到精准射击。
    传说中，在这种步枪之上还有一种步枪使用金属定装弹药，只不过这种枪械一直都在传说中，谁也没见过哪种军队装备这种枪。
    看刚刚的威力就知道了，眼前这支军队应该就是这支传说中的军队了。
    自己这些人何德何能，居然让朝廷派出这样的军队来围剿？
    感觉就是在开玩笑！
    这人诧异的同时也很无奈，没什么翻盘的办法了。
    “把人都抓起来！”马刚大声吩咐道。
    手下的人进展很迅速，基本这边砸趴下，那边就缴械，并拿小麻绳绑上了，打的结都是那种越挣扎越紧直至把手勒出一個血痕的。
    绑好了就把俘虏送到了一边，让他们蹲在地上。
    一个人拎着枪在旁边看着。
    肃清之后，搜索就开始了。
    很快，搜索到后面的库房的时候，传来了消息。
    一个人跑到马刚的面前说道：“将军，查到了，后面库房里全都是人。你去看看，有些惨不忍睹。”
    说完，手下愤怒的瞪向那些被押着的人。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刚刚就不应该给这些人活命的机会，直接把他们全打死就完了！浪费的也无非就是一颗子弹而已！
    这帮渣滓，留在世上干什么？
    马刚闻言，脸也沉了下来，直接朝着后面走去。
    来到仓库，马刚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库房中混乱不堪，臭气熏天，乌泱泱地关押的全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全都饿得紧。
    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娃，这些女娃娃身上衣衫不整，有很多身上还有伤痕，看得出来遭受过虐待和毒打。
    马刚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握了握手中的枪，对旁边的手下吩咐道：“走！”
    说完，马刚就带着人向外面走了出去。
    来到前面看了一眼被押着的人贩，马刚直接握紧了手中的枪，拿起枪朝着旁边的一个俘虏，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那人脑袋被打了一个血洞，躺在地上不动了。
    马刚拎着枪走到第二个人身前，说道：“我现在很生气，我只想问，你们的幕后主使人是谁？有人说吗？没人说，我就杀了他。”
    被抢指着的那家伙被吓得不行了，脸色苍白，身子直哆嗦，裤裆一瞬间就湿了。他大声说道：“将军，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是做事的，我们都听三哥的。”
    说着，他指向不远处的一个人说道：“就是他，他就是三哥。如果说谁知道上面的人是谁的话，就只有他了！将军饶命啊，饶命！”
    “砰！”又是一声枪响。
    这个家伙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马刚看了一眼那个叫三哥的，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你们有没有人知道？有人知道就赶快说出来。如果不说的话，伱们和他一个下场。”
    旁边的手下这个时候也端起了枪，全都把子弹压上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将军为什么这么干，但是作为将军的手下，这个时候没什么说的。
    至于能不能向朝廷交代，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这些俘虏都是什么人？
    杀就杀了，难道还有人敢追究自己杀这些人不成？
    这些人拼死反抗，就地格杀勿论，有问题？
    公然挑衅朝廷，罪该万死，屠他们满户又有何妨？
    外面闹腾起来又能怎么样？
    咱是皇帝的亲军，底气就是这么硬。


第一零二零章 绝不姑息
    如果杀良冒功，很可能会被追究责任，皇帝也可能不会保自己这些人。
    天子亲军知道，也很清楚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眼前这些俘虏本来就是贼人，他们做的事本来就令人发指，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抓捕的过程中，杀也就杀了。不要说是他们,    即便是在外作战的人，杀的还少？
    对于将军们来说，杀人过多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马刚握着枪，盯着眼前的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也不要想着什么都不说这件事就能过去。我告诉你们，这件事过不去。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就想杀人。”
    “你们要是选择不说，正好,    杀了你们我也没有什么压力。现在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幕后指使究竟是谁？”
    马刚虽然也想把这些俘虏全都崩了,    但也知道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这些俘虏虽然可恨，但更可恨的人是幕后指使。这些人毫无人性、丧尽天良，就应该把他们抓出来。
    俘虏们闻言，都是一个哆嗦，更有甚者都被吓尿了。
    旁边摆放着两具尸体了，鲜血正在流着，此时面目朝上，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这帮俘虏终究不是什么铁血硬汉，铁血硬汉已经死了。
    再说了，一群干坏事的坏蛋，有几个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真正的亡命之徒也不会这样就被抓了。
    他们连忙说道：“大人，我们愿意交代！我们全都愿意交代！”
    马刚盯向为首的那个人问道：“你呢？”又冷笑着瞥了一眼旁边的俘虏，说道：“伱们这一群人都没有他重要,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你们都要死。”
    说着,    马刚对着旁边的一個人就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那个俘虏额头上顿时就是一个血洞。
    一群俘虏面目顿时都狰狞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对的不是马刚，而是为首的那个人。
    众人一拥而上，用身体不断撞着他，大声催促道：“你快说啊！你不说，我们都要死！”
    为首的人紧紧咬着嘴唇，就是不开口。
    所有的俘虏都看出来了，这个人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就是不说，哪怕是死也不说。自己这些人的命根本就没那么重要，死也就死了，他根本就不是很在意。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说道：“大人，我知道他有家人在京城。除了老娘之外，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
    闻言，为首那个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打小报告的家伙，眼睛都发红了。
    那人一脸不服气的瞪了回来，大声说道：“我们所有的人的命都在这，你还是死咬着不说！现在了你什么都不说，你想让我保你？你做梦去吧！大家都是求一条活路,    没道理我们陪你一起死！”
    “少废话！”马刚瞪着眼睛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踪过他。”那人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平日里都是为他卖命，可是这个家伙每次都是神神秘秘的，谁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我就想着万一出事，他跑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抓人都抓不着。”
    “于是有一次他外出的时候，我就跟着他，最后跟踪到了城北的一座院子，在那里发现了他的家人。后来我又去打听了几次，根据周围的人说，这家的男人是出门做生意的，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一个媳妇，还有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并不是很殷实。我当时就知道，这肯定是他的隐藏身份。”
    “原来如此，”马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
    他转头对旁边的手下说道：“来人，带他去，赶快把那一家人都抓来。”
    “你们不能这样！”为首的人一听这话，顿时挣扎了起来，大声喊道：“如果我说了的话，他们会要了我全家的命！你们这个时候把我的家人抓起来，他们也会没命的！”
    马刚冷笑着反问道：“你居然相信那些人，却不相信我？”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是朝廷的人，我们说话才算数，他们说话不算数。”
    为首的人却红着眼说道：“你以为京营中没有他们的人吗？如果朝廷中没有他们的人，我们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大？”
    “你们保不住我的命，你们真的会把他抓起来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等到事情过去之后，你们还能保住我？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全家的命都没了！不再说了，他一定要等到事情结束之后。你们这些人真的会往下查？查着查着你们就不管了！”
    马刚盯着他，面容严肃的说道：“你放心吧，这次绝对会一查到底，无论牵扯到了谁。我也绝对能保住你家人的命，没有人敢在我这里杀人，我说杀不了就杀不了。”
    马刚十分有信心，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官职，而是自己的身份。
    自己的身份是皇家亲军，是当今天子最亲近的一支亲卫。没有皇帝的允许，没有人敢到自己这里来。
    不要说到自己这里来杀人了，你进都进不来。你敢强闯？你试试。
    皇家亲军的营地，怎么可能让你们胡乱进？
    朝中的官员，甚至是勋贵勋戚，哪怕是皇亲国戚都不可能，就是有这个底气。
    为首的人先是一愣，最后抬起头看着马刚，脸色有些迟疑。
    他知道眼前这些人身份不同寻常，但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看样子似乎并不像说慌。
    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天子亲军，”马刚冷哼了一声说道：“天下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能调动我。没有陛下的圣旨，更没有人能从我们手里提人。你说的背后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陛下下旨亲查的案子，谁能提人？这么多年了，凡是陛下下旨查的案子，有一件没有彻查到底吗？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第一零二一章 死有余辜
    这话一出来，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为首的人更是惊恐不已。
    他没想到这一次的案子居然是皇帝亲自查的。
    当今陛下是什么人，小老百姓都知道的很清楚，那是一代圣明之君。
    当今陛下最早是怎么闯出威名的？
    还不是铁面无私？
    无论是什么样的案子，无论牵扯到了什么人，当今陛下都绝不手软。无论是什么样的大官，还是皇亲国戚，都是如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当今陛下任用了海瑞，那更是从上到下犁庭扫穴。无论是什么样的案子，无论是牵扯到谁，全都是公正严明的审判。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点，当今陛下的第一波声望才刷得起来，天下的百姓也才知道陛下是这么样一位皇帝。
    他是好皇帝，他真的为自己做主。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威信，当今陛下做什么事都敢做。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当今陛下，有事的话陛下会给我们做主。哪怕有人阻挠，只要我能到京城，我敲响了登闻鼓，我能告状，当今陛下就一定会给我做主。
    这事后来发展到顶着明大诰告状，只要有人家里有这本书，把它顶在头上就可以告状。没有人敢阻拦，谁敢阻拦谁就会被杀头。
    这样的消息已经随着说书先生的传扬传遍了整个天下。最早传扬的是太祖皇帝，后来传扬的就是当今陛下。无论是谁欺负你，当地的官员不能给你做主，你就可以找皇帝告状。伱可以把御制大诰顶在头上，如果谁敢不让你告状，直接杀头。
    这使得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帝能为他们做主，甚至连那些泼皮无赖都知道。
    虽然有很多人骂皇帝残暴、心狠手辣，可是老百姓心里面明白。老百姓只是不能说，没有发声的渠道，他们不能把这些东西写在纸上，甚至不能把这些东西告诉后人，但是他们心里有数。
    老百姓愿意相信皇帝，他们愿意支持皇帝，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太祖皇帝那么杀人却依旧不会有人造反作乱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当今陛下要在天下推行各种政策的原因。
    很多人都骂这是苛政，可老百姓的支持度还是那么高。因为老百姓会用脚投票，他们会选择那个带他们向前走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今陛下亲自过问的案子绝对会一查到底，无论牵扯到的是谁，绝对都不会姑息。
    这些犯了事的人心里明白，也很害怕。
    为首的人闻言，眼中露出了亮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马刚说道：“好，我相信你和陛下。只要你们把我的家人救出来，我什么都说。”
    马刚瞥了他一眼，说道：“觉得你做这样的事还有谈判的余地吗？”
    “将军，”为首的人抬起头盯着马刚，缓缓的说道：“我不是人，我罪大恶极，我死有余辜！可是我娘、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大人，求你救救他们！”
    说完，他跪在地上磕头，用力的将头撞向地面，甚至撞得鲜血模糊。
    马刚看着这一幕，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盯着这个人说道：“现在想到你的父母妻儿了？你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人，他们也有父母？”
    马刚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会让人去救你的妻儿，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没有那么没人性。”
    说完，马刚转身就走。
    他不会同情这個人，依旧恨不得杀了他，更不会法外开恩。
    杀了他，马刚一点都不会愧疚，现在只不过为了破案暂时留他一命罢了。
    马刚心里清楚，这里的俘虏大部分都活不下来。
    马刚心里更清楚，当今陛下是什么人，陛下绝不会饶过他们。
    顺天府衙门。
    此时天光大亮，几位大人和衙门里的人都在吃早餐。
    沈一贯三人的早饭很简单，就是一大盆面条，跟外面站岗的人吃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碗里多了两勺卤子。
    三人都捧着一只碗，嘀哩咕噜的吃。熬了一晚上，肚子早就饿了。
    吃了一口面条，马栋拿起旁边的一半蒜扔进嘴里。
    他吃得满头大汗，依旧吃得停不下来，
    旁边的陈矩哈着气，大蒜也在不停往嘴里扔。
    他们两人都是宫里出来的，晚上在宫里守夜的时候也会吃上这么一碗面条，大蒜也是常备的东西。毕竟大蒜能驱寒，晚上吃点比较有好处。
    沈一贯看着这两人，很是无奈。
    大蒜的味道可不怎么好闻，他又吃不惯。作为一个文官，还是很注重仪表的，你总不能在衙门的时候满嘴大蒜味吧？
    “沈大人，来一个？味道不错的。”马栋在旁边笑道。
    沈一贯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浙江人，不吃蒜。不要说大蒜了，这种擀面条我以前都吃不惯。这是到北方当官之后，这才熟悉起来的。”
    闻言，马栋就笑了。
    他是山西人，面条常备。这种面条吃起来更过瘾，一直都是他的最爱。大蒜也不能扔，更要吃。
    陈矩笑着给自己碗里浇了一点醋，这才说道：“咱们大明物华天宝、地大物博。同样是面条，这吃的口味都不一样啊！”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没再说大蒜的事。
    这个时候，里里外外的还在进人，一条一条消息不断的送了过来，都是悄无声息地放到旁边的文书房，那里有人在整理。
    反正都是一条条正常的消息，这些消息就没必要通报了。如果哪里出问题了，肯定会有人大声的报告。
    沈一贯三人也不去看那些忙碌的人，继续叽里咕噜的吃面条。
    这个时候，陈捕头脸色有些迟疑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一贯刚吸溜了一口面条，抬起头就看到了晨捕头，没有丝毫迟疑的问道：“怎么这副神情？出什么事了吗？”
    陈捕头长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不要这样。”沈一贯放下大瓷碗说道：“两位大人又不是什么外人。”


第一零二二章 人质自杀
    “是，大人。”陈捕头想了想，抱拳说道：“我们的人刚刚回来回报，抓捕的过程中，那些罪犯伤亡比较大。”
    闻言，沈一贯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诡异。
    沈一贯和陈矩一齐看向马栋。
    显然陈捕头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样的话，如果只是对方反抗的话，陈捕头也只会说对方反抗激烈。至于死多少人，估计他不会太在意。
    现在这样的说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些罪犯是被故意杀死的。说白了就是有人在大肆杀戮那些罪犯，所以才会说伤亡比较大。能做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马栋的手下。
    “到底怎么回事？”马栋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要吞吞吐吐的，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不能说，赶紧说。”
    “是，将军。”陈捕头答应道：“那些罪犯做的有些过分，在后面的仓库里不但关着很多人，而且那些大多数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折磨。你手下的人看到之后，下手比较狠。”
    “甚至有的人看到直接就动了手，为首的人虽然没打死，但是他的人被打死了不少。再往后面清剿的时候，你手下下手也比较狠。”
    马栋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看了一眼沈一贯和陈矩说道：“我手下的这些人全都是有血性的汉子，遇到这样的事，心头怒气也不是什么怪事。杀的人多一些，但都是贼人，没什么大不了。不是还把领头的留着吗？这就挺好，看来做事还挺有分寸。好，很好！你去告诉他们，我会派人去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不用太过火。”
    闻言，几人的脸色更古怪了。
    陈捕头面露苦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人带什么兵。那些人有这样的表现，和马栋绝对分不开。说白，这是马栋风格的延续。如果让这位去的话，估计结果也差不多。
    陈捕头不再开口。他说这些话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说其他的，和他的地位不符合，要看看其他两位大人怎么说。
    沈一贯直接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死了就死了，死了还省得浪费粮食。”
    旁边的陈矩看了沈一贯一眼，笑着说道：“沈大人说得对，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别做得太过火就行了。”
    马动见两人这么说，也笑了笑。
    对于沈一贯和陈矩两人来说，死一些罪犯不太在意，那些罪犯死就死了，和马栋发生争执才是不值得的。
    况且这些人都是天子亲军，皇帝的心腹。即便官司打到皇帝那里都没有用，惩罚是不可能有的，皇帝估计还会给一些奖励。
    沈一贯和陈矩可知道皇帝对亲军的偏爱，那都已经不能用偏爱来形容了，得用溺爱来形容。
    他们身上花的那些钱、那些训练的钱，都是普通人听了都要瞠目结舌的钱。皇帝会因为区区几个贼人去惩罚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军人？
    别开玩笑了。
    这件事在这里轻轻地揭过去了。
    行动进行得很顺利，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所有的人都进行了汇报，行动全都结束了。
    那些孩童和姑娘全被解救了出来，所有活着的罪犯全部被看押，只有一处地方稍稍出了一点问题。
    马栋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前，脸色非常难看，指着他大声说道：“王大虎，这就是你交给我的结果？死了三个人，整整三个人！你就这么办事的？”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色的单子。白布上面的血迹干涸后，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王大虎低着头，脸上都是惭愧和懊恼。
    “将军，”王大虎抬起头说道：“是我做的不好，害得他们丢了性命，请将军处罚我！”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沈一贯和陈矩面带震惊的在旁边看着。
    死了三个人质，原本算不成什么太大的事。这么大的行动、这么多人，难免會遇上亡命之徒。何況这一次還是人质自己出了问题。
    这三個人质本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在看守松懈的时候偷走看守的刀自殺，显然是不想活了。
    沈一贯、陈矩和马栋知道这消息之后，脸色都非常难看。
    如果人质被伤害了，或许还会好办一些；现在自杀了……这消息传到陛下那里，陛下会是什么样的怒火？
    马栋瞪了一眼王大虎，“一边去，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说完，转头看向沈一贯问道：“咱们是不是该进宫了？”
    陈矩和沈一贯对视了一下，同时点了点头。事情做完了，该去给皇帝汇报了。
    原本这次活动办得很漂亮，大功一件。可是看着地上的三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三人都是心头一沉。
    “走吧，事情办砸了，咱们去请罪吧。”沈一贯摇了摇头，迈步向前走了出去。
    陈矩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把钱袋交给手下，耐心的吩咐道：“照顾好他们，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们的家人。活着的时候回不了家，死了之后看看能不能送回去。这些钱先拿着。”
    “是，公公。”手下人连忙低头答应道，接过了钱袋子，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当然能感觉出眼前几位大人的怒火。尤其是陈公公，虽然语气平静，但是眼中的怒火已经掩藏不住了。
    显然，没能让这三个人质活着回家，是陈公公心中最大的愤怒。或许是触景伤情，或许是感同身受，无论原因是什么，接下来京城恐怕都要面临一场大清洗了。
    东厂厂公、顺天府尹，再加上天子亲军，这代表了三股力量，同时也代表了皇帝和朝廷的决心。
    滚滚大势，没有人能阻挡。
    皇宫大内。
    朱翊钧正拿剪子修剪面前的一盆绿植，“咔嚓”一声剪掉了一个枝桠，随手扔在了地上，笑着说道：“小树不修不直，你看，这不就好很多？”
    旁边的王皇后看着眼前这棵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说得有道理，的确是直了很多。”


第一零二三章 为后来者
    实际上，王皇后对皇帝的这种行为有些不以为然。因为皇帝修的这个玩意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好看，真的就只是修直了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皇帝说好，自然就是好的。王皇后不会在这件事上和皇帝发生什么争执，毕竟夫妻二人这么多年了，也比较理解。皇帝觉得直是好的，那就是好。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皇帝和皇后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皇后娘娘，陈公公、沈大人和马将军求见。”
    朱翊钧看了一眼这個宫女。
    这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朱翊钧放下剪刀，朱语气随意的说道：“看样子时间差不多了。”说完，就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王皇后和大宫女恭恭敬敬的说道：“恭送陛下。”
    朱翊钧抬了抬手，便迈步离开了。
    看着皇帝的背影，王皇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担心。
    比起外面的人，王皇后更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更明白皇帝所面临的困局。
    这一次皇帝恐怕又要遭受不小的非议了。明明做的都是好事，但是总有人不理解。
    王皇后也不理解那些人是怎么想的。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他们也能做得出来？
    朱翊钧不知道皇后在想什么，已经快步来到了大殿。
    走进大殿，就看到沈一贯三人一脸沮丧站在大殿中央。
    见到皇帝走出来，沈一贯三人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语气随意。
    等到三人站起来之后，朱翊钧问道：“看样子，几位爱卿把事情做完了？”
    “回陛下，做完了。”沈一贯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但是臣等出了岔子，是来请罪的。”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说说。”
    朱翊钧看这三人的脸色，就知道有事，只不过具体什么事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
    闻言，沈一贯三人的脸色有些凝重，不过这也不是瞒下去的事。
    沈一贯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我们在救人的过程中出现失误，让三个人自杀了。”
    朱翊钧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在整个行动开始之前，自己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结果。那些人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被救出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他们已经活不下去了，心已经死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沈一贯三人，说道：“这件事的确是你们做的不妥，没有做好这种准备，造成了惨剧。每个人罚一年俸禄。”
    “谢陛下。”三人连忙躬身行礼。
    等到三人站直之后，朱翊钧面沉似水的说道：“这件事你们虽然做错了，但终究是那些罪犯做错了。他们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件事查清楚，参与的人、组织的人、幕后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无论牵扯到谁，绝对都不姑息！明白没有？”
    沈一贯三人连忙大声说道：“臣等明白！”
    “行了，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是，陛下。”三人答应了一声，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看着三人离开，朱翊钧站起身子叹了一口气。
    自己心里还很烦躁，这种烦闷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要发泄出来，却又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发。
    良久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没有思考太多，迈步向着不远处走去。
    很快，朱翊钧就又回到了王皇后身边，重新坐到了绿植旁边，拿起来剪刀开始继续修理。
    王皇后看到这一幕，放下手中的针线快步走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王皇后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比起刚刚离开的时候可以说是差得非常远。
    如果非要说有气场存在的话，这个时候皇帝身边都充满了低气压。
    王皇后轻轻伸出手，缓缓地放在朱翊钧的头顶上、背后，轻轻按压了起来，同时语气轻柔的问道：“钧郎，出什么事了吗？”
    聞言，朱翊钧剪树枝的手一停，随後叹了一口气说道：“死人了。”
    没有过多的隐瞒，朱翊钧把所有的事都向王皇后讲述了一遍，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朕总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可却总出这样的事。”
    “钧郎，”王皇后一邊按压着朱翊钧的头一边安慰道：“钧郎，这天下的事哪有尽善尽美的？丰年还有可能到蝗灾，何况总有风不调雨不顺的地方？天下这么大，人又这么多，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道理朕又何尝不懂？可朕就是不甘心，那些人明明不用死的，可他们就是死了。如果朕不做这样的事，他们可能也不会死。”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知道皇帝钻牛角尖了。她拉着朱翊钧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说道：“陛下没有做错，做错的是那些毫无人性的人贩子。”
    朱翊钧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拉住了王皇后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自己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也知道这次的事没有办法。
    坏人太多，世道不清明，自己要做的事不就是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吗？
    自己现在看到的是三个人自杀了，可是在这之前呢？
    卖儿卖女的时候，有多少人是被逼着自杀的？
    那些被卖到青楼里的姑娘，有多少是在青楼里自杀的？有多少是不听话被青楼打死的？
    那些从小就卖进去别人家做丫鬟、做奴仆的，有多少是被主人家迫害致死？
    自己要做的，不就是把他们救出来、不让后来者再经历这样的事吗？
    虽然这么想不会让悲伤少一些，也不会让那三个人活过来，但至少能让自己坚定一些。
    “娘子放心，为夫不会饶了那些人。”朱翊钧给自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后，又笑眯眯地拉着王皇后的手輕轻拍了拍。
    只不过这种笑比刚才阴沉着脸更吓人。


第一零二四章 皇后求上门
    京城这么大行动自然瞒不住人，到了天亮的时候，基本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该抓的抓，该封的封，老百姓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城门开了之后，消息就传了出去，京城中很多人都有些不明白。
    有见识的干脆就躲在家里装起了鸵鸟，这一次的事不参与最好，连打听都不打听，谁也别告诉我。
    民间一些消息快的人士都在到处宣扬，茶馆酒肆，各种消息不断地飞。只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顺天府出告示了，把所有事情经过向大家讲述一遍。
    陈捕头站在告示牌面前，目光扫向人群。
    此时的人群中站着很多人，很多人都是大户人家派来打探消息。有的可能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可能是心虚。
    老百姓之间议论纷纷，很是兴奋。
    京城的老百姓这些日子早就觉醒了看热闹的属性，自从皇帝登基以后，京城的热闹就没断过，大家抱着这种心态到处看热闹。
    尤其是这种大行动的热闹更好看。百姓们相信皇帝这是在为他们伸张正义，也想看看这帮坏蛋究竟能干出什么没下限的事，同时也表达一下自己朴素的感情。
    人群中。
    一个壮硕的男子问身边的人，“老张，你说这帮人会被怎么惩罚？”
    这种话题在舆论场上非常吃香，毕竟每个人对罪名的理解都不一样，大家对罪名的定性也就不一样。有的觉得轻了，有的觉得重了，这就争论了起来。争论起来之后，自然就有了热点。
    旁边的老张捋着胡子，看着眼前的告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事大了，我倒是觉得这帮人死路一条。哪天要是真判的话，少不了挨一刀。”
    壮汉抱着肩膀想了想说道：“这个未必，我觉得充军就差不多了，怎么可能全都砍头呢？这人也太多了。”
    “法不责众？”老张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也得分什么事。你看看他们干的这些事，私自贩卖人口，把那些原本应该解除奴仆合同的人偷偷贩卖掉。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打朝廷的脸！”
    “朝廷要废奴，他们就趁着合同还没废把人给卖了。就这帮人，我跟你说，死有余辜！朝廷绝对会严惩不贷，这叫杀鸡儆猴！”
    旁边有个人插嘴道：“我觉得老张说的有道理，而且这件事还没完。你以为抓了他们就完了？这帮人背后肯定还有人，他们靠自己干不了这么大。”
    壮汉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是觉得不能死刑。但是你说的背后有人，这个我赞成。只是不知道朝廷这一次会把谁抓出来？”
    “这就不知道了，”那人也摇摇头说道：“不过肯定会抓一批。你看着，陛下不会姑息他们，这一次牵扯到谁都跑不了。”
    闻言，众人一起点头，表示赞成。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勋贵和勋戚却都慌了。他们这些人有的是直接参与其中倒卖人口，有的人是暗中支持倒卖行动，有的人是家里有青楼和赌场的买卖，对倒卖奴仆放任或是默许。
    有人着急忙慌的把儿子找回家，上来就开始劈头盖脸的询问。这一问之下还真就出了事，家里真的有人干这样的事，为的就是多捞一笔。
    一时之间，京城的中上层人员家中都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皇宫大殿。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翻看着奏报。
    这份奏报详细地写了昨天的行动过程，后面则是沈一贯、马栋和陈矩的联名。
    朱翊钧看完，就把奏报放在了一边。他已经大致知道了经过，这上面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发现有一点猫腻。
    奏报上面写是罪犯反抗激烈，所以击杀的比较多。
    朱翊钧清楚，这不可能是什么反抗激烈。在自己那些亲军手下就不存在什么反抗激烈，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激烈。
    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殺的人有點多。说罪犯反抗激烈，就是把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死人不但不会反抗，而且還不会张嘴给自己辩解。
    不过朱翊钧不在意，也没打算追究。这些罪犯死有余辜，行动不耽误查案子就行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矩，说道：“你们继续查，好好的审问，别搞出什么岔子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点头。
    这個时候，大殿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皇后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状，朱翊钧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
    王皇后的脚步非常急，神情也很古怪，这显然是有事。
    王皇后来到朱翊钧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参见陛下。”
    朱翊钧笑着伸出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随后才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匆匆？”
    “钧郎，”王皇后坐在朱翊钧的身边，想了想说道：“妾身娘家刚刚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这次的事，家里有人掺和了。”
    “说说，怎么回事？”朱翊钧点了点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在原本的历史上，王家并不怎么受宠，因为万历皇帝对王皇后也差一些，王皇后一直都没有兒子。
    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皇后稳固的地位是靠抱着李太后的大腿。皇后都是如此了，她的娘家人就更是如此了。
    万历皇帝宠爱的是郑贵妃，宠冠后宫长达三十八年之久，距离皇后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可惜没用，还是没上去。
    现在和历史上并不一样，自己对王皇后宠爱有加，王皇后已经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地位很稳固。
    宠爱有加、地位稳固，皇后娘家人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依偎在朱翊钧怀里，有些无奈的说道：“是家里的一个管事。家里有一座园子，他把园子里的下人卖了。”
    闻言，朱翊钧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着宽慰道：“这有什么？把此人抓了、把下人解救出来也就是了。这该怎么审问怎么审问，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零二五章 藩王问题
    王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也知道皇帝这就是在装傻。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的话，自己就不用跑到皇帝这里来了。
    王皇后有些无奈又有些撒娇似的喊道：“钧郎！”
    闻言，朱翊钧正经了些，坐端正了说道：“那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王皇后这才点头说道：“这次的事就是家里的管事做的主，父亲不知道，弟弟也不知道。只不过这个管事有一个妹妹是我爹的小妾，如果真查下去的话，家里会有一些牵连，父亲就有些担心。”
    朱翊钧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王皇后，有些无奈。
    王皇后说的这些话有些假。她父亲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说他担心受牵连，那是不可能。王皇后家里人总共就两個，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弟弟，估计其他的人王皇后不在意，死也就死了。至于说那个小妾，那更不在意了。
    王皇后之所以愿意来，是因为真的怕牵连到她父亲身上。她父亲因为害怕，也有想保一保他这个小妾的心思。
    朱翊钧问道：“这个小妾很受你父亲的宠爱？”
    王皇后闻言，顿时苦笑连连。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估计被皇帝拆穿了，只能说道：“我这个姨娘现在最受我父亲的宠爱，谁都比不了。”
    朱翊钧闻言就笑，想了想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怎么查也查不到你父亲身上。至于他那个小妾，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王皇后连忙说道：“多谢陛下。”
    这倒不是朱翊钧想要徇私枉法，而是这件事无论怎么查也牵扯不到王皇后的父亲身上去。堂堂的国丈，不可能去真的倒卖人口，他家里又不缺钱，为了这点钱，犯不上。
    再说了，他们家的人一直也还算安稳，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这次的事应该也不是他们干的。
    不过如果真的查到国丈身上的话，自己也绝不姑息。
    “这件事，娘子就不用担心了。”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的手笑着说道：“有这个功夫，琢磨一点别的事。那些藩王进京了吧？”
    朱翊钧把这些藩王招进京城，就是要给他们开个会。分散在各地的王爷府实在是对大明的影响比较大，把他们招过来想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换一个地方，比如换到日本去。
    如果这些藩王不愿意去的话，朱翊钧也不想再把他们送出京城之外了。留在京城反而比较好管理一些；送出去的话，反而会变得麻烦。总之，大明的宗室不能像以前那样。
    “已经有进京的了，”王皇后想了想说道：“妾身还想着和钧郎说，把他们那些王妃招进宫来问一问，见见面、谈一谈。”
    “这件事你做正合适，”朱翊钧笑着说道：“你安抚她们一下，别吓得像惊弓之鸟一样。现在京城乱得很，把她们吓到了就不好了。”
    “是，陛下。”王皇后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京城的案子也在继续查。随着探查的深入，开始有官员被牵扯进来，从顺天府的低级官员，到各个城门的守卫。
    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城中的空气凝重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这么广，而且查起来真的是丝毫不手软。
    东厂的人和顺天府的人在前面查，马栋在后面收尾。虽然知道这么查下去都早晚要完，但是没有人敢跳出来正面说什么。
    但是暗中杀人灭口的这些天倒是多了不少，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在什么地方发现一具尸体，搞得整个京城的人心惊胆颤的。
    这些事倒是和朱翊钧没有什么关系，他收到了一份来自倭国的奏疏。
    看了一眼之後，朱翊钧發现这份奏疏寄出来已经有一些时间了，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倭国内乱。
    看完之后，朱翊钧随手就将這份奏疏放在了一边，想了想说道：“去把戚继光和李成梁找来。”
    “是，陛下。”旁边的陈矩答应了一声，就让手下去找人了。
    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戚继光和李成梁都得到了皇帝丰厚的赏赐，两人在京城也被安排了新职位，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听到皇帝召见之后，戚继光两人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说实话，这些日子戚继光两人都有些空闲。在大殿门口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有些古怪。
    原本见面之后还有一些斗嘴的意思，现在这种心思都没了。李成梁看着戚继光问道：“伱是怎么熬过来的？”
    闻言，戚继光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直接说道：“就硬熬着呗，还能怎么熬？”
    李成梁苦笑着说道：“说实话，我想回辽东。”
    “想都别想！”戚继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盯着李成梁说道：“这种话你也就跟我说说，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了。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想法的话，可以直接去问陛下。”
    李成梁苦笑着说道：“陛下能让我走吗？”
    “这我哪知道？”戚继光想了想，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走的话，那就直接和陛下说，千万不要在别的地方说。”
    李成梁见戚继光连續嘱咐了两次，点头说道：“我明白。”
    当着皇帝的面说，就是臣子向皇帝的请求，同意不同意的都是一回事。
    如果在外面说的话，那就是心有怨怼，在抱怨。要是传到皇帝那里去的话，没好果子吃。
    李成梁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出去走走？”
    戚继光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想过，我觉得在京城待着挺好的。人得知足，坐到我们这个位置就得守得住寂寞。”
    李成梁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他才不相信这糊弄鬼的话。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李成梁想了想，突然脸色变得严肃，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说陛下这次找我们过来有什么事？会不会哪里有叛乱了，需要我们去平叛？”
    说话的时候，李成梁脸上带着不知名的兴奋，眼睛都带着光芒。


第一零二六章 兵分三路
    戚继光看了一眼李成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觉得李成梁实在是太天真了，这种想法居然也会有？
    有人造反？
    怎么可能有人造反？
    先不说当今天下老百姓的日子都非常好，朝廷的各地也有赈灾粮。这天下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朝廷也会马上赈灾，即使有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一点，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老百姓活得下去就不会造反，不会和朝廷拼命。没有老百姓造反的造反叫什么？
    叫叛乱。
    自古历史上就没有什么叛乱能掀起波浪，何况现在大明国力强盛、朝廷有钱？
    戚继光摇了摇头，懒得搭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李成梁见状，很无奈，叹了一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他知道为什么戚继光会是这个表现，也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些不靠谱。
    不过没办法，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在京城待的实在是太无聊，每天无所事事，想找一个地方跑马都没有机会，就更别提干点什么。
    李成梁也去过京城的赛马场，可这种地方差远了。在草原上、在辽东坐马驰骋和在赛马场里跑圈圈完全就是两码事。
    过了一小会儿，李成梁不甘心地快步跟上戚继光的脚步，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个人呐，好无趣。”
    戚继光说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有趣无趣了。”
    戚继光心里很清楚，面前这家伙看起来非常粗枝大叶、没有心机，可是谁如果真的把他当成没有心机的人，那才是傻子。这家伙想法可是非常多，心机也非常厚，为人处事非常老辣，稍有不慎你就会被他坑进去。
    不要以为这个老家伙不会坑人，他坑人的手段多着。
    实际上，李成梁这個人年轻的时候还好一些。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成梁的变化是从戚继光倒台之后。戚继光的倒台让李成梁看见了一件事——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功劳，下场都不一定好。如果你想不倒，那你就只能干点别的。
    养兵自重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同时再来一个养寇自重，这一下子就把地位稳固住了，辽东李家也就彻底站住了脚。原本这件事是玩不脱的，后来朝廷看他实在太过分，就把他弄到了京城，然后辽东就玩脱了。
    现在的李成梁可没有这个心思。
    两人一起向里走，很快就来到了大殿里。
    朱翊钧见到戚继光两人走进来。直接招呼他们走到身前。
    等到两人行完礼，朱翊钧把奏疏扔给他们说道：“看看吧。”
    戚继光伸手把奏疏拿了过来，快速看了一眼之后就递给了李成梁。
    李成梁神色凝重的接过奏疏扫了一眼，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陛下，臣觉得应该发兵了。”
    戚继光转头看向李成梁，神情诡异。
    这个家伙还真的是时时刻刻不忘发兵，说到底就提了这么一个建议，表明了态度。如果皇帝同意的话，估计他要领兵了。
    朱翊钧看了李成梁一眼，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就发兵吗？”
    “是啊，”李成梁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到这个时候，时机已然成熟，倭国内乱已经起来了，这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兵分三路，直接就把倭国灭掉。”
    “怎么打？”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
    “陛下，我们的三路人马一路从朝鲜出发。这一路我们并不需要派多少人，只需要派几个人去指导一下，让朝鲜人自己打就可以了。朝鲜有一个叫李舜臣的，这个人还不错，挺能打，就让他带着军队打过去，这一路人马能取得战绩自然是好的，取不得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打过去就可以了。一方面可以牵制倭寇，另一方面也能取得突破。”
    “第二路便是现在九州岛上的那些投降的人，和咱们自己人。让他们也出兵配合朝鲜人，两面夹击一起打过去。”
    “第三路就是虾夷人那一路，现在咱们给他们的支持还不够。除了武器装备之外，咱们還可以派出两支三支精锐部隊和他们一起作战。只要遇到关键难打的地方，咱们的人出手就可以了，其他的时候就讓他们自己打。”
    “三路人马一起出击，肯定能一起覆灭倭国。到时候我们可以把倭国瓜分掉，一部分给我们，一部分给朝鲜人，另一部分给虾夷人。用不了多久，倭国就彻底归咱们了。”
    闻言，朱翊钧的脸色有些迟疑。
    李成梁说的这些事能做到吗？
    答案是能做得到。以大明的国力，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上一次之所以撑不住，是因为朝鲜战场上耗费了很多的资源。人马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主要是钱粮有些供不上了。
    如果这一次打倭国，只要派出一些水师就可以了，其他的大队人马并不用动用。这样一来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戚继光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实际上，事情从李成梁一开口就变得跑偏了。
    戚继光看得出来，皇帝找自己两人来是想商量一下这几件事怎么做。可是从李成梁开口之后，就变成了怎么打。
    戚继光也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皇帝要是反应不过来，那就打。反正自己不怕打仗，而且侄子现在还在倭国。这一仗要是开打，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来了。
    旁边的李成梁估计也是这个心思，他的儿子也在倭国。這要是开打的话，这两人都是能领兵出战的，袭爵的机会这一下子就来了。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就打。”
    反正都已经到这个地步，朱翊钧也不想再考虑其他的。什么阴谋诡计？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根本就不用。
    大军所到之处，什么计谋都没有。
    区区倭寇，顷刻之间化为渣滓。
    朱翊钧说道：“两位爱卿，这件事就麻烦你们了。回去之后带着人马上拿出一个作战计划来。”
    “是，陛下。”戚继光两人神色一凛，连忙躬身答应道。


第一零二七章 金杯·白刃
    李成梁警惕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戚继光，见他始终没有什么动作，脸色终于松懈了一些。
    李成梁向前走了一步，一脸严肃说道：“陛下，臣愿意领军出征。”
    在这件事上，李成梁觉得自己领兵还是把握比较大一些，毕竟这个策略本身就是自己提出来的，跟戚继光没什么关系。
    如果自己能主持这一次的战事，必然能再向前一步。三路人马在一起一起攻打倭国，这绝对是一件非常大的举动。这场军事行动如果让自己来指挥的话，一定非常过瘾。
    眼下自己唯一的对手也就是旁边的戚继光了。只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参加争夺的打算，这让自己可以松一口气。
    李成梁一脸期待的看着皇帝。
    朱翊钧看了一眼李成梁，有些迟疑。
    李成梁想去打有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让他去可以，他有这个资格。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揣测不想让他去，自己没那个想法。
    朱翊钧想想说道：“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拿出一個好一点的计划来。如果合适的话，朕就让你去。”
    闻言，李成梁顿时面带喜色的大声说道：“多谢陛下！”
    “你们去吧。”朱翊钧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两人一起出了大殿。
    李成梁这一路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旁边的戚继光一脸的安定，一点也不羡慕。
    李成梁看了一眼戚继光，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怎么回事？如果在这之前，你肯定跟我抢。现在居然不抢了，你想干什么？跟我说说，伱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戚继光瞥了一眼李成梁，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哪有什么阴谋诡计？还坏主意？我是那种人吗？我戚继光堂堂正人君子，跟你这种小人为伍简直就是有损我的名声！”
    “你少来这套！”李成梁一脸警惕的盯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说这样的话，我就会相信你。”
    戚继光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和你实话实说，我这一次不去，是因为我娘子要来京城，我要在京城等她。”
    “说起来这些年我到处征战，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陪陪我娘子。这么多年了我也觉得对不起她，所以这次我不打算走了，要好好在京城的陪陪她。”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比较关键，那就是我们这么多年了也没一个子嗣。我看看能不能求张天师出手，为我们炼制一颗丹药。”
    戚继光没有儿子这件事，李成梁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并不是什么秘密。因为没儿子这事，他家里还闹出过不少乐子。
    李成梁上下打量了一番戚继光，摸着下巴说道：“找张天师看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你肯定是可以的，你确定嫂夫人能行？”
    戚继光的娘子是原配夫人，即便是比他小，也不会小太多。依据戚继光这个年纪，猜想他媳妇的年纪，这个年纪如果还想生个孩子，那就不是丹药能解决的了，这恐怕不行。
    “关你什么事？”戚继光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一甩袖子就走了。
    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计划做好吧。如果陛下不满意的话，你还是去不了。”
    李成梁警惕的追上去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戚继光认真的说道：“你放心吧，这一次我绝对不和你抢。我这个人说到做到，不要以小人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吧，你君子我小人。”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这次能去，什么君子小人的我也不在乎。”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吵闹着出了宫门。
    此时的朱翊钧斜躺在卧榻上，问身边的陈矩：“他们两个走了？”
    陈矩低着头说道：“回陛下，已经走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这件事就这样，你盯着一点藩王那边，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进京。人齐了就告诉朕一声。”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關於藩王分封这件事，朱翊钧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如果倭国真的能打下来的话，这件事就变得好办了一些。该给的封赏要有，该封的封地可以封出去了。
    比起分封在全国各地，分封在倭國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那是一个岛，管理起来相对要简单不少，也可以解决藩王祸害大明百姓的问题，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京城关于废奴令的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抓人抓得那叫一个痛快。
    事情在扩散，八卦群众在盯着。
    当国丈府里的一个管事被抓之后，事情瞬间就到了高潮。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后的娘家都没被放过，都直接被抓了。甚至順天府还把国舅爷请过去询问了一下情况。这一下子就把舆论推上了高地，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凡是和倒卖人口这件事有牵扯的人一下子心都慌了，一时之间想什么办法的都有，有到处托人走关系的，有想杀人灭口的，还有想着做切割的。
    甚至有人干脆跑到皇宫里去找皇帝请罪；家里有人犯了事的直接就抓起来绑上。这跟我们没关系，都是他自己做的主，直接就给送出去了。
    一时之间，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一个消息：倭国又出事了，那些人毁约了，他们居然敢不尊重大明，可能又要打仗了。
    对于这一点，老百姓反而没什么感觉。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这是什么仗？
    打了也就打了，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大明的军队过去了，直接就打赢了。担心？哪还有什么担心？
    与其关注这个，还不如关注一下藩王进京。听说朝廷要对藩王有新的安置，甚至不知道哪个搞出来一个传言，说皇帝要把藩王废掉。
    还有人干脆编出了段子，什么“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还传得有模有样。


第一零二八章 削藩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报，脸色有些发黑，重重地放下。
    显然这就是有人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弄了一些谣言。
    真是有点意思！
    朱翊钧瞥了一眼旁边的陈矩，面无表情的问道：“查出是从何处传出的吗？”
    陈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回陛下，暂时还没有。”
    这个时代的人非常聪明，他们的智慧远超乎人想象，尤其是他们的学习能力。
    自从朱翊钧搞出宣传攻势之后，很多人就有样学样。他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搞，但是可以暗戳戳的搞。说书先生他们不敢乱来，但是私底下在酒肆茶寮散布一些消息是敢的，而且还非常熟练。
    “已经找到散播消息的人，但是这个人现在不见。”陈矩低着头说道：“奴婢已经安排人尽快去寻找。”
    朱翊钧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原因也很简单，既然他做这种事，还暗中让人失踪了，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就找到？
    如果这么容易就让你找到，那他就不干这个了。
    朱翊钧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慢慢来吧，慢慢找。”
    “是，陛下。”陈矩心里连忙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朝廷的日子还算安稳，顺天府依旧在抓人，倒卖奴仆案子牵扯到谁就抓谁。已经有两個伯爵和一个侯爵被牵扯进去了，现在正在家里战战兢兢地等着，看看皇帝怎么处置他们。
    除此之外，藩王见面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藩王进了京。到京城之后，这些藩王不敢闹事。毕竟外面都在传，皇帝要收拾他们。有了这样的传言之后，他们也就不敢再做什么，每天做人做事都是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生怕皇帝找个理由把自己收拾了。
    当今陛下的权威越来越重，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除此之外，就是大明准备对倭国的战事。
    这一次，朝廷倒是没有出动更多的人马，只是出动了两万人由李成梁率领，会同水师出征。
    唯一变更的，可能就是装备。
    在这次的军队中，装备了金属定装弹药的火枪，虽然只有五千支，但是也足够吓人了。
    另外还配备了一百门的新式火炮和一百辆新式的火箭弹。这玩意使用的全都是金属定装弹药和黄色炸药，威力远不是以前的武器可以相媲美的。
    再加上更好的手摇式机枪，战斗力直线飙升。以这样的兵力屠灭敌方的军队根本不成问题。
    剩下的就是占领问题，这就更不让人担心了。旁边的朝鲜虎视眈眈，让他们派人去占领，他们肯定很痛快的答应。
    除此之外，还可以安排投降的一些人，再加上后续的移民安排，朱翊钧觉得不会成为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也没再关心这件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京城平稳了下来。虽然前些日子舆论非常混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就不再关注了。
    一个热点新闻你炒得再热，随着时间的推移，热度也会消减下来。每天就那么点事，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大家也就不那么关心了。
    朱翊钧一边在院子里溜达，一边伸手拉住王皇后的手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娘子了。”
    “能为钧郎做事，是妾身的福分。”王皇后温柔的笑着。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吧？”
    “都解决了，”王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还要多谢陛下。”
    这件事王皇后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是牵扯到了自己一下。父亲当初好面子，希望这件事能悄无声息的处理。自己也找到皇帝这里说了，可是皇帝却没有那么做。
    皇帝不但没有悄无声息的处理、给老丈人留面子，反而大张旗鼓的把老丈人拉了出来，直接就以老丈人为反面案例进行了严厉的惩处，用老丈人的面子来威吓其他人。
    效果非常好，别人看了都害怕。毕竟皇帝连最宠爱的皇后的父亲都要收拾，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可是对于父亲来说，面子上就挂不住了，现在整日里在家長虚短叹。
    只不過这话，王皇后可不敢和皇帝说。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那就是父親心怀怨望，搞不好又得挨收拾。
    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言不由衷的样子，也不拆穿她。
    那位国丈回头还是得收拾，最近飘得有点厉害。再不收拾的话，以后会更麻烦。好在问题不多也不大，敲打一下也就是了。
    夫妻二人各怀着心思一起向前溜达。
    走出去不远，朱翊钧又问道：“藩王都进京了，你和他们的王妃都谈得怎么样了？朕听说好像闹出了一点事？”
    “也没什么大事，”王皇后笑着说道：“无非就是关心一下陛下召他们进京有什么事而已。每个人都担惊受怕了。”
    藩王这些年的日子可不好过，大明削藩可是主流，从朱棣上位之后就一直在做。
    到了正德年间，原本应该松绑一些，不至于那么严肃，但是出了一个宁王造反。自从宁王造反之后，削藩的话题一下子就又严肃了起来，各地对藩王的限制更加严格。
    除了皇帝有要求这么做之外，各地的文官也会主动去这么做。毕竟一旦藩王造反，他们就跟着完蛋。要么跟着一起造反，要么被杀了祭旗。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地方官员对削弱藩王和盯住藩王有着天生的敏感，这就是政治正确。
    这次皇帝把藩王召到京城，这些藩王心里就更虚了。
    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可如果真的以后就留在京城的话，那日子就更难过了。那种日子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每个藩王心里都慌。
    朱翊钧看了一眼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也的确该放出一些风声看看他们的反应了。”
    王皇后闻言，面容凝重地点点头。
    这也不知道皇帝这麼做是好是坏，索性就听之任之。


第一零二九章 潞王想去倭国
    在朱翊钧下了决定之后，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把藩王召到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安排新的封地。
    这一次的分封可不是像以前一样，皇帝这一次要给藩王的封地是真正的封地，有自主权力的那种。
    只不过这种权力不能在大明使用，所以给把藩王送到倭国去了。
    这是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件事，一下子就引发了舆论。
    无论是官场上，还是民间百姓，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讨论分封藩王的事，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情。
    有的人觉得这是不错的一个条件，把藩王赶出大明，让他们到外面去霍霍外国人。毕竟大明的老百姓们已经经不起藩王的祸害了。
    有的人觉得这不太行，你把藩王放出，万一他们聚集势力造反了怎么办？
    这很多事都是没办法去预料的，所以一定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大明之所以特别害怕藩王聚势造反，是因为大明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在历史上，有很多藩王造反例子，但是成就都不如朱棣。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只不过朝廷中枢和皇帝这一层面上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因为这是朱翊钧和张居正早就已经商量好并且确定下来事。
    朝廷中枢已经做了决定，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乱子。另外一点也很关键，那就是张居正等人都能认识到分封藩王对皇帝、对国家有什么样的好处。
    至于说藩王造反，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些人能成功。在倭国那个弹丸之地带着人造反吗？
    快别开玩笑了！
    事情传了半個月之后，朱翊钧在皇宫里把所有的藩王全都宴请了过来，并且说了分封的事，同时也告诉了他们，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愿意就报名，不愿意的就算了。
    不过朱翊钧也提醒了他们，倭国就这么大一个地方，好地方自然是先到先得，去晚了的话恐怕就捞不到什么好地方了。到了倭国之后，封地里的产出都归你，你只需要每年给朝廷交纳一定的份额就可以了。
    这个提议一出，还是有很多藩王动心的，毕竟可以出去干一番大事业了，总好过生生世世的被人监视居住的好。
    有人动心，也就有人害怕。有人觉得这是皇帝的阴谋，答应的人恐怕没有好下场。真去了倭国，最后也不过就是为皇帝打白工，什么时候皇帝不高兴了再来一次削藩，到那个时候你就什么都没了。
    朱翊钧对这些事根本就不管，相信肯定会有野心勃勃的人想要报名。如果现在没有人报名，那就下旨册封。反正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让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人坐不住，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弟弟——潞王。
    潞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一脸激动的看着哥哥，表示自己愿意为哥哥做事，天下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我愿意去，我愿意帮哥哥给他们做一个榜样。我这个亲弟弟都去了，他们肯定也愿意去。
    一番说词，慷慨激昂。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潞王，有些无奈的说道：“朕不是不想让你去，伱现在也成熟了，也学了这么多年，的确是可以去外面一展拳脚。为大明开疆拓土，的确也是作为朕弟弟的职责。”
    潞王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脸惊喜的看着哥哥，希望哥哥下一秒就下圣旨让自己离开。最好是拿出地图来，让自己挑选一个好地方。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哥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大明是以孝治国。朕是大明的皇帝，自然要为天下表率，母后一直希望你留在京城陪她，朕实在是不好违逆了母后的意思。”
    “你也知道母后对你有多看重，如果朕真的让你出去的话，母后肯定会怪朕。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实的在京城吧。”
    朱翊钧最开始不想让潞王去就藩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母后实在是太宠爱这个弟弟了，如果自己真的把他分封出去的話，那需要花一大笔钱，真的让人心疼。
    后来自己有钱了，也不太在意这些钱了，可还是不想让他走。如果他走了的话，那谁陪着老娘？老娘不得每天找自己的麻烦？
    索性就让这个弟弟在宫里陪着老娘吧！
    潞王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颇为幽怨的看着哥哥。
    哥哥对自己非常好，平日里各种赏赐钱财什么的都不缺，自己在京城里也可以到处溜达。即便是有人弹劾自己，自己的皇帝哥哥也不管，这让自己在京城的日子过得非常舒畅。
    可是潞王真的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那样快乐的日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日子就是每天进宫陪母后。
    母后是一个多严厉的老太太，潞王心里清楚。每天都在母亲的身边，被母后拎着耳朵耳提面命，潞王觉得自己要疯了。
    潞王撩起衣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颤着嗓音说道：“陛下，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朱翊钧闻言，没等潞王说完，直接走了过去，一把把他扶了起来，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在别人家，这话是对；放在咱们家，这话不对。”
    “自古忠孝可以两全，你只要好好的孝顺母后、陪母后开心，你的孝心自然就有了。朕每天政务繁忙，对母后不够尽孝，你帮着朕尽孝心，也就是为国尽忠。”
    “可是如果有人拿臣弟做靶子怎么办？”潞王的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吞，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悲愤的扯着脖子说道：“到那个时候，陛下岂不为难了？人家会说，如果真有這么好的事，为什么皇帝的弟弟不去？”
    “你放心，没人敢这么说。”朱翊钧摆了摆手，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谁要敢这么说，朕就治他离间天家兄弟感情的罪名。”


第一零三零章 血浓于水
    闻言，潞王有些幽怨，看向哥哥的目光有些无奈。
    自己的这位皇帝大哥真的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自己走了。
    潞王心中十分悲愤：你就是欺负我！
    见状，朱翊钧有些尴尬。
    弟弟和自己的感情还是不错的，现在泪眼婆娑的看着还挺可怜。实际上，如果他带头去倭国的话，对自己来说也的确是一件好事。
    有些事他没说错，外面的确会产生一些非议，如果他去了，非议就会少一些。最关键的是，如果他去了，就会给天下人做一个表率，甚至会给那些藩王做一个表率，摆明了就是告诉他们：那是一个好的地方，不然皇帝亲弟弟也不会去。当今陛下对他弟弟有多宠爱，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可是想到母后那里，朱翊钧又有些头大。
    如果自己真的让弟弟去倭国，母后肯定会反对，但最终结果不会变。
    毕竟自己愿意，弟弟愿意，劝一劝母后也就是了。
    关键的问题在于弟弟走了以后。让弟弟去了倭国，他是跑了，自己怎么办？
    想想之后，朱翊钧还是决定把弟弟留下。
    苦谁也不能苦了弟弟，倭国那种破地方，不去也罢。
    朱翊钧说道：“这样吧，虽然倭国山高水远、环境艰苦，但是你想去，这是朕也没有办法的事。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自己去说服母后。如果母后愿意答应你的话，朕就让伱去。”
    闻言，潞王一脸苦涩，但是眼睛还是亮了一下。
    至少皇帝大哥不反对了，这就是個好开始。母后那边，自己去说应该会同意的，反正母后那么宠爱自己。
    潞王直接说道：“大哥放心，我自己去。”
    朱翊钧直接点头说道：“好。”
    潞王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脚步非常轻快。
    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带着很大的希望。
    朱翊钧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也就没再关注了。
    毕竟对于自己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弟弟去或者不去，都是那么回事。况且自己也不认为他能说服母亲，母亲能同意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事实也正如朱翊钧所预料的一样，当天下午他就见到了一脸疲惫的王皇后。
    朱翊钧赶忙走过去，伸手拉住王皇后的手，一脸担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宫里谁气着你了吗？跟朕说，为夫收拾他！”
    王皇后看了一眼朱翊钧，翻了一个白眼说道：“钧郎，你是不是同意潞王去倭国了？你也知道母后舍不得，你何苦？”
    “谁说的？谁同意了？”朱翊钧直接翻脸道：“为夫可没有同意他去！为夫是那种人吗？倭国什么地方？苦寒之地，为夫怎么会让弟弟去呢？”
    王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朱翊钧，见他一脸认真，顿时面露无奈。
    “可是潞王说了你已经允许。”王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在母后那里，潞王就直接这么说的，母后顿时就……”
    朱翊钧脸色很无奈，叹了一口气问道：“母后怎么说？”
    “母后说了，这个弟弟在京城的时间是太长了，如果你这个做皇兄的担心，那就让他离开，但是也没必要把他送到倭国去。”王皇后一脸无奈的说道：“母后让我劝劝你，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你怎么忍心？”
    朱翊钧脸色那叫一个无奈，一头黑线的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王皇后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宫里宫外也就太后不知道潞王想要离开京城，在京城一天都不想待了。宫里宫外的人也都知道潞王想走不是因为陛下。”
    剩下的就不能说了，再说就太明显了。其实这已经够明显的了。
    王皇后说完，就目光灼灼的看着朱翊钧，大眼睛眨呀眨的。
    朱翊钧一脸无奈的瞪了她一眼，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替母后来劝劝你啊！”王皇后理所当然的说道：“母后那里担心，拉着我的手一边哭一边说，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跟母后说，我来问问情况。”
    朱翊钧拍了拍额头，最终有些无奈的说道：“当时跟潞王说的是只要母后同意他去，朕就同意他去。他可倒好，到了母后那边先说朕同意了？”
    闻言，王皇后顿时就笑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朱翊钧，這才说道：“潞王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吗？他在母后面前怎麼敢说那样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想要去的。”
    “那也不能把这口锅扣给我啊！”朱翊钧瞪着眼睛说道。
    实际上潞王这么说，就很有可能让太後以为是真的，因为现在朝廷上下都在说这个事皇帝想让弟弟做一个表率。
    这很正常，这才是一个有大局观的皇帝应该做的事。而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是一位中兴帝国的皇帝，那当然就是有这种大魄力大格局的人，所以这种事不但很正常，而且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然后母后一听就觉得这是真的，所以才会那么激动。你当皇帝的应该顾念亲情，不能为了这种事把你的弟弟推出去。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血浓于水啊！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郁闷，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是轻笑，后来是大笑，到最后是趴在朱翊钧身上笑。
    “你还笑？”朱翊钧没好气地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恨不得揉碎了，暗哑着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解决了。不管怎么办，反正这些事跟朕没关系，朕没同意。你要让太后把这种想法收回去，其他的朕不管了。”
    闻言，王皇后傻眼了，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幽怨的说道：“陛下不能这么办啊！我怎么说？我要是去说了的话，潞王不得恨死我？”
    “那就不关为夫的事了。”朱翊钧一脸得意的捏了捏王皇后的小鼻子，痞痞的说道：“让你笑！你笑了就应该你负责处理。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定了。”


大结局 大明的未来
    对于皇帝这种耍赖的行为，王皇后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好了，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妾身知道了，妾身去办。”
    朱翊钧这才满意的笑着说道：“谢谢娘子。”
    无论是王皇后还是朱翊钧，心里都很清楚这次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把太后两人安抚好就可以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从皇宫里传到了皇宫外。毕竟闹得这么大，想保密基本不可能。
    很快，外面的人就知道，宫里闹出事来，皇帝想让潞王去倭国，但是太后不想。
    一时之间，纷纷扰扰，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
    外间自然不会说是潞王自己请求去的，皇帝不想让他去。即便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大家也不会这么想。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自愿和被自愿之间，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一旦事情掺合到皇帝的身上去，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你自愿究竟是你想自愿的还是皇帝让你自愿的？
    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往往都会倾向于后者。
    两者之间的关系不对等，皇帝地位要远高于你，做事的时候你要考虑的事很多，皇帝可能暗示你，也可能真的询问伱一声，你也不敢拒绝。
    于是在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又引起了很大的波澜。皇帝想让潞王做一个表率，结果被太后反对了。
    这里面有個问题，你是相信皇帝对他兄弟好，想给他一个好地方？
    还是相信太后对她儿子好，不想让儿子去一个坏地方？也会有别的考虑，比如母亲舍不得儿子等等。
    反正消息一传出来之后，舆论就会倒向了后者。
    皇帝想让潞王做一个表率，但那是天家兄弟。天家的兄弟之间也就是那么回事，哪有什么兄弟感情？
    当然了，这种话也就是在心里说说而已，谁也不敢当着面说出来，只能说兄友弟恭，皇帝让去的而已，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一时之间，说法就起来了。朱翊钧自然也听到了这些消息。
    看着陈矩送上来的消息，朱翊钧不以为意，想了想说道：“倭国有没有什么消息？李成梁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前面刚送回来的消息，说已经准备开始打了。”陈矩说道：“三方人马已经到位，相信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朱翊钧站起身子走到地图的前面，看了一眼地图，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身问道：“废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内阁上了奏疏，已经准备好了。”陈矩再一次答应道：“张阁老那边已经把人手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派往各地。”
    “那就开始。”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你传旨给内阁，让他们尽快。”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他要把这个圣旨赶快传下去，然后让这件事尽快推行。
    实际上，京城这边的消息出来之后，就已经在加快进度了。
    在京城都有人敢动倒卖奴仆这样的歪心思，在外边就更有人敢动这样的歪心思了。如果不大刀阔斧的加快速度进行的话，会产生很大的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朱翊钧基本就在皇宫里钓鱼。
    关于藩王的事也出现了转机。朱翊钧没有答应他们之后，有人坐不住了，有人向皇帝请求自己要去倭国。
    有了这个人带头，诸位藩王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请愿要去倭国，想抢在前头多捞点好处。
    朱翊钧也的确没有亏待第一个站出来的藩王，把一个大名鼎鼎的地方——江户，封给了这位王爷。
    虽然江户现在还是德川家康的地方，但很快就是大明的了。
    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战报，明军的进展非常迅速。全面夹击之下，倭国溃败非常快。
    至于是不是拉长补给线，然后再切断补给线，打你一个反击，大明就没考虑过。
    要执行这样的战术，只有一种情况可行，那就是要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倭国这样的岛国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地形。
    明军现在有海上优势，现在海上除了明军以外的战船，没有其他战船，明军可以随时随地补给物资。
    战局一开始就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出现这种情況并不是明軍作战有多么厉害，反而是朝鲜军队作战十分勇猛，让人瞠目结舌，也让人没想到。
    朝鲜军隊不但打的方式比较狂野，大开大合，而且战斗力非常高，很难想象这之前还是被倭国揍得哇哇叫的军队。
    现在朝鲜军队不一样，主要因就是跟着大明打仗心里有底气。我们即便打输了，也会有大明人给我们兜底，所以我们不怕。
    再加上大明人提供的大量装备援助，使得朝鲜军队战斗力的确变强了不少。
    另外就是大明给出来的悬赏，砍一个倭人脑袋就是二十两白银，那都是钱。
    再加上双方自古以来也有血仇，很多朝鲜士兵家里都被倭人杀得就剩一个人。倭人干下这样罪恶滔天的事情，朝鲜人现在终于有机会反攻回去了，怎么可能不用力？
    朱翊钧走在台阶上，脸上带着笑容。
    微风吹动他的脸庞，他的心情大好。
    国家蒸蒸日上，现在已经到了眼下生产力能做到的极致了。再想进一步发展，就要等生产力得到爆发。
    生产力大爆发的点就在不远处，那里升腾起来的白色袅袅烟雾就是生产力大爆发的开始。
    朱翊钧看着不远处陈矩，忽然来了兴趣，说道：“走，跟朕去看看。”
    “是，陛下。”陈矩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蒸汽机房的时候，一群人在忙碌。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蒸汽机，目光温柔。
    这种蒸汽机已经可以安在火车头上了，这次成功之后就可以開始考虑这方面的事。
    背着手站在原地，看着蒸汽机水汽蒸腾，听着锅炉房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声，朱翊钧仿佛已经看穿了历史长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翊钧缓缓的说道：“这是大明的未来，这才是大明的未来。”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