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夏离紫殇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六零娇宠纪 作者:麻逗 文案   从2017年到1957年,顾安安没有想到,胃癌病逝,再次睁眼,她居然穿越了大半个世纪,来到了那个最艰难的年代。   幸好幸好,爷爷奶奶慈祥和善,父母都是女儿奴,哥哥都是妹妹控,让曾经是孤儿的顾安安收获从未有过的亲情和感动。   可是,随着二叔家的堂姐落水性格大变后,顾安安意识到,自己似乎穿越到了一本小说里,在那本小说里,爷爷奶奶是极品,他们一家是炮灰,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顾安安怎么能看着那样的事发生。   好在重生附送了一个金手指,顾安安发现自己能听得懂动物的话,并且操控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左有屯粮小仓鼠,右有死皮赖脸大色狼,顾安安要在那个艰难困苦的时代里,带着全家走向幸福。   男主萧从衍男主萧从衍男主萧从衍,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背景架空架空架空,谢绝考据 内容标签:种田文 异能 甜文 穿书 主角:顾安安 ┃ 配角:萧从衍,余阳,顾丽 ==================   ☆、穿越   “啊——”   隔着一层芦苇杆织的帘子,屋内不时传来阵阵女人哀嚎声,帘子外头的堂屋里,围坐着不少人,有些坐在椅子上,有些内心焦急,不断地在外头踱着步,尤其是是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的制服,脚上踩着一双解放鞋的斯文男子,更是在屋内急的团团转。   “建业啊,你消停些,你这转来转去地,看的妈头疼。”苗翠花揉着额头,看着紧张焦急的儿子,有些无奈地说到。   媳妇都已经第二次生孩子了,也就他儿子,和第一次当爹一样,毛躁地像个小伙子。   “就是,三弟啊,三弟妹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这生过孩子的女人啊,下崽可快了,也就弟妹没受过什么罪,所以这叫的才大声了点,换做我和二弟妹啊,哪还那么费事。”一个微胖的女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斜眼瞟向帘子的方向,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颇有种不屑的姿态。   那样一个娇娇弱弱干不了活的女人,也就公公婆婆还有老三把她当做宝,换到别的人家,非嫌弃死不可。   不过王梅也知道这里头正在生孩子的三弟妹在这个家的地位不一般,她也就偶尔嘴上打打机锋,不敢说的太过分,不然,不用爱妻如命的老三怼他,光是公公婆婆的怒火,就够她吃一壶了。   现在是1957年,这里是g省涟洋县小丰村的一户人家,里头正在生孩子的,是顾家的三媳妇顾雅琴。   说起来,这顾家在小丰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顾家的老爷子是当年的抗日战士,参加过许多著名的战役,抗日战争结束后,老爷子还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争,立过两个二等功,四个三等功,现在因为当年在战场上受过的暗伤退下来了,可是每个月的工资丝毫不比那些工人来的差,而且老爷子虽然提早退休了,当年在部队的人脉还留着,老爷子是个精明的,轻易不会动那些关系。   顾宝田和媳妇苗翠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顾建军娶了邻村的姑娘王梅,也就是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个女人,两人现在生有一儿一女,顾向国和顾红,老二顾建党也早早娶了妻,他的妻子田芳和王梅是同一个村的,这些年生了三个女儿,顾秀,顾春,顾丽,可能是因为没有儿子的缘故,几个媳妇里面,田芳最不讨苗翠花喜欢,而且这两夫妻都是锯嘴的葫芦,不会说话,只会埋头干活,在顾家,地位是最低的。   老三顾建业,也就是那个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男人,他是顾家三个儿子里最讨顾宝田和苗翠花喜欢的,嘴甜会说话,人又精明,顾宝田唯一一次动用那些人脉,就是给这个儿子在县城的运输队找了个工作。   顾建业和媳妇顾雅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顾向文和顾向武,是对双胞胎,模样只挑父母好的地方长,玉雪可爱,性子又和顾建业一般,机灵活泼,是孙子辈里最讨两个老人喜欢的,现在,他们即将再次迎来第三个孩子。   说到这顾家三房,就不得不提一下这老三媳妇顾雅琴。   当年,顾宝田撇下刚刚怀孕的妻子和两个还未长成的儿子,毅然决然加入了□□,奔向前方更危险的战场,在那里,结识了许许多多日后肝胆相照,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其中,有一个,就是顾雅琴的父亲,在一次被日寇埋伏的战斗里,顾雅琴的父亲为了挽救大多数兄弟的性命,将□□全都缠在身上,冲进了日军的阵营里,并且引爆了□□,消除了大半的埋伏兵力。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很感激顾雅琴的父亲,在战事稍缓,一群人回了他的家乡,想找到他的媳妇和遗腹子,并替他好好照顾他们,可惜,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听到了他媳妇跳河自杀,徒留下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女婴的噩耗。   那个女婴,也就是现在的顾雅琴,她被顾宝田带回了小丰村,将前因后果告诉了自己的媳妇,还没有断奶的女娃娃,几乎就是苗翠花一手带大的,因为感念对方父亲的恩德,两个知恩图报的老人把她当做亲生骨肉看待,甚至,几个儿子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不过两个老人从来就没想过隐瞒这件事,从小,几个孩子就知道,这个妹妹不是亲妹妹,而是爸爸的好兄弟的女儿,因此,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顾建业和顾雅琴互相爱慕,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对于苗翠花来说,自己视若亲女的孩子成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媳妇,是一件亲上加亲的事,而且有自己护着,也不用担心,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顾雅琴会受什么委屈,要知道,做人家媳妇,从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   对于顾雅琴来说,结婚之后的日子和结婚前依旧没什么区别,叔叔婶婶变成了公公婆婆,可是感情依旧亲密,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变成了丈夫,更加疼爱她,现在还多了几个孩子,日子越来越幸福。   不过,顾雅琴越幸福,看在顾家的另外两个媳妇的眼里肯定是越来越刺眼的,谁家媳妇能像她一样,不用怎么干活,婆婆哄着,丈夫宠着,没出嫁的姑娘也没她那样滋润的日子可过啊,顾雅琴看得出来几个妯娌对她的不满,不过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日子是自己过的,她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不满,去委屈自己呢。   “妈,时间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呢。”顾建业听着媳妇在里头一声一声的哀嚎,心就像刀割一样,只恨自己不能生孩子,不然,也就能替媳妇受了这个苦了。   “你别急,这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我看雅琴的胎像挺好的,不会有事的。”苗翠花心里也嘀咕着呢,这产婆都进去两多小时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也急,不过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也不好表现出来。   “我进去瞅瞅,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苗翠花终究也按耐不住,在外头仔细洗了洗手,把帘子掀开一个小缝钻了进去,防止外头的风吹到产房里。   这苗翠花刚进去没多久,坐在堂屋里的人就听到了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顾建业,都快把脸贴门帘上了。   顾安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手脚酸软无力,眼睛仿佛粘了胶水,怎么都睁不开,不知是谁,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顾安安还没来得及抗议,下意识地却发出一声哭号。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觉得自己似乎被另外一人抱到了怀里。   “是个闺女,我有闺女啦。”顾建业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才见着他妈抱着孩子出来,粉嘟嘟皱巴巴的小婴儿闭着眼,头发有些稀疏,看上去和怪老头似得,可是放在顾建业眼里,却比谁家的孩子都可人怜爱。   苗翠花看儿子抱到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襁褓瞅瞅孩子的性别,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知道你爱姑娘,也不能就这样大大咧咧掀衣服啊,把孩子冻着我看你怎么办。”说完,苗翠花就笑了笑,看着被儿子抱在怀里的小孙女,心里软软的。   她一进产房,一直都没生下来的孩子就乖乖地出来了,苗翠花觉得,这个孙女就是和她有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本身有点重男轻女的老太太,苗翠花一见到这孩子就觉得惹人疼,这样的感情,被老太太归结为因为孙女像媳妇儿,一看就有亲切感觉的原因上。   总之,这个刚出生的小孩子一下子就俘获了这个家当家做主的老太太的心,奠定了她以后能在家里横着走的坚实基础。   顾建业此时只知道傻笑,抱着孩子不松手,哪还有以往精明稳重的模样。   他已经有两个臭小子啦,正是需要一件小棉袄保暖的时候。   一旁的王梅都快咬碎一口白牙,看着被三弟抱在怀里,公公婆婆围着哄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都是赔钱货,老三家的丫头,就能得到两个老不死的另眼相待,这让刚刚一听三弟妹生了个丫头,好不容易松口气的王梅又冒出一股邪火来,狠狠剜了眼被顾建业抱在怀里的小婴孩。   一旁的田芳倒是没什么想法,她一连生了三个闺女,自觉低两个妯娌一头,性子就和老鼠似的,见到谁都像见到猫,压根不敢有反抗的意思,大嫂生了长孙,她可一点仪仗都没有,生怕顾家把她休了,替顾建党重新娶个媳妇好生儿子。   为此,对于公婆对三房的看重,她只有羡慕的份,却丝毫不敢嫉妒。   顾建业可一点都不在乎两个嫂子的看法,满心欢喜地想着给自家的亲亲闺女取一个什么样的好名字。   ☆、家人(捉虫)   “这就是妹妹吗,长得好像小猴子,皱巴巴的真难看。”   顾安安还在睡梦中,就感觉到一直不安分的小手指在自己的脸上,胳膊上一戳一戳的,耳边还有苍蝇般嗡嗡嗡的叫声,扰人清梦。她想要伸手挥开那只烦人的苍蝇,可是双手软趴趴地使不上劲,顾安安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顾安安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唯一不普通的可能就是她的背景了,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因为小时候身体差,经常生病,院长妈妈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安安,希望她平安顺遂,顾是院长妈妈的姓氏,孤儿院里的小伙伴除了本身就有名字的,或是姓党的,其他大半都是跟着院长妈妈姓顾的。   虽然摊上了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但是某种程度上顾安安也还算是幸运的,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是个慈祥的老人,一辈子没有孩子,把孤儿院的每一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虽然没有十分优越的生活,但是不愁吃喝,十六岁以前的学费生活费都有国家补贴,再长大点,也有许多好心人的援助,加上顾安安在学习之余常常回去餐厅打工或是兼职家教,也勉强支付的起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   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不少孩子难免有自己的小心眼,但是大体上,他们还是和谐融洽的一家人。想想那些新闻报道上偶尔会出现的黑心孤儿院,顾安安已经万分满足了,如果没有出现意外,她会在毕业后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努力攒钱买一间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节假日带着吃的穿的回去看看院长妈妈和还住在孤儿院的那群小萝卜头。   如果更幸运些,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同样喜欢自己的男人,组建一个小小的家庭,顾安安估计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可惜,在一切眼见着步入正轨的时候,一次意外的晕厥,被送入医院急救的顾安安检查出了胃癌,更可惜的是发现的太晚,胃癌已经到了晚期,除了拖延一段时间的性命,几乎药石罔效了,巨额的医药费,远不是仅靠兼职的费用上大学的孩子能承担的起的。   这是世界还是好人多,顾安安的事一发生,就有许多好心人伸出援手,你五十他一百的源源不断汇到顾安安的医院账户中,院长妈妈也带着孤儿院里的孩子多接了手工活,用多余的钱来支付她高昂的生活费。   弥留之际,看着围在病床旁哭成泪人的院长妈妈,还有那些每天轮流来病房里哄他开心的弟弟妹妹们,顾安安觉得自己这一生也不是那么失败。   顾安安死了,把自己所有还能用的器官都捐献给了那些需要的人们,她的眼角膜,会在她断气之后,移植到孤儿院里一个因为失明被抛弃的小男孩豆豆身上。顾安安觉得,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对这个世界作出的一点贡献了。   上天对她不公平,没有给父爱和母爱,可是上天又对她太公平,为了补偿她,给了她那么多陌生人的关爱,给了她更多的兄弟姐妹,以及一个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院长妈妈,所以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顾安安是一点都不怨的。   只是,她现在并没有死,反而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现在距离她出生似乎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只是顾安安一直昏昏沉沉的,只是机械地喝奶,正常的排便,就像是个普通的小婴儿一样,直到现在,才稍稍清醒些,不过还是有些迷糊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大哥,你别戳妹妹的脸,你看妹妹都被你弄醒了。”另外一声稚嫩清脆的男声在顾安安的耳边响起。   顾安安睁开眼,一下子被凑在自己面前的两张大脸吓了一大跳。   “你看,妹妹醒了吧,都怪你。”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看上去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小背心和小短裤,长得白白胖胖的,五官清秀可爱,脑袋上的头发可能为了方便,全都剃的干干净净,独留后颈那一撮小头发,编了个辫子绑着红绳垂在后脑勺。   他们两个此时正趴在顾安安的面前,稀罕地看着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妹妹。   这是自己的哥哥吗?   顾安安还是个小婴儿,按理此时的各项器官都没有发育完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周围的一切,她都看的清清楚楚,此时的顾安安已经没有心情去探究这件事了,圆溜溜的小眼珠子打量着四周。   四四方方的泥瓦房,屋子里刷了一层白腻子,看上去整洁了些,房间里除了一张炕,一个木制的衣柜,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一盏灯,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一个小烛台,顾安安看着炕上那一床五六十年代特色的花被子,想到自己可能投胎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农村,这家的条件似乎不是很好。   “妈妈,你看,妹妹在看我。”   顾向文一脸兴奋,对着躺在炕上的清丽女子兴奋地嚷道,一点都没有刚刚嫌弃的样子。   “你胡说,妹妹明明在看我,你刚刚把妹妹戳疼了,妹妹才不会看你呢。”顾向文的双胞胎弟弟顾向武嘟着嘴说到,爸爸说了,妹妹在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得白白胖胖了,会长得比他们村里所有的小姑娘都好看,那样香香软软的妹妹,他才不要让给哥哥呢。   “妹妹明明就是在看我。”顾向文不逞多让,丝毫没有让着弟弟的意思。   眼看着两兄弟就要争起来了,一直在看热闹的顾雅琴连忙出声,抱起浑身软绵绵,还是团红包子就引得两个型男争风吃醋的小闺女:“做哥哥的怎么可以在妹妹面前吵架呢,小心妹妹笑你们,以后不搭理你们了。”   顾雅琴看着眨着眼睛看着她的小闺女,心软的一塌糊涂,自家的小宝贝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比那两个只会上房揭瓦的臭小子好多了,等闺女再大点,她要教闺女刺绣,做漂亮衣服,把她打扮的和小仙童一样,每天洗得香喷喷的,可不能被她几个哥哥带坏了。   不过,也到该喂奶的时间了,安安应该饿了吧。   这一世,顾安安依旧叫做顾安安,顾建业嫌那些花花草草,红红绿绿的名字太俗气,配不上他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宝贝闺女,非得想一个没人取过的名字不可,那本新华字典都快被他翻烂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听的名字来。   还是顾保田受不了儿子的墨迹,拍板给孙女定下了安安这个名字,寓意和上一世一样,都是保佑她平安康乐,这是顾保田头一次给孙女取名字,要知道,顾家的孙子名字都是他取的,可是孙女的名字都是交给孩子的爸妈自己取的,就这一点,足以见得顾安安在顾老头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来,安安,咱们来喝奶奶。”   顾雅琴解开衣裳,把女儿抱到自己生前,顾安安看着越凑越近的乳/头,心中别提有多羞赧了,之前几天是没意识,现在有了意识,作为一个上辈子成年的女性,自然就有些尴尬了。   只是肚子一直咕噜咕噜的叫,顾安安干脆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叼住乳/头,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母乳有点膻,淡淡的,不难喝,但也好喝不到哪里去,这可是顾安安现在赖以生存的粮食,顾安安只能拼命的喝,争取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   顾雅琴察觉到今天闺女喝奶似乎特别卖力,劲道比前些天大了不少,也没在意,只是以为闺女肚子饿得狠了,还在心里埋怨自己这个当妈的不称职,把闺女饿着了。   顾向文看着妹妹喝的香甜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同情,妹妹太可怜了,今天队里杀了几只鸡,每个人都分到了两块鸡肉,他偷偷地省下来半块拿回来,原本是想给妹妹吃的,谁知道妈妈说妹妹吃不来,他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享受了。   顾向文回味着鸡肉香喷喷的味道,舔了舔嘴巴,又想着他们那时候偷偷喝队里刚刚生了羊崽的母羊的羊奶的味道,打了个寒颤,看着妹妹的眼神更加同情了。   现在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铁锅铁制品都被收了上去,餐餐都是去大队部的食堂吃的,现在还没到三年饥荒,大家的日子还是比较好过的,敞开肚子吃,生怕少吃了就吃亏。   顾安安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年代,以为自己只是投生在了一个贫穷的家庭,观察着这一世的母亲和哥哥,低垂下了眼眸,微微有了一丝期待。   “安安,我的宝贝闺女,快让爸来抱一个。”顾安安还沉思着呢,就被一声低沉的嗓音吸引了过去。   看着一个似乎刚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的男子,正万分稀罕地看着被抱着喝奶的她。   这就是她这辈子的家人了吗?      ☆、私房   “行了,还没洗澡呢吧,一身臭汗就往闺女边上钻,也不怕把孩子熏着。”顾雅琴还在给闺女喂奶呢,顾建业就凑到边上盯着,即便已经有了三个孩子,顾雅琴依旧有些不太习惯,羞红着脸,在烛光下娇艳欲滴。   “咱闺女能嫌弃她爸。”顾建业想也不想地说到,狠狠在顾安安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口,亲完闺女,凑到顾雅琴的边上,“而且,我这一身男人味,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尾音拉长带着些许暧昧。   “孩子都在呢,你说什么浑话呢。”顾雅琴气的锤了顾建业好几下,又气又羞。   顾建业看着发飙的媳妇,又看了看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的两个儿子,摸了摸鼻子,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的,谁叫媳妇这么惹人怜爱呢,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依旧娇羞的和新婚时那样,让他看着就想欺负一下。   顾安安看着打情骂俏的新爸妈,这一世的父母看上去感情似乎很好,而且新爸爸和新妈妈似乎都很疼爱自己。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期盼,也许,这辈子她终于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了。   “说正经事。”顾建业正了正神色,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零散的毛票。   顾安安看着都是一分的纸币,最大面值的还是很久以前老版的一元纸钞,那些一分的纸币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正常的纸币小一些,上面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右侧印着辆大卡车,顾安安眼尖地看到上头印着一九五五年,顿时就惊住了,那么早的纸币早就已经停止流通了吧,她到底是重生在了哪个年代?   顾安安的小脑袋快速旋转,看着纸币上的文字,她现在所处的年代一定是在五五年以后,怪不得家里的装饰如此简陋陈旧,在这个年代,这样反而是正常的。   “咱们安安还是个小财迷,盯着这些钱连饭都不肯吃了。”顾建业笑的一脸宠溺,看着宝贝闺女盯着他手上的那叠纸钞,打趣地说到,“这些钱爸爸都给咱们安安攒着,让安安念书上大学,做城里人,还要给咱们安安攒缝纫机自行车,让大家都羡慕我顾建业的宝贝闺女。”   顾建业说的信心满满,儿子的将来都要靠他们自己去拼搏,可是闺女不同,安安娇娇软软的,就该被捧在手心里,他这个当爹的一定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绝对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哪有你这样当爸的,也不怕还孩子宠坏了没人要。”顾雅琴娇嗔地说到,她家男人还真奇怪,人家谁不喜欢儿子呢,偏偏他做梦都想要闺女,“也没见你喜欢顾红她们几姐妹啊,对她们和向国这个侄子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到了安安身上,你就喜欢女孩子了。”   “你当我傻啊,那又不是我的种,我是脑袋有坑放着自家的孩子不宠,有那闲心去管别人家的孩子,她们有大二哥看着呢,我这个当三叔的,当然是尽心尽力宠自家的孩子啦。”   顾建业点了点媳妇的脑袋,他一向看不上两个哥哥,就和木头人一样,都是爸妈的孩子,他爸她妈又不是一开始就偏心眼的,一点好听话都不会说,不知道爸妈也是要哄着呢,就这样,还想从两个老人手上得到好处,活该日子过的苦哈哈。   不过这样也好,爸妈疼自己这一家,他能得到的好处也就更多,顾建业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自私,他的心眼小,就容得下自己一家人,再加上爸妈,至于两个哥哥,那就是别人家了,别人家的日子过得好他不眼红,过得糟糕,也别想从他身上占便宜。他的小金库,可都是属于自家宝贝闺女的。   顾雅琴能和顾建业走到一块,心眼也大不到哪里去,作为被顾保田和苗翠花娇宠长大的姑娘,她的性子还是有些爱娇的,和一般的村里姑娘不一样,吃不得委屈受不得累。   她刚刚那些话也就是和丈夫开个玩笑,自家男人要是真拿小家的东西去哄妯娌家的孩子,恐怕最先发飙的就是顾雅琴了。   顾建业蹲下身,从炕头的角落挖出一块石砖,又从石砖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铁盒花花绿绿的,看上去像是个饼干盒子。   顾建业把铁盒放炕上,打开盖子,露出里头堆得满满的毛票。   “加上你这次拿来的,算起来也有两百四十二块钱了,只是这分钞太多了,你明天去县里的时候要不带点钱过去换成大面的纸钞,不然,这铁盒都要放不下了。”顾雅琴看着闺女也不喝奶了,以为她是喝饱了,就把闺女放在身旁,和丈夫点起了里头的纸钞,两夫妻都是一副财迷样。   “怎么样,我当初让咱爸给我疏通了一个运输队的活计没错吧,别看这运输队常常往市里省里跑,经常要出去,但是这油水也足,不然,像大哥二哥那样埋头在地里苦干,咱们可攒不下这么多钱。”   顾建业的表情有些小得意傲娇的模样就是在等着妻子夸奖呢。   顾雅琴也不负顾建业的期待,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顾安安捂着眼,这一世的爸妈未免恩爱过头,都忘了这里还有三个小萝卜头了吧。   顾向文和顾向武可能早就习惯了爸妈这样随时随地撒狗粮的状态了,或者说他们也不懂,此时正美滋滋的吃着顾建业偷偷给他们带来的硬糖,围着软绵绵的妹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呢。   “妈那的钱你给了吗?”顾雅琴将一元及以上的大钞理了理,放到铁盒中,又将一分、两分、五分的纸币理了理,按照价值,组成一块钱就绑个红绳,这样一摞一摞地叠起来,想了想,分出其中的十摞,让顾建业明天带去县城,换成一元或是更大面额的纸钞。   “给了。”顾建业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上缴的,他现在每个月能挣三十一块三毛五,这是固定工资,如果有时候开长途车,还能再涨点,这时候的工人和机关干部不同,工人只要做足了每个月固定的工时,多干活的部分,都是有工资可以拿的,而干部呢,每个月的工资是定死的,即便一个月做了三十一天,工资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在大多数人的想法里,这时候的工人可比干部吃香多了。   顾建业现在每个月就给他妈三十块钱,多余的那点零头,都是抹去的,加上他开运输车挣得那点油水,每个月都能给自己的小家庭攒下十到十五块钱,放这个年代,那可就是一笔巨款了。   这年头,和老早时候也差不多,只要爹妈没有分家,所有的收入都是要上缴的,他们小丰村现在隶属红旗社区第二生产大队,现在是吃大锅饭,所有的粮食都是集中在一块吃的,可是挣得工分,每年分到的钱,却是属于自家的,顾家除了顾建业成了工人,户口迁到了县里,其他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包括顾保田。   顾老头闲不住,虽然有高额的部队补贴,但是依旧在地里忙活着挣工分,每年队上分钱,他们这一大家子,一年也能分到一个一百块左右,这是年景好,这要是年景不好,估计也就二三十了。   这是顾家一大家子的收入,还抵不上顾建业一个人三个月的工资,所以这时候,大伙都挤破了脑袋想当工人,谁家要是出了个工人或是军人,那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那些沾亲带故的都觉得自家出了这样一个出息人,面上有光,在村里的地位都能高一截。   王梅每次叽叽歪歪三房和他们截然不同的待遇的时候,苗翠花就会拿这件事堵她,他们哪一个有她的老三来的出息,给家里挣这么多钱,说起来,还是老大和老二家占了三房的便宜呢。   这时候王梅也会想要说,凭什么三弟能成为工人,她男人和老二就不行,只是每次这话到了嘴边,想到自家男人的大字不识一个,连小学都读不下去,顾建业却是实打实的初中生,这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知道,这话说出口,还是只有被婆婆怼的份,自找没趣。   说来说去,虽然自己嫁的男人没人家有本事呢,可是,即便心里清楚,终究意难平。   “行了,我先去洗澡了,今天搬了一天的货,满身臭汗。”顾建业把铁盒盖上,仔细藏了起来,抬起手稳了稳自己的身子,的确一股子汗臭味。看着妻子和儿子嫌弃的小眼神,笑着凑上去一顿猛亲,惹来几人的连声尖叫。   顾安安看着和乐的一家人,心中暖洋洋的。   “对了,妈在给你煮红糖水,等会我帮你端过来,你现在最要紧,要多补补。”顾建业出去的时候提了一句。   “家里还有土红糖吗,我记得都吃完了吧?”顾雅琴好奇地问道。   现在家家户户都在队上吃,可是并不代表就不开小灶了,铁锅没有了,可还有瓦锅啊,家里有孕妇或是小孩的,偶尔偷偷摸摸煮个鸡蛋,炖碗汤水,没人会拿这事说话。顾雅琴怀孕的时候苗翠花就常常给她开小灶,顾建业有时候出车也会剩下些全国粮票和人换一些肉票,给媳妇儿子解解馋,因此,怀孕的时候顾雅琴的气色一点都不见差,反而白白胖胖的。   她记得,家里最后两块土红糖在她生孩子的当天就煮了喝了,公公和丈夫这个月的糖票也用完了,按理不该有红糖啊。   “是林叔他们寄来的,除了红糖,还有一些好看的布料,说是给安安裁衣服的,你现在做月子,不好动针线,我刚刚都给妈了,让咱们帮忙做。”   顾建业对着媳妇解释道,他口中的那些人都是顾保田的战友,也是在那次战役中,被顾雅琴的父亲救下来的士兵,这些年,他们也都一直在关注着顾雅琴。这不,一听说她又生了个闺女,急急忙忙就从邮局寄东西过来了。   “这样也好。”顾雅琴知道,东西交到婆婆手里其实和放在他们自己手上是没区别的,那些布料,反正老大和老二家的是拿不走的,而且她的刺绣就是婆婆教的,谁绣衣服都没差。   *******   “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梅气呼呼地从外头进来,重重地把门甩上,“啪”的一声,在地里忙活一天,迷迷糊糊快睡着的顾建军被惊醒过来。   “怎么了,吃枪药了,没看孩子们都睡了。”   顾建军皱着眉,不耐烦的看着又发疯的媳妇,想都不想就知道她又是被老三家刺激到了,轻轻拍了拍睡在身旁,有惊醒趋势的儿子闺女,心中满是不耐。   现在顾家没有分家,顾家老两口和三个儿子都住在一块,这原先的老宅就有些局促了,除了堂屋,灶房,以及堆杂物的院子,还有就是三家人各自的卧室。顾保田已经决定等农忙过去,就请村里人帮忙再把这屋子扩建一下,不然等孙子孙女大一点,再和父母睡一屋就不是个事儿了。   现在,每家的孩子都还是和父母睡一块的,幸好这炕大,谁六七个人都绰绰有余。   “顾建军,我自问我嫁到你们顾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看看你们家长孙长孙女都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我怀孕的时候活照干,吃的还和他们一样,老三家的怀孕就能顿顿开小灶,她不就是生了个丫头片子吗,将来还不知道便宜谁家,用得着喝红糖水吗,也不怕撑死她。”   王梅一想到婆婆刚刚在灶房煮的那锅红糖水就来气,她生了家里的长孙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啊,坐月子的时候每天一个鸡蛋就把她打发了,红糖水的滋味,是尝也没尝过。   只是她不想想,她生顾向国的时候是48年,那时候,每天一个鸡蛋就是不菲的待遇了,多少农村媳妇,生完孩子没几天就下地,还排着恶露呢,苗翠花能让她做完月子在下地,已经是极为仁慈的婆婆了。   “行了,爸妈也没少你吃少你喝,你少听你娘家妈那个理不清事的嚼舌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搞得乌烟瘴气的。”   顾建军最不耐烦听媳妇说他爸妈的不是,当初他爸参军,她妈一个人把他们兄弟三,加上后头被他爸送来的雅琴抚养长大,多不容易啊,他一直记得,当初家里缺粮,她妈每次给他们兄弟喝稠的,自己就和上头那层没有多少米的汤水,每次睡觉都能听他妈肚子咕咕叫。   对于顾建军来说,他爸妈就是偏心三弟,那也是他爸妈,这感情,是割不断的。   “行,你孝顺,就我这个媳妇白眼狼,等两个老的两腿一蹬,东西都被你那老三弟好三弟媳骗走,你就知道后悔了。”王梅恶狠狠地对着顾建业说到,“顾雅琴那个小骚蹄子,也不知道给两个老不死的灌了什么迷魂汤,早八百年的恩情,咱们家把她养大就还清了,还把她当祖宗供着,一家子蠢货。”   王梅看丈夫不附和自己,火气越来越大,坐在炕边上不断咒骂。   “你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顾建军越听越生气,他媳妇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有这样说自己弟媳妇和爸妈的吗。   “怎么,心疼了,你要是心疼那骚蹄子你当初怎么不娶她啊,我就知道你和那个贱货有一腿,看她那骚样,每天就想着勾男人,你说你是不是和她有首尾。”顾建业的话让王梅的火气蹭蹭往上涨,“看上自己的弟媳妇,顾建业你行啊,奸夫淫妇,搁早些时候,我非让那贱货浸猪笼不可。”   “啪——”顾建军看她越说越不像话,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脸上有些难堪,像是被戳到了痛脚。   “你敢打我,顾建军你为了那个贱蹄子你打我。”王梅捂着脸,嗷嗷叫着挥着手就朝顾建业挥去。   “行了,消停点,你要是想把爸妈叫来,让他们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就继续闹。”顾建军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看着被抓的火辣辣的胳膊,不耐烦地说到,眼里满是威胁。   原本还火冒三丈的王梅像是被浇了一桶凉水,顿时就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刚刚的那些话要是被偏心眼的公婆听到,估计除了被赶回娘家,没有其他出路了,即便心里的火气一点都没降轻,可是正如顾建军说的那样,不敢再撒泼了。   只是这心里头,对顾雅琴的怨恨,也越积越深了。   ******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二房,讨论的焦点也是那一锅红糖水,只是顾建党和田芳两人都是出了名的懦弱,那敢为了什么红糖水对公婆有什么不满,这对包子夫妻不仅没有怨父母,反而从自己身上找起了问题,替偏心眼的苗翠花开脱。   “都怪我,不争气,嫁到你们老顾家,连个带把的都没给你生一个。”   田芳擦着泪,看着炕上一排睡得香甜的闺女,悲从中来。   顾建党想安慰媳妇,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谁不想要儿子啊,这农村,没有个儿子,那就是绝后啊。   大哥家有了向国,三弟家有向文和向武,唯独他,只有三个赔钱货。   “咱们还年轻,还能继续生,当初你生丽丫的时候大夫说你伤了身子要好好养养,现在丽丫也三岁了,你也养的差不多了,我就不信,再多生几个,咱们还生不出一个带把的来。”   顾建党的眉眼有些愁苦,这都是因为他那双有些八字形的眼睛和眉毛,看上去整个人就有些丧气。他是个嘴拙的,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在顾保田和苗翠花心里,还不如老大来的讨人喜欢。   本来老二就是不上不下,没有老大重要,又没有老三稀罕,自己再不争气,那就是要被丢到犄角旮旯里的,可偏偏顾建党就是那样一副性子。   但是,顾建党自己不那么觉得,他觉得父母看不上他,是因为他没儿子,因此,两夫妻对三个闺女都是淡淡,一心想要生个儿子出来,改变父母的看法。   田芳和顾建业想的一样,她妈也催她,必须要早点生个儿子出来,不然,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就稳不了,田芳深以为然。   就这样,一个平淡的夜晚,除了顾建业一家,其他一房各有各的心思,带着压力入睡。      ☆、双抢   “同志们,双抢就要到来了,前头的工人和军人奋斗在第一线,咱们农民必须咬紧牙关,不怕苦不怕累,做好生产运动,替祖国的粮仓添砖加瓦,人有多大胆地多高产,努力努力再努力,咱们能做到吗?”   “能!”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在耳边响起。   “人民力量比天大,再大困难咱不怕!”   “漫山遍野山歌响,千军万马夏收忙!”   “毛主席思想光芒万丈,六万万人民潜力无穷尽!”   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着,配合着大伙的口号,为这烦躁的七月,增添了几分生机   顾安安现在还是个刚满月的小毛头,乖乖地被顾雅琴抱在怀里,身上穿着个红艳艳的小肚兜,穿着嫩黄色的开裆裤,幸好还有尿戒子,也算勉强没有走光。   现在正值天气最炎热的七月中旬,整片大地就像是一个大蒸笼,顾安安身上穿的已经算少了,依旧酷热难耐,即便跟着顾雅琴躲在树荫底下,顾雅琴还不断地给她扇着小扇子,顾安安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还是热的红通通的,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大苹果,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大口。   算算日子,她已经重生整整三十三天了,这些日子里,根据家人的对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顾安安知道自己原来重生在了1957年,对家里的各个情况,有了基础的了解,她现在生活的这个家,人口有些多,大伯一家,二伯一家,全都住一块。   幸运的是,这个身体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都十分疼爱她,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足够让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家庭温暖的顾安安沦陷,她想着,自己应该渐渐忘记上一世,好好做爸爸妈妈的孩子,成为这一世,备受宠爱的顾安安。   她此时正被顾雅琴抱着,站在田垄边上的树荫底下,看着村民们双抢,除了她妈,家里的其他人都在双抢的行列里。双抢,顾名思义,抢收和抢种,顾安安就看着大伙热火朝天的喊完口号,拿着铮亮的镰刀将地里谷穗累累的水稻割下,每割下一捋都要仔仔细细放好,一捋捋稻子堆叠在一块,等到差不多数量的时候,随手拿起稻杆简单捆成一扎,放在已经割好的空地上。割稻需要长时间的弯着腰,现在天气炎热,割不了多久,大伙就会腰酸背痛,暑气难耐顾雅琴边上放着一壶从水井里刚打上来的凉井水,还放着一壶已经放凉的白开水,就是等着家人热了渴了消暑用的。   顾雅琴是队上帮忙烧饭的,而且刚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这次的双抢她就暂时不用上了,不过,这工分,相应的也会扣不少。顾建业能挣钱,不忍心妻子过分劳累,自然是不在意的。   “妈,我也要抱妹妹。”   顾向文和顾向武围在顾雅琴的脚边,对着她撒娇地说到。自从顾安安渐渐褪掉了那层粉皱的外皮,变得越发白胖可爱后,这两人就每天磨着顾雅琴,想要抱自家可爱的妹妹出去显摆显摆。   这也多亏了顾雅琴孕期吃的好,常常还能开小灶补补身子,奶水充沛,自从娘胎出来,顾安安就像是个被吹胖的气球,几乎一天一个样。   而且因为顾建业的工作的关系,常常能搞到残次布匹,那些布匹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在染色的时候,没有染均匀罢了,这样的布匹,是不需要布票的,只要花钱就成,不过这残次布匹也不是人人都能搞到的,还要有关系,顾建业为了自家宝贝闺女,往家里屯了不少布,加上别的地方寄来的,顾安安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崭新的,不像普通人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再漂亮的丫头,裹在那灰不溜秋又脏兮兮的衣服底下,也看不出可爱来了。   这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娃娃,别说是亲人了,就是那些不熟悉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稀罕一下。   “不行,你们两个力气太小了,妹妹会被摔着的,等你们再大点,就能抱妹妹了。”顾雅琴看着跳着脚,想看她怀里的闺女的儿子,笑了笑,兄弟姐妹和谐友爱也是她乐意见到的,毕竟女孩子将来嫁人了,后头还是得有娘家人撑腰。   “那,那还有多久我才算长大啊?”顾向文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都和大牛吹嘘了好久了,说自己的妹妹比他家那个鼻涕虫可爱千百倍,对方不信,还说他吹牛,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妹妹过去,放在他面前比划比划,看他是不是在吹牛皮。   “再过四年你就可以抱妹妹了。”顾雅琴随意地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等到那时候,安安也大了点,他恐怕还是抱不动。   “四年?”两个小兄弟凑在一块,他们知道一年有365天,当然,也有些年头会多一天,这个就是他们不知道的了,两人掰着手指头在那算,四年一共是多少天,算来算去这手指头都不够用啊,愁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可爱的模样让顾安安看着忍不住发笑。   “快点,小的们,趁那些人不注意快点把东西都拖回窝里去。”   “黑胖,你太肥了,别在洞口堵着,你这些天都吃什么了,肚子上一层肥膘。”   “三花,你在后头踹黑胖一脚,把它踹出去。”   顾安安听到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传来一个有些尖利,像是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她好奇地扭着头,想要看看是谁在说话,毕竟这说话的内容,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咱们安安在看什么呢。”顾雅琴抱着不安分的闺女,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生怕她自己那动作伤着。   顾安安纳闷了,她的周围除了她妈和两个还在忙着掰手指的哥哥也没其他人啦,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总算挤出来了,黑胖,从今天开始你的伙食要减半啦,再这样下去,咱们粮仓里的食物都跑你肚子里去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顾安安瞪大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是那个方位两个人影都没有,顾安安不禁吓得汗毛一竖,她该不是撞鬼了吧?   胆小的顾安安朝妈妈的怀里缩了缩,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厉鬼能在这阳光下出来,还是以往看的鬼片都骗了她。   “安安这是怎么了,脸煞煞白的。”苗翠花从地里上来喝口水,看着宝贝孙女瞪着眼,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紧张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也不烧啊,该不是中热气了吧。”也就一瞬间的功夫,顾雅琴也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闺女怎么一下子就白了脸了。   “大哥,你看那个肥崽子再看你。”   “哪儿呢?”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除了那个熟悉的尖利声音,又多了一个甜乎乎,像是掺了汤的小奶音。   顾安安定了定神,鼓起勇气,仔细得看着声音传来的放向,这一次,她没有放过任何可可疑的东西,终于,让她在不远处的枯树边上,发现了几个可疑的身影。   顾安安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肥的老鼠,黑乎乎的身体,腮帮子鼓鼓的,圆乎乎的耳朵立在脑袋上,此时它的嘴里正叼着一捋稻穗,爪子上还捧着一捧稻谷,肚子比脑袋宽了三四倍,一堆肥肉随着它的动作一荡一荡的,在那肥硕的大肚皮的对比之下,脑袋和四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顾安安想象不到,这只老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吃成这副模样的。   相较之下,此刻在它边上的另一只小老鼠就好多了,同样油光水滑,可是身材线条流畅,一看,就是知身手矫健的老鼠。   顾安安这么一想,忍不住囧了囧眉,自己是身体变小了,脑容量也跟着变小了吗,怎么关心起老鼠的身手来了,还有,自己刚刚听到的说话声真的是这两只老鼠发出来的吗,真不是她热过头了,中暑了吧。   “好肥啊,这崽子糟蹋了多少粮食啊。”   那只苗条的小老鼠朝着顾安安这边看到,嘴里的话满是嫌弃。   顾安安这下可以肯定,真的是那两只老鼠再说话了,可是看妈妈和奶奶的表情,那两只老鼠的话似乎只有她能听见。   顾安安也不计较自己怎么会听懂老鼠的话了,被那小黑鼠的话气个半死,她那是胖吗,她那是福气。   “不好,那群大人也看过来了。”   苗条的老鼠看着抱着那个肥崽子的巨人似乎有朝他们这里看来的举动,连忙踹了边上的肥鼠一脚。   “你,你让我缓会儿。”   肥鼠先把稻谷丢到枯树边上的洞穴里,然后将脑袋钻进去,可惜因为太胖了,肚子被卡在了洞口。   后头的苗条鼠伸着爪子挥着蹄子一阵乱踹,最后一屁股坐在那肥肚皮上,总算是把它塞了进去,然后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也一溜烟地钻进洞里。   “妈哒,你又堵了,回去不准你吃粮食啦。”   消失了好一会,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吼叫声,顾安安已经可以想到,估计是在洞穴里的某一截,那只肥鼠又堵住了,想到那个画面,顾安安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呦呦呦,咱们安安笑了,真可爱,让奶奶亲一个。”   顾安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奶奶一阵猛亲。   “看她精神头不错,应该没什么事,刚刚就是咱们几个自己吓着了。”孩子会笑能有什么大事啊,苗翠花觉得都是自己少见多怪,太过紧张了,和孙女孙子相亲了几下,喝了几口凉白开,又回到了地里劳作。   顾安安窝在妈妈的怀里,闭上眼睛假装累了,实则,是在心里思索刚刚发生的怪事。   ☆、大锅饭   因为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顾安安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边上一些往常没有注意过的小动物身上,可是无论自己怎么集中精神,都没有像刚刚听到那两只小黑鼠对话一般的情况发生,知了的鸣叫声,鸟类叽叽喳喳的声音,所有的动物都十分正常,这让顾安安对觉得自己猜测的自己能听懂动物语言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要不是刚刚的记忆还十分深刻,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地里忙活的热火朝天,顾雅琴也不能在一旁休息着了,她要去队上的厨房帮忙做饭,等大伙儿忙完了,就能开始吃饭了。   现在是吃大锅饭的年头,这帮忙做大锅饭,可是油水最足的活了。先不说可以多多少少昧下一些东西,就是在盛菜盛饭的时候,给自家人多盛一些,这也是好处啊。   你想想,同样是猪肉炖粉条,你那碗里一片精瘦的猪肉,人家碗里可能就有三四片,还是油水最足的肥肉,这些都掌控在盛饭的人的手里,只要动作隐蔽些,把猪肉盖在粉条底下,谁发现的了啊。   因此,村里的女人几乎挤破头都想往厨房里挤,做大锅饭可比在地里干活轻松多了,还能趁做菜偷偷先吃几口好的,那就是个金饽饽般的工作啊。   现在在厨房做饭的一共有五个,一个是他们生产的的大队长苗铁牛的媳妇儿黄秀花,一个是副队长赵青山的妹妹赵青水,一个是队上林会计的闺女林玉红,再有就是顾雅琴,剩下最后一个是队上出了名的困难户王三家的,王三原本是村里的猎户,在上山的时候遇到熊瞎子死了,留下一对老夫妻,年轻的妻子和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妻子在丈夫出事没多久就跑了,两对老夫妻拉扯四个孩子,日子过得着实艰苦,这不,四个孩子中最大的王大妹稍微大一点,大伙就通融让她来食堂帮忙,想要让他们的日子松快点。   王大妹虽然年纪小,可是干活卖力,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原本那些没争过她,被抢了这么个肥差的妇人也就没话可说了。   “带着孩子来厨房,也不知道是来干活的,还是来添乱的。”   顾安安还小,家里人又在地里干活,把孩子交给大房二房的孩子照看,顾雅琴又不放心,只能用布条把孩子缠在背上,好把两只手空出来干活。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来的,大的带小的,没有大的帮忙,就自个儿背身上下地挣工分,谁家的日子都不轻松。   刚刚开口说话的是赵青水,她长得不漂亮,皮肤有些黑,脸型是国字脸,正正方方的,块头还有些大,晃一眼看上去,就和村里的汉子没什么区别。   赵青水的哥哥是生产队的副队长,觊觎队长的位置很久了,和苗铁牛私底下有些不对付,苗翠花是苗铁牛的妹妹,当初顾雅琴能进厨房,除了顾老爷子本身在村里的威望,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苗铁牛这个舅舅在里头帮忙。   赵青水一向就看那些妖妖娆娆的女子不顺眼,加上私底下那些小九九,只要找着把柄,就要嘲讽顾雅琴一顿。   “赵青水,你也是要嫁人的姑娘了,难不成以后还不下崽不成,现在是双抢,哪户人家有多余的人手来看孩子,你刚刚那话,有本事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说,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黄秀花是苗铁牛的媳妇,自然也就是顾雅琴的舅母,她和苗翠花这个小姑子臭味相投,都是小丰村出了名厉害的妇人,对于赵青水这种一点段位都没有的小姑娘,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顾雅琴感激地看着舅母一眼,那敬佩的小眼神更是让黄秀花自信心爆棚,向顾雅琴使了个眼神,表示一切都有她呢。   赵青水长得不好,因此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尤其艰难,现在已经二十六了,在农村,那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偏偏她心气高,一般的男人还看不上,因此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些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赵青水也拖不下去了,就是她哥不介意,嫂子也不愿意小姑子一直在家呆着啊,没办法,赵青水找了个同村的,劳动力多的人家,双方已经订了亲了,就等农忙过后就结婚。   赵青水虽然年纪大了,长得不好看,可是身体结实,还有赵青山这个靠山,只要要求不太高,还是有人愿意娶的。   这婚事是定下了,可这赵青水对于那个未来的丈夫,还是有些不满的,在看到顾雅琴的时候,这不满就到了顶峰,要知道,这顾建业当年可是小丰村大多数女孩子心里最佳的丈夫人选,偏偏被顾雅琴这个专吃窝边草的兔子给叼走了。   赵青山不喜苗家人,赵青水对顾建业有好感也只能瞒着,这也是她为什么常常找顾雅琴麻烦的最大原因。   美色误人,那不一定是女色,男色有时候,也会惹麻烦的。   “苗婶,青水姐这话也不是有意的,是吧,青水姐。”   一旁切着菜的林玉红过来打圆场,她和她老子一样圆滑,每次苗铁牛和赵青山有争执的时候,都会出来打圆场,两不相帮,又两边都不得罪,偏偏因为做事手段圆滑,大伙都还念着他的好。   “哼。”赵青水冷哼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黄秀花听林玉红开口了,也没多为难赵青水,笑着拍了拍林玉红的手背,“苗婶知道你这孩子心善,懂道理,哪像某些人。”黄秀花说笑中带着机锋,气的赵青水面色铁青。   “也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能娶你做媳妇,不过也不愁,玉红你模样标志,恐怕到时候,还有那福气嫁到城里去呢。”黄秀花对着林玉红说笑道,在捧她的同时,还贬低了赵青水一把。   再怎么精明,也只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林红玉还没把她爸的本事学的十足十,低着头羞红着脸,没见到那赵青水,把她也嫉恨上了。   顾安安安静地趴在妈妈的背上,看着这几个女人的勾心斗角,看来这个小小的村子也不是那么和谐的,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淳朴的农家人也不例外。   ******   厨房忙活的差不多,地里干活的人也陆陆续续过来了。   “雅琴啊,你把安安给我抱会儿吧。”苗翠花看被媳妇绑在背上的孙女,那叫一个心疼。   “不用,我不累,安安可比她两个哥哥乖多了,都不闹人,给我省了不少事。”顾雅琴一边帮着盛饭盛菜,一边对着婆婆笑着说到。   “那是,咱们安安能和一般孩子一样吗。”苗翠花瞪了媳妇一眼,她们家安安多乖的孩子啊,必须和那些臭小子不一样。   趴在顾雅琴背上的顾安安听着妈妈和奶奶这么夸奖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作为一个有上辈子记忆的人,她再怎么样,也会和一般孩子有所区别,比如说小孩子喜欢哭闹,顾安安就不会,顶多就在拉了尿了的时候响警报通知一声,偶尔被两个哥哥捏脸揉胳膊折腾烦了,也会假装哭几身,其他时候,她都是很安静的孩子。   在她看来正常的表现,在顾雅琴和苗翠花眼里,那就是不一般了,对她的疼惜喜爱也就更盛了。   最后,苗翠花还是从媳妇手里接过了宝贝孙女,顾安安一点都没在意老太太忙了半天,有些汗臭的气味,十分亲热地张着手朝老太太凑了过去,一边甜甜的笑着,咧着嘴,露出粉嫩的牙床。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月,可是顾安安觉得自己已经有被宠坏的迹象了,没事就喜欢被家人抱在怀里,黏着他们,听他们诉说对自己的喜爱。   顾安安将脑袋凑进苗翠花的怀里,想着,自己要是真的被宠坏了那该怎么办啊。   “咱们安安喜欢奶奶。”苗翠花看着黏着她,两只白嫩的小手揪住她的衣领不放的小孙女,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端着饭碗,抱着孙女走到顾家人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去,顾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他们的饭菜都是找顾雅琴盛的,稀饭比别人更稠,菜量也更多。   因为现在是双抢,食堂的伙食可比以往丰富多了,虽然不能奢侈的吃干饭,但是粥却比以往熬的浓稠了很多。   今天的菜有两道,一道豇豆炒咸菜,一道土豆炖鸡块,队上为了犒劳社员,特地杀了两只公鸡,搀着土豆煮了整整两大锅,这鸡肉块切的很小,几乎每块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不过对于村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土豆吸饱了鸡肉的鲜味,也极其可口。   大伙一坐到椅子上,就稀里糊涂快速喝起了碗里的粥,就等喝完去盛第二碗,生怕吃的慢了,就别抢光了,狼吞虎咽的速度,一个个吃饭就和拼命一样。   顾安安还是个喝奶的奶娃娃呢,看着酱汁浓稠,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土豆鸡块,忍不住口水直流,这只能看不能吃,对于一个上辈子死于胃癌,在弥留的那段日子几乎就没好好吃过东西的人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折磨啊。      ☆、异能(捉虫)   顾雅琴给自家人开了后门,可也没太过分,别人的土豆炖鸡块里头可能就一块鸡块,他们的碗里,就有两到三块鸡块,差别不算特别大,别人就算看见了,顶多也就心里嘀咕一句,谁让人家有本事,能把自家人塞到厨房里去呢。   现在还不能下地的孩子,也是和大人一样的伙食,而且吃起来,那凶猛劲儿比起那些在地里做了半天活的大人也没什么区别。   “把鸡块给我。”   顾向国恶狠狠地对着一旁的几个堂妹说到,没等她们的回答,就伸着筷子,在她们面前的碗里一阵搅和,把所有的肉块都夹到自己面前的碗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顾向国是顾家的长孙,今年六岁,前头还有一个八岁的姐姐顾红,他的脑袋圆滚滚的,可能是因为现在吃大锅饭,每天都吃的饱饱的,看上去白白胖胖的,还算可爱,可是这骄纵蛮狠抢食的模样,把这一丝可爱,挥霍殆尽。   前段时间,一直都是咸菜馒头,或是白菜粉条,都是没什么油水的,顾安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幕,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最小的顾丽今年才三岁,勉强能自己吃饭,看着面前的几块被大堂哥抢走,瘪了瘪嘴,大有要哭出来的架势,却被一旁的田芳用筷子拍了下嘴。   “哭什么哭,再不吃饭小心连粥都没得喝。”   女儿受了委屈,当妈的就像没看到一样,以往懦弱的田芳,在几个女儿面前却强硬了起来。   顾丽小声的抽泣,却不敢哭出声来,留着泪吧嗒吧嗒地喝着面前的糊涂粥,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似乎生怕就如她妈说的那样,吃的慢了,堂哥会把她碗里的粥都倒走。   周围的人对这一幕见怪不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顾安安恶寒,想不明白为什么。   重男轻女?可是大房的大堂姐顾红依旧美滋滋的吃着自己碗里的肉,还从她弟弟的碗里抢过来一块鸡块,而她的父母看上去也十分疼爱她,奶奶更是把自己当成手中的宝,所以二房的几个堂姐为什么就苦哈哈的和小白菜似得?   顾安安来的还不久,对这个家的了解也不算太多,今天的这一幕,让她觉得那三个堂姐真的挺可怜的,可是她这小小的身板也做不了什么。   ******   “爸爸——”   正午的时候日头最大,村里人都在自个家里午睡,养足精神好下地,家里的土炕上已经铺了芦苇杆编的草席,顾安安穿着个小红肚兜,屁屁上裹着个尿戒子,身上光溜溜的,四肢敞开霸道地占据了炕上最中心的位置,顾向文和顾向武就睡在她的左侧,顾雅琴拿着一个蒲扇,眼睛闭着,侧着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孩子们扇着风,显然已经快睡着了。   这七月的太阳实在是毒,顾向文兄弟俩怎么都睡不着,眼睛乌溜溜地打着转,看着妹妹睡得香甜,口水还不自觉的从嘴角溢出来,十分有兄妹爱的拉起她肚兜的一角,用那肚兜替她把口水抹干净,没一会,这肚兜就湿哒哒的,上头全是她的口水。   两兄弟正纳闷地研究妹妹怎么这么爱流口水呢,就看到他们去去省城送货好些天的爸爸回来了,一时间太过高兴,忘记了压制声音,这下好了,该醒的不该醒的都醒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动作麻利地从炕上爬了下去,蹭蹭蹭,一人抱着顾建业一条腿,尖叫着往上怕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眼神放光。   “没良心的,就知道惦记着吃。”   顾建业一左一右在两个儿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向文和向武两个也不觉得疼,捂着脑袋嘿嘿笑着,眼睛紧紧盯着顾建业高高举起的那只手。   顾建业的手上拿着两支绿豆冰棍,这是他从县城买的,一路上都小心用棉布裹着,现在也已经化了一大半了,摸上去包装壳里一汪水,但还是凉沁沁的,光是看着,这暑意就消了大半。   “自己去厨房那碗倒在碗里慢慢吃,记得给别忘了给爷爷和奶奶。”   顾建业仔细叮嘱,两个小的欢呼着接过冰棍,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   现在的冰棍种类不多,一种是纯糖水冻的,那种最便宜,一分钱两根,还有就是他现在给孩子买的绿豆棒冰,一分钱一根,再有就是更高级的奶砖了,那个可不便宜,得八分钱呢,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给孩子买那个,顶多就买根老冰棍或是绿豆、赤豆味儿的棒冰甜甜嘴。   顾建业因为工作的原因,每天都是家里城里两头跑,在攒了点钱后,就买了辆上海牌自行车,这可是小丰村头一份,以往顾建业中午都是不怎么回来的,可是现在有了闺女,只要不出车,顾建业中午都得回来一趟,亲亲自家的胖闺女。   “你别吵她,刚睡着呢。”   顾建业戳了戳闺女胖乎乎手背上的小肉窝,顾安安在睡梦中可能感受到了骚扰,粉嘟嘟的小嘴一嘬一嘬的,眉头微微皱起,哼哼唧唧的,有要醒来的趋势。   顾雅琴一把拍开丈夫那双不安分的手,瞪了他一眼,又顺着闺女的胖肚子轻轻地拍着,顾安安很快就松开了眉头,香甜地睡了过去。   顾建业的眼底透过一丝失望,这闺女怎么就没醒呢,要是醒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抱着闺女玩了。   “你这一身臭汗的,下午还去县里吗?”顾雅琴看丈夫后辈的衬衫都湿透了,想着这次出车他一走就是三天,估计积了不少的脏衣服带回来,她得早点把衣服洗了,省得到时候没衣服穿。   “不用去了,下午休息。”   顾建业的眼神从胖闺女身上收回,对着媳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行,你赶紧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冲个澡,我帮你把衣服一块都洗了。”顾雅琴也没了睡意,干脆地从炕上下来,看着睡在炕上的闺女,拿过一旁的枕头和棉被,将炕沿仔细围了一圈,以刚满月孩子的力气,翻不了身又爬不动,这个“围墙”就等于一道天堑,防止她从炕上掉下来。   顾建业这开了三天车,为了省下住招待所的钱,每天晚上都是在车上睡的,腰酸背痛,早就困得眼皮打架了,不过他知道,妻子爱干净,他这幅样子,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上床的,只能苦着脸从炕上下来,打算速战速决冲个战斗澡,好早点回来抱着香香软软的闺女睡个大午觉。   两人出去没多久,原本还睡得香甜的顾安安就缓缓睁开眼,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皱着眉,像是扭麻花一样扭了起来。   原来,没了顾雅琴在一旁扇风,不知哪里跑来了一个大花蚊子,在顾安安白胖的胳膊上舒坦地吸起血来,顾安安就是被这又刺又痒的感觉闹醒的。   现在农家驱蚊用的都是艾草,有两种使用方法,一种是把艾草晒成干,然后点燃,用那艾草点燃升起的烟气把蚊子熏走,还有一种,就是那艾草煮水,然后用那艾草水擦身,也能驱蚊。   顾安安几乎每天都会被顾雅琴用艾草水擦好几次身,因为孩子的肉嫩,最遭蚊子喜欢,尤其是顾安安,她的皮肤白嫩,只要被蚊子咬了,那红肿的蚊子包看上去就特别触目惊心。因为她年纪小,受不得艾草烟的烟气,顾雅琴就每天熬一锅艾草水,得了空就替她擦擦身子,这么一来,她被蚊子咬的情况就好了很多。   为了这个,王梅没少指桑骂槐的嘀咕,嫌弃她费水又费柴,可是人家也没直说,顾雅琴也就懒得搭理她,由她去了。   今天这只大花蚊子,显然战斗力比一般蚊子更强点,居然没有被那一身的艾草味儿给熏走,顾安安抬了抬手臂,惊走了那只吸血的大蚊子,还没等她松口气,那只蚊子就有嗡嗡嗡的飞过来了,这一次的目标,是她翘翘的小鼻头。   顾安安的眼睛都快蹬成了斗鸡眼,赶紧晃了晃脑袋,这要是被蚊子叮了鼻子,那该多可笑啊,她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自己鼻头肿肿的,被大哥二哥嘲笑的场景了。   那只大花蚊子吸了顾安安香甜的血液,哪里舍得放弃,再次嗡嗡嗡朝顾安安飞来,顾安安抬手蹬腿扭屁股,没一会功夫就累的浑身是汗了,这奶娃娃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要是换成以前的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蚊子,早被她一掌拍死了。   等蚊子再次靠近,顾安安已经没了反抗的意思,自暴自弃地四肢敞开成大字形躺在床上,扭过头看着又停在她另一只胳膊上的蚊子,正准备吸血的蚊子,颓废地想着自己要是这只蚊子能大彻大悟,停止吸她血这个不仁道的事情就好了。   她也就这么随意一想,谁知道,那个已经准备吸血的蚊子还真就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这就飞走了?顾安安看着白嫩完好的手臂,还真有蚊子放着免费的鲜血不吸啊。   “啊啊——”   顾安安想着喊蚊子回来,不过想起来自己是个奶娃娃,能说出口的就只有婴儿口齿不清的啊啊叫声。   可是让她吃惊的是,那个飞到半空的大花蚊子,仿佛真的挺懂了她的想法,慢悠悠地飞了回来,这一幕,让顾安安瞪大了眼睛。   回来,出去,回来,顾安安看着那只蚊子,在脑海中想着,所有的指令都被那只蚊子一一执行。   一次是巧合,次次总不肯都是巧合吧?顾安安的脑子晕晕乎乎的,难道她现在拥有了控制动物的能力?心中的兴奋激动快要爆炸,顾安安似乎看到了自己升职加薪迎娶小狼狗,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   她该不是上帝的私生女吧,这一世不仅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了这样开挂的能力。顾安安一时兴奋,也没意识到越来越昏昏沉沉的意识,控制着大花蚊子来了一场空中芭蕾,舞蹈结束,早就没了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那只失去控制的蚊子估计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炕上那一团大肥肉,想也不想就飞到顾安安的胳膊上,准备开始美味的午餐。   “啪——”   顾雅琴刚刚在外头听到闺女的声音,进来看到闺女依旧好好的睡着,正放心准备出去,就看到了她白皙皮肤上显眼的大蚊子,想也不想就把蚊子一掌拍死,随手将蚊子的尸体扔到地上。   可以说,这个蚊子的人生是短暂而又凄惨的了。      ☆、分家   “安安怎么样啊?”   顾安安觉得自己的脑袋涨涨的,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围着,一声声关切的声音一股脑的挤到她的脑海中,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吃热了,回去给孩子用温凉水擦身,每隔一段时间给她喂点水就行了。”   小丰村有自己的卫生站,说是卫生站,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小平房,里头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赤脚大夫,平日里就替村里人看看病,收费也不贵,看个病买点药也就几分钱到几毛钱之间的事。   村里人都是节省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城里看病的,遇到赤脚大夫也看不好的病,要么熬着,要不过的时候,才会去城里。   最先发现顾安安不对劲的是顾建业,他一洗完澡,就兴冲冲的回了屋子,准备抱着香喷喷的宝贝闺女好好睡个午觉,没想到,这一入手,安安的身子滚烫滚烫的,小脸蛋还透着一丝极其不正常的红晕,顾建业试着想要叫醒闺女,哪知道顾安安双眼紧闭,哼唧哼唧的叮咛着,就是没有醒过来。   顾建业当下就急了,外头的苗翠花和正在洗衣服的顾雅琴听到了顾建业的惊呼声,也走了进来,看着被他抱在怀里不太正常的孩子,急忙就催促他带着安安去了卫生站,苗翠花比他们夫妻还想的多了点,回房拿了几块钱,预备着随时去县城的大医院。   “啊——呀——”   正当顾建业觉得这赤脚医生不太靠谱,想要带着闺女去县城仔细检查的时候,顾安安幽幽地醒了过来,她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觉得脑袋胀痛,一抽一抽的,让一重生就没受过罪,备受宠爱呵护的小姑娘瘪了瘪嘴。   “啊啊——”   小丫头窝在爸爸的怀里,边上还有妈妈和奶奶关切的目光,让原本还挺正常的顾安安忍不住有些想哭,眼睛鼻头红红的,哼唧哼唧的却不哭出声。   苗翠花觉得孙女那是遭大罪了,那叫一个心疼,心肝啊宝贝啊叠声哄着,恨不得自己替孙女把这罪给受了。   “妈,要不送安安去城里吧,看安安的样子,也不像是吃热啊。”顾建业看着闺女难受的样子,根本就沉不下心来。   “都怪我,是我没有看好安安,你说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就一会的功夫,怎么就这样了呢。”前头的两个儿子都皮实,即便有小病小痛,顾雅琴也不会那么担心,可是闺女那么娇娇小小的一团,她用点力都怕弄疼她,现在这样,不是剜她的心吗。   边上的赤脚大夫满头黑线,不就是种个暑吗,用得着这样生离死别的模样吗,而且这农村女娃娃还真不稀罕,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对闺女怎么好的。   “哇——”   顾安安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号了起来,脑海中回荡着前世的一幕幕和今生的一幕幕,看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家人,心中下定决定,从今天起,她就是顾安安,1957年出生的顾安安。   顾建业不知道闺女在想什么,看她哭的撕心裂肺,小脸憋得通红通红,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要带着闺女去县城。   苗翠花和顾雅琴也没意见,催促着顾建业动作快点,马上回家骑着自行车带着孩子去县城。   顾安安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事了,看把爸妈和奶奶给急的,只是一开始哭的过火,这时候即便停了下来,也止不住的打了好几个嗝。   “啊啊——”   顾安安好不容易止住哭泣,这厢顾建业几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苗翠花给媳妇拿了钱,又给她装了一个小布袋,里头放着几件顾安安的换洗衣服,谁也不知道这县城的大夫会怎么说。   顾建业已经准备好了,看着抱着孩子的妻子催促了几声。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还去县城看大夫,哪来的那么金贵,也不怕受不了那福气。”王梅站在屋里,看着忙进忙出的老三一家,尤其是看到婆婆往顾雅琴手里塞钱的动作时,更是嫉妒的直泛酸。   这一次,田芳也是有些不赞同的,在她看来,在女娃娃身上花钱是没有必要的,赤脚大夫都说了是吃热,还去县城大医院做什么,那不是白费钱呢,有那钱,给家里的几个男娃买点什么东西不好。   不过田芳没王梅那个胆子,只敢在心里腹诽,却不会说出来。   “你给我闭嘴吧。”苗翠花看着儿子媳妇骑着车离开,这才忧心忡忡的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了王梅那句略带诅咒的话。   “你想在这个家当家做主,先把我和你爹熬死再说吧。”这王梅自从给顾家生了个长孙,还真以为自己是人物了,她也就是懒得和她计较,一般她眼红泛酸,不太过分她也就让让她,现在看来,这女人真是让不得,得寸进尺,说的就是王梅这样的女人。   “妈,我不是这意思。”王梅也没想到自己气不过说的那句话刚好就被老太太听见了,腆着脸笑了笑解释道。虽然心里的确挺想这两个老不死的早点蹬腿的,可是明面上,这话是千万不能说出来的。   “哼,有没有你心里知道。”苗翠花毫不客气,“你要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偏心眼,从今天起,你们一房就搬出去,反正我和你爸自己也能养活自己,用不着你们来养老。”   苗翠花想着,现在孩子都各有各的小家庭了,早点分家也好,反正他们一定是跟着老三的,老大憨,老二蠢,一个个的哪有老三来的讨人喜欢。   顾保田和苗翠花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偏心,他们都把孩子养大了,还给他们娶了媳妇,之后的日子难不成还得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后头给他们擦屁股不成,当然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过了。   而且老三孝顺,老三媳妇又是他们亲手带大的,那情分和别的媳妇能一样吗,她知道,老大和老二媳妇对自己偷偷补贴老三一家不满意,可是他们有什么资格不满意,她的钱,想给谁话就给谁花,再怎么说,她也就三个字——她乐意。   “妈——”   王梅怎么也没想到苗翠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这一房要是被赶出去,那老头子的补贴,还有老三在运输队干活能拿到的好处,岂不是都和他们这一房无关了。   王梅就不明白了,自己不就是随口那么一句吗,她妈用得着那么较真吗,却没有意识到,是这些年她接二连三的挑衅,促使了这件事的发生,今天她那翻拈酸吃醋的话只是导火索罢了。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苗翠花还没说什么,就见到刚刚骑着自行车出去的老三夫妇又回来了,她见此急忙迎了上去。   “妈,安安好像没事了,我刚骑到村口呢,安安就不哭了,还冲着我们笑,身子也不烫了,精神头似乎也恢复了,可能真的和王叔说的那样只是吃热罢了。”   顾建业表情带着松快,没事就好,谁乐意孩子去医院受罪呢。   苗翠花听了儿子的话,掖了掖孙女的额头,看她精神很好,脸也不红了,还伸着藕节般白胖的小手冲她要抱抱,连喊阿弥陀佛,这提起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顾安安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羞赧的,毕竟她前世也是个成年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一难受就委屈的哭鼻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因为这个,让家里人担心,真是罪过罪过。   孙女没事,苗翠花自然开心,不过刚刚心里冒出来的那个关于分家的苗头,却有越长越高之势,只等晚上和老头子商量。   ☆、分家上(捉虫)   顾安安被带回房,脱光光擦了个温水澡,换了一件新肚兜,屁屁上也裹了个干净的尿戒子,浑身清清爽爽地躺到床上,可能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顾雅琴也不愿意去洗衣服了,寸步不离地躺在闺女边上,生怕自己一错眼,闺女就出什么事了。   顾建业知道媳妇的想法,乖乖的自己去打水洗衣服,在看孩子上面,肯定是当妈的更有经验。顾向文和顾向武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明白,应该不是什么好事,端着装着已经化成绿豆汤的冰棍,坐在炕上小口小口喝着,眼睛没从胖妹妹身上移开过。   顾安安就这样被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脸皮再厚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干脆闭眼,当做睡觉,心里却开始思考刚刚发生的那些事。   她记得自己刚刚似乎控制那只蚊子做了一系列动作,但是忽略了自身越来越混沌的意识,刚刚仿佛撕裂般的脑部疼痛不是错觉,顾安安能肯定自己不是吃热,据她的初步估计,刚刚造成混乱的原因,极大可能就是这个重生附带的金手指。   顾安安想着,可能操纵动物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像有些修真异能小说中写的那样,操控动物需要精神力,刚刚那般头痛欲裂,极有可能是精神力透支的结果。   这么想着,顾安安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精神力能不能锻炼,不然,要是控制一个米粒大的蚊子就废了,那这金手指岂不是鸡肋。   想是这么想,可是顾安安已经十分庆幸了,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比一百个金手指还让她来的开心,至于这个异能是不是鸡肋,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了上辈子的经历,顾安安想的比大多数人都开。   ******   “今晚叫大家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顾家的堂屋里,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除了顾家人以外,小丰村的大队长,苗翠花的亲大哥苗铁牛,会计林伯,以及顾保田的亲大哥顾保山以及弟弟顾保林也都坐在上首的位置。   “爸,妈,这是出啥事了?”顾建军不知道中午发生的事,有些纳闷父母如此郑重的原因,也忽略了妻子王梅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分家是大事,顾家所有的小辈都到场了,包括还是奶娃娃的顾安安,正窝在她妈的怀里,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和你爸年纪也都大了,想早点考虑好以后的事,趁咱们两个老的还在,把这个家先给分了。”   苗翠花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让大房和二房的人脸色大变,顾建业对这个消息没什么意见,毕竟怎么样都不会亏待了他,反而对他们一家来说,分家还是件大好事呢。   “分家,妈,怎么忽然就要分家了呢。”   顾建军的脸上有些紧张,在小丰村,很少有父母双方都还活着就给孩子分家的,很多人家,子辈都已经当爷爷了,只要上头两个老人还在,依旧一群兄弟住在一块,当然也有那些兄弟不和睦的,早早就闹开了,父母没办法,就替孩子分家的。   顾建军自认为他们三兄弟感情挺好的,远远没到要分家的地步啊。   “我和你妈定的主意,哪有你多嘴的份。”   顾保田的脾气不算好,毕竟是见过血的人,身上带着一股煞气,家里的小辈都怕他,见到他就和老鼠见到猫一样,远远躲着,唯独老三家的孩子对这个爷爷特别亲,每天爷爷长爷爷短的,要亲亲要抱抱,别说老爷子本来就偏心眼了,就是不偏心的人,长此以往那心也得长歪了去。   果然,顾保田这一发话,都没人敢吱声了。   “其实爸妈想要早分家也没什么,即便分了家,咱们也是爸妈的儿子,该孝敬的还是要孝敬,难不成就因为分开住呢,咱们就不是爸妈的儿子,就不是兄弟了吗?”   说分家,顾建业那一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啊,他现在的工作油水多,隔三差五就能忘家里带点好东西回来,即便藏得仅,偶尔总是少不得让其他两家人沾点便宜,这让自私又小气的顾建业别提多憋屈了,他赚的东西,那必须是他媳妇孩子的,和他两个哥哥家有什么关系,要是眼红,有本事也去把爸哄好了,自己赚去啊。   “建业这话敞亮,即便分家,你们也还是一家人,只是不在一块住了罢了,而且分了家,你们兄弟妯娌间也能少点摩擦,远香近臭,没准这感情还更好了。”   苗铁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说到,这分家的提议是他亲妹子提出来的,他自然无条件赞成,这外甥亲,那也是因为那是他妹的娃子啊,没他妹妹这层关系,他管他们是谁呢。   苗铁牛平日里在处理公事上是大局为重、公正严明,偶尔徇点私,也不会太过分,可比其他村的大队长好多了,不然村里人也不会选他当队长,一当还是这么多年,地位稳固,可是在私事上,苗铁牛那性子和苗翠花一模一样,都是偏心眼到理直气壮的,苗铁牛偏心这个唯一的妹子,妹子偏心最小的儿子,秉着一切向妹妹看齐的标准,苗铁牛最看重的也是顾建业这个外甥。   所有人都这么说,顾建军和顾建党也都知道这件事是注定了,没法改变的了,只能认命。   现在分家也没以前复杂,以前有田有地,那是农民最大的财产,现在田地都是国家的了,除了房子,也就锅碗瓢盆,被褥衣服,以及一些农具,还有院子里养的那些鸡鸭是大头。   那些鸡鸭说起来也不全是自家的财产,其中一半都是要养成后交给国家的集体鸡和集体鸭,只是暂时按人头分给村民养,只有少数几只是自家的。   今年要分的,就是这些东西。   “建军是老大,向国和红子是长孙和长孙女,爸妈应该和咱们一家过。”王梅可看不上那些东西,现在家里最值钱的是房子,以及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的老爷子啊。   “呸,谁要和你过,我和你爸早就决定好了,咱们两个以后就靠老三养老了。”苗翠花看着算盘打得极响的大儿媳妇,朝她啐了一口,想也不想地回答。   老大和老二哪有老三来的讨人喜欢,而且老三家还有她最疼爱的小孙女安安呢,她的宝贝那样娇,每天不见她这个奶奶就难过,她可舍不得孙女伤心。   苗翠花一想到每天嗷嗷叫着找她抱抱亲亲的孙女,心里别提多自豪了,这么些个小辈里面,唯独安安最黏她,她也觉得这个孙女最讨人喜欢,一天没见着,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她哪里知道,这是顾安安上辈子养成的识人眼色的本事,最为孤儿院的孩子,即便她所在的孤儿院已经算是比较和睦的了,也难免会有些摩擦,这时候,能讨孤儿院的阿姨和那些义工开心,就显得极其重要了。   顾安安一来,就发现这个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在大boss面前刷好感度,人心都是肉长的,先天的血缘之情不说,后天的努力也不能忘啊。   现在看来,她的这个做法很成功,至少顾保田和苗翠花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每天都要撒娇的小孙女了。   “妈——”王梅就这么被驳了面子,别提多尴尬了,拧了把丈夫腰上的肉,让他说句话。   “你个婆娘拧我干啥。”顾建军没有体会到媳妇的意思,瞪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干啥发疯。   “老三比咱们几个哥哥有出息,爸妈跟着老三也是应该的。”顾建军丝毫没觉得他妈的选择有错啊,老三那么能干,爸妈跟着老三日子也能更宽松,他丝毫没有想到,他爸那么高的补贴,其实压根就不需要养老,还能补贴一块住的儿子。   王梅被自己丈夫的愚蠢都快气死了,看着被丈夫那惊呼声吸引过来的众人,脸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分家成   王梅知道自家那个没脑子的丈夫是指望不上了,只求两个老的能看在现场几个公证人的份上,别把事做的太过了。   可苗翠花要是那种处事公平,识大体的女人,她就不是小丰村第一霸王花了。   “家里的房子是当年我和老头子结婚的时候公公婆婆分的,大哥和三弟家也都是一样的。”   苗翠花喝了口茶,王梅和田芳的心头提了起来,这房子可是最值钱的了,可千万不能让老三占了大便宜。   “这屋子,一共四间正房,一个堂屋,还有灶房和一个杂货房,我不偏心,老大作为长子,那一定是占大头的。”   苗翠花的话激起了千层浪,王梅狂喜,田芳有些失落,顾雅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顾建军听了他妈的话也感动万分,只是他性格憨实,又最是孝顺,一点都不打算占他妈这点便宜。   “妈,咱们三兄弟都是你的儿子,我作为大哥不能帮衬兄弟也就算了,哪里能占这个便宜。”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梅都想一巴掌把她男人扇到天边去,分家的时候,别人都绞尽脑汁要好处,就这个憨货,只会拖她后脚。   让王梅庆幸的是,苗翠花似乎并没有搭理大儿子的意思,接着往下说。   “咱们这屋子当初建的时候,就建的方方正正的,唯独这左边的正房大了点,而且多了个灶房,这分家也别麻烦了,直接正中间隔一堵墙,正好分成两半,左边的那一半给老大,右边的那一半给老二。至于这分完房,你们想怎么改,就是你们的事了。”   苗翠花说出自己和老头子商量过的方法,也没在意儿子们的意见。   王梅舒坦了,这左边的两间正房是顾家老两口和老三的房间,前年还翻修过,敞亮又结实,这便宜可占大了,而且灶房也分给了他们这一房,也不用再让人来打灶头了,至于杂物房之类的,等得空的时候让自家男人再砍点木头搭一个就成。   王梅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里别提多满意了,觉得这家分的好。   田芳也挺满意的,不用和婆婆住,还分到了两间正屋,可以和闺女分房睡了,这样才有功夫生儿子啊。   只是满意过后,大伙忽然注意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房子分给了老大和老二,这顾家老两口和顾建业一家住哪儿呢?来作见证的顾保田的两个兄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保田和他媳妇要是把老房子都分给老三,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现在老三一点分儿都没有,这简直就奇怪了去了。   “这就不需要你们几个担心了。”苗翠花笑眯眯的,听着两个儿子的疑惑,看上去心情很好。   “咱们这老房子都三十多年了,早就破破烂烂了,谁耐烦住这样的房子啊,我和你爸早就批了宅基地,打算重新建房子,咱们和老三,就住新房子去喽。”   王梅和田芳的笑脸顿时就僵住了,看着很淡定,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的顾建业夫妇,恨不得直接挠花他们的脸,怪不得提起分家两人一点都不担心,感情在这等着呢。   苗铁牛是早就知道妹妹要建新房子的人,毕竟这宅基地就是他批的,只是妹妹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直接了,他们不耐烦住破烂的老房子,所以就给建军和建党住,这未免也.....苗铁牛同情地看了看两个闷逼的外甥。   “安安开心吗,咱们要住新房子啦。”苗翠花一点都没在意别人的眼光,看着眼睛瞪地大大的孙女儿,笑成了一朵菊花,“还是咱们安安福气大啊,刚出生就要住新房子了。”   “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王梅刚刚还觉得这分家好,现在一点都不那么觉得了,这新房子她都没住过呢,凭什么老三一家就能占便宜。   “公平,什么公平,老三每年能给家里挣多少钱,你又给家里挣了多少钱,这老三都没说呢,你还叽叽歪歪的,也不想,以前你吃的那些鱼啊肉啊都是谁拿来的。”苗翠花凤目一瞪。   “老大,管管你媳妇,没道理长辈讲话,被她一个晚辈指手画脚。”   顾保田看了眼儿子,淡淡地说到,他的补贴是他拼命挣回来的,他想给谁花给谁花,还得经过他们同意不成,他才是老子。   顾建军最怵这个爹,顾保田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而且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没被他揍过的。   顾建军扯了扯媳妇,让她少说两句,他们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已经算不错的了,苗翠花虽然嫌弃这房子住了三十多年破破烂烂的,其实在小丰村,这房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经常整修,用料也好,一般人家恐怕还会羡慕他们呢。   王梅心里也怕那个不怎么说的公公,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她这公公在战场上杀过十几个鬼子,是沾过人血的,听着就吓人。   “哼——”   老大媳妇安静了,老二媳妇那就是个鹌鹑,苗翠花舒心了,觉得终于可以好好讲下去了。   “这屋子建成还得几个月的功夫,这段时间,一家人还是住一块的,这一点,老大老二你们没意见吧。”   苗翠花象征性地问了一下,然后又自顾自话地回答,“谅你们也不敢有意见。”直把刚要说话的王梅憋出一口血来。   “接下来,就是分钱。”   苗翠花打开早就准备好的钱匣子,里头满满当当都是十块五块的整钞,这一屋子的人眼睛顿时就锃光发亮了。   顾家有一个老爷子,还有一个顾建业,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的家底厚,却不知道有多厚。   “这么些年,家里攒了七百二十块钱,其中的五百,是用来建新屋子的,这笔钱不能分,剩下的二百二——”   “妈,老三家得了新房,这钱总不能还分给老三家一份吧。”王梅的眼睛都快黏在钱匣子上了,还没等苗翠花说完就又忍不住插话道。   不止是她,这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被这顾家的家底震惊了。   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说实话每家每户都过得捉襟见肘的,虽然吃不愁,可是这穿,这用,还有婚庆嫁娶,哪个不用花钱,每年队上分的钱都不一定够用,谁家要是说自家有一百块钱,那就是巨富了。   “呸,想得美。”   苗翠花都懒得搭理她,这钱大多数可都是她的宝贝儿子挣的,当然,被她私底下昧下的一千块钱她就没说了,这个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她管着的,这么多年攒了多少花了多少,其他人都不清楚,即便觉得不对劲,也没证据说她藏私啊。   再说了,就算发现又怎么样,她偏心老三,这事不是全村人都知道的吗,苗翠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王梅也想到了这一点,觉得老太太私底下一定还藏着钱了,可是却又没有证据。她咬了咬牙,争不过老三家,总不能争不过老二家吧。   “向国是长孙,以后是要读书当工人的,老二家连个儿子都没有,这钱,咱们这一房总得比他们多点。”   苗翠花没有说话,看了田芳一眼。   所有人都说她和老头子重男轻女,天地良心,这还真没有,没见她对安安多好啊,纯粹就是老二两口子自己想不开,非要作践自己的闺女,你说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疼,她这个做奶奶的能说什么呢,随他们去呗,反正东西她都是平分的,老二家纵容老大家的向国抢他们家闺女的东西,那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本事,你看看等安安再大点,向国要是敢抢安安的东西,非被建业一巴掌抽过去不可。   明明她是个多么开明的老太太啊,就因为老二家两个蠢得,反而让外头的人都传她是个欺压孙女的恶毒奶奶,她还委屈呢。   在这点上,苗翠花看不起自己的二儿子,你说都是自己的种,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还指望别人帮你护着吗。   明明以前也没见建党对雅琴这个妹妹不上心啊,苗翠花觉得这一定是媳妇不好,把儿子教坏了,不过,她也就心里嘀咕,现在她疼老三家的孙子孙女都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管老二家这个不知哪来的毛病。   就像老大家背后嘀咕的,谁让她偏心呢。   田芳被大嫂说到了痛脚,顿时就萎靡了,看了看一旁懵懵懂懂的闺女,心中怨恨她们怎么就不是儿子,也没了和王梅争得底气,算是默认了王梅的话。   她这副德行,更是让苗翠花在心中摇头。   “行,老大家分八十,老二和老三家都七十,我和你爹以后跟着老三家过日子,将来生老病死也不用那么孝敬,全都老三家负责,你们有孝心,逢年过节拎点东西来看看我们两个老的,要是没有,我和你爹也不会骂你们。”   顾保田的补贴早就够养活整个顾家了,哪里还需要儿子奉养,只是更加光明正大的补贴老三家罢了。   在场唯一一个和顾家没什么关系的林伯有些同情顾建军和顾建党,偏偏顾家老两口偏心的理直气壮,两个受委屈的丝毫不觉得受委屈,他这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剩下的锅碗瓢盆,衣服被褥全都是平分的,一共四份,大伙都没什么疑义,最后,由林伯起草分家协议,然后顾建军几兄弟按下大拇指印,这分家,彻底完成了。      ☆、萌鼠黑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六个多月过去了,顾家的新房子也已经建完,苗翠花早早的就带着三儿子一家搬了过去。   为了建这新房苗翠花花了大价钱,远远超出了她原本五百块钱的预算,从那私底下藏着的一千块钱里又拿了不少。   顾家的新房子很气派,是小丰村少有的青砖大瓦房,屋子结实又敞亮,房间里的每面墙都刷了白腻子,窗户上还扯了几块碎花布,桌椅家具都是请村里的老木匠用好木料打造的,簇新的家具把屋子衬得亮亮堂堂的,所有来参观过的人都对这个新房子赞不绝口。   苗翠花想的远,特地多起了几间屋子,用于以后给孙子娶媳妇,还给自己的宝贝孙女留了间屋子,衣柜梳妆台全打好了,只是现在还是小毛头的顾安安用不上,作为一个奶娃娃的她至今还得和爸妈睡呢。   此时的顾安安已经快八个月大了,早就已经学会了翻坐爬,因为吃的好,小手小脚老有力了,不过此时的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四肢挥舞着,累的满脸通红,就是翻不了身。   因为天气逐渐转冷,孩子的抵抗力又是最差的,即便是待在烧的暖和的炕上,顾雅琴也总是把闺女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顾安安此时穿了三件衣裳,一件贴身的纯棉小内衣,两件手工织的毛线衫,待在烧的暖暖的火炕上,这样的温度刚刚好,等去了外头,顾雅琴还会替她再穿上一件棉背心和一件厚实的大棉袄,再带上帽子和围巾,不把她裹成一个球不罢休。   现在穿了三件衣裳,抬手抬脚都有些费劲,更别提翻身了。   顾安安瞪了眼罪魁祸首,放弃了抵抗,干脆闭上眼睛装做睡觉的模样。   “大哥,妹妹咋不翻了呢?”   顾向武推了推一旁的哥哥,他和顾向文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妹妹翻身,每次看到她费尽力气,好不容易翻过身来打算到处乱爬的时候,把妹妹再翻回去,看到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懵逼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顾向武想伸手戳戳妹妹肚子上的那坨软肉,被顾向文一巴掌拍开:“妹妹可能已经睡了,让妹妹好好休息,等妹妹醒了咱们再陪她玩游戏。”   顾向武一向都是听这个双胞胎哥哥的话,点点头,看着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香甜的妹妹,点了点头,略带可惜:“那好吧,咱们就等妹妹醒了再陪她玩。”   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顾安安满脸黑线,这是陪她玩吗,这分明就是玩她啊。   她是大人,不能和那两个小屁孩计较,顾安安在心中安慰自己,只求这两个大魔王赶快离开。   顾向文和顾向武看到妹妹睡熟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从柜子里拿出装饼干糕点的铁盒,拿出几块小饼干和几颗水果硬糖放兜里,又仔细地帮妹妹把火炕边上的围栏给围上,就兴致勃勃的下炕打算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炕边上的围栏是苗翠花在请木匠做家具的时候特地让他打的,为的就是防止在大人有事离开屋子的时候,防止孩子从炕上掉下来,在顾安安学会了爬之后,这围栏几乎一直都是围着的,依她的小身板,根本就爬不出去。   顾向文和顾向武走的急,都忘了把饼干盒放回去,顾安安睁开眼,确定人走远了,闻着饼干盒里糕点的奇妙香气,拍了拍自己肥嘟嘟的小肚皮,她什么时候才能吃正常的食物啊,连喝八个月的母乳,她都快喝反胃了。   顾安安此刻是真的有些累了,闻着那香喷喷的饼干香,渐渐的,装睡还真差点变成了真睡,只是没一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边上响起,顾安安猛地睁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两只老鼠,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炕上来,正朝着那个没有盖上盖子的饼干盒爬去。   “黑妞,你看是饼干,我好久都没吃到饼干了,今天咱们有口服了。”   “闭嘴黑胖,赶紧地趁没人过来把饼干拖回窝里去。”   顾安安眨着眼,记起了这是她几个月前双抢的时候,在田垄边看到过的那两只老鼠,说来也奇怪,其它小动物的声音在她耳朵里还是正常的动物的叫声,唯独眼前的这两只老鼠说的话,她却能听懂,也不知眼前的两只老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六个多月过去,顾安安的金手指也有了一定的进步,和她初步猜想基本相同,她控制动物的能力似乎真的和她的精神力有关,而且那个精神力,可以通过锻炼扩大。   一个夏天过去,顾安安已经可以同时控制十只蚊子了,在夏天过去蚊子消失后,她又将目标放到了蚂蚁上面,现在她能控制的最大动物是天牛,可惜只能同时控制三个,而且超过半个小时,就会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   看着那两只正朝饼干盒进攻的老鼠,顾安安想着自己或许可以试着操控眼前的老鼠试试。   “黑妞,你看,那不是那个人类的肥崽子吗?”   正朝着美食进攻的黑胖感觉脑袋刺刺的,扭过自己肥嘟嘟的脑袋,朝一旁盯着他看的顾安安看过去,这只老鼠的记忆里显然超乎寻常,居然也认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顾安安。   六个多月过去了,当初卡在洞口被勒令减肥的小老鼠越发丰满了,肚子上的肉晃晃荡荡的,可见这减肥效果十分失败。   顾安安听到这一声肥崽气的五官都揪成了一团,她那是婴儿肥,迟早都会瘦的,反倒是眼前这只蠢鼠,小心再次卡到洞口,被后头那只小瘦鼠一脚踹进去。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又把洞给堵了?”   名叫黑胖的小肥鼠绿豆大的眼珠子闪着敬佩的眼神,一溜烟跑到了顾安安的面前,满是好奇地看着她,眼里还有一丝得意,仿佛能卡着洞,是一件多么令人自豪的事儿。   “啊——”   顾安安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刚刚的那番话只是在心里头想着的吧,眼前的这只老鼠能听得见?   “黑妞,你看这肥崽听得懂咱们的话。”   黑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对着一旁正兢兢业业钻饼干盒偷饼干的兄弟说到。   “听得懂咱们的话?”   已经钻了半个脑袋到饼干盒的黑妞钻了出来,好奇地一溜烟跑到黑胖的边上。   凑近了看,顾安安才发现那两只老鼠似乎并不是纯正的黑色,还带着些黄褐色的毛发。   “肥崽,你听得到咱们讲话吗?”   那只叫黑妞的老鼠对着顾安安问道,小黑眼睛眨巴眨的,带着些许好奇,可能是因为此时的顾安安没有什么威胁力的原因,两只老鼠一点都不害怕,尤其是黑胖,都快黏到顾安安的眼皮子底下了。   顾安安点了点头,试着在脑袋中想象和它们的对话。   “还真有人类能听得懂咱们的对话。”黑妞也懒得偷饼干了,一屁股坐在了顾安安的面前。   “你——”   黑妞正想再问问,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朝着屋子越来越紧,两只小耳朵抖了抖,朝着靠在顾安安肥嘟嘟的小手掌上舒服的摊着的黑胖吼了一声,黑胖恋恋不舍的从自己新发现的坐垫上爬了起来,跟着黑妞往炕下爬去,边爬,还边有些不舍的看了眼饼干盒。   “我改天再来找你,人类的小肥仔。”   还没等顾安安说自己不叫小肥仔,两只老鼠就钻到了衣柜底下,似乎就是从那里挖洞钻出来的。   还没等顾安安想明白这新屋子怎么也有老鼠洞,就听到了衣柜底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嚷声:“死黑胖你又把洞堵了。”   那是黑妞的声音,顾安安想到双抢那天看到的场景,忍不住笑的肚子疼,感觉以后有了这两只小老鼠,自己的日子似乎不会无聊了。      ☆、屯粮   “这两个小兔崽子,还说咱们乖宝睡着了,我看就是想出去玩了。”   苗翠花走到屋子里,看着眼睛睁的大大的,咧着嘴笑的正欢的孙女,顿时就给两个两个孙子记了一笔,她就说呢,还没到乖宝平日里睡觉的点,怎么就睡了呢。现在想来,一定是两个孙子不耐烦陪乖宝玩,故意找借口溜出去了。   苗翠花上前抱起乖孙女,看到了打开没有盖上的饼干盒,顿时就更来气了。   “吃饼干也不记得把饼干盒盖上,这是存心要招老鼠啊。”苗翠花仔细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还好没有被老鼠啃过的痕迹,松了口气,把盖子紧紧盖上,塞回了柜子里。   一旁的顾安安看着奶奶松了口气的模样,真的很想告诉她,有两只老鼠已经拜访过了,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现在离三年灾害还有将近一年半的功夫,可是普通农民的生活也没宽裕到哪里去,只要能吃饱穿暖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需求,基本为零。   顾家的条件还算不错,顾建业的户口转到了城里,是吃供应粮的,每个月能按户口本领粮食和油盐酱醋等生活物资,逢年过节,还有糖票,肉票等补贴,每个月的工资也还挺高,因此,常常会在出车去外地的时候,买些县里没有的吃食带给家里的孩子和老人。   因为现在都是吃大锅饭的,顾建业留够自己吃的粮食,会把剩下的粗粮和那些需要粮食的工友换细粮,顾安安现在开始吃的辅食面糊糊就是用精白/面做的,她偶尔也能吃几口鸡蛋羹,不过都是没有调味的,光是这样,也足够让一个喝了几个月母乳的顾安安感到满足了。   现在市面上买的零嘴还是比较少的,有时候,你即便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据顾安安的观察,她爸常常往家里买的糖果只有一种,散称的水果硬糖,看上去五颜六色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   除了那种水果硬糖,就只剩下两种饼干了,一种是核桃酥,每个大概六七岁孩子的巴掌大,上面撒着满满的芝麻,闻上去酥脆焦香,顾安安没上嘴,也知道那味道差不到哪里去。   还有一种饼干圆圆的,擀的极薄,闻上去有一股葱香味,像是后世的葱味薄饼,这些糕点都是没有包装的,散称后用油纸包裹住,防止受潮变软。   这几样东西,搁后世,恐怕一般孩子碰都不肯碰一下,可是放在现在这个年代,足够引来所有小孩子的瞩目和追捧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就常常拿着几颗糖果出去,除了两兄弟自己吃的,还会分给他们的“小弟”,小小的一颗糖果,你先咬小小的一口,再她咬一小口,指甲盖大小的糖果,可以让三四个孩子开心一下午,直到第二天,仿佛嘴里还有那甜滋滋的味道。   也是凭借着这些外物的诱惑,现在才五岁的双胞胎已经是小丰村孩子群里的扛把子了,哄了一堆孩子心甘情愿当他们的小弟。   顾安安的思绪飞了出去,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三年自然灾害。   现在已经是1958年1月了,离那三年自然灾害已经不远了,她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三年的时光,可也从历史课本和课外书籍当中看到过这三年华国土地上,普通百姓的惨状。   三年自然灾害,也称大跃进饥荒,这次灾害的出现,除了自然因素,还有政策因素。   现在实行统购统销,农村除了种子、口粮、饲料以外,所有的米粮都要上交国家,留下来的口粮,也全部由公社食堂统一保存,私人不能储粮。因为浮夸风的缘故,各地都虚报夸张了粮食产量,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肥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全村杀一头,足够吃半年......此类报道层出不穷,你说既然产量增加了那上交国家的不也就增加了,那些增加的粮食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农民的嘴巴里抠出来。   这样的事实环境,加上那三年的自然旱灾,情况就更加严峻了。   顾安安记得这三年,全国上下饿死了不少人,有些受灾情况严重的,树皮和草根都啃光了,多少人饿到吃观音土来充饥。   观音土其实就是滑石粉,颗粒细腻,有面粉的感觉,用观音土蒸的馍馍,又白又软,比起那些难以入口的草根,米糠更加受欢迎,可是观音土是要命的,这种东西,不被人体消化,腹胀,排便困难,那个饥荒的年代,多少吃了观音土的人,最后死的时候并不是因为饿死,而是被这无法消化的观音土活活憋死。   可是为了那一线生机,依旧有前赴后继的人选择吃那观音土,都只是为了活着。   别看她爸和爷爷现在的工资和补贴也不少,可是那三年,这些补贴和工资能不能到手上都不一定呢,农村没有粮食,城里人的口粮哪里来,那三年,城里人都恨不得躲到乡下去,乡下好歹还有地,有草根和树皮,可是,城里,除了等待少之又少的救济粮,基本就没有出路了。   这么想着,顾安安不禁陷入了沉思,58年的时候,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旱灾的苗头,只是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准私自储粮,他们家有粮食,还是因为顾建业是城里户口的缘故,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在旱灾来临前储存足够的粮食,顿时就成了摆在顾安安面前最大的难题。   更重要的,即便她几个月后能开口讲话了,可是家里人,真的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吗?   现在的顾安安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家乡并不是那受灾严重的地方,同时,也开始思考起来,该用什么样的方法给家里人示警。   “咱们乖宝想什么呢,奶奶给咱们乖宝蒸鸡蛋羹去,咱们不给两个坏哥哥吃。”苗翠花看孙女不知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几个月大的孩子,白白胖胖的脸皱成了一个带褶的包子,看着可爱又好笑。   一把抱起炕上的孙女,丝毫没有想到,孙女此刻正在想着一件攸关全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   “肥崽,肥崽——”   顾安安吃了碗软滑可口的鸡蛋羹,肚子饱饱的,正坐在木质的婴儿车里晒着冬日难得的太阳,苗翠花就在院子的不远处,洗着一大家子的衣服,偶尔会看眼在堂屋口晒着太阳的孙女。   顾安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满头黑线。   也不知那两只老鼠究竟在这小小的小丰村打了多少个洞,此刻小仓鼠黑胖正艰难地挥着两只前爪,从一旁屋角被草丛掩盖的小洞里钻出来,少了黑妞那个同伴,以它的身躯,显然钻的有些困难。   好不容易钻出来了,黑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四仰八叉地摊在地上,露出黄褐色的小肚皮。   “我不叫肥崽,我叫顾安安。”   顾安安纠正那个蠢鼠嘴中的称呼,这一次她有了经验,只是在心里想着,没有出声。   黑胖果然听懂了顾安安的意思,挥了挥爪子:“好的肥崽,鼠最聪明了,以后不会搞错你的名字了。”   顾安安满头黑线,很想说你还是叫错了。   “对了,肥崽,你怎么能听懂鼠的话呢。”黑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颗花生,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上叠着几层游泳圈,两只小小的前爪捧着花生窸窸窣窣地啃了起来。   现在是点心时间,黑胖有些好奇顾安安这个神奇的人类幼崽,拿着自己的点心就过来了。   其实黑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它想和眼前这个肥崽搞好关系,这样以后就有饼干和糖果吃了,虽然眼前的肥崽没有答应,但是黑胖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幻想起了将来左手饼干,右手糖果的幸福场景,愉快地啃了口花生,满是憧憬地眨着绿豆眼,看着眼前的小肥仔。   黑胖想着饼干和糖果,顾安安也想着,这老鼠家族,应该有不少的粮食存货吧,她记得,书上写过,老鼠喜欢屯食,饥荒年代,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在田间山间挖找老鼠洞,运气好,可以挖到大半袋的粮食呢,也不知眼前这只老鼠的家底有多厚。   各怀心思的一人一鼠,因为那点小九九,沟通极其顺利,黑胖以为是鼠的个鼠魅力迷倒了前面这个人类的肥崽,哪知道,其实它才是被盯上的那个,还喜滋滋的,做着自己的美梦。      ☆、示警   “肥崽,你有香香甜甜的糖块吗?”   “肥崽,你有那喷香酥脆的撒了芝麻的饼子吗?”   “还有,肥崽你.......”   黑胖啃着花生,绿豆大的小眼睛闪着憧憬,两颗大门牙窸窸窣窣快速地动着,没一会,那一颗花生就渐渐的消失在了黑胖的嘴里,小模样,别提多萌了。   作为一只勤奋的小老鼠,黑胖的日子也算是滋润,从来就没有挨过饿,番薯、玉米、花生、稻谷,只要是地里有的,它的窝里也很快就会有了,唯独像糖块、饼干之类的稀缺品,家家户户都藏得严实,根本就没有给它们下嘴的机会。   黑胖鼠生第一次吃到白糖,是它那个嫁到城里的邻居的二姨太的三大爷回乡探亲的时候给带的,它有幸分到了一口,舌头一舔就没了,只是那甜滋滋的味道,它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作为一只有追求的鼠,它这辈子的目标就是吃遍世界上所有的好吃的,可是作为一只鼠,即便是一只在鼠当中也显得有些异类的鼠,这个愿望对它依旧有些远大。   顾安安摇摇头,坐在自己的专属座驾上,听着黑胖从头到尾就停过的话,很好奇它是怎么做到一边吃东西一边能够口齿清晰的说话的。   “原来你都没有啊?”黑胖有些失望,将花生壳扔到一旁,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变出一颗葵花籽。   顾安安沉默着看着它那一肚子肥膘,想着刚刚它钻出来的那个洞,也不知道吃完这些东西,它还钻不钻的进去。   “你放心,鼠虽然胖,可是弹性很好,那么大一点洞,鼠一定钻得回去。”黑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荡起一阵浪波,仰着小小的脑袋,仿佛当初卡在洞口下不去的鼠不是它一样。   “我虽然现在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不过再过些日子,等我再大点就有了。”顾安安想了想,再过一年半载,等她学会走路后,她就能拿饼干盒里的东西了,看黑胖的体形也吃不了多少,就是加上黑妞,她也供得起。   “真哒!”   黑胖顿时放下爪子里啃了一半的葵花籽,小小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如果此时有背景特效的话,顾安安觉得自己应该能看到一片小星星。   不过她也有些担忧,那就是眼前的这只贪吃鼠,真能活到那么久吗,据她所知,一般老鼠的寿命都只有三到五个月,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年,黑胖不知多大了,看上去应该也是个成年鼠了吧?   “我今年都已经六岁了,黑妞和我是同一个鼠妈生的。”顾安安心里想的,黑胖都听见了。   说来也奇怪,一般情况下,老鼠一胎生五到六个,以后每胎加一个,直到一胎15-16个,黑胖和黑妞出生的时候块头有一般满月的老鼠那么大,它们妈妈那一胎预计该有十二个的,结果却只生了它们两个。   从小,黑妞和黑胖就和别的鼠不一样,它们比别的鼠更聪明点,而且老鼠家族的常规发展规律在它们两只鼠上出了点问题,六年过去了,它们也就比刚出生的时候大了一圈。现在在这十里八乡的老鼠群里,它们两个可是老老老老老老老祖宗了。   顾安安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点为什么自己能听懂它们的话的原因,或许,一般的动物根本就没有沟通能力,只是这个猜想还优待验证。   “你放心,鼠不会白拿你的东西的,等明年灾难来临了,鼠不会让你饿死的。”   黑胖挥了挥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肥肚皮,自信满满地承诺到。   “灾难?”顾安安挑了挑眉,难道眼前的黑胖也预计到了那场浩劫。   “现在天气越来越不对了,你们人感觉不到,可是我们鼠早就有预感了,天气越来越干燥了,土地也越来越夯实了,鼠想把洞挖大点都比以往更困难了。”   说起正经事,黑胖那逗比的小表情难得正经了点,吃瓜子都没那么有胃口了。   想着,又啃了口瓜子,饱满喷香,嗯,还是很好吃的。   顾安安满脸黑线的看着眼前这个逗比难改的小老鼠,想要问一些更靠谱的。   “其实鼠也不太清楚,都是黑妞说的,现在鼠们都在拼命攒粮呢,攒了好大好大的粮仓,够鼠子鼠孙吃上十几年了。”   老鼠都喜欢屯食,即便够吃了,只要看到能偷窃的食物,照样会拖回窝里,这一点,在两个活了六年的老鼠身上,更加体现的淋漓尽致。   黑胖安慰地看了眼似乎有些紧张的顾安安:“肥崽你放心吧,虽然你有点胖,不,是非常胖,但是鼠还是会把你喂饱的。”   它想了想自己的私房仓库,再想了想顾安安承诺的糖块和饼干,虽然有些肉痛,可还是觉得这买卖划算,毕竟它有很多很多的粮,可是却没有半颗糖果。   觊觎黑胖几个的粮仓,那总归是下下策,顾安安还是想要用一个更稳妥的办法,一家子熬过那段时光。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在这样大环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他们一家人要是能吃饱穿暖,那一定会引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要知道,人家喝稀的你喝稠的没什么,顶多引来大家的嫉妒,人家都吃观音土了,你还有饭吃,那就是要命了。   顾安安可不想自家人没有饿死,反倒被身边的人害死。   *******   “饿——饿饿——”   顾安安现在已经十个月大了,偶尔能吐几个字出来,通常情况下,就是爷,奶,爸,妈,哥这些日常生活里使用量极大的单字,偶尔也会说些吃,穿之类的字。   今天晚上,顾安安是和爷爷奶奶睡的,她还太小,离不得人,顾建业和顾雅琴还年轻,免不了干柴烈火,这时候,就会把闺女托给苗翠花带。   苗翠花盼着更多的孙子孙女,也稀罕顾安安这个宝贝,对于带孙女睡觉,再乐意不过了。   可是今晚,这个宝贝孙女,显然睡得不安稳。   顾保田用火柴点燃边上的灯盏,苗翠花看了看孙女的尿戒子,干干的,显然没尿,不知道是为什么哭。   “该不是饿了吧?”   顾保田疑惑地说到,孙女嘴里这一声声嚷着的,应该是个饿字吧?   “可这睡觉前刚喝了奶,还吃了碗鸡蛋羹,照理不会饿的这么快啊?”苗翠花看着眼睛闭的紧紧的,拳头也握在胸前的小孙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哇——饿——饿——”   顾安安睁开了眼,嚎啕大哭起来,苗翠花也来不及多想了,抱着孙女就朝儿子媳妇的屋里走去,把门敲得啪啪响。   “妈,这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顾建业才匆匆跑过来,现在这天气依旧还有些冷,顾建业就套了个裤头,神情有些窘迫,苗翠花用屁股想,就知道自己打扰了儿子和媳妇的好事了。   “乖宝饿了,你赶紧让雅琴给孩子喂奶。”   苗翠花看着哭的抽抽搭搭的孙女,心疼的紧,也只能委屈儿子了。   那档子事哪有闺女重要,顾建业赶紧抱过闺女,往屋内走去。   “不——饿饿——”   “哇哇哇——饿——”   顾安安挥着手,就是不肯将脑袋凑到亲妈的胸前,挥着两只小手,嘴里的哭号就没停过。   “这饿又不吃,乖宝到底是怎么了?”苗翠花纳闷了,用手贴了贴孙女的脑袋,也没烧啊。   “怪不会是惊着了吧?”现在还没开始破四旧,这些老思想还是存在在百姓的生活里的,苗翠花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老一辈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容易看到脏东西。   “那咋办啊?”顾雅琴有些慌了神。   主要是这个闺女实在是太好带了,往日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别急,雅琴你抱着安安,咱们去灶房,建业不是往家里拿了点糯米吗,我来帮乖宝请请神。”这种时候,还是苗翠花压得住场子,现在大半夜的,也没法去找神婆,苗翠花知道点请神的学问,想自己先替孙女试试。   因为动静有些大,除了睡得和死猪似的顾向文两兄弟,家里的其他人都来到了灶房里,点了灯,屋里亮堂堂的。   “爸,妈,你看。”   顾建业表情骇然地看着灶房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爬来黑压压一群蚂蚁,在地上形成了几个大字“旱灾来,饥荒到。”   等他们都看清后,那些蚂蚁又井然有序的消失,仿佛刚刚的那一幕,只是他们的幻觉。   蚂蚁一走,原本还闹腾的顾安安也不喊饿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天这一幕实在是太耗神了,她的小身板,早早就撑不住了。   “这——”   顾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想着刚刚那一幕,表情凝重。   ☆、小仙女   “刚刚那一幕,你们怎么看。”   顾家老两口的屋内,顾保田和苗翠花,以及顾建业夫妇,神情严肃,围坐在一块,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刚刚那一幕对他们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任谁看到蚂蚁居然爬成字,写的还是那么让人惊恐的话语,都会心绪不宁。   “爸,妈,你们说是真的要来灾荒了吗,还是这只是个意外,是个巧合。”顾雅琴是四个人里头最沉不住气的,她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在同龄的女孩为家务活,为家人的宠爱发愁的时候,她就一直都是顾家的掌中宝,结婚后,又被丈夫捧在手心里,公公婆婆依旧疼爱如昔,现在又儿女双全,几乎就没有烦恼的时候。   可是,再单纯她也知道一旦像蚂蚁示警那样所说,旱灾来临,饥荒横行,会是怎样的场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顾建业率先开口,他的眉头微微隆起,他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爸妈、媳妇、还有三个孩子,都是他要照顾好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至亲的家人。   刚刚那事也太邪性了,往日里从来没有见过,他刚刚不放心,在灶房的地上看看,也没有什么糖水之类的东西招来蚂蚁,可以排除恶作剧的可能性,而且蚂蚁来了又走,中间持续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似乎就是等着他们去灶房的时候给他们看的。   顾建业好歹也是初中文化,并不信那些神仙鬼怪的东西,可是此时,他也不得不信了。   “那咋办啊。”   顾雅琴看着在炕上睡得香甜的闺女,还有睡在隔壁间的儿子,这饥荒要是来了,大人还好点儿,小孩子可不顶饿,一旦饥荒,最早饿死的,往往都是老人和孩子。   顾雅琴没了主心骨,看着公公婆婆和丈夫,满是担忧。   顾保田拿着烟枪,点燃火柴,正准备抽几口,意识到孙女还在他们那屋呢,把烟枪放下,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这饥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建业,你等会到你妈那里拿钱,每次出车的时候,去外头看看有没有私底下卖粮的,城里工人那么多,总有那些吃不完粮食愿意卖的,你小心点,每次买的粮别太多,一点点往家里屯。”   黑市买粮是犯法的,顾保田除了这个主意,也实在想不到其他屯粮的方法。   “从今天起,咱们一家全去队上食堂吃饭,我和建业的那些补贴全都藏好了,将来都是保命的粮食。”说罢,举起手上的烟枪,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几口。   顾保田这心里烦,就想抽口烟,现在只能可怜巴巴的闻着那烟草的呛味儿过过瘾。   “嗯,我知道哪里有卖粮的。”   顾建业点了点头,他们这样常年开着车县里市里省里走的,有时候还跑外省去的,对这些东西再熟不过了,和顾建业同个车队的好兄弟余坤城就是黑市的常客。   余坤城没爸没妈,只有一个爷爷是老红军,临死的时候用自己半辈子的人情帮他找了这份工作,没结婚的时候,余坤城就喜欢拿粗粮去黑市换细粮,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娶了个媳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娇小姐,非新米和精白/面不吃,生了个儿子后就更加娇惯了,偏偏余坤城也纵着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上班,私底下还偷偷倒卖点东西贴补,饶是这样,也才勉强维持开支。   顾建业劝了他好几次,可余坤城就像是猪油蒙了心一样,乐的为媳妇当牛做马,即便是好兄弟,他也不好意思再劝。   以往他都是看着余坤城去黑市买粮的,偶尔还帮他打掩护。   余坤城那人胆大心细,每次都是去省城或是外省的时候,找没人认识的地方买粮,减少遇到熟人的机会,顾建业和余坤城是一组的,通常这样开长途车都是两人轮流换班。   顾建业想着,自己现在屯粮,和余坤城在一块反而方便点。   如果真像蚂蚁预警的那样,依着余家现在的模样,恐怕很难撑下去,顾建业想着自己的好兄弟,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要帮他一把。   “妈,你和爸明天还是得去和舅舅说一声,咱们队这么多人,一旦饥荒来了,咱们家有粮估计也保不住。”   这人快死了,哪还会管什么往日的情意,当然是活着最重要了。   而且现在分了家,顾建军和顾建党也还是他亲哥,他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们活生生饿死吧,就是他行,他爸妈也没偏心眼到那个地步。   一想到自己冒着危险搞来的粮食,反倒要进那两家人的嘴里,他就觉得有些憋屈,既然这样,还不如想个别的办法让他们撑下去呢。   苗翠花点点头,这件事她本来也打算瞒着她大哥,她大哥是生产队的大队长,他们队的粮食都是苗铁牛管着的,苗翠花和这个亲大哥感情好,这样的大事,一定是要找苗铁牛商量的。   现在再愁也没什么用,养足精神才是最主要的。   顾保田让儿子出门在外的时候多注意注意外头的动静,尤其是那几个产粮大省,如果那几个省都出了问题,那世道一定会乱了。而且蚂蚁示警也没说旱灾什么时候来,他们只能平日里多注意着点。   旱灾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总会有个端倪。   天际都已经泛光了,顾家众人才各回各屋,至于睡没睡着,那就不一定了。   “老头子,你说咱们乖宝是什么来头。”   “一定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吧。”   没等顾保田回话,苗翠花接着窗户外微微照进来的光,看着在身旁睡得无比香甜的孙女,自顾自地说到。   “你怎么忽然说这儿去了。”   顾保田心里头藏着事儿,口气不是很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婆子还在那想些有的没的。   “怎么不是了!”苗翠花半撑起身,看着闭着眼不搭理她的老头子,脸上的表情满是笃定。   “你想想刚刚的那一幕,要不是咱们乖宝忽然惊醒,咱们会那个点去灶房?会看见那一幕?”   苗翠花一副你见识少,我来好好教教你的表情,“还有咱们乖宝刚刚说的那些话,饿饿饿,这不是在提示咱们要饿肚子了吗?一般人能那样幸运得到老天的示警,那一定是因为咱们孙女是小仙女啊,老天爷这才透露先机。”   苗翠花的脸上美滋滋的,你说这蚂蚁不去别家报信,就来他们家,那还不是因为她这个宝贝孙女吗。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顾保田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刚刚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有些大,至于老婆子说的那些没有根据的话,他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苗翠花看着老头子侧过身,敷衍的样子就来气,顾忌这自己新出炉的小仙女孙女,不敢太大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和她聊天的老头子渐渐睡去。   “怎么不是小仙女了。”   苗翠花嘀咕了几句,看着一旁的小孙女,越看越觉得是,一般人家,能有这样可爱的闺女。   这一晚,苗翠花在睡梦中见到了以往在寺庙里才见到过的玉皇大帝,玉皇大帝说她的孙女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到顾家是给家里带来福气的,让她好好珍惜。   苗翠花醒来的时候,都还记得梦里的场景。   她醒了醒神,看着一旁早早醒了过来,晃手蹬腿的乖孙女。   妈呀,这祖坟冒青烟,还真是仙女下凡啦。      ☆、宝贝   “安安给爸爸亲一个。”   顾建业这一晚上就睡了一两个时辰,等天亮了,不得不早早起来准备去上班。他的眼底一片青黑,显然这睡觉的时候也不痛快,藏着心事没有睡好。   顾安安看到这样的爸爸,知道一定是昨天给那一幕给他们的冲击太大,导致他们都没有休息好。虽然事出有因,可是这心里依旧隐隐有些心虚,对着顾建业讨好地笑了笑。   粉嘟嘟的小脸蛋,笑起来浮现两个小酒窝,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一下,软萌地人心都化了,更何况是本身就是女儿奴的顾建业呢。   想都不想,顾建业上去就是一个猛亲,嗅着宝贝闺女身上的奶香,这一点压力都没了,反而激起了无限的动力。   “干啥呢干啥呢。”   苗翠花端着一碗刚蒸好的鸡蛋羹出来,看着儿子脸也没洗,口也没漱口,满脸胡子拉碴的居然敢蹭她的仙女乖乖,谁给他的狗胆。   “起开点,看你那脸糙的,也不怕把乖乖给弄疼了。”苗翠花看着孙女有些泛红的小脸蛋,那叫一个心疼啊,看着自己往日最宝贝的儿子,就像是在看倒霉蛋。   顾建业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妈这是怎么了,不认识眼前这个她的宝贝儿子了吗?   “奶奶的小乖乖,咱们不理你那个缺心眼的爸,奶奶给你蒸了香喷喷的鸡蛋羹,软软滑滑的,咱们安安最爱吃了。”   苗翠花的声音那叫一个软,不知掺了多少斤糖,听上去,腻得慌,她的眼神也软的仿佛能滴水,肉麻的顾安安打了个寒颤。   该不是她昨晚搞得那一出太过火了,把奶奶吓出病来了吧?顾安安心里有些焦虑地想着。   “妈,你没事吧?”顾建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几兄弟里她妈对他和雅琴算是最好的,可是从小到大也没这么腻歪过啊。   顾建业有些忐忑地伸着手,在苗老太太的眼前晃了晃。   “滚边去,你老娘我再好不过了,这辈子就没那么好过。”苗翠花不耐烦地拍开儿子的手,一个个缺心眼的,大宝贝就在家呢,也不知道好好哄着,幸好这个家就她还有点灵性,玉皇大帝特地托梦给她,让她好好照顾这下凡的小仙女孙女。   苗老太的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同时又给了儿子一个鄙夷的眼神,看的顾建业心里凉拔拔的。   完了,她妈真出问题了,居然这么对待他的宝贝儿子。   “安安乖,咱们张嘴。”   苗翠花鄙视完儿子,又在心里自夸了一番,神清气爽,舀了舀了一小勺鸡蛋羹碾的碎碎的,凑到顾安安的嘴边。   顾安安也被这和往常有些不同的奶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张开嘴,乖乖的将鸡蛋羹咽到嘴里,用小舌头和六颗嫩生生的小乳牙抿了抿,鲜香嫩滑的滋味很符合她的胃口,吃的她眉眼弯弯,脸上的小酒窝又自动地浮了上来。   管她什么原因呢,鸡蛋羹这么好吃,还是吃鸡蛋羹要紧。顾安安这么想着,等咽下嘴里那口鸡蛋羹,十分自觉的张开嘴,等着奶奶的投喂。   顾建业挠了挠头,也懒得想他妈偶尔的抽风了,反正这被偏爱的是他闺女。   *******   “你说这是真的?”   苗铁牛想抽口旱烟,被一旁的他的亲妹妹苗翠花一张拍开,伸手拿过旱烟随意放在了炕上的小矮桌上。   “没见着有孩子呢,一点都不讲究。”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孙女是小仙女,苗翠花是一会儿都舍不得撒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候都抱着自家宝贝乖乖。   她宠溺地瞅了瞅安安静静待在她怀里的宝贝闺女,又瞪了眼自家马哈的大哥。   她妹妹这是怎么了?苗铁牛有些纳闷地朝妹夫顾保田使了个眼色,虽然没有问出声,可是顾保田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摊摊手,表示自己的也不知道,反正从昨天晚上那一幕过后,他这老婆子就有些不正常了。   两人那点眼神的交流,压根就没避着苗翠花,苗翠花冷哼一声,两个觉悟不够的人还敢在那笑话她,她给他们点脸,也就不嘲笑他们了。   哎呀,她的乖乖咋那么可爱呢,苗翠花接着用那腻死人的眼神看着怀里的孙女。   顾安安被这样的眼神看了整整一个上午,这鸡皮疙瘩掉着掉着,现在已经十分习惯了,她很淡定地窝在老太太的怀里,沐浴着这宠溺的光线,听着几人商量接下去的事儿。   “妹啊,不是我这当哥的不信,而是这事也太玄乎了吧,这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啊。”苗铁牛有些遗憾地看着被放在桌几上的烟枪,过了眼干瘾。   其实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些相信的,毕竟他也明白,自家妹妹和妹夫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他。可是旱灾,这不是什么小事啊,现在大伙都吃得饱穿得暖,地里的庄稼看上去也挺正常的,谁会信这旱灾要来了,饥荒也快到了,那不是瞎扯淡吗!   这话要是从他嘴里传出去,估计他这大队长的位置估计也到头了,那赵青山可是一直盯着他屁股上的位置,这要是被他抓到了把柄,就麻烦了。   “这咋不信啊!”苗翠花看了眼她大哥,以往怎么没觉得这大哥蠢得那样清新脱俗,这老天爷都给示警了,能是假的么?还是,这大哥不信她这个亲妹妹的话。   这么一想,苗翠花看着大哥苗铁牛的眼神顿时就有些虎视眈眈的,大有对方说一个不信,就爆发的架势。   “妹啊,大哥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说这事让大哥咋办呢?”苗铁牛比谁都知道她那妹子的脾气,顿时就软了,好言好语地说道。   “这事咋办还需要我教你呢,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啊?”苗翠花觉得她哥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糟心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行你给哥出个主意?”苗铁牛笑了,一个娘胎出来的,谁不知道谁啊,他就不信他这个妹妹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苗翠花正想说呢,这话就哽住了,说起来,她还真不知道咋办,就是跟着自家男人来通知大哥一声,一起想个主意。   “这早稻马上就要收了吧?”一直没有开口的顾保田说到,“今年地里的早稻长势不错,亩产应该有个三四百斤。”   苗铁牛懂了顾保田的意思,眉头一皱,正要伸手去拿那烟枪,看到一旁虎视眈眈的妹子,这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前些日子,咱们涟洋县的所有大队干部都去县里开会了,咱们隔壁几个县都已经完成春收的工作,最少的那个县,给出的亩产量是三千斤。”   苗铁牛比划了一个数字,顾安安对这些农作物的产量没有概念,可是苗翠花和顾保田有啊。   “这不是扯淡吗?哪来的宝地能种这么多粮食出来啊,合着别的地方的地撒了神仙尿了,肥料都比咱们沤的足。”苗翠花满是不屑的撇过头,这是糊弄谁呢。   在没有杂交水稻的年月里,水稻的亩产维持在三四百斤,已经是老天爷赏饭吃了,亩产三千斤,除了骗骗那些从来没有下过地的城里人,农村里的老把式哪个会信啊,就是四五岁的孩子都不信这些笑话了。   苗铁牛也是这么想的,可谁让现在这风气就是这样呢,人家亩产三千斤,你亩产三百斤,那一定是你这当干部的能力有问题,没有协调好手下的社员,生产不积极,不主动,首当其冲要责罚的就是你这个当干部的。   而且上头领导也不管你实际真的产收多少啊,他只要你能给个漂亮的数字,并且根据这数字交够上交的粮食,对他来说,这事就成了,至于是真是假,他们才不在乎呢。   在苗翠花夫妇来之前,苗铁牛就在为这事发愁,如果真像领导暗示的那样,那这次收完早稻要上交的粮食可不少,剩下的那点量,够不够全队的社员吃都不知道呢。   结合妹妹和妹夫的话,如果预警是真的,旱灾真的来了,那面对将来可能颗粒无收的土地,和存粮严重不足的粮食,那会发生些什么,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批评   “大舅哥,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昨天晚上那一幕,真的是神仙预警,咱们把粮食都送上去了,那咱们村里人吃什么,89户,576人,有老人,有孩子,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你舍得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顾保田叹了口气,神情沉重。   你说这好日子才过多久,怎么就不消停呢,。   “什么叫如果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苗翠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这小仙女都投胎到她家来了,这上头的那群老神仙能不照顾着点吗,这一定就是神仙给他们的预警,如果能过了这关,那所有人都是沾了她家乖乖的光。   顾保田觉得自家老婆子自从昨天过后脑子就有些不清醒,懒得搭理她,直直地看着一旁的苗铁牛,听他的回复。   顾安安也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舅公,等着他的决断。   “让我再想想?”苗铁牛皱着眉,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这事还真不小,如果这小丰村是他苗铁牛的一言堂他还能想个辙儿,可这不是还有个姓赵的瘪犊子吗,他要是有什么行差踏错,那赵青山首先就会扯下他一块肉来。   苗铁牛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这蚂蚁爬字或许是真的,但是可能只是个巧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灾。   “这还——”   苗翠花的话没有说完,顾保田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行,那大舅哥你好好想想。”   顾保田知道,他这大舅哥做大队长,有点私心,可是更多的还是一心一意为村里人考虑,只要他有丁点相信了他们的话,就不会拿一整个村子的人去赌,让他好好想想,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苗翠花还想说几句,被自家老头子扯着袖子走了出去。   “慢点慢点,也不怕摔着咱们家小乖乖。”苗翠花不敢动作太大,这小仙女还被她抱在怀里呢,要是她动作大了点,把孩子摔了怎么办呢,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老头子朝外头走去。   ******   那天过后,村里的人都发现他们一向和善好说话的大队长就和吃了枪药似的,谁要是在干活的时候敢偷懒,保准惹来队长的一顿教训,闲来无事,也常能见到队长抽着旱烟,看着那一片还没有割完的稻子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那些好事的,就开始传可能是队长的身体出事了,队长媳妇的身体出事了,队长儿子的身体出事了,传着传着,苗家人的身体都出了遍问题,偏偏这苗家也没一个出来反驳的,因为他们自己也纳闷呢,自家的当家人怎么就这样了。   “老头子,你真没事吧?”   半夜,苗铁牛的媳妇黄秀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没事,我能有啥事啊!”苗铁牛睡在炕上,背对着媳妇。这些日子,村里的传言他不是没听见,只是这心里烦,懒得理会。   “那你这些天怎么就这么怪呢,你看看去年给你留的烟草,几天的功夫你给造了一小半,往日里都够你抽一两个月了。”黄秀花不信,看看这些天家里烟雾缭绕的,老头子身上那呛鼻的烟味就没下去过,她瞅着就心慌。   而且那烟又不是好东西,抽多了还容易咳嗽,对嗓子也不好,要不是看老头子真的有什么心事压着,她真想一把火把那些烟草都烧了。   “有什么事你就说,咱们都多少年的夫妻了,你这个样子,看的我都心疼。”黄秀花叹了口气,“你就是不心疼我,也想想咱们的儿子,想想咱们的孙子孙女,还有翠花,她也靠着你这个做大哥的呢。”   黄秀花往丈夫身边凑了凑,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是啊,他还有妻子,还有儿子,还有一大群人要他守着,这要是真有天灾,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和他最亲的家人。   苗铁牛觉得心头那层迷雾拨开了,不就是大队长的位置吗,还能有家人来的重要,大不了就不当这个队长,他还能下地,还能干活,日子照样也能过下去。   更何况,这队长的位置也不一定会丢呢。   苗铁牛心里打定了主意,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顿时就松动了大半,他转过身,接着窗口的月光看了看一旁满是焦虑的枕边人。   “每天一早我就得去县里了,早点睡吧,我没事了。”   他的神情相较于之前,松快了不少,拍了拍身旁媳妇的背,露出了一抹豁然的笑。   都是老夫老妻了,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些什么,黄秀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老头子忽然就变了模样,但是总归是件好事。   这么多天,她也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   “红星公社第六大队,春麦子亩产三千五百斤,红星公社第七生产大队亩产两千八百斤......红旗公社第一生产队亩产五千六百斤。”   “哇——”   这是至今为止报到的最大亩产量了,坐在县委办公室的所有干部和那些村里来县里开会的所有大队长都用诧异惊叹的目光看着那个坐在第二排正中间的红旗公社第一生产队的大队长唐强。   这数字有水分大家都知道,可是这唐强敢报这样一个数字,还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不少生产队的队长还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知道经过这件事,唐强肯定能受到上头的赞赏,在领导心里记上一笔,有些报了三四千斤的生产队长还有些后悔自己没这魄力,如果自己再狠点心,这被领导另眼相看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唐强得意地朝四周看了一圈,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算过了,今天地里的粮食还算丰收,他报这样一个数字,虽然上缴国家的粮食增加了,队里留给社员的口粮和种子少了,可是只要队上的人勒紧裤腰带,每顿喝的稀一点,保准能撑到下次收粮。   吃的少又饿不死,当年战乱的时候还没稀得吃呢,就吃草根,啃树皮,他们现在是为国家在牺牲,为国家奉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唐强觉得划算极了。   上首主管农村建设的领导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书记员接着往下报,书记员点点头,看着登记的名单,只是在看到下一行时,诧异地朝苗铁牛那儿看了看,面上浮现了一丝犹豫。   “红旗公社第二生产大队,亩产,四、四百八十斤......”看到领导催促的眼神,书记员没法,就按照这上头写的报了下来,四百八十斤,小丰村的地多数都是旱地,没有水浇地的麦子来的产量高,前些年,亩产有这个数,苗铁牛作为大队长,那肯定是能受到表扬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人上头正在抓生产呢,各处各地都是粮食增收的喜讯,亩产三千,那已经是很一般的产量了,现在忽然跑出来一个亩产四百多斤的,顿时成了异类。   书记员挠了挠头,有些纳闷,难道是苗铁牛在登记的时候,少加了一个零?   “苗队长,你这地里的肥料是不是没加足啊,怎么就这么一丁点产量,你那肥料不行,从我们队上拉一些去啊,牲畜肥,人肥,保准都沤的足足的。”   唐强讥笑着看着一旁面色不改的苗铁牛,他们两个村相邻,又是同一个公社的,往日里就爱在领导面前争高低,今天自己狠狠在他头上压了一头,即便知道少了粮食,接下去队上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唐强都觉得神清气爽,一扫往日被苗铁牛压在头上的郁气。   “既然唐队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今天下午我就带队员去你们那拉肥去。”苗铁牛的脸皮够厚,反正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被奚落的准备了,这点不痛不痒的话,压根就挠不到痛处。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化肥都是国家按队上的人头、土地给的,定了量,想要庄稼种的好,这牲畜肥料和人肥就极其重要,拿小丰村来说吧,在沤肥场边上有好几个粪缸,村里人的便桶都是倒那儿的,就是用来沤肥的,绝对不浪费一丁半点。   只是沤肥这活又脏又臭,还累,这沤肥一天,身上的臭味洗十遍澡都消不掉,村里人都是躲着去的,现在人唐强这么热情,让他去他们那拖肥,苗铁牛自然厚着脸皮却之不恭了。   “你——”   唐强被眼前这个不要脸的老男人气呆了,这脸皮得多厚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啊。   “苗铁牛,你会议完留下来。”   大领导发话了,唐强看着苗铁牛的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嘴皮子溜又怎么样,这次准要挨批评了。   苗铁牛没有在意其他大队长那些或嘲笑或怜悯的眼神,依旧背挺的直直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   “铁牛啊。”县委粮办的主任和苗铁牛的关系还挺好,因为往日里他布置的任务苗铁牛都完成的不错,对于这个生产队大队长,他还是有些好感的。   “你们队的粮食真就这么多了?”他点了点名册上登记的数据,对着苗铁牛问道,言语间,透露着些许隐晦的暗示。   “真就这么多了,黄主任,咱们村每年都是这个产量,今年还算多的了。”苗铁牛装傻,咬定就这么多了。   “这个,真不能多点了。”黄主任伸着食指,往上再指了指。   “这个真没有多了。”苗铁牛依旧苦笑。   “这个可以有多一点的。”黄主任就差直说让他谎报个数字了,可是这遮羞布终究还是撕不掉,他也只能委婉的提醒。   他就纳闷了,往日挺机灵一个人,怎么今天就是那么不上道呢。   两人你来我往,反正苗铁牛是打死不松口,最后黄主任还是败给了苗铁牛,但是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不然这年底点名批评的,一定有他们小丰村一个,他这个大队长,率先就要接受记过处分。   苗铁牛从县委出来的时候,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瞬间,觉得有些迷茫。      ☆、开会   “队长,开完会咋样啊?”   “就是,上头是不是表扬你了。”   苗铁牛驾着驴车从田埂边上路过,正在地里埋头苦干的村民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黑黝黝的脸上一口大黄牙,还有常年抽旱烟留下的烟渍,笑容淳朴,脸上带着舒心。   今年的麦子收获不错,给这一年的带了个丰收的好头,大伙儿的日子有奔头,心里也高兴,这些天干活都卖力了不少。   “表扬啥,晚上在食堂吃完饭,全来大队部前的晒谷场开会。”   看着这些熟悉的乡亲们,苗铁牛这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就像自己做完想的,就是那个预言错了又怎么样,他留够了粮食,让村里人能饱饱地吃上半年,不用像隔壁那个傻子一样让乡亲们饿着肚子下地,那就是给自己,给家人积福了。   就是这大队长的位置最后保不住,他也没错。   “干活卖力些,今晚咱们吃饺子,吃馍馍,就用新磨的面粉。”那么多粮食呢,这些日子,为了抢收大伙都忙得昏天黑地的,也该好好补补了,接下去还有硬仗要打呢,身体是最大的本钱,可不能给糟蹋坏了。   “吃饺子!”   “苗队长真汉子!”   这田地里一阵骚动,不年不节的,往日里拿有那福气吃饺子啊,那可都是白面擀的,一般也就在过年的时候,能有这口福,掺点分到的猪肉,剁得细细的,掺上韭菜或是白菜,再滴上几滴香油,这滋味,神仙都不换。   就是没有肉馅,光是那白面的皮就足够人狂咽口水了。   “队长,饺子馅掺肉不?”那些个得寸进尺的杵着个锄头,站在田地上,裤脚上沾着泥,对着苗铁牛腆着脸说到。   “加,过年的时候不是还留了几块腊肉吗,全加上。”   苗铁牛是豁出去了,反正事都这样了,上头爱咋地咋地吧。   队上的人不知道队长到底怎么了,但是实惠是实打实的,一个个在地里欢呼了起来,干活更卖力了,就等着晚上吃顿好的。   苗铁牛驾着驴车都走远了,依旧能听到村里人的欢呼。   当天晚上的伙食果然很丰盛,饺子有两种馅,一种是韭菜腊肉的,一种是白菜鸡蛋的,面皮用的都是新麦磨得精白面,又香又软,除了饺子,还有馍馍,这可不是以往吃的那种卡嗓子的粗粮馍馍,是用白面和玉米面混着做的,一个个香软蓬松,指头轻轻一按,一个小凹坑,再缓缓弹起来,恢复成原来的形状,相较于以往比石头还硬的馍馍,这个黄黄胖胖的馍馍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敞开了肚子,连那些牙口不好的老人孩子都吃的眉眼弯弯,嘴角流油。一个个,比过年还开心。   为啥啊,过年本就该吃好的,这不稀罕,现在可不是年节的时候,还能吃这样好,那就说明大家的日子好过了啊,这怎么能不让人开心呢。   连心事重重的顾安安也忍不住开怀了些,她已经能吃辅食了,只是吃的量不多,顾雅琴借着在食堂工作的便利,帮她把饺子馅做成了一碗小肉汤,她也能喝点汤甜甜嘴,清透鲜甜的肉汤下肚,加上泡的软软的白面馍馍,总算是吃上了重生以来最正常的一餐晚饭。   这饭吃完了,重头戏也该上了。   这小丰村的男女老少,除了躺床上走不动道的,都自觉的到晒谷场集合,连村里看地的两条大黄狗都吃饱了肚子,吐着舌头老老实实地蹲在围场边上,仿佛就是村子的一份子。   “今天我去县里汇报咱们一年的工作表现,受了上头领导的批评。”   乡亲们都自备小木椅,坐在围场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苗铁牛和村里的几个干部坐在涂了绿漆的桌子前,桌子就摆在围场的高台上,看着下头的乡亲。   苗铁牛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他这一说话,全场的乡亲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听他讲话,由这点,也能看出往日里苗铁牛在大伙心目中的威信。   “干啥批评啊,咱们今年的收成不是挺好的吗?”   底下有村民不理解了,他们这一年劳动挺卖力啊,怎么还被批评了呢,底下一阵交头接耳,闹哄哄的,苗铁牛不得不再用那扩音喇叭,让大伙安静下来。   “咱们村的麦子,亩产四百多斤,比往年好了不少,可是这人外有人,今年各处都增收啊,像咱们隔壁的第一大队,今年亩产五千多斤,足足是咱们的十倍有余,这么一比较,咱们不就得受批评了吗?”   “今天领导批评我了,说是我这个大队长的工作没做好,才导致咱们队今年的粮食产量,远远拉下别的生产队一大截,在此,我也要自我批评。”   苗铁牛脸上露出一抹愁苦,底下的乡亲看着立马就急了。   “吹他牛犊子的,就隔壁村那麦子,一个个焉哒哒像那没出嫁的小媳妇似得,还能有五千多斤的亩产,这牛皮吹破天去了吧,他要是真有那产量,老子把头割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小丰村和三石村就隔着条河,河面不宽,对面村地里的状况,隔着河面看的一清二楚,都是前后脚抢收的,谁不知道谁啊,村里那些脾气爆的,纷纷嚷嚷着要去县里把事情说清楚,不能让苗铁牛这样的好领导被上头误会了。   因为刚刚那一顿饺子和白面馍馍,村里人的情绪异常高涨,一个个涨红了脸,要去县里替苗铁牛伸冤。   “就是,苗队长你的为人谁不知道啊,这个村,做队长咱们就服你,其他人咱们谁都不认。”一个粗嘎的嗓子在人群中响起,得到了大家伙的激烈响应。   躲在人群堆里,照着他妈的吩咐说完话的顾建军摸了摸额头的汗,看没人注意他,赶紧地往后溜了。   赵青山就坐在苗铁牛边上,刚刚一听苗铁牛被上头领导批评的时候,他的脸上隐秘地有了些喜色,不过,这些喜色在听到刚刚那个起哄的话后就淡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他赵青山就这么比不上苗铁牛那个粗人吗,可惜天色有些暗,这底下的人又黑压压的一片,赵青山往人堆里看了又看,就是找不出说话的人来。   “队长,你这事办的也太不机灵了。”   有帮苗铁牛说话的,自然也有扯后腿的,毕竟赵青山也不是白当他的副队长的,这村里,自然也有支持他的人,底下的王麻子就是一个。   王麻子这名字来源自他那满脸密密麻麻的麻子,最早也不知是谁先叫开头的,久而久之大伙都这么叫了,至于他原名叫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忘了。   他是赵青山的忠实拥趸,看到赵青山对他使得眼色后,立马就站了出来。   苗铁牛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台上,等着他说话。   “你看隔壁村的大队长,显然就是摸透了领导的意思啊,特地报大了粮食的产量,好得到上头领导的褒奖,你说咱们村哪点差他们了,就因为队长你脑子不够活,年末的时候,他们没准能得到小红旗,咱们还得在那么多村子面前被通报批评,这叫什么事啊。”   王麻子拿着芦苇杆,剃了剃牙缝中的肉沫,舌头一勾,嚼了嚼吞下肚,接着回味那饺子的鲜美。   “哼,照你说,我这个做队长的该往上报多少斤啊?”苗铁牛脸色不变,睨了眼一旁老神在在的赵青山,开口说道。   “这隔壁村报五千多斤,咱们至少得报个六千多家,反正怎么都不能让隔壁村压咱们一头。”王麻子想也不想地说到,吹牛皮谁不会啊,你吹我吹大家吹。   你说粮食亩产不可能六千多斤,那你家的粮食亩产五千多斤是怎么来的?王麻子觉得自己这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   村里人有些迷糊,似乎是这样也没错,人家吹牛,咱们也吹牛啊,反正这吹牛又不犯法,还能得到领导的褒奖,只是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呢,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事成   苗铁牛笑了笑,看着王麻子和赵青山的眼神有些冷冰冰的,赵青山直觉不好。   “林会计,你帮王麻子算算,如果按照亩产六千斤来算,除去上交粮库的、农业税,咱们这粮仓里还能剩下多少粮食。”   苗铁牛对着一旁的林伯说到,林伯愣了一下,这么大数字算起来怪麻烦的,短时间内肯定算不出来,不过大概的概念他还是有的。   “这还用算吗,如果按亩产六千斤算,咱们这粮仓里的粮食恐怕一点都不剩了,还得倒欠粮食局米粮,就算粮食局肯让咱们拖欠,在下次收粮前,咱们村里的人都得饿着肚子干活了。”   林伯思索了一番说到,以往也有粮食收成不好的时候,没有达到最低的交粮标准,这种情况下粮食局也是允许拖欠的,只是量不能太大,而且下次收粮要立马补上,通常这样的情况下,连喝稀得都是件幸福的事。   “林会计讲的大家也都听清楚了,这弄巧的事,隔壁那龟蛋都知道,我苗铁牛会不知道吗,我今天被领导批评了一整天,我为的难道是自己,我苗铁牛今天要是自私点,为了在领导前挂个名声,我照样可以学人家报一个漂亮的数字。”   苗铁牛说的吐沫横飞,脸都涨红了,拿着那扩音喇叭,声音大的围场外都听得见。   “可是我苗铁牛始终记得,我是咱们第二生产的的大队长,是乡亲们推选出来的大队长,我要对咱们第二生产大队的每一个队员负责人,我宁可被领导批评,也不愿咱们村任何一个人饿肚子,即便因为这件事,领导不满意,把我苗铁牛给撤了,我苗铁牛,也绝不后悔。”   这一番激情飞扬的话说的全社成员热血沸腾,有些感性的,甚至开始偷偷摸摸抹起眼泪来。   多好的队长啊,多么淳朴善良的队长啊,底下的社员一个个眼泪汪汪的看着站在讲台上头,正义凛然的苗铁牛,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信服过上头那个男人。   你说有这样一个为了社员的幸福,宁可被领导批评的队长,他们还要求别的做什么呢,就像是隔壁那个傻缺,报了五千多的亩产,接下去全社的人估计连糊涂粥都喝不上呢。   这一晚,这村里大多数人都认定了,以后苗铁牛就是他们的大队长,其他任何人上位他们都不认,连赵青山那派系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动摇,他们这心里想啊,真要是赵青山当上大队长了,能像苗铁牛那样正义凛然,那样一心为民吗。   那保准不能啊!   苗铁牛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即兴演讲居然收获了一大票村民的忠心,此刻看着底下人的欢呼拥护,还有些飘飘然。   苗翠花也坐在底下,怀里抱着的,自然是她的宝贝孙女。   看着自家大哥自得的模样,苗翠花撇了撇嘴,还是那句话,他们两兄妹谁不知道谁啊,如果不是旱灾那件事,他大哥保准也会学着其他队多报些产量,虽说不会像隔壁生产的那样过分,可是报个两三千斤还是有的,哪会像现在这样一分不多,全掐下来。   看他现在嘚瑟的,苗翠花看着都觉得眼睛疼,赶紧看了看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孙女洗了洗眼睛。   不过这事也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着今年的新麦还能省下不少,接下去一段日子,再努力种田,等着旱灾的到来,苗翠花相信,他们一定能扛过去。   再不济,她家还有小仙女呢,这小仙女在天上的亲爹还能看着小仙女饿死不成。   苗翠花无比慈祥地看着怀里的乖孙女,顾安安此时盯着上头讲话的舅爷,听了他的话后终于松了口气,这气才刚松呢,就忍不住打了个寒蝉,以为是夜间风大,往奶奶的怀里又缩了缩,舒服的打了个小哈欠。   ******   接下去的日子,这小丰村的村民过得那叫一个畅快。   这食堂的粮食,虽说吃不上干的吧,好歹也是稠的,偶尔来一顿饺子,肉馅的待遇是没有了,里头就是白菜或是韭菜的,偶尔加点鸡蛋,吃的村里人干活都更卖力了。   尤其是看到河的对面,那些个前段日子,因为受了上头的表扬,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第一大队的社员,现在有气无力,一看就是没吃饱,在懒懒散散在地里干活的模样,这挥锄头都更带劲了。   瞧他们队长多好啊,这一天天瞅着河对面的人,苗铁牛在村里的威信,无形间更高了,看的赵青山直牙疼。   因为不知道这旱灾什么时候到,苗铁牛一时间摸不准,只是将地里的农作物全都替换成了玉米,红薯,土豆之类更耐旱的植物,而且玉米之类的农作物亩产量高,在旱灾饥荒的时候,比水稻更有价值。   这玉米浑身都是宝,这玉米可以烤着吃煮着吃,玉米粒晒干磨成粉可以长时间储藏,还能榨油,玉米秸秆可以用来烧火,也可以粉碎做牲畜的饲料......   乡下孩子,没什么吃食,就在大人收玉米的时候,掰那已经成熟的玉米秸秆,通常大一点的,有经验的孩子会帮忙挑选,这玉米的杆子要挑那些粗心的,颜色不能是那黄色或是青色的,那说明没熟,要选紫红色的玉米秸秆,吃法就和啃甘蔗一样,把皮撕下来直接啃,玉米秆的芯嚼完可以直接咽下去,味道清香甘甜,所以每年收获玉米的时候,不仅大人开心,孩子也像是在过节一般,成群结队地在收获玩玉米的玉米地里到处挑选那些看上去好吃的玉米秸秆。   有时候那些个馋嘴的大人,都会在农忙至于啃上一根,这一整天干活都更有力了。   红旗社区第二生产大队干的热火朝天,其他生产队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为啥啊,为的就是那被虚报了产量,交上去的粮食啊。   农民干活,最要紧的就是力气,这吃不饱,哪里来的力气干活,而且这今年的天气,从入夏以来就变得格外奇怪,以前这夏天热归热,好歹还会下几场雨,可是今年从六月以来,接连两个月了,一滴雨都没瞧见,眼看这河面的水见天的减少,这稍微有点见识的老把式,都忍不住开始着急了起来。   这天,怕要是不好了。   这小丰村今年主种的是玉米,只有部分水田种了水稻,春玉米四月下旬播种,八月中旬左右收获,这天气干旱的厉害,不过玉米对水的需求量也不是那么大,社员勤劳些,按时去河里挑水灌溉,这地里的玉米虽然没有往年长得好,有些焉哒哒的,但至少这收获还是能保证的,其他队种的多是水稻,这对水的需求量就大了,夏天日头大,这些日子还是连天的干旱,几乎地里一浇水,十几二十分钟后这地里的水就全蒸发了,水稻没有水怎么长大?   苗铁牛这些日子就隔着那条已经下降了大半水位的河,看着对面三石村那枯黄的水稻,眉头越锁越紧。   他不是那种自私的人,也知道旱灾的事兹事体大,从来就没想过瞒着其他人,早在这播种的时候,他就和其他几个村的大队长吱过声,说这隔壁几个省,尤其是h省,从今年一月以来就出现了重旱,让他们以防万一,种些耐旱的植物,可是没头没尾的话,谁愿意听呢,有几个和苗铁牛交好的大队长倒是听进去了些,也多划了些地中玉米,可对面村的唐强是他死对头,因为交粮的事被他们村的人私底下抱怨,看见他恨他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听他的,一意孤行依旧种了水稻。   因为预言的事儿,顾建业在外头出车的时候格外注意其他省的情况,原来,这旱灾在其他地方,早就已经出现了苗头。   今年年初,h省出现了严重的旱灾,三月后,中部和西部部分省市也出现了严重的旱灾,这次的灾害,恐怕不是局部的,大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谁都不知道旱灾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这粮仓里的粮,够不够度过这次的难关。   苗铁牛听外甥说完这个消息后就去了县里,可是县里的领导不当回事,觉得那只是别的地方的旱灾,和他们这儿没什么关系,也没早作准备,哪想到,进入六月,这旱灾的雏影,还是在他们g省出现了。   苗铁牛看着对面村的村民受罪,这心里一点开心都没有,只是替他们发愁。可是这样的时节,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了,更重要的是顾紧自个儿村的,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管别人。   开春的时候国家上交了那么多粮食,总不能看着农民活活饿死。   苗铁牛看着对面的田地,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等真撑不下去了,上头的救济粮总是会下来的。      ☆、余坤城   清晨的小丰村,即便是正值七月中旬最热的当头,依旧有些许凉风,是除了夜晚外难得凉快的时候,地里干活的人为了避开日头最大的正午,早早就下了地,要把正午该干的活提早给干完,稍微大点的孩子就负责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或是帮着忙碌的大人做做家务,除了三四岁以下的孩子,这个时节,就没有闲着的人。   顾安安现在也已经一岁零一个月了,可能是身体里住着一个成人的缘故,她现在说话已经挺利索了,不像两三个月前,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现在的她已经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说起走路,她现在也能勉强晃着小短腿走一小段路,摇摇晃晃的,穿着黄色的棉布衣裳,就和那小鸭子似得,不过这都是在大人的看顾下,如果家里大人忙得话,通常会把她放在木质的学步车上,既可以锻炼她走路,又不用担心她碰着摔着。   说起这个学步车,其实就是一个类似圆桶形状的东西,把顾安安的上半身卡在桶上,圆形的小桌板干好卡住腰,两只小手活动解放,在能在小桌案上放点吃食和玩具,木桶底上装了几个小轮子,顾安安站直身体刚好双脚够到地,开心的时候晃着小脚丫在屋里撒欢,累的时候就靠学步车本身的支撑力站在那休息片刻。这圆桶的截面还挺大,就是撞到墙了,也碰不到她身上,而且稳定性好,依着顾安安此时的力气,还没法使着学步车侧翻,这么一来,安全性就更高了。   自从农忙开始后,顾安安白天的时间几乎是在学步车上解决的,顾学文和顾学武两兄弟则是兼顾警报器的重责,只要她拉了尿了或是哭了,就去地里报告这一则消息。   此时的顾安安正用自己的小奶牙啃着一块小桃肉。   不同于本地的脆桃,此时她手里的桃肉软软的,即便她那样还没长齐的小牙齿都啃得动,轻轻一抿,一汪甜甜的汁水就顺着嗓子流到了胃里,桃子甜香的味道再口腔中渗化开去,相比后世超市里那些不知加了多少化学药剂保鲜的桃子,别提有多美味了。   这是顾建业去隔壁省出车的时候顺道带回来的,量也不多,就十六个,软桃不禁放,即便顾建业带回来的时候很小心,可还是难免有了磕碰,磕碰到的地方很快就软烂了,家里人就挑那些坏的厉害的桃子,将好的那部分桃肉给几个孩子吃,大人就吃那烂掉的部分。   顾安安的牙口不好,这样的软桃正适合她,现在每天早晚苗翠花都会往顾安安学步车前的小瓷碗里放那些切成小块的桃肉,让她自己慢慢用牙磨着吃。   此时顾安安就待在院子里的那棵大银杏树的树荫底下,耐心仔细地啃着自己手里的那块桃肉,因为那牙齿不怎么给力,汁水哗啦啦地顺着白嫩的小手掌往下滴,她还得费劲的舔一遍自己的小肥爪。   今早妈妈出门的时候特地帮她用香胰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舔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这个年代,食物的珍稀程度可比她在孤儿院的时候紧张多了,就这样的桃子,也就她爸是运输队的,还能往家里带,其他家里,见都见不着,顾安安自然加倍珍惜。   “安安,你再给我一块呗,再给我一块。”   树荫底下,还藏着一直肥嘟嘟的小黑鼠,舔着小爪子,动作和顾安安如出一辙,正期待地看着顾安安学步车上的那个小瓷碗,回味了一下那桃子的甜香,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瞪地更圆了,仿佛冒着小星星。   这样馋嘴的小老鼠除了黑胖,也找不出其它鼠来了。   例如边上另一只小老鼠黑妞,它就比黑胖稳重了许多,吃完顾安安分给它的那小块桃肉,舔了舔被桃子的汁水打湿的毛发,十分矜持的站在黑妞的边上。   好吧,如果忽略那同样期待的小眼神,这的确是一只矜持的小老鼠。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加上一定的食物攻势,一人两鼠现在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顾安安废了好大的功夫,也终于改正了两人对她的称呼,没有鼠在耳旁肥崽肥崽的叫着,顾安安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连胃口都更好了,不自觉的又肥了一圈。   “刚刚给的已经是最后一块了。”顾安安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遗憾地对一旁的两只小老鼠说到,看着黑胖犹如被晴天霹雳一样的小表情,顾安安还囧囧地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怒鼠怨的事来,隐隐有些愧疚。   因为她的年纪还小,这些东西家里人也不让她多吃,每次就在她的小碗里装三四块,都只有拇指大小,不敢切太小,怕她直接咽下去,就切拇指大,让她慢慢嘬着啃着。   顾安安每次自己就吃一块,剩下的两块给两个小伙伴,因为黑胖吃的快,且嘴最馋,往往如果有多的那块,通常都是进了它的嘴里。   听了顾安安的话,黑胖和黑妞两只鼠都有些焉哒哒的,尾巴甩起来都不带劲了,拖在地上,两只半圆的耳朵也垂了下来,摊着爪子,一副被□□的小表情。   “我七大姑的八外甥家的重孙子的邻居,昨天托他大侄女婆家的三弟妹的朋友传来消息,说是他们那的河水都断流了,种地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挑水,或是挖深井水,地里的粮食没有水都长不大,那些人类都在发愁呢。”   黑妞总归比黑胖正经些,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和顾安安分享鼠族内传来的小道消息。   “人类未免也太笨了,都不知道提早把粮食藏足了。”黑胖吃饱了趴在树荫底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你瞧,它多聪明啊,它可是藏了好多好多的粮食,就是加上边上那只越来越肥的人类幼崽,都够吃上好几年了,旱灾来了它也不怕,黑胖沾沾自喜,小表情别提多得意了。   “你那——”顾安安想问是什么地方的河水断流了,可是话正要出口,却发现自己记不清到底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想的思绪都乱了。   “是我七大姑的八外甥家的重玄孙子的邻居,昨天托他大侄女婆家的三弟妹的朋友传来消息。”黑妞很好心的复述了一遍,可惜看顾安安囧囧的表情,就知道她还是没记住。   没办法,谁让老鼠那么会生呢,顾安安有时候都会想,黑胖和黑妞两个到底是怎么记住自己那么多亲戚的。   “管谁说的呢,我就想问问是哪里的水断流了。”   现在农村可没自来水,浇灌农作物用河水,洗衣服也是在河边进行的,喝的是井水或是山泉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讲究一点的人家把水烧开了喝,不讲究的,都是直接打水就喝的。   这河水断流,就说明旱灾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没有水,对农民的耕作和生活,都有严重的消极影响。   “这?”黑妞挠了挠头,他忘了七大姑的八外甥家的重玄孙子的邻居现在住哪儿了,这就尴尬了。   “黑胖,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下地干活去了。”它口中的干活自然就是趁人类收割粮食的时候,捡一些掉在地上的零碎农作物。   黑妞踹了边上的黑胖一脚,拽着它的尾巴将它塞进了一旁的洞坑里,自己也一溜烟的跑了,就留顾安安一人干瞪眼。   “爸,妈——”   隔老远呢,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顾安安顿时就来了精神,迈着两条小肥腿,划着学步车往外头走去。   “诶,爸的宝贝闺女。”顾建业没等来老子娘,倒是等来了自家宝贝,开心地几步上前,把顾安安从学步椅上抱了起来,用自己那微微有些扎人的胡渣,在顾安安白嫩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   顾学文和顾学武两兄弟就在堂屋门口玩陀螺,顺带的任务是看妹妹,妹妹太乖了,就在树荫底下安静地吃桃肉,两人就有些分心,等顾安安都走到院子口了,两人才回过神来追了上来。   “等会再好好教训你们两个。”   顾建业给了两个儿子一个一个大脑瓜子,力气不大,就是看着凶,两兄弟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把顾建业的威胁放在心上。   “这就是我大侄女,长这么大了。”   顾建业的后头传来一声爽朗的男声,顾安安好奇地探过头,看着眼前那个有些陌生的青年。   说是青年,其实应该也快三十了,比顾建业高了小半个头,穿着白色的汗衫和一条军绿色的部队裤,五官英气,浓眉大眼,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健壮,搁后世,就是一个大写的型男。   他的手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穿着和那青年同款式的衣服,只是是青年的迷你版,皮肤白白嫩嫩的,看模样,将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看他的小表情,看上去有些拽拽的,嘟着嘴,似乎并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顾安安好奇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娃娃亲   “我小侄女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我这当叔叔的都没送什么礼物。”   余坤城的身材健壮,可是此刻眼底的青黑,给他健硕的体魄增添了一丝疲惫和虚弱,嘴唇微微发白,胡子拉碴,看样子已经还几天没有刮过胡须了。   “当初安安满月和周岁宴的时候,你不都送东西过来了吗,何必这样客套。”顾建业毫不在意地说到,一边抱着闺女笑着哄着,“这是你余叔叔,那个是余叔叔家的哥哥。”   他逗着闺女喊人,顾安安心中了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常常出现在她爸嘴里,怕老婆怕到死的粑耳朵余坤城,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可是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似乎遇到什么问题了。   “数数,咯咯。” 顾安安藏了点拙,只是鹦鹉学舌的照着喊了两声,声音软软糯糯的,小奶音简直把人都要萌化了。   “老顾你还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闺女还这么可爱。”余坤城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看着被自家好兄弟抱在怀里的女娃娃,又看了看自己边上那个不讨人喜欢的,眼前忽然一亮。   “我说要不干脆也别麻烦了,我家这个臭小子也是你看大的,干脆定个娃娃亲,以后他要是敢欺负大侄女,老子打断他的腿,老顾你说咋样啊。”   余坤城拍了拍手掌,越想这个主意越棒。   顾安安原本就滚圆的眼睛这时候瞪得更圆了,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她才是个一岁出头的奶娃娃啊,想着还将视线转移到了边上那个傲娇的小鬼头身上,虽然现在看上去长得眉清目秀的,是知道长大会不会残啊。   对于这个荒唐的提议,顾安安表示拒绝拒绝再拒绝。   幸好她爸也没辜负她的期望。   “想要闺女自个儿生去,我家宝贝不嫁人,你那点小心思都给老子滚一边去。”这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僵在了那,余坤城的脸色有些暗沉。   “不,我不是那意思——”顾建业想到了老伙计家里现在的情形,急忙想要解释。   “没事,我和你谁不知道谁啊。”余坤城用力锤了顾建业一拳头,顾建业也配合地捂住左侧的胸口。   “你不给没关系,等阳子长大了自然会帮我把你家的宝贝闺女哄过来,女生外向,到时候不知道是孝敬你这个当爸的,还是我这个当公公的。”   余坤城拍了拍一旁的儿子的小脑袋,让他看好了,他未来的小媳妇就在他岳丈大人的怀里呢。   余阳撇了撇嘴,看了眼被顾建业抱在怀里胖乎乎的顾安安,他才不要找白面馒头做媳妇呢,而且媳妇有什么好的,像他妈,只会和他爸吵架,他都不耐烦听。   白面馒头.安安还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嫌弃了,听了她爸的拒绝松了一口气,虽然说这娃娃亲也当不得数,可总归还是怪怪的。   余坤城来的快去的也快,将一袋粮食和一个包裹放下,又和顾建业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顾安安看着站在她爸边上的那个傲娇小鬼,很想大喊一声那个已经快走出院子外的男人。   大叔,你把你儿子落下啦!   只是这句话也就在脑子里想想,看着那袋粮食和类似装了换洗衣物的包裹,她就知道那个小鬼估计要在她家住上一段时间。   *****   “你叫什么名字?”   顾建业去地里找人去了,把几个孩子往铺了凉席的炕上一放,叮嘱今年已经五岁半的双胞胎儿子,看着弟弟和妹妹。   “你们叫什么名字?”余阳没有回答,反问双胞胎道,眉眼间有些桀骜,显然对于自己被爸爸送到了乡下有所不满。   “我叫顾向文,这是我弟弟顾向武,那个是我们的妹妹,顾安安。”顾向文多善良啊,一点都没和小弟弟计较,将三人全都介绍了一遍,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小伙伴,等着他自我介绍。   “我叫余阳——”   余阳没想到对方这么配合,他原本想着是激怒对方,然后打一架,这样一来,顾叔叔肯定得把他送回去,可是现在对面几个一点都不按套路来,让他多少有些挫败。   “阳阳弟弟,以后你就住在我家了,你放心,我和向武会罩着你的。”顾向文拍了拍胸脯,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现成的小弟啊,以后他在小丰村的“手下”就又多一个了。   “别叫我阳阳,听上去娘们兮兮的。”余阳皱了皱眉,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小的年纪,已经有了一些痞气。   “叫我阳子吧,我爸就是这么叫我的。”   余阳看着对面三张囧起来的包子脸,顿时败下阵来,这顾叔叔看上去挺正常的,家里几个孩子咋那么怪呢。   他哪里知道,这顾向文和顾向武使出来的这一招,都是和妹妹顾安安学的,据他们的观察,每次做出这种可怜又可爱的小表情,就算是犯了错大人的惩罚也会轻一些,久而久之,这装可怜装上瘾了,犯了错装可怜,不犯错也装可怜,想要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开口,接着装可怜,简直百试不爽。   家里的几个大人现在已经有抗体,除了对顾安安这正宗的包子脸宽容,对于两个闯了祸想要蒙混过关的小子找揍不误,余阳还是单纯了些,没有料到人心的险恶。   “好的阳子弟弟。”顾向文笑眯眯的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看样子眼前这个似乎不太好相处的弟弟吃软不吃硬,他找到压制对方的方法了。   想着自己手下即将诞生的大员,顾向文乐滋滋的。   ******   中午的午饭依旧是在大队部解决的,苗翠花亲自拎了那袋粮食去了队上的食堂,在全队社员面前过了明路,接下去的一段日子,余阳的伙食也就在食堂解决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吃得了多少,苗翠花觉得余坤城这粮食拿的还有些多,又倒了半袋出来,让顾建业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给余坤城带回去。   具体为什么要把这孩子送到他们家来,顾安安也窝在大人的怀里听了大概。   这余坤城有一个媳妇,脾气骄纵,只爱吃白面和大米,不喜欢吃那些掺了杂粮的窝窝头,精贵又难养,这件事顾安安早就知道了,这一次,问题还是出在这媳妇身上。   余坤城的妻子沈悦是打哪来的,谁都不知道,他们两夫妻现在住在余坤城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里,他那个神秘的妻子,除了去供销社买东西,其他时候轻易不出门,也不爱和邻居交往,偶尔有点交流,别人也会被她那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德行给吓跑,偏偏余坤城猪油蒙了心,一心一意宠着她,加上两人还有个儿子,只要她提的要求,一律满足。   余坤城不仅要负责赚钱,还要负责所有的家务,连余阳这个儿子,也几乎是余坤城一手照顾大的,沈悦除了在孩子需要喝奶的时候负责喂奶,就没有见她在儿子的身上插把手过,甚至因为生产时的痛苦,对这个儿子还心有芥蒂。   余坤城只有一个儿子,看着身边人都儿女成群了,多少有些眼热,尤其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顾建业,也就比他大了几岁,可是孩子已经比他多了两个,多少让他不是滋味,就想着磨着媳妇再生个闺女。   可是沈悦在生大儿子余阳的时候实在是疼怕了,不肯再生,一直偷偷避着孕,余坤城不清楚,只以为缘分没到没怀上,还想着再努力一些,可是这上个月开始,沈悦就有些不对了,犟着不让他近身,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可是持续不久,从来就没有这样一闹就闹一个多月的,余坤城心里就犯了疑,这一番调查,真像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原来沈悦虽然一直在避孕,可是难免会有意外,她还是怀上了,因为不想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痛苦,她不知在哪里找了个赤脚大夫,瞒着余坤城,花了些钱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   余坤城第一反应是气,第二反应是心凉,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清过枕边人,如果对方和他清清楚楚说明白,凭他对她的爱,还会强迫她生孩子不成,可她偏偏要瞒着他把孩子打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和他相处,还装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在家里颐指气使。   再多的爱也被这样的行为消磨没了。   这些日子余家不太平,余坤城没有亲戚,沈悦的来历也无人知晓,在这里,余坤城能想到暂时托付儿子的对象也就顾建业一个。   遇上这样的事,顾建业有些同情自己这兄弟,同时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接下去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余坤城能看清楚最好,省的被那倒霉媳妇拖累。至于余阳,他自然当仁不让地接了过来。   顾安安是个一岁出头的小屁孩,家里大人商量事也不会刻意避开她,听了爸爸的解释,她对于那个有些倔的小男孩忍不住有些同情。   上辈子她没妈,可是有时候,有妈还不如没妈。      ☆、糖   正午,顾家三个小萝卜头和余阳齐刷刷地躺在炕上,墙上的窗户敞开,炕上铺着凉席,虽然依旧有些闷热,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毕竟这年头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成自然,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顾安安穿着纯棉吸汗的米黄色小背心和一条纯白色带着些许黑色斑点的小短裤,这条裤子是用纺织厂的处理布做的,顾建业在帮纺织厂送货的时候拿到的内部处理品,不需要布票,只需要现金就成了,卖的还比外头便宜,没有点关系,都拿不到这样的布。   所谓的处理布就是有点瑕疵的布匹,说瑕疵,其实也不大,就像是顾安安此时穿的那条裤子,就是在染色的时候没有染好,染上了脏污或是染色不均匀,穿起来压根就不碍事,这样的处理布,多的是人抢着要。   也就是顾建业和余坤城脑子好,人也机灵,常常拿着东家厂处理的紧缺品换取西家厂的紧缺品,和那些厂里的人都搞好了关系,才能时常有这样的便宜捡。   顾安安昨晚睡得早,起得晚,中途还难得没有被尿憋醒,此刻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罢了。   “哼 ——嗯嗯——”   身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音量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感觉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或许一点都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顾安安知道自己身边躺着的是余阳,现在这屋里四个孩子,也就他有可能会哭。   她家两个哥哥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哭,比如逃避处罚或是耍赖的时候,还光打雷不下雨,一旦要哭,那嚎啕声能把家里这木梁给震塌下来,决计不会有这么“温婉、含蓄”的哭法。   顾安安睁开眼,转了个身,看向睡在自己边上的那个小萝卜头。   余阳此时早就没有了刚见面时候的那样小傲娇的模样,侧身睡在炕上,小手拿着枕头盖住脸,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枕头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看什么看,你个大白馒头。”   余阳感觉到了顾安安的动作,掀开枕头,露出两个红通通的大眼睛,可能是被枕头蒙着的缘故,一张脸也被闷的红红的,尤其是鼻尖,就和胡萝卜似得。   看着早上被他爸说要给他当媳妇的小奶娃娃这样看着,即便知道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可能什么都不理解,余阳还是觉得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的少男心受到了伤害,色厉内荏地压低声音对着顾安安恐吓到。   “再看,再看,小心我!”余阳捏紧拳头,对着顾安安比划了一下,只是看着她那白白胖胖的一身软肉,和纯洁无瑕的小眼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手僵在了半空里,良久才放下来,在顾安安的小脸颊上轻轻一按。   果然是大白馒头,这手感,软绵绵的,就和往日妈妈吃完,剩给他的白面馒头一样,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有没有那么可口。   余阳舔了舔嘴唇,放弃了这个想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想法,只是这手指戳上瘾了,戳戳顾安安的小脸蛋,再戳戳她手上胳膊上的小肉窝,把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玩出了兴致来。   顾安安看着他刚刚偷偷摸摸的哭泣行为,心中隐隐有些怜惜,毕竟在心理年龄二十岁的小阿姨眼里,眼前这个只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小男孩,别看他面上装的好,其实心里也是有许多委屈的吧。   顾安安想着在爸爸嘴里听到的故事,心中叹了口气,十分善良大方的忍受了余阳的动手动脚。   “糖,吃。”   顾安安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颗偷偷藏起来谁都不知道的糖果,原本想着用来哄黑胖和黑妞的,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伤心的小可爱似乎更需要甜甜的糖果的疗愈,十分大方地从自己小枕头底下将那颗粉粉的水果糖掏了出来,凑到余阳的面前。   余阳戳的正开心呢,就看到了那个胖娃娃伸着藕节一样的胖胳膊,肥嘟嘟的小手掌中间乖乖躺着一颗糖果,还一个劲的往他面前凑。   “吃,甜甜。”顾安安想着小孩子都是喜欢吃糖的,像她小时候就很喜欢,只可惜,现在的她还没法吃。   余阳戳着顾安安胖脸蛋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凑过来的手,因为有那样一个妈的缘故,他有记忆以来就是在爸爸的大卡车上度过的,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爸爸和顾叔叔以外的人送东西给他。   余阳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眼前这白面馒头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越看越让人想要咬一口。   他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顾安安递过来的糖果,拨开外头的糖衣,在顾安安眼馋的视线下放进了嘴里,是草莓味的水果硬糖,甜甜的,余阳笑了笑,配合着那红的和兔子一样的眼睛,滑稽地可爱。   或许有这样一个小媳妇也还不错,余阳看着边上终于睡过去的顾安安,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又戳了一下,如是想着。   ******   接下去的日子温馨平淡,余阳似乎是在顾家扎了根了,余坤城只要一有空就和顾建业一块回来,每趟来总是会带些东西,或是吃食或是布匹玩具,每个月还准时把余阳的口粮送过来,只是只口不提把人接回去的事。   所幸在顾家这段日子,顾向文两兄弟已经和余阳培养了十分充足的战斗情谊,处的就像是亲兄弟一般,家里也没有一人有意见。   只是这时间慢慢流逝,这粮食问题越来越大,粮食紧缺的矛盾,也大有随时激化的架势。   自从步入58年,这老天爷仿佛就忘了降水这件事,全国到处都缺水,尤其是那些产粮大省,遇到了严重的旱灾,粮食产量急速减少,连当地人的肚子都填不满,更别提上交国家,分配到其他不产粮的省市了。   涟洋县的旱灾不算非常严重,不过这入夏以来,直到秋收,拢共就只下了两场雨,虽然没有到达别的地方传闻中河水断流的状态,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地里的粮食要用水,只能人力去河里挑,不少村子还为共同的河流的归属起了争执,甚至发展到两村混斗的状态。   年初的时候,除了苗铁牛狠了狠心没有虚报粮食,其他生产队或多或少都夸大了粮食产量,生产队里的社员吃不饱,打起架来也用不上劲,因此那几次争执也没出什么大岔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粮食所剩无几,地里的粮食又有歉收的趋势,连任务粮的数量能不能凑齐都是个问题,越临近秋收,越是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所有农民的心中。   对比之下,小丰村也受了灾难的影响,可是一来人粮食足,二来这苗铁牛早早做了准备,地里种的都是耐旱的农作物,受灾害影响相对就少了很多,村里人的精神头也比别的村来的好。现在,只要一提起苗铁牛,这村里就没有一个不称赞的,赵青山这段时间都缩进了尾巴,不敢再和苗铁牛有什么争执,生怕被这高涨的民心给压趴下了。   58年磕磕绊绊的,好歹也过了下来,进入59年,这饥荒的矛盾,算是正式爆发了。   “上头的文件下来了,从今天起,咱们这食堂公社就取消了。”   现在正值四月,天气微微凉,苗铁牛把全村的人都召集起来聚在大队部,说着上头的通知。   “取消食堂,那咱们去哪吃饭去?”这大锅饭吃的也挺好的,不用自己做饭,分量还足,这没了食堂,他们连做菜的铁锅都没有,那吃什么去?   “如果取消食堂,咱们队上的粮食怎么分?”也有人赞同分粮的,毕竟这粮食握在自己手上才让人来的安心啊。   “大家安静听我说。”苗铁牛现在的威望和前些年可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隔壁三石村的对比下,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村民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上头给的通知,除去上交的粮食,以及足够的粮种以及牲畜的饲料,剩下的粮食都照成人,孩子,按人头划分到每家每户。”   这个办法是迫于无奈的,因为现在处处都缺粮,食堂公社根本就负担不起那样大的消耗了,现在每个生产队的粮食还不知道够不够撑到下次收粮呢,干脆就取消食堂,把所有仅剩的粮食分到每个人的手上,管你是往粮食里掺更多的水还是加各种糠麸野菜,能不能撑下去,就靠自己了。   “明天下午放工后,所有人都来这里领粮食,每户派一个代表过来。”苗铁牛觉得把粮食分了也好,这天实在是太怪了,谁也不知道旱灾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粮食分到了个人的手里,他这个当队长的,就能少操不少心。   “队长,那铁锅呢,做饭没铁锅怎么行?”也有村民疑惑,当初他们家里所有铁质的东西都被收走了,现在家家户户要自己开火了,没锅子怎么烧饭做菜啊。   “上头会派人下来,一个锅子十斤粮食。”说到这苗铁牛也有些无奈,当初的锅子是免费收走的,说是支持大炼钢,现在却要花钱把锅买回来,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据说城里的粮食以及很紧缺了,就等着这锅子卖粮补缺口呢。   “怎么这样做事的。”村里人果然有些抱怨,但是他们也明白,这话和苗铁牛说也没用,是上头领导的主意。不过这十斤粮食也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他们只是抱怨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这大锅饭要取消多久时间,这锅子,还是必须得买的。   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这公社大锅饭一去不复返了。   ☆、兄弟姐妹   这家家户户都是好些年没开火了,一下子分了粮食,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小丰村今年种了极少的水稻,所以分粮的时候,分到的多数都是玉米面,苞谷,番薯,还有少量的白面和大米,村里上交任务粮后,留下了一部分明年的种粮以及喂牲畜的一些糠麸,其他的都分给了村里。   这次分粮是按人头分的,不过苗铁牛也说明了,如果以后都不吃大锅饭的话,下次收粮之后分粮可不会那么简单按人头算,其中一部分得按每个人的工作量来算,也就是工分,人头和工分分粮比例五五分,这也是体谅那些家里劳动力少的。   附近的几个村也都分了粮,小丰村那些嫁进来的媳妇回娘家以后也打听到了一些别的村的状况。   这涟洋县一共有六个公社,其他公社各生产队的情况都不怎么好,相较之下,那些听了苗铁牛的建议,多种了些耐旱农作物的生产队还好些,至少在旱灾情况还没有最严重的时候,收获了一些粮食,省着点吃,好歹可以撑到下一次收粮,情况最差的要数和小丰村毗邻的三石村,一片片的水稻都被晒死了,稻谷干瘪的仿佛只有一层壳,不仅交不上今年的任务粮,连村里人的口粮都够呛。   唐强在三石村的口碑算是烂到家了,每天晚上都有人偷偷去他家屋外泼粪,他只能硬撑着,没有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反而彻底嫉恨上了苗铁牛。   小丰村这一次分粮,粗粮加细粮,比例约是八比二,十四岁以下的孩子都分到了九十斤粮食,十四岁以上的都分了一百八十斤粮食,每家每户派代表领回去,至于怎么吃,就是自己的事了,反正队上是没有多余的粮食支援了。   离下次收粮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这些粮食省着点吃,多掺点野菜加点水是尽够了,甚至还可能有些结余,那些嫁到小丰村的,或是有闺女嫁出去的,都有些担心在外头吃苦的亲人,想着是不是匀一些粮食过去,这些苗铁牛也没管,他只是知会了一声,现在这天气怪,这饥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下一次能收回多少粮食,收回的粮食够不够吃,这些都还是未知的,考虑清楚的,愿意把粮食送出去的,之后没粮食了千万别来找他就成了。   他就这么大能量,现在这种情况能保证村里人不饿死,已经是老天爷示警的幸运了,其他村的,他也已经尽心提醒了,做了他该做的,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问心无愧。   顾家,顾建业现在是城里户口,这分粮自然也没他的事,这次分粮,家里一共分了八百零十斤,占大头的是番薯和苞谷,这东西多吃上火,可是在粮食都紧缺的情况下,谁还管这个啊。顾家虽然少了顾建业那块的口粮,可是却还是绰绰有余的,因为这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现在才六岁呢,顾安安更是只有两岁,他们每人都分到九十斤粮食,压根就吃不完,还能剩下不少以备不时之需。   苗翠花一领到粮,就赶忙让自家老头子和老儿子将粮食用板车推回了家,仔细地藏到地窖里,加上这些日子顾建业隔三差五偷偷拿回家的粮食,整个地窖堆得满满当当,敞开了吃也能让全家吃个一年有余。   看着这么多粮食,苗翠花这心总算是不那么慌了,只是正如她大哥说的那样,这旱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现在这情况,粮食还是不能敞开肚子吃,得有个规划。   “爷,奶——”   顾家人口不算多,苗翠花为人精明,在上头拿着锅子换粮的时候就换了一口铁锅,用来烧饭炒菜,至于烧水熬汤之前的那个土瓦罐也尽够使唤了,不需要白白糟蹋那金贵的粮食。   村里人多数也是这么想的,除了那些一下子分到那么多粮食有些飘的,基本上都只兑换了一个锅子。   今天顾家的午饭是烙饼,苗翠花用玉米面和白米面掺和在一块,在锅子上刷了薄薄一层油,烙得金黄酥脆,因为刚分到粮食,苗翠花也没打算这么早就抠起来,桌子上摆了两碟小菜,一叠是腌萝卜,一叠是苗翠花自己腌的咸菜丝,还有一碗白菜蛋花汤,已经算是极其丰盛的一顿饭了。   现在油是稀罕货,这村里人可不像城里人有油票,这家里烧菜的油都是村里杀猪时候从猪肥膘里耗出来的,稍微挑那么一小块凝成白冻状的猪油下锅,看着它因为受热发出滋滋滋的响声,然后将面饼放下锅,磁的一声,那迸发出来的香味,别提多诱人了。   猪油稀罕,能用猪油做的饭菜,自然更受欢迎,苗翠花今天一开始做烙饼,家里的几个孩子就没从她身边离开过,看着那金黄酥脆的饼子不断咽着口水,就等着开饭。   只是这刚开始吃饭,不速之客就来了。   “我要吃烙饼!”   顾向国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叠饼子,眼睛都犯绿了,随意喊了顾保田和苗翠花一声,就挤开顾向文两兄弟冲到桌子边上,蹭蹭两下,飞快地拿了两张饼子到手里,左手一口,右手一口,眼睛眯成了弯月亮。   “大姐你快吃啊,这饼子掺了猪油和白面,可香可脆了。”   顾向国没有忘记后头的大姐顾红,对着她开心地说到,边说还边把嘴里快速吃到还剩下蛮大一块的饼子拼命塞进嘴里,一时咽不下去,撑得直翻白眼,就这样,还不忘又拿了几块饼子,顺便塞了一块给一旁的顾红。   顾红接过弟弟递过来的饼子,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吃了起来。   “国子,红妮儿,你们俩怎么跑这吃饭来了,你妈呢?”苗翠花皱了皱眉,对着狼吞虎咽的大孙子和大孙女问道。   “我妈和我爸去姥爷家了,让我们俩今天在爷奶家吃饭。”顾向国满嘴的烙饼,还不忘夹点小菜,含含糊糊地说到。   他妈说了,这些粮食都是爷奶的,也就是他的,让他拼命吃,使劲吃,千万别便宜了三叔家那几个小杂种,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头,在家里白吃白喝的小子,好好打听一下他的来头。   顾向国现在正坚决履行着他妈的教导,拼命往嘴里塞烙饼。   这离分粮也就过去五六天的功夫,除了最早分到粮的第一天,家里吃了捞干饭,后来就一直都是吃杂粮窝窝打发的,那窝窝头里还夹了不少野菜,吃起来又卡嗓子又涩,还没有吃大锅饭的时候吃的好,顾向国早就馋坏了,哪里还忍得住。   “去你姥爷家了?”这不年不节的,回娘家做什么,还带上男人。苗翠花撇了撇嘴,看了看吃相有些难看的大孙子和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孙女,也没多说什么,总归是亲孙子和亲孙女,她还能看着两人没饭吃不成。   幸好这顾向国和顾红也就是两个大孩子,再怎么吃也吃不了多少,正好这顾建业下午没回来,苗翠花烙得那些烙饼也足够几人吃了。   顾安安还吃不了烙饼,她喝的是奶奶一早就给她熬的爱心粥,新收上来的稻米,一早就放瓦罐里熬,直到熬出米油来,浓稠喷香,不费牙又好吃,顾安安自己拿着小勺子吃的美滋滋的。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顾向国两姐弟又来了,说是他们爸妈还没回来,苗翠花也没多说,留了两人吃晚饭。   这晚上的伙食远没有下午来的好,只是普通的地瓜粥,米粒少,多数都是番薯,小菜依旧是苗翠花自己腌的咸菜丝,就是这腌萝卜换成了辣白菜,辣辣的用来下地瓜粥正好,解腻。   顾向国中午吃了顿好的,对地瓜粥很是不满,满地打滚要吃烙饼,苗翠花可不纵着他,随他撒泼,爱吃不吃,不吃拉倒,要吃烙饼,回家让他妈自己做去。   他又不是她的乖乖小孙女,还给她提要求,把他能的,就是他老子也没那个胆子敢在她面前撒泼。   偏心眼的苗翠花现在这心更偏了,满心满眼就是她的小乖乖,诶呦呦,小乖乖喝粥了,这小模样咋这么可爱呢,真招人疼,尤其在在地上滚了一圈,脏兮兮灰扑扑还满脸眼泪鼻涕的小鬼的对比下,更惹人喜欢了。   顾向国耍赖失败,只能憋着气喝了三碗地瓜粥,离开的时候,肚子撑得都走不动道,还是顾红搀着他离开的。   这一天、二天、三天,顾向国两姐弟都跑来顾家吃饭,手里还什么东西都没拿,放在以往这还能忍,可是放在这粮食紧缺的时节,就有些不像话了,顾建军一家也不缺粮啊,用得着做这些个没脸没皮的事吗。   顾雅琴什么话都没说,就纵着那两姐弟拼命的吃,因为她知道,有个人比她更忍不住。   果不其然,这第四天,两姐弟还没来,苗翠花就先发动了。   她叫来了顾建党家的三姐妹,带上顾向文两兄弟和余阳,抱着自家的小乖乖,浩浩荡荡朝大儿子家走去。   ☆、魔高一尺   “妈,你咋来了?”   顾建军和王梅正从地里干完活回来,看着迎面走来的老太太和后头一大串萝卜头,有些纳闷,对着苗翠花问道。   站在他后头半步距离的王梅看到来人,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了平静。   “国子和红妮儿说你今天不爽利,王梅忙着照顾你都没空给他俩做饭了,我就带着你几个侄子侄女来看看你。”   苗翠花睨了后头的王梅一眼,就这小心思还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用屁股想就知道,这蹭吃蹭喝的主意一定是王梅起的头,她那个傻儿子没准还被蒙在鼓里呢。   若是平常年月,这孙子孙女来家里吃饭,她也不会怎么样,可现在是平常时候吗,那粮食是要命的,她到是会拿她这个老婆子充大方,也不知使这些下作的手段,省下的那些粮食都送去了谁的嘴里。   “妈想啊,你小时候生病胃口不好,就喜欢吃妈腌的酸豆角,开胃解馋,今天特地过来给你带了一些。”   顾建军挠了挠头,疑惑地看向一旁的王梅,他哪儿不舒服了,他怎么不知道。   “你可别撑着,你现在可是当家人了,妈今个儿来就是来照顾你的。”苗翠花没等他反应过来,抱着顾安安,一手拉着顾建军的胳膊,二话不说就朝顾建军节,也就是之前的顾家老宅走去。   顾家几兄弟分家后,这顾家的老宅就被分成了两半,院子中间隔了道篱笆,合用的堂屋也被砌起来的砖分成了两半,互不打扰,和独立的两栋房没区别。   “还没做饭吧,你放心,国子和红妮儿有你三弟媳妇看着呢,妈今天就给你露一手,让你吃些好的。”   苗翠花把人按椅子上,嘴里巴巴儿的的说着,压根就没给顾建军和王梅插话的空当。   “粮食放在老地方吧,妈知道,你们两个别忙活了,妈自己会找的。”苗翠花说完朝边上的几个小娃娃瞅了一眼,“好好陪你们大伯大婶聊聊天,这些日子没见着,你大伯想你们了。”   说完,苗翠花就大摇大摆朝灶房走去,她这次非让王梅好好出一次血,让她知道教训。   “妈,我来帮你吧。”   王梅心头一慌,急忙跟上去。   “不用,你妈我还没到要人服侍的地步呢。”   苗翠花摆摆手,一进灶房直接拿栓子把灶房的门给拴上,任凭这王梅把门敲得啪啪响,苗翠花就是不开门。   “奶奶的小乖乖啊,奶奶今天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咱们今天一定要把这肚子吃的溜圆喽。”   苗翠花将乖孙女放到一旁的小马扎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裹起来的手绢,拿出里头的枣糕,约莫顾安安半个拳头大,让她慢慢啃着,自个儿则是像掉进米窝的老鼠一般,搓着手,哼着歌朝放着米粮的地方走去。   厉害了我的奶!   顾安安用小米牙磨着甜滋滋的枣糕,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奶奶要做什么,忍不住有些佩服,又有些黑线。   “这该死的王梅!”   苗翠花的笑脸在看到那几袋粮食的时候就僵住了,重重的喘息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要出去撕了那女人的心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闭上眼,良久才定下神。   顾安安一直都关注着奶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大伯母究竟做了什么,这些天,她一直怂恿大堂哥和大堂姐来家里吃饭,奶奶都没有这样生气过。   说起来,这家里一群亲戚,顾安安最不喜欢的就是大伯母王梅,以及大伯家的大堂哥和大堂姐。每次见面,大伯母偶尔趁人不注意看着他们一家那阴测测的眼神让她很是不喜。   不过如果将心比心,她是大伯母估计也不会对占了家里大半资源的三叔子一家有好感,只是理解归理解,这辈子被宠的有些娇气的顾安安还是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被她教的敌视他们一家的大堂哥和二堂哥。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搭理你,就是这么任性。   苗翠花看着粮袋里所剩无几的大米,约莫也就两斤左右的重量,她掂了掂粮袋,从里头舀了半碗的大米,淘洗干净后就用瓦锅上火煮,趁着熬米粥的功夫,苗翠花又打开了面袋,看着里头同样所剩无几的白/面,全都倒进盆里,加水开始和面,一点玉米面都没加,直接做起了白面馍馍,丝毫都没有替儿子心疼。   苗老太太忙得热火朝天,顾安安则是安安静静地啃着自己的枣糕,在奶奶看过来的时候冲奶奶甜甜的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有时候实在太可爱了,老太太还会放下手里的活,亲宝贝孙女一口,然后再接着“败”家。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这灶房的门终于打开了,王梅火急火燎地冲进去,看着那摆了满满当当一灶台的吃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翻着白眼,恨不得晕厥过去。   这老不死的,太狠了。   苗翠花用顾建军家里的粮食做了两蒸笼的白面馒头,一盘子的烙饼,八个蒸鸡蛋,以及顾安安同学现在的口粮,香喷喷的大米粥,里头还打了两个土鸡蛋,喷喷香的,勾的人口水直流。   “妈想啊,这不是刚发粮没多久吗,应该难得大方一次好好给你补补,反正家里也不缺那些粮。”   苗翠花笑着端着大米粥出来,抱着宝贝孙女,在转向一旁的王梅的时候,顿时又变了脸色,“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知道去把里头的饭菜搬出来吗,还真准备当甩手掌柜,让我这个老太太从头到尾服侍你吃饭啦。”   王梅被瞪了一眼,想起一家子还住在一起时,被老太太支配的恐惧,放下满心的怨怼,乖乖的进屋,将老太太做好的东西端了出来。   “都吃饭的功夫了,秀妮儿几个也该回去吃饭了吧,还有向文和向武,三弟妹估计都等急了。”   王梅恨啊,家里拢共就剩下这么一点精粮,全被老太太一顿糟蹋了,不过幸好,现在天气也不是那么热,馒头和烙饼还有鸡蛋,能放个几天,到时候她把馒头泡水,和玉米面或是番薯一块煮了,照样好吃,至于鸡蛋和烙饼当然是留给儿子吃的,其他人想都别想碰。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几个小鬼赶紧赶回家里去。   “不用,我和老二家的还有雅琴说了,几个孩子今天就留他大伯家吃饭了。”苗翠花不动如山,坐的四平八稳的,连眼角都没抬一下,仔细地喂着乖孙女喝最早熬完的,现在温度正好的大米粥。   “就是,几个孩子难得来家里,就一块吃吧。”   顾建军的神经有些粗,虽然觉得今天这伙食似乎好的过分,应该花了不少粮食,但是这都是他妈的爱啊,看他妈多关心他,不知从哪儿听岔了消息,以为他不舒服,特地带了他最爱的酸豆角过来,还给他做了这么一顿好吃的。   谁说他妈心里只有老三,明明还很是有他的。   顾建军都一把年纪了,不好当着小辈的面失态,不然,恐怕当场就要泪目了。   王梅听着自家那个缺心眼的话,恨不得拿蒸笼甩他那张蠢脸上,这气不上不下的,看着一个个欢呼着,直接朝胖胖软软的白面馒头上招呼的几个小屁孩,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来,奶奶给你们分鸡蛋。”   顾建军家拢共十个鸡蛋,苗老太一个,顾建军一个,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各一个,顾秀三姐妹各一个,连余阳也没拉下,正好八个,剩下的两个被老太太打散,加到顾安安现在正喝着的大米粥里了,一个不剩,就是没王梅的分。   这鸡蛋一分,王梅更加要气昏过去了,要是诅咒能伤人,现在这一屋子的,除了她自己,估计都没一个活人了,连顾建军也不例外。   顾秀顾春和顾丽三姐妹不敢吃这些好东西,以往就是在队上吃大锅饭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到不了她们几姐妹的嘴里,此刻被大伯母恶狠狠地盯着,几姐妹更加不敢开口了。   “吃啊,愣着做什么。”   顾向文剥好自己手里的鸡蛋,掰成两半,露出白嫩嫩的蛋白,和黄灿灿的蛋黄,勾地几姐妹口水直流。   他把剥好的鸡蛋给最小的顾丽,让她赶紧吃,自己则是拿过顾丽面前的那个还没剥的鸡蛋,开动起来。   这样的诱惑摆在顾丽的面前,她是彻底忍不住了,直接一口将半个鸡蛋白塞进嘴里,剩下的两姐妹互看了一眼,也不再拘谨,飞速剥起了眼前的鸡蛋。   这样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大不了时候被打一顿骂一顿,反正她们都习惯了。   王梅看自己要是再气下去,那些好东西估计都能被造完了,赶紧也加入其中,至少不能把便宜都让人占去。   一顿饭下来,这桌子上干干净净的,老太太带来的那些酱菜也全配着馒头和烙饼吃完了,一个个肚子撑得连道都走不动。   “建军啊,你们这屋子重新修了地窖还是杂物间呢?”   吃完饭,苗翠花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差使王梅整起了桌子。   王梅正一肚子怨怼呢,听了老太太的话顿时就僵住了。   “没呢,我现在哪有空修那个,再说了,灶房挺大的,粮食放那里刚刚好。”顾建军想也不想地回到到。   “这样啊?”苗翠花的眼神顿时就冷了下来,“我刚刚想啊,你们两口子加国子和红妮儿,应该少说也分了500多斤粮食吧,怎么这灶房里摆着的粮食,看上去只有两三百斤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是把粮食放别处了呢。”   这家里是遭贼了啊,至于贼是那个,不用想也猜到了。   “这饭都吃完了,妈也不留了,以后你和王梅哪个不舒服,让国子来家里说一声就成,妈再带着你几个侄子侄女来看你啊。”   苗翠花站起身,她的儿子她知道,就对她和老头子傻了一点,对着外人,可一点都不傻。   王梅的紧张还没过去,就被老太太后头加的这句话给憋住了。   就今天这样,以后傻子还敢去招惹她呢,儿子和闺女在老不死家里也就蹭了三天的饭,好家伙,这老太太直接带着一群人吃走了加倍的分量,还全是好东西,就这样,她还敢有下一次吗。      ☆、四姐顾丽   离开大伯家的小院儿,还没走远呢,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吵闹声,有大伯的吼声,还有大伯娘反驳的尖利声音,倒是没有什么摔东西的声音。   也是,这年头东西那么金贵,谁会吵架摔东西啊,这气头上要是把东西摔了,等事后清醒过来,最懊悔的,估计也是他自个儿了。   顾安安只听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是大概也猜到了这大伯父和大伯母为什么事吵架,左右离不开这村里刚分的粮食。   这些日子,小丰村多数人家都为了那些粮食起了不少争执。   小丰村有那么多外头嫁进来的媳妇,也有那么多嫁到外村的女儿,拿隔壁村来说吧,这日子差到玉米面掺糠麸了,这还是现在,等再过些日子,恐怕连玉米面都没了,只有糠麸了。   往日里,糠麸都是喂牲畜的,哪里是人能吃的,粗糙卡嗓子,吃多了还会堵肠胃,大人的消化力好,还能熬,小孩子就不行了,这嫩嗓子和肠胃,都受老大罪了。   这不,那些人就将眼睛盯上了勉强算是丰收的小丰村,一个个嫁到小丰村的媳妇的娘家人上门借粮,或是已经出嫁的闺女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娘家求粮。人心不是铁打的,加上现在的旱灾远没有到之后那样严重的地步,大家这心里头还没那么紧迫,这粮,就稍微借那么一点点,多了也是不肯的。   这么一来,家里的摩擦就大了。   现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像顾家这样分了家的,多是上头二老还在,家里的几兄弟不分家住在一个院里,吃住都是一起的。   既然这没分家,自然就是一户,这粮食也都是放一起的,这老大媳妇娘家来借粮了,老二老三媳妇家的来了是借还是不借,你借了老大媳妇娘家二十斤玉米面,难不成还能接老二老三媳妇娘家十斤?   一堆糊涂账,往日里还算和平的小丰村这些日子就没断过争吵。   这没粮要挨饿,有了粮也不见消停,都不知道那个好哪个坏了。   相较之下,顾安安家里就平静了许多,一来分了家,二来顾保田和苗翠花也没闺女,几个儿子都分到了足够的粮食,没有要上门借粮的人,而且苗翠花那战斗力摆在那里,也没人敢来她这借粮食,就怕不仅没借到粮,反而惹了一身臊。   顾安安想着刚刚奶奶的脸色,想来大伯母这借出去的粮还不在少数,不然奶奶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怪不得大伯母明明知道奶奶的性子,还怂恿大堂哥和大堂姐来家里吃饭,看样子是想从他们家里描补回去,只是大伯母还是低估了奶奶的性子,今天这一出过后,恐怕会消停很多了,就是不知道这粮食到底借出去了多好,大伯还要不要的回来。   顾安安清楚,接下去的两三年这粮食只会越来越缺,没有储藏足够的粮食,接下去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大伯一家实在撑不过去,爷爷奶奶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还是会帮一把。   不是顾安安小心眼,凭什么大伯母偏心自己的娘家人,最后买单的却要是爷爷奶奶和他们一家,不过,连她都能想到的事,顾安安觉得奶奶一定也想到了,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过去的。   相处了两年,顾安安对于奶奶的本事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了解,作为苗老太太的头号老缠粉,她相信奶奶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就是这么自信。   “妈,秀妮儿几个......”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了,田芳这才鼓起勇气追了上来,看着跟在苗老太后头,黄瘦的三个闺女,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今个儿一早老太太就让人把她家三个闺女叫了过去,一开始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刚刚隔壁上演了这么一出,现在的隔音又不好,田芳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把大哥大嫂家发生的一切都听见了。   这件事,占便宜的是她的三个闺女,可是说实话,她心里却是有些埋怨苗翠花这个婆婆的。   秀妮儿几个就只是丫头片子,哪里有资格吃那些好东西,她都听到了,大嫂家里蒸了鸡蛋和白面馍馍,还烙了煎饼,这样的好东西,给几个丫头吃就是糟践了。妈要是早就觉定搞这么一出,一开始就应该叫建党过去啊,他是男人,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他才配吃这些好东西。   这么想着,田芳也有些怨上了几个闺女,没孝心的白眼狼,也不知道给她爸藏些好东西,就顾着自己吃,生闺女果然没用,她还是得尽快努力生个儿子。   田芳什么话都没说,可是苗翠花却也大概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撇撇嘴,十分看不上这个媳妇。   说起来,苗翠花也算是十分大度的人了,当初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是他们自己看上了才算数,只要女方没有硬伤,苗翠花都是同意的。   用她的话说,将来和儿子过一辈子的人只有他媳妇,是好是坏都让他自己选,当然,如果有重大短板苗翠花也会提前打听清楚告诉儿子,他要是依旧一意孤行,认准了人家闺女,苗翠花也没有二话。   当初顾建党在大哥顾建军的婚礼上相中了和王梅一个村的田芳,当时苗翠花就让人打听了,这田家在他们村的风评不好,活都是闺女的,好事都是儿子的,田芳在那个家做牛做马,田家还想靠卖闺女给儿子娶媳妇,所以这彩礼要的高,嫁妆一分没有。   可是顾建党就是相中了他,那时候顾家可远没有现在这条件,是苗翠花偷偷卖了自己的嫁妆镯子,才凑够的彩礼钱。   之后几年,顾建业长大了,也赚了钱,把那镯子又从当年的那个买家手里买了回来,偷偷在老太太生日当天还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所以说,这父母偏心也不一定是没有理由的,或许一开始是一碗水端平的,这日积月累的小事,就足够改变父母的态度,让公平的变得偏心,让偏心的变得更偏心。   “啥事啊?”   苗翠花瞥了看上去懦弱,那眼珠子却一直乌溜溜转悠的媳妇一眼。   田芳的那些小心思在老太太的眼神下几乎无所遁形,整个人僵硬地站在边上:“没啥,就是三个丫头出来挺久了,家里还有好些活呢,想叫她们几个回去了。”她搓了搓手,看着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看上去白胖可爱的顾安安,心里又些许不屑,“这女娃娃还是要勤快些,不然以后不好找对象,秀妮儿几个懒备,平日里没人盯着就偷懒,我让她们多做些活,是为她们好。”   似乎是解释,田芳又加了后头的那些话。   顾秀顾春和顾丽的因为田芳的那些话,眼神更黯淡了些,今天白天,几乎是她们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吃了白面馍馍,还吃了煮鸡蛋,现在嘴里还留着鸡蛋的味道。   顾丽舔舔嘴,有些失落,刚刚二堂哥和三堂哥说了要带她一块去玩嘎拉哈,二哥有四个嘎拉哈,都用朱砂染了色,红红的,可好看了。   嘎拉哈是村里孩子热衷玩的一种玩具,它本身是猪羊身上的膝盖骨,每年杀猪杀羊的时候,这膝盖骨都会被分给喜爱玩嘎拉哈的孩子,至于那么多孩子分给哪一个,那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和自己爹妈的本事了。   顾向文手上的那四个嘎拉哈是顾保田有一年上山打到的一个野狍子身上取下来的,是顾向文的宝贝,村里的孩子也都很羡慕,只有和他玩的好的人才碰得到。   “行了,你把人领走吧。”田芳那人要是说的听,苗翠花也不介意多讲几句,可这人脑子早就被他们老田家给教坏了,自己是个女人还看不起女人,顾秀几个投到她肚子里只能说没福气,她这个做奶奶的顶多在大事上替她们把把关,其他的事,就只能看她们自个儿的造化了。   “好嘞妈。”   田芳这脸上终于有了点,笑,看了几个丫头一眼,顾丽瘪瘪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向她妈走去。   “再怎么样都是你闺女,还长个呢,你就是让她们干活也做些轻省些的。”自从有了宝贝乖乖,苗翠花觉得自己的心肠软了很多,以往这样的事,她可不会多嘴。   “诶!”田芳怔了怔,点头回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就是小时候做多的活,才有了勤劳肯干的美名,顾家不正是因为这点才娶自己过门的吗?   田芳想着出嫁的时候她妈说的话,对苗老太的提议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当天傍晚,苗翠花正要让儿子去把老大和老二叫过来,说说关于粮食的事,外头就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同村的人,说老二家里出事了,她那排行第四的孙女顾丽,掉水里去了,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让他们一家赶紧过去。   ☆、原由   顾丽是怎么掉河里的,没人说得清,有人发现她落水的时候,那一块就只有她一个人,边上还放着一个木盆子,里头放着两三件小衣,看上去是女性大人贴身穿的,估计是洗衣服的时候落的河。   田芳是该多狠心,才让一个五岁出头的女娃娃去河边洗衣裳,要不是正好有人那个时间去河边洗毡布,恐怕顾丽就直接在那淹死了。   据围观的人讲,刚刚被救上来的顾丽,小脸惨白惨白的,鼻子里,嘴里带着些许淤泥,肚子鼓胀胀的,村里人有经验,帮着去掉了鼻子和口腔里的河泥,将那呛进去的河水按压出来,幸好还算及时,顾丽还有几口气在,在将河水吐出来的时候还短暂性的清醒了几秒钟,只是这人很快就又迷糊了,整个人还冰冰凉的,不是是不是在水里泡了会儿,抱上来的时候吹了冷风着了凉。   发生了这样的事,顾保田和苗翠花是一定要过去的,顾建业和顾雅琴作为三叔三婶也应该到场,至于下头一众小的就不用了,苗翠花想也知道,下在老二家里头一定乱糟糟的,几个孩子过去没准还会被惊到。   可是顾安安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大事呢,别说她和这个堂姐感情还挺好的,就是一般的交情,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落水了,身份还是她的堂姐,她也会担心好奇。   苗翠花看着黏在自己边上,抱着自己的小腿不撒手的宝贝孙女,只能苦笑着把人带上了,同样好奇的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就没这么好运了,顾建业对着想要耍赖的两兄弟一人一个脑瓜子,喝令他们留在家里陪余阳这个弟弟,然后一群人就急急忙忙跟着来报信的村里人朝顾家老宅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苗翠花这还担心着呢,就见着顾家老宅的院子里,王梅和田芳两人撕扯在一块,周围闹哄哄的挤着一群人,一部分是看热闹的,一部分是觉得不太好,在边上拉架的。   可这田芳不知为了什么,显然已经打红了眼,谁要过来拉架,她就和谁拼命,边上的人不敢靠她太近,只敢过去拉着另一边的王梅。   不知道是顾安安的错觉,还是现实就是那样,她总觉得边上的人似乎在拉偏架,那几个中年妇人扯着王梅的两只手,害的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脸上被田芳抓了好几道血印子,肚子上也被踹了好几下。   作为王梅的丈夫,顾建军就蹲在地上,浑身带着丧气,看着自家媳妇被弟妹打,也没有别的话,只是扭过头去不忍看。   苗翠花挤开人群,那些拉架的人看老太太来了,眼前一亮,这才正经地将扭打在一块的两人拉开,王梅也总算结束了这番被单方面的虐打。   “妈,这田芳发疯了,我是她大嫂,她连我都打,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样的女人就该休了,什么东西这是。”   王梅的脸上火辣辣的,今天下午苗翠花的那翻话让自家男人知道了她把粮食送去娘家的事,并且勒令她把送去的粮食拿回来。   这送去娘家的东西还能要回来不成?她王梅还要脸呢,只是这男人眼见就气极了,王梅这不下午就赶回娘家商量主意去了,这刚刚回来呢,就见院子里挤满了人,她那妯娌一见她回来,就一副要和她拼命的架势,她想回手还被拉架的人扯住,吃了不少哑巴亏。   那胆小懦弱的田芳一向就只有被她欺负的分,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天居然敢爬她头上去了,她要是不让她好看,她王梅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这是怎么回事?”苗翠花没有搭理王梅,直接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田芳。   “妈!”王梅有些不满,妈怎么不问她反而去问那个失心疯的女人,这件事明显就是她受委屈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闭嘴,这里没你的事。”苗翠花揉了揉脑袋,这老大到底给自己相看了一个多蠢的媳妇啊,没见着拉架的人都在拉偏架吗,她看了,刚刚拉架的那几个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和气人,不存在故意搞破坏的意图,那这么一来,就说明一定是错在王梅,几个人看不下去,才会这么做的。   “妈,丽妮儿不好了,就是被这个女人给害死的。”苗翠花一出现,田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萎了,畏畏缩缩的,抽噎着,对着苗翠花哭诉,一点都没有刚刚打人时的泼辣。   “田芳你少在那血口喷人,谁碰你家那个赔钱货了,丽妮儿不好,我这当大伯母的一点都不知情,我才刚刚从娘家回来你就给我泼这一身的脏水,你要脸不要脸啊。”   王梅又生气又委屈,就二房那几个小白菜,她搭理都嫌低档次,还用得着去害她们。   “怎么不是你!”   田芳推开人群,冲进屋子,拿着一个木盆出来:“大伙瞅瞅,咱们家丽妮儿就是在给这个女人洗小衣的时候,掉进河里去的,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毒呢,丽妮儿才五岁,人都还没到大腿高呢,这么小一个娃娃,她就这么磨搓她啊。”   田芳的泪哗哗的流,她是更喜欢儿子,可女儿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以往她不在意,可是真的要失去这个女儿饿了,田芳还是心痛的。   “你自己看看,这条大红色的裤衩是不是你用前年冬天从妈那里求来的红布做的,还有这个裤衩,是你用大哥的汗衫改的,还有一个破洞。”   现场围观的可有不少村里的汉子,看着嘿嘿直笑,被一旁的媳妇拧着耳朵拽了出去,临走的时候,那些妇人没一个瞪田芳的,反倒是本就已经羞愤到极点的王梅,被人剜了好几眼。   已经分家的大伯母让一个五岁的侄女去河边洗衣服,还害的那小丫头掉河里,生死未卜,到哪儿都要被人看不起。   就像此刻,看着自己媳妇受辱,可是顾建军还是一声不吭,那头埋得更低了,丝毫没觉得二弟妹做的过分,只觉得自己对不起二弟一家。   “顾红,你个死丫头给我滚出来。”   王梅听了田芳的话,总算捋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强忍着怒气,朝屋里大吼了几声,“你再不给老娘滚出来,我扒了你的皮。”   这里头似乎还有些误会,田芳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好一会儿,这顾家大房的屋里才慢腾腾地走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她捏着耳垂,满眼的惊恐。   “妈——”她唯唯诺诺地喊了一声。   “别喊我妈,你看老娘不打死你!”王梅在四周看了一圈,随手捡起一个手腕粗的木棍,冲着顾红疾步走去。   “我让你洗衣服,你这个懒骨头就推给你堂妹,看着你娘被人误会,还躲在屋子里当龟孙,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惹祸精,你堂妹要是出事,你就给她赔命。”   王梅把刚刚被打的气都撒女儿顾红身上了,一棍棍的,重重打到顾红的身上。   “哇——妈,你别打了,好疼啊。”   “爸,爸,你别让妈打我,我好疼啊!”   顾红哭叫着在院子里闪躲,看母女这模样,围观的人也看明白了,估计就是王梅有事,把这洗衣服的活交给了闺女,而后她那个不省心的闺女,抓了更小的堂妹,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这么一来,刚刚拉偏架的人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件事里王梅也没错,这十岁的姑娘,在农村也是半个大人了,洗衣做饭,照顾更小的孩子,这些活都做的很利索了。   只是这真要较起真来,顾红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也不能真看着王梅把人打死,那些围观的,也只能半真半假的上去拉架。   王梅本来也不是真心要打闺女的,只是这要是不打,二房就有理由找她的麻烦了,王梅打了几下出出气,看着闺女哭的凄惨,这顿时就又开始心疼了,见有人拉架,立马就作势停了下来。   “去给你二叔二婶赔罪,他们要是不原谅你,你就别回家了。”   王梅踹了闺女顾红一角,把人踹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田芳的面前。   “行了!”   顾保田看着这乌烟瘴气的一幕,心头又有些不顺了,这娶妻娶贤果然没有说错,你看老三家的是他和媳妇照顾大的,从来就没有这糟七糟八的事,一家子和和乐乐的,住在一块也舒心。   “老二媳妇,丽妮儿怎么样了?”   闺女出了事,当娘的只知道哭和撒泼,就这一点,顾保田也看不上这二媳妇。   “丽妮儿,丽妮儿......”田芳说着说着就要哭,看的顾保田头疼。   “老二,你来说话。”他直接看向一旁的顾建党。   “王大夫说他看不好,让咱们把人送县城里去。”顾建党从头到尾都有些游离在事情之外,等老爷子开口了,这才喏喏地回答道。   “那你们怎么不把人送过去!”顾建业算是服了他二哥二嫂了,这闺女都快活不了了,还顾着和凶手计较,再大的事儿等人救活了不成吗,一点轻重缓急都不知道。   刚刚见二嫂为四侄女出头,顾建业还以为这两人转性了呢,好吧,还是俩糊涂蛋子。   “去,去城里......”   田芳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话,却又开不了口。   这村里人哪有去城里看病的,这得花多少钱呢,田芳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县城的医院长什么样,因此这闺女一出事,她除了哭,隐隐也带着些许放弃的意思,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其实田芳心里早给闺女打了死票了,这也是她刚刚如此气愤的原因之一。   苗翠花翻了个白眼,直接下令:“建党你去把你闺女抱出来,建业,你去和你舅借驴车,赶紧把丽妮儿送去县城医院。”   这好生生的人也不能就这样死了,不管救得活救不活,总要试试。   “妈,那钱——”田芳的眼睛闪了闪,妈该不是要替她出钱吧。   “老大家的,你不是死的吧!”苗翠花没有搭理田芳,冲着王梅吼了一声,“这事是你家惹出来的,赶紧回屋拿钱去。”   分家的时候,每房都是分钱的,即便后头修屋子花了点钱,那也花不了多少。   “妈——”王梅不想动,她和田芳的想法是一样的,这看病得花多少钱呢,一个丫头而已,熬熬就得了。   苗翠花没说话,就瞪着她。   “妈,我去给你拿。”一直默不作声地顾建军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顾建军,你——”   “你再废话老子就和你离婚!”今天这一出出的,让顾建军这老实巴交的男人有些疲累,看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自家婆娘还叽叽歪歪的,他直接怒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拿钱去了,徒留被吼的王梅楞在了院子里,良久说不出话来。   顾建军拿了一摞散钱,交到苗翠花的手里,让一旁的田芳有些失落,原本她还想着......   苗翠花也没多话,拿着钱,看着老三借来的驴车,赶紧让顾建党把孩子用被子裹紧了,放上驴车,顾建业和顾建党两兄弟在前头赶车,苗翠花和顾保田坐在车板上,还带了哭哭啼啼的田芳,朝县城赶去。   至于顾秀和顾丽,就暂时托付给了老三媳妇。   急促之间,她都忘了把怀里的磨人精交给顾雅琴带回家里去,反倒抱着顾安安,一块去了县城。   ☆、入v第一弹   “病人还年幼, 幸好这前头的抢救工作做的到位,体内因落水呛入的河水基本吐干净了, 只是这河水寒凉,又吹了冷风,发起了高热。”   大晚上的,人大夫被从被窝里拖了过来, 脸颊上还带着睡印,幸好这时候的医生态度好, 耐心仔细地帮顾丽检查了一遍,对着一旁焦急等着的苗翠花等人说到。   看着家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乡下地方来的,这时候农民生病都是靠土方和那些赤脚大夫的, 会上医院来看病,那可是了不得的决定了。大夫来来往往看的人多了, 对这家子能把姑娘送来县城的农民老乡很有好感, 讲解的自然更仔细明白了些, 好方便他们听清楚。   “我给你们开一些药,再开几瓶吊水, 让小姑娘这烧先退下来,省的再烧下去烧坏了脑子, 或是引起肺炎。”   医生在病历本上哗哗写着,字迹潦草,顾家人也看不懂上头写了什么东西。   “烧坏脑子!”   田芳没太在意大夫前头说的那些话,她还心疼苗老太手里的那些钱呢, 这恍一听到烧坏脑子,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娘家村就有一个小时候高热,吃了土方没有好,反倒把脑子烧坏了个姑娘,现在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行为举止就和小孩子一样,拉屎撒尿也无法控制,每天家里人去地里干活,就把她用布条捆在家里,或是路边的树上。   那傻子只会嘿嘿傻笑,被欺负了也不哭,有些不不坏好意的男人,就用糖块哄着傻子脱衣服,光溜溜地在外头跑,那傻子的家里人阻拦了好几次,可赖不住傻子没脑子,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后来田芳回娘家听说那傻子嫁人了,被她妈嫁去了深山里头的人家,那家实在是穷,傻子要的彩礼低,而且只是坏了脑子,照样能生孩子,那家人就用极低的彩礼把人抬走了,之后,田芳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傻子了。   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或许会变成那样吃喝无法自理,还到处丢人现眼的傻子,心中隐隐有一个念想,如果这样,这闺女干脆还是救不活得了,省的活着受罪,还浪费看病的钱。   当着顾保田和苗翠花的面,田芳不敢说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她也知道,自己如果真说出那样的话,估计苗翠花二话不说就会让自家男人休了她。   心头焦急,却说不出话来,田芳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边上的人以为她是为了里头的闺女着急,苗翠花看着这媳妇的表情也好了些,至少这女人的心也没坏到极点,还是在意那闺女的。   要是苗翠花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恐怕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放心,一般问题不大,只要挂了水吃了药,这烧很快就能退的。”那大夫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田芳,急忙描补道。   “那,那得花——”   “大夫,那现在咱们去哪里交钱啊?”苗翠花急忙阻拦了田芳的话,省的她将脸丢到家外头去。   “交钱的地方在进门的窗口,我让护士带你们过去。”大夫和煦地说到,并且嘱咐了边上的护士,好好看顾这些老乡。   苗翠花瞪了田芳一眼,看她瑟缩地躲到了二儿子后头,才收回眼神,对着一旁的老头子和小儿子叮嘱了几句,自己则是跟着护士,往交钱的地方去。   这掏钱的时候,苗翠花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看着被她抱在怀里,乖乖地看着她掏钱的宝贝孙女,苗翠花拍了拍脑袋,坏了坏了,把她家乖乖医院来了。   “看我这脑子!”   苗翠花跺了跺脚,这医院是孩子该来的地方吗,可是现在再把孩子送回家里去也不现实,这天乌漆嘛黑的,外头还阴风阵阵,这要是被吓着了,被冻着了那怎么办呢。   苗翠花没法子,只能让自家乖乖在医院凑合一晚了,等明个一早出太阳了,她再带着乖乖一道儿回去。   “行了,这里有我一人看着就成了,多一个人明天还得多花一份钱。”苗翠花交完钱,护士也利索地拿来了药和吊水,替迷迷糊糊的顾丽喂了药挂了水。   苗翠花对着围在病床边上的几人说到,重点是对着田芳:“你也回去吧,带上些换洗的衣服,再熬点好克化的米粥,往里头打几个鸡蛋,明天一早送过来,跟我交个班。”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顾建业:“你明天再忙活些,用驴车来带妈一趟,顺道让雅琴带上安安的小夹袄,省的她受风冻着了。”   苗翠花说着用手背试了试顾安安额头的温度,刚刚也没想起来,这大晚上的来医院,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她的宝贝乖乖有没有被风吹冻着。   一个个的糟心玩意儿,要是没有她们,她的宝贝孙女用的着受这罪吗!   小心眼又不讲理的苗翠花把老大一家和受委屈的老二一家都怨上了,尤其是王梅和顾红,顾安安要是真因为吹了冷风发了热,苗老太回去估计会扒了那两人的皮,绝对剥的干干净净,不带一点皮肉在上头。   “奶奶——奶奶——”   顾安安口齿清楚,声音洪亮地喊了老太太好几声,表示自己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小拳头捏地紧紧的,上头几个肉窝,白白胖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苗老太刚刚虽然一时间忽视了她怀里这个宝贝蛋子,可是潜意识的动作里还是把人护的严严实实的,顾安安一点冷风都没吹着,别提感冒发烧了。   “行,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顾建业也懊恼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真是昏了头了,为了别人家闺女把自己的心头肉给忘了,这种晦气的事让安安来凑什么热闹啊。   苗翠花点了点头,赶着几人离开,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围着反而不清净。   田芳和顾建党一步三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顾丽这个女儿。   现在住院的人寥寥无几,偌大的病房三张空床,顾丽睡了一张,苗翠花抱着宝贝孙女睡了另一张,一晚上,苗翠花都睡得不踏实,隔个半小时就醒来一次,探探顾安安的额头和小身子,注意她有没有烧,顺带着,也照顾了顾丽一宿。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苗翠花这眼底已经一片青黑。   这人一上年纪,睡眠一旦不好,就容易疲累,苗翠花打了好几个哈欠,看着一晚上都睡得踏实安稳,似乎还做了好梦,砸吧着嘴巴,玉雪可爱的孙女,终于松了口气。   她现在就等着顾建业带着老二媳妇过来换班,好回去补一个回笼觉了。   *****   顾丽丽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有一对同样普通的父母,和大多数华国的父母一样,顾丽丽的父母不喜欢她电视,不喜欢她玩电脑和手机,同样不许她追星......这不许那不许的,让青春期的顾丽丽产生逆反心理,迷上了各种小说。   从霸道总裁爱上我,到田园小娇妻,就没有顾丽丽不喜欢的小说,她时常幻想着自己能像书中的女主角一样有奇遇,能够重生或是穿越,然后大杀四方,发家致富,在这过程中,遇上一个英俊潇洒,风流不羁的男人,为她痴为她狂,为她放弃一片花园,只痴情于她一个,然后再蒸两三只包子,幸福自在地度过一生。   这是顾丽丽不为人知的幻想,这高考一结束,好不容易迎来了解放的顾丽丽彻底放纵了,在偷偷摸摸熬夜通宵看了两晚上的小说后,顾丽丽在自己的小床上,猝死了。   临死前,她就想着,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眷顾她,给她一个重生或是穿越的机会。   ******   等顾丽丽再度清醒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的厉害,一段又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被塞进她的脑海中,那是一个名叫顾丽的可怜的女孩子的一生。   顾丽出生于五十年代的小农村,那时候农民的生活很艰苦,顾家是少数在那个年代能够过得还算不错的人家,这一切都源于顾丽的爷爷,退伍老兵顾保田。   只可惜,这顾保田和奶奶苗翠花都是心眼偏到犄角旮旯里去的,顾丽的爸爸顾建党不受宠,妈妈田芳又懦弱,两夫妻就像是那些极品文里被欺压的老实人,连带着他们生的三个闺女都受欺负。   在顾丽的记忆里,最羡慕的就是三叔家的小堂妹,因为三叔三婶很宠她,两个哥哥又护着她,连一向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也对她亲眼有加。   每当看着小堂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蹬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的小皮鞋高高在上的看着她时,都让她无比羡慕以及自卑。   中间发生的情节就像是快进键一般,让顾丽丽看地头昏脑涨,她只记得在那个顾丽心目中记得最牢的几个片段,最让顾丽丽印象深刻的就是顾丽的小堂妹结婚的那一幕。   新娘穿着在那个年代极其时髦,在后世的眼光中看来却极其落伍的婚纱,挽着顾建业的手走上红毯,红毯的另一头,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的身影,那个男人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新娘。   根据顾丽的记忆,顾丽丽知道这个帅气的男人名叫余阳,是顾建业的好兄弟余坤城的儿子,想着余阳帅气的模样和权势,顾丽丽的眼神闪了闪,这多像是小说里男主角的形象,只可惜,女主角不是她。   这一刻,顾丽丽的心中升起了和那个名叫顾丽的女孩一样的心情,凭什么世界上的好事都集中到了一个人的头上,那个叫余阳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顾安安,只是正好两人一起长大,顾建业和余坤城又合伙做了生意,为了联姻,余阳才娶得顾安安。   顾丽丽有些嫌弃那个叫顾丽的女孩的无能,如果她是她,她一定会凭借着后世看了那么多小说吸取的经验,斗倒家里那些极品,和年纪还小的余阳搞好关系,取代顾安安,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发家致富,走上幸福光明的人生大道。   这么一想着,顾丽丽就觉得脑袋一阵胀痛,眼前一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小姑娘的烧已经退了,再吊一天的水,配些药就能回去了。”顾丽丽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面前有一个大夫正弯着腰,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听诊器,放在她胸口处上下移动停顿。   □□色狼,顾丽丽想那医生是不是觊觎自己36c的丰满胸部,居然这样光明正大地吃她的豆腐,只是现在她的脑子有些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谢谢大夫啊。”   苗老太觉得这医院的大夫人真好,就拿昨晚来说吧,这大半夜的大夫还来查了两次房,担心顾丽的烧没压住,突然爆发起来。   大夫还有别的病人要看呢,顾丽的问题已经不大了,他又和苗老太叮嘱了几句,再交代了一旁的护士几声,就朝外头走去。   顾丽丽此刻才有些清醒,看着边上刷着白漆,看上去老旧的医院,病房的窗户半开着,有些泛黄的窗帘随着风吹动,露出那木漆斑驳的纱窗。   妈呀,这年头还有这种木窗啊,她该不是真穿越了吧!顾丽丽龇牙咧嘴地笑了笑,也没真当真,只是吐槽她爸妈怎么这么小气,她不就是熬夜看小说吗,居然带她来这种破医院抢救。   “爸!妈!”说到爸妈,顾丽丽纳闷了,怎么从她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呢。她转过身,看着她病床边做着一个有些面熟的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两人。   “阿姨,你知道我爸妈去哪儿了吗?”   顾丽丽高考完正好满十六周岁,对着五十左右的苗翠花喊阿姨,也不算太夸张。   “妈呀,坏了坏了!”苗翠花一听这称呼,猛地拍了拍大腿,想起大夫在昨晚上说的那翻话,她这孙女,莫不是真烧成了一个傻子,居然怪模怪样的朝她喊姨。   苗翠花想医生才走不久,急忙想去把人喊回来。   “安安,咱们乖乖坐在这啊,奶奶马上就回来。”苗翠花把顾安安放在一旁的病床上,急忙朝外头冲去,连声高呼。   “大夫,大夫,我那孙女成傻子啦!”   顾丽丽看着莫名其妙冲出去的老女人,满不在意地收回要拦住她的动作。   什么人啊,奇奇怪怪的,顾丽丽吐槽了一句,等爸妈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们。   等、等会,顾安安,是这个名字没错吧。顾丽丽机械地将头扭到一边,另一张病床上,那张白嫩可爱的小脸蛋和那段梦境中的人脸相重合。   顾丽丽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黄瘦,粗糙,两只手加起来都没有她一只手来的大,显然只是一个五六岁左右孩子的大小。   “妈、妈呀!我顾丽丽居然真穿越了,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我爱死你们啦!!!”顾丽丽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刚刚看过的那个名叫顾丽的女孩的一生,估计就是她之后命运的重现,有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再加上她二十一世纪新新女的奇妙点子,这一生,她岂不是可以所向无敌。   这简直就是超女主的剧本啊!   顾丽丽兴奋地在病床上直翻滚,却没有见到一旁顾安安忽然间紧紧皱起来的眉头。   早在顾丽清醒过来,脱口而出那声阿姨的时候,顾安安就直觉不好。   或许和当地的生活习惯有关,顾安安在这儿生活了两年了,就没听人喊过一声阿姨,基本都是喊姨或是婶子,顾丽从小生活在小丰村,更不可能脱口而出这个称呼。   再结合她后头亲口说出来的穿越,这个疑惑也解释地清清楚楚了,顾安安没法再给这个堂姐找借口,眼前的这个人估计和她一样,就是后世的穿越者,只是不同的是,她是胎穿,相当于没喝孟婆汤的转世投胎,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占据了她堂姐的身体,也不知道真正的堂姐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后世这个穿越者的身体中。   顾安安深呼吸了几下,一点都没有和老乡相认的意思,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想有别的波折,而且看眼前这个穿越女堂姐的模样,一看就不像是会安分的人。   慢着!顾丽、余阳!   顾安安深深看了一旁将脸埋在被子里,四肢高兴挥弹的堂姐,她似乎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了。   ☆、入v第二弹   《穿越女的六零小幸福》这是在顾安安病逝前, 从孤儿院一同出来的小姐妹在她病床前讲的小故事,因为其中的一个小炮灰和她同名同姓, 她还稍稍关注了些。   只是那个故事,她的闺蜜只讲了前头一小半,她就再也听不到了,因为她投胎到了现在这个家庭里。   一开始, 听到堂姐的名字叫顾丽,顾安安也没多想, 只以为是巧合,毕竟这个年代女孩子叫丽啊,红啊,春啊的实在太多了, 光是他们村就能找到好几个,这两年时间也快过去了, 顾安安都快忘记那本小说了。   堂姐被穿越, 顿时就激起了她沉睡中的记忆。   顾丽, 典型的穿越女,和以往老套路的六十年代穿越文一样, 总有一对包子父母,偏心眼的极品爷奶, 以及受宠的,自私的小叔一家,她的使命就是斗倒那些极品亲戚,带着自己的家人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最后携手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   她要是没记错,里头男主的名字,莫不是叫余阳吧!   顾安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怪怪的,所以现在正住在他家,那个傲娇的小鬼头余阳,将来会和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不太成熟”的穿越女堂姐在一块?   而且这高富帅,顾安安实在是无法和家里那个矮墩墩,喜欢吃甜食,每天傲娇着一张脸,别别扭扭和人讲话的小屁孩联系在一块。   这么一想,顾安安的表情更加说不出来的奇怪了。   她没有听完一整个故事,但也知道一些大致的剧情,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宠爱她的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因为被女主认定为极品,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一点,现在的顾安安过来了,一定是不会让事情这样发展的。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小说中提到过一点,女主顾丽丽之所以能穿越到堂姐顾丽身上,就是因为两人似乎是前后世的关系,现在顾丽丽穿越了过来,同时顾丽也会穿越到顾丽丽的身上。   顾安安不知道五岁的顾丽要怎么适应十六岁的顾丽丽的身体,但是后世的生活条件,对于在这里不受重视,生活艰难的堂姐来说或许还是个好事,顾丽丽的父母十分疼爱那个唯一的女儿,只是顾丽丽太过偏激自我,总是和父母吵架,乖巧听话的堂姐过去,没准能和二老相处的更好一些,至于之后的生活,更多的也是要靠堂姐自己努力了。   重生以后,被老太太带得同样有些偏心眼的顾安安丝毫不觉得堂姐占据了别人的父母有什么不道德的,看着眼前像是掉进了油缸的老鼠一样开心的顾丽丽,没见人家一点都不为离开父母伤心吗,人家都开始感谢漫天神佛送她穿越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毛病。   顾安安决定以后就和这个堂姐稍微分开些距离,只是小说的前半截,她就已经十分了解这穿越女堂姐不消停的性子了,她还想平平安安的生活,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当然,对方要是敢有伤害她家人的举动,她也不会放过她的,想想大夏天的蚊子军团,以及各个时节的昆虫攻击,再不济,让黑胖和黑妞带着他那些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们去吓吓她,让她长长记性。   顾安安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觉得自己好像变坏了。   “大夫,你快来帮我孙女看看,她这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叫我阿姨,什么乱七八糟的。”苗老太的脚程快,没一会功夫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顾丽丽,不,以后都叫她顾丽,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很快就停止了自己的激动,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只是那双眼睛,还是难掩激动,黑瘦的小脸憋得通红的,幸好这脸黑黄黑黄的,即便红了,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奶,我没事,就是刚刚醒来,脑子一时间没有清醒。”   顾丽细声细气地模仿着原身的语气说着话,因为呛了水,加上刚刚那翻鬼哭狼嚎,嗓子有些哑,说话还有些疼。   她想着刚刚记忆中顾丽的一生,看着老太太的眼神隐隐带着些鄙视,这该死的老虔婆,就和那些小说里的极品奶奶一样,表面上装着关心她,实际上就是为了败坏她的名声。   你看看,嗓子怎么大,全医院都听到她变傻了,这不是害她吗?   顾丽对于顾家人的记忆是站在原身的角度,并且加以自己的理解,在后世,她看了太多的小说,见识了太多形形□□的极品,她觉得,任何妖魔鬼怪,在她的火眼金睛下都会无所遁形。   顾安安不知道这穿越的堂姐脑部些了什么,但是看出来了,奶奶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也是,顾丽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六周岁的小姑娘,因为妈妈是小学老师,小时候开学比同龄人都早,论控制表情的能力,远没有成人的火候,她那些隐晦的眼神,早就被老太太看出来了。   鄙视,她在鄙视些什么?   苗老太压着怒火,让大夫帮这个孙女检查了一遍,顾丽也十分配合,她继承了五岁原主的记忆,也继承了活了了一世,平凡无奇的顾丽的记忆,知道,这个时候原主是落水被送到了医院。   这一段,在大顾丽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在小顾丽的记忆里也模模糊糊并不清晰。   她知道,自己不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只是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个推她的人,只是隐隐看到了一个影子,然后记忆就被河水给湮没了。   会推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入水的,不外乎就那么几个,顾丽想着,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至少要帮她把仇给报了,等她养好身子,一定会帮原主找出真凶,并且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对此顾丽自信满满,她是女主啊,她想做什么事不是一定都能成功的吗!   “这是几?”   “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你今年几岁?”   大夫帮顾丽检查了一番,再问了顾丽几个问题,她都对答如流,大夫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朝苗老太笑了笑:“小姑娘没什么事,就向她说的那样,可能是刚醒过来,一时间脑袋迷糊了。”   苗老太撇撇嘴,看着对答如流的孙女,心里认定这孙女一定是脑子坏了。   废话,你说这出事前唯唯诺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声音就和那蚊子叫一般的小丫头,落个水变得落落大方,回答问题口齿清晰明白,你说这没问题,她苗翠花把脑袋摘下来当凳子坐。   “妈,丽妮儿醒了?”   说话的时候,顾建业和顾雅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后头还跟着田芳,相较于顾建业夫妇,她手里的东西就少了很多,一个铝制的饭盒,一个小包裹就没了。   “妈,你和安安饿了吧!”   顾雅琴也在心里懊悔呢,昨晚把顾秀和顾春两姐妹接回了家里,却忘了自家闺女还在妈手上呢,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开始熬粥,往里头打了四个鸡蛋,就是为了今个一早给妈和闺女带过来。   这医院的伙食还不知道好不好,还是自己带来的放心。   “正饿呢!”   苗翠花也不客气,接过媳妇递过来的饭盒,这饭盒是顾建业往日上班的时候用的,很大,一个装菜,一个装饭,现在这两个饭盒里,一个装着满满当当的鸡蛋粥,一个装着下粥的小菜,还有两三片腊肉,算是难得的丰盛了。   “鸡蛋这金贵东西给安安一人就成了,我这老婆子哪用的着吃这么好的。”苗翠花嗔怪地看了媳妇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自己亲手养大的媳妇就是不一样,你看老大和老二家的媳妇会舍得给她这老太太吃鸡蛋。   苗翠花想着昨晚王梅仿佛天崩地裂般的表情,看着老三媳妇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怎么吃不得,这个家还得靠妈你操持呢,你的身体最要紧,昨晚忙活了一宿,可不得好好补补。”顾雅琴十分上道,在医院上演了一幕婆媳和乐的美好场景。   这厢其乐融融的,那厢田芳和那个新出炉的闺女就不怎么好受了。   苗翠花昨天叮嘱了田芳熬点粥,再加一两个鸡蛋,给孩子补补身子,可是田芳看了看壁橱里的,仅剩不多的鸡蛋,觉得女娃娃还是用不着吃这些好东西,她落水前不是已经在大嫂家里吃了个白煮蛋了吗,营养就尽够了,因此就只熬了一锅粥,因为不舍得,还只舀了些上头的稀粥过来,浓稠的那半,现在还在锅里,等待还没起床去地里干活的顾建党的临幸呢。   这厢顾丽看着那稀薄地几乎可以照见人影的白粥,别说鸡蛋了,连米粒都是稀罕货,再对比边上苗老太太手里盛的满满的,加了鸡蛋,黄澄澄,看上去软糯可口的鸡蛋粥,这简直就是猪食。   顾丽在现代的家庭多少也是个小康,吃喝不愁,妈妈又格外关注这些吃的东西,总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哪里吃过这样的白粥,就是学校食堂卖的,也比眼前这碗大方些。   顾丽的肚子咕咕叫,口水也在飞快地分泌着,可是面对这碗和水没区别的白粥,她实在是下不了嘴。   她期盼地朝老太太看了一眼,她是病人,对方看着她手里的粥应该会好心地让她一些吧,可没想到,那老虔婆只是看了看田芳拿出来的粥,瞪了田芳一眼,也没说什么话,自顾自地舀着粥喂坐在她怀里的漂亮丫头。   真是气死人了,顾丽总算见识到了这老太太的偏心眼,同样是孙女,凭什么厚此薄彼,看两家的伙食,她就看出来自己过得凄惨了,三婶打扮的干净整齐,带医院来的是浓稠的鸡蛋粥,还配着小菜,自家妈穿的是打补丁的衣服,整个人瘦黄瘦黄的,满脸凄苦,显然是被那家老头老太太压榨的,看看这端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恐怕都是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伙食了吧。   顾丽恨恨地端起眼前的粥,快速地吞咽起来,这喉咙带伤,每吞咽一口都火辣辣的疼,只是她知道,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活下去,才能反抗极品的□□。   田芳看着闺女吃的狼吞虎咽的,心里不是滋味。   这可是大白米呢,以往只有过年才吃的着,她都没那口福,这丫头倒是因为落水享了牛鼻子的福气了,要不是老太太在,她也不敢做的太过,都想往里头掺玉米面掺红薯干了,哪会舍得做这样金贵的东西。   妈和老三媳妇也真是的,吃着那样的好东西也没见分他们一口。   田芳心里暗戳戳的抱怨,这一刻,两个脑电波频率完全不同的新母女,倒是奇妙地想到一块去了。   ******   田芳既然过来了,苗翠花就准备带着宝贝孙女,跟着儿子媳妇一块回去了,这吊水只要在吊一天就成了,苗翠花和田芳说好了,晚上会让她男人赶着驴车来医院接她们。   至于午饭,自然是要在医院的食堂解决了,顾建业给了他半斤粮票,至于钱,自然从大哥给的钱里头扣,他可没那好心。   顾建业一个月能领到二十八斤的粮票,精粮票和粗粮票二八分,勉强够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的伙食,这些粮票,你可以选择直接领取粮食,也可以选择在厂里的食堂吃饭,现在日子难过,很多人都会选择把粮食提出来,拿回家,再加些野菜,或是多掺点水,也可以用精粮去换粗粮,可以让一家三口吃饱,只是吃的好不好,就不论了。   现在粮食紧缺,可是他们涟洋县的粮食还算正常供应,医院食堂也吃得上饭。   “安安回来了!”   顾向文几个正在院子里玩,昨晚睡在顾建业家的顾秀和顾春也难得不干活,陪着几人在院子里玩嘎拉哈,看着一群人回来,欢呼着迎了上来。   顾秀和顾春担心小妹妹,也面带忧色地围了上来。   顾安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转移到一旁的余阳身上,原本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在村里带了几天,跟着顾向文几个上山捉鸟,下河摸鱼,整个人黑瘦了几圈,看着她的视线,还威胁地朝她龇了龇牙,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看上去有些蠢,也有些萌。   这就是小说里霸气侧漏的男主,我读书少,你莫不是骗我。      ☆、入v第三弹   “再看, 再看小心我——”   余阳发现了,那白面馒头自从从医院回来, 就一直偷偷摸摸地在看他,你说要看他,就大大方方的看,他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他挥了挥小拳头, 对着一旁的软包子威胁到,有些恨包不成钢, 嘴里却说着那些个违心的话。   余阳虽然才来到顾家没多久,但是彻底喜欢上了这里的氛围,首先顾婶婶和他妈完全不一样,她看到他和文子武子从外面玩闹回来, 一身的泥巴树叶,会生气地骂他们, 有时候还会故意做出要打人的动作, 对他也不例外, 只是这打人的力道一点一点都比不上他爸,十个巴掌加起来都没他爸一个巴掌来的狠, 拍在后脑勺,就和挠痒痒似得。   骂完了, 打完了,顾婶婶会给他们烧热水,帮他们洗澡,怕他们玩饿了, 每天还会给他们一些好吃的点心,都是村里常见的豆饼之类的东西,不值钱,但也让余阳难得尝到了被关爱的感觉。   会生气,会打人,会笑,会摸着他的脑袋温温柔柔的说话,顾雅琴完美的满足了余阳对于妈妈的期盼。   而且,自从来了这里以后,他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每天都有人陪着一块玩,还认识了好多好多的小伙伴,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无聊。   余阳不知道他爸他妈闹得怎么样了,反正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听来见他的爸提到他妈的名字了,他不喜欢那个妈妈,如果最后两人分开了,他也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如果他爸能在和他妈离开后,继续让他住在顾叔的家里就好了,至于他爸,可以隔些天就来这里看看他,带些好吃的过来。   余阳瞅了瞅一旁的软包子,小脸红了那么一下下,要是能住在顾叔家,他接收这小媳妇也是可以的,反正这软包子还挺可爱的。   他咳嗽了一声,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那软包子知道,她现在的脾气就够娇的了,要是知道他现在的想法,那还不爬到他头上去,照他爸的说法,他妈就是恃宠而骄,余阳还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对她好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就会像他妈一样坏。   余阳如此理解并深刻执行,对着顾安安凶巴巴的,生怕自己把软包子宠坏了。   如果软包子顾安安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估计会很不雅观地朝他翻一个白眼,拍一拍屁股,将他双手送给那个觊觎他美好肉体的穿越女堂姐。   *****   苗翠花一宿没睡好,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睡她个痛快,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顾保田帮她在登记工分的林会计那里说了一声,今天就不上工了,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苗翠花有一天的时间偷懒,却也没闲着,让老头子赶紧去老大和老二家,把那两个儿子叫过来。   顾保田刚从地里回来,哄了会儿孙子孙女,还没休息一会儿呢,就又在老婆子的催促下起身去了老大和老二家,幸好这离得也不远。   那老婆子,真是越老越嚣张了,都差使起他来了。   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顾保田在心里嘀咕了几句,不过想到老婆子累了一晚上了,也没说什么,依旧乖乖照她的吩咐过去了。   “妈——”   顾建军和顾建党两兄弟奄头奄脑的,跟着顾保田走了进来,不知道他们妈叫他们两兄弟过来做什么。   顾建军以为他妈是要说侄女丽妮儿掉水那件事,表情不是很好看,有股丧气劲儿。   自家女儿差使比她小五岁的堂妹去洗她妈的小衣,还害的侄女落水,这件事足够村里人说笑个几天的了,今个儿上工,就有好几个混不吝地和他聊他媳妇的裤衩,让顾建军又气又羞,偏偏还没法回嘴。   他的嘴皮子功夫没有老三好,只是一个劲地生闷气,回家又和王梅吵了一架,要不是他爸来叫人,估计这会子还吵着呢。   “村里刚刚分的粮食,你们两家都借出去多少了。”   苗翠花看了老大家的粮仓,就知道这粮食一定是被老大媳妇送回娘家了一部分,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姑娘,而且老二媳妇那德性,她就不信他没送。   一听他妈提的是这事,顾建军的脸色好了很多,只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他妈昨天来家里看他,他都不知道他那糟心媳妇差点把家里的粮食搬空了,娘家妈只是来哭了几次穷,说她那几个侄子吃不饱饭,那个憨货就隔三差五地拿粮食过去,因为怕他发现,一次就带个十几二十斤,几趟下来,那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他说她怎么这段时间往娘家这么勤,原来是当家鼠了。   顾建党相比他哥好了些,毕竟田芳这女人以夫为天,娘家重要,可这男人更重要,田芳借娘家粮食的时候是和顾建党商量过的。   他们家两个大人,三个孩子,顾秀几姐妹吃的一向少,按人头分给她们几姐妹的压根就吃不完,因此家里的粮食还算充裕。   田芳借娘家的粮食不多也不少,四十斤番薯干,三十斤苞米面,只要她娘家人省着点吃,足够撑到下一次分粮了,只是这七十斤粮食一给出去,势必顾秀几姐妹要被克扣了。   顾建党听媳妇的娘家人说了些好话,并且保证下一次一定会归还,耳根子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一个比一个蠢!   老太太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你说老三那么精明,这两个做哥哥的咋那么好骗呢,一点都不像是从她肚子里爬出去的。   “这粮食你们就借了?”   苗翠花重点看了看老大顾建军,他们家借出去的粮食恐怕远比老二家来的多,不然王梅也不会让两个小的来家里蹭饭了。   王梅和田芳的娘家是红星公社第八生产队里凹村的,离小丰村一个半小时的脚程,不算特别远,他们村还是不少从那里嫁过来的媳妇,这些天苗翠花也打听了,那里凹村的受灾情况远比隔壁的三石村好多了,他们去年教的粮不算太多,今年也种了不少番薯和苞米,远没到要饿死的地步。   莫不是知道他们小丰村情况好,特地上门来打秋风来了。   苗翠花一想起那天的蚂蚁示警就害怕,旱灾,饥荒,就现在这程度,还用的着这老天爷示警!她隐隐有预感,这旱灾恐怕没那么早结束,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持续更久,如果这天气越来越不对劲,之后的收成只会越来越少,那么他们想要活命,靠的就只有这丰收时候攒下来的粮食。   苗翠花想的明白,看的清楚,只可惜,这前头的两个大儿子给她扯了后腿,把那救命的粮食,大大方方地送去了媳妇的娘家。   “妈,家里的粮食也够吃了,这些粮,田芳家里人说了,下次收粮会还回来的。”顾建党最怵他妈,高高壮壮的男人,说话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唯唯诺诺地,看的苗翠花直觉眼疼。   “你们在地里干活,现在这天气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啊,下一次收粮,能收回多少的粮食来?”苗翠花反问了一句。   她和老头子都没打算把蚂蚁示警的事告诉两个儿子,不是不信他们两个,而是信不过两人的媳妇。   这两兄弟都不是能藏住话的,别人一哄,什么话都往外倒,虽说这神异鬼怪的事在现在也不是多不能提的,但是顾保田觉得能瞒还是要瞒下来。   现在这政策一天一个样,谁知道这四旧什么时候就犯忌讳了,那这示警的喜事儿,没准就变晦气事儿了。   顾建军和顾建党两兄弟互看了一眼,又直直看着老太太,等着她吩咐。   这乖巧听话的模样,要是搁十几年前,苗翠花会挺开心的,这说明儿子孝顺懂事,可是现在,都是成家当爸的人了,还像十几年前一样,样样都靠她来教,苗翠花只觉得有些心累。   你说她能不偏心吗,和两个蠢的待在一块,她怕自己也变蠢了。   苗翠花为自己的偏心又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喝了几口茶水,深深喘了口气,这才接着往下讲。   “你们三弟这些日子在外头开车,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   苗翠花顿了顿,“这华南,岭南几个大省,还有一些中西部的地区,全都大旱,咱们这儿还不算厉害,你知道外头现在有多乱吗,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这一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乱几年,你们看看地里的粮食,下一次收粮,你们能保证收上来的粮食足够一家子吃吗?”   “你们媳妇倒是好心,娘家还没饿死呢,就巴巴儿的上赶着送粮,家里几个小的不管不顾,一个干脆饿着孩子,一个干脆把孩子往我这里赶,妈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分家的人了,没道理我们两口子不要你们的孝敬,你们反而要刮我们的老皮啊。”   苗翠花这句话让顾建军黑脸一红,也总算弄明白了他妈昨天的来意。   “你弟弟说了,不少县城现在都粮食供应紧缺,到时候,发不发的出粮食来都不一定,这么一来,你们爸的补贴,和你们三弟的工资都要受影响,这口粮,自然也得靠家里的这些粮食。你们现在摆阔气,将来想要来我这儿借粮是不可能的了,你弟家还有三个小的要吃饭呢,他赌不起这该死的天气,我这当妈的也不敢赌,而且你们当哥哥的,没道理盯着弟弟那些东西吧?”   苗翠花睨了两个儿子一眼,看的他们脊背一凉,忙说不敢不敢。   笑话,他们要是敢占弟弟的便宜,那还不让他妈活剐了。   不过说起来,他们这也不错了,村里多是偏心眼的老人,有些老人不仅偏心眼,还帮着受宠的那个压榨不受宠的,他们虽然不讨爸妈喜欢,但是至少该有的爸妈也没缺过他们,讨爸妈喜欢的弟弟,也从来不仗着那份喜欢,从他们这里要好处。   相比之下,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妈,那你的意思,是把粮食要回来?”   顾建党提起勇气朝苗翠花问道,不过心里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这都借出去的东西了,再去要回来,那不是要让人看笑话吗。   “废话!”   苗翠花嘭的一声放下碗,看着儿子的意思,还是不情不愿喽,这么不情愿,等饿肚子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不是,要要要,一定要回来。”顾建党连连点头,看他妈这吃人的架势,他哪里还敢不要啊,就是把这层脸皮丢了,也要把粮食要回来。   “慢着!”苗翠花看着两个儿子风风火火就要朝媳妇的娘家去要粮,又气的翻白眼了,“你们就这样去啊?”   看着儿子那满脸不然呢的疑惑神情,连一旁的顾保田都不忍看了,这两个傻大个儿真是他的种,莫不是当年出生的时候,脑袋着地了。   “回来回来!”苗翠花招了招手,把都跑到门口的人叫了回来。   她要他们去要粮,可也没让他们这样大大咧咧的去啊,小心没要到粮,反而惹了一身腥。   “先让你们媳妇回娘家一趟,通通气,就说家里也困难,让他们把要去的粮还部分回来。”苗翠花也想过,全要回来显得不近人情,但是,起码也得要回来一大半。   如果亲家是懂事的,那也该见好就收,还部分粮食回来,如果他们彻底不要脸了,那他们在不给他们脸也不迟。   “记得,起码得要回来一半,和你们那媳妇也好好说说,要是还一心向着娘家,趁早给我滚回去,她们不想做顾家的媳妇,有的是人想做。”   苗翠花瞪了两个儿子一眼,都是什么眼光,尽给她找糟心的媳妇。   难道这傻儿子就是和糟心媳妇配对的,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苗翠花的表情痛心疾首,只是转念一想,她要是造了孽,老天爷也不会把仙女小乖乖投到她宝贝儿媳妇的肚子里啊,所以造孽的一定不是她。   这么想着,苗翠花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一定是他造孽了,拖累她这辈子还得给两个蠢的擦屁股。   被瞪的顾保田莫名其妙,他又哪里惹到这不讲理的婆子了,算了算了,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她计较了。   顾保田想着自家媳妇日益见长的脾气,摸了摸鼻子,他惹不起还躲得起,想着拍拍屁股,去外头逗孙子孙女去了。   ☆、野餐   “你让我回娘家去要粮食!”王梅腾地一声从炕上直起身来, 然后又无力地躺下,侧过身去, 不搭理顾建军:“要去你去,我没那个脸。”   昨天回娘家的时候,她这一进家门,就受到了家里几个嫂子和弟媳的热烈欢迎, 这个给她搬凳子,那个给她倒茶水, 以往一向傲慢的大嫂都给她拧了帕子让她擦脸,这都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王梅知道那全是因为那些粮食的功劳,可是心里依旧还是得意的,家里的粮食反正吃不完, 分点给日子难过的娘家人怎么了,她王梅是嫁到老顾家去了, 可是只要她姓王一天, 她就还是王家的女儿。   更隐晦点, 王梅其实心里也是有些不满的,你说顾家那老头补贴那么高, 每个月又有钱拿,又有粮食的贴补, 光是他分到的粮食补贴,就够老两口吃的了。   这村里分给他们俩的口粮可是足足有三百多斤呢,最后还不是进了老三家的口袋。   凭什么,都是他们的儿子, 老大就没份呢!这里头,起码得分出一百多斤来给他们大房。   王梅想要恶心恶心偏心眼的老两口,这才大方的将粮食借出去,然后让儿子和闺女去老三家蹭饭,谁成想,这老太太更狠,反倒恶心了她一把。   这蹭吃蹭喝的主意毁了,可王梅依旧没有回家要粮的意思。   她已经想好了,自个儿一家四口就敞开肚子吃,在吃完家里的粮食之前,不会再让两个小的去那边占便宜了,省的那老不死的再来家里闹一次。等吃完了所有的粮食,再拿着空米袋去两个老不死的那里要粮,她就不信,那两个老的,还真能看他们的大儿子,大孙子饿死。   “我算了一下,这些日子,你总共往娘家搬了将近一百五十斤的粮食,前头分粮,你娘家总不可能一点粮食都没分到吧,我可是听说了,这里凹村的情况没那么差,分到的粮食虽然吃不饱,可也没到撑不到下次分粮的地步,也就你这个蠢的,上赶着让人扒皮。”   顾建军在亲妈面前是萎了些,可是在媳妇面前,那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你要当孝女孝敬你爸妈,没道理连你那几个哥哥和弟弟也要你孝敬,这借出去的一百五十斤粮食,你必须得给我要回个一百斤回来,要不回来,你也别进这个家了。”   顾建军自顾自地说到,他妈刚刚那翻话还在他耳朵里回想呢,如果这旱灾真的不受控制,这粮食可就比金子还贵重了,只要回来一半太便宜这王家人了,起码得要回一大半。   “顾建军,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喽。”   王梅睡不下去了,腾地站起身,挥着手尖叫着朝顾建军冲去。   “行了,你给我消停点!”顾建军不慎被抓了条道子,厌烦地一手将王梅挥开。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个女人,孩子孩子教不好,还净想着娘家,好事没她的份,这挑拨离间,添油加醋总能看见她的影子。   昨个儿还闹了那么一出,不仅让他在老二一家面前抬不起头,还被全村人当笑话。你说这好好的女儿犯这种错,还不是当娘的问题。   “妈说了,这粮食要不回来,咱们这日子也别过下去了,去不去要粮,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话我撂这了。”   顾建军用被子蒙住头,任凭王梅撒泼似得隔着棉被捶打撒泼。   这王梅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想明白了,隔了一会终于消停了下来,顾建军总算松了口气,眉头紧锁着,久久不能睡去。   ******   老二顾建党家的情况就好了很多,傍晚的时候,顾建党下了工,从舅舅那借了驴车把在县城医院的媳妇和小闺女接了回来,这一路上,他也没当着闺女的面提起这粮食的事,准备等回了家,再和媳妇儿商量。   顾丽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她出生的时候,各方面的城建都已经十分完善了,即便是农村,也都像模像样的,哪里受得了这五十年代末的乡村风貌。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顾丽还是被这破旧的土砖房吓了一大跳,她看着有些坑坑洼洼的泥地,院子里散养着两只鸡,这是在分粮的时候,一块分下来的,按人头的比例分,顾建党家五个人,正好分到两只。这鸡是散养的,院子里好几滩鸡屎没人打理,弥漫着难闻的味道,看的顾丽差点吐出来。   这就是她将要生活的地方,顾丽一时间有些退缩了,不出意外,在改革开放前,她要生活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十几年,她真的受得了吗?   顾丽受到的打击并不止这么一点点,在她看到自己和两个姐姐共用的屋子,那和咸干菜没什么区别,灰呼呼的一团,散发着奇异味道的被子和褥子,更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再次穿越,这次她请求穿越大神送她去古代,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如果是公主格格,她也是不介意的。   只可惜,等她闭上眼,再一次睁眼,依旧是在那间灰扑扑的小房间里,面前摆着的,还是那些东西。   妈呀,这还是小姑娘的房间吗,哪个小姑娘这么不爱干净,这种脏兮兮臭乎乎的被子,谁睡得下去啊。   “丽妮儿,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是身体还没好吗?”大姐顾秀摸了摸妹妹枯黄稀少的头发,眼含担忧。   作为一家长姐,顾秀很有长姐为母的模样,因为父母不给力,且不重视几个女儿,可以说顾丽是顾秀一手照顾大的,虽然两人也就只差了三岁。   “丽妮儿受了大罪,这些天她的活就我和大姐帮着做了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一旁的顾春也是满脸疼惜,知道妹妹落水的时候她简直吓坏了,其实最早大堂姐差使的人是她,只是都是分家的人了,她哪里会答应大堂姐这不合理的请求,于是就被她拒绝了。她没想到,自己一拒绝,大堂姐就找了脾气最好,胆子最小的妹妹顾丽。   从昨晚到现在,最懊悔的人就要数顾春了,她一直在想,要是昨晚她答应了大堂姐的请求,妹妹就不会落水了。   丽妮儿才五岁,她好歹也是七岁的人了,总比丽妮儿干事更稳妥些,说不定,她就不会掉下河里去。   两个姐姐的关心都是真心实意的,让顾丽很受感动,在原身的记忆里,三姐妹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只是三人之后的结局都很普通,嫁了普通的男人,生了几个普通的孩子,相互扶持,没受什么大罪,可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相交于后来风风光光开公司,住别墅的三叔一家,他们的日子,过的着实平凡。   尤其是顾安安,居然嫁给了余阳,要知道余阳的出生那可是......   顾丽豁然开朗,或许她这辈子的使命除了做一个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的女主,还有一个重大的任务,就是带领两个姐姐走向幸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忍得了鸡屎,睡得了臭被子。   顾丽感受着身下冷冰冰,泛着潮气,又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味的被子,在心里头安慰自己。   可能是天气还没彻底转暖的缘故,又或是刚落水的缘故,顾丽总觉得凉飕飕的,从骨子里泛着凉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一旁的顾秀睡眠好,早早就睡过去了,被顾丽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几句,拍了拍妹妹的背,感受到她身子有些凉,将顾丽冰凉凉的手塞到自己的肚子上,又将小妹妹泛着凉意的腿用自己的腿夹住。   有了一个天然的大暖炉,顾丽总算舒服了些,这睡意渐渐上头,没一会,这顾丽也沉沉睡过去了。   “妈说让我去把粮食要回来?”   隔壁的屋子,田芳正和顾建党压低声音说着话。   “嗯。”顾建党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妈很生气,说这粮食要是要不回来,你也不用再进这顾家的门了。”   听了顾建党的话,田芳的嘴里有些泛苦。   她不觉得是这粮食的事情惹到了婆婆,毕竟这村里往娘家借粮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顾家都分家了,她借自家的粮食给娘家,和苗翠花这个婆婆也扯不上关系,左右她也不会像大嫂一样,让家里几个孩子去蹭吃蹭喝。   她觉得,婆婆这是借机在敲打她,因为她没有儿子。   这么一想,田芳这心骤然揪紧,如果她要不回粮食,婆婆是不是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让她男人休了她,然后再娶一个新媳妇,给她生孙子。   田芳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虽然婆婆从来就没有催过她生儿子,可是在村子里,哪一户人家可以没有儿子呢,婆婆只是掩藏的好,其实心底里早就已经对她不满很久了,不然为什么分家的时候老大家分的比他们多,公公婆婆也没有提出异议,不就是因为她没给老顾家生个孙子吗!   此刻田芳早就忘了一开始苗翠花是打算平分的,只是他们自己不会争取,才让王梅占了便宜过去。   田芳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你说她都生了这么多个闺女了,老天爷怎么就不赐她个儿子呢。   “你赶明儿就回一趟娘家,让几个舅哥把粮食扛回来,如果实在缺粮,扛回来一半也成。”顾建党老老实实照他妈吩咐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没一会的功夫,鼾声就震天响了。   田芳有满肚子的委屈,却没人可以倾诉,这眼泪唰唰地往下淌,把这枕巾都浸湿了。   这粮食送出去简单,要回来就难了,她几乎可以想到娘家妈的破口大骂和几个嫂子的白眼了。   田芳攥紧了被角,比起被骂,她更担心被赶出顾家。   顾家的条件多好啊,没了她这个不下蛋的,有的是年轻大姑娘愿意嫁进来,但是她没了顾建党,又有前头连生三个闺女的名声,恐怕想要在找一个普通男人都难。   田芳一想到自己一旦被赶出顾家,很有可能她那娘家妈就会用高价的彩礼把她嫁给老鳏夫,或是身体有疾的男人,吓得打了个哆嗦,紧紧闭上眼睛。   不行,这粮食一定得要回来。   ******   这王家和田家估计也真没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想从出嫁的闺女那沾点便宜,现在苗老太放狠话了,两家都乖乖地吐了一半的粮食出来,这王家因为顾建军的话,吐回了一大半到嘴的粮食。   除了不想离婚,这两家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不想彻底和顾家撕破脸,这粮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真要是现在撕破脸了,到时候真有什么困难了,恐怕一颗稻穗都要不过来了。   这粮食是还了,可说起来,这王家和田家还算是占了便宜,即便这样,王梅和田芳这两个出嫁女在娘家也没落个好,反而被数落地狗血喷头,最近这一段时间回娘家,恐怕除了闭门羹,什么都吃不到了。   苗翠花可不管两个媳妇的处境,谁让她们没脑子胡乱做好人的,她只要看到粮食回来了,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顾家有个精明的顾建业,他们家的举动,一直都是小丰村的风向标。   村里人看啊,这顾家丝毫脸面都不留,把媳妇借去娘家的粮食要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粮食重要啊,这顾建业在外头开车,去的地方多,见识广,没准外头的旱灾更严重,这粮食,恐怕已经紧缺到一定地步了。   稍微头脑灵活一点的人家,尤其是见多识广的老一辈,一下子就把自家的粮袋勒紧了,当初借出去的,也用各种各样地借口去讨要回来。   一时间,这小丰村因为粮食的事儿又闹了一些口角,家家户户吃粮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松散了,都是定时定量的,比那吝啬鬼也大方不了多少。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趋向,地里的庄稼肉眼可见的枯萎,没有降雨,日头越来越大,浇再多水也没用,可想而知今年的粮产会缩小到什么样的地步。那些原本还嫌弃家中长辈小题大做的现在也不说话了,无比庆幸当初节省粮食的决定。   *******   这粮食的事和小孩子无关,正当家家户户都开始为粮食着急的时候,孩子们还是没心没肺的,漫山遍野的跑,家里的伙食差了,没事儿,他们能自己给自己加餐。   顾安安现在走路已经很利索了,两条小腿迈起步来别提多带劲了,只是老太太把她当眼珠子看着,只敢放她在院子里,在眼皮子底下跑,不敢让她和几个大的一块出去玩,怕两个孙子看不好这宝贝孙女,让她摔着碰着。   其实在农家吧,看个小孩子真没那么多注意的地方,通常就是大的带小的,脏了臭了也不管,随他们去河里淌水,两三岁光着屁股漫山遍野跑的大有人在,一个个性子都野得很。   “奶,你就让我带妹妹去吧。”   “奶,你最好了奶。”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一人抱一个大腿,对着苗翠花磨到。   他们早就想去显摆一下自家漂漂亮亮,白白嫩嫩的小妹妹了,只可惜上头几座大山都没给他们这个机会,眼见妹妹都会说话,会走路了,这两兄弟心痒地就和被猫挠似的。   苗老太开头还想一口回绝的,可是看着孙女眨巴眨的大眼睛,这到嘴的话又憋回去了。   “不准进山里,不准带你们妹妹下河,还有记得看好安安,要是她蹭破了点皮,回来让你爸你妈一块揍你。”   苗翠花对着一旁的两个孙子叮嘱道,还挥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了几句,一想到被混合双打的画面,两兄弟打了个冷战,然后赶紧打包票保证。   “你放心吧奶,有我和弟弟看着呢,而且还有阳子在,决计不会让妹妹出事的。”顾向文的脑袋快速点着,就像小鸡啄米似得,一旁被点到名的余阳撇了撇嘴,看着一旁娇娇弱弱,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按倒的小丫头。   看她现在还小,他就稍微宠她那么一下下,让她先娇那么一会会儿。   顾安安不知道余阳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欢呼了一声,来到这小村庄两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大人陪伴的情况下出去放风呢,值得庆祝。   现在已经临近十月了,可这天气依旧炎热,硕大的太阳挂在天际,丝毫没有歇歇的意思,幸好比盛夏的时候多了几丝凉风,显得没那么难熬。   苗翠花仔细地给孙女戴上一顶草编的小凉帽,上头还绣着两朵小花,这是顾建业开车去省城的时候,看到了特地给闺女买来的,小孩子的皮肤娇嫩,尤其是小姑娘,和那些皮实的臭小子不一样,那白皙的皮肤可不能让太阳给晒坏了。   “奶,你给妹妹编两个小辫儿啊,再给妹妹用爸去城里买回来的头绳绑上。”一旁的顾向文在边上指挥到,妹妹的脸白白圆圆的,绑着两个小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别提多可爱了,虽然他还小,但是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这妹妹第一次亮相,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就是,奶,你再给妹妹换上爸爸给买的小皮鞋,还有那条红裙子,妹妹穿那个好看。”顾向武的眼睛也瞬间亮了,手舞足蹈地提议道。   一旁的余阳没说话,可是看那眼神,也是同意两兄弟的说法的。   软包子皮肤白,穿红裙子别提多漂亮了,再配上那两条小辫子,简直就是把这十里八乡的黑馒头都碾到尘埃里去了。   “一个个在老娘面前还充起大爷来了!”苗老太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子,连没有开口的余阳也不例外,“穿穿穿,穿你个大头鬼。”   这在外头跑来跑去的,穿裙子要是摔着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顾向文的第一个建议苗老太还是虚心采纳了的,毕竟她也想自家宝贝孙女,风风光光的亮相。   最后出门的时候,顾向文昂首挺胸拉着妹妹的手,顾向武委屈巴巴地跟在后头,同样是建议,怎么大哥的就被采纳了,自己的反而被奶奶骂了一顿。   不明白,只想哭,这是顾向武最新的心里写照。   “文子,这就是你那个宝贝妹妹啊?”   一群小屁孩约好的地方在山脚下,苗翠花虽然叮嘱孙子不准带孙女去山里,却也没说不准去山脚下,顾向文耍了个小聪明,一路顺顺当当地带着妹妹来到了山脚处。   顾安安没有穿二哥提议的那条小红裙,但是苗老太太依旧把人拾掇地漂漂亮亮的,嫩黄色的长袖上衣,白色的长裤,这两件小衣裳都是顾雅琴亲自给闺女做的,上头用旧毛线编了几朵花,坠在衣领的地方,看上去精致俏皮,正好配着小草帽上头的花朵。   顾安安脚上踩着的小布鞋也是顾雅琴做的,结实的千层底,上头的布是透气的棉布,这天热穿也不觉得闷,上头各自绣了两只小猫咪,憨态可掬。   原本顾雅琴是打算绣虎头的,只是在顾安安的强烈建议下,改成了猫咪。   小丰村里估计找不出第二个有那闲工夫这样打扮闺女的了,衣服能穿就成,通常都是小的穿大的旧衣服,破了打补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裁新衣服的,即便做衣服,那也是家里的一家之主,或是男丁优先,女孩子很少能穿到新衣服。   顾安安一出现,不少小姑娘都用艳羡地眼神在她身上上下瞟着,心里的酸水儿咕噜咕噜地往外冒。   男孩子的神经相对就粗了些,只觉得顾向文和顾向武这个妹子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好看,具体怎么个好看发又说不上来,反正就和村里大队部里头挂着的那本挂历上的小姑娘一样好看,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红嘟嘟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这是我妹妹顾安安,以后见到她,就和见到我一样,谁要是敢欺负他,小心——”顾向文伸出拳头,在众人面前威胁到,明明只有六七岁的人,这霸道的感觉却也装的有模有样的。   顾家条件好,几个孩子的营养也跟上去了,相较瘦弱的同龄人,体形结实,每天还在顾保田的督促下早起跑步锻炼的两兄弟看上去强壮了许多。   “我知道,文子哥,我们都听你的。”   一个瘦竹竿一样的小男孩吸了吸鼻涕,眼巴巴地看着顾向文的口袋,不知道他今天又给带了什么好吃的。   “二堂哥,三堂哥,阳子哥哥,你们都在这儿呢。”   一声甜腻腻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尤其是喊道阳子哥哥的时候,那声音带着颤,甜腻的仿佛能榨出糖来,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唉呀妈呀,顾安安转过身,看着迈着小碎步朝他们跑来的顾丽,不禁用同情地眼神看向了一旁的余阳。   这穿越堂姐也太牛了吧,这男主还是个小屁孩呢,她这么早就打算进攻,是想来一出纯纯的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吗。   只是这黏糊的感觉,小说里男女主happy end,难道说,余阳看上去拽七拽八的,其实心里就吃这一套?   顾安安有些不确定了,看着余阳的目光都带上了一股诡异的神情。   说起来,顾丽也很憋屈啊,她是打算大显身手的,可是在这个孩子没有话语权,粮食紧巴巴,物资紧巴巴,还有一大堆活要干的时代,她有再多的奇思妙想,现在也使不出来啊。   据她所知,现在余阳已经在三叔家住下了,她觉得,自己可以趁这个时候,攻略一下还是小屁孩的男主,她不信,凭借自己先知的能力,和后世那么多宫斗宅斗的小说加持,自己还攻略不下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屁孩。   不用先谈恋爱,这个年纪,让人家有感情这根筋也不现实,她就是想要先增加一下余阳的好感度,方便她长大以后的进一步攻略。   在原主的记忆里,顾安安就是这么和余阳相处的,顾丽只是在模仿的基础上加了一丝丝深化,可是她没有想过,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和一个黑黑瘦瘦,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的小姑娘,这杀伤力也是不同的。   “二堂哥,你们打算玩什么啊,可以带上我吗?”顾丽害羞地朝顾向文说到,眼神不时地瞅着不远处的余阳,眨巴着眼睛。   “丽妮儿,你眼睛又抽筋了吗?”顾向武大大咧咧地问出声来,这个堂妹自从落水后就有些不正常,奶奶说她可能坏了脑子,让他们平常见到她宽容一些,顾向武觉得自己这个堂哥要尽责,妹妹有不对的地方要指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几次见面四堂妹的眼睛总是抽筋,说了好几次也没好,他都和二叔说了,让他带丽妮儿去卫生站的王大夫那里看看,不知道二叔有没有带她过去。   看现在这情况,估计是没有了,顾向武心里那叫一个担忧啊。   “估计是眼睛抽筋了吧!”顾丽的眼角抽了抽,这次是真抽筋了。   顾安安捂着嘴巴,看着自家二哥,真想直接笑出声来,但是不行,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这时候,谁要是再来个引爆点,估计她就要控制不住笑场了。   “我们等会要去抓麻雀和山鼠,丽妮儿要是有兴趣,可以一起去,咱们等会吃大餐。”顾向文没有弟弟那么笨,他知道,这不是眼抽筋,这叫抛眼风儿,家里爸妈就常常互抛这个,奶奶说,那是夫妻间干的事儿,四堂妹对阳子做这个动作,估计是想当阳子的媳妇,但是不行,余叔叔说了,阳子是安安的小丈夫,安安是阳子的小媳妇。他不太明白这一丝,但是媳妇和丈夫应该就是住一块的,就和现在一样,阳子会一直和安安住在家里,他们可以一块玩。   一个男人是不能有两个媳妇的,顾向文觉得自己应该帮堂妹改正这个不好的毛病。   顾丽的挫败感瞬间消失,眼前一亮,这些个小鬼头还有这本事,这几个月来,她吃番薯苞米吃的都快吐了,一点荤腥都没见着,别说老鼠肉了,就是一条蛇摆在她面前,她都能把它连骨头啃干净了。   追男人的事可以放到后头了,天大地大,吃肉最大。   现在这山上还是有不少小动物的,远没有到后世,家家户户没东西吃,饿到啃树皮挖草根,方圆十里,没有一个活物的地步。   因为小丰村的粮食还算充足,这山上除了野菜消失地快了些,树木灌丛,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顾安安还从来没见过捕麻雀,抓山鼠,乖乖地让大哥牵着手,丝毫没有提奶奶不让她进山这件事,快快乐乐朝山脚的小树林进攻      ☆、大丰收(捉虫)   “最近这山里的山鼠越来越难抓了, 以往放个笼子,总能逮住三四只, 现在连一只都够呛。” 刚刚那个附和顾向文说话的是同村姓黄人家的孩子,名字叫黄瓜,他还有两个哥哥,分别叫黄东和黄西, 原本再来一个小子是想叫黄南的,只是那时候刚刚地里的东瓜成熟了, 那人就灵机一动,干脆给老三取名叫做黄瓜,冬瓜,西瓜, 黄瓜,三兄弟凑一块家里正好集齐了三种瓜, 这对没读过多少书的村里人来说也是个好彩头。   至于好不好听, 村里人哪管这个啊, 读起来上口,那就是好名字, 没见这狗蛋驴蛋的名儿也到处跑吗,这黄瓜, 已经是个极其文雅的名字了。   那个叫黄瓜的小不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后世会有那么多引申的含义,在那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这些日子捉山鼠的经验。   “我奶说是这世道不好,这山鼠也都往深山里钻了,要不就全饿死了, 往后这山鼠只会越来越少。”   黄瓜唉声叹气的,他们家这次也分了粮,按理说也足够吃,可谁让他大哥今年十三,二哥今年十二,两个都是长身体最能吃的时候,偏偏分的粮食按小孩儿那份算的,家里的粮就有些紧巴巴的了,而且他爷爷和顾保田关系好,也听到了些风声,这粮食掐的紧,每餐都是苞米面混野菜馍馍,或是番薯粥,偶尔来碗炒面或是杂粮疙瘩,吃的还没大锅饭时候来的好。   这炒面可不是后世的面条,而是玉米面,小麦面,黑豆面在锅里翻炒,然后用凉白开冲开和匀,用勺子挖着吃。   这种炒面也算稀罕,因为花的面多,即便冲的稀一点,那也分量足,是这么多伙食里头的调剂品,最受孩子喜欢。   可就炒面再好,也比不上饺子,白面馒头来的有滋味啊。   黄瓜最近每餐就只能吃个六分饱,再来两分水饱,剩下的那两分,就靠自己解决了。   他们一群孩子每天凑在一块也不是瞎玩的,运气好逮到些麻雀山鼠,偶尔下河摸条鱼或是黄鳝泥鳅,都是解馋的好东西。   大人也知道山里好,可是这一个麻雀又有多少肉呢,抓一只麻雀没准几个小时就过去了。他们现在心里眼里都是庄家粮食,这捉一只麻雀的功夫,还不如多给地里的粮食浇一桶水呢,费时费力的活就交给了家里这些孩子,正好让他们消散一下多余的精力,顺道节省一下家里的伙食。   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常常能丰收的,可是随着这天气一直都没好转的迹象,这收获,也越来越少了。   “要不咱们这次往里头走一走!”黄瓜是个胆大的,蠢蠢欲动地朝顾向文提议道。   他比顾向文还大了两岁,却对顾向文马首是瞻,除了八岁的人还打不过一个六岁的人甘拜下风外,还有一点,就是顾家两兄弟常常能变出他们没有的东西来,偶尔是糖块,偶尔是香脆可口的芝麻饼,都是稀罕东西,为了这些,也有的是人愿意听他们的话。   “不行——”顾向文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他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只能在山脚下活动,千万不能往深山里跑,传闻中,他们后头的这座山里,再往里些走,有一个野猪岙,那里一头头都是牛犊大的野猪,成群结队的,没点本事,遇上了就是一个死字。   传说中在他们爷爷的爷爷辈,还是更早的时候也有一年遇上天灾,不少人就将心眼盯上了野猪岙的那些野猪,组织了一群青壮力拿着武器进山,那野猪岙的野猪一头头膘肥体壮的,看的村里人眼睛都红了,可惜,野猪皮厚,而且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脾气燥又好斗,那一次进山,去了二十几人,出来的只有一半,带出来的尸体都被野猪啃的坑坑洼洼了,人饿,野猪也好不到哪里去,人把野猪当食物,野猪也没和人客气。   在那样的荒年,家里少了一个青壮力那打击几乎是毁灭式的,从那以后野猪岙就成了附近几个村口口相传的禁地,直到现在,老一辈提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   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好,可是大伙也没人把目光盯到那一堆活动的肉山上,为的怕就是这个。   不过,等到饿极了的时候,可怕也没人会顾忌这一点了,饿死还是拼一把,这是人都会想的问题。   除了野猪,传闻中那里还有狼群和黑熊,总是很危险,那些有经验的老猎户都不敢进去,别说小孩子了,那就是给野兽送鲜肉去的。   更别提今天顾向文还带了宝贝妹妹出来,他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要是妹妹磕到碰到了一点,下次奶奶就不会让他再带妹妹出来了,晚上还得被爸妈混合双打。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可比野兽可怕的多得多。   黄瓜闻言有些失望,不过说起来,他也是听着这野猪岙和狼牙峰的传说长大的,真要让他进到更深的山里头,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   初秋时节,这山里有不少野果子可以食用,不过现在这情况,只要是能吃的果子,估计都被没事就上山的孩子扫荡一空了,除了少数漏网之鱼,几乎找不到野果食用。   “大哥你看——”顾安安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枣树,上头挂着一颗颗绿油油已经有些泛黄泛红的枣子。   那应该是枣树吧,顾安安也有些不确定,但是那枣子和她上辈子吃过的长得差不多,一想到那脆甜脆甜的味道,顾安安都忍不住口水泛滥了。   一旁的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顾安安仰着肥嘟嘟的小脸蛋,看着枣子犯馋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   “二堂哥,我也想吃枣子。”   同样没见识的还有穿越女顾丽一只,天知道她现在有多馋,穿越的日子并不好受,有很多活,吃的还不好,顾丽多少次想要甩手不干,要不是还有未来的美好生活在给她加油鼓劲,她都想去当初她穿越过来的河里跳下去,这样没准还能穿回去呢。   可是顾丽不敢赌,她虽然表现的乐观,可是上一世猝死的刹那,那种绝望后悔的感觉至今她都留有余悸,万一这一跳,就彻底死了呢,那多不划算啊。   顾丽想啊,她还要吃肉,她要买古董买房子,她要结识马云马化腾,好不容易有这别人没有的机遇,她怎么都不能退缩啊。   不然,白瞎了了老天爷对她的另眼相待了。   此时的顾丽先把自己的雄心壮志放到了一边,看着那一树的枣子眼睛都快红了。   这莫不是个傻子?   边上的人用纳闷的眼神看着顾丽,这顾安安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正常,毕竟她才两岁出头,也没怎么出来过,顾丽以前可是经常跟顾秀她们上山的,怎么她也不知道啊。   顾向武一想到奶奶说着堂妹的脑子估计不好使了,就了然了,你说人脑子坏了,眼睛也抽筋了,一时糊涂把这东西当做可以吃的枣子也是能原谅的。   顾向武蹭蹭蹭爬到树上,摘了满满一捧枣子下来,十分大方地递到妹妹和堂妹的面前。   “吃吧,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那大方的模样,看的顾安安直泛嘀咕,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狐疑地看了二哥一眼,没敢立马伸手接。顾丽没管那么多,拿过一颗枣子,也不管洗没洗过了,直接塞进了嘴里。   酸,极致的酸,一咬下去,那酸水就在口腔里爆浆似的炸开,酸味过后就是涩,又酸又涩,根本就不是市面上的那些枣子。   “哈哈哈哈,顾丽,你连酸枣都不认得了,现在这枣子压根就不能吃,等它彻底红了,还算有点甜味儿,这东西要是现在能吃,你觉得还有这满树的枣子等着咱们来摘吗?”   黄瓜都快笑道躺地上打滚了,看着顾丽五官酸到皱成一团的表情,笑的难以自抑。   顾安安看顾丽一只呸呸呸,想把嘴里那酸枣的怪味吐出来的模样,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吃那酸枣,同时,她也生气地瞪了自家恶作剧的二哥一样,刚刚要不是她机灵,不就吃了这酸枣了吗。   二哥最坏了,一点都不如大哥来的好。   被瞪了一眼的顾向武挠了挠头,他这不是看妹妹好奇这才给她摘的吗,怎么反而被瞪了呢,妹妹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有了这次的经验,“土包子”顾安安和顾丽再也不敢随意吃那些看上去十分美味的野果了,除非看着他们都吃了,才敢尝试一下味道。   这一趟,他们运气还算不错,碰上了一种叫土名叫刺刺的野果,刺刺顾名思义,外头有一层长着尖刺的外壳,要小心地避开那些刺,把果壳掰开,里头的内瓤味道甘甜,是这个时节山里难得的美味。   他们这次发现的是一块没人发现过的刺刺丛,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刺刺果,每人都分到了两个,顾向文几个都分到了三个,顾安安看大家都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那个放进了后头的背篓里,估计是带给家里人吃去了。   顾丽也十分喜欢那刺刺的味道,犹豫了良久,还是没有吃掉剩下的那一个,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准备回去带给两个姐姐尝尝。   顾安安看到了她这个举动,觉得这穿越堂姐或许没有小说中写的那样麻烦,还是挺善良的。   也是,前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还是单纯的年纪呢,顶多犯点中二病,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几个回去给爷爷和爸泡酒,刺刺泡酒对人好,而且刺刺泡的酒爷爷最喜欢了。”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也都只吃了一个尝尝味道,剩下的几个都放到了背篓里,回去给爷爷泡酒,顾安安也想把自己那个贡献出去,可是两兄弟没让,硬是拨开了壳,让她吃了下去。   顾丽看的羡慕,这老天怎么没让她直接投胎到顾安安身上呢,那简直就是人生easy模式啊。   不过转念想想,顾安安有两个哥哥,她也有两个疼她的姐姐,她也没差她什么。顾丽很快给自己打了鸡血,生龙活虎起来。   之后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发现了一颗山葡萄树,上头只剩下了了几串山葡萄,还是没成熟的。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寻找,终于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片小树林,一到秋天,这树叶都枯黄了,树枝上疏疏落落地挂着些树叶,随着风吹,一摆一摆的,随时会落下来。地上满满都是堆积的落叶,走在上头,发出咯吱咯吱早已被太阳晒得干透的落叶碎落的声音。   “我去看看我前头设得陷阱怎么样了。”   黄瓜兴致冲冲地朝他前头做了标记的地方跑去,没过一会,失落地回来。   “里头放着的谷子没了,这山鼠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摊了摊手,随即又笑了起来,“我刚刚又放了些饵食,等下次来,没准就有了。”   这黄瓜看上去是一个极其容易满足的黄瓜,一点都没有因为没有捉到山鼠而懊恼,这样的性子,也还挺好的。   “成,那我们这次就捉麻雀吧。”顾向文不在意,对着一旁几个六七八岁左右的男孩说到,“你们几个去下陷阱,剩下的和我一起去打鸟。”   说罢,他拿出一个弹弓,那弹弓就是农家自制给孩子玩的小弹弓,材料简单,就是竹子和皮筋,靠这样的弹弓打麻雀,靠的就是真本事了。   顾安安看大哥得意的模样,看样子在这方面很有一手。   顾向武看妹妹只看大哥,急的直挠头,论打麻雀,他也很厉害啊,妹妹咋不看他呢。   顾向文不着痕迹地挡住双胞胎弟弟那张蠢脸,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有人拿和他长得一样的脸犯蠢了,况且他们两个长得一样,妹妹看他一人就成了,他不介意,替弟弟享受妹妹冒着星星,钦佩的小眼神。   “这东西真能抓到麻雀吗?”   顾丽有些好奇,她看到另一批人从背篓里拿出了一个竹篮,一截长绳,他们现是用棍子将竹篮支起一边,长绳捆在捆子上,竹篮底下的地面撒了些谷子,到时候要是有麻雀或是其他鸟类来吃谷子,只要把绳子一拉,失去棍子支撑的竹篮就会啪得一声将贪食的鸟类盖住。   这个法子顾丽在小学语文课本书上见到过,所以一点都不好奇,她好奇的是,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有那实力,靠弹弓打鸟雀吗?   “你就瞧着吧!”   黄瓜仰着脑袋:“文子武子还有阳子打麻雀可厉害了,打十次,准能中一次。”   别看这数字有些可笑,这粗制的弹弓威力不大,十次里头能有一次把那麻雀打下来,已经是极高的命中率了。   顾丽不知道这些,一下子有些兴趣缺缺,还以为是像小说里那样百发百中的技术呢,给她十次机会,没准也能瞎猫碰到死耗子,打下一只麻雀来。   “反正也不是你打的,你那么得意干啥啊。”顾丽嘟囔了几句,黄瓜全听见了,瞪着她,涨红着脸,却不知道该怎么还击。   “行了,别吵了,等抓着麻雀,咱们还要吃烤麻雀大餐呢。”顾向文十分沉稳的劝架,小小年纪,还有点领导的架势。   一听到吃麻雀肉,黄瓜和顾丽也都不争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顾向文,无声的替他们加油鼓劲。   现在这年头,不仅山鼠少了,麻雀也跟着减少了,顾向文几个静悄悄地在树林里转悠了许久,才遇上两个停留在枝头的麻雀。   你一个我一个,双胞胎心有灵犀,只要一个眼神,没有开口说话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余阳让开了些,将位置留给两兄弟,两人从裤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石子,瞄准那麻雀,嘭的一声射了过去。   可能是距离比较远,顾向文那颗射出去的石子在快要射到麻雀的地方掉了下来,顾向武的那颗石子倒是射中了麻雀,只是力气不大,麻雀尖叫了一声,在半空中,拍了拍翅膀,又飞了起来。   “可惜了。”   黄瓜叹了口气,感叹渐行渐远的麻雀,这飞走的不是鸟,而是可口的肉肉啊。   正当几人决定另找目标的时候,那一只被顾向武射到过的麻雀,忽然间啪得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头着地,直接一个倒扎洋葱,插在了铺的厚厚的落叶上,扑弹了几下翅膀。   余阳眼疾手快,一个飞扑将似乎又要飞起来的麻雀压在了身子底下,好家伙,原本还有些气的麻雀,这下子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刚刚的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向文几个面面相觑,有些纳闷。   “难道,那只麻雀中了内伤?”黄瓜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的说到,“一定是这样的没错。”黄瓜重重点了点头,以往就常听村头卫生站的王大夫吹牛,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能够一拳打到人的身上,不在身体的表面形成创口,内部的内脏却全都损坏。   没准,顾向武刚刚那一弹,就正巧让那个麻雀内伤了呢。   黄瓜煞有介事的一番解释,让大家都相信了,顾向武还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他射弹弓的本事,已经到了另一重境界吗,他已经想好了,接下去三个月在小伙伴面前吹牛的小故事了。   顾丽有些半信半疑,只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现实摆在眼前,原本还好好飞着的鸟忽然间掉了下来,也只能相信是顾向武哥哥那一弹,对它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事实真是这样吗,那必须不是啊。   其实刚刚那只麻雀会忽然间掉下来,全是一旁默不作声的顾安安的功劳。   一直在家里勤加苦练的她现在已经能操控体形稍微大一点的动物了,当然,那个大仅限于老鼠的大小,聪明会沟通的黑胖和黑妞是顾安安最好的实验对象,因为它们会根据她的控制,描述当时的感受,以及被控制的程度。   她的能力在动物身上的体现,似乎和动物的灵性程度也有一定的关系。   顾安安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操控和老鼠差不多大小的动物,但是,想要操控黑胖和黑妞,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两只鼠在不防备的时候,顾安安能控制它们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它们会很快地回过神来,并且对于被操控期间发生的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安安至今不知道黑胖和黑妞这种情况是独有的,还是其实在这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就是存在着这么一群神奇的动物。   她早就对着深山好奇很久了,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绝对不会贸然上山,这次跟着几个哥哥进了山脚下的树林,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只可惜,进来这么一圈,听到的只有动物本身的叫声,没有再出现一个和黑胖黑妞这样能和她沟通的动物。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下手的时候简单了一点,顾安安想象不到,要是她能听得懂所有动物的语言,那么面对那些会和她沟通的动物,她是吃,还是不吃呢。   肉肉这么好吃,怎么可以不吃肉肉。   因此,在刚刚那只麻雀快飞走的时候,顾安安动了点手脚,至于另一只麻雀,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它飞走了,毕竟一个被打到过的麻雀忽然间掉下来那是有原因的,一个完好无缺的麻雀掉下来,那就是闹鬼了。   接下来,顾安安一直故技重施,当然,她的目标只有那些被二哥打中,因为力道不够逃脱的鸟雀。   一个小时的功夫,几人一共打到了五只麻雀,大哥打到了一个,余阳也打到了一个,顾向武最厉害,打着了三个,都是打中了又飞了一会儿才掉下来的。   他现在已经深信不疑自己在无形中练成了内劲弹弓这件事,圆嘟嘟的脸涨的红彤彤的,别提多得意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剩下的那些孩子也用陷进抓了两只麻雀,一些帮不上忙的小姑娘则是去山野里找了些调味料,其中一个小姑娘还幸运的发现了几株藏在枯树边上的小蘑菇。   有肉有菇有香料,美味的大餐即将拉开序幕。   十几个孩子,将枯叶扫开,空出一大块空地。顾安安以为他们会先给麻雀脱毛去内脏,结果压根没有,粗暴直接的把麻雀往临时搭建的火灶一埋,拍拍手就算结束了,几个蘑菇倒是洗了洗,用细细的树枝穿过,放在火灶最上头烤着。   “麻雀可好吃了,安安,等会儿二哥把两个腿都给你吃。”顾向武拍拍胸脯说到。   他们这次算是大丰收,只是僧多粥少,依旧不够分,除了大功臣顾向武分了一只,顾向文和余阳以及黄瓜三人分两只,剩下的都是三四个共分一个,有功捉麻雀的,可以多吃一口。   一只麻雀也没多少肉,也就解解馋罢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二哥天天给你捉麻雀。”顾向武现在对自己前所未有的自信,丝毫不知道,他自信的源头,正是他此刻显摆的对象,年仅两岁,看上去可爱无害的宝贝妹妹。   “窸窸”   “簌簌”   大伙儿等着麻雀烤熟,不远处的灌木丛却发出一声声奇怪的声音,顾安安最先察觉,推了推边上的大哥二哥。   一会儿的功夫,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就是有什么东西朝他们这里窜来,所有孩子都站起身,警惕地看着那片灌木。   十几秒后,灌木丛被一头巨大的动物冲开,健壮有力的前肢,赤红的眼珠,嘴角还沾着些红色的可以液体,喘着粗重的呼吸,两颗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些鲜嫩的猎物。   在场的孩子,都被这突然出现的野猪,吓得呆愣在原地。为什么山脚会有野猪,以往野猪不都是呆在野猪岙的吗?   难道野猪要下山了!   ☆、全是肉   这头野猪浑身黑漆漆的, 厚实的鬃毛上裹着泥浆和枯叶,或许是这些天天气炎热的缘故, 那泥浆早就已经晒得硬邦邦了,形成一层天然的保护膜。野猪因为天生喜欢蹭着树皮和岩石摩擦皮肤的特性,将自己那一身猪皮练成钢筋铁骨,加上厚厚泥浆盔壳的保护, 一般武器根本就伤不了它的身。它的獠牙又尖又长,因为要拱开埋藏在泥土底下的粮食, 以及作为袭击其他动物的最佳武器。   顾安安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野猪,还是一头成年的,和小牛犊差不多大小的野猪,那赤红的眼珠, 以及一声声带着威胁的低吼,连顾安安这个心智成年的人都受不了, 更别提那些本就不怎么成熟的孩子了。   “哇——”   几个女孩子是最先被吓哭的, 顾丽也不例外。   她也就是一个现代娇养长大的小姑娘罢了, 以前看小说,小说里的女主在遇到这种危险情况的时候, 是怎么机智巧妙的化解这个问题,并且在大家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顾丽能考虑的了。她吓得两腿打战,连转身跑这一点都做不到,更别提让她想什么办法了。   老天在让她穿越的时候怎么就不给她一点特异功能呢, 比如说操控小动物,再比如说风火雷电水木土金,什么异能都好啊。   她不管会不会被当做异类了,只想求上天赐予她力量,消灭眼前这头可能要人命的野猪。   “快跑——”   顾向文最先回过神来,冲着边上的小伙伴大吼了一声。   如果此时出现的是一头正常在山野间行走的野猪,顾向文只会让大家保持安静,等着野猪慢慢从视线中离开,不去激怒它,可是这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分明是一头已经被激怒,且饿狠了的野猪,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对于那头野猪来说,他们都已经是它攻击范围内的食物了。   顾向文有些庆幸,看情况这头野猪似乎落了单,如果遇上的是野猪群,他们一群跑不快的孩子,估计一个都跑不了;同时他又有些懊悔,今天为什么要带妹妹过来,遇上这样的事,把妹妹吓坏了怎么办。   顾向武和顾向文两兄弟十分默契地一人扛起妹妹一条腿,把人架起来就跑,顾安安没有意料到两人的动作,吓得两只手一左一右保住了两个哥哥的脑袋。   这样跑起来肯定比丢下妹妹一个人跑的慢,可是顾向文和顾向武一直都记得,自己和奶奶承诺过要好好的把妹妹带回去。   锻炼的再好,也就是两个六岁的孩子罢了,两个人合力抱一个两岁的孩子,短时间还好,长时间的,外加上这样剧烈的奔跑,用不了多久,两兄弟就会撑不住。   原本呆愣着的一群孩子,在顾向文的怒吼下忽然间惊醒,如鸟兽般四散开去,那些会爬树的,灵活地爬到了树上,不会爬树的,就学着顾向文,飞快地朝山下跑去。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也是爬树的好手,如果不是带着妹妹,两人也早爬到树上去了,现在带着拖油瓶的两人,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跑。   余阳跑在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后头,论年纪,他比两兄弟小一岁,平日里论体力也比不上两兄弟,可是现在没有拖累的他显然要比两兄弟更方便,只是他依旧跟在两兄弟后头半步的距离,看着两人没有抱稳顾安安就在后头扶一把,三个大的护着一个小的,快速朝山脚下移动。   两条腿的,终究还是比不过四条腿的,顾安安看着越靠越近的野猪,一个和顾丽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路啼哭着,一时不备,惊慌之下被凸起的石头绊倒,摔倒在地上,一下子哭的更惨了,却没有注意到,后头的野猪和她就只剩下几步之遥,尖利的獠牙张开,似乎下一口,就要咬下去。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咬着下唇,汗如雨下,脸色已经憋到了通红,他们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还是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只想着安安全全送妹妹下山。   这一刻,两人的心里是极其不好受的,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哇——妈妈——”   小姑娘林月亮哭的眼泪鼻涕都是,她已经看到了后头那头大野猪,张开嘴,一阵腥臭的味道朝她冲来,她双手抱住头,尖利地哭喊着,撕心裂肺。   谁也没有想到,前一刻他们还在开开心心的烤麻雀,这一刻,他们就要承受一个小伙伴离她们而去的滋味。   说起来,有一个人当了野猪的粮食,剩下的人就有更多的时间逃跑了,按理大家应该要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可是没有一个人庆幸,苦涩和愧疚在所有孩子的心底回荡。   “妈的!”   一直跟着两兄弟跑的余阳停下来脚步,捡起一旁的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石头,直接冲了回去,虽然他爸常常教育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他觉得,看着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就这样被野猪啃了,那他就不是个男子汉。   余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调转了枪头,虽然他明白,自己这个举动是莽撞了,回去只有可能把自己也搭上,可是他知道,自己要是不回去,他会一辈子瞧不起自己。   “阳子!”   顾向文和顾向武也停下了脚步,想要开口阻拦余阳,可怎么也说不出劝说的话。   “安安,你快回去叫大人,丽妮儿,你带着安安一块下山。”顾向文咬了咬牙,对着一旁涕泪横流的堂妹叮嘱道,看着妹妹呆愣地站在那儿,似乎是被吓到了,心里闪过一丝不放心,可还是追着余阳跑了过去。   在跑回去的过程中,他和顾向武也一人找了一块大石块,打算合力砸死那头野猪。   爷爷常和他们讲当初抗日的故事,当初红军那样艰难,爷爷所在的连队,最困难的时候,连把枪都没有,每个士兵,就只有一个长木棍,上头用布条牢牢绑着一个菜刀,就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和在一个小村庄奸淫掳掠的日军连队拼了,靠的就是那股血气。   那时候,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用血肉之躯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日寇,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还不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用自己的血肉铸成坚实的城墙吗。   现在这情况,和那也没差别。   顾向武觉得,那野猪就是日寇,林月亮就是他们要保护的领地,在斗争的过程中,难免流血又流泪,但是,这是为了正义。   几个孩子热血冲头,丝毫没有考虑后果,直直地朝正要行凶的野猪冲了过去,那时候,野猪已经一个飞跃跳到了林月亮的面前,只要它张一张嘴,林月亮的小脸蛋,就会被它啃下一半。   顾向文几个大声喊着,高高举起手上的石头,只是下一秒,野猪似乎自己被自己绊了一脚,咕噜咕噜,嘭——啪——咚——   眼看着就要行凶的野猪,以一种非常神奇的姿势,左蹄跘右蹄,滚了好几圈,先是撞到了一颗树,差点没把树上的孩子震下来,接着往下滚,微微凸起的鼻头撞在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上,那刺耳的哀嚎,看着的人都替它觉得疼,这还没完,野猪接着滚啊滚啊,咚地一声掉进了边上一个似乎是以前老猎人留下的陷阱里,哀鸣了一声,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这就完了!”   顾向文还维持着高举石块的动作,他都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这野猪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   余阳更谨慎些,慢慢靠近那个陷阱坑,看着倒在坑底,四肢微微抽搐,没有其他动静的野猪,不太放心地举起自己手里的那块大石头,朝陷阱中的野猪砸去,顾向文和顾向武也回过神来,拿着石头朝野猪的头部砸去,直到野猪的脑袋被砸的稀巴烂为止。   那些原本爬到树上的孩子,现在也爬了下来,也学着他们的动作,似是出气,你扔一块,我扔一块,好好一头野猪,都快被石头湮没了。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顾丽见证了刚刚惊险的一幕,你说好好的野猪,忽然间就自己被自己绊死了,还是在余阳冲上去的时候,由不得她不多想啊。   所谓的主角光环,就是跳崖不死,绝症不死,服毒不死,万箭穿心还不死,总之怎么都不死,这么一想,一头小小的,想要欺负主角的野猪自己把自己玩死,简直就是在正确不过的事了。   在顾丽的心里,自己是女主一定没错的了,自己看上的未来对象,那也是男主没的说,男主自然是能有主角光环的啦。   早知道这光环的力量如此强大,她刚刚就用不着哭的那么难看了,反正野猪自己会作死啊,她当时要是表现的英勇一点,没准还能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一点好的印象呢。   这么一想,顾丽又有些后悔,不过,这也只是她事后小小的吐槽罢了,再来一次,她估计还是撒腿就跑,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所谓的主角光环。   有了野猪,等于有了多多的肉,多多的肉,意味着她饥荒了多月的肚子,终于能得到满足,顾丽决定去看着那些孩子点,千万别一时痛快,把野猪砸成肉酱了。   她正想拉着两岁的拖油瓶安安过去的时候,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地上了,浑身滚烫滚烫的,泛着可怕的潮红。   “顾向文,顾向武,你妹妹被野猪吓死啦!”   顾丽惊慌地朝远处大喊到,都忘了要喊堂哥了。   刚刚还兴奋的顾向文和顾向武听到了顾丽的话,吓得顾不上什么野猪了,头也不回地朝顾丽站着的地方冲了过来。      ☆、感谢   “野猪呢, 野猪在哪儿!”   最先跑下山的孩子运气好,跑到一半, 遇到了一群拿着砍刀正要上山砍枯树的大人,连哭带比划,告诉了大人野猪下山的事儿,还有一群孩子没有跑下来,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村里人对孩子虽然是保持着放养的姿态的,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对孩子的关心疼爱就少了, 一听这话,那些人立即就拿着砍刀上山了,几个先前跑下来的孩子让一个大人看着,又叫了一个人去村里头喊人。   虽说孩子们都说野猪只有一头, 可是按照野猪的习性,很少有单独活动的, 没准还有十几头野猪没出现呢, 就他们几个, 手上还只拿了把砍柴刀,还不够野猪塞牙缝的。   “叔, 我妹妹被野猪给吓昏过去了。”   几个大人赶到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见到野猪的影子, 只有一群孩子围成一个圈,里头还传来一阵阵哭声。   这是已经出事了?所有的大人心都提了起来。   几人快速向那群孩子靠近,没有想象中惨烈的画面,只有几个小萝卜头, 抱着一个两三岁,看上去玉雪可爱的孩子大声哭号。   这不是顾家那几个孩子吗,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顾向文和顾向武这两兄弟,毕竟双胞胎呀,放哪里都是件稀罕事,而且这两兄弟脑袋灵活,长得还一模一样的可爱,更加招人喜欢了。   至于被两兄弟抱着的那个小姑娘,几人也有印象,每天晚上稍微凉快些,苗老太就会抱着这个宝贝孙女去村头大树下纳凉的地方和一群老头老太太聊天,顺带显摆一下自己的宝贝乖乖,你夸她儿子孙子,老太太或许会高兴,但是你要是夸她这孙女,她是一定会高兴。   从来就没见过村里哪个老太太这么喜欢孙女多过孙子的,几人在家里的时候就常听自家老头老太太嘀咕这事,现在看见这画面,不禁心里犯怵了,这要是顾家的小姑娘出了事,老太太还比把天翻了去。   说曹操,曹操到。   苗翠花在清扫院子呢,他们家里按人头分到了四只鸡,一只公鸡,三只母鸡,虽然平日里都是用篱笆把这些鸡都拘在笼子里的,可是难免也有让它们出来放风的时候,这院子里免不了会有些鸡屎。   她是一个爱干净的老太太,即便是最穷,日子最难过的时候,也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钱买头油,就用清水打湿,把所有的鬓发都梳的服服帖帖,身上的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天气热的时候,再麻烦也会打水洗个澡,再不济也要擦一下身,顾雅琴这一点就被老太太教的很好,当初在同龄孩子里,也是出了名的齐整。   家里的被子罩子都是一个月洗一回的,稍微有点太阳,就要抱出来晒晒,家里被老太太收拾的干干净净,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苗翠花正想着打扫完院子,给宝贝孙女做午餐点心呢,这外头就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人。   “苗、苗婶子,野、野猪下山、下山了,你那两个孙子,还有孙女、还、还在山上呢。”那个人正是下山报信的,他已经到处通知了一圈,这地里干活的人都已经往山上去了,他这是想起,据下山的几个孩子说,顾建业家的三个娃娃都还在后头尤其是向文向武两兄弟,还要照顾一个两岁的妹妹,估计落在很后面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顾家说一声。   “啥,你说啥!”   苗老太白眼一翻,差点昏过去。   那个来报信地正要来扶人,还没碰到苗翠花的胳膊,就被清醒过来的苗翠花一把推开。   “这天杀的野猪,要是敢碰老娘的崽一根汗毛,老娘非把它的猪窝给端了不可。”苗翠花赤红着眼,拿起院子里犁地的钉耙直吼吼地朝山上冲了过去。   苗翠花是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先前早她一步去山上的村人都被她一个个落在后头,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的孙子孙女,都不能有事。   等苗翠花到了山脚那篇小树林下头的坡地,看到的就是几个同村的男人,抱着她的宝贝乖乖,而她的宝贝乖乖,双眼紧闭,身上还盖着一件村里人脱下来的衣服,只露出一张潮红的可怕的脸。   苗翠花这股子血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懵了。   她,这是来晚了——   “苗婶子,你们家安安被野猪给吓晕了,你赶紧带着她下山去找王大夫看看。”村里人看苗老太话都没说一声就趴下了,疑惑地挠了挠头。   “吓晕?”苗翠花猛地抬起头,不是被野猪啃了!   诺大的惊喜冲昏了苗翠花的头脑,她腾地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从那个汉子的怀里将孙女抱了过来,掖了掖乖乖的脑袋,有些烫,却没有外表看起来烧的那么严重,苗翠花心里想着,估计是被野猪吓得惊了魂。   老一辈说小孩子的魂魄比较轻,这一惊一吓的就容易掉魂。   “一个个跟锯嘴的驴似得,现在才告诉我,没见你姑我吓得。”抱着顾安安的那个汉子说起来是苗翠花隔了几层关系的侄子,叫一声姑也没错。   知道孙女没事了,两个孙子也乖乖地在不远处站着,苗老太立马就神清气爽了,还有心情怼人了。   “是是是,是我不好,姑,你赶紧带着安安下去吧,我们几个还要抬着野猪下山呢。”被怼的那个汉子一点都不生气,他可是看了,那坑里的野猪起码有百八十公斤重,去掉皮毛和内脏,每家每户也能分个一两斤肉。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最近这段时间,村里人也就比吃糠咽菜好些,能有这么些肉改善改善伙食,干活也能更有力气些。   你说这野猪咋那么蠢呢,自己把自己玩脱了,这野猪岙的猪要是都这么蠢,他们也就不愁肉吃了。   苗老太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先头上山的几人把野猪打死了,她现在还急着下山去找王大夫给孙女看病呢,也没多寒暄,又匆匆忙忙往山下跑去。   原本被传话的人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些知道自家孩子会上山的村里人,见到自家的孩子平安无事,几个最早上山的人扛着一头死的不能再死的野猪下来,一个个乐的就和过年似得。   ******   “没什么大事,这烧也不厉害,可能是被野猪给惊到了,一时间受了惊吓,你回去把洗脸的毛巾用凉井水泡着,然后给孩子擦个澡,降降温,让她好好睡一觉就成了。”   卫生站的王大夫也听到了些动静,毕竟这卫生站就在村头,离田地也不远,那闹哄哄的,几乎所有青壮力都往山上跑的动静,他不想知道也难啊。   “就这样?”苗翠花狐疑地看了王大夫一眼,他这到底行不行啊,都不用吃药,光用凉水擦身就能给孩子看病了,要不还是去趟城里吧,让城里大夫看了才能更放心。   苗翠花这不信任的表情就没差直接把字写脸上了,让王大夫有些气结。   这顾安安看上去小脸红通通的,实际上这温度还真没那么高,也就是轻微发烧,只是看上去吓人罢了,这村里孩子被吓惊魂也是常有的事儿,毕竟他们上山下河到处乱窜,经常一不小心就干了什么事儿把自己给吓到了。   “你要是觉得不靠谱,干脆回去自己给孩子请个魂。”王大夫撇撇嘴,这种不科学的做法,也就她们这些迷信的老太太会弄了,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的高材生,王大夫对此十分不屑。   “这主意好。”苗老太这眼睛顿时就亮了,你怎么不早说的嫌弃眼神瞅了王大夫一眼,直接抱着宝贝乖乖就回家了。后头跟的紧紧的三个小的,也用嫌弃地眼神看了王大夫一眼,急急忙忙跟着老太太往家里跑。   嗨,他这是招谁惹谁了,王大夫吃了一肚子的气,决定翘个班,去看看那野猪杀了没,要是打到了野猪分了肉,今天他就可以美滋滋的喝着老酒,吃着肉片,抚慰自己受伤的小心脏了。   ******   苗老太一回到家,将怀里的宝贝孙女小心放床上,之后就是让几个孩子看着点,自己去了厨房,拿了一个瓷碗装了满满一碗糯米,用一块干净的布紧紧包住。   “妈,我听人说安安被野猪吓着了,是真的吗?”顾雅琴急急忙忙冲回家,紧张的朝正从灶房出来的苗翠花问道。   “你赶紧去井里打水,我去给安安请魂,你等会用毛巾帮她擦个身,让她好好睡一觉。”苗翠花对着儿媳妇儿叮嘱了几句,匆匆进了屋,顾雅琴咬了咬牙,心里惦记闺女,但还是照着老太太的吩咐,去院子里的水井里打水。   啪啪啪,“顾安安,回来了。”苗老太紧紧攥着布的一头,将装着小米的碗在顾安安的身体上转了三圈,然后拍打了一下床板,嘴里念念有声。   啪啪啪,“顾安安,回来了。”接着之前的步骤,只是现在敲打的是地面,然后依序重复着上头两个步骤好几遍。   顾雅琴这时候端着水盆进来了,看到躺在床上的闺女,和几个有些心虚的孩子,也没多说什么,帮着孩子用凉井水擦了擦身子。   不知是井水降了温,还是请魂真的有了效果,几个人觉得顾安安的脸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红了,呼吸声也更平稳了些。   “让安安好好睡一觉,雅琴,你就在屋里看着些安安。”苗翠花松了口气,对着儿媳妇叮嘱道,随后将目光转向了边上几个小萝卜头,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对几个小子吼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出来。”   怕吵醒孙女,苗翠花还是压低了声音的,过就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就足够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咽了好几口口水。   “怎么回事,说吧。”   苗老太让几人排排站在屋子里,让他们说说这山上发生的事。   顾向文低着脑袋,稍稍抬起头看了奶奶一眼,又紧张地低下,头上翘起来的那束呆毛都没了活力,焉哒哒地垂了下来。   “我让你们不要带安安去危险的地方,你们几个还学会和我打马虎眼了,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安安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们几个怎么交代。”   苗翠花痛心疾首,她觉得自己的教育挺好的啊,你说这人管好自己的事就成了,干嘛去管别人的闲事呢,遇到那样的情况,几个孩子不赶紧带着安安跑下山,居然把安安丢给丽妮儿,自己回去和那野猪拼命去了,她自问自己从来也没教孩子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几个小的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这坏毛病。   在苗翠花的心里,自己过好了才是真的好,就算要帮别人,那也是在自己不受侵害的立场下,几个明知道打不过野猪,还跑回去救不相干的孩子,在苗翠花眼里,那就是蠢,就是笨。   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苗翠花是个小妇人,没有那么大的情操。   都怪那糟老头子,每天吹嘘什么不好,偏偏给几个小的吹嘘他打仗时候的那些事,这下好了,几个孩子都被教成那些个蠢货德性了。   在和老伙计唠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顾保田打了个喷嚏,也没在意,抽了口旱烟,又和老伙计讲起了他当年辉煌的战绩。   “所以这野猪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的?”苗翠花又追问了几句。   “是啊,奶,你是没看见,那头野猪看上去块头大,实际上,它有那么蠢——”顾向武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表示野猪的愚蠢程度,“它先......然后.......最后.......”   将其野猪自己把自己玩脱的画面,顾向武来了劲,连说带比划,向奶奶描述了那个画面,完了,还好奇地问了苗老太一句:“奶,这野猪都这么笨吗,那以后再来几头野猪,咱们是不是就有好多好多肉肉可以吃了。”   顾向武舔了舔嘴唇,有些犯馋。   “想得美你!”苗翠花狠狠拍了拍孙子的后脑勺,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她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了这野猪会有这样举动的原因,那必须是因为她的宝贝乖乖啊。要知道,她的宝贝乖乖可是小仙女下凡,一定是这野猪试图伤害安安,遭了报应,这才把性命给丢了。   苗翠花一开始其实对那个梦还是存有一丁点的怀疑的,现在这事一出,那一点点的怀疑都没了。你说她活了这么久,就从来没有听说过野猪也会摔跤,这一摔跤,还把自己给摔死了,早八百年,也没有这样的事啊。   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她刚刚所想的那样了。   不过这能力似乎也不能乱用,没看她的宝贝安安这就生病了吗。   苗翠花心里嘀咕,或许这和七仙女下凡一样,转世投胎的仙女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法力了,一旦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对他们自身也会有点点危害,就像是人一辈子的福气都是有数的,用一点少一点。   这么一想,苗翠花就有些心焦,以后可不能再让安安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不然再来这么一出,安安没出事,她怕是要被吓死。   “我不罚你们。”   苗翠花这话,让几个孩子压的低低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别提多开心了。   “等你们老子回来,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几个皮实的。”苗翠花瞪着几个小的,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以后更加无法无天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哀嚎了一声,他爸最疼安安了,要是知道是自己不听奶奶的话,将妹妹带去山上,还遇到了这样的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老太太这哪是不罚啊,这惩罚简直大发去了。   “顾大哥,苗嫂子,你们在家吗?”   苗翠花还想教训几个孩子几句,外头的喊叫声就让她不得不停下这到了嘴边的话。   “在家呢——”苗翠花高声回应了一句,瞪了几个孩子一眼,换了张面孔,挂着笑,朝外头走去。   “林伯啊,你怎么过来这里了,有啥事吗?”苗翠花纳闷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林伯,后头还跟着他的大儿子林旺红一家,苗翠花看着林旺红一手牵着个眼睛红通通,似乎刚刚哭过的小姑娘,心里打了个突突。   该不是那两个小子带着一群孩子上山,里头还有这林家老大家的大姑娘林月亮吧,林家老大就这么一个闺女,虽然心急着要追儿子,但对于唯一的女儿也是宝贝的。   这难道是上门问罪来了?   “我这是来谢谢你啊。”林伯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旺红媳妇赶紧递过来一篮子鸡蛋,少说也有十几个,还有五大块成人拳头大小的发糕,算是不菲的谢礼了。   “谢谢我?”苗翠花纳闷了。   “咱们家月亮说了,当时她快要被野猪啃了,是你们家借住的那个小子,和向文向武两兄弟拿着石头冲回去救她,要不是他们这动作惊到了野猪,恐怕这月亮就被野猪啃了,这大恩大德,我一定要带着老大他们夫妻来谢谢你啊。”   林伯没说,村里人也不知情,他这大儿子一直只有林月亮这一个闺女,心头不畅快,带着他媳妇去县城偷偷检查过,原来是他身体有问题,具体什么问题说不清楚,那东西太复杂,反正就是不太容易让媳妇揣崽,有可能,这辈子就只有林月亮这一个孩子了,这林月亮要是真被野猪啃了,那他大儿子,没准就真的绝后了。   “谢这做啥啊!”苗翠花拍了拍大腿,心里已经有了思绪,看样子自己孙子刚刚讲的他们回去救的小姑娘就是林伯的孙女林月亮了,小孩子估计是被吓糊涂了,以为那野猪是被他们几兄弟给吓跑的,还这么告诉了家里人。   苗翠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她当然知道这野猪不是被孙子吓跑的,几个孩子都说了,他们冲过去的时候,野猪看都没看他们一下,哪里会是他们吓摔倒的。   苗翠花郁闷啊,明明是自家孙女的福气罩顶,把那野猪弄死的,可是这事又不能往外说,分猪肉的时候什么便宜都占不着,只能吃个哑巴亏。   现在可不一样了,是有证人的,人苦主林月亮都说了,是她孙子把野猪吓摔死的,那还能有假。   也不知那野猪多少大,能多分多少肉,正好做些好吃的,给她的宝贝乖乖补补身子。   苗翠花面上那叫一个开心,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起来:“谢啥谢,我从小就教育几个孩子,做男人,要有担当,月亮那么小一个姑娘要被野猪啃了,他们几个能看着不管?真要是那样,他们就不是咱们老顾家的种,保田当年是响当当的汉子,作为他的孙子,那几个也不能是孬种。”   苗翠花盯着旺红媳妇手里那一篮子好东西,嘴巴跟机关枪似得,就没有停下来过。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用哀怨地小眼神瞅着一旁的奶奶。   刚刚你好像不是那样说的我人小奶奶你别驴我。   苗翠花脸皮够厚啊,被孙子这样看着,还万分慈爱的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肉麻的模样,让几人打了个寒颤,乖乖再次低下头。      ☆、蜕变   这苗家的教养果然和一般村里人不一样啊, 林伯在心中感叹。   前有为了村民的利益,甘愿被领导批评的苗铁牛, 后有教育孩子,大公无私的苗翠花,这苗家的两兄妹怎么就和别人长得不是一个心眼呢。   村里那些碎嘴的妇女还总是喜欢嚼苗翠花的闲话,说她偏心眼, 说她泼辣难缠,放屁, 要真是这样的人,会把几个孩子教的这么大公无私吗,刚刚看着月亮被野猪咬的孩子不是一个两个,就只有顾家的两个孩子, 和在他家借住的那孩子回去救人了,这是怎么样的情操。   说苗翠花偏心眼, 那一定是因为建军和建党没有继承苗翠花这性子, 你看看建业的两个孩子就被教的多好, 他要是苗翠花,他也偏心小儿子一家。   林伯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作为小丰村三巨头之一,他一直都是处于中立态度的, 苗铁牛和赵青山暗地里的争执和较劲,他也不是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两不相帮。   现在看来, 他似乎应该转换一下思路,就是为了顾家那两个小子对他们一家的恩德,以后苗铁牛要是和赵青山再有什么争执,他都应该站在苗铁牛那一边。   苗翠花不知道啊,她这一番即兴表演,居然帮自己大哥拉来了至关重要的一个帮手。   林家再三感谢,苗翠花假意推辞了一番,终究还是笑着收下了那一篮子鸡蛋和发糕。   “对了,苗嫂子,被向文他们吓摔死的那头野猪已经被抬去大队部了,现在队长正准备分猪肉呢,你们赶紧也过去吧,有我作证,这猪肉,你们一定能多分一点。”   野猪再大,也就百八十公斤,两百斤不到,这小丰村可是有将近八十户人家呢,分下来,每家也没有多少了。   苗翠花正有那个打算呢,听到林伯的提议,赶紧地把那筐篮子放到厨房,然后和屋里头的儿媳妇叮嘱了几句,带着几个小的,朝大队部赶去,生怕她那缺心眼的大哥,在她赶到之前,就把野猪肉给分了。   现在大队部很热闹,所有人都听说打到野猪这件事了,这山上的野猪,说起来也是集体财产,不管是谁打的,大头肯定是要均分的。   苗翠花过去的时候,那野猪外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人了,她那两个儿子也都在那儿呢。   主持分肉的是苗铁牛,野猪和普通的家养猪不一样,它的皮厚,几乎没有脂肪,全是深红色的肌肉,村里曾经的老猎户把野猪的皮扒了,桌案上就留了一个砍了脑袋,光洁溜溜的野猪的身体,还有一把大菜刀,随时准备分肉。   苗翠花心里急啊,这可都是她的宝贝乖乖打来的肉啊。   林伯很上道,几乎苗翠花一个眼神,他就走了上去,说了打野猪的前因后果,当然,这里头被万分赞扬的不是幕后无名小英雄顾安安,而是余阳和顾向文顾向武三个。   “这野猪是因为受了他们的惊吓,才被吓得摔跤,然后跌倒坑里摔死的,可以说,没有他们几个,就没有现在这头野猪,咱们的孩子也会被野猪给伤害,所以我提议,这分野猪,顾家要多分一点。”   林伯条理清晰的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还让自家的小孙女佐证。   他说的分猪肉法,往年也是有这个先例的,大头村里人平分,剩下的小头,谁出力多,谁就多分。   “这顾家的几个小子还有那本事能把野猪吓摔死。”   有心疼这好好的猪肉要被顾家多分去,心里不太满意才的。   “这顾叔的孙子和他一样,都是纯汉子。”   这是佩服三个小的勇气的,毕竟那可是野猪,就是成年男人看见了,都吓得转头就跑的,几个孩子为了救人,有勇气冲回去,就凭这一点,大家也赞同他们多分点肉。   当时在场的不仅他们几人,只是毕竟都是孩子,当时都被吓得不轻,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似乎看到他们冲过去,然后就看到野猪嘭——啪——咚,三连撞了,要说野猪是被几个吓到摔死的,似乎也没毛病。   不是被吓的,那不成那野猪还真是头残疾猪,好好走路都能摔倒。   有了更多孩子的作证,这顾向文几兄弟见义勇为,吓摔大野猪的名头就坐实了,这分野猪,一定得多给他们分一点。   苗翠花接受着村里人的吹捧和赞美,吹嘘间,毫不心虚的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一直教育孙子勇敢果决,乐于助人,有着伟大觉悟的奶奶。   只是话虽那样说,心里打定主意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几个小子,千万别把她的话当真,以后遇到这事,再冲出去做傻子。   下次要是没了她的宝贝乖乖在身边,那就不是打野猪的英雄,而是喂野猪的伙食了。   哎,家里这么一群不省心的,要是没了她和小乖乖,该怎么办,苗翠花由衷地哀叹道。   因为村里有的家庭没分家,一户有十几口人,有的家庭人口少,一户也就三口人,按户分,显然是不合理的,苗铁牛干脆麻烦了些,让林伯登记了一下,不分大人孩子,把野猪按人头分了。   去掉毛皮和内脏,那头野猪净重156斤,算下来,每人可以分二两半,剩下多出来还有毛五斤的分量,就是给余阳几个的鼓励,因为剩的肉不多,那些剩下的内脏也都给苗翠花了,只是野猪肚没给,那东西和野猪皮一样,还挺值钱的,到时候收拾好了,可以拿去收购站换钱。   加上顾家本身七口人能分到的近两斤的猪肉,苗翠花咧着嘴,开开心心的拿着一大块精壮的野猪肉回家了,老大一块肉,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猪内脏,看着别人艳羡的目光,苗翠花觉得自己走路都带风了。   *******   自从小时候第一次发现操控动物的能力,一下子玩的过火后,顾安安再也没有过这样头疼欲裂,整个人劈成两半的感觉了。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控制那头野猪,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野猪伤人,尤其那时候,自己的两个哥哥都冲了过去,还有余阳,那个小屁孩虽然不怎么可爱,还总是一副傲娇的小模样,但是说起来,顾安安一点都不讨厌他。   于是明知道不可能,顾安安还是尝试着控制了那头野猪,她观察过地形,只要她控制住野猪的左前蹄,让它两只前脚相跘,按照惯性,它会撞到一旁的树上,那样的碰撞,撞不死它,也能暂时缓解一下它的行动力,给几人争取逃脱的时间。   时间不容许她想太多,顾安安照着一开始的想法做了,只是在控制野猪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就是一汪小小的泉眼,硬是要汇入大海的感觉,在好不容易勉强控制住野猪的时候,顾安安的脑袋都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凭着最后那一丝念想,让野猪绊了一脚,确定野猪朝那颗大树摔去,顾安安就思绪一空,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之后顾安安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也不知道,就是那么凑巧,野猪撞到大树后,接着撞到了石头,再接着,掉进了一个废弃的陷阱里头,彻底一命呜呼了。   等她再次意识清醒,秘密睁开眼的时候,自己的面前,四大三小,挤着七张脸,十四只眼睛,齐刷刷凑在她面前,看着她,差点没把她重新吓死。   什么仇什么怨,脑袋没有爆炸,心脏却差点爆炸。   “安安醒了,累不累,饿不饿啊,身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啊。”苗翠花一看自己的宝贝疙瘩醒了,十分霸道的挤开边上的五个,将人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让顾安安再次尝试了一把差点被闷死的感受。   边上的另外几人没说话,但是眼神都是一样的,关切的看着她。   奇怪,顾安安皱了皱眉,往日稍微有点使用异能过头,再一次醒来,都不会太好受,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舒服,只是这一次,却丝毫没有那样难受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感觉整片大脑的血管都是畅通的,毫无阻塞。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能控制更多的小动物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顾安安有些疑惑,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行动,不然她还真想立刻去实验一下。   顾安安没有回答,却皱了皱眉,苗翠花以为是孙女的身体还没好,依旧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就说你王叔看病的水平不高,还说让我回来给安安请个魂就行了,一点药都没开,这是治病吗?”   “建业啊,你赶紧和你舅去借驴车,咱们现在就去县里。”   顾建业连连点头,转身就要出去,顾安安一点都不难受,哪里会用得着去县里看病,这不是白费钱吗,立马开口把人拦了下来。   “不难受,安安一点都不难受。”   小女孩的声音,奶甜奶甜的,可能因为睡得久,有些涩涩的,更招人怜爱。   苗翠花心疼地看着孙女:“那野猪真不是东西,看把咱安安吓得!”她摸了摸孙女的头,有些不放心,“真不难受,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奶奶,别瞒着。”   “一点事都没有。”顾安安点了点小脑袋,两只小手放在肚子上:“奶,我饿了。”   “安安饿了!”边上的人像是听了什么圣旨一样,一溜烟的往厨房钻,争着抢着要在宝贝面前好好表现。   今天分到了一大块猪肉,在顾安安没醒的时候,苗老太就把那些野猪肉都收拾好了。野猪肉和家猪不一样,除了都是精瘦肉外,它的肉还比家猪肉来的臊味重,还带着些腥膻,而且野猪肉劲道,一旦做不好,容易显老,牙口不好嚼起来也费劲。   苗翠花料着孙女醒来可能会有些饿,早早割了一块野猪肉,先用锤子将那猪肉打散,然后剁成肉沫,用八角桂皮以及葱姜蒜去了腥,好加了一点料酒腌制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了,将那些香料挑出来,往早就烧开的白粥里倒进去,再加了一个剁碎的自家腌的皮蛋,慢火熬着,那香味,香飘十里,藏都藏不住。   至于大人的伙食,苗翠花现在压根就没心情仔细琢磨,爆炒了一盆野猪杂,配着番薯粥饭,就算解决了,至于剩下的肉,废话,当然要等她宝贝乖乖醒来一起吃。   还是顾建业棋高一等,率先抢到了盛在碗里,放在土灶的锅里,用灶头的余火保温着的野猪肉粥,上头还撒了刚刚切好的葱花和一点点盐,咸香鲜美,滋味妙不可言。   “来,安安,你奶熬了好久的粥呢,味道可好了。”顾建业小心地端着碗,一口一口喂着顾安安,简直就是二十四孝模范奶爸。   顾安安是真的饿了,刚刚奶奶说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一睡,就睡了一个白天,现在外头的天早就黑了,她连喝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自己胃部的抗议轻了点。   “安安,你以后别怕啊,有哥哥在呢,你知不知道,那头吓晕你的野猪,被我和大哥阳子给吓死了。”   顾向武挤到顾安安边上,这一下午的,被所有人捧着夸着,顾向武也有些摸不清了,假话听多都快成真的了。   或许这野猪,真是他和大哥他们吓死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妹妹,眨巴的小眼神可为难了,你说他是吓死野猪的大英雄,他妹妹的胆子咋那样小呢。   呵呵!顾安安和苗老太心里同时一叹。   究竟谁保护谁都不一定呢。   这个世上,有一个秘密只有她一人知道,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操蛋了。      ☆、有一种武器   “今天把大家都叫过来, 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小丰村往日里用来开会或是招待上头的领导的会议室,此时坐满了人, 来的,都是附近各个村的大队长,副队长,或是各个村德高望重说的上话的长辈。   苗铁牛坐在上首的主位, 面前放着一个搪瓷杯,上头印着毛/主/席的头像, 以及鲜红的几个大字,毛/主/席光芒万万丈,这是他外甥顾建业从省城给他带的,十里八乡独一份, 别提多有面子了。此时里头泡着一缸浓茶,他说的口渴了, 就喝一口。   “前些日子, 咱们村的孩子去山上遇到野猪这事, 相信大家也知道了。”苗铁牛这话刚落,那些队长纷纷点头。   这小丰村后头那山, 也不是他们一个村独有的,因为那山绵延一大片, 贯穿了几乎红星和红旗两大公社,每一个村都和它沾点边,除了靠近每个村的那一块山地属于那个村,其它的地盘, 按理都是属于共有的。   拿那野猪岙来说吧,几乎在深山那一块,就是集体共有的财产,如果小丰村的野猪是在野猪岙打到的,按理所有村子里的人都能沾光,可是不巧,那野猪自己跑出来了,还跑到了小丰村地盘上的那块山坡,在那儿打到的野猪,自然就属于他们小丰村自己的了。   这小丰村分了野猪肉,没多长时间,这附近的村子就传遍了,除了羡慕嫉妒恨,大伙都没有其他想法,谁让人家能耐呢,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把那野猪吓摔死了,就那么巧,一吓一摔,摔到了废弃的陷阱坑里。   最嫉妒的要数边上的三石村了,这两个村,就隔了一条不宽的河,这些天小丰村的人吃野猪肉,烧菜的味道隔着那条河都飘到他们村去了,你瞧瞧,他们连饭都吃不饱,隔壁还吃上肉了,这能不让人嫉妒吗。   现在一到饭点,这两村交接的河边就会出现一条风景线,三石村的人一见小丰村的人下工吃饭了,就纷纷端着自家的饭碗,排排蹲在河边,吃着掺着糠麸的杂粮馍馍,闻着那香喷喷的野猪肉的味道,这难以下咽的馍馍,似乎也变得稍微好吃了那么一点点。   可是每当这心里安慰过去,这人总是会忍不住琢磨,为什么对面村能吃的饱,还能吃的好,他们就不行呢,差哪儿了,就差换个大队长了。   这些日子,唐强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啊,他在三石村也不是一手遮天的,下头还有一个类似赵青山的副队长盯着呢,自从小丰村分了头野猪,每天在他家院子外泼粪水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实在是让他苦不堪言。   “你有啥话就直说吧,少在那臭显摆。”唐强看苗铁牛不顺眼,他把这些日子受的罪全怪苗铁牛头上了,说话自然就有些阴阳怪气。   苗铁牛也不气,就隔着那么一条河,他还能不知道唐强最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这事情发生后,我就觉得不太对,往年这野猪可都是待在野猪岙的,那里水草丰美,野猪的食物充沛,它们从来就不往山下走,和咱们也井水不犯河水。”   野猪喜欢在地里刨食,最喜欢偷吃地里的庄稼,两颗獠牙又长又尖,刨起食来,别提多方便了,红薯、花生什么的农作物遇到它们,那才是遭殃了,而且野猪吃饭可没人吃饭那么规矩,这里啃一口,那里嚼一块,吃的不多,却能把整块地都糟蹋了,让农民辛苦了大半年的心血全白费了。   他们这儿情况好,有一个野猪岙,那儿物资丰富,野猪在那自己休养生息,只要人不去叨扰它们,它们也不会下山,因此在别地常常发生野猪下山袭击百姓,糟蹋粮食,在他们这,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附近的几个村子,也紧守当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再馋肉了,也不会上山去打野猪,这一点,不仅仅是苗铁牛,今天到场的几个队长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当时心里就犯了嘀咕,第二天,就让咱们村几个老猎户和几个青壮汉子上山了一趟,发现那头出现的野猪不是例外,而是野猪岙的野猪,都开始往山下跑了,山腰那一块,有很多野猪活动过的痕迹,而且有向山脚蔓延的趋势。”苗铁牛的语气有些沉重,这话一出,连其他村的队长也紧张起来了。   现在地里的红薯还没收呢,这一年,除了小丰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等着这红薯收获,这野猪要是下山,遭殃的,不就是那些红薯地吗。   他们不敢想象,要是这粮食被野猪糟蹋了,他们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次收获。   这野猪要的哪里是他们的粮,是他们的命啊。   “现在时年不好,到处都是旱灾,也是咱们忽略了,你说,连咱们精心饲养的庄稼长得都焉哒哒的,这山上自生自灭的植物,长得还能好到哪里去?野猪没有了粮食,自然只能从这山上下来,跑到咱们这来偷粮来了。”   苗铁牛又喝了口茶水,“现在还能顶一段时间,这山上还有点东西让它们啃,可接下去就不一定了,这饿到要啃人的野猪,不是第一头,也绝不是最后一头。”   他放下搪瓷杯,嘭的一声,让其他村的队长,都为之一震。   “老铁,你有没有什么主意啊,总不能学老祖宗上山去打野猪吧,把饿狠了的野猪,可是要命的。”   一个村的队长对着苗铁牛问道,他就是听了苗铁牛的话,在今年开春的时候,没有种太多的水稻,前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由这件事,在村里威望高了,尝到了甜头,自然更加信服苗铁牛了。   “就是,咱们还能扛着锄头和野猪去打不成,被那牙啃一下,整块肉都能给你扯没喽。”唐强专业扯苗铁牛后腿三十年,“咱们老祖宗的例子还在前头摆着呢,现在家家户户那么多孩子,壮劳力就那么一个,还能看着他们去送命?我看那野猪也不一定下山,咱们完全可以再看看。”   唐强的话也有道理,那些原本有些害怕的队长也开始抱起了侥幸心理。是啊,没准把野猪不会下山呢。   “哼——”苗铁牛冷哼一声,“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野猪把你们村那些庄稼都啃了,让你们村的人再每天往上来你家院里泼粪水?”   苗铁牛的话让边上的几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苗队长也太损了些,唐强哪里痛,他就往哪里戳啊。   “那你说咋办。”唐强忍着羞愤,没好气地对着苗铁牛问道,只是到底也没敢真扭头走,今时不同往日,他可不是当初那个在三石村一言九鼎的唐大队长了。   “当初咱们老祖宗打不过野猪,为什么,因为咱们没武器啊,拿着砍刀锄头和那些皮糙肉厚的野猪拼,那和找死没区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种武器叫枪。”   话音刚落,边上刚刚还争执的正欢的众人,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惯性思维害死人,是啊,这野猪皮再厚,还能抗得过枪子儿吗,只是,这上头会借吗?   那些个人掩不住内心的惊喜,纷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一旁的苗铁牛,就等着他拿主意。苗铁牛惬意地喝了口茶水,面上难掩得色。   “行了老铁,你也别卖关子了,给句准话行不。”   和苗铁牛关系最好的大队长急乎乎地催促道,连一旁的唐强,也忍不住用期盼地眼神看着他。   要知道,野猪岙那儿的野猪,可不止一头两头,算算数量,肯定不下百头,到时候,每个村能分到多少猪肉啊,眼见就要收粮了,这些猪肉也能给社员们好好补补精神,这肉顶饿,多分到些野猪肉,就能缓解一点粮食紧缺带来的压力。   苗铁牛也没拿乔拿太久,怕引起众怒:“今个下午,我就会去趟县里借枪,你们回去,统计一下村里那些会使枪的老兵,或是愿意学的年轻人,虽然有枪,这打野猪也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你们要把这事和人说清楚,不过,愿意上山的人,到时候分猪肉了,也能多分一点。”   苗铁牛不担心没有那些胆大的人,家里都吃不饱了,这肉就是救命的东西,相信很多人都会愿意为之冒险,当年没有枪,都那么多人上山打野猪了,现在有了枪,相当于如虎添翼,这愿意的人,更加不会少了。   要不是野猪岙名义上属于两个公社共有的财产,苗铁牛也不打算让这么多人参与进来,你说这野猪的数量是有限的,分的人越多,意味着每个人能分到的越少,可谁让规矩就摆在那呢,与其他们村的人打到野猪,让那些人白白分了去,还不如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有风险,大家一起扛,有肉,大家一起分。   苗铁牛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纷纷赶回自己的村子,召集村里人商量这件大事,苗铁牛也没耽搁,套了驴车,就往县城赶去。   小丰村的人知道这件事可比其他村的人早多了,现在每家每户,私底下聚在一块的,都在思考该不该去山上打野猪。   ******   “年轻人的事儿,你掺和啥啊。”   顾家,苗翠花白了自家老头一眼,安安心心给自家小乖乖扎着小辫子。   顾安安现在的头发现在已经到肩膀偏下的位置了,因为营养跟得上,乌黑浓密的,比同龄的孩子,好了一大截,每天早上,顾雅琴和苗翠花都会轮流帮她扎小辫儿,顾安安也挺臭美,拿着个小镜子自个儿照着,偶尔还会对两人的扎辫方式,提出改良指导意见。   “啥意思,我很老吗,我今年也就五十。”顾保田瞪了一眼,不论男女,最忌讳的就是一个老字。   “郑重提醒你,顾保田同志,你今年已经五十有三了,不是五十岁。”苗翠花没太搭理他。   “那啥,五十三和五十有啥区别啊,你个老太婆就是矫情。”顾保田涨红着脸,“再说了,这打野猪和年龄有啥关系,一群小年轻,我玩枪的时候,他们还在玩泥巴呢。”   顾保田一点都不服老,睨了自家老太婆一眼,又笑容满面地看向一旁的小孙女:“安安乖,爷爷给安安打好多好多野猪回来,让咱们安安吃个够。”   顾家分到的野猪多,现在这日子,虽然快到十月,可是日头依旧晒,野猪肉也不禁放,除了一部分野猪肉让她用盐腌了起来,大部分的肉,都赶在这些天吃了。   野猪肉馅的饺子,爆炒,红烧,各个花色都来了一遍,顾家因为早早就开始私底下屯粮了,这物资比别人多多了,在村里其他人家没有条件,只能吃水煮或是清蒸的野猪肉的时候,顾家把分到的几斤野猪肉做出了花来,吃的全家人眉开眼笑的,腰间的肉都快肥了一圈。   因为用料足,野猪的腥膻味都被去的差不多了,在这个鸡蛋都是难得的荤腥的时代,有了这盘野猪肉,连顾安安都忍不住多吃了点,圆嘟嘟的小脸,变得更加粉白了。   “反正这野猪到时候也会分到每家每户的,何必去冒那个风险。”苗翠花当然想着自家分到的肉越多越好啦,可是这是在自家人不冒险的基础上,这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这要是被野猪伤到,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哼,我孙子都能吓死野猪了,他爷爷还能怕那些个玩意儿。”顾保田做下决定:“现在我就去和大舅哥打个招呼,你们就等着我扛着野猪回来吧。”   顾保田的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朝苗铁牛家走去。   苗翠花明白了,估计这些日子村里人都夸向文和向武几个,让老头子吃醋了,嗨,多大点人了,还和孙子争这口气,越老越矫情。   她也不管他,要去就去,这老头子看样子是认真的了,除非把人绑在家里,不然是困不住他了。   苗翠花给孙女扎了漂亮的小辫子,又给她换上了干净衣裳,抱着她就要往外走。   顾安安现在也是自己能走路的人了,而且说起来,这两岁的娃娃真的一点都不轻,她哪里还好意思让奶奶抱着,嚷着要自己走路。   苗翠花也纵着她,牵着孙女的小手,朝外头走去。   今天这村头老树底下别提多热闹了,大伙儿都在讨论着上山打野猪的事儿。   “王梅啊,你家那口子去不去啊,说起来,他侄子也是吓死过野猪的人了,他这个当大伯的,总不能差到哪里去吧。”   只是看好戏的,谁不知道顾家那三个儿子的性子啊,老大和老二看上去块头大,实际上一点都没有遗传顾保田的那股狠劲儿,让他们打野猪,和送菜没区别。就是顾保田最喜欢的儿子顾建业吧,虽然说这人精明,可是在这方面也没开窍,不然顾保田也不会厚着脸皮托关系把人送到县里运输队,而是送去部队镀层金了。   这年头当兵多光荣啊,谁家要是有个当兵的儿子,连村里的干部都高看一等。   “就是,田芳,你家那口子上不上啊?”还有人问一旁拿着篮筐和小马扎,在树荫底下和人闲聊,一边补着顾建党的破衣裳的。   “不去,咱们家就建党一个男人,他要是出事了,让咱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啊,再说了,这队里到时候也会按人头发野猪肉,咱们家五口人,真正需要补身子的也就建党一个,尽够吃了。”田芳想也不想地回答,听了她的话,在边上空地上玩耍的顾丽撇了撇嘴,眼底满是对这个亲妈的不屑。   村里人和她相处久了,也知道她的德行,但凡她自个儿对几个闺女稍微上那么一点心,隔房的堂姐还敢欺压着五岁的堂妹去河边洗衣服,不就是仗着她不会管吗。   因此这件事出来,王梅和女儿顾红是被村里人私底下诟病了,田芳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家男人也不去,这猪肉哪有人命来的重要,再说了,咱们也不像别的村,就巴望着这些肉了。”   王梅的说话技巧比田芳更高明了些,说着更顺耳了。   “我刚刚还看到你们公公朝苗家去了呢,听说这次上山打猎,他要报名呢,也是,顾叔可是老红军了,这枪使得多好啊,准能多打些野猪,到时候分野猪了,能多分不少肉呢,你们两家也能沾点光,总不可能都是你们家老三那一头占便宜吧,建军和建党不上山也罢。”   这是不存好心的,谁不知道这顾家两口子偏心眼啊,这老大和老二家都分出去了,就是到时候多分了肉,还能有那两房分好处,这不就是想要看热闹,挑起这老大媳妇和老儿媳妇的不满。   “诶呦呦,咱们家的事儿你到是很熟,每天晚上怕是都躲在我那炕底下听墙角吧。”苗翠花牵着孙女慢悠悠地过来,把那些个挑拨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刚刚开口说话的小媳妇顿时那脸就红了,不是害羞,是紧张。   谁不知道这苗老太的吵架本事,被她抓到背后说小话,非被她往死里骂不可。   “苗、苗婶,咱们就说笑呢。”那小媳妇腆着脸,像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帮着说说话,可惜大家也都不是蠢的,躲还来不及,哪还会往枪/口上撞呢。   “谁和你说笑了,你还能当我家的主了,对我家的猪肉指手画脚起来了,怎么了,你看上我们家老头了,想把我这个老太太赶下马,当我儿子的后娘来了。”   苗翠花这句话一点都不客气,把那小媳妇臊的不行,看着周围人看好戏的眼神,拿起一旁正在糊的火柴盒,头也不回地跑了。   德性,就这水平,还敢来她家使坏。   苗老太不废吹灰之力,又成功炮灰了一个对手,睨了边上的两个媳妇儿一眼,“自己胆小不肯上山打野猪,反倒琢磨起了自己上了年纪的老爹打来的那点猪肉,还真是出息了,也不怕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刚刚那小媳妇那么说的时候,王梅和田芳眼底那些意动,苗老太不是没看见,对这两个媳妇,她是早早就放弃了,幸好两个儿子还是有些脑子的,不会受这两个蠢货的挑拨,不然她早就一左一右,把那两个不孝顺的白眼狼踹粪坑了。   “你听大旺媳妇瞎说,咱们可没一个那么想。”边上一个老太太打着圆场,看着被苗翠花一手牵来的孙女,直接脱口而出:“这莫不是你家那个被野猪吓昏的孙女。”   被野猪吓昏的孙女......   被野猪吓昏......   吓昏......   顾安安囧着一张脸,无话可说。   “诶呀呀,还害羞了,苗婶啊,你这孙女养的可真娇,怪不得一头野猪也能把人吓昏了,我看你得给她练练胆了,以后一直这么胆小,也不好啊。”   把孙女当成宝的,苗翠花是独一份,只是这被野猪吓昏的,也是独一份。   因为说到这趣事,那些个围观的也都忘了老太太那庞大的战斗力了,指着红着一张脸的顾安安说起玩笑话来。   苗翠花这凤眼一瞪,还没说话呢,边上就冲过来一个大炮弹,把顾安安搂在了怀里。   “我妹妹不需要胆大,她有我顾向武这个哥哥,我就是她的胆子。”顾向武恶狠狠地看着那些拿他妹妹取笑的大人,觉得这些大人太可恶了。   厉害了我的哥,顾安安觉得一瞬间,被自家二哥那小小身躯散发着的爆棚的男子气概给圈粉了,你那么会撩你亲妹,你爸妈知道吗?      ☆、天生丽质(捉虫)   “诶呀, 武子这么小都知道护妹妹了,真是个好哥哥啊。”   边上的人纷纷围着顾向武夸赞道, 对他刚刚的那番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像听了什么玩笑话似的,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倒。   顾向武憋红了脸,可怜他一个六岁的孩子, 哪里说得过一群嘴皮子贼溜的农村妇女,只能着急地看向一旁的奶奶, 他知道,自己奶奶一定有能耐对付她们。   这时候倒是想起她来了,苗翠花心里呵呵。   不过对于这群嘲笑自己孙女的人,苗翠花也是生气的, 她们哪里知道,自家孙女的厉害, 哼, 一群没有见识的女人。   “诶呀, 我们就是逗逗安安呢,别说她一个孩子了, 就是我们这群大人见到野猪也害怕啊。”   一个机灵点的,看出苗老太浑身上下洋溢着的杀气了, 想想刚刚那个被羞跑的大旺媳妇儿,赶紧转了个话题,还不停朝边上的人使眼色。   真是的,大伙也不是不知道这苗老太多重视那个孙女, 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开起那小丫头的玩笑来了。   “就是就是,安安多可爱啊,咱们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开她玩笑啊。”一旁的人也不是都蠢的,赶紧多说好话,希望苗老太开喷的时候能轻点,“苗婶子,你这养孩子是有什么小窍门啊,怎么安安这姑娘长得那么俊,那么招人稀罕呢,也教教我,好让我回去捯饬捯饬我家那黑丫头。”   这话苗翠花爱听,她最得意的就是把孙女养的这样白胖,这年头,白的孩子不稀罕,胖的才招人喜欢,也不是谁家都能有这条件,把孩子养的这样好看的。   “我家乖乖,用人家文化人的说法,那是天生丽质,一般人是学不来的。”苗翠花刚刚还想开口骂人呢,这话题就被引到花式夸赞顾安安这话题上去了,她也没真相和她们吵,不然这自家孙女被野猪吓昏这不实的黑料,不就越传越广了吗,干脆顺着这坡往下走。   行行行,你最牛,你说什么都对。   边上的人纷纷点头,对这个宠孙女狂魔已经麻木了,只是这苗老太这话也不假,顾安安这一世的五官尽挑父母好的地方长,顾建业长得不赖,顾雅琴没嫁人的时候,那也是小丰村的一枝花,要不是被顾建业这只专吃窝边草的兔子叼回了窝里,就是嫁去城里,也多的是人愿意娶。   顾安安从小吃的穿的都是家里最好的,苗翠花和顾雅琴婆媳俩每天还很有耐性的帮她扎小辫,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在一众和臭小子没什么却别的女娃娃群里,一眼望去,就是最出挑的那个。   白粉的脸,两岁的女娃娃还带着婴儿肥,小脸圆嘟嘟的就和苹果似得,眼睛大大的,睫毛又长又密又翘,鼻梁挺挺的,鼻尖带着微微的翘,俏皮可爱,小嘴殷红,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小酒窝,别提多可爱了。   这一点,就是村里和顾家处的最糟糕的人家,也没办法否认。   虽然这些人改口说妹妹好话了,可是刚刚那一幕,小心眼的顾向武都还记得呢,警惕地看着一旁的妇人,拉着妹妹的手,带着她去了边上那块一群孩子玩耍的空地。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苗翠花也放心的让孙子把人拉过去了。   顾向文和余阳刚刚跑回家拿东西了,刚刚跑回来,没有见到刚刚的那一幕。   “二堂哥,阳子哥哥——”   顾丽刚刚还在那愤愤不平她这辈子的便宜妈说的那些话呢,看到余阳几个出现,眼睛顿时就亮了,甜甜地喊道。   顾安安几个同时打了个寒蝉,有些佩服顾丽能把简单的一个称呼,喊出九曲十八弯的感觉来。   余阳皱了皱眉,往顾向文边上又走了一步,离顾丽更远了些。   这个年纪的孩子,再早熟都没开窍呢,天生喜欢和男孩子一道玩,根本就不乐意搭理那些女孩子,要不是顾安安是他爸口中他的小媳妇,余阳对漂亮的顾安安,估计也是不假辞色的。   顾丽不知道啊,看着余阳躲避的举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明明在原主的记忆里,顾安安也是这样对她说话的。   自己离开了生活宽裕的二十一世纪,来到这穷困的年代,本来就够委屈了,现在还被人这样嫌弃,顾丽心里憋屈,心里想自己这穿越是不是穿越错了。   “丽妮儿,我记得你是五月出生的吧,阳子是八月出生的,说起来你是他姐姐,你怎么老叫人哥哥呢。”   顾向武还嫌人家受伤不够,又给她补了一刀,偏偏那小脸天真无邪,仿佛是真的不解,才有这个疑问。   这下子,顾丽也好,顾安安也罢,都静默了。   顾丽来到这个身体里也有段时间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十几年后余阳高大挺拔的身姿印象太深刻,下意识的就把他当做了比自己大的男孩,原来,这个身体的年纪,还比余阳大几个月吗。   顾丽又羞又臊的,想着自己这几个月来喊得无数次阳子哥哥,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要不是顾向武忽然间想到这个问题,说起来,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呢,就连余阳自己也没注意。   这下好了,再也没有人用那奇怪的腔调喊他阳子哥哥了,余阳松了口气。   原著里有这一出吗?顾安安不记得了,似乎书里根本就没有人指出这一点,反正在顾安安仅有的印象里,女主似乎都是喊男主哥的。   这估计是顾安安看过的最惹人同情的女主了,都怪她二哥,瞎说什么大实话。   *****   一群孩子在那玩各种游戏,时间过得也快,尤其是在顾丽安静下来的时候。到了傍晚,苗铁牛驾着驴车回来了,只是没带着枪。   “队长,你没借着枪啊?”   村里人早就守在村口等他了,没看到相看的东西,有些失望。   “废话,人武装部能让你把枪带回来。”苗铁牛的脸色红润,看上去喜气洋洋的,不像是没借到枪的模样,大家一看,心里一琢磨,都松了口气。   “那就是借到枪了,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去打野猪啊。”分到各家的野猪肉,每人也就二两半,吃的再省,掺再多的土豆白菜,几天的功夫,也早就吃完了,都等着队里再分野猪呢。   “统计好名单,咱们后天就上山!”   苗铁牛没有多和村里人寒暄,他还等着和附近的几个村说说这个消息呢。   这县城里现在也缺粮,听说这红星公社和红旗公社决定借枪去打野猪,简直就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啊,只是这借枪不是白借的,县里要三成野猪肉,县里的武装大队要两成,不过武装部队不会白要这猪肉,除了枪/支和弹/药,打野猪的当天,他们也会派人来帮着老乡打野猪,这武装部队派来的人,一定是耍枪的好手,有了他们,这村里人上山,也能更安全。   来县里借枪,苗铁牛就没想过能白借,而且真要算起来,这山是属于红星和红旗公社的,可是这两公社,还是属于涟洋县的呢。   一下子被割去了一半的猪肉,苗铁牛肉痛,却也能够接受,再不济还有一半的猪肉呢,这要是没有枪没有弹/药,别说一半的野猪,几头都够呛。   第三天,县里的武装部队依约送枪和弹/药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十五个身形高壮的青年,一看就是从部队出来的,精神头都不一样。   现在全国各地都缺粮,这部队是国家安全的根本,上头自然不会亏待,可是比起以往,待遇一定是差很多的,勉强吃饱,可是同时还要接受以往那样高强度的训练,说实话,这部队里的人都吃不消了。   这不,听说这老乡要上山打野猪,部队里的领导一听就笑了,终于知道该怎么给部队那些士兵增加营养了,这次派来的都是队里的神枪手,生怕打的野猪不够多,到时候分的野猪肉少,塞不够牙缝,要不是怕动静太大,恨不得把整个野猪岙的野猪都给拖下山来。   看着那一个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军人,村里那些拦着自家男人不让上山的人都后悔了,有这些军人在前头挡着,还有他们什么事啊,一起跟上山,不就是白捡肉去的吗。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苗翠花也怨呢,她说呢,她去找大哥让他劝劝保田,别让他上山去凑热闹,他大哥还神秘兮兮的不答应,甚至劝她让建业几个也上山去,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一出了,也不提醒着她点。   苗翠花跺跺脚,她这是丢了多少野猪肉啊。看着一旁笑的牙花子都出来的大哥,她是他亲妹妹他还瞒着她,看她不把他藏私房钱的地方告诉大嫂不可,左右大哥一根筋,从小到大藏钱的地方都一样。   苗铁牛可不知道自己藏着买那县城的好烟的私房钱即将被他宝贝妹妹透露给他媳妇。   今天上山打野猪,他这个村长也是当仁不让地报名了,村里的几个男人,和别的村过来的一群人,在老猎户的带领下,扛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十几个村的村民的期盼,朝野猪岙出发。   *****   “安安,安安,你还有野猪肉吗?”   顾安安正趴在炕上思考人生呢,黑胖不知从哪个角落,又钻了出来。   前些天顾家吃野猪肉,顾安安偷偷给两个小伙伴藏了几块,老鼠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那两块野猪肉,吃的黑妞和黑胖津津有味的,尤其是黑胖,有吃上瘾的架势。   只可惜,肉这种东西金贵,苗老太看的可紧了,顾安安能偷偷藏下来两块,已经很了不得了。   “鼠不是只吃白食的鼠,鼠拿东西来和你换。”   吃白食这个词是黑胖新学来的,它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妖艳贱鼠,绝对不会白吃人类肥崽的东西的。   “我有个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上个月自由恋爱,和山上的山鼠看对眼了,前些日子,回娘家的时候,给我和黑妞带来一个棒槌,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棒槌了吗,我拿棒槌和你换。”   黑胖急啊,两只小爪子攀着顾安安的衣袖朝上爬,因为太肥了,动作不是很灵活,爬了一半,爬不上去了,两条后腿晃啊晃的,咕噜咕噜滚了下来,摊成一张鼠饼。   棒槌?她要棒槌做什么啊,是用来捶背呢,还是用来砸核桃呢。   顾安安囧了囧脸,不过想想,今天这队上要是打了野猪,家里又能分到不少猪肉了,自己要是小心些,也能给黑胖和黑妞省下几块野猪肉来。   来到这里两年多了,黑妞和黑胖常常来和她聊天,还自愿给她当试验品,不时带着它们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来让她实验,顾安安还挺不好意思的。   等等,棒槌!   顾安安腾地起身,把好不容易翻身爬起来的黑胖又给吓趴下了。   她深深地看着边上那个过于肥胖,每一次翻身都有些困难的黑胖,那个棒槌,该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棒槌吧。   顾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黑胖,露出一个无比慈祥的微笑。      ☆、撞破   “胖胖啊, 你说我对你好不好。”顾安安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不怀好意的狼外婆,哄骗着单纯幼小的小黑胖。   可惜这黑胖的心眼都长吃上了, 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对,呆呆傻傻地蹲在炕上,思索了一番,乖乖点了点头。   “好, 安安对鼠最好了。”   给它糖块还给它吃野猪肉,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类对它这样好过。   上钩了, 顾安安顿时就笑的更灿烂了,对着黑胖哄道:“你说的那个棒槌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黑胖一听这话,顿时就直起身, 瞪着一对鼠眼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伙伴。   “你是担心鼠赖账吗,和鼠相处了这么久, 鼠是那样说话不算话的鼠吗, 心痛了, 心碎了,不会再爱了。”   这番话是黑妞从顾安安嘴里学来的, 活学活用,堵了顾安安一嘴。   顾安安看着眼前这个觉得鼠格受了侵犯, 直起身,瞪大眼睛的小胖鼠心里直呼可爱,恨不得上手好好蹂躏一番它软乎乎的肥膘,可是这原则性的问题还是要搞明白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怀疑你呢, 我是在替你着想啊,万一这棒槌很值钱,到时候我只能给你找到一点点的野猪肉,那你不就亏大了,而且如果那个棒槌,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棒槌,就能换好多好多的钱,那些钱能买好多好多的糖块和油糕,到时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顾安安在那诱惑着单纯的黑胖。   听着糖块、野猪肉、油糕,黑胖的小鼠眼直冒星星,口水都快滴答滴答往下流了。   还是安安对它最好,从来都不坑它,自己居然还怀疑安安,实在是太过分了,黑胖伸出小爪拍了拍自己肚子上的肥膘:“你等着,鼠这就回去给你拿。”   有了美食作为动力,黑胖的动作都敏捷了不少,一溜烟爬下炕,钻到衣柜底下隐蔽的鼠洞里,顾安安则是待在原地,想着那个名为棒槌的东西。   说棒槌,大家可能会联想到许多东西,玉米,锤头,傻子,等等等等,但是有一样东西,说出来大家一定不会弄错了,那就是棒槌鸟。   这种鸟多出自东北的原始森林里,以人参籽为食,每当人参籽红了以后,棒槌鸟会叫着“汪刚哥,丽姑”呼朋引伴,去啄食那人参籽,当地的村民要是想要挖人参,就会寻着这棒槌鸟的踪迹去找寻,有一句俗语“若想挖参宝,得找棒槌鸟!”   顾安安心中猜测,黑胖口中的棒槌,极有可能就是那深山里的人参。   黑胖大概就消失了十几二十分钟,很快顾安安就听到了衣柜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黑胖回来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衣柜底下。   黑胖一个人拿不动棒槌,把黑妞一块拖过来了,两只小老鼠扑哧扑哧地拖着那个人参,顾安安赶紧从炕上爬了下来,也顾不上穿鞋了,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那个被黑胖和黑妞拖过来的“棒槌。”   纺锤型的身子,柱身肥厚,呈黄白色,下头分叉,一条条散开的小须,和老人的胡子一样,这不是人参是什么。   顾安安瞬间觉得,自己估计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安安,你看这棒槌怎么样,能不能换十块油糕啊。”黑胖看她不说话,光顾着傻笑,急的直跳脚。   “笨蛋。”黑妞打了黑胖一爪子,“你也太贪心了,油糕多值钱啊,这棒槌能换五个油糕就差不多了。”   黑妞看着不争气的兄弟,都懒得教育它。   黑胖瘪了瘪嘴,不过转念一想到这老鼠都不愿吃的棒槌,还能换到五块好吃的油糕,顿时就开心起来了,这人类真没眼光,怎么会觉得棒槌比油糕好呢。   “能换,能换好多好多油糕,绝对不止十块。”   这可是人参啊,即便顾安安现实生活中没有接触过这东西,也知道它的价值,尤其这可是野山参,看样子,还是个参龄不低的老参,更值老牛鼻子钱了。   别说十块油糕了,就是一千块,一万块都买的下来啊。   “真的吗,太好了!”黑胖激动地直跳脚,得意地看着一旁的黑妞。它每天笑话它笨,实际上鼠最聪明了。   黑妞没搭理它,开始在心头寻思,自己哪天是不是该上山去见见自己那个嫁给山鼠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问问她男鼠家里亲戚还有没有棒槌,它就拿五个油饼和它换,妈呀,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啊。   黑妞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开始做起了靠倒卖棒槌,发家致富的美梦。   “乖乖啊——”苗老太从外头串门回来,想着自己的宝贝乖乖应该午睡醒了,直接推门进来,顾安安和黑妞黑胖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里,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况,等惊醒过来的时候,苗老太已经站在了门外头,看见了这屋里的一幕。   自家孙女坐在地上,一只精瘦的,一只吃了膨大剂的老鼠就蹲在自己孙女面前,中间还摆着一个野山参,就像是在开什么会议似得。   苗翠花揉了揉眼,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关上门,深吸一口气,再次把门打开。   很好,还是这个画面,只是那两只老鼠手脚麻利地跑她宝贝乖乖头上去了,还真以为自己长了一身黑毛,她就分不出这老鼠和头发颜色的区别了。   顾安安心乱如麻,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她该怎么和奶奶解释,实话实说?顾安安不敢,她怕被当成怪物,也不知道现在的人能不能接受这样奇怪的孙女。   好不容易这一世才有了关心疼爱自己的家人,顾安安一点都不想失去。   “你不用说了,奶奶都知道了。”苗翠花一脸沉重,看着摆在地上的那株野山参,沉声说道。   奶奶,你知道什么了?顾安安这满腹草稿还没理出个思绪呢,就被奶奶这话吓了一大跳。   难道她早就露出马脚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苗翠花把孙女抱起来,尽量控制住揪下躲在她头上,瑟瑟发抖的两只老鼠的冲动,闭着眼把人放回炕上,捡起地上的老山参。   老鼠对于农家来说,是不下于麻雀的祸害,偷粮偷油,咬坏家里的东西,甚至比麻雀更可恶,通常发现老鼠,都是打死不论的。   “你是不是还记得在天上的事儿啊?”苗老太握着那野山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却是真真把这孩子当亲孙女疼的,可是这孙女要是记得自己在天上当小仙女的记忆,还能认她这个凡人奶奶吗,苗老太这心里酸啊。   天上?顾安安的脑袋都快成浆糊了,她什么时候在天上呆过,她怎么不知道。   “奶奶,奶奶,我只要奶奶,哇——”顾安安也顾不上面子了,直接拿出孩子最好用的绝招,她看得出来,奶奶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忐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忐忑。   “别哭别哭,奶也要咱们小乖乖。”这孙女一哭,苗翠花的心都碎了,搂着顾安安,心肝啊肉啊的直叫唤,两个人鸡同鸭讲的,哭成了一团。   黑胖和黑妞怔愣着看着这事情的走向,从顾安安身上爬了下来,看着人类老人似乎没有打它们的意思,干脆坐在边上,做起了吃瓜老鼠。   “这参是上头送来的?”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苗翠花给孙女用毛巾擦了擦脸,拿着那个野山参问道,看这参,起码得有五十年了,应该经过了晒制,人参已经脱水了,这么一来更加容易保存,就是这参须怎么都是断的啊,品相有些差。   “不是,是它们送来的——”顾安安刚刚哭过,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指了指边上的黑妞和黑胖,既然奶奶都知道了,以后也不用避讳奶奶了,正好给黑妞和黑胖过个正身,省的哪天不小心被奶奶当普通的老鼠打死。   两只鼠心头一颤,直起身,两只爪子安分地放下胸前,尾巴都不甩了,一副我是正经鼠的模样。   “奶明白了。”苗翠花点了点头,这两只鼠看上去也不普通,有灵性,估计是这上头派下来护着安安的,只是为啥派的是两只老鼠,而不是更厉害的动物,苗翠花有那么一丢丢的嫌弃。   奶,你又明白啥了?顾安安一脸闷逼,解释的话全憋到了嘴里。   苗翠花怜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脑袋:“不管你还记得多少,反正你这辈子是我苗翠花的孙女,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不过那天上的事儿,你对别人就不需要说了,这个秘密你要好好藏着,就是对你爸你妈都不能说,知道吗?”   苗翠花一脸郑重,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虽说她知道,建业和雅琴也很疼安安,可是这样的秘密,越少人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安安知道。”顾安安乖巧点头,心里嘀咕奶奶到底都知道啥了。   “你和这两只鼠、鼠大仙好好玩,奶回房缓缓。”苗翠花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两只小黑鼠,尤其是那个胖的有些过分的黑胖。   这天上的鼠都和人间的不一样,真富态。   “安安,你奶把棒槌拿走了。”门一关上,黑胖这才敢大喘气,对着一旁的顾安安委屈巴巴的说到。   “没事,奶奶不会白拿你们的,等打野猪的人回来,分了野猪,我一定给你们多留点。”结合这鼠大仙,顾安安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如果是那个猜测,她奶的脑洞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个错觉。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奶奶就不会多想,还会替她扫尾,这个家里,奶奶可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顾安安觉得心头的压力顿时就少了一半。   *****   当天傍晚,天色还没暗,这野猪队就从山上下来了,因为打了野猪,血腥味比较重,不敢在山上过夜,怕招来更加难缠的狼群或是熊瞎子。   这一趟上山,成果累累,一头头野猪被用草藤编的席子拖下来,一个个背上还背着野鸡山兔等小牲畜,恨不得把整座山都背空了。   全村人都出动了,热热闹闹等着分肉。这次的收获多,除去县里和武装部队分走的那一半猎物,每个村都按比例分走了自己的那份,留在小丰村的,还有四头大野猪,七头小野猪,以及野鸡野兔若干和狍子两头。   这次分肉,家家户户都分了不少,按人头分,顾家七口人就分了将近十二斤野猪肉,因为顾保田上了山,他虽然年纪大了,可是枪法一点都没后退,这次出了大力,因此多分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以及五斤狍子肉,算是大丰收了。   “我这趟上山,打死的,可不止一头野猪。”   顾保田有些得意,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喝着小酒在孙子孙女面前吹嘘。   苗翠花在厨房和儿媳妇处理那些分到的肉,顺便准备做晚饭,听着老头子在那吹嘘,翻了个白眼,看着那满桌案的肉,也没说什么,让他得意会儿。   顾保田在那说的唾沫横飞,底下几个孩子排排坐,听他讲在山上的故事,听得兴致盎然,激动之处,几个小子脸都涨通红了,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样。   “什么时候我也能长大啊,那样我就能上山打猎了,我要给爷奶,爸妈还有妹妹打好多好多的肉吃。”   顾向武一脸艳羡,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嘟了嘟嘴。   “好小子,有志气。”顾保田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喝了口自家酿的高粱酒,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生的三个儿子都不是当兵的种,虽然他因为伤病和某些原因,从军队退下来了,可是在他的心里,绿色永远是最好看的颜色,军人,永远是最伟大的。   现在他的三个孙子,大孙子向国脾气跟他妈一样,烂泥扶不上墙,二孙子向文虽然有当兵的潜质,可是这心思显然不在这条道上,和建业一样,更喜欢读书,最小的孙子顾向武是顾保田最喜欢的,因为他觉得,顾家再出一个军人的希望,很有可能就寄托在这个孙子的身上了。   “行了行了,这菜还没上齐呢,别把酒先喝完了,我可说前头了,就二两,多了没有。”苗翠花端了一盘煮好的花生出来,让他们剥着吃,灶房里头已经传出来阵阵炖肉的香味,几人咽了咽口水,都决定先忍着,到时候留着肚子吃肉肉。   土豆炖鸡块,辣炒兔丁,还有一大锅的杂炖汤,里头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鸡杂兔杂外加各色菌菇蔬菜,一点内脏的臭味儿都没有,味道别提多鲜美了,顾安安喝了两碗,要不是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还想多喝一口。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吃撑了,腆着肚子,在院子底下消食,苗翠花和顾雅琴不能闲着,还要整理桌子上吃剩的饭碗盘子,以及灶头上的一片狼藉,还要把剩下的那一堆肉都收拾好,要做腊肉的做腊肉,要做熏肉的做熏肉,这样一来,储藏的时间就长了,还能在过年的饭桌上,多出一盘硬菜。   晚上,哄睡了几个小的,苗翠花把儿子媳妇都叫到了自己屋,拿出了用红布包着,红线捆着的野山参。   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说是这人参里都住着一个参娃娃,要是不用线捆着,这参娃娃就会趁你不注意撒腿就跑。   “妈,这参你哪来的。”顾建业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外头走街串巷的,知道的自然比他妈多,这人参,起码也有上百年了,即便这参须似乎有折断的痕迹,让它的价值大打折扣,可是依旧价值不菲。   他们家啥时候有这值钱的玩意儿了,他怎么不知道。   “哪来的哪来的,还能是你孝敬的啊。”苗翠花狠狠拍了儿子一个后脑勺,“这是你妈我的嫁妆。”   苗翠花丝毫不心虚的说到,她已经问过小乖乖了,小乖乖说这人参随她处置,只是到时候卖了人参换来的钱,记得买一些油糕回来,那是给那两只鼠大仙的。   这人参晒得很干,看上去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物,即便拿去收购站卖,也没人会觉得这是集体的财产,只是这卖参肯定不能在当地卖,这人多嘴杂的容易惹麻烦,顾建业经常出车去外头,正好可以让他带出去。   “妈,我姥姥姥爷还舍得把这人参给你当嫁妆?”顾建业有些不信,当初他姥姥姥爷算是大方的了,闺女出嫁给陪了一个金镯子,多少老一辈的人至今都会念叨,这人参可比金镯子贵重多了,怎么就没听人提起过。   “废话!”苗翠花又给儿子来了一下:“你姥姥姥爷多疼我啊,你舅都得排我后头去,给我一支老参又怎么了。”   苗翠花瞪了儿子一眼:“再说了,这参不是你姥姥姥爷给的,还能是神仙给我的!”   这还真是神仙给的,可惜没人信,苗翠花心里嘀咕了一句。   “那一定不能够啊。”顾建业嬉皮笑脸的,除了这个陪嫁这个原因,似乎也找不到忽然间冒出一个老山参的理由。   苗翠花把老山参仔细交到顾建业的手里,让他把这东西换了钱,看外头还能不能买到粮食,尽量往家里多屯点,现在她是更加相信那旱灾的预言了,多屯点粮,心里才不慌。   不过这一点比较难,谁也不只是傻子,这黑市,买粮的人越来越多了,往外卖粮的,却几乎都没有了。   因为没有粮食,这供销社的副食品也越来越少了,油糕也不一定买的着。   苗翠花只是让儿子尽力,还有卖了人参,记得多给孙女扯些好看的花布回来,有那好看的头绳头花,也记得多买些回来。   这些苗翠花不说,顾建业也都一直在那么做着。   苗翠花确定要说的都说完了,这才放儿子媳妇离开。   *****   “那人参,真是你陪嫁?”   黑夜中,顾保田有些不确定地朝老婆子问道,如果是真的,她还瞒的挺好啊,几十年了,一点口风都没透出来。   不过顾保田也不生气,左右都是妻子的嫁妆,将来也是留给顾家的子孙的,他有啥好气的。   “不然呢!”苗翠花忙了一天,都快睡着了被老头子给惊醒,说话自然没好气。   当初她可是跟他说了安安是小仙女的事儿,可惜他不信,现在再想知道,别说门了,她把窗户都给他堵上。      ☆、三年后   现在已经是1962年三月了, 顾安安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四年多了,去年这个时候, 华国政府终于松口向外国政府进口五百多万吨救济粮,极大缓解了国内的灾情。   现在,曾经笼罩着的饥荒的阴影,开始逐渐在这片土地上消散, 肿病、干瘦、以及使用观音土造成的肠道堵塞造成的死亡,开始逐渐减少, 可这并不代表这场饥荒造成的后续影响,就此消失了。   1959年到1961年,这三年里,城里人吃不饱, 乡下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在粮食因为旱灾减产的情况下,为了供给城镇居民, 在农村也困难的情况下, 还逐年提高粮食征收的数量。农村人不够吃, 啃树皮,挖树根, 想尽一切办法填饱肚子,当初青秀葱茏的小丘和高山, 渐渐光秃,当初山野间随处可见的小动物,也彻底失去了踪影,不知是往更深的山里去了, 还是被人彻底的打光了,看不到结局,也有那些脆弱的直接一根草绳把自己吊死的。   顾建业依旧在运输队,从59年下半年起,他每个月领的都不是粮票,而是代食品票。   所谓的代食品,就是指农作物的秸秆、根、叶及壳类,如水稻、小麦玉米的叶、秆、皮;还有就是城里主要培育的小球藻、红萍等浮游,这些合成的代食品味道一般,但是能够填饱肚子,灾荒年代,也没人会挑这些,不饿死就行了。还有一种精细代粮食,如“人造肉精”、“人造肉”,这个和普通的代食品不同,营养价值更高,制作要求也更精细,因此数量极少,顾建业每个月都不一定能分到那些。   这个情况,直到61年初才缓解,国内进口的那批救济粮,第一时间就被送往了各个城镇,当月,所有的工人终于在时隔多年以后,再次领到了当年的新米,雪白的小麦面,顾建业也不例外。   他们这儿的农村,并不是旱灾最严重的地方,因此这一次的救济粮,根本就没有送到这,但是幸好,因为有了充足的救济粮,上头要求农村上交的粮食少了很多,总算是让农民喘了口气。   小丰村沾了最早留下来的那批粮食的光,这几年里,饿死的人很少,对面的三石村就不行了,饿死了三十多口人,唐强早就下台了,当初的副大队长取代了他的位置,不过那也没什么用,吃都吃不饱,谁有心情搞政治,都想着省些力气,让自己的肚子不饿的那么快。   顾家是最早开始屯粮的,这些年月里一点都没饿着,只是为了让自家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不那么凸出,除了孩子,尽量有意识的减少着每餐的饭量,保证一个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态,家里的大人都瘦了一大圈,就是孩子,也不敢让多吃,定时定量,外头人见了,也只会以为这一家人把饭都给孩子吃了,倒也不会太怀疑。   现在旱灾的阴影一过去,顾保田的补贴恢复正常供应,顾建业的粮食也开始正常发放,苗翠花每天三顿的帮家里人补充营养,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这几年少掉的肉,全给补起来。   顾家人知道这旱灾过去了,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总是抱着忧虑的心思,即便有粮了,也舍不得敞开吃,生怕这旱灾再来那么一次,没了这粮食,一家人都会饿死,每天拿米拿面下锅的时候,恨不得拿尺子量,尽可能的加糠麸,加水加树叶树根,就怕一下子吃多了。   这样的影响,估计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大家才会渐渐缓过来。   “奶,我爸让我送豆饼过来。”   顾丽在院子外高喊一声,她现在也是个快八岁的姑娘了,经历了那三年艰难的岁月,她稳重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跳脱。   此时她手里端着一个竹筐,里头放着五六张豆饼。   所谓豆饼,就是豆子榨油以后剩下的豆渣做的饼子,晒得很干,有一股豆子的香味,吃口粗糙,早年都是喂牲畜的,只是在在灾年里成了人的粮食,直到现在都没转过态度来。   顾建党前天被苗铁牛派去送队上的黄豆去榨油,估计就是那时候分给他的。   “丽丽姐。”   顾安安正在仔细观察鸡笼里的母鸡,当然,这是外人看来,实际上在干什么,只有顾安安自己清楚。   她看到顾丽来了,移开一直观察着母鸡的眼神,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这个母鸡还是饥荒稍稍缓解后才养的,之前饥荒的年月,家里养的鸡都被宰了吃了,废话,这人都没粮食吃了,那哪来的粮食喂鸡啊,这不是引人怀疑吗。   不仅顾家,这十里八乡就看不到牲畜的影子,队上的几头大肥猪,也早在前年就杀了,不过今年开年又抱来了六头猪崽,估计是准备再养起来了。   顾丽撇了撇嘴,可是看着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和她打招呼,还是硬不下心来,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几张饼你拿回去,一共五张,你们每人一张知道不。”苗翠花对另外两个儿子也不可能真的狠心,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是做不到对老三一家那样掏心掏肺。这些年里,也多亏了老太太在后头把关,这两家才好好撑到了现在,不然依王梅和田芳那性子,家里的粮食,非都被搬到娘家去不可。   不过苗翠花做事都是有个度的,绝对不越界,她接济的粮食,顶多保证他们不饿死,绝对不会多余,让那两个儿媳妇,生出什么歪心思。   “谢谢奶。”   看见自己递过去的篮筐里放了五张热腾腾刚出锅的饼子,顾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她就喜欢接这种来三叔家送东西的活,回去的时候绝对不会空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那一对爹妈,一个冷漠自私,只顾自己,一个胆小懦弱,又重男轻女,她和两个姐姐,就是那后娘养的小白菜,就那最困难的几年,家里吃不饱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便宜娘还想克扣她们姐妹俩的口粮,送去姥姥家养几个表哥表弟。   顾丽有时候都像剖开她妈的脑袋看看,里头的到底是脑子,还是浆糊。   要不是有这个看上去刻薄的奶奶看着,恐怕她和大姐二姐都会被饿死,她虽然空有两世的记忆,可是却局限在一个小小的身躯里,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更别提和两个大人对抗了。   这一点,顾丽还是感谢苗翠花的。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自家今天分了五张饼,这三叔家剩下的一定更多,看顾安安和两个堂哥,灾难一过去,立马就恢复白胖了,足以见得伙食有多好。   同样是老两口的孙子,这差别太大,即便这顾丽感激老太太没让自己饿死,对于这老两口和三叔一家,还是喜欢不起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顾丽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   “行了,赶紧回去吧,这饼凉了你们孩子就不好咬了。”炊饼凉了,会变得很韧,牙口不好,嚼起来就会很费劲。   顾丽点点头,她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城里孩子了,等会回去,她先把其中三张饼子三姐妹分吃了,再把另外两张交出去,便宜娘爱贡献自己那张饼子给便宜爹,也随她去。   这样的事顾丽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两个姐姐也从之前的忐忑,到现在的坦然。   反正便宜娘也不会打人,顶多一个劲的碎碎念,偶尔说到伤心处,再哭个几小时,她们都习惯了。   顾丽走的时候,又往顾安安那看了一眼,穿着藏青色棉袄的女娃娃就缩在那一团厚实的棉袄中,只露出一张粉白的脸,被风吹的有些泛红,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绑着两条鲜艳的红绳,衬的小脸更白了,两只馒头似的小手拖着腮,坐在小马扎上,依旧维持着她来时观察母鸡的动作。   幸福的小呆瓜!   顾丽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在她没有穿越之前,她也什么都不需要做,每天任撒娇。   她摇了摇头,既来之则安之,将来的事还说不准呢,等她哪天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这个今日看过去幸福的小堂妹,没准还要来巴结她呢。   顾丽在心中给自己加油鼓劲。   “奶,下蛋啦,双黄哒。”   顾丽刚走没多久,顾安安就发出一声欢呼,伸手探到母鸡的屁股底下,摸出一个还热乎着的鸡蛋,母鸡也呆呆的,不张嘴啄她。   “好,奶奶晚上就给你做双黄的荷包蛋。”   苗翠花以及显然习惯了这一幕,反正她孙女说是双黄的,那绝对不可能是单黄的。   顾安安咧了咧嘴,接着专注地观察另一只母鸡,争取让那只母鸡,也生出一个双黄蛋来。   “苗婶子,咱们村里来知青了,你不去瞅瞅啊。”   一个和苗翠花交好的大娘隔着篱笆喊了一声,面上带着看热闹的喜意。   “知青,啥玩意儿?”苗翠花纳闷地问道。   “知青不是玩意儿,是人。”那妇人回答道,“说是城里的知识分子,下来支援咱们农村建设来啦。”   知青可都是初中或是初中以上学历的,这时候看来,那可是了不得的。   “不去。”苗翠花嫌无趣,这知识分子下农村支援农村建设,能干啥,在他们下地的时候念诗唱歌,还是在他们收割的时候算数,那不是瞎捣蛋吗。   “你不去瞧热闹,那我可就去了啊,我可是听说了,这队上的知青院还没建完,这些分到咱们村的知青,很有可能会分到那些房子大,有空闲屋子的人家,你——”   那大娘打量了一下顾家的院子,又大又宽敞,不知会不会分知青进来。   “他敢!”苗翠花差点把手里那颗自家宝贝乖乖造出来的双黄蛋给捏坏了,不行不行,她得过去看着点,别她大哥脑袋一昏,还真把那啥子的知识分子塞到她家里来了。   苗翠花摘掉身上的围裙,把鸡蛋往灶房一放,洗干净手,抱起一旁还想造双黄蛋的孙女,锁上门就往大队部赶去。   她哥要是真往她家塞人,她这次真的不留情了,一定把她藏私房钱的地方,告诉大嫂,一分钱都不带给他剩下的。   ******   此时的大队部已经挤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连那些在地里干活的,都放下手上的活过来了,这知青,大伙都还没见过呢,这不就是想看个稀奇吗。   几个穿着整洁的衣服,长途跋涉看上去有些萎靡的青年,最大的二十出头,最小的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四男四女八个人,就站在大队部的正中央,边上,还放着一个个鼓囊囊的行李,这几个,正是传闻中,要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优秀青年吗?   ☆、知青(捉虫)   “大家静一静, 静一静啊。”   苗铁牛拿着扩音喇叭,在高台上喊了一声, 下面的社员也很给面子,停下了议论指点的声音,安静听苗铁牛说话。   “这八位是上头分到咱们村,来支援咱们村建设的知识青年, 现在,让他们给咱们自我介绍一下。”苗铁牛说完, 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几个知青,让他们开口讲两句。   现在的知青可不是文/革时候被迫下乡的那种,基本都是自愿报名,带着伟大的志向, 投入到农村这篇广阔的土地上,相信自己能够帮助农民, 带领农民走向幸福的热血青年。   凭借着这一番志向, 他们从城市, 来到农村,一个个胸口上都别着一朵红纸裁的花, 这是在县里的时候,县领导别到他们的领口的, 一个个案首挺胸,看着底下乡亲们的视线,一扫旅途中的疲累,神采奕奕。   “乡亲们好, 我是来自都省的于爱国,我......”   “乡亲们好,我是来自苏省的赵晶,我......”   ......   八个知青轮流介绍,最大的是来自都城的于爱国,初中文化,20岁,最小的是来自苏省的徐娟,16岁,中专文凭,读的是护理,按理她这文化水平,完全可以在分配的时候分到那些大医院里,做一个护士,可是知道了支援农村这个伟大的项目后,她还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报名了,她觉得作为新华国的伟大青年,就因为有这样牺牲自我的伟大觉悟,用她在大城市学到的知识,带领这愚昧落后的农村老百姓,走向康庄大道。   乡亲们可不懂什么觉悟不觉悟的,刚刚吃饱饭呢,谁乐意想那个,听他们介绍完了,总算是按耐不住了,纷纷好奇地发问道。   “上头说你们是来支援咱们的,那你们会犁地吗?”一个黑瘦的老人纳闷地问道,看着城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虽然这旱灾过去也就一年,即便这城里有了救济粮,也不会特别宽裕,这些孩子也没胖到哪里去,可是这白净整洁的模样,也不像是会下地干活的啊?   “犁地?”八个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都从来没做过。   “那插秧会吗?”   犁地需要力气,插秧就不那么需要的,有些个对这城里人抱有希望的村民试探地问道。   还是沉默,这些农村人才会的东西,几个刚从学校出来的知青,哪里会知道呢。   “那你们会啥啊?”乡亲们也纳闷了,说是来支援农村的,干啥啥不会,这不是请了八尊祖宗回来吗。   “我们会念诗,会写文章,还会唱歌......”和徐娟一样是从苏城来的赵晶有些不服气了,他们好歹也是文化人,怎么就被这群土老帽看不起了,会犁地插秧很了不起么,一个个连字都不一定认得呢。   “噗嗤。”在苗翠花边上的那个老大娘忍不住笑了,想到自己刚刚去顾家叫人的时候,苗翠花说的所谓的知青,就是在他们下地的时候念诗唱歌,在他们收割的时候算数,顿时就乐的不行。   苗翠花翻了个白眼,她才不管这知青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拖后腿的,总之不准住她家。   这知青也就是看个稀罕,除了城里人、文化人的身份,和普通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连胳膊腿的也没比他们多上一条,现在一听,这地里的活还都不会,更加没兴趣了。   赵晶和徐娟几个年纪小的,看着底下老乡们有些嫌弃的眼神,顿时就有些慌了,觉得这支援农村这事儿,似乎没有上头宣传的那么好,纷纷油生了退意,年纪最大的于爱国还好一些,比几个姑娘沉得住气。   “我们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可以学。”于爱国觉得,这没有读过书的老农都能把田种好,他们这些有着丰富文化知识的青年,也一定不会比他们来的差。   “于知青这句话说的好,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种田的,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教啊。”苗铁牛打了个圆场,说实话,这村里人不知道知青,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是第一批送到他们涟洋县的知青,但是在其他县,可早就有这个先例了,这些在城里养尊处优的读书人压根就不习惯地里繁重的劳务,当初头脑一昏来到这农村,几乎呆个十天半个月就吵着闹着要回去了,可惜,这来容易,去就难了。   特别是多数的知青,来的时候都是觉得自己要干大事的,后来一看,发现自己要做的不外乎也就是那些普通老乡要做的,顿时就不乐意了,我一个文化人你让我扫牲畜棚,你让我下地割稻子,你凭什么。   说实话,苗铁牛一点都不乐意自己村里来这么些个不服管的知青,干不了多少活,粮食却要照分,最要紧的,这些读过书的人爱写文章啊,一个管不好,就闹着给县里市里省里的报纸写文章,就是诋毁起人来,也不带脏字,这要是接到了一个刺头,这就有的烦了。   可是这人分下来了,又送不走,只能咬牙认下了。   “大伙也知道,咱们这知青屋还要一个月的功夫才能建成,这段日子,这些知青就要暂住在老乡的家里,看看咱们村有哪些个家里房子宽裕的,举个手,让人城里娃娃,看看咱们老乡的热情,哈哈。”   苗铁牛说了个冷笑话,可惜没人捧场,只能自己尴尬地笑了一声:“我作为咱们村的大队长,我先表个态,这些日子,让我家几个孙子和他们爸妈挤挤,空出一间屋来,四个男知青,或是四个女知青,可以商量一下谁住我那儿。”   农村睡的都是炕,一张炕床往往能占房间的一半,睡四个成年人,不在话下。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嘛......   苗铁牛看了看自家老妹儿,感受着对方警告的眼神,苗铁牛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提议了一句:“我记得顾保田同志家还有多余的屋子,不如就让这知青同志借住一个月吧?”   说实话,让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住别处,他还真不放心,刚好自家妹子家的房子还很新,当初建房的时候特地建大了,有几间空屋,给知青借住正好。   “我不借!”   苗翠花想也不想地回答,顺便瞪了自家大哥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她找麻烦。   “翠花啊,这女知青住家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娃娃勤劳爱干净,也不会把你那房子咋样啊。”苗铁牛腆着脸劝妹妹说到。   “不借,一个个女娃娃住在我家像什么样,要知道,我儿子顾建业长得俊,文化高,还是城里的工人,万一哪个看上我儿子了,破坏我家和谐咋办呢。”   苗翠花给怼了回去,笑话,她家可是有个仙女孙女在呢,那两只鼠大仙还不时来家里串个门,要是住进了几个陌生人,那多烦呢。   边上听着的人都笑了,那些个平日里除了农活没啥娱乐活动的,就喜欢看这些鸡毛蒜皮的怼人活动,看着那些个涨红了脸的女知青,乐不可支。   苗翠花这话也不假,顾建业要是没娶媳妇,还真是一堆黄花大闺女排着队想要嫁给他,就是现在已经有媳妇了,孩子都生三个了,有些人的心思都没息过。尤其是那些喜欢勾勾缠的寡妇,都视顾建业为终极目标,也不打算干翻原配上位,就是想要从顾建业那讨点好处,好生活的宽松点,当然也没人成功过就是了。   “女知青不行,男知青总行了吧。”苗铁牛苦着脸,用眼神暗示他妹给他留点面子。   “那也不行。”苗翠花依旧毫不客气,“我那儿媳妇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万一那些男知青起了色心,看上我媳妇怎么办呢,就是没看上我媳妇儿,看上我也不行啊。”   “我说大哥啊,你怎么就那么不盼我好呢,尽给我找事。”   这下不止刚刚那些女知青,就连男知青的脸都青了,他们会看上这乡下的村妇,还有眼前这个老太婆,这老婆子说的是人话吗。   围观的村人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倒,这苗翠花咋这么能呢,还敢说这年轻的知青会看上她,谁给的她自信。   大家在那儿笑,偏偏人苗翠花依旧很淡定,无奈的看了边上一圈笑傻的村民,看上她很奇怪吗?   顾安安瞪大眼睛看着奶奶,虽然已经习惯了奶奶的攻击力了,可是还是忍不住佩服啊,说起来,她也不想那些知青住进来,一家人住的好好的,忽然多了几个陌生人,感觉都怪怪的了。   感受着宝贝乖乖崇拜的眼神,苗翠花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苗铁牛看把知青塞他妹家的主意估计是不成了,只能给这些知青另外找窝了,可惜刚刚苗翠花那翻听上去有些歪的话,还是给村里人上了个警钟,一下子都不太乐意让那些知青住到自家去了。   “这些知青都不是白住,因为刚来农村,也没有粮食,队上会预支每人二十斤苞米面和十斤番薯,这知青住哪儿,粮食就交给他借住的那户人家,你们就负责做这知青的伙食,有多的,也就是你们的了。”   这三十斤粮食做的好,还能省下六七斤,如果是女知青住家里,那能剩下的就更多了,苗铁牛之前想让知青住他老妹家,未尝没有帮着他妹沾点便宜的意思。   他这队长做的已经够无私了,看看别的村的那些大队长,一个个私底下贪墨了多少好东西。真不是苗铁牛自夸,而是这个年代,一个大队长,操作的好,和土皇帝没有区别。   苗铁牛在心里感叹了一番,你说他这么一个威风八面的大队长,在自己妹妹面前,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呢。   这话一出,不少乡亲都心动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家,都和这顾家一样不缺粮食的,还有不少没从那荒年里缓过来,对这粮食,自然看重的紧。   有人心动就好了,苗铁牛从中选了两户确实房子有宽裕,人品又好,不会为了粮食,过分苛待知青的人家,每户都送了两个女知青过去,他想着,女知青娇娇弱弱的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来,至于男知青,还是要在这段时间,就近观察一下。   知青分完了,苗翠花就松了口气,也懒得看接下去的事了,牵着自家小乖乖的手,往家里走。   这学校快放学了,家里那两个混世魔王也快回来了,她得早点把饭做起来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个今年也已经八岁了,现在在红旗小学上一年级,余阳在前年救济粮到城里的时候,就被余坤城接回去了,说起余家的事儿,也是一团乱麻。   当初余坤城把儿子送到乡下来,就是为了处理和他媳妇沈悦的事儿,不知是余坤城没有狠下心,还是沈悦自己不乐意,两人就一起纠缠着,直到后来旱灾越来越严重了,县城发不出粮来,即便是工人,每个月也只能领到极少的粮食,和占比很大的代食品,日子越来越难熬,有一天,沈悦没打声招呼就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家里所有的粮食,包括那些她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代食品。   也就是这个举动,让余坤城彻底放下了自己当初深爱的女人。   幸好当初余坤城留了个心眼,在顾建业的暗示下,以及对外头环境的观察,知道之后的粮食可能会出现短缺,和顾建业两人在饥荒爆发前,屯了不少的粮食,这些粮食,大部分被余坤城藏在了顾家,还有一部分藏在了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的地方,留在家里的,只有极少一部分精细粮,最多的就是粗粮。   那段时间,余坤城把儿子放在顾家,留在顾家的那些粮食,就是儿子余阳的口粮,他和沈悦在城里,沈悦吃细粮掺粗粮,他自己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代食品,就是这样,沈悦依旧忍不了,觉得他没本事,也没留一句话就走了。   余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妈已经跑了一个多月了,虽然这个妈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可是余阳依旧伤心沉闷了好一段时间,多亏有顾向文几个好朋友陪着,才渐渐从被抛弃的伤心中走出来。   两人的婚姻登记还是已婚,找不到沈悦回来离婚,这段婚姻就一直有效,顾建业想把沈悦给找出来,别互相拖累,可是余坤城对这事好像提不起劲,总说自己也不打算再找媳妇了,之后的日子就和余阳两父子凑活着过,沈悦要是回来了,就去离,要是一直不回来,就这么着算了。   顾建业气,但是也知道找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因为这些事,顾家和余家的感情更亲密了,有时候余坤城和顾建业要开车去外头,就会把余阳送到顾家来住一段时间,余坤城每次回来,也总会给顾家的两个老人和几个孩子带些吃的用的,总之不会空手,让有些不满两个老的养外人孩子的王梅和田芳也无话可说。   顾安安现在一人一间屋,顾建业和顾雅琴都有些不太放心,可是在苗翠花的强力支持下,还是满足了顾安安的愿望,顾雅琴在接连半夜偷偷跑去女儿的房间,看她没有踢被子,睡觉老老实实后,就放下心来。   顾建业倒是有些委屈,觉得自家香香软软的闺女不愿意和他这个爸爸住,觉得自己没有魅力了,着实萎靡了一段时间,还是顾安安哄了好久,表示自己最爱爸爸,才把这个有些孩子气的爹给哄好。   说起来,从顾安安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有计划和爸妈分房睡了,谁让父母太恩爱,一直还想再给她造一个弟弟妹妹出来,经常妖精打架,让一个身体里是成年人的顾安安怎么好意思呢,每天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我什么都没听见,为什么都没看见,也是件很累人的事啊。   现在有了自己的房间,顾安安顿时就解放了,有时候晚上黑胖和黑妞找她来唠唠嗑,都方便了许多。随着相处加深,顾安安觉得,这黑胖和黑妞还真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她听不懂其它老鼠的交流,但是黑胖和黑妞听得懂啊,农村这地界,家家户户哪家没有藏老鼠啊,别说这农村了,就是城里也少不了啊。   黑胖和黑妞作为两只拥有无数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那无数子孙里还有无数和城里鼠自由恋爱的,和山上鼠自由恋爱的,或是移民搬去别的县城的,关系网,几步遍布这整块区域,有时候遇到回乡探亲的老鼠,还能知道更外头发生的事,随时了解第一手资讯。   有了这个金手指,顾安安真的可以说做到了,我虽然没趴你家炕底下,但是你家发生的事我都知道的完美成就。   这个金手指,在现在看来似乎也只能听一些鸡毛蒜皮的八卦,看上去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等到几年以后,那个混乱的年代,就能派上大用场了,要是不幸被人盯上了,准备对他们家下手的时候,凭借着这个金手指,就能提早知道对方的阴谋,并且提早准备。   虽说不是百分之一百管用的,但是知道,能避免绝大多数的麻烦。   *******   “鼠大仙还说了啥——”   苗翠花窝在孙女的屋里,手里抓着一把番薯干,瞅着自家小乖乖,让她帮忙翻译鼠大仙的话。   苗老太没别的爱好啊,最喜欢听八卦,知道这鼠大仙还有这功能,每天就和网瘾少女似得,每天雷打不动要收听一小时的小丰村八卦鼠报,每次不白让黑胖和黑妞白忙活,总是带着诱惑工具的。   今天的诱惑工具就是蒸熟晒干的番薯干,甜滋滋的又有嚼劲,是村里孩子最喜欢的零嘴。   苗翠花给已经吃完上一块番薯干的黑妞黑胖手里又塞了一块,让它们接着讲,只是显然脸色没那么好看。   往日都是听别人的八卦的,今天这八卦到她身上来了。   “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放屁!”苗翠花听那男知青背后的嘀咕,顿时就不满意了,“他们那是天鹅吗,哪家的天鹅脖子那么短,长得那么磕碜,不要脸。”   苗翠花拍着炕头就站起来了,顾安安满脸黑线,合着奶奶不气人家骂她癞蛤蟆,反而嫌弃对方不像天鹅,这关注点她是服气的。   ******   这苗翠花因为知青不恰当的比喻而生气,苗铁牛这心里也苦啊。   今天安排完了知青,苗铁牛准备明天去县城和领导汇报一下这情况,顺便打听一下,这知青要是自己愿意走的话,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人送回去,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烟又抽完了,明天他要去城里买烟去啦,不知那办事处的小干事有没有给他留烟票。   这卫生站的王大夫实在太不是个东西,到处宣传这什么抽烟有害健康,害的他家那老婆子看的越来越紧了,连地里自种的旱烟都不让他多抽,把量给掐的死死的,苗铁牛烟瘾大啊,哪里受得了,只能偷偷攒钱,上县里买那种包装好的纸烟,有时候烟瘾上来了,就偷偷抽一根,然后去河边洗脸洗手,毁尸灭迹,这外头卖的纸烟比自己做的旱烟味道可淡多了,因此至今都没被他媳妇发现。   苗铁牛观察了一下家里的情况,院子里没人,完美,屋子里没人,太完美,周围左右都没人,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苗铁牛喜滋滋地搓了搓手,钻进自家放粮食和农具的杂货房,搬来边上的木梯子靠粱架住,蹬蹬蹬往上爬,在爬到靠近房梁的时候,伸手在梁上摸了摸。   没有?   苗铁牛纳闷了,又往上爬了点,这下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的场景了,木梁上积着一层灰,上头有一块,显然比其他地方都干净,按理这里是放着一个信封的,怎么没有了呢。苗铁牛急了,想着是不是刚刚摸信封的时候掉下去了,赶紧往下头爬。   这双脚一着地,一个转身,苗铁牛就看到他媳妇儿,黑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的,正是他那个装了私房钱的的黄皮信封。   苗翠花,你大哥和你没完!   ☆、上工   “队长, 昨晚睡觉摔地上啦。”   “瞎说什么,咱们队长是那种睡觉摔地上的人吗, 明明是和媳妇儿干架了,昨晚我在外头都听到动静了,咱们队长被媳妇教训的一个声都不敢吱,尽挨打了。”   苗铁牛今天顶着一道显眼的抓痕出现在大伙面前, 村里人都炸开锅了,猜测这伤疤的由来, 这小丰村哪个胆子那样大,敢在苗铁牛脸上动爪。   “原来是被媳妇儿打的,队长,你和咱们说说呗, 你媳妇儿干啥打你啊,难道你和村尾那白寡妇好上了?”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气的苗铁牛很得不抓起边上的粪球塞他嘴里。   “笑话, 我媳妇那么贤惠, 她会打我?”苗铁牛龇了龇牙,扯到脸上的伤口, 捂着脸暗恼家里那婆娘的出手重,“在家里, 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她会打我,我怕是你们耳朵聋了。”   苗铁牛逞着强,抵死不承认就有损他大队长威严的消息。   实际上呢, 就是昨晚黄秀花拿着他偷藏的私房钱,从当初嫁给他吃苦,帮他照顾妹妹,奉养老父老母,一直说到现在照顾家里一堆孩子孙女,说自己对这个家的付出,他这个男人居然还藏私房钱和她别心眼。她不让他抽烟是为他好,要是真和王大夫说到那样,抽烟会坏身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办呢,说到激动处,就忍不住给苗铁牛来那么两下。   苗铁牛的性子,就是个顺毛驴,你和他吵,他没准也发火了,可是你这絮絮叨叨的,还一边摸着泪,苗铁牛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被媳妇打了几下,也只能认下了。   就像媳妇说的,她嫁到苗家来做了那么多,孝敬长辈,对他妹也好,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动手打媳妇儿不成,那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苗铁牛心里这样想,可是在外头,他表现的,还是很大男子主义的。   他这样已经很好了,现在这年代,男的打自己媳妇,都没人会说什么,顶多就劝劝,你说被打的媳妇儿去报公安?公安都懒得搭理,那个报公安的媳妇儿,还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他们已经习惯,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除了少数觉悟高的,从出现类似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后,开始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男女两性间平衡的关系,大环境依旧没什么改变,尤其是农村,思想觉悟低的更多,喝醉酒打媳妇儿,不开心了打媳妇儿,那是常有的事儿。   正是有这样的环境,才会塑造出一个个犹如田芳一样的女性,因为从小就被看不起,自己也从潜意识里看不起自己,从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转化为施暴者,一代复一代,从某种角度来说,后世褒贬不一的计划生育政策,真的从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女性的地位。   现在在农村,你作为一个女人,只有自己够泼,才不会被欺负,苗翠花和她大嫂黄秀花就是很好的例子,当然,这泼也要泼的有水平,不然就是个惹人厌的泼妇,而不是现在受自家男人敬重的媳妇了。   “那啥,队长,不是快上工了,我就先走了。”   “就是,今天的地里的活都还没分呢,我们就先过去了。”   苗铁牛还在那好好吹自己在家是如何威风的,自家媳妇儿是如何听话的,这说笑间,听他讲话的人就全跑了。   “你能耐啊。”   后头传来他媳妇黄秀花的声音,苗铁牛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他媳妇似笑非笑的,拿着锄头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听多久了。   “熄、媳妇儿。”苗铁牛疙疙瘩瘩的喊着。   “拿着。”黄秀花手上还挽着一个竹篮,“一大早的饭都没吃就往外跑,这干活的时候饿晕过去别人还以为我在家虐待你呢。”   她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里头还放着几个热腾腾的玉米馍馍,和一碗热茶。   还是媳妇儿对他好,苗铁牛心里那叫一个感动,昨晚被媳妇儿打的那一丢丢的小小埋怨也没了,吃着馍馍,对比之下他那个告黑状的妹子就面目可憎了。   那样糟心的妹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黄秀花看着男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馍馍,又一口喝完最后一口热茶,将东西收拾好了,在上工前赶紧拿回家里去。   你看,昨晚打了他一顿,今天不就又哄好了,也不知道这招她有没有教过翠花,改天再和她交流交流。   *****   因为取消了食堂,现在顾雅琴也和婆婆苗翠花一样,下地挣工分。   这工分,也不是全都一样的,首先这男女就不同,在农村,男的是要出大力的,女人即便力气再大,也比不上一个男性壮劳力,通常男性每天的工分能在十分左右,女性基本在八分到九分,极少有和男性领一样工分的女性。   当然,这工分也不是定死的,如果出力多,最高可达十二分,这是可以灵活变通的,也有那些家里壮劳力少的,让自家已经十三四岁的孩子来上工,这也行,毕竟搁现在也是半个大人,这种情况领大人一半的工分,也就是五个工分。   你说这所有的活都公平吗,不尽然。   像是顾雅琴和苗翠花,她们现在的活就是割猪草,然后给村里那几头抱来没多久的猪崽煮猪食,这活看上去脏,实际上已经算轻松了,每天割两趟猪草,然后混着队里的饲料煮几大锅猪食,剩下的时间就能休息了,打扫牲畜棚之类的活,还有别人干,她们就负责那几头猪的粮食,九个工分就到手了。   这沾的全是苗铁牛的光。   这是好的,好歹两人都是干活了的,别的村现在这种包庇的现象更乱,凡是能和大队长攀上亲的,躺着不干也有工分,没关系的,累死也就挣个不饿死的工分。   这年头的村民老实啊,不到万不得已,根本就没想过上县里去告,对他们来说,只要不饿死,那就是好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除了羡慕,也只能生气自家爸妈当初怎么就没给他们生一个将来能当大队长的哥哥/弟弟。   *****   苗铁牛到了很久,那些知青才姗姗来迟,这第一天,他就对那些知青没了好印象。   你看安安一个小娃娃都已经早早起来了,他们这群大人了,怎么好意思睡得这么晚呢。   穿着厚实的棉袄,像一颗滚圆的糯米团子一样跟在妈妈和奶奶身边的顾安安表示,她也想睡懒觉啊,可是现实没给她这个机会。   大人都上工了,两个哥哥也都上学了,大人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就是苗翠花这个对自个儿孙女盲目信任的人,也不放心啊,所以她也只能迷迷糊糊的起床,吃饭,然后一块过来。   八个知青,住在苗铁牛家的四个男知青看上去精神面貌最好,几个女知青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衣服也比昨天出现的时候多了许多,顾安安想着,可能是她们昨天借住的那户人家,没有给他们的炕烧火。   现在天还冷,睡冷炕可是要命的,而且也不知道几人有没有带被褥,一般人家的被褥都是对数的,没有多余的量,如果是这样,怕是这些个知青,到的第一天就吃苦头了。   现实怎样,和顾安安猜想的还真没差别。   因为烧炕要用柴火、杆秸、稻草,这些也都是按人头分的,不够的,就要自己上山捡枯柴,这树枝是不能砍的,饥荒那几年,山上的东西被糟蹋的不行,还在恢复呢,要是被发现砍树枝,是要被骂死的。   这些东西,家家户户都紧缺,那些让知青借住的人家不算坏,看她们几个小姑娘没有带被褥,自己一家人挤了挤,给她们匀了一条出来,也够两个人盖,可是这烧炕的福利,就没有了。   村里人的被子,除了一些爱干净的人家,也就一年洗一回的事儿,偶尔抱出来晒晒太阳,现在天气那么冷,谁会有功夫去洗被套,最近一次换洗,已经是去年六月了,一股子霉味儿和脚臭味。几个城里来的姑娘怎么睡得下去,凑活着用冬天的衣服盖了一宿,又委屈,又伤心,勉勉强强睡过去,这不,一早起来全着凉了。   住苗铁牛家的知青就好多了,虽然四个人挤一张炕,可是大晚上的,这炕烧的热热的,被子也是新拆洗过的,香喷喷的,里头的棉胎有些硬,但也还凑合。   八人一见面,交流了一番,这下子,四个男知青有些尴尬了,四个女知青嫉妒了,要说发挥礼让的风格,四个男知青该把自己的住处和女知青的交换一下,可是听了那四个女知青的描述,谁也不想挨一个月的冻啊,看这天气,起码还得凉一两个月呢。   最后的商量结果,几个人打算来和苗铁牛这个大队长通通气,问问能不能给女知青换一个更好的住处,或是说教育教育那几个小气的老乡,给她们的炕热上,再把那被子给洗干净了。   几人是抱着些许兴师问罪的态度过来的,丝毫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要上工啊。   “这么早就要干活了吗?”于爱国有些尴尬,他以为还会再休息一段日子,让他们好好缓缓,而且天这么冷,这地怕是都冻着吧,能锄地动吗?   苗铁牛看了几人一眼,让林伯给他们安排工作,先从轻省的来,等慢慢习惯了,就可以干点其他活了。   他对几个知青不报希望,但是也不会让他们吃白食,不然对地里辛辛苦苦劳作的乡亲们,多不公平啊,他媳妇他亲妹子都没休息着呢,几个外来的就想要那待遇,做梦。   “你们现在刚来,错过了年前的分粮,现在吃的粮,都是预支的,从你们以后的工分里扣,以后可没这么好的事了,全按队上的规矩来,能不能吃饱饭,看你们自己干了多少活。”   苗铁牛这话一出,那些知青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这话什么意思,不干活,他还能看着他们饿死?   “徐娟,你是学护理的是不,你就不用下地了,去村口的卫生站报道,以后就给王大夫打下手。”卫生站一般没大事,也就农忙的时候,会有一些村民要拔火罐啊,按摩啊之类的活,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所以王大夫一听这次的知青有一个学护理的,就跟苗铁牛来要人来了。   这可是一个轻省活,工分还是记十分的全工分,另外起个知青都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徐娟,暗恼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学门像样的手艺呢。   徐娟自己却不怎么开心,如果这是在一个小小的卫生站给一群乡下人看病,拿她还不如留在城里大医院,何苦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苗铁牛没管他们心里的想法,给他们安排好活,就匆匆忙忙去城里了,和城里的领导,汇报任务。   ******   当天傍晚,顾建业骑着自己的二八杠自行车从城里回来,先是狠狠亲了自家胖闺女一口,身上的寒意冻的顾安安把脖子缩地紧紧地,笑着挥着手把人推开,顾建业和闺女相亲够了,又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个脑瓜子,这才从厚实的大衣里掏出一封信。   “爸,萧叔来信了,好像有重要的事。”      ☆、萧从衍(捉虫)   “你萧叔来信了?”   顾保田的心里闪过一丝惊喜, 一把抢过儿子顾建业手里的那封信,正要拆开, 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虽然和儿子学了些字,也不是当年那个文盲的大兵了,但是对他来说,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是让人不太痛快,而且有些字, 他也不一定认得。   于是顾保田悻悻地将手里的信从新送到儿子的手里:“你给我念念,看你萧叔说了什么。”   顾建业笑着接过了那个信封,拆开信封,因为自家女儿喜欢这信封上花花绿绿的邮票, 顾建业特地小心避开了那个盖了邮戳的邮票,取出里头的信纸, 将信封递到一旁睁大眼睛看着的闺女手里。   因为妈妈顾雅琴和爷爷顾保田的关系, 外头常常有一些叔叔爷爷寄东西寄信过来, 顾安安上辈子没有集邮的爱好,可是也知道, 这种老邮票放后世会很值钱,所以每次一有信寄来, 就撒娇要上头的邮票,仔细将那些邮票放到爸爸给她买的那个罐头饼干的饼干盒里,现在已经收集了二三十张,除了后世鼎鼎大名的猴票, 顾安安也不知道到底什么邮票会值钱,干脆无差别攻击,把所有能收集起来的邮票,都收集了。   顾建业草草地浏览了一下,表情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顾保田和苗翠花有些心急了,赶紧催促他念信。   这个顾建业口中的萧叔,名叫萧文忠,是顾保田和顾雅琴的生父顾东辉的老领导,当初那个背着炸药包冲向日军的人,应该是萧文忠,只是顾东辉抢了那包炸药,说接下去的战斗没有领导不行,选择了自我牺牲。   后来,即便萧文忠的位置越爬越高,现在已经成为了黔州军区的军长,和这些老伙计的联系也丝毫没有减少。   当初要不是萧文忠自己就是个鳏夫,抱养顾雅琴的人就不是顾保田了,这些年,萧文忠没少往顾家寄东西,顾家有了什么新鲜的吃食,也会给萧文忠寄过去一些,有来有往,两家的关系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生疏。   萧文忠这次写信来,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了他的大孙子萧从衍。   萧文忠的妻子是难产去世的,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做萧敬宗,萧文忠投身于救国救民的道路,这个唯一的儿子是教给家里的老母亲养的,萧家在当地也算是豪绅,老太太对这个唯一的孙子示弱珍宝,宠爱异常,将这个孙子教的嚣张跋扈,唯我独尊,等新华国成立了,萧文忠回了家,这个儿子也已经定性了,很难改的过来。   可是他作为父亲,没有尽到教育孩子的重任,是他亏欠了孩子,老母亲替他将孩子养大,虽然将孩子宠坏了,萧文忠也没有任何立场生气,他只能尽量把孩子带在身边,纠正他已经很难纠正的坏毛病。   花了好几年的功夫,好歹将人改的不那么歪劣。   萧敬宗的媳妇儿是萧文忠替他选的,是军队里的一个医务女兵孙岚,为人爽朗大方,识大体,做事有原则,箫文忠很喜欢那个姑娘,原本想着把两人撮合在一块,可以对自家儿子起到监督的作用。   一开始,也确实像萧文忠想象的那样,男俊女俏,恩爱了一阵子,只是萧敬宗并不是那样的好性子,新鲜劲过了,就开始花花肠子犯了,他看不上孙岚那出生普通的家世背景,看上了出生政界同样有一定地位的沈家的女儿,孙岚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生下了萧家的长孙萧从衍,就撒手人寰。   白事就过了一个月,萧敬宗就迫不及待的提出要迎娶沈家的女儿沈荞,萧文忠把这个儿子揍了半死,可是沈荞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萧文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将萧从衍这个大孙子抱到身边,把萧敬宗这个儿子,从大院儿赶了出去,另外给他找了个屋子,眼不见为净。   七个月后,沈荞生下了名义上的早产儿,萧家的次孙萧从深,只是外人谁不知道,这沈家小姐早就在萧敬宗的原配去世前就勾搭上了,原配的死,是不是意外都还不好说呢,只是碍于萧家和沈家的权势,不敢多说罢了。   萧文忠再狠心,也不会真的不认那个儿子,况且孙子萧从衍年纪还那么小,也不能没有父亲的陪伴,渐渐的,萧文忠也就不禁止萧敬宗这个儿子回家了,有了这个头,沈荞也渐渐开始出入箫宅,带着儿子箫从深。   虽然萧文忠没有松口让他们住回来,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萧首长,离心软的时间也不远了。   就在这空挡,萧家又出事了,这次犯事的是萧家的长孙萧从衍。   沈荞在继怀上萧家的次孙箫从深后再一次怀孕了,在怀胎四个月来老宅吃饭的时候,被顽皮的萧从衍从楼梯上推了下来,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流掉的。   萧从衍不承认是自己推的人,萧敬宗却相信了自己小娇妻的话,闹着要打死这个不孝子。也正是这个时候,萧文忠看明白了,自家那个糊涂的儿子是彻底没救了,那个新儿媳妇儿,也丝毫没有容忍长孙的度量,两夫妻在萧家一天,这长孙就要受一天的委屈。   萧文忠不相信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可是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的确是萧从衍推了沈荞,害的她流了孩子,沈家闹着要萧文忠给个说法,萧文忠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孙子先送出去,过些年避了避风头再接回来。   可是把孙子送哪儿去,这倒是一个问题,萧文忠思来想去,想到了自家这个老伙计,顾家家庭和乐,两个双胞胎孙子还是和从衍一般的年纪,刚好可以给孙子找个伴。   而且顾保田的为人他信得过,绝对不会亏待从衍那孩子,因此萧文忠就给顾保田来了这么一封信,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事儿,你们咋看?”   顾保田拿不定主意,毕竟养一个孩子,还是老领导的孙子,是个不小的事儿,也不知道那孩子脾性如何,能不能住的惯他们这乡下地方。   “我看可以。”   顾建业沉思了片刻,看着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估计还没听懂这些话的闺女,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这早逝的岳丈虽然对那么多人都有恩,可是真要计较,在战争年代,牺牲是常有的事儿,也是那些战友都是磊落的人,才会这么久了还记挂着岳丈的恩德,可是这完全是系在妻子顾雅琴身上的,这些恩德,又有多少能够维系到他的孩子身上,那就是一个未知数了,而且这些恩德,会不会有耗尽的一天,这也不是一件能够很快肯定的事儿。   顾建业一直都是那种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对一个陌生的孩子,他心中提不起那些同情和怜悯,家里暂时借住一个孩子,他考虑的更多的,还是这件事后头的好处。   首先,让萧叔欠了一个人情,这个人情,随时都能转化为利益,回报在他的儿子身上,两个儿子将来要是想要当兵,那绝对是可以走绿色通道的,即便以后升职,在萧叔的看顾下,也能比常人更快。   再来,按照萧叔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的疼爱,以及对儿子萧敬宗的失望,极大可能,将来萧家的一切,都会落到那个萧从衍的身上,把他接来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让他和几个孩子培养一下感情,这份感情,将来也是一份巨大的人脉。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虽然几个孩子,最大的才八岁,最小的也才四岁出头,可是顾建业已经开始替几个孩子谋划起了将来的道路。   尤其是安安这个闺女,顾建业可舍不得她将来嫁在农村,在地里劳苦,也不愿意她找个高门,被男方低看,谁有都不如自己有,顾建业的心里,自家的闺女那必须是个大学生,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即便嫁出去,也不能低婆家一头,做人有底气,一辈子都不发愁。   这萧家,正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和跳板。   顾保田可不知道,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自家儿子就想了这么多,其实他心底也是想把人接过来的,倒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心中对老领导的尊敬和爱护。   不就是一个小男孩吗,他们顾家也不是没养过别人家的娃娃,难不成还照顾不好一个孩子不成。   两个男人都没意见,苗翠花和顾雅琴自然更不会有意见了,再说了,这萧家把一个活人送过来,还会忘了对方的口粮和生活费不成,苗翠花心里一点都不担心。   ******   “爸爸——”   顾安安继续自己控制母鸡下双黄蛋的美好工作,锻炼自己精准的控制力,就看到老爸顾建业穿着厚实的军大袄,忽略了他比以往更肥的腰身,欢呼着扑了上去。   “诶呦——”   被顾建业抱在怀里,裹在军大袄里的孩子被这一幢,发出一声惊呼声,顾安安仰着脸,看着爸爸的棉袄耸动了一番,里头露出一张精致的有些过分的小脸蛋,心中想到,这就是萧爷爷托付到他们家的孙子,萧从衍吧。   明明和自家大哥差不多大的年纪,这个萧从衍长得却和六七岁的人没什么区别,那张脸,比顾安安在后世大商场里见到的洋娃娃还要漂亮,大大的眼睛,巨长无比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尖的下巴,那一身雪白的皮肤,自认为白胖的顾安安都有些甘拜下风了。   萧从衍利落地从顾建业的怀里跳下来,顾安安看见他穿着有些单薄,估计是来之前,没有料到他们这里的天气,这也怪不得她爸把人藏怀里带回来了。   萧从衍没有顾安安想像中那样阴郁沉闷的模样,眉眼间有些骄纵,嘴巴还有些毒。   “胖丫头,你还没断奶吗?”   萧从衍恶劣地捏了捏顾安安肥呼呼的脸,觉得这触感可比沈荞那个女人房里的那个所谓的进口娃娃好多了,中午刚喝了碗杏仁羊奶的顾安安身上还带着股奶香,萧从衍直接脱口而出这句话。   在他心里,只有刚出生的小婴儿才需要喝奶。   顾安安的脸涨的通红,麻蛋,谁规定过四岁出头的孩子,就不能喝奶了!!!      ☆、家人   顾安安挥开萧从衍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 一溜烟躲到爸爸顾建业的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个大魔王。   原以为来的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可怜, 还打算给他一份春风拂脸般的温暖,现在看来人好的很,压根就不需要她的三温暖。   哼,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安安也是有小脾气的, 才不要搭理他呢。   萧从衍有些可惜手上好捏的触感,想着这顾家的小姑娘果真和爷爷常常收到的信里描写的那样可爱。   嗯, 还要更胖更可爱。   “从衍,我带你去见见顾爷爷苗奶奶,还有你婶婶和两个哥哥。”   那个臭小子居然一见面就对他宝贝闺女上手!!!顾建业心里三个超大的惊叹号,压下心头的不爽快, 笑着给他的金娃娃介绍他之后要住的地方,以及要相处的人。   此时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还没放学, 在家的顾保田和苗翠花, 还有顾雅琴, 都对萧从衍的到来,表示了极其真切的欢迎。   “外头这么冷, 喝碗热羊奶,我在这里头搁了杏仁儿, 一点都不腥。”苗翠花从还有余火加热的灶头上架着的锅子里倒出一碗乳白色带着些许微黄的羊奶,端到萧从衍的面前。   萧从衍闻出来了,那胖丫头身上的,似乎就是这个味道, 原来不是没断奶,而是又给自己找了一种奶喝。   顾家会给孩子喝这个,还得从顾建业有一次出差去m省说起,那里是畜牧大省,所有的孩子都长得又高又壮,顾建业打听了一下,发现原来是因为那里的孩子即便断了奶,也常喝牲畜的羊奶和牛奶。   牛奶不易寻,羊奶还是容易从农场搞到的,顾建业用了些关系,每隔两三天都能从农场弄到一小桶新鲜的羊奶,照着牧民说到方子,加杏仁去腥,闺女安安对这个羊奶很捧场,两个儿子就不行了,让他们喝一口羊奶,就和要他们的命似得,每天躲着跑。   真是有福都不会享,看看村里其他孩子,想喝都没有呢。   第一口有些甜,这年头糖是稀罕货,白开水加了糖,那就是高级饮料,一般家里,只有谁生了病,才有可能喝到甜滋滋的白糖或是红糖水,可萧从衍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而且他刚好就是讨厌甜食的那一个。   他皱了皱眉,咽下嘴里那甜滋滋的羊奶,看着边上苗翠花热切的眼神,屏了屏呼吸,将那碗羊奶一饮而尽。   “别急,这锅里还有呢。”   苗翠花看他喝的那么爽快,眼睛都亮了,说起来,她也不喜欢那羊奶的味道,即便加了杏仁,她还是觉得膻的慌,不爱喝那玩意儿,每次锅里有剩下的羊奶,倒了她不舍得,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现在好了,多了一张嘴,这羊奶估计就不会有剩啦。   萧从衍喝完最后一口,差点没全喷出来。   僵硬着一张脸,机械化地将老太太麻利倒好,递过来的羊奶,再一次咕噜咕噜的喝完,这次他聪明了,一喝完,立马就说肚子饱了,老太太看他实在是喝不下,才没有再给他倒。   顾安安见了这一幕,倒是对萧从衍的印象有些改观,对方明明不喜欢喝羊奶,却依旧喝了下去,看样子也就是个嘴巴毒了点,实际上心底还挺柔软的小鬼。   这样的孩子,她不相信对方会推一个孕妇下楼,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这里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了。”   顾家的院子很大,当初建的时候,就是准备着家里可能会有更多的孩子,而且孙子孙女长大了,也要有独立的住房,所以现在萧从衍住进来,也不妨碍,随意他要住哪间。   对于居住环境,似乎只要整洁,萧从衍就没有别的意见了,顾家的干净和他刚刚路过看到的那些农家都不一样,已经让他十分满足了。   “这个是你顾叔的女儿,名字叫安安,以后也就是你妹妹了。”苗翠花指了指一旁的乖孙女,前些日子,儿子已经将自己心底那些小心思和苗老太通气了,苗翠花也觉得这个法子好。   自从知道自家小孙女是天上的小仙女后,苗老太太心里慌啊,就怕什么时候这宝贝乖乖不开心的,又飞天上去了,你说她一个老太太也飞不动啊,要是让小乖乖带着她一块飞,那也太沉了些,她可舍不得。   所以她想啊,怎么样才能把人长长久久的留下来,那就是用糖衣炮弹,把人哄得开开心心,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没准小乖乖在地上过得开心了,就不舍得离开了。   萧从衍的出现,就是给这糖衣炮弹添砖加瓦的。   所以,老太太发誓一定务必要将人哄好了,你说能不能成功?笑话,她苗翠花出马,还收服不了一个孩子。   “你顾叔已经和学校去说了,让你到时候就做插班生,去向文和向武他们班读书,你放心,有那两个小子在,没人敢欺负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开口和苗奶奶说,别客气,就拿我们是你的家人,当这里和自己家一样。”   苗翠花一脸真诚,要不是顾安安知道奶奶的本性,还真当她是眼前这个慈祥宽和又大方的老太太了。   厉害了我的奶奶,把人单纯的小男孩哄得一愣一愣的,她哪里知道,她奶奶这么做,是为了她这块心头肉啊。   从小住在军大院,又是萧文忠最爱重的孙子,萧从衍一直以来就是一帆风顺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没妈,有个爸,却也从来没有见过。   五岁那年,萧从衍和大院里的小伙伴打架,小小的孩童,他不会管你爷爷是谁,总是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恶毒的话,有一个打不过萧从衍的,就骂他是一个有爸生没爸教的,他不是没爸爸,是他爸不要他了,他妈也是因为生了他这个孽种才死在产床上的,总之他就是一个灾星,除了他爷爷,谁都不喜欢他。   那番话,在小小的萧从衍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那一天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爸爸,他妈妈是为了生他才去世的。   那天,萧从衍哭着去找爷爷,问他他的爸爸是不是还活着,只是不喜欢他,看着这个最心疼的孙子哭的那样凄惨,萧文忠的心再硬,也哭软了。   那也是五年以后,萧敬宗再一次进到萧家的洋楼,在此之外,萧文忠虽然没有断绝和他的关系,在仕途上,也没有打压他,可是再也没有见过他。   再一次踏进萧家的洋楼,萧敬宗自然是痛哭流涕,表示自己的忏悔,沈荞也在一旁搭腔,表示自己会做一个好的继母,对萧从衍视若亲子。   萧文忠这才松了口,和儿子萧敬宗恢复了交往,但是却始终没有松口再将人放进来。   五年铁着心没见儿子,现在儿子悔改了,看模样,也真是知错的样子,萧文忠这心里的防备,就渐渐放下了,可谁知道,就在他决定要把人重新接纳回来的前夕,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对于萧文忠来说,这打击是巨大的,对于还是个孩子的萧从衍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原本只是好奇有爸爸的感觉,实际上,萧从衍在第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就失望了,那个男人,和他想象中的爸爸一点都不一样,虽然脸上笑着,但是萧从衍感受地到,那个男人不喜欢他,跟着他一块过来的那个女人,更是厌恶他入骨。   萧从衍想要开口和爷爷说他不要爸爸了,但是他看见了,爷爷眼底的那一丝开心,那是在见到那个他名义上的爸爸之后才有的,萧从衍犹豫了,终究没有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   之后的日子,他就看着那个男人借着关心他的名义,带着那个只比他小了七个月的弟弟,不断在爷爷面前刷存在感,看着他们一个个的,不断用各种各样的法子,试图诋毁他在爷爷心底的地位,让那个萧从深,代替他在爷爷心底的位置。   虽然他还小,但是萧从衍却神奇地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彻底对爸爸这种生物,失去了兴趣。   左右他看透了,轻易也不会让他们算计了去,看在爷爷还喜欢他的份上,就让他待在眼前碍眼吧。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女人,居然可以狠心到那个地步。   再聪明,萧从衍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对他来说,爷爷把他送到顾家,意味着他选择了相信那对恶心的夫妻,将他从那片大院彻底放逐。   萧从衍面上轻松,其实心底还是委屈的,这时候听到老太太说让他把他们当家人,把这里当自己的家,虽说没怎么当真,心底还是暖洋洋的,看着眼前慈祥的老奶奶,心底有些微微的暖。   决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那个胖丫头稍稍好那么一点点,以后谁要是敢欺负胖丫头,他就帮她揍他们。   别看他块头比同龄孩子小,这可是在军区大院的孩子堆里历练出来的。   苗翠花要哄人,那都是真心实意的,现在在她眼里,萧从衍就是个金娃娃,是需要她哄着疼着的,她对他的疼爱,那必须是纯金打造,纯纯金的。   也正因为的的确确是真心,这才把敏感的萧从衍骗了过去。   所以说,轮演戏,这箫敬宗夫妇,还得来和老太太取取经,不然早把萧老爷子哄回来了。   “安安,安安啊——”   外头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的喊声,顾安安眼前一亮,蹬蹬蹬跑了出去,外头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余阳几个英雄救美的那个小娃娃,林月亮。      ☆、上学(捉虫)   林月亮自从发生野猪那件事后, 就更加黏着顾家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当时余阳是第一个冲回去救她的,林月亮反而更感激顾向武,顾安安倒是偷偷问过林月亮,据她所说, 因为顾向武的块头最大,她觉得当时野猪就是被顾向武吓跑的, 所以,三个“救命恩人”里,她最喜欢的还是顾向武。   林月亮今年六岁了,没有顾安安来的白胖, 但是在现在的农村,也是个小胖妞级别的人物了, 作为林大唯一的闺女, 林伯大儿子那一系现在唯一的, 也可能是将来唯一的姑娘,林月亮在小丰村女娃娃的生活水平里, 也就仅次于顾安安。   虽然很受家人的疼爱,可是村里长舌妇不少, 在背后总说林大没儿子,林月亮是绝户女,家里的孩子听了,有样学样, 虽然不知道绝户女是什么,却总喜欢围着林月亮取笑,久而久之,林月亮的性子就变得有些腼腆了,顾向文顾向武的这个圈子,是唯一不怎么嘲笑她家没有儿子的,毕竟顾家老二家也没有儿子,所以从很早以前,林月亮就喜欢跟着他们一块玩,在被他们从野猪嘴巴里救下来后,就更喜欢了。   林月亮的脸蛋圆圆的,不是特别白,眼睛和她的脸蛋一样圆滚滚的,鼻头圆圆的,嘴巴小小的,不算漂亮,但是看起来,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的头发有些枯黄稀少,绑着两个小揪揪,穿着一身妈妈的棉袄改着的小棉袄,青色带着米白色的小碎花,很是俏皮可爱。   “月亮月亮,你来找我玩啦。”   顾安安的朋友也很少,毕竟她太小了,同龄的小伙伴没几个,大一点的,都不乐意带她玩,以前顾向文和顾向武还没上学的时候还好点,现在两人一走,少了人在耳边叽叽咋咋,顾安安还怪寂寞的,每天除了控制家里的几只母鸡下蛋,偶尔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黑胖黑妞交流感情,都没有什么事好干。   林月亮要是不来找她玩,她估计都要孵出蘑菇来了。   “安安,你要叫我月亮姐姐。”   林月亮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眼前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地说到。   “噗嗤——”   萧从衍看着胖丫头被一个小胖丫头教训,只觉得想笑。   林月亮这时候才注意到顾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孩子,害羞地躲到了顾安安的后头,哪里还有刚刚那副要当姐姐的小大人模样。   “他叫萧从衍,今年九岁,以后他就会住在我们家。”   顾安安替萧从衍介绍道:“这是林月亮,今年六岁,她的爷爷是咱们小丰村的会计,月亮是我的好朋友。”   听顾安安说自己是她的好朋友,林月亮心里甜滋滋的,冲顾安安甜甜的笑了笑,早就忘了,自己刚刚提醒她要叫自己姐姐的事儿。   又是一个傻子,萧从衍心中嗤笑,几步上前,摸了摸顾安安的头:“胖丫头,苗奶奶说了,你要叫我哥哥。”   个子小就是这点不好,出来个人就能随便摸她的头顶,顾安安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点要秃顶了,一定要多多吃,多多长高才行。   “对对对,安安啊,你该叫衍衍这孩子哥哥。”   苗翠花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这哥哥妹妹喊得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等萧从衍一回萧家,只要还记得安安这个妹妹的一分好,安安以后的日子就顺畅了。   QAQ,奶奶你不爱我了,顾安安心里眼泪汪汪的,嘟着嘴巴喊了一声衍衍哥哥。   说起来,自己的年纪足够当她阿姨了,现在喊他哥哥,自己还占便宜了,显年轻,顾安安十分阿Q的安慰自己道。   “月亮啊,你这是来找安安出去玩啊?”   苗翠花十分慈祥地看着林月亮问道,自己小乖乖没什么玩得来的朋友,爱屋及乌,老太太对林月亮也好上了几分。   “不是不是。”林月亮摆了摆手,这寒冷的天气,即便是村里的孩子,也怕冷不怎么出去玩,“我爷爷让我来和苗奶奶说一声,顾二婶子娘家来了一群人,正在顾二叔家呢,大门关着屋里闹哄哄的,他让我来说一声,让奶奶你过去看看。”   自从野猪事件后,林家和顾家的关系就好了很多,只是为了麻痹赵青山,这好关系,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在外人眼里,就是林家的小姑娘和顾家的小姑娘感情好。一个姑娘顶不上什么大事,赵青山此时还觉得自己和苗铁牛的势力是平衡的,做着干翻苗铁牛,自己上位的美梦呢。   因此今天林月亮就是替她爷爷来顾家跑腿的,并不是来找顾安安玩耍的。   老二家?   苗老太太皱了皱眉,不知道这老二媳妇娘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年不节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   “我不同意!”   顾丽倔强地站在屋子里,看着那些个来者不善的所谓的姥爷一家人,瘦黄的小脸上满是不甘。   “你看看你看看,田芳,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居然用这种眼神看爸,还有没有教养了。”田芳的大嫂正翻着顾建党家的柜子,可惜什么好东西都没翻着,有些失望地翻了个白眼,把火气全撒在了顾丽的头上。   “丽妮儿,快和你姥爷赔罪。”田芳看着闺女的表情很是不满,顾秀和顾春扯了扯妹妹的衣袖,让她暂时低头,别和大人置气,不然把姥爷家人惹急了,没准还会吃苦头。   “赔罪,赔什么罪?”顾丽都快气爆炸了,当初她来的时候,这个原主的生母正好因为粮食的事儿,和娘家闹了些不快,这些年,她就没见什么姥爷姥姥上门过,她妈和她爸,逢年过节倒是会去一趟姥爷家,还会林这点东西,不过从来不带她们姐妹,因为怕把她们三个带去了,就多了三张口,给姥爷家造成负担。   顾丽就冷眼看着便宜娘热脸贴冷屁股,每次大包小包的,东西是留下了,和她那个便宜爹替人家做好一屋子的活,也没见那些人赏他们一口饭吃。   她看她妈就是贱皮子,谁对她不好,她还偏偏赶着上。   以前不接触,顾丽随她怎么在那家人眼皮子底下犯贱,但是现在这是在她家,她绝对不允许那些人爬到她头上去。   顾丽小小的身板充满了无限的动力,家里两个姐姐在这种事情上都是不顶用的,她要护好她们,不被欺负了。   “就知道骂没教养,你一个外人翻我家柜子的时候就不知道了?我看是你妈没教好你,让你一条疯狗跑出来到处乱吠。占我家便宜还没占够呢,现在还跑上门来了,谁给你脸了。”   顾丽的炮火直冲那个所谓的大舅母,来到这个世界没学会什么东西,倒是跟着老太太,学出了一身战斗力,放在二十一世纪的那个顾丽丽身上,可不会,也不敢这样和人吵架。   “你你你——”刘大花哆嗦着手,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这样骂她,骂她的那个人,还是她家那个软面团的姑娘,“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刘大花鬼哭狼嚎的,朝着顾丽冲过去,顾丽也不会让她打啊,推开要在她前头挡着的两个姐姐,往灶房一钻,刘大花也跟着钻了进去。   几个围观的大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呢,两个人就全钻灶房了。   田二柱也就是田芳她爹,生气地站起身,过了一会又坐下,让老大媳妇教训教训顾家这小丫头也好,没大没小,长大嫁人了也会被婆家教训,还不如趁她小,就先把人教好了。   “诶呀,妈呀,小丫头片子要杀人啦。”   没有预料当中顾丽的哭喊声,反倒是刘大花,像是杀猪叫一般地从灶房里钻了出来,后头像是有野兽追着跑似的。   “打啊,有本事你再来打我啊。”   顾丽拿着家里切菜的大铁刀,现在的刀可不是后世那些秀秀气气的小菜刀,一个个大的和菜市场切猪肉的刀似的,顾丽小小的身板,高高举着菜刀,刀锋还带着冷光,打磨地锋利至极,这要是被砍到,非掉下一块肉不可。   “丽妮儿,你这是干什么,快点把刀放下。”   闺女都拿刀要砍人了,一直缩在墙角不说话的顾建党也不能保持沉默了,站起身来,走在顾丽的面前,劝她把菜刀放下。   “我不——”顾丽倔强的抬起头,看着后头那五六个缩起脑袋,尽往她便宜妈后头躲的姥爷一家。   “除非你答应我,不借钱给姥爷家,咱们家没钱,他们家孩子要上学,凭什么和我们家借钱,就是有钱,大姐二姐还有我,那个不需要,我们几姐妹,也要读书。”   田二柱这次拉下脸皮,上这个不孝女家,正是为了借钱来的,因为田家的独苗苗,田家大哥的儿子田传根今年也要上学了,田二柱三个儿子,不知怎么了,到现在就打老大家生了个儿子,其他几个生的都是闺女。   儿子才是家族的根,田家的好东西,全都向独孙田传根倾斜,只可惜田家实在太穷了,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而且田二柱的另外两个儿子,也还没熄生儿子的心呢,哪里舍得家里的钱财,全被老大家的儿子给独占了。   这次田传根要上小学,田二柱最小的儿子田宝铜就怂恿老爹和大哥一家来田芳这里要钱,他们都知道顾家老太太当初分家的时候是给了他们钱的。   他们要的也不多,就田传根小学五年,初中两年的学费,还有扯一身新衣服的布票和买布的钱,侄子要读书了,姑姑总得有些表示,他们要的也不多,田芳一定拿的出来。   来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准备,一路上偷偷摸摸的,就怕被人瞧见告诉了顾家那个泼辣的老太太,而且一进门,就让大儿子田宝金和二儿子田宝银把门给栓住了,不让任何人进来,他们要了钱就走,老太太还能跑去田家要钱不成,就是她真的来了,他们也可以不承认。   反正钱也到手了,田芳这个女儿也可以不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顾家要是对这个媳妇儿不满,那也是他们顾家的事儿,和田家有什么关系。   顾丽没搭理她那个脑子有坑的妈,眼神坚定地看着她爸,她知道,她爸虽然不说话,但是这个家当家做主的还是他,只要他不同意,她妈绝对不会反对的。   “行行行,我答应你。”   顾建党同意了,顾丽还是天真了一些,听了顾建党的话,防备心一放,一眨眼的功夫,手里的菜刀就被顾建党夺过去了。   “小娘皮,敢吓老娘,看老娘不打死你。”   刘大花看顾丽手里的菜刀没了,怒火直冲心头,挥着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朝顾丽的脸上挥去。   “哪个敢打我苗翠花的孙女,找死。”   “嘭——”的一声,原本栓的牢牢的门栓被人一脚踹开,苗翠花两手叉腰,后头站着十几个拿着锄头钉耙的壮汉,瞪着眼,杀气腾腾的看着屋里。   这田家人的脚,顿时就软了。      ☆、战斗力(捉虫)   “妈、妈、妈、妈, 你怎么过来了。”   顾建党疙疙瘩瘩地说着话,看到自己手上的那把大菜刀, 赶紧被到身后去惊恐着看着突然踹门出现的苗老太太。   “我不过来,看着几个孩子被你们这对窝囊的爹妈欺负死啊。”苗翠花翻了个白眼,在外头看热闹的王梅没有控制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顾大和顾二家, 自从顾丽落水后相处就有些尴尬了,王梅嫉恨这二妯娌让她出了丑, 还害她损失了一笔钱,田芳也记恨老大一家,要不是大嫂王梅做的太过,让老太太察觉到了粮食少了的事儿, 也不会逼着她回娘家要粮,害的娘家人责怪了她这么多年, 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她。   可以说, 虽然只隔了一堵墙, 除了顾建军和顾建党两兄弟依旧友好的相处着,其他媳妇孩子, 都是出于相看两生厌的状态。   这次田家人上门,王梅早就瞧见了, 这里头的动静她也听了一清二楚,但就是不让人回去知会老太太一声,就想看二房的笑话呢。   “笑什么笑,等空出手来, 我再和算账。”   苗翠花瞪了老大媳妇一眼,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这话一说,王梅的笑立马僵在了脸上,灰溜溜地溜回了自己屋,菩萨佛祖的就求着老太太到时候忙老二家的事儿,把她的事儿,当屁给放了。   “你们田家的人好大的威风,跑咱们顾家的地盘撒野来了,是没把咱们顾家放在眼里,还是没把咱们小丰村放在眼里。”   苗翠花这话一出,后头十几个高壮的汉子手上的锄头和犁耙都握紧了些,虎视眈眈地看着里头的田家人。   顾家在小丰村是个大家族,顾保田的两个哥哥,都生了五六个儿子,一听说这田家人跑村子里欺负他们老顾家的苗苗来了,齐刷刷替苗翠花撑场子来了。   跟着顾安安一块跟过来的萧从衍还是第一次看农家人吵嘴斗殴的画面,虽然比不上部队演习时的恢弘场景,但也别有趣味,拉着顾安安的小胖手一个劲往前挤。   “小丫头就是麻烦,喜欢看这些鸡毛蒜皮的吵架事,你拉好我的手,我带你去前头。”萧从衍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对这种事感兴趣啦,拿着顾安安当挡箭牌,用的倒是很顺溜。   到底是谁要看了,我的哥哥诶。   顾安安心底一万个为什么,看在这小鬼还挺可怜的份上,也就纵容他了,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妈,刚刚丽妮儿闹脾气呢,说了些不好的话,我大嫂这是关心她,正想教教她呢。”田芳一看到老太太出现,这心就乱了,可是下意识的,还是替自己的娘家人开脱道。   “是是是,就是这样。”   刘大花的头就和小鸡啄米似得,狂点着头,看顾丽似乎要说话,赶紧把她嘴巴捂住,装做亲热地摸着她的脑袋,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全须全尾的从小丰村离开。   这小姑子实在是太没本事了,都是分家的人了,还被婆婆压在脑袋上拉屎撒尿的。   “放——”后面那个屁字还没说出口,苗翠花就眼尖地看到了后头从大人堆里挤出来的宝贝乖乖和萧从衍,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急忙缩了回去,临时改成了“气”。   放......气,这是什么新出的骂人的话?   苗翠花擦了擦额头的汗,好险好险,她现在要走的可是温情奶奶的路线,这种粗俗的骂人的话可不好让孩子听了去,而且她的小乖乖那可是要当知识分子的,这些话,也不适合她学。   “顾建党,你还是不是男人了,看着外人欺负你闺女呢。”苗翠花可不管是不是顾丽真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就是说了,那也是田家人该的。   “妈,这不是——”   顾建党束手束脚的,一见他妈,就成了鹌鹑了,结结巴巴的,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丽妮儿,你告诉奶,你姥爷他们上你家做什么来了。”苗老太恶狠狠的瞪着刘大花,吓得她一下子松了手。   她现在背对着宝贝乖乖和萧家那娃娃,这眼神,两人指定瞅不见。老太太乐滋滋的,觉得很好,这温柔老太太的人设依旧立的好好哒。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光是看着刘大花的惊恐脸,就足够后头那些没有看见她眼神的人,脑补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画面来了。   顾丽一把推开一旁的刘大花,把没有防备地她推了一个趔趄。   “奶,我姥爷他们上门要钱来了,一要就是四十块,还要我妈给他四尺布票,我不肯,她就要打我。”   顾丽委屈巴巴的,觉得救星到了,立马起了精神指控到。   “我家哪里有那么多钱,就是有,也不能借啊,这田传根是他们田家的孙子,凭什么他读书,这学费还得咱们顾家来给。”   现在读书便宜,像红旗公社小学,每年的学费只要六毛钱,这里头还包含了课本费,五年下来,也就三块钱,初中要去县城里,稍微贵了那么一点,一年要两块钱,村里的孩子在县城上学,要是没有当地的亲戚,那就得住校,吃住都在学校,粮食从家里带,偶尔在学校食堂买份菜,每个月也要个三四块钱,合着苗家培养一个孩子,就指望着嫁出去的闺女支持了。   听顾丽这么一说,围观的人群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田家人,饶是田家人的脸皮厚,也被看的羞臊不已。   原来四十块钱已经是很多钱了,箫从衍在心中暗暗想着,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为钱发过愁,只要是他想要的,第二天总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箫从衍看着众人的眼神,若有所思,看来,自己多少也是个有钱人了。   他的心里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紧张感稍微放松了一点,他能买好多东西,看在这胖丫头还挺合他眼缘的份上,到时候让她沾点光,把她养的更加白白胖胖,那时候,手感一定就更好了,萧从衍如是想着。   “好啊,田芳,你真是个好样的。”   苗翠花已经彻底放弃把田芳那奇葩的性子掰过来的,她就是他们老田家的人,脑子都长得一样一样的。   “顾建党,你还认不认我是你妈?”苗翠花看着田芳委屈巴巴的眼神,直接将枪口对准了一旁的顾建党。   “妈,你当然是我妈了,我唯一的亲妈。”   顾建党为人糊涂了一点,但是有一点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孝顺,唯老太太的话是从,搁现代就是一个女孩子都避之不及的妈宝男,因为你问他我和你妈掉水里了,你救谁,他是百分之一百选择救他妈的男人。   “这媳妇咱们不要了,我要你和田芳离婚。”   “妈!”这是顾建党和田芳的惊呼。   “奶!”这是顾秀和顾春两姐妹。   “婶!”这是外头围观的众人,包括来给苗翠花撑场子的顾家几个子侄。   这年头,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即便搁后世,你要离婚了,其中一方不同意,法院还给你调解呢,即便对方赌博、家暴、出轨,这就是华国人流传上千年的心理。   只要能凑合,那就过下去,而且还有孩子呢,真要是离了婚,吃亏的还是孩子。   正是因为这样,所有人都对老太太的提议表示不理解,这田芳虽然向着娘家了些,但也不是那种真的无恶不作的婆娘,尤其是对顾建党,她这个媳妇儿真的没话说。   田芳慌了神,看了看娘家爸,又看了看兄弟和兄弟媳妇,看着他们闪躲的眼神,又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顾建党。   孩儿他爸,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妈——”顾建党的眼神有些挣扎,看着苗翠花的眼神,透着丝丝恳求。   “别喊我妈,今个儿你不和这个女人断了,就别认我当妈。”苗翠花的表情十分绝情,看样子,是真的贴了心了。   她实在是烦透了老儿媳妇隔三差五搞出来的糊涂事,之前向文向武几个上学,老太太忽然想起来,老二家的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就和老二说了声,他也同意了,谁知道,过了几天,那蠢货有期期艾艾地过来了,说是秀妮儿和春妮儿不愿去读书。   骗鬼呢这是!   老大媳妇虽然也糊涂,但是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没话说,拿着分家的钱,麻利地让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性格培养先放在一边,至少读了书,到时候考上中专,这整个人生就不一样了,老二媳妇眼皮子就那样浅,几块钱的事儿,家里缺那点钱吗?   现在看来,是缺,这不,还有一个金苗苗等着她这个姑姑来养吗。   “我我我我——”   顾建党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一旁期期艾艾的媳妇,扭过身,躲开她的视线。   妈现在在气头上,等妈气消了,他在把人接过来。   “建党啊——”田芳的眼底闪过一丝悲痛,不敢相信,自家男人,真的不要她了。   “哼,你不要就不要,咱们老田家,也不是那样没脸没皮的,大花,帮你小姑子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田二柱是看明白了,今天他们是占不到便宜了,与其想着怎么磨动苗翠花那颗铁石心肠的心,还不如赶紧带闺女回去,横竖她今年也才三十,在顾家养的也不错,还能再嫁一个好点的人家。   到时候收点彩礼钱,也够孙子上小学的了。   “爸,不,我不要和建党离,妈,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次吧。”田芳这下子心慌了,她心心念念的依靠娘家人,哪里会真的替她做主,这和顾建党离了婚,她还有什么出路。   “秀妮儿,春妮儿,丽妮儿,你们快帮妈求求情,让奶奶饶了妈这次。”田芳哭的眼泪鼻涕都是,自家男人不敢和婆婆对着干,几个闺女总是不舍得她这个妈走的吧。   顾秀和顾春犹豫了片刻,倒不是心疼田芳这个妈,而是担心这个妈要是回了娘家,奶会不会给爸再找个媳妇儿,世人都说后妈最狠毒了,新来的后妈,会对她们好吗?   “秀妮儿今年十一了,春妮儿十岁了,丽妮儿再过三个月也八岁了,都到了读书的年纪,秀妮儿她们还被你们两个蠢的耽搁了几年,我看既然别人惦记着你屋里的钱,你也别藏着了,就送三个孩子去上学,这事儿,我做主了。”   苗翠花这话一出,顾秀几个哪还有心思想那个从来就没有对她们好过的妈,。   上学,她们也有机会去上学吗?   几个孩子神情激动,看的一旁的田芳,却越发绝望。   刘大花手脚麻利的帮小姑子收拾好了东西,一旁老太太虎视眈眈着呢,什么多余的东西她都不敢拿,在顾家众人威胁的眼神中,田宝金和田宝银两兄弟一左一右地拖着不断挣扎的妹妹,一家人灰溜溜地从顾家的地盘离开。   就这么离了?不用去办个离婚证?   顾建业若有所思,估计他妈没有真打算让二弟两个离婚,只是想要彻彻底底的给田芳一个教训,田家人是什么个性,田芳回娘家能讨得了好,吃足了苦头,以后也就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了。   这还有三个孩子呢,怎么可能真这么简单就离了。   可惜,在场的除了顾建业,没一个个看清楚了老太太的打算。   在隔壁的王梅一直贴着墙皮听着老二家的动静呢,看老太太居然这么狠,说休就把人休了,这后勃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决定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争取不让老太太抓到一丝把柄,毕竟说起她家男人,那可是和顾建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妈让离,却对不带犹豫的。   “行了行了,没事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老太太转过身,对着后头围观的村民说到,又对几个子侄倒了谢。   “衍衍,乖乖啊,咱们回家吃好吃的去喽。”   老太太的表情柔和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和刚刚的恶婆婆,完全就是两个人。   很好,她刚刚没有说脏话,也没有打人,自己温柔奶奶的人设,一定还维持的好好哒,老太太乐滋滋的想到。   萧从衍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自己仿佛跳进了一个大坑里。   ☆、做衣裳   “小妹啊, 咱们真的可以上学啦?”   顾秀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红肿的和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上头布满冻疮, 衬的那张瘦黄的脸,更加枯瘦。   “当然,奶的话,爸一定听。”   顾丽点点头, 看着一旁尤不太相信的大姐二姐说到,“要是爸不肯, 咱们就去告诉奶奶,让奶替咱们做主。”   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过老太太,重生到这个时代这么久,顾丽总算是发现了, 原主的记忆也当不得真,就像是她记忆里那个总是被爷奶和三房的人欺负, 唯唯诺诺, 即便疼爱她们也没办法表达出来的妈, 实际上就是一个重男轻女到极致的蠢货,她们要换个性别成了儿子, 她妈指定会替他们争取更多权益。   原主记忆里的奶奶,顾丽怔了一下, 嗯,还是那个偏心眼的奶奶,或许说,比她记忆里更加偏心了, 简直就是把顾安安那个隔房的堂妹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尖,不过对她们姐妹,也不算太坏,至少不会由着别人欺负她们。   顾丽不是很想承认,在原主记忆里,直到生命终结都碌碌无为的几姐妹,很有可能,并不是因为三房的压榨和爷奶的偏心,更多的,是摊到了一对糊涂的爹妈。   ******   “这,妈走了,家里的事谁干啊,要不春妮儿丽妮儿,你们两个去上学吧,我都这么大了,脑子还笨,什么东西都学不来。”   晚上,三姐妹躺在炕上的时候,顾秀幽幽地说到。   过了这喜头,顾秀清醒下来,想了许多。   妈走了,爸又是个不会干活的,她们三姐妹要是都去上学了,家里的饭谁烧,家里的衣服谁洗,家里的鸡谁来喂......   这些往日也都是三姐妹干的活,田芳和顾建党都要下地,这些活都是几姐妹分摊的,当然,说是分摊,还是顾秀和顾春两姐妹做的最多,之前余阳还在的时候,顾丽还常常去找他们玩,而且她的年纪最小,当初因为落水让两人至今心有余悸,都不敢让她干太多的活。   “那,那我也不去了,那么多活大姐一个怎么做的完,其实我也不喜欢读书,那一个个字看的我头都大了,干脆就让小妹去,她头脑灵活,好好读书一定能有出息。”   顾春听了大姐的话,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   顾丽虽然感动于两个姐姐的谦让,但是这种事,可不是谦让的时候,她算了算,恢复高考的时间是1977年,那时候,她们几姐妹早就都二十多岁了,搁现在的农村,那早就是当妈的年纪了,如果不读书,不争取考个中专或是高中,先分配个正式工作,准备这恢复高考,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这不是顾丽想要看到的,正是因为她真的把对方当做了亲人,她才不想对方的将来,和那段记忆中一样。   过了最初那段冲昏头脑的日子,顾丽最想的就是现代的爸妈,当初嫌弃他们唠叨,常常为了学习的事儿和他们争吵,甚至有时候还萌生过离家出走的想法,一穿越,她是开心的,觉得自己摆脱了那对控制狂的父母,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那段日子,有多开心。   顾秀和顾春就是现在的顾丽最大的寄托,她将所有对父母的思念,都移植在两人身上,为此,自然为两人万般考虑。   “读了书,要是将来能成为工人,就能挣很多钱,到时候大姐二姐想怎么孝敬爸爸和爷奶都行,至于家里的活,咱们晚上回家也能干,中午的饭,可以白天做好,咱们放学回来加热,也不耽搁爸吃午饭。”   顾丽一条条给两个姐姐掰开来讲清楚,给她们分析利弊,原本就十分向往读书生活的顾秀和顾春顿时就又犹豫了。   或许,她们可以先这样读书试试,没准到时候,她们妈又回来了呢。   心底深处,两姐妹还是不想爸妈分开的,和顾丽后天拥有的记忆不同,顾秀和顾春早就习惯了田芳那副模样,在她们的心里,田芳对她们再差,那也是亲妈,如果爸妈真的分开了,来个后娘再生几个孩子,恐怕这家,才彻底没她们的位置。   两姐妹想着,要不改天去和爸说说,让他把妈叫回来吧。   顾丽不知道两个姐姐的想法,看她们不吱声,知道是说动她们了,这才松了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天忙的和打仗似的,她早就累了。   ******   傍晚,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放学回来,看到屋里那个正坐在椅子上,跟自家可爱的妹妹一块排排坐,吃着切成小块的苹果肉的萧从衍,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   “你就是爸爸说要来咱们家住的衍衍弟弟吧。”   顾向武一手将书包甩在边上的矮柜上,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比自己还矮了小半个头的“新弟弟”。爸爸可是说了,这个弟弟从小是在黔西军区长大的,那可是军区啊,现在的孩子,没一个不崇拜军人的,谁要是能有一身军绿布做的小军装,就能在小伙伴面前显摆个整整一年。   一听自家要来一个在军区长大的小弟弟的,顾向武别提多开心了,他想晚上和弟弟一块睡,问问他军区到底什么样,有多少枪,有没有坦克和大飞机......一大堆的问题,他早就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好了,就等着这个弟弟到了,好好问问他呢。   “我不是弟弟,你应该叫我哥哥。”   萧从衍皱了皱眉,他记得爷爷说过,他要去的那户人家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双胞胎,虽然同龄,但是比他还小了一个月,得叫他哥哥。   萧从衍看着对方比自己高的个儿,有些不太满意了,作为哥哥,怎么可以比弟弟矮呢,虽然爷爷说,他们萧家的男人就是长个晚,之后他一定会长得很高很高的,萧从衍依旧不太开心。   顾向武不信,这个比自己矮的怎么会不是弟弟呢,在交换了生辰后,顾向武才不得不承认,对面这个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是他的“新哥哥”。   QAQ委屈,他一定是在娘胎里待了两年,所以实际上他应该还要再大一岁才对,顾向武心里想着,决定晚上一定要好好问问妈妈这个问题。   顾向文在一旁看弟弟的笑话,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那个要叫对方哥哥的人。   “行了行了,一个两个的,快去洗手吃饭了,皮猴子,不念叨不行。”老太太端着一盘酸菜鱼,酸菜是自家酸菜缸里拿的,鱼是从河里捞的,老太太将鱼去骨去刺切成片,做了碗酸香开胃的酸菜鱼,那鱼肉滑嫩没有刺,正适合孩子吃。   因为今天是萧从衍到的第一天,苗老太打定主意要好好露一手,人孩子在城市长大,还是那样的出生,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老太太也没打算弄一桌子山珍海味,那也不现实,她就打算做一桌有当地风味的菜肴。   酸菜鱼,炖小杂鱼,切成肉沫的肉蒸蛋,一大盆猪肉炖粉条,肉都是最好的猪五花,老太太瞪着那肥膘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忍下了将那肥肉耗油的心,忍着痛,将那猪肉大片大片地和那粉条一块炖煮,把那层油脂和猪皮都快炖化了,晶莹剔透,一看就让人流口水。除了这些荤菜,还有清炒白菜,酸辣土豆丝等素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因为不知道萧从衍的口味,老太太蒸了一笼白面馍馍,又做了一小锅的捞干饭,这样的菜色,即便是放在年关,那也是毫不逊色的。   老太太这么舍得,也还得多亏了随着萧从衍一块过来的各种粮票布票肉票和各种点心票之类的票据,人家爷爷那么大方,老太太也不好亏待人家孙子啊。   一家人坐一张八仙桌,顾保田和苗翠花坐一边,顾建业夫妇坐一边,顾向文两兄弟坐一边,剩下的,自然只能顾安安和萧从衍坐一边了。   苗翠花看着坐在自个儿对面的小乖乖和金娃娃,觉得看着这两人,自己吃饭的胃口都能好不少。   她的吃口偏甜,可惜家里人的吃口都随老头子,偏咸,老太太做菜从来都是不考虑自己胃口的,而且这时候糖比较稀罕,她也不太舍得做菜的时候放太多的糖。   现在好了,这做菜还放什么糖啊,看着对面两个小的,心里就跟掺了蜜似得。   “衍衍啊,你可千万别被今天下午那事吓着,这十里八乡都知道,你苗奶奶我,是最温柔不过的一个老太太。”   最温柔不过的老太太.......   最温柔.....   最......   顾保田几个差点没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止住那几欲喷薄而出的质问,纷纷扭过头看着腰板挺的直直的老太太。   对温柔这个词,他们怕是有不同的理解。   妈呀,被老太太这么一说,温柔到底是啥意思来着,他们已经全忘光了。   老太太感受着众人诡异的目光,丝毫没有觉得心虚,废话,他们现在这样,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发现过她的内在美。   一群肤浅的,只关注她外表的蠢货。   “你这冬天的衣服带的还不够足,明个儿你顾叔休息,让他带你和安安去县城,给你扯几块布,奶给你做几身衣裳,保证暖和。”老太太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股慈祥的意味。   苗翠花现在是真温柔啊,前半辈子就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的词,仿佛在孙女出生后被激活,在此刻彻底爆发了。   “做衣服?”萧从衍想起自己带过来的几身薄薄的棉袄,现在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顾向文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他有钱,想着今天下午看到的那一幕,萧从衍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爷爷还给了顾家很多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有很多钱,估计可以买很多对方口中的布料,嗯,还能给胖丫头还有眼前这个奶奶也多扯些,做漂亮衣裳。   他记得,沈荞就很喜欢买新衣裳,大体上,女性应该都是一样的,在大院里,他就没见过,不喜欢新衣裳的女的。   从小和爷爷一块长大,爷爷也不可能给他做衣服啊,萧从衍身上穿的,基本都是从外头买的成品,或是托裁缝做的,从来就没有亲近的人替他做过衣服。   萧从衍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红红的眼眶,赶紧往嘴里多塞了几口饭。   或许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件不错的事。   “多吃点,瘦了就不可爱了。”看着边上的胖丫头偷偷在看他,萧从衍红了脸,色厉内荏地拿过一个馒头,放到顾安安面前的小碗里,还给她多夹了几块肉。   小胖丫头,吃饭的时候还开小差,这样怎么能变得更白更胖呢,萧从衍为自己的害羞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他才不是因为被看到偷偷难过而害羞呢,他这是担心小胖丫头瘦下去,手感就不好了。   苗翠花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很好,看萧家小子多喜欢咱们安安啊,也是,只要不是没长眼,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只要再加把劲,幸福的道路,就在前方。      ☆、进城   顾建业的二八杠自行车买来也快六七年了, 年纪比顾安安还大了些,可是保养的却十分好, 每次骑完自行车,顾建业都会给车身擦个澡,清理车胎上卡着的石子和泥土,隔段时间就给车轴上机油, 有时候难免不小心磕碰到车身的黑漆,还自己买了罐黑漆专门补色, 恍一眼看过去,就和新的似的。   也是,这年头的自行车和后世的法拉利也没什么区别,能不把它当眼珠子看吗?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 顾建业这辆自行车还是村里头一份,村里人办喜事, 都会来顾家借自行车去接新娘, 往车头绑一个大红花, 比那驴车牛车都气派。也不是白借,通常都会带着一筐红鸡蛋或是一筐喜馍馍过来, 这辆自行车,可是见证了这些年小丰村的小夫妻的结婚史呢, 是一辆非同凡响的自行车。   因为今天要带两个孩子去县城,老太太一早就把自行车的后座用棉布包上,棉布套里塞了厚厚一层棉花,软乎乎的, 就是坐久了,屁股也不怎么疼。这时候的自行车后座,可没有后世那么好,一条条比小手指细一半的铁丝浇铸了一个坐垫,刚坐上去时候还好,坐久了,肉都卡在铁丝的空当里,坐着屁股生疼。   前头的横杠老太太也没忽视,用同样塞了棉花的布条缠了好几圈,再用绳子捆住,原本细细的一条杠,一下子就变得粗了许多,坐着,也不那么累了。   顾安安坐后头,萧从衍坐前头,顾建业就一路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小的去了县城。   现在的县城远没有后世来的繁华,但是比起多是低矮泥坯房的乡下,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了。   城里的房子基本都是砖瓦房,平整的外墙面刷着不少标语和宣传语,平房比较多,但是也有不少的二层楼房,顾安安还看到了一幢小四层的房子,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居民房,倒像是什么办事处。   县城的马路也比乡下宽敞,除了少数是铺设整齐的石子路,多数都是水泥浇筑的,自行车骑在水泥路上稳稳当当的,一点都不震。   现在也就七点出点头,正是要上班的时间,道路两旁不少步履匆匆的行人,穿着工厂统一的蓝色或是灰色的工作服,朝工厂赶去。   也有不少学生,穿着整洁的衣裳,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推打笑闹,有时候不小心跑到马路中间了,挡着那些骑着骑行车赶着上班的大人,会招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很少有大人怒骂,铃声一响,那些孩子就乖乖地跑到路边上去了,过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也幸好这时候没有多少汽车,自行车的速度也不快。   顾建业没有带两个孩子直接去供销社,而是先去了国营饭店,两个孩子都还没吃早饭呢,这个时间,早就肚子饿了。   国营饭店不大,也就□□张方桌,还有三张大圆桌,大圆桌能做十几个人,此时正是吃早饭的点,可是店里面做的人也就五六个。   这年头,都不兴在外头吃饭,浪费不划算,同样的钱和粮票,国营饭店吃一份,足够家里两个人吃的了,除了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或是那些家境较好,难得解一下馋的,基本没人来国营饭店吃饭。   门口入门处左侧有两个窗口,一个是点菜交钱的窗口,还有一个,是取菜用的窗口,这时候的国营饭店可没有什么服务生,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干的,取完饭菜吃完后,还得把饭碗和筷子勺子端回取菜口才行。   你说让同样是无产阶级的同志帮你端盘子,这不是地主老财是什么,新华国,可不兴这一套。   顾建业对这儿显然是熟门熟路了,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今天黑板上写着的菜单。   羊肉泡馍,白菜猪肉包,白面馍馍,玉米馍馍,炒面,光面,大杂烩,白菜炒粉,都是这年头难得的好菜,同样的,价格也都不便宜。   “今天还有羊肉泡馍?”   顾建业有些意外,普通农村不养养,基本除了要上交的任务猪,也就多养两三头过年分给社员的大肥猪,要吃羊,得等涟洋县的农场杀羊,然后赶在这羊肉没有被人抢光前,拿着肉票去供销社买肉。   基本这城里的老大妈小媳妇们,都练出了一身耳听八方的本事,这供销社有好东西了,没一会功夫就能得到消息,挎着小菜篮,脚上和装了火箭似的冲到供销社门口,买个猪肉羊肉,就和后世抢梨子新出的手机一样。   国营饭店和普通人又有那么点不同,他们这猪羊肉,是农场直供的,不需要和别人抢,所以只要农场杀羊了,这饭店总是能得到最新鲜的。   羊肉泡馍,是国营饭店的老师傅去x城的时候和当地的老师傅学的本事,肉烂汤浓,羊肉肥而不腻,里头的粉丝烙饼也吸饱了鲜美的羊肉汤,好吃的紧。   顾建业也来吃过几次,这大厨说了,正宗的羊肉泡馍还得用牛肉,只是这农场基本不杀牛,这国营饭店做的羊肉泡馍,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只有羊肉没有牛肉。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顾建业回味无穷了。   “你们想吃啥。”顾建业给两个孩子报了下菜单,“这里的羊肉泡馍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这东西,可遇不可求,顾建业好几次想带闺女来吃,这次运气好,正巧碰上了。   别的菜萧从衍都吃过,就是这羊肉泡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然想也不想的选择了羊肉泡馍,顾安安也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选择了这个。   “同志,三碗小份的羊肉泡馍,两碗大份的,大份的羊肉泡馍里再各加一块烙饼。”   他们才三个人,为什么要点这么多,顾安安怕爸爸点多了,扯了扯爸爸的裤腿。   “你余叔和阳子哥哥过会也要过来呢,这是帮他们点的。”顾建业给自家的小管家婆解释道,顾安安明白了,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见到余阳了。   又来一个哥哥,萧从衍有些不开心了,这胖丫头,到底有多少个哥哥啊。   小份的羊肉泡馍需要□□票,一两肉票,外加两毛钱,大份的羊肉泡馍需要三两粮票,二两肉票,外加四毛钱,因为顾建业又加了两个烙饼,还得再加三两粮票和一毛钱,一餐下来,一共花了一斤五两粮票和七两肉票,外加一块五。   怪不得这年头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国营饭店吃饭,光是那一块五,在黑市就足够买三斤半的苞米面了,能让一家老小饱餐一顿,更别提粮票和肉票了。   羊肉汤和烙饼是现成的,只要把所有的食材放一块滚熟就成了,余坤城带着余阳赶到的时候,这羊肉泡馍正好就做成了,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从取菜的窗口传了出来。   “有口福了,今天居然杀羊了。”   余坤城爽朗地笑了笑,一会回去的时候,从老六那去买些卤好的羊肉,那东西下酒,回去给老爷子配酒吃,要是有羊腿骨就更好了,大冷天的,喝羊肉汤最补身子了。   余坤城帮着顾建业端那几碗泡馍,他口中的老六,正是国营饭店的掌勺,姓朱,家中排行老六,人称朱老六。   朱老六的爹是杀猪的,现在就在农场干活,这些送到供销社或是那些工厂食堂的猪羊,基本都是朱老六的老爹朱老屠杀的,朱老六前头五个姐姐,朱老屠常说是自己杀了太多牲畜,遭了报应,可是那是吃饭的手艺,要是不杀猪,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也就只能埋头杀下去,朱老六是朱老屠的老来子,没被老头子宠坏算是难得的幸事了,因为爱吃,朱老屠用毕生的人脉帮他找了一份在国营饭店帮厨的活,老厨师退休后,朱老六就成了主勺。   国营饭店待遇好,油水又足,朱老六就应了他家的姓,长得就和头猪似的,也不肯娶媳妇儿,一有钱,就想着搜罗好吃的东西,顾建业和余坤城常常出车,帮他再外头找当地特色的小吃,朱老六也会借着职务之便,帮两人截留最新鲜的猪羊肉。   几人的感情,就是靠吃培养出来的。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今天农场杀了羊,照那小子的尿性,一定会留下最好的羊肉,自己偷偷卤着吃。”   顾建业笑了笑,朱老六真对得起他那一身的肥膘,做的菜,味道地道,尤其是各色卤肉,香的人恨不得把舌头也一块吞下去。   此时待在后厨的朱老六打了个喷嚏,看了看边上炉灶上咕噜咕噜直冒气的大锅子,闻着那股浓香,沉醉地眯了眯本来就快成条缝的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笑的和那弥勒佛似的。   “这是?”余坤城瞧着萧从衍,好奇地朝顾建业问道   顾建业和余坤城端着泡馍来到座位旁,顾安安和萧从衍坐在一旁,余阳坐在另一边,略带委屈地看着顾安安,还不时瞅一瞅一旁的萧从衍,几人小眼瞪小眼,就是没一人开口。   骗子!   说好的是他的小媳妇呢,余阳眼泪汪汪地,看着远远走来的爸爸,一脸控诉。      ☆、买布料   余坤城被儿子这样委屈巴巴的看着, 心里也不明白啊,他什么都没干呢, 怎么他儿子就用这眼神看他。   “阳子,这是你顾叔家远方亲戚的孩子,你就随你安安妹妹叫他哥。”余坤城放下手里端着的几碗泡馍,看着儿子忽然间好转想心情, 想着难道是饿了?看到泡馍这么开心。   哥哥?余阳止住刚刚想哭的心,很好, 小媳妇还是他的小媳妇,却忘了,顾安安嘴里,他也只是阳子哥哥。   羊肉泡馍里头的配料很丰富, 黄花菜,木耳, 粉丝, 香菇丁, 掰成块的馍,香菜、青蒜。大块大块的羊肉, 清亮的肉汤,那香味, 直往鼻子里钻,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边上几个难得吃顿好的犒劳自己的食客,看着自己面前的光面或是炒面,明明也是好东西, 闻着边上羊肉泡馍的味道,咋这么没滋味呢,早知道,还不如狠狠心,再多添点粮票肉票,来上一碗羊肉泡馍了。   顾安安舔了舔嘴唇,肥嘟嘟小手稳稳当当的握着勺子,先舀了一口羊肉汤,清透鲜香,一点膻味都没有,这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就更亮了。   羊肉又嫩又鲜,黄花菜,木耳,香菇丁,粉丝,泡馍,都浸饱了鲜美的汤汁,别有一番滋味,顾安安第一次吃这种x城特色的吃食,一下子就迷上了,小肚子吃的圆溜溜的,把一小碗羊肉泡馍,吃的干干净净,一点汤汁都没有剩下。   边上的四人也是如此,顾安安和余阳是吃饱了,但是其他三人显然还没有,顾建业又买了三个白面馍馍,他和余坤城,还有萧从衍各自拿着一个白面馍馍,就着剩下的羊肉汤,吃的肚子浑圆。   顾建业摸了摸肚子,看着边上的萧从衍,没想到他个子不大,倒是比他的两个儿子更能吃。   “行了,吃完饭了,咱们现在赶紧去供销社吧。”   顾建业站起身,看着胖闺女迟疑地腆着小肚子,就是不从椅子上跳下来,心中了然,一定是吃撑了,也是,即便是小碗的羊肉泡馍,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那也是一个不小的分量。   顾建业笑着上前将胖闺女一把抱起,顾安安捂着小肚子瞪大了眼,小脸蛋红扑扑的。作为一个成年人,居然吃撑了走不动道,还被爸爸看透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以后一定要克制。   涟洋县的供销社很大,一共有好几个分区,今天是星期天,买肉等家禽的窗口,以及卖菜的窗口,挤满了一大早就来排队抢菜的老大妈和小媳妇,一个个挎着菜篮,拿着票本,还没轮到自己,就前后聊着天,聊得也不外乎男人和孩子,热闹极了。   今天的卖肉窗口果然有羊肉,长队都排到十几米外去了,还有源源不绝地人赶过来。   城里人每月有三两的肉票,一般情况下都是攒着的,等到月底肉票过期之前,吃顿好的,像是今天这种难得有羊肉的日子,大家伙自然都出动了,羊肉补身,冬天还没过去,来碗羊肉汤,一年都不生病。   肉市八点开始,买肉的工作人员已经把那窗口打开,一块块新鲜的羊肉被抬上案板,人群瞬间轰动了,刚刚还维持的不错的队伍,瞬间就乱了,顾建业赶紧趁这功夫,一把抱起边上的萧从衍,仔细护着两个孩子,赶紧在这队伍彻底乱了之前,挤到另一边去。   余坤城也是如此,抱着儿子赶紧从人堆里挤出来。   这哪里是买肉啊,这简直是抢肉。   真的不活在这个时代,真的没有办法对这个这代夸张的买肉买菜方式有只管的感受,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毫不夸张。   相较之下,买布料,和生活用品的区域,显然就清静多了。   一间一百平左右的房间,一共四个柜台,一个柜台是卖糕点糖果的食品区,一个是卖布匹,鞋袜的服饰区,一个卖牙膏牙刷雪花膏的生活用品区,还有一个,那就高档了,卖的是手表和港币之类的奢侈品,每一个的价格,都足够让这个年代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基本上,那一个柜台的东西,除了要结婚的小年轻会去看看,几乎无人问津。   顾建业看中其中一款手表很久了,三百五,一直没狠下心,有这些钱,干啥不好啊,再添一点,都够给闺女在城里买间房了。   “同志,这库房里头还有布料吗?”顾建业朝柜台的女柜员问道。   “这已经是最新到的了,你是给几个孩子买?”那女柜员态度还挺好,看着两个当爸的人抱着孩子来买布,心中惊奇。   “这些日子新到的布料颜色都不好,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不是灰的,就是蓝的,军绿色的布就来了五匹,一到就被抢光了。”   柜员也很无奈啊,今年也不知上头出了什么文件,往日那些鲜艳的颜色今年都没有了,暗暗沉沉的,看着也不招人喜欢,光是她们这些员工私底下就抱怨了好几次了,那五匹军绿色的布匹,就是她们几个偷偷私底下分了,压根就没在柜面上摆出来过。   “没有了?”   顾建业皱了皱眉,这灰不拉几的,哪里衬的起他宝贝闺女那张脸,倒是男孩子不挑,这些暗点的颜色刚刚好,还耐脏。   至于闺女的布料,那只能到时候再去纺织厂找老朋友问问了。   顾建业扯了十尺蓝色的布料,五尺灰色的布料,打算给萧从衍多做几身,余坤城也扯了几块布,女柜员的动作很利索,从一堆布匹中,抽出他们要的那一捆,将他们要的量,裁下来,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用黄皮纸包了起来,用黄麻绳困了个结,递给他们。   “诶,同志,那块布卖吗?”   顾建业指了指一块摆在柜子最顶上的白布匹问道。   “卖。”女柜员豪爽地说到,现在人不怎么喜欢白布,那东西不耐脏,白布不好卖,那块布已经放了很久了。   “同志,那块布帮我扯两尺。”   顾建业想起媳妇抱怨那些贴身的里衣有些都穿破了,她喜欢白色的棉布做里衣,这趟正好给她扯块白棉布回去。   在农村,贴身的里衣也都是自己做的,农村的妇女种地、裁衣、纳鞋底,编竹筐,几乎什么事都能干,这贴身的内衣裤,一来不好意思在外头买现成的,二来自己做舒适又省钱,一举多得。   “多买点,我有钱。”   萧从衍心疼地看了一眼小胖妞,这胖丫头怎么比他还惨呢,她爸看上去挺疼她的,只给她扯了两尺的布,那么大一块,足够做多少衣服。   已经将胖丫头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的萧从衍有些不满地说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十元大团结,对着顾建业说到。   这小子怎么带了这么多钱!   这年头的人还算淳朴,但也不能保证,没有那些黑心眼的,顾建业看没有多少人看过来,赶紧帮萧从衍把钱放进口袋,叮嘱他千万别把钱拿出来了。   萧从衍不明白,怎么边上的人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不就是拿了一点钱出来吗,他还要给胖丫头买布做衣服呢。   厚厚一叠,少说也有三四百的巨款在萧从衍心里居然只是一点钱,顾建业要是知道了,估计真要昏过去了。   这哪里是金大腿,简直里里外外都是金子造的金娃娃啊。   顾建业不知道萧叔会让一个孩子拿着那么多的钱出门,只能好好劝解对方:“这里的布不适合妹妹,顾叔改日去别的地方给妹妹买好看的布。”   人孩子也是一片热心,不能给他泼凉水啊,顾建业耐心的解释道。   萧从衍点点头,嫌弃地看了一圈货柜里的布料,灰不拉几的的确都不好看,胖丫头就该穿那些红红绿绿的,那样才好看。   余阳幽怨了,默默地看了眼边上的傻爸爸,明明是他的小媳妇,他咋没钱给小媳妇买衣服呢。   余坤城不知道今天一天他儿子咋那么奇怪呢,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男人花钱大手大脚果然没错,萧从衍虽然没有成为一个男人,但也已经凸显出一个优质男性,给喜欢的小姑娘买买买的本性了,要不是顾建业和顾安安拦着,他怕是要把一个供销社都搬回家里去了。   回家的时候,顾建业身上已经挂满了大包小包,还有一包用黄皮纸包着的香喷喷的卤羊肉,以及两块用麻绳捆着的羊腿骨,因为东西多,不能抱着两个孩子,就让大点的萧从衍,牵着安安跟在他的右侧。   顾安安的小手胖乎乎的,骨头小,都是肉,握起来就软乎乎的像是一团棉花,萧从衍紧紧牵着小丫头的手,离开了那个压抑的环境,觉得连呼吸都是轻松的。   *****   朱老六呆愣愣的立在国营饭店的后厨,摸了摸自己剃的光溜溜的大脑袋,肥大的犹如熊掌一般的大爪子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那两个奸的,哄他用卤羊肉换好酒,说什么好酒配好肉,现在酒是有了,这肉呢!!!   朱老六捧着那坛五斤装的酒坛子,看着那一锅空荡荡只剩下卤水的锅炉,委屈,想哭。      ☆、做衣服   “咋买那么多东西呢?”   苗翠花在清扫院子, 看到儿子那自行车上大包小包的,有些肉疼地问道:“这县城今天还卖羊肉了?这可难得, 这肉是老六卤的吧,真香。”   家里的条件不差,苗翠花也就唠叨儿子一句,她接过那一包包东西, 看着那一包现在已经微凉,但是香味丝毫不见减少的卤肉, 满意地说道。   大冷天的,吃羊肉最好,还有两根羊骨,加点料熬汤喝, 这天气再冷都不怕,晚上还能少盖床被子呢。   “嗯, 老六上次说想喝好酒, 我和坤子上次不是刚从X城带来了几坛子老酒吗, 现在大多数的地方粮食依旧精贵,酿酒的人少了, 就拿其中一坛和老六换了肉。”   顾建业估摸着这时候老六应该回过神来了,怕是正在那里气急败坏地骂他和坤子吧。   “老六这人也挺好的, 就是缺一个媳妇儿了。”   老太太念叨了一句,那朱老六和顾建业差不多的年纪,这国营饭店的掌勺大厨,多好的一个工作啊, 要是有领导什么来吃饭,自己还能截留那么一点好东西,足够一家子吃的好好的了,只要他稍微用点心,愿意嫁给他的姑娘还不是前赴后继的。   只可惜,对方好像对于找媳妇这事儿一点都不热衷,他老子为这事没少骂,没少打,偏偏他皮厚,被打了一顿,爬起来依旧乐呵呵的,万事不过心,也就在这吃食上头,脑筋多了些。   *****   “干啥啊?”   顾雅琴正在婆婆房里和婆婆两人给孩子量尺寸呢,就被丈夫偷偷叫了出来。   “都是一家人,还和给地下党传暗号似得。”顾雅琴嗔怪地拍了丈夫一下,自己好好的量尺寸,这窗户外头忽然出现一张脸,差点没把她吓死。   “看我给你买什么好东西。”   顾建业神秘兮兮的,被媳妇打了一下也不疼,那力道,和猫垫子拍一下没什么区别,还拍得人心痒痒的。   “啥好东西?”顾雅琴来了兴趣了。   顾建业掏出好几个瓶瓶罐罐,有雅霜雪花膏,友谊牌蛤蜊油,宫灯杏仁蜜,好几个罐子,都是这城里的供销社上的新货。   顾建业和柜台那女同志打听了,现在外头的大城市,都不流行用雪花霜了,反而流行用化妆油,也就是蛤蜊油,这东西,大冬天擦脸脸不干,擦手手不裂,在外头可时髦了,雪花膏虽然好,在冬天却比不上蛤蜊油来的实在。   顾建业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他看自家媳妇家里那罐雪花膏看样子已经快空了,这趟来,也惦记着帮媳妇买一罐新的,既然有了更好的新货,干脆就拿了两罐蛤蜊油,怕媳妇用不惯,还拿了一罐她用惯了的雅霜。   “你费那些钱干啥啊。”   顾雅琴心里甜蜜蜜的,哪家男人能有她男人贴心,还惦记着媳妇这些小东西。   “没多少钱。”顾建业握着媳妇的手,“我一个大男人挣钱不给自己的媳妇花给谁花,再说了,当初我娶你的时候就说了要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把你当闺女宠。”   顾建业深情款款地看着眼前害羞的媳妇儿,把顾雅琴看的直冒热烟。   “大白天的,你说这话干啥啊。”顾雅琴的脸都成红苹果了,跺了几下脚,让他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估计要找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白天不说,那咱们晚上再说。”顾建业凑到媳妇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几句话,说完,还偷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顾雅琴这脸,更加红的像要爆炸一样了。   即便结婚过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顾雅琴依旧这么容易害羞不禁逗,偏偏顾建业最喜欢的,也是她这副模样。   “这罐蛤蜊油是给妈带的,我看着大冬天的洗衣服,妈的手都开裂的,你到时候就和妈说是你看她的手裂了,特地让我去城里买来的。”   顾建业拿出其中一罐蛤蜊油递到媳妇的手里,做为一个优秀的男人,怎么平衡妈和媳妇之间的关系,那也是一门学问。   顾建业在这方面的烦恼就少很多,毕竟他的媳妇,也是他妈当闺女养大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就不需要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了。   顾建业只要找着机会就帮媳妇在妈面前刷好感,就像今天这瓶蛤蜊油一样。   结婚这么多年,他妈不仅没有因为闺女变媳妇,有什么不适应,这婆媳俩的感情,反而更好了,这一点,顾建业功不可没。   又和自家娇媳妇儿亲热了好一会,直到顾雅琴实在害羞了,拿着那罐蛤蜊油跑去了苗翠花的房里,这才避免了一次擦枪走火的危机。   顾建业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完美的男人啊,你说他这么好,提高了自家宝贝闺女以后的眼界,到时候要是找不到对象怎么办呢。   毕竟世界上,像他这样的绝顶好男人,早就已经绝种了。   顾建业晃着腿,一想到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会被一头来历不明的野猪给拱了,就心痛地拒绝这个现实。   他会在闺女的成长过程中,给她树立一个顶点的标杆,让她以后一见到男人,就觉得不如她爹,这样以后闺女没准就不想嫁人了。   他会多挣点钱,以后闺女想干啥干啥,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是什么,能吃吗?   ******   苗铁牛是小丰村的大队长,这些年,小丰村在红旗公社的几个生产队里的表现,那是首屈一指的,当初虽然因为交粮的事让上头的领导有些不满,但是之后那一堆的野猪肉,足够洗清那因为交粮留下来的坏印象。   之后的几年,别的生产队都饿死了不少人,唯独小丰村,这有那么几个,还都是到了年纪自然死亡,不是饿死的,让上头的领导印象更好了,几乎每年年底的表彰人物里,都有苗铁牛这个人。   为此,苗铁牛现在在这十里八乡都很说得起,他帮着自家妹子去红旗小学的校长那打了个招呼,就让几个孩子一块过去当插班生了。   横竖这小学课程简单,落下的功课,只要抓紧时间学习,还是能补得回来的。   红旗小学一共有一个校长,六个老师,校长也兼任老师的工作,其中四个是知青,都是从各个生产队分配的知青中挑选出来的,都是高中或是中专的学历,本地的老师学历就没那么高了,都是初中毕业就是很好的了,还有一个小学毕业的,负责教年纪最低的孩子。   萧从衍来到小丰村的第五天就穿着苗翠花给他做的新衣服,裁的新书包,跟着顾家双胞胎上学去了,同行的还有顾家二房的那几个闺女。   好不容易又来了个小伙伴,没玩几天就上学去了,可怜的胖安安只能继续当她的留守儿童,坐在炕上和奶奶学做衣服的手艺。   “乖乖啊,你可小心着些,千万别把手给扎了。”   老太太心里这叫一个慌啊,看着自家心头肉拿着针线的模样,恨不得一把抢过来。   她的乖乖用的着学这些东西吗,她是摆设还是孩她妈是摆设,将来再大点,等乖乖生了闺女,让重外孙女学,长大了好孝敬她妈。   你说她乖乖那么金贵的人,怎么能累着呢。   “安安学做衣服,将来给奶做最漂亮的衣服。”顾安安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也会一些简单的修补衣服的活,虽说他们那家孤儿院已经算是挺好的了,没有克扣,还常常有爱心人士的衣物捐助,可是依旧不能浪费,衣服缝缝补补能穿的,绝对不会扔了。   孤儿院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会这项技术的,可要说缝的有多好,那就不一定了。   苗翠花被自家心肝肉哄得那叫一个开心,也不反对了,仔细地教她最简单的初级缝纫。   因为最近家里做衣服,还多了不少碎布头,苗翠花就把那些碎布给孙女练手,几乎每一块都没有巴掌大,她想怎么缝,就在上头怎么缝。   ******   “安安,安安啊。”   黑胖噗嗤噗嗤地爬上炕,大冬天的,老鼠都不爱出门,黑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出来了,少了小丰村老鼠八卦,这些日子苗翠花还蛮寂寞的。   几天不见,不知道是顾安安的错觉,还是现实,她觉得,眼前的黑胖似乎又胖了一圈。   “安安,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黑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灵活的尾巴卷着两颗花生,高高翘起,自动将卷着的花生送到它的手里,两颗尖利的鼠牙咔嚓咔嚓,又开始开动起来。   “我在学做衣服呢。”   顾安安拿起一块白布,那是她妈做完内衣裤剩下的边角料,也全都被她讨要过来了,现在炕上摆着不少的小布头,放在别的人家,还能拼凑件衣服出来,也就在顾家,舍得给孙女这样浪费。   “胖胖,我给你也做件衣服吧!”顾安安灵机一动,看着眼前的大胖鼠双眼泛光。你说她现在也没有个洋娃娃,就是做好了漂亮的小衣裳,也没有模特穿啊。   “给,给鼠做!”   黑胖吓得花生都掉了,两只前爪放在胸前,整只鼠高高站起,两颗乌溜溜的小眼睛上满是惊讶。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黑胖羞答答的,脑袋都快缩到肚皮上去了。   大冬天的,动物的皮毛本就会比其他时节更浓密,此刻的黑胖就像是一颗蓬松的鼠球,找不到爪子和四肢,就那条细长的尾巴,甩地贼欢。   她真的能给颗球做衣服吗?   顾安安看着此时的黑胖,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      ☆、说谎   实践是检验歪理的唯一标准。   一个球形生物能不能穿衣服, 答案是可以的,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辣眼睛。   顾安安捂着脸, 看着美滋滋的的黑胖,实在是觉得自己有些愧对了它的信任。   顾安安给黑胖选的布料都是最好最漂亮的,一块嫩黄色带着小碎花的布料,是当初顾雅琴再给闺女做完小裤子后剩下来的布头, 那匹布是顾建业去海市的时候带来的,可时髦了, 要不是剩下的布料实在是太碎了,顾雅琴还想给闺女做一条小帕子呢。   顾安安用那块黄色的布料和白棉布拼搭,做了一条小裤衩,考虑黑胖的体形, 这条小裤衩还是松紧带的,黑胖再胖些也穿得上, 只是老鼠的体形, 大家也知道, 两条小鼠腿短短小小的,屁股又大大的, 一条裤子穿鼠身上,别提有多别扭了, 更别提黑胖的屁股,还不是一般鼠的屁股。   顾安安修改了好几次,总是做不到切合黑胖的体形,最后自暴自弃一剪刀将裤衩改成了裙子, 这样好了,也没裤脚的烦恼了,老鼠尾巴还能自由自在地从裙子底下钻出来晃荡。   上衣顾安安选择做一件小背心,为了这件小背心能更好地穿上去,顾安安还采用了旗袍的那种纽扣方式,在背心上镶了一排扣子,光是做旗袍扣,就花了顾安安好长的时间。可是这背心上身的时候,问题还是出现了。   “黑胖,你吸口气。”   顾安安看着扣不上的扣子,红着脸对着黑胖说到。   “鼠已经吸了。”黑胖委屈哒哒地说到,并且再次猛地息了口气,可惜肚子还是那个肚子,没有丝毫减小。   “那一定是你在我做衣服的时候又胖了。”顾安安毫不心虚的将脏水泼到了黑胖的身上,抵死不承认是自己没量好尺寸,把衣服做小了。   黑胖默默看了看边上那两颗在它等候新衣服的时候被吃的干干净净的花生,心虚地不说话了。   “没事,就当这件衣服是开衫吧。”   顾安安戳了戳黑胖怎么缩都缩不回去的大肚皮,腆着脸说到,“这开衫在外头可流行了,穿上它,你就是老鼠中的number one。”   顾安安看着眼前这个黑褐色皮毛,穿着白色的,扣不上纽扣的背心,以及黄色小碎花的裙子的黑胖,有些违心地夸赞道。   “南啵问,那是什么东西。”黑胖立着身子,美美地转了一圈,感觉好极了。   它可是鼠里头第一个有衣裳穿的鼠,哪个鼠又它那么时髦。   “就是第一的意思。”顾安安哄着眼前的小胖鼠,欺负它没见过世面。   “真哒!”黑胖的两只爪子捂着脸,整个鼠都害羞了,它真有安安说的那样好,开心。   “我要去让黑妞它们都看看安安给我做的新衣服,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黑胖自我感觉很好,绕着顾安安开心地绕了个圈,欢快地爬下炕,往衣柜底下的洞里钻去。   顾安安可不想黑胖穿着这一身的失败品到处跑,赶忙制止,蹲下身,将脸凑到柜子底下的那条缝隙,想将鼠拦下来。   顾家衣柜底下的那个洞已经扩建过好几轮了,几乎每次随着黑胖体形的变大,都会再挖大一圈,顾安安看着黑胖使着劲地往洞里极,腰被卡住,吱吱吱直叫唤,两条后腿扑腾,尾巴甩成了风火轮。   噗通一声,好不容易鼠是进去了,刚刚穿在腰上的裙子,却留在了外头。   顾安安正想伸手去拿,鼠洞里头探出了一只小爪爪,将裙子咻的一下抓了进去。   “嘿嘿嘿。”黑胖露出个小胖脸,对着顾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小裙裙害羞地跑走了。   她能怎么样,她能说什么,顾安安现在只求,那些鼠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觉得她做的衣服,真的好看吧。   在她没有真的学会做衣服之前,打死也不给鼠做衣服了,她发誓。   ******   “队长,我有些不舒服,想要请假去卫生站。”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没有前些天来的冷,也难得出了太阳,地里干活的人都脱了厚重的外套,穿着几件毛线衣和棉背心,在地里卖力的干活。   苗铁牛最为队长,那也是要下地的,只是作为队长,他每年能多得三百个工分,相当于一般青壮力一两个月的工分收入。而且作为队长,他就是不下地拿全工分也没人会说什么,苗铁牛却不愿意让人说嘴,除了去县城报告工作的时候,几乎和所有的村民都是一样的,累活他也干,脏活他也干,除了给自家的几个女眷开了些不大不小的后门,挑不出任何毛病,这也是村里人如此爱戴他的原因。   有苗铁牛在前头挡着,赵青山也不好给自己徇私,只能认命下地干农活,心里恨死了他认为假惺惺做戏的苗铁牛。   看着眼前的来人,苗铁牛将锄头往地里一支,擦了擦额头的汗,瞅着眼前这个看上去苍白着脸,似乎有些难受的赵晶,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这次分到他们村的知青都还算不错,已经是知青里头难得安分的了,负责分知青的那个主任和苗铁牛的关系不错,那几年艰难的时候,苗铁牛偷偷给他送过二十斤番薯面,估计就是这个情分,让他在选择分人的时候,给他挑了几个最好管的。   现在知青院已经建好了,说不上建,就是把村里一间已经废弃很久的破院子稍稍拾掇了一下,把火炕通了通气,又将灶头好好修了修,也就十几天的功夫,就让那些知青全从老乡的屋子里搬去了知青院,那些粮食也都交给了他们自个儿管。   之前,他们还不会用农家的土炕和灶头,苗铁牛让自家媳妇过去教了教,都是文化人,哪能连这些东西都学不会,何况这些,都是他们将来在小丰村生活必须学会的技能,每个人都学的很认真,黄秀花教了几次,这些知青在生活上基本就能自理了。   可是,这生活技能学的快,并不代表这劳动技能学的快。   这年头,能读书的,即便放在城里,那也是条件好的人家,还是家里受宠的。这些人,大多数除了在三年饥荒的时候吃过点苦,人生一帆风顺,有些连家务活都没怎么做过,何况是劳力要求极大的农活,还没干半天,就一个个的都受不了了。   最早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向苗铁牛抗议,不过苗铁牛不怕啊,他给知青安排的活已经是最轻的了,往哪说他都有理。   现在是种花生的时节,要把地翻一番,松松土,冻了大半个冬天,这地硬的紧,苗铁牛就给了知青几块地,让他们分工合作,该锄地的锄地,该撒种的撒种,还安排了一个老农民去教他们。   相同的人数,队上垦五亩,知青垦一亩,拿的工分还是一样的,苗铁牛觉得自己已经很宽容了,他打算一点点提高对知青的要求,循序渐进。   那些男知青还是有风度的,在和苗铁牛反映了几次都未果后,彻底死了心,四个男知青负责锄地松土,三个女知青负责撒种,偶尔给男知青搭把手,顺便承包知青院里烧饭打扫的活,徐娟因为在卫生站工作,倒是没有这样的烦恼,不过她会做人,和卫生站带她的王大夫用自己是钱买了瓶药油,每天帮其他几人按摩松骨,也正是如此,那些人虽然羡慕她的悠闲,却也没将这羡慕,升级到嫉妒,徐娟的年纪又是最小的,即便下地也干不了多少活,大家对她,还是比较宽容的。   这些知青这么老实,也不是因为真的老实,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每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手里,都有一个回城指标,这个指标,是每年都有的。   每一个怀揣着梦想过来的青年,在到了这些农村的第二天,基本上就都后悔了,尤其是干了一天的农活,精疲力尽回到知青院,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的时候,这种后悔,就越来越盛了,他们急迫的想要回去。   可是来简单,回去却难于上青天。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靠家人在城里活动关系,这很难,除非你家里的关系特别硬,第二个,就是讨好苗铁牛这个大队长,争取那个回城指标,这个,同样难,却稍微简单了一点。   现在小丰村有八个知青,回城的指标可能每年就一个,竞争一样很激烈,别看现在的知青关系很和谐,实际上底下的波涛汹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在苗铁牛心里留下好印象,几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就怕哪点表现的不好,让苗铁牛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到时候就不放他们回去了。   这也是现在他们如此老实的原因。   但是,这里头还是有例外的,就好像现在站在苗铁牛面前的赵晶。   “队长,我身体不舒服。”   赵晶看苗铁牛不说话,又重复了一句,她苍白着脸,一手捂着额头,眼睛半睁,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   “赵晶,这是你这个月来第八次生病请假了。”   苗铁牛都快气笑了,这城里的知青是娇贵,可没一个有眼前这姑娘娇贵的。那些男知青还算有担当,至少把最累的那部分活给干了,只要女知青们除除草撒撒种,再干些知情院的活,就没什么事了。   这些都是村里的妇女眼都不眨一下就能干好的,可是眼前这个知青,依旧觉得累,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假去卫生站,前几次苗铁牛忍了,可是现在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恐怕知青院都要乱了。   这个生病他准了,下个生病他准不准,时间一长,干脆都一病不起,不用干活了。   “我身体真的不舒服,难道队长以为我是个爱撒谎的人吗?”赵晶咬着下唇,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   苗铁牛不说话,但是那眼神什么意思,边上的人也看明白了。   “啊——老鼠——”   赵晶还想说什么,忽然间看到边上田垄忽然钻出来一只田鼠,吓得直往苗铁牛身边靠。她最怕老鼠了,一看到老鼠那尖长的牙齿,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那只老鼠穿了衣服,黄色的裙子,它穿裙子,它是鼠妖。”   赵晶被吓得语无伦次,却招来边上的人一阵嘲笑。   “队长,我看人家小姑娘是病了,就是病在了眼睛和脑子。”这是个嘴毒的,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早就怨怼凭什么那些知青只要干那么点活,却能和他们拿差不多的工分了,看到这知青出丑,自然愿意来落井下石一番。   “真的,那只老鼠真的穿了衣服。”   赵晶快疯了,她的视力很好,她绝对没有看错,可是这群乡巴佬,没有一个信她的话。   “够了,赵晶同志,你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妖魔鬼怪的,你这样传播错误的思想,我要是报上去,你是要受处罚,记大过的。”苗铁牛从赵晶靠过来的那一刻就往后退,他可不敢和人女同志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要是让家里那个醋坛子知道,非给他好看不可。   “今天的事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赶紧给我回地里干活,这个月,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挣到工分了,下次发粮,你的粮食够不够吃,都是你自己的事。”   苗铁牛冷着脸呵斥,赵晶这时候也已经回过神来,看着苗铁牛这样子,有些委屈,但是仔细想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穿衣服的老鼠呢,别说听得人不信了,就是她这个看的人,现在冷静下来,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请假不成,赵晶只能哭着脸回去,回到知青分到的那块地,和往常一样,收获了几个白眼,但是她也没在意。   一群蠢货,以为讨好了苗铁牛就能回城了,她要是苗铁牛,才不送那些老实的人回去呢,要送就送刺头,刺头最难管,送走了刺头,就会轻省很多。   赵晶现在就是在励志做刺头,她默默地拿起一旁的锄头干起了活,虽然刚刚那一幕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是可想而知,苗铁牛对她的印象估计更差了,到时候,回□□单一定是她的。   赵晶笑了笑,那志在必得的模样,边上的两个女知青撇撇嘴,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堆赵晶的嫌弃。   ******   “安安,安安。”   晚上,顾安安正要准备睡觉呢,穿着新衣服的黑胖又出现了,也不知道一个白天它一共钻了多少地方,白色的小背心和黄色的裙子都变得灰扑扑的,从原本的有点小丑,一下子变成了巨丑。   顾安安捂着眼,拒绝承认那是将来的一代服装大师的产物。   “安安,安安,我也要新衣服。”   黑妞从黑胖后头钻出来,鼠吃醋了,凭什么那只蠢鼠就能有漂亮的小衣裳,它这样聪明的鼠却没有呢,它也要小开衫,它才是老鼠群里真正的南啵问。   顾安安看着黑妞羡慕嫉妒地看着黑胖的小眼神,和黑胖腆着肚皮美滋滋的小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   很好,都是乡下鼠,她的面子保住了。   如果只是黑胖那种程度的衣服,她随随便便就能做好几套,反正黑妞也喜欢,她干脆给黑妞也做一套,顾安安想着点了点头。   “不止是黑妞,我那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也想要。”黑胖很开心,所有的鼠都喜欢它今天穿的这一身新衣裳,鼠穿衣服,多时髦啊,除了穿着不怎么舒服,其它都好好的。要不是今天时间不够,黑胖还想去趟山里,给它嫁去山里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看看,顺便在山鼠里头再显摆一次。   美是要付出代价的,黑胖吸了吸被裙子的松紧带有些勒到的肚子大义凛然的想着。   顾安安的眉头跳了跳,直觉不好,没过几秒,一只只当初给她做过实验小白鼠的田鼠仓鼠一个个从衣柜底下钻了出来,黄的,黑的,白的,褐的,什么颜色都有,起码有十几二十只,大晚上的,就在炕底下乌溜溜的看着她,要是个胆小的,恐怕都要被吓疯了。   这算什么,要成立一支穿衣服的老鼠大军吗,顾安安只恨当初的自己嘴贱,让你给鼠球做衣服,现在好了吧,招惹了一堆鼠球过来。   她选择死亡。      ☆、二伯娘   一只老鼠穿衣服, 和一群老鼠穿衣服,这造成的精神暴击和舆论影响, 是完全不一样的。顾安安无法想象,有一天,小丰村开始流传出一个传说,名字叫做我与穿衣服的老鼠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摔瓜!   她可不想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动, 在村里造成不好的影响和恐慌。   你说偶尔间看到一只似乎是穿了衣服的老鼠,可能就当做眼花了, 当你一段时间内,看到的老鼠都是穿了衣服的,那就不是眼花,那显然就是灵异故事啊。   顾安安深吸了一口气, 用手上布料不够,委婉地拒绝了替鼠鼠们做新衣的要求, 并且从穿衣服影响日常活动, 且容易给年幼的鼠鼠们造成攀比奢侈浪费的不良习惯出发, 给鼠鼠们做了一堂生动形象的思想教育课程。   “吱吱吱——”   “吱吱——”   一群鼠凑在一块,不知交流了些什么, 顾安安全程抓瞎听不懂。   最后的结果应该是皆大欢喜的,那群小老鼠一个叼着一个尾巴, 整整齐齐地又钻回了洞里,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顾安安和黑胖黑妞一人两鼠啦。   少了那么一群鼠的注视,顾安安松了口气, 不过那群鼠鼠离开的时候,眼底的控诉顾安安也是忘不掉的。   想要玩弄人家的肉体的时候叫人家小心肝,现在就只是想让你做一件新衣服,居然翻脸不认人,负心汉!渣女!   顾安安脑部了一下那眼神的含义,良心稍稍痛了那么一下下的。   不给别的鼠做衣服可以,黑妞那里肯定是省不了的,不给这小心眼的鼠做,黑妞能闹好久的别扭呢。   “你先回去,安安要给我量尺寸。”   黑妞扭扭捏捏的,踹了一旁的黑胖一脚。   “为啥啊?”黑胖的豆豆眼满是不理解,不就是量个尺寸吗,为啥它不能在场啊。   “这是个鼠隐私,这是秘密。”黑妞拔高了嗓门,恼羞成怒地把黑胖往洞口推,用力把鼠塞到洞里,确定黑胖走了,才扭扭捏捏地爬上炕。   “安安——”   黑妞两只小爪爪揪在一块,看了顾安安一眼,又害羞地扭过头去。   顾安安恶寒地抖了抖身,表示被黑妞这副娇羞少鼠的模样给吓到了。   “有什么事说吧,我受的住。”顾安安一副大无畏的表情,以为黑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说不出口。   “就是那裙子,能用你那块大红带绿花的布做吗,那块布可漂亮了,要是能给我做一身衣服,我一定能压过黑胖那蠢鼠。”黑妞说完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觉得自己这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啥?”顾安安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大红带绿花,莫不是家里昨晚被套剩下的那些边角料。   没想到黑妞是这样一直拥有超前审美的老鼠,红配绿的撞色它都学会欣赏了。   顾安安咽了口口水,看着黑妞期待的小眼神,实在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一只黑乎乎的小老鼠,穿着一身红配绿的小衣裳,顾安安只求黑妞以后出行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你说她为啥嘴贱,为啥提出要给鼠做衣服,顾安安仰望天花板,为自己默哀了三秒。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黑妞满意了,再三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把衣服做的比黑胖的好看,款式要那个南啵问的开衫后,这才开开心心地离开。   徒留顾安安一人在屋里,泪流满面。   *****   “安安,你奶在家吗?”一声期期艾艾的声音从院子外响起,坐在门口屋檐下的顾安安抬头看去,原来是好些日子没见的二伯娘。   此时顾家一个大人也没有,顾建业前天就出车去邻省了,估计还要两三天才回来,顾家老两口和顾雅琴去上工了,几个大点的孩子也早早去上学去了,就留顾安安一人在家。   苗翠花和顾雅琴的工作清闲,经常抽空回来看孩子,通常都是两人轮流的,只是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割猪草,脱不开身。   现在也就七点半的样子,都才刚刚去上工没多久呢。   顾安安搬了自己的小马扎,和一把正常高度的小木椅,坐在堂屋外头。   小木椅的凳面上放着一个小竹篓,竹篓里摆着针线包,上头插着几枚银针,以及捆着好些颜色的丝线。竹篓里还有一块块碎布头,此时她正拿着一块红花绿叶的小碎布,专心致志地缝着小衣裳。   说起来,现在还挺多人家家里用这种布做被套的,农村人觉得这花花绿绿的看着喜庆,即便黑妞被人看见了,也没人知道这布是哪来的,黑胖那里倒是麻烦了些,白色的布料不显眼,但是那块嫩黄色小碎花的布料还是蛮独特的,虽然说,这一两天的功夫,早就灰扑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但是顾安安还是觉得,为了保险起见,应该给黑妞重新换一身衣服,就用那些随处可见的布料。   顾安安差点没被突然出现的二伯娘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将针线戳到手指头上,幸好戳的不深,她把手指头往嘴里一放,采取最原始的止血方式。   她看着站在院子外不断向屋里张望的田芳,把手上做了一半的小衣服放下,把针插到一旁的针线布包上。   “奶不在家,你要是想找奶,可以去牲畜棚那里看看。”   顾安安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女人,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喊出二伯娘这个称呼。   看田芳的模样,显然在娘家的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以前在小丰村,虽说也有很多活要干,但好歹也是不愁吃喝的,苗翠花基本不贴补老大和老二家,但是她也从来不要求儿子的孝敬,一年到头攒下的钱,都是小家的东西。顾建党不喝酒不抽烟,也没有赌博的习惯,两夫妻都是踏实肯干的,每年都能攒下一笔钱,家里的粮食也是够够的,除了在儿子上头两人愁了些,其他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在顾家,田芳只要下地挣工分,家务也是几个闺女给干的,这么些年,虽然说日子比不上三弟妹顾雅琴,相较于其他同样嫁过来的小媳妇儿,那日子就和蜜糖一样。   田芳当初的小姐妹,哪个不羡慕她嫁的好,分了家,婆婆不在小夫妻里头搅事,虽说没有儿子,却也有三个懂事的闺女,她和顾建党又没毛病,生儿子也是迟早的事,偏偏这样一手的好牌,被她打的稀巴烂,这段日子住在娘家,田芳没少听见别人背后的嘀咕声。   田芳之前看上去还算年轻,只是因为常年因为生不出儿子压力有些大,眼尾有些往下耸拉,看上去总是满面愁绪,现在,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瘦黄的肌肤,眼尾忽然间多出来的几条皱纹,明明也就三十一岁的人,却多了好些白发,看上去就和那些四十左右的女人没差别。   顾安安看着这样的二伯娘心中叹了口气,却不怎么同情,日子是她自己过出来的,早在这件事之前,奶奶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提点过她,偏她睁眼瞎,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现在尝尝教训也好。   相较之下,她更同情几个堂姐,如果二伯娘一直改不过来,那还不如以后就别回来了。   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呢。   “我不找你奶,二伯娘今天是来找你的。”田芳听了顾安安的话松了口气,大着胆子朝院子里走来。   顾安安纳闷了,往日里她和二伯娘可没什么交集,而且往日里二伯娘一直都看不惯奶奶那么宠她,私底下不知道给了她多少个白眼。   二伯娘来找她?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安安啊,你二伯娘命苦啊。”   顾安安边上还摆着一张椅子,那里一开始放着的是碗鸡蛋羹,苗老太出去上工前看着宝贝乖乖吃完,把碗收了,但是忘了把椅子搬回去,田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话一出口,眼泪就和水龙头似的,哗哗地往外流。   “二伯娘知道,奶最疼你了,你帮二伯娘和奶求求情吧,让我回来吧,我知道错了。”田芳拉下脸向一个五岁的孩子求情,已经是极委屈的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娘家过得那不是人过的日子,这委屈,更像是止不住的刹车,一股脑就冲顾安安喷出来了。   田芳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从懂事起,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那一定是几个兄弟的,她和妹妹稍大点,就要帮忙洗全家人的衣服,帮忙挑水砍柴烧饭,田芳都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她妈常说,男孩是家里的根,以后她们嫁出去,还是得靠这些兄弟出头。   在她身上,真正的印证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田芳自己从小受了那么多罪,可是在自己的闺女身上,她又在重复着当初的轨迹,不是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不好,可是田芳听不进去,现在的大环境,的确闺女没有儿子招人喜欢,可是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蠢的舍得从自家闺女身上扣粮,反倒去喂饱娘家的侄子。田芳的这番做法让人看不起,但是她自己却没有发觉。   如果不是老太太这次狠下心把她赶回娘家,田芳可能心里还傻傻的把娘家当做自己的靠山,幻想着以后受委屈,娘家兄弟会替她出头。   这次回去,田芳真的是吃足了苦头。   嫁了人被赶回娘家的女人,是很被人看不起的,他们这地界,有一句俗语,有钱不买河边地,有钱不娶活汉妻,这句话是很早之前祖宗传下来的,意思也很清楚,就是河边的地虽然肥沃,但是一旦洪水来临,遭殃的也是这些河边的土地,活汉妻是封建时候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被休回娘家的女人,古代能够休妻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被这样人家休了的女人,很容易招来麻烦。   这些话,放在后世自然是被人嗤之以鼻的,但是在时下,却很受农村地界的老百姓的认同。   世间本就对女人多有苛刻,被赶回娘家的女人,不管是不是你有问题,所有的流言蜚语,肯定都是对女方不利的,更别提,像田芳这样,本身就是过错方的女人,想要再嫁好一些的人家,是很困难的事了。   田芳出嫁之前的那间屋子早就已经在最小的弟弟娶媳妇的时候被征用了,她现在住的是家里的杂货房,用木板支了张床,被子都是已经硬邦邦没有丝毫暖和气的破被子,每天晚上都被冻得哆哆嗦嗦。当初回家的时候,刘大花帮她从顾家带回去的那些衣服,好点的,都被几个嫂子和弟妹瓜分了,她就只能穿嫂子们不要的破衣裳。   家里的活她要干,地里的活她也要干,现在都是干活挣工分,只要哪个嫂子想要偷懒不上工,就由她顶上,干的还是最累最脏的活,因为这样的活挣得工分最多。   每天田芳干完活,还要回家煮饭做菜,她不能上桌,因为被赶回娘家的人晦气,她只能在所有人都吃完饭的时候,喝那仅剩的几乎捞不到米粒的粥,和那两三根咸菜梗子,肚子一天到晚打饥荒。   自从嫁到顾家以后,即便是最艰难,最缺粮食的那几年,田芳也没受过那样的罪。   昨天,因为每天晚上挨冻,发了烧,半夜想要偷偷去灶房倒碗热水喝的时候,听见了大嫂和她爹妈的对话。   原来,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给她相看对象,那人是同个村的老鳏夫,今年已经快五十了,老婆早死,没有孩子,知道她被赶回了娘家,第二天就和她大哥搭上了。说愿意给十块钱的彩礼,和五十斤粮食,让她爹妈把她嫁过去,说是看她年轻,还能生娃娃,不然对方还不乐意出这个钱。   田芳当下就吓得手脚冰凉,她知道,娘家爹妈不会愿意留她太久,可是她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急,那鳏夫比她都快大二十了,他们还是为了那点钱,把她给许出去了。   田芳不愿意,这不,一晚上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的,只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来求顾安安,让她去老太太面前替她求情,她知道,老太太最喜欢这个孙女,几乎是有求必应。   她相信,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肯定很容易被说动的,倒时候她就能回来了。   经此一事,田芳是彻底对娘家寒了心了,只要婆婆愿意松口让她回来,以后她就和娘家断了联系,再也不来往。   田芳恳切地看着一旁的顾安安,泪眼朦胧的。   “你几个堂姐命苦,没有摊上你这样的好福气,你不心疼我这个伯娘,也要心疼心疼你几个堂姐,后娘多毒啊,我要是走了,你二伯再娶个媳妇儿,你那几个堂姐的日子该过程啥样啊。”   田芳用袖子抹着泪,抽抽噎噎的,她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和自家的几个闺女关系不错,好几次都看到她偷偷给秀妮儿几个塞零嘴了,用她们做借口,这小丫头一定会心软的。   顾安安听着对面人的话,都快无语了。   二堂姐她们是惨,可这惨是谁害的,换一个当妈的,就像是大伯家的大堂姐,大伯母这人算是糊涂的吧,心眼贼多偏偏没有匹配同样的智商,都被奶抓着多少次,骂了多少次了,你看看大堂姐的日子过得差吗,照样上学穿新衣,虽然比不上大堂哥,可是比起村里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是略胜一筹的。   本来顾家在小丰村就有优势,舅舅是大队长,工分挣得多,粮食分的足,日子差不到哪里去,偏偏田芳硬要把日子过成个悲剧,把亲闺女养的像继女,家里是缺二堂姐几个挣得工分了吗,逼着十一岁的孩子下地挣工分,还说后娘呢,她自己和后娘又有什么区别。   “奶等会就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和奶说吧。”   顾安安捧起椅子上的小竹筐,转身朝屋里走去,这会功夫,家里就只有她和二伯娘两人,她还真怕这人一糊涂,做什么傻事出来,想要趁机溜回自己的房里,不去掺和这些事。   田芳一听苗老太快回来了,眼底闪过一丝畏惧,显然前些天的那一幕,至今还给她留着深刻的印象。   “你这孩子咋那么狠心呢,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几个堂姐过苦日子啊。”田芳一声哀嚎,把顾安安的衣领拉住,一个孩子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大人,顾安安顿时就动弹不得了。   “就当时伯娘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没有顾安安预想当中的恼羞成怒,田芳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个成年人,跪在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的面前。   顾安安真的是要被田芳这样无厘头的举动搞疯了。   “只要你说动你奶让我回来,伯娘到时候给你买好多糖果,好多饼干。”田芳好像是魔怔了,双手紧紧抓住顾安安的肩膀,抓的极其用力,顾安安穿着厚实的棉袄,都觉得肩膀生疼。   “你抓痛我了。”   这辈子被养的娇娇的小姑娘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呢,瘪瘪嘴,忍住想要哭的冲动。   田芳对顾安安的控诉恍若未闻,赤红着眼要的就是顾安安的承诺。   “你说啊,你快说啊,你保证你会和你奶求情的。”田芳摇晃着顾安安的小身板,一句一句地重复上头那句话。   “田芳,你给老娘找死。”   苗翠花在山脚搁猪草的时候,发现了一丛悬钩子,长得红艳艳的,正是好吃的时候,她仔细地摘下来用帕子包住,怕不小心被压着碰着,第一时间赶回家,给自己的宝贝乖乖。   在靠近自家院子的时候,苗翠花就看见了眼前这幕几乎让她发狂的场景,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野果子,手上的帕子往边上一抛,直接往屋里冲来。   田芳听到了后头苗老太那尖利的声音,吓得站起身往后一看,看着凶神恶煞朝她冲过来的老太太,脸色惨白,一阵头晕目眩,直接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苗翠花正摩拳擦掌冲过来呢,看着直愣愣躺下的田芳,一时间都愣住了。   昏了,就这样昏了!   苗翠花在心里想着把人泼醒再打一顿是可行性。      ☆、弃子   “那个挨千刀的。”苗翠花上前踹了田芳一脚, 田芳依旧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此时的苗翠花也没心思搭理她了, 径直从她的身上跨过,抱起愣住的顾安安。   “乖乖不怕啊,奶带你去王大夫那看看,她要是伤了你, 奶奶把她活撕了。”老太太咬牙切齿的,硬是撑着在顾安安面前露出一个艰难的笑脸, 比哭还难看。   说罢,也不管还躺在地上的田芳,抱着顾安安匆匆忙忙朝卫生站跑去。   找田芳的麻烦,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是宝贝乖乖身子就不能耽搁了,谁知道她刚刚抓着乖乖的时候用了多少力啊。   老太太匆匆忙忙跑远了, 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田芳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确定边上没人, 老太太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赶紧一个骨碌翻起身, 拔腿就要跑,可这跑了几步, 她意识到不对,她能跑哪儿去,娘家是回不得了,她一个女人, 手上一分钱都没有,跑出去也是个死,干脆拼一把。   田芳咬咬牙,回到原地,又躺了回去。   大冷天,即便出了太阳,地底的寒气还是一个劲的往骨子里钻,透心的凉,田芳这些日子本来就身体不好,没一会儿,是真的开始头晕目眩了,打着冷战,慢慢失去了意识。   *****   “王大夫,王大夫——”   王柏松一听这熟悉的魔音,拿着药书的手都开始发抖了,那天魔星怎么又来医院了,他挠了挠头,恨不得自己会遁地术,现在就遁逃出去。   “王叔,你这是怎么了?”   徐娟正帮着王松波打扫医务室的卫生,这农村人也不怎么讲究,有时候刚下地,鞋底子的泥巴都不清一下就来卫生站买药,这地上,常年都是脏兮兮的,王松波一个老男人,再仔细也仔细不到哪里去,还是徐娟这姑娘来了后,卫生站的卫生情况才有了改善。   地面一天打扫两次,卫生站仅有的那张病床上的褥子也是五天就洗一次的,徐娟这姑娘逢人就笑,对待来卫生站的老乡们也很热情,现在村里人对这个知青姑娘的印象都不错,尤其是在闹腾偷懒的赵晶的对比之下。   “你不知道,咱们小丰村最难缠的老太太就要过来了。”王松波苦笑着遥遥头,“小娟啊,我可告诉你,以后遇上这老太太,千万别和她讲理,因为她啊,就不是个讲理的人。”   王松波对老太太的战斗力心有余悸,对着一旁印象还算不错的小丫头提醒道。   徐娟有些不解,但是在看到抱着顾安安出现在门口的苗翠花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个在他们刚到小丰村的当天,拒绝她们入住,还间接讽刺了他们这些知青的刁钻老太婆吗。   徐娟一向都是微笑着的表情,这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家乖乖来看看。”   老太太心里那叫一个急,拉着王松波就往病床边走。   现在天冷,孩子的衣服都穿的比较多,顾安安此时就穿了四件衣服,外头的大棉袄子,里头两件旧毛线拆了重新织的毛线衫,还有一件纯白棉布缝的里衣,除了这四件衣裳,最里头还穿了一件小背心,红颜色的,老太太认为穿红背心招好运,一口气给她缝了六七件,每天都是换着穿的。   顾安安的上半身被脱得光溜溜的,只剩下那件红色的小背心,配着胖嘟嘟、雪白的肌肤,看上去可招人疼了。   可就在那白皙肩肘上,几个青紫的印记,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苗翠花的牙齿格格作响眼泪刷地一下就往下落。   “杀千刀的,我的乖乖啊。”老太太气的双手直哆嗦,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她的乖乖,她连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一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哪里来的胆子。   王松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长得还那样可爱,此刻受了这样的伤,也有些不落忍了。   “这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啊,小孩子的皮肉嫩,骨头也脆,这样大的力气,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经脉。”   王松波让一旁的徐娟赶紧把药柜里头最好的那瓶药油拿来,自己则是试探地抬动顾安安的手。   “这样疼不疼?”   “不疼。”顾安安看着一脸心疼的奶奶,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摇了摇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疼就说出来,别瞒着。”   王松波哪里看不出来小丫头在骗人,只是他也猜到了是为什么,对顾安安的印象顿时好了很多,小小年纪,就知道担心长辈了,这样的痛,对于一个五岁的娇娃娃来说是很难忍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宠她,他要是有一个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他也把她放在心尖疼爱。   即便有老太太在边上虎视眈眈,王松波还是耐心仔细地帮顾安安检查了好几遍,确保这胳膊关节的骨头和经脉没有被伤着。   “还好这衣服穿得多,现在看来,只是皮肉伤。”王松波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了,穿着这么多的衣服,还把人小姑娘的胳膊抓成这样,那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苗翠花显然也想到了,眼底的火苗烘烘往外冒,连一旁的王松波都受了波及。   王松波却一点也不替那个被老太太盯上的人心疼,对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姑娘下手,活该。   “王叔,药来了。”徐娟拿着药油过来。   “你帮这小丫头上药。记得要用点力,把淤血给揉散。”王松波对着徐娟叮嘱完,又和老太太解释了一遍:“这淤血早些揉散,对着伤有好处,只是难免要吃些苦头。”   老太太听着心里更痛了,看着自家乖乖,恨不得活撕了田芳。   “来,姐姐给你块糖块,喊着糖块,到时候就不疼了。”徐娟不喜欢苗老太,对顾安安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却没有什么意见,她像是变戏法一样,忽然间变出了一颗糖果,还是涟洋县很少出现的奶糖,顾安安长这么大也只吃过两次,一次是顾建业去外头的时候带回来的,一次是顾保田的那些老战友寄过来的。   这时候的奶糖奶味很足,不是那种过分的糖精的甜,而是一股很难言喻的甜香,味道好极了。   徐娟看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模样,笑着把糖块外头的纸衣给撕开,将糖块塞到顾安安的嘴里。   “谢谢你啊小姑娘。”   老太太得罪过人,自己早忘了,看着徐娟这副模样,由衷的感谢。   也不知这是谁家的丫头,看样子快到找对象的年龄了,到时候她一定帮忙介绍一户好人家。   徐娟朝老太太笑了笑,将药油倒手上,搓热双手,往顾安安的胳膊上用力的揉搓。   疼!很疼!   顾安安现在终于明白了,打针的时候不是孩子胆小才哭的,仿佛这孩子的耐痛力比成人差了很多,饶是顾安安拥有了成人的心智,也忍不住痛哼了好几声,眼眶憋得通红,鼻头也红红的,和小兔子一样。   却不知,她这副忍耐的样子,比直接大声哭号,更加刮老太太的心。   “大夫,王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人是怎么了。”   老太太正心痛着呢,外头又一阵闹哄哄的,顾雅琴,顾建党,以及五六个村里人,抬着昏过去的田芳出现在了卫生站。   “妈,安安这是怎么了?”   顾雅琴心里正郁闷呢,她妈说是回去给安安送果子,送了大半个小时了都没回去,她心里担心,就回家了一趟,谁知道看到倒在地上昏过去的田芳,心里顿时就着急了,怕田芳有什么事,他们一家还要沾上腥,赶紧叫人通知了顾建党,把田芳送来了卫生站。   谁知道刚到了卫生站,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闺女,身上就穿了件红兜兜,胳膊上青青紫紫的,沾了药水,又被用力揉搓过,红通通的一大片,看着就更可怖了。   “怎么回事——”   老太太咬牙切齿,直接朝外头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桶冰凉的井水,直接朝田芳的头上浇了下去。   “妈——”   “苗婶——”   顾建党和边上的村民惊呼道,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   顾雅琴却一下子被点透了,看着闺女凄凄惨惨的模样,恨不得把田芳丢回地上,让她冻死。   “安安啊,妈的安安啊。”   顾雅琴快步上前,仔细看着闺女手上显然被掐过的痕迹,田芳那个女人的心到底有多歹毒,她自己看不上自己的闺女,凭什么来欺负她的闺女。   她把自己的闺女当草,她顾雅琴的却是宝。   顾雅琴摸了摸闺女软乎乎的头发,一转身,就是头被激怒的母狮,朝着田芳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下拖。   田芳刚刚也只是短暂的昏迷,这被凉水浇了头,又没有防备地被人扯着头发摔倒了地上,顿时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孩儿他爸,建党,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回来吧,我爸妈逼着我嫁给同村的老鳏夫,我不能嫁,我不能嫁啊。”   田芳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踉跄着扯着顾建党的裤腿,大声哭号到。   终归是十几年的夫妻,看着田芳如此凄惨的模样,顾建党还是有些心疼的,可是看着他妈在边上虎视眈眈的模样,顾建党也不敢妄动。   “你不能休了我,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田芳孤注一掷,双手紧紧抱着顾建党的双腿,闭上眼,大声说道。   “什么!”顾建党顿时就僵不住了,蹲下身,热切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田芳。   没有儿子,是顾建业心底最大的痛,他不像林大,因为知道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心里认了命,对唯一的女儿疼爱万分,他的身体没问题,可是这两个兄弟都有了儿子,他这连生了三个闺女,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没儿子,那就是绝户的,将来死了,都没人摔盆子,农村里的人对这些事儿比较迷信,认为这没儿子,将来就没人供奉,是要做孤魂野鬼,被欺负的。虽说也有那些没儿子的,临终了让侄子外甥摔盆子的,可顾建党打心里觉得,那都是没用的,只有自己的亲儿子,摔得盆子才是货真价实的。   因为这事儿,顾建党总觉得自己没底气,包括爹妈向着老三,他也觉得是老三家里有两个儿子的缘故,他不喜欢闺女,就想要个儿子,如果可以,他愿意拿现在所有的三个闺女交换。   这不,恍然间听田芳说他怀孕了,顾建党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脸惊喜。   他都生了三个闺女了,这一胎,总归是儿子了吧。   “我这个月那个没来,而且一直恶心,没胃口,我觉得,那一定是怀上了。”田芳的心底闪过一丝心虚,底气不足地对着顾建党说到。   太过惊喜的顾建党却没有注意到田芳的那点不对,想着刚刚那冷水一浇,地上一摔,会不会对他的宝贝儿子有影响,赶紧看向一旁的王松波,让他赶紧来看看。   刚刚老太太的那番话,足够王松波推断出很多了,对那样一个乖巧的孩子动手,王松波打心眼里看不起田芳。   往日里唯唯诺诺不说话,没想到心思倒是狠毒,果然,人不可貌相。   可是上门看病的都是病人,王松波心里不满,面上却也只能忍着,冷着脸给田芳看看。   “月事推迟了多久,除了胃口不好,还有什么症状?”他帮田芳诊脉,也没开口说让她起身去病床上坐。   “推迟小半个月了,除了胃口不好,还有点嗜睡,每天都觉得提不起精神。”这些症状,田芳基本没有,就是有,也不是怀孕引起的。   她回家的第二天,月事就来了,因为受了凉,又吃不好,那几天,简直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胃口不好,是因为根本就没什么东西给她吃,嗜睡,那是因为一天到晚要干活,根本就睡不够。   田芳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怀,但是现在,她只想在顾家待下去,除了这个法子,她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能是脉象有些浅,暂时看不出来,但是照她说的那些症状,确实是怀孕没错。”王松波皱着眉,对着一旁的顾建党说到。   狂喜的顾建党已经听不清王松波话中隐晦的提醒了,看着一旁的田芳,喜得和什么似的。   “老二,你是想接这个女人回来!”   苗翠花的语气凉凉的,给一头热的顾建党浇了一盆凉水,田芳这心忽然一紧,攥紧了顾建党的衣袖,眼里满是哀叹。   “妈——”   顾建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老太太的眼里满是哀求。   这媳妇肚子里的可能是个儿子,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就是田芳有天大的错,他妈都该给田芳一次机会啊,顾建党这辈子什么都听他妈的,就这次,他想要小小的争取一下。   “你看看你侄女胳膊上的伤,这都是你媳妇抓的,对一个五岁的小娃娃都能下这样的手,这样的女人,也要留着?”   苗翠花的音量越来越大,徐娟在大家争执的时候,就没停下过给顾安安揉散淤血的动作,刺死的顾安安疼得满身汗,大冬天的,额头的鬓发还湿哒哒的黏在额头,可想而知遭了多大的罪。   “这田芳还真狠心。”   “这么乖的小姑娘,这田芳是怎么下的手啊。”   一块帮着把把田芳抬过来的村里人也都见了,不好意思大声说,就在边上小声嘀咕,不过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   田芳垂下头,心里委屈,她觉得自己刚刚根本就没用什么劲啊,还不是那丫头皮太嫩了。   “妈——”顾建党这次的声音不那么坚定,低下头,不敢看他妈的眼神。   可那是儿子,是儿子!   “认了这个媳妇儿,从今天起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我没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苗翠花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此话一出,吓得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顾建党。   “妈——”这个喊声,发着颤,顾建党有些迷茫,他只是要儿子,怎么他妈却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呢。   顾安安上好了药,苗翠花和顾雅琴帮着孩子小心地穿上衣服,王松波叮嘱了他们,这些日子,每天都带孩子来上药,苗翠花点点头,冷着脸,也没有看僵在那里的老二和田芳,直接从他们边上跨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给。   “奶。”   顾安安小手搂在奶奶脖子上,粉嫩的小脸贴着苗翠花的脸颊,她知道,虽然说奶奶最喜欢爸爸,可是对大伯二伯,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说不认二伯这个儿子,顾安安摸不准,是不是老太太一时的气话,等气劲消了,这心里就又后悔了。   奶奶对她这么好,她不想奶奶难过。   苗翠花摸了摸自家乖乖的小脑袋,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   “雅琴,你去把你舅找来,还有你爸和你大哥一家,这顾建党都不是我儿子了,当初我分的那些东西都是给我儿子的,现在,自然都该要回来。”   那些东西,给谁不好,非便宜几个蠢货,苗翠花觉得几个孙女还是好的,既然老二昏了头了,老二媳妇又敢动她的心尖尖,那些东西,干脆这两人都别要了,全给几个小孙女。   不是说闺女没用当不得家吗,她非培养出几个当家的孙女不可!      ☆、断绝关系   “妈那儿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王梅和丈夫被三弟媳妇匆匆从地里叫去, 心中正忐忑着呢,回想自己这一段时间挺老实啊, 啥事都没做,妈叫他们过去,应该不是要骂她吧。   接二连三的,王梅是对老太太的战斗力有着更加深刻的了解, 尤其是田芳被赶回娘家那一出,王梅自认自家爹妈虽然比田家老夫妇好一些, 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应该也是不愿意替她出头的,为了防止像田芳一样被赶回娘家, 王梅这些日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啥叫幺蛾子,咱妈什么时候做事不是有理有据的, 这么急急忙忙叫咱妈过去, 那一定是正经事。”   顾建军皱了皱眉, 不太满意自家婆娘的说法,王梅低下头撇撇嘴, 也懒得和这糊涂蛋计较。   “二弟,二弟妹, 你们咋站在门口不进去啊,还有二弟妹啊,你咋回来了呢。”   顾雅琴还要去叫公公顾保田还有舅舅苗铁牛以及其他长辈,因此王芳和顾建军就先过来了, 自然看到了站在屋子外头,不敢朝家里走的顾建党夫妇。   田芳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又被老太太泼了一脸的凉水,上半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只是此时也不是回家换衣服的时候,顾建党心疼媳妇肚子里那个可能的儿子,将自己那件厚实的棉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田芳的身上,他年轻力壮,这温度虽然有些冷,但也承受的住。   “叽叽歪歪的,想和他们作伴,我可不拦着你。”   苗翠花怕宝贝乖乖在刚刚上药的时候冻着了,一回家就用暖壶里的水帮她擦了个热水澡,现在正出来倒水,王梅刚刚的那番话老太太全听见了。   老太太斜眼看着王梅,将水盆里的水往地上一泼,毫不理睬王梅的反应,径直回了屋。   “妈,不是。”   王梅跺了跺脚,瞪了一旁的田芳一眼,赶紧拖着似乎想要和顾建党说些什么的丈夫进屋去。   笑话,这顾建党两口子显然是把老太太给得罪狠了,不然老太太就是不喜欢田芳这个女人,也不会给自己儿子难看,王梅可不想和老二一家扯上什么关系。本来老太太就够偏心老三家了,他们家要是再有什么让老太太不满的,这心,可不是更偏的没边了。   这是王梅经过几次挫败后的出来的结论,哄老太太开心了,虽然大好处得不到,小好处还是能尝尝的。   有总比没有好,在隔壁房的田芳的对比之下,王梅觉得自己该偷笑了。   ******   “啥事啊,让雅琴把咱们从地里叫过来。”苗铁牛一想到他妹又要搞事了,脑袋就一阵突突,他现在只求他妹要搞的事轻些,别让他这个当哥哥的难办。   顾保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啊,这个家,家里的事都是老婆子做主的,顾保田明面上是顾家的当家人,可是一些不违背原则的事儿,他都不愿意和老妻有争执。   打仗那几年,媳妇吃了不少苦,一个人养着三个孩子,尤其是后来,还多了雅琴这个养女,他把孩子往妻子身边一丢,自己就又跑去打仗了,虽说他这也是为了民族大义,但是媳妇的牺牲和付出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只要不过分,顾保田都愿意让着自家老婆子,她爱咋闹咋闹,苗翠花这脾气日益见涨,一般都是顾保田自己纵容出来的。   “前些日子,我家那媳妇田芳被赶回娘家的事儿,大伙儿也都知道,我也不多说了。”苗翠花指了指外头的老二夫妇。   此时所有的人都围坐在堂屋,堂屋的大门敞开着,外头站着的顾建党和田芳,大伙也都看的一清二楚。   “今天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田芳偷偷跑来了家里,逼安安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帮她求情,安安没答应,就被那个女人打了一顿,身上青青紫紫的我这个老太太看着剜心的疼。”老太太想着现在刚刚被她哄着睡下的乖乖,想起白天那一幕,依旧心中酸涩难受。   “什么!”   顾保田的暴脾气顿时就忍不住了,你说一个大人,居然打一个五岁的孩子,那个孩子还不是自己家的崽,这心思到底有多坏啊,更何况顾保田心里虽然更喜欢向文向武两个孙子,可是可爱的小孙女他也是十分疼爱的,此刻一听安安被田芳打了,老爷子立马按耐不住了。   “你想干啥,人家肚子里揣着个娃娃呢。”   苗翠花白了自家男人一眼,摆了摆手:“反正这媳妇我是不会认的,老二的意思我问过了,他想要田芳肚子里的孩子,既然如此,这儿子我也不要了,他想要和田芳过就随他去把。”   苗翠花忍住那一丝丝心疼,面无表情,冷酷的说到。   “啥?”田芳怀孕了?不过苗铁牛没有多纠结这个,而是苗翠花后头的那几句话。   能耐了我的妹,苗铁牛掏了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聋了。   有听过恶婆婆把媳妇儿给赶走的,可从来还没有为了赶走媳妇,连儿子都不要的:“翠花啊,你真不再考虑考虑,这儿子,也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苗铁牛觉得妹妹这玩笑开大了,就是她不认建党那儿子,顾保田不见得愿意不认啊。   此时顾保田的脸色也的确有些不是很好,这分家和儿子分开过,跟和儿子彻底断绝关系,两者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尤其是在这个讲究子嗣传承的环境下,几乎没有哪户人家,会做出和儿子断绝关系这样的事,即便那儿子再不孝,再不争气,也没人会做到这份上。   “这,也没那么严重啊。”顾保田犹豫了良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连顾保田的两个兄弟顾保山和顾保林也不认同弟妹/二嫂这个主意。   “建党那孩子还是不错的,主要就是田芳那女人不行,不要这媳妇中,但是不认儿子,是万万不行的。”顾保田对着媳妇说到。   “顾保田你个没良心的。”苗翠花不知从哪里变出条帕子来,眼泪哗哗地流,抹着泪,像是在控诉什么负心汉似得,看着眼前的老头子。   “怎么我又成没良心的了。”   顾保田真是比窦娥还冤呢,刚刚拒绝老妻的提议后,他就做好了被狂喷一顿的准备,可是谁知道,这老婆子不按常理出牌,她居然不骂人,改成在那嘤嘤嘤哭泣了,形式反了个掉,倒像是他在欺负人了。   “当初老大老二生了没多久,你就去打仗了,这个家里,我是又当爹又当妈,家里的活我要做,地里的活我也要干,你倒好,中途回来两趟,一趟给我又添了个崽子,一趟回来把雅琴交给我,一下子我还多出了两个奶娃娃要照顾。”   “你说说,早些年,我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没有,每天白天,我照顾孩子拼命干活,到了晚上,我熬夜替人家缝补衣服,还要担心你在外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娘几个怎么办,你说说你说说,我苗翠花这辈子够对的起你了吧。”   苗老太越说越伤心,点着顾保田的胸膛,把他一步步往墙角逼。   “几个孩子,老大笨了点,老二呆了点,这都是随了你,老三被我教的那样聪明伶俐,雅琴也是漂漂亮亮乖乖巧巧,那都是我教育的功劳,你说这么多年,我对老顾家有没有功,老二的主,我做不做的了。”苗翠花眼睛一瞪,大有顾保田说一个不字,她就要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   合着蠢的是因为像他,聪明的全是她教的好,这老婆子这嘴也忒坏了。   顾保田咽下一口苦水,却也没法反驳,前二十年,他在这个家的确几乎没有付出,在那个时候,翠花一个女人,把这个家撑起来,并且把几个孩子都好好带大,那苦头,真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住的。   这么一想,顾保田顿时就萎了,焉哒哒的,看上去有些怂。   “行行行,你说了算,可是也得给老二一个机会,没准老二想明白了呢。”顾保田还是想给儿子争取一下。   “就是,翠花啊,建党也不是那糊涂孩子,你让他过来,再和他仔细掰扯掰扯。”顾保田的大哥顾保林听了弟妹刚刚那番话,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那些年,家家户户都难过,虽然都住在一个村,可是他和小弟保林最在乎的也还是自己的家人,对老二一家,虽然有照顾,却也不多。   这是人之常情,苗翠花也没有因为这个嫉恨大伯子和小叔子一家,他们虽然不像她大哥苗铁牛那样照顾她,可是在农活的时候,或是家里实在困难的时候也愿意出来搭把手,这点恩情,也足够苗翠花记他们一辈子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苗翠花的座右铭。   “你们还想着替那糊涂蛋说话,人家也不见得记你们的人情。”苗翠花撇了撇嘴,苗铁牛看得出来,这就是自家妹子松口的标志。   “雅琴,你去把建党和田芳叫进来。”苗铁牛对一旁的顾雅琴使了个眼色,顾雅琴心中不愿,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冷着长脸出去喊人。   “妈——”   顾建党什么都没听清楚,只以为他妈松口原谅他了,脸上带着丝丝喜色,小心的搀扶着田芳进门。   “先别叫我妈。”苗翠花挥手制止,“我把话放这里了,田芳这肚子里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是个闺女还是个儿子也是个不知道的事,你就说吧,你是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彻底不要爸妈不要这个家,还是愿意回头,只要你和这个女人断了,你还是妈的儿子。”   田芳的心思太毒,而且那一根筋已经扭不回来了,这次让她吃了苦头,她一点都没长记性,不然,也做不出伤害安安的事来。苗翠花不敢放任这样一个女人回家,她不敢想像,一旦田芳回来,自己的三个孙女会被教成什么样子,如果她真的生了个儿子,自家老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肉都烂了,与其留着化脓,还不如果决一些,把那腐肉割了,至少就痛那么一下,总比等伤势蔓延,非要截肢才好。   苗翠花深深看着眼前的老二,硬是让自己做出一副强硬的模样:“你想好了,如果你选了那个女人,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你们的那几间屋子你们也别要了,全都给我还回来,反正你们心心念念肚子里的那个儿子。那些东西,就都给秀妮儿几个,你们当爸妈的不稀罕闺女,我这个当奶的还挺稀罕孙女,以后那几个丫头,就由老太太我自己管教,是好是坏,你们也别插手。”   “妈,我——”顾建党没想到他妈居然真那么狠,他要是选了田芳,他妈就不认他了,连家里的东西都要收回去。   “建党。”田芳何尝舍得那些屋子和钱,可是她更不想被赶回去,她的闺女,她了解,到时候一定舍不得她和建党受苦的,说说把东西收回去了,其实还是一样的,“都八年了,咱们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儿子啊。”   田芳故意强调了八年和儿子,让顾建党又有些犹豫了。   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即便和田芳分开再娶一个,也不一定能怀得上,再说了,妈现在还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孙子一出来,妈有再大的气也消了。   顾建党在心里安慰自己,至于房子和钱,顾建党的想法和田芳是一样的,闺女的不就是他的吗,难不成,顾秀几个还能看着爸妈没地方住,没东西吃。   顾建党的沉默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选择,顾保田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搞不明白这儿子脑子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要儿子,再娶个媳妇不就成了,娶个老实点的,没那么多心眼的,再把顾秀几个好好养大,这样的日子不好吗,非要和田芳凑一块。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管了。”   顾保田气呼呼地站起身,背着手朝外头走去,顾保山和顾保林也都对这个侄子无话可说,这事情都这样了,他们也没插嘴的分,也都准备起身离开。   “大伯哥,小叔子,等会让建东他们几个过来帮下忙,既然这屋子都不是他们的了,自然也该腾出来了,大哥,你帮忙起草个字据,上头写什么你也有数,到时候我和顾建党两人按一下手印。”   顾建党,他妈是真的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顾建军看着呆愣在一旁的二弟,叹了口气,可又不知道该替弟弟做些什么。   王梅看热闹看的正欢呢,老二一家被赶走,她求之不得,这样一来,老两口百年之后能分他们一家的东西还多了些,就是二房还有三个闺女留下来碍眼,不过,几个女娃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王梅不屑的想着,当然,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现实啪啪啪打脸。   *****   苗翠花把不认老二顾建党这儿子了,这个惊天大消息在小丰村没多久就传了个遍,这样劲爆的消息,使得地里干活的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赶来顾建党家看热闹。   此时顾建党和田芳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老太太口中属于他们两人的东西,被一件件拿出来。   当初分家分给他们的那些东西,自然是没有他们的分了,不过两人的衣物,被褥,老太太也没留着,全都整了出来,粮食基本上都是两夫妻挣得,除了三姐妹按人头分到的那份口粮,老太太也没打算多要,全让大儿子和几个侄子搬了出来。   “妈,家里遭贼了。”   顾建军和几个堂哥堂弟进了灶房,正准备搬粮食呢,就发现那粮食消失了一小半,还有很多粮食都散落在了地上,那些玉米面番薯粉撒了一地,就是扫出来,那也带上了地上的灰泥,虽然也能吃,可是总是难以入嘴了。   储藏在地窖里的番薯也出现了问题,到处都是被老鼠啃过的痕迹,几乎没有一个番薯是完好的。   “怎么回事?”   苗翠花皱了皱眉,快步上前,看着番薯上头那熟悉的老鼠齿痕,抚了抚额头。   “报应啊,当爹的不像爹,当妈的不像妈,好好一个大人,还干欺负孩子的事,这就是老天爷给的惩罚。”   苗翠花很快地回过神来,张嘴说到:“咱们小丰村多少年没有遇到过鼠灾了,家家户户粮食都藏得好好的,饥荒那些年,别的村都有粮食被老鼠偷吃的现象,就咱们小丰村几乎没出现过,今天这场景,很明显是老鼠干的,它们不偷人家家里的粮,偏偏偷你们家,那就是报应。”   苗翠花将这件事一锤定音,可是看着这一幕,边上的村民都按耐不住了,纷纷跑回了自己家去,看看自家粮食有没有出事。   连王梅也不例外,她家和顾建党家就隔了一堵墙,没道理老二家遭了贼,他们家没影响。   可是真还没影响,除了顾建党家,家家户户的粮食都完好无损,一个老鼠影子都没瞧见。   真是遭报应了!   村里人不敢明着说,可是苗翠花的那番话却都在他们心里扎了根,为了防止自家的粮食也被老鼠盯上,从此以后,小丰村的人都有意识地离顾建党和田芳远点,当然,重点是田芳。   今天早上去卫生站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早就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顾安安身上的掐痕,对于田芳这样外表柔弱,心肠却狠毒的女人,大家相处起来,自然刻意保持了距离。   *****   “安安,安安。”   顾安安趴在炕上,黑妞和黑胖兴奋地凑了过来,也不知刚刚去了哪里,黑色的毛皮上沾了不少的面粉,看上去灰扑扑的一团。   “我们帮你报仇啦。”   黑妞美滋滋哒,自己做了那样的大好事,安安一定会奖励它哒,会不会给它多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报仇?顾安安心里有些疑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黑妞黑胖说给她报仇,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了吧。      ☆、好鼠友   “嗝——”黑胖打了个饱嗝, 两只小小的爪子捂住嘴,眼睛乌溜溜地直转悠。   顾安安纳闷地戳了戳黑胖凸起来的大肚皮, 好家伙,母鼠揣十几个鼠崽的时候也没那么大啊,这是吃了大餐才过来的啊。   “别,别戳了。”   黑胖忍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拍开了顾安安在它肚皮上肆虐的手。   “再戳要吐啦。”黑胖直接一个躺身,四肢敞开瘫倒在炕上, 这样终于不那么难受了,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它为安安报仇容易吗它,这里啃一口,那里吃一块, 当然,黑胖才不承认因为可以敞开吃, 幸福地吃过头这件事。   “安安你放心, 今天早上欺负过你的那个坏人我们已经帮你教训过了, 我们鼠都是讲义气的,以后谁还敢碰你一下, 我的鼠子鼠孙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黑妞比黑胖靠谱些,同样都是敞开了吃, 至少它没有吃饱了硬塞。   想想自己粮仓里又丰富了许多的库存,黑妞心里嘿嘿嘿直笑。   “你们是把我二伯家的粮仓给吃空了!”   顾安安腾地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两只一脸求表扬的黑胖和黑妞。   “胡说!”   顾安安听了黑妞的反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黑胖又紧接着跟了上来。   “我们只吃了一点点。”黑胖比划了一下小爪子,表示自己吃的很少很少,“更多的咱们都搬回窝里去了,只可惜你们人来的太快了,我们都没搬完。”   顾安安从黑胖的绿豆眼里看出了一丝遗憾,都快愁昏过去了。   “安安,安安,我们帮你出气了,你开心吗?”黑妞期期艾艾地看着顾安安,有点小害羞。   “开,开心——”顾安安看着单纯想要帮她出口气,让她开心的黑胖和黑妞,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来。   这粮食不翼而飞了一半,黑胖和黑妞再聪明,肯定还是留下了点痕迹,那些大人一看,就能看出是老鼠动的手,顾安安几乎可以想到,之后会引起多大的惊慌。   粮食是农民的根,是家家户户赖以生存的东西,老鼠自古以来就是农民的敌人,它们偷粮食,啃家具,只要是被看见了,都是打死算数的,这二伯家的粮食被偷了一半,之后一段时间,恐怕村里会听鼠变色,闹得严重些,恐怕还会来一场除鼠运动。   顾安安不想黑胖和黑妞的好心,反而害了它们。   “安安你放心吧。”   黑妞似乎看出了顾安安的顾虑,安慰地用小爪爪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们把粮食一藏好,我们那些鼠子鼠孙就去隔壁村和山上串门走亲戚去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啦。”   黑妞都是活成精的老鼠了,早就摸出了一套和人类斗智斗勇的规律。   它们管教小辈不去偷农民粮库里的粮食,只在农民收获的时候,趁他们白天还没上工,或是中午晚上下工的时候,偷点地里的粮,这东西没数,少了也没人知道,它还差使所有的鼠,打通了小丰村的地底通道,几乎所有的鼠洞四通八达,想要去哪就去哪儿,即便被人发现了,只要往洞里一钻,下一次出现,可能就在几百米外的洞穴了。   靠着黑妞的智慧,小丰村的人和鼠都是和谐相处的。   在饥荒最严重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打过老鼠屯的粮和老鼠肉的主意,只可惜,掏遍了所有可能的老鼠洞,别说老鼠肉了,连老鼠的影子都没看着,这些,都是黑妞的功劳。   至于黑胖,它是负责吃的,它没有脑子。   串门走亲戚,顾安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沾沾自喜的黑妞,除了服,无话可说。   “你们替我报仇我很感激,可是二伯母一个坏的,我那三个堂姐却可怜,你们要是搬空了粮食,她们几个倒时候就要遭殃了。”   顾安安不是个同情心旺盛的,因为二伯娘受了这样的罪,她心里也有些不开心,可是二伯娘是二伯娘,几个堂姐是几个堂姐,她并不会把对二伯娘的讨厌,转移到几个堂姐身上。   “那,那咋办呢。”   黑胖小小的鼠脑核本来就被脂肪挤没了,现在被顾安安这么一说,顿时就糊涂了。   难道它做错事了?提出这个提议的黑胖有些慌,委屈巴巴地看着对面的肥崽安安。   “没事没事,奶会有办法的。”顾安安想了想,到时候顶多让黑胖和黑妞把粮食藏好了,再让奶奶用各种借口给几个堂姐送去吧。   想着二伯娘现在可能的惊恐气愤的心情,顾安安心里还有些小爽。   她果然变坏了。   一听老太太的名号,黑胖和黑妞顿时就放心了,一人两鼠达成了一个共识——老太太出马,一个顶一群。   ******   “奶。”   顾秀顾春和顾丽还没到村门口,就被人带到了顾建业家里来,一路上,三姐妹也听说了他们妈可能又怀孕的事儿,也知道了,爸爸被奶赶出了家,家里的房子和绝大多数的钱财都被老太太收回去的事儿,心中惴惴不安。   “进来吧。”   苗翠花叹了口气,对着有些迷茫的三姐妹招了招手,难得对除了她的宝贝乖乖以外的孙女露出了一抹略微慈祥的笑容。   “奶——”   顾秀的这声叫喊音量更重了些,眼泪唰唰唰往下流,怎么她就上个学的功夫,妈没了,爸也没了。   “别哭,哭啥哭。”老太太可受不了这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样子,碍于老太太的多年的威势,顾秀这眼泪顿时一收,保持着刚刚哭的表情,一动都不敢动了。   老太太看着,又是一阵叹气。   这丫头,真的是被她爸妈给耽搁了,好在年纪不大,还改的过来,她要是真像田芳那样一条道黑到底,苗翠花也不会说要教导着几个孙女了。   “这是你们家房子的地契,这些钱,是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你们爸妈的,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姐妹三的了。”   苗翠花说的地契,其实是不规范的,现在顾家老宅的地契还是写的顾保田的名儿,她说的地契,就是分家时候写的协议,等到顾保田蹬腿了,就按协议上的分法来分房,因为改地契太麻烦,村里人都懒得去县城,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的,有家中长辈签名,大队长盖章的协议,在村里人看来,比国家的契约更可靠。   苗翠花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了老二一家七十块钱,这些年零零碎碎的花费也是有的,还剩下五十四块钱,至于这数目,肯定还是有水分的,苗翠花也懒得和田芳计较,毕竟她后头,还有她儿子呢。   说不认儿子,这亲生的骨肉,还真能断了。   老太太现在就是在等,等谁熬得过谁,顺便给顾建党那糊涂蛋,上一堂生动形象的教育课。   “奶。”   顾秀有些惊慌,边上的顾春也是如此,倒是顾丽的眼底闪了闪,有了些许兴趣。   她对那对糊涂爹妈可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她想不到,老太太居然有这样的魄力,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但是幸好,把她们几姐妹留了下来,要是把她们和那对糊涂夫妇赶了出去,到时候日子才难过呢。   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们妈似乎再也没怀上过啊,终其一生就只有她们三个姐妹。顾丽有些纳闷,难道这是她穿越的蝴蝶效应?这个效应可一点都不好。   顾丽不敢想象,家里要是有了一个弟弟,会发生什么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对那对夫妇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对她们几姐妹来说,却是天大的灾难。   赶出去也好,顾丽暗暗想着,她终究还是自私的,比起那对夫妻过得好,她更乐意自己过得好,怎么些年的苦头她可真吃够了。   “你们爸妈一心想要儿子,别人说的话,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你们姐妹几个,想要把日子过好了,还得靠自己,我这老太婆就是护着你们,也护不到几时,接下去我要说的话,你们都听仔细了。”   苗翠花的眼神从几姐妹身上划过,在顾丽的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下下。   “摆在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跟你们爹妈去,至于到时候,无非就是替你们还没出生的弟弟当牛做马,到时候卖个高价的彩礼,至于对象是好是坏,估计也不是你们那对糊涂爹娘会考虑的。”说完这句老太太顿了顿,“当然,这一切是基于你们爸妈生的出儿子的情况下。”   大冷天的在地上躺了半天,又被她浇了一桶凉水,挨冻又挨饿,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田芳要是真的揣崽了,她苗翠花的脑袋就摘下来给她当凳子。   苗翠花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第二条路,以后你们三姐妹自己过日子,这些钱,足够你们几姐妹读书的了,只要能读,愿意读,奶奶供你们一直读上去,以后你们三和那两个糊涂蛋就没关系了,也不用怕人欺负你们,有我在后头护着,只是有一点,顾建党和田芳是你们爸妈,你们私底下要见见他们,我不反对,但是不准拿家里的东西去贴补那两个糊涂虫,要是被我发现了,这第二条路也就断了,咱们走第一条。”   苗翠花把话说的明明白白,顾秀和顾丽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都是半大孩子了,这些话都听得懂,至于顾丽,那小丫头更精呢。   “我选第二条。”顾丽迫不及待的开口,傻子才选第一条呢。   “大姐二姐,爸妈从来都没有管过咱们,有他们和没他们有什么区别,而且爸妈现在都有儿子了,更加不会在意咱们几个赔钱货了,我不想和大妮姐她们那样早早就嫁人。”   顾丽看两个姐姐纠结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那样的父母,有什么好留念的。   “可是,可是......”顾秀还是有些迷茫,这要是选择了第二条,那不就是彻底和爸妈断绝关系了,没爸没妈,那还是一个家吗?   “奶,晚上我和大姐二姐好好说说,明天她们一定给你一个答复。”顾丽想啊,跟着老太太多好啊,学点本事,就足够两个包子姐姐后半辈子受益无穷了。   苗翠花也没有逼孙女的意思,反正有那丫头在,秀妮儿和春妮儿总是会想明白的,她点点头当做同意,顾丽忍住心中的狂喜,拉着两个姐姐就回了自个家,打算今晚上就给两个姐姐来场洗脑大会。   想她在现代也是看了不少传销组织的洗脑大法的,就不信不能把两个姐姐掰回正轨上。   *****   那厢顾丽喜气洋洋,这厢顾建党长吁短叹。   苗翠花未必是真不要这儿子,至少在苗铁牛看来不是。   顾建党的东西,和田芳上次没有收拾走的那些东西,现在全被搬来了村尾的一间小小的土胚房里,这屋子很破很小,但是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在顾建党没有建新房之前,估计是要在这住很长一段日子了。   要不是苗铁牛是他舅舅,他还没这样的房子住呢。   锅碗瓢盆放在塌了一半的灶台上,衣服,被褥都堆在炕上没有整,以及那些被糟蹋了一半的粮食,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顾建党看着换了身衣服,躺在炕上的媳妇,搞不清自己怎么就这样了。   ****   “轻、轻些。”   土坯房外头窸窸窣窣的,昏暗的夜色下,三个孩子悄悄地朝着屋子凑近。   “就是她欺负了胖丫头。”   萧从衍透过低矮的围墙朝屋里看去,指着田芳问道,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粪坑   “衍哥, 咱们是冲进去一顿打吗?”站在萧从衍后头的顾向武压低声音问道,鬼鬼祟祟的模样, 像是在进行一项危险任务一样。   “笨!”萧从衍还没说话,顾向文就先给弟弟来了那么一下,被打了脑袋的顾向武委屈巴巴的揉了揉大脑门,不知道自己挨打的理由。   “你这样冲进去, 哪里是打人啊,简直就是送给人打。”顾向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旁的弟弟, 他们虽然在小丰村孩子堆里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面对一个成年的大人还是有点差距的,尤其是像顾建党那样干惯了农活,有一把子力气的农家汉子。   “况且虽然奶不认他, 他也还是咱们二伯呢,真要是打了他, 那还不被村里那些碎嘴的女人念叨死啊。”顾向文想不明白了, 自己这么聪明, 弟弟咋那么笨啊,难道是自己在娘胎里把补脑的东西都吃了?   这么一想, 还有些小愧疚。   “他才不是咱二伯。”顾向武犟着嘴,看那女人对自家宝贝妹妹下的死力气, 那胳膊都被抓成什么样了,二伯也没说声对不起,硬是护着那个女人,反正顾向武看不上这样的男人。   “文子说的对, 咱们不能硬来。”   萧从衍握着手里的弹弓,他们刚刚是和顾秀几姐妹一起从学校回来的,今天家里发生的事几个小的也全都听到了。   自家妹妹那么乖,那么可爱,平日里让她多走几步路他们都怕人累着,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反正这个仇他们几个忘不掉。   “听说那个女的怀上了,你说咱们该做些什么,又能把人给恶心了,又不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不知道萧从衍被送到乡下的原因,只是围绕着田芳现在的情况,想要商量出一个最好的报复方式。   听到田芳怀孕,萧从衍的眼神闪了闪,长而密的睫毛微垂,在眼睑下方洒下一层阴影。   “既然如此,咱们就......”   萧从衍凑到两兄弟的耳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两兄弟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亮,嘴角咧得越来越开。   ******   “大晚上的干啥去了,吃饭的点了也不着家。”   苗翠花和媳妇儿把饭菜端桌上,看着三个脏兮兮的猴儿从外面窜进来,嗔怪地说到,边说边在边上早就备好的水盆里绞干净帕子,往他们脸上手上抹去。   “怎么一股子怪味儿?”老太太凑近萧从衍的身边闻了闻,鼻翼动了动,总觉得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刚刚掉粪坑里去了。   “那啥,奶,咱们先洗澡吧,洗完澡再吃饭。”   顾向武嘻嘻哈哈打着岔,老太太知道这几个小鬼有问题,也没细究,男孩嘛,皮实点也没事,反正灶房里的水够,洗澡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大冷的天,顾家人算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干净的,五天一大洗,平常日子,每天晚上睡觉前也一定会用热水擦擦身,泡个脚。   这饭都做好了,凉的快,苗翠花只能催促着几个皮猴子洗快些。   洗澡的地方是灶房边上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上头的墙和灶房通着气,大冬天的,灶房刚做好饭菜,那火灶的火还没熄灭,温着米粥或是饭菜,暖烘烘的,那暖气通到了澡间,即便脱得光溜溜的,也不那么冷了。   灶房里头摆着一个大木桶,约莫一米宽,到人膝盖的高度,是顾建业专门请村里的一个老木匠打的,就是为了家里人洗澡的时候能舒服点,横竖家里打了水井,不像别的人家取水还得去河边那么麻烦。   萧从衍几个在老太太的催促下脱得干干净净,木桶里放着两个木瓢,老太太事盛了一瓢水,试了一下温度,就往几个孩子头上浇。   对于这样的洗澡方式萧从衍是拒绝的,现在习惯了,几个孩子一块在木桶里打水仗,还是挺有趣的。   “你们几个该不是真钻粪坑里去了吧?”   苗翠花拿起边上的一块黄色的香胰子,给几个孩子身上打了一层白白的泡沫,顺便把头发也洗了,里里外外,哪里都不放过,总算没了那股味儿,只剩下香喷喷的皂角香。   “我们是去替天行道去了。”   顾向武用力抓了抓头发,让那泡沫更丰富些,对着苗翠花得意地说到。   “奶,以后洗澡你就别来了呗,我们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顾向文已经有一些男女性别意识了,看着奶还像小时候一样给他们洗澡,怪害羞的。   “男人。”苗翠花看了看孙子的□□三寸之地,鄙夷的眼神溢于言表,“等你毛长齐了再来和你奶说这句话吧。”   老太太帮萧从衍打完了肥皂,把那个自称男人的二孙子一把抓过来,接着前头的动作。   可怕!   萧从衍害羞往边上站了站,两只手小心的捂住自己的小宝贝,想了想顾叔在的时候他们几个一块洗澡时的场景,暗自笃定,他一定会长大哒。   帮几个孩子打完肥皂,接着拿出了一块丝瓜络。   这块丝瓜络就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跟它刮一块的还有一块嫩粉色的四方形的小棉布,这是顾建业从都城的大商场给宝贝闺女带的,用的还是和别人换的侨汇券,真正的高档品,柔软又吸水,是顾安安的御用小毛巾。   除了顾安安,其他人搓澡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统一用那块丝瓜络。   丝瓜络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它的原身是丝瓜,等丝瓜在藤上长到内部干枯时采摘下来,去除外皮,洗净晒干,再去掉里头的种子就成了,丝瓜络吸水性好,全身管状纤维密布,是农家用来搓澡或是洗完的好东西,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必备的。   只是这东西虽然还算柔软吧,用力搓在身上依旧也有些疼,几个孩子龇牙咧嘴的,忍受着老太太大力的搓洗,似乎是要从他们身上搓一层皮下来。   “行了,自己冲水吧。”把三个娃娃都搓了一遍,苗翠花盛了一瓢水,将手和丝瓜络冲洗了一下,对着几个孩子说到,转身走了出去。   之后就是孩子打闹的时间了,三个娃娃两个瓢,你争我夺的抢着冲掉身上的泡馍,即便关着门,苗翠花都能听见澡房里传出来的笑闹的声音,笑着摇摇头。   等冲完澡,换完干净的衣裳,家里人也到齐了,是时候要吃饭了。   “安安你还疼吗?”   吃饭的时候,顾向武凑到妹妹耳边问道,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顾安安的脑袋,“你别怕啊,哥哥会帮你把坏人都打跑的。”   看着妹妹圆嘟嘟,乖乖巧巧的脸,顾向武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将来,他一定要长成一个很高很壮的男人,谁要是敢欺负他妹妹,他一拳就把人打到天边去。   “就是就是,奶,干脆让妹妹和我们一起上学去吧,省的在家里又被阿猫阿狗欺负了。”顾向文扒了一口饭,有些含糊地说到。   萧从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是一样一样的。   胖丫头那么胖,那么软,看着就让人想欺负,还是护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心。   “一个个尽出瞎主意。”老太太白了几个孙子一眼,帮自家宝贝乖乖选了个个头适中的红薯剥了皮,放她碗里让她慢慢吃。   蒸熟的红薯软软糯糯的,带着股香甜,最好吃不过了,但是,当你餐餐都吃这个东西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这玩意儿好吃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年代,餐餐能吃饱,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   顾安安朝奶奶甜甜地笑了笑,拿着自己的小勺子舀了一勺番薯塞嘴里,小嘴巴鼓鼓当当的。   “以后我见着坏人就跑,保准不会有事的。”   吃一堑长一智,顾安安已经决定了,面对像田芳这样平日很正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的女人,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那你一定要记得跑快点啊。”   萧从衍听苗奶奶说胖丫头不能和他们一块去上学,有些少失望,看着胖丫头胖乎乎的两条腿,有些不太放心地说到。   顾保田看着孙子孙女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欣慰,可是转头想到那个被赶出去的蠢儿子,这吃饭的胃口,顿时就又没了。   哎——   ******   红旗公社出大新闻了,第二生产队有一个社员天蒙蒙亮上茅房的时候掉粪坑里去了,她男人听到呼叫去找人的时候,也被拖了进去,粪坑又湿又滑又深,身上的衣服吸饱了粪水,压根就爬不上来,还是路过的村里人听见声音,这才把人给拖上来。   传闻,两人出坑的时候满身屎尿,其臭无比,连粪水,都喝了好几口呢。   “老二,你洗好了没?”   顾建军捂着鼻子,手上还拎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   “大哥,你再帮忙烧一桶水呗。”门拉开一条细缝,露出顾建党那张脸色有些难看地脸,对着自家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这传闻里掉进粪坑的人正是田芳和顾建党,现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挖粪坑的,粪坑多数都是一米左右的深度,一般都有两个,茅厕的小坑,和用来积肥的粪坑,茅厕的小坑满了,都会用大勺子一勺一勺舀到大粪坑里头,差不多铺了一层了,再撒上一层黄土,一次累积,除了人畜的粪便,灶房里烧完的草木灰,也是往里头倒的,等一年到尾,起粪坑,把这里头的粪便全认出来沤肥,剩下的那个大坑,来年接着使用。   按照常理,沤肥的大粪坑和上茅厕的小粪坑是分开来用的,可是顾建党两夫妇住的是老破房子,那个人用的小粪坑随着这些年的刮风下雨,早就被泥水石头给填平了,唯独那大粪坑,依旧在接着使用,因为粪坑臭,有些不愿意家里堆着那么多粪便的人家就把自家小粪坑里积满的屎尿堆到这里的大粪坑里,现在几乎已经堆了大半缸了,过些日子就要起缸烧肥沤肥了,顾建党原本想着忍耐些日子,等空出手来,再把茅房的粪坑修一修,把灶头也重新垒一下,谁知道,这才一个晚上就出事了。   “你——”   顾建党得到大哥答应的回答,关上门,看着拼命往身上泼水的媳妇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建党,我也不知道啊,那蹲板这么不禁坐,我这一屁股坐下去,它就断了,我啥也不知道就跌粪坑里了。”   田芳也委屈,自家男人不是在白天的时候检查过那蹲板吗,说很结实,没事放心坐,她这力道也不大啊,这么就断了呢。   她觉得自己现在身上仿佛都是粪水的味道,鼻子里,嘴巴里,想想就让人来的恶心。   “呕——”这么想着,田芳就忍不住有些想吐了。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想吐啊。”顾建党想到田芳肚子里的孩子,再多的抱怨都没有了,紧张地上前,“我看还是得挑个空去趟城里,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对咱儿子有没有妨碍。”   顾建党现在就指望着田芳能挣点气,生个儿子好挽回他妈的心了,哪里还记得今天被田芳拖进粪坑,被村里人嘲笑的事儿,心里眼底都是担忧。   “咱们哪来的钱。”田芳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有没有孩子,她自己会不知道,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有没有事我自己清楚,况且我前头都生了三个娃了。”   田芳捂了捂肚子,对着顾建党说到,“今个还要上工呢,赶紧抓紧时间洗干净,出来的急,妈连皂角都没给咱们些,现在这一股子味道,咋洗也不知道,只能劳烦大哥帮咱们多烧些水,多冲几遍了。”   田芳不着痕迹地给苗翠花上了个眼药,可惜顾建党压根就没听懂。   “妈也不知道你今天就掉粪坑啊,算了算了,也只能麻烦下大哥了。”顾建党说着又从桶里舀了勺有些凉了的水。   这澡一定要洗干净啊,要是还有些味儿,恐怕今天一天都得让人看笑话。   想想自己今天可能要面对的压力,顾建党就有些不是滋味。   为了一个儿子,这样真的值吗?   田芳看着自家男人这副模样,咬了咬唇,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   ******   自家老二和他媳妇掉坑里的事儿,苗翠花一早就听那些好事的人说了   这时候顾家一大家子正在吃早饭呢,顾向文和顾向武两个一听来人说起这个话题,脑袋埋地更低里,扒着糊涂粥的动作变得更快了,倒是萧从衍和没事人一样,还给顾安安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吃的腌萝卜。   “行了,顾建党现在和咱们家可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他的事,你们就别来我家特地告诉我了。”听到顾建党人没事后,苗翠花小心地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在萧从衍的身上又顿了顿,装做没事人似得和来人说到。   那人也就是想要来看热闹的,看顾家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觉得这顾保田和苗翠花两口子还真狠心,没热闹可瞧,也就回去了。   “奶,我们吃好上学去了。”   顾向文几个飞快地扒完饭,回屋拎起书包蹭地蹿出来,手上还拎上了萧从衍的那一个,拉着还没吃完饭的萧从衍就想跑。   “行,今个回来也别去粪坑边玩了啊。”   老太太淡淡地来了一句,顾向文几个跑到了院子边,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地上,一下子跑的更快了。   顾安安听奶奶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二伯他们掉粪坑和大哥他们也有关系?想想二哥昨天说的替她报仇的话,觉得自己真相了。   ******   “顾丽,听说你爸妈今个一早掉粪坑里去了。”   顾向文几个今天惯例在村口等着几个姐姐妹妹一块去上学,昨晚上她妈叮嘱他们了,这些日子秀儿姐她们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让他们能顾着的就顾着些。   顾向武开头还在想有啥不好过呢,还不是该咋过咋过,以前有二伯二伯娘的时候还要被骂挨饿,没准现在的日子过得更宽泛呢。   这不,还没等到人,几姐妹就在前头的位置被人拦下了。   小丰村的管理阶级有三大势力,当然,从那次饥荒过后,苗铁牛那边的势力就逐渐有一言堂的趋势,赵青山在这村子里,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熄了和苗铁牛斗争的心。   反正这生命不止,斗争就继续。   大人们有龃龉,这孩子肯定是玩不到一起啊,就那赵青山的儿子来说吧,就顶顶看不上顾向文两兄弟,连带着,讨厌顾家所有的孩子。   昨个晚上,顾建党两口子被他妈赶出去的事儿可是在家家户户的饭桌上被提及了,今早的粪坑惨案,又给这花边新闻添砖加瓦,一大早,赵青山的大儿子赵满仓和二儿子赵满谷就拿着手上吃了一半的玉米窝头围了上来,冲着顾丽几姐妹羞羞脸。   “掉粪坑里去了,那该多臭啊。”   和赵满仓几个交好的孩子也都围着顾丽几个取笑,顾秀和顾春的性子软,早就被气红了脸,可是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今个一早,她们也都听说了这件事,顾秀不放心还想去看看,可是被妹妹顾丽拦了下来。   “我还听说你们爸妈要有儿子了,不要你们了是不,也是,丫头片子,本来就是个赔钱货,谁乐意要呢。”   赵满仓嬉笑着揪住了顾秀的辫子,他今年十二了,块头可比顾秀大多了,顾秀一时没有防备,被扯得生疼,眼泪不争气地哗哗直流。   “啊——”   顾丽直接冲上去,对着赵满仓的胳膊就是一大口,赵满仓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泼,吓得松了手,顾秀怕赵满仓打人,也赶紧拉着妹妹往后躲了躲。   “你妈是个赔钱货,不照样还有你那收破烂的爸收了吗,还生了你们几个小畜生,放心,姐几个好的很,用不着孙子你担心。”   顾丽这些年无意识地和老太太也是学了些的,至少在怼人上头,她觉得自己也是不怵任何人的。   “你、你找打。”   赵满仓两兄弟气的眼睛都红了,哆嗦着挥着拳头,做出要打人的姿态,要不是还记着眼前的是比自己还小的女娃娃,马上就要挥拳了。   “你们就是赔钱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将来你们嫁人了,就是别人的家的人了,生的崽子都是和别人姓的,我妈说了,你们就不该要咱们小丰村的房子,那地,都是男人该分的,你们女娃娃就该乖乖吐出来。”   赵满仓涨红着脸,对着顾丽说到。   “谁说我一定要嫁人了,笑话,看我以后找个上门女婿回来,你看我生的崽子和谁姓。”顾丽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她可是奔着余阳去的,也不知道余阳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啊,顾丽心里有些小后悔,面上却气鼓鼓的,一副笃定的模样。      ☆、回城   苗翠花可不知道发生在不远处村口出的小插曲, 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了,她和媳妇还要上工呢。   她给宝贝乖乖梳好小辫子, 往她的的小布包里头放了几颗糖果,几块芝麻饼,还有一个顾建业从外头带来的小苹果。   前段时间顾建业和余坤城出车去陕西,往家里搬了好几筐苹果, 这东西不同于其它水果,更经放, 所以顾建业买的还挺多。   这个苹果块头不大,但是很脆甜,顾安安现在每天都要啃一个,一个可以啃很久, 是消磨时间的好东西。   苗老太帮孙女把布包塞得鼓鼓当当的,看着安安乖乖任她摆弄的小模样, 用力地亲了好几口, 这才带着她去了卫生站。   王大夫说了, 这肩膀的淤血每天都得来抹药油,正好她现在把人送卫生站, 等自己割完猪草煮玩猪食再来接人。   不是苗翠花不想把孙女带在身边,而是煮猪食的地方就在猪圈边上, 那股味儿,重的狠,她实在是不愿意把孩子带去那埋汰地儿。   “苗婶,你放心, 这孩子我一定帮你照顾好了。”   王松波哭笑不得地看着生怕他把她的宝贝乖乖怎么滴的老太太,连哄带送的把人送出卫生站前头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等他回到屋里的时候,徐娟已经手脚麻利地给顾安安上药了。   “有些疼,安安忍一忍啊。”   徐娟和昨天一样,给了顾安安一颗牛奶糖,顾安安也投桃报李,把奶奶早上装到自己小袋袋里的苹果送给了徐娟。   “这是我爸爸从外头带来的,可甜可脆可好吃了。”顾安安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徐娟看着好笑。   涟洋县的几个公社和农场都没有种太多的果树,每年的水果基本都是靠从外头运过来的,又贵又难买,村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吃山上的野果子长大的,像顾家,因为顾建业常年开车去外头,所以才会有很多当季的新鲜水果吃。   徐娟出生江南水乡,家里条件又好,早就吃惯了那些水果,来了涟洋县后,哪儿哪儿都不习惯,尤其是吃这方面,此时看见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   “娟姐姐给。”顾安安看她不好意思收,硬是把苹果塞到她手里,嘴里含着奶糖,鼓鼓地凸起一块,白白净净的模样,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徐娟还真的有些馋水果了,有些羞赧地接过顾安安给的小苹果,又赶紧掏了掏口袋,把仅剩的几颗奶糖都一股脑地塞到了顾安安的口袋里,这才觉得脸上的滚烫感消退了一些。   其实说起来,这些奶糖可比苹果值钱多了。   “小娟啊,我看你这孩子就不适合待在咱们这乡下地界。”王松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纳闷,这样优秀的姑娘,为啥想不开,偏偏要来支持啥劳资的农村建设,这压根就是浪费人才。而且这说是支持农村建设,啥时候回去都是个问题,眼见着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难道还要在农村找对象?   不是王松波自己看不起自己村的年轻人,他们和这徐娟,还真不是一路人。   徐娟笑了笑,没有说话,用着合适地力道帮着顾安安上药,其实她心里何尝没有不满呢,可是路是自己选的,还能怎么样呢?她能做的,就是让不太好过的日子,变得好过些罢了。   “咱们队长手里不是有个回城指标吗,我看你的表现就挺好,今年要是公开选人,我就投你一票。”王松波似乎是说上了瘾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浓茶,“这主意好,就是不公开选人,也没事,你看到刚刚送小丫头过来的那个老太太吗,你要是把她给哄好了,这回城指标,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   苗铁牛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怕妹妹,把苗翠花哄好了,这苗铁牛也就被拿下大半了。   王松波神秘兮兮的,当着顾安安的面就开始算计她奶奶了,听的她满脸黑线。   “听叔一句劝,能回去,早些回去,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别让你爸妈在家里头担心。”这番话,王松波是真心实意地,他是真觉得眼前这小姑娘挺好的。   虽然一开始来的时候,徐娟身上也有点城里姑娘的小娇气,可是时间久了,干活踏实,他们村里老头老太太来看病,身上脏兮兮的,她也没见嫌弃,该上药上药,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一点都没有其他女知青看见他们乡下人那种高高在上的鄙夷感。   他是真觉得,这样的好姑娘留在这,对村里人来说是好事,可是对她自己,那实在是亏待了。   “叔,我觉得我在这里挺好的。”   徐娟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她又何尝不想回去,可是......   徐娟一开始想要来支持农村建设,家里都是反对的,因为她家,就她和大哥两个孩子,大哥去参了军,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父母把她当宝贝宠着,压根就不同意让她来农村,或许是一时的逆反心理,或许是政府宣传的支援农村的宏图太美好,徐娟毅然决然地报了名,在她出发那一天,父母依旧不开心,送她上火车的时候,都快哭成了一个泪人。   刚刚到这里没多久,徐娟和那些一块分配到小丰村的知青一样,都后悔了,吃不好,住不好,衣食起居样样都不习惯。   徐娟还算好的,卫生站的活再累,也比不上下地干活,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想家,想爸妈。   一开始,她也盯上了那个每年一个的回城指标,拼命表现,就是希望大队长苗铁牛能看在眼里,可是后来,爸妈寄来的家书,却让她的这个主意落了空。   以前一直反对她去农村,甚至在名单出来后,还想尽办法上下活动的爸妈忽然就变了口风,不仅决口不提让她回去的事,还让她一定要和当地的村民搞好关系,千万别回去了,现在的城里,事态有些不对。   徐娟不知道城里到底有什么不对,但是父母言辞恳切,让徐娟即便心里头再不愿,也只能忍着。   其实抛开偏见,这农村也没什么不好,村里有些妇人嘴碎了些,但是藏祸心的人少,和那些朴实的大叔大妈相处,可比在知情屋里头和那几个同样城里来的姑娘相处舒服多了。   “哎,你这丫头。”   王松波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劝,反正日子一长,这小丫头迟早能想明白的。   谈话的两人,和忍着痛的顾安安都没瞧见屋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   “翠花——”   苗翠花割完猪草,正背着满满一筐往牲畜棚走呢,走到田垄边上,就被从地里跑过来的大嫂黄秀花就凑了过来,撞了撞她的肩,对她挤眉弄眼,搞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还真狠心不要你家老二了?”   黄秀花的眼神朝不远处弯腰干活的田芳指了指,她以前也没发现,这外甥媳妇脸皮还挺厚,出了这样的事,今早还是来地里干活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大嫂,你这是挖苦我啊。”苗翠花撇了撇嘴,有些不开心地说到。   “得了得了,和大嫂你还瞒着,你小时候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呢。”黄秀花拍了拍自家小姑子的背,没好气地说到。   “啥一把屎一把尿啊,大嫂,你嫁过来的时候我早就不尿炕了。”苗翠花现在也是当奶奶的人了,那是很要面子的。   “行行行。”黄秀花敷衍地说到,“你那二儿媳妇要是真怀孕了在,真的是个儿子,你到时候也忍心不认?”   这年头,总归还是要有儿子的。   “我看这田芳身子骨看着不太好,你真让她在地里这样干活?”照黄秀花看来,这媳妇什么时候教训不行,等把孩子生下来了,想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还怀着孕呢,这要是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想起来,可不后悔啊。   “大嫂,她要是真怀了,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苗翠花朝田芳看去,田芳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闪躲开去,看的苗翠花更是嗤笑连连。   做贼心虚,说的莫不是田芳这样的人吧。   “没怀!”黄秀花的声音有些大,她往边上看了看,田里干活的人似乎也没听清她说的话,她赶紧捂住嘴,小声地凑到苗翠花耳边问,“她没怀你还把建党和她一起赶出去,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啥啊?”   如果田芳真的没怀孩子,直接把这事戳穿不就行了吗,用得着闹得这样大,还把儿子给赶出去吗?   照黄秀花看来,田芳现在仗的也就是肚子里那几两肉,要是没了那块肉,她就啥也不是了,顾建党何至于为了她而和家里人闹翻呢。   “为了啥,为了给傻子治病啊。”   苗翠花冷哼了一声,把背后的那一筐猪草又往上抬了抬,也没和嫂子多聊,赶紧朝牲畜棚走去,媳妇那第一锅猪食估计也煮好了,她得赶紧把猪草送过去,好去接她的宝贝乖乖。   “傻子,治病?”黄秀花一个人待在原地,还在那纠结着苗翠花嘴里的傻子到底是谁,治病到底有指的什么。   但是她知道一点,这田芳要是真没怀孕,恐怕这小丰村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有的好戏瞧了。      ☆、教材   “你们还记得当初咱们刚到村子里的时候, 讥讽过咱们的那个老太婆吗?”   到了饭点,知情院里头也开始升起了火, 赵晶和一个从z省过来的女知青蒋青青负责今天烧饭,此时正在灶房里有话没话地聊着。   今天的午饭是野菜苞米馍馍和白菜疙瘩汤,蒋青青还算熟练的拿着菜刀剁着今天一早从山上摘来的野菜,赵晶在一旁加水和着有些粗粝的苞米面, 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   “记得,那老太太好像在村里还是挺厉害的一个人物, 都没人敢招惹她,嘴巴也是出了名的毒。”蒋青青看着赵晶那和面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加了多少水啊,苞米面都成稀的了, 到时候怎么捏面团啊。现在的粮食可没法敞开吃,都是定时定量的, 像他们这样的知青尤甚, 赵晶平日里干活就偷懒, 现在连灶房的活都干的三心二意的,让蒋青青怎么看的下去。   “赵晶, 你这水是不是加多了,这面, 似乎有些和不起来啊。”蒋青青还是不想撕破脸,对着赵晶委婉地说到。   赵晶还想着今天偷偷听到的事儿呢,哪里注意到自己加了多少水啊,看着盆里湿哒哒浆糊状的苞米面, 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就是多加了水吗,只要多掺点面粉就成了。”说罢还没等蒋青青制止,就舀了一勺苞米面倒进盆里。   “这些日子每餐就只吃两个窝窝头,再加一碗粥,可把我饿坏了,你说这村里人也太小气了吧,咱们每天工作这么辛苦,只给咱们这么一点粮食,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城里舒舒服服待着呢,何必来受这样的罪。”   赵晶抱怨地说到,听得蒋青青直翻白眼。   人家是受了罪,但是你赵晶没那个脸说这样的话吧,能偷懒就偷懒,隔三差五还装病,说实话,就他们的工作量,人大队长还给他们分和村民一样的粮食,已经是看在他们知青的这个身份上了,蒋青青的脸皮没赵晶那么厚,实在是说不出那样亏心的话来。   不过赵晶还是有一点说到她的心坎上了,那就是回城。   早知道支援农村这样的累,谁愿意下来呢!   “你刚刚说的那个苗老太好像还是咱们大队长苗铁牛的妹妹,不过那脾气比起大队长可差远了,又臭又硬。”   说到了回城这件事,蒋青青也懒得和赵晶计较其他事了,心中惆怅,看着案板上被剁得稀巴烂的野菜,重重叹了口气。   幸好这村里的队长不是那苗老太,不然恐怕他们知青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清闲日子过呢。   蒋青青没有见着,在她说完上头这句话后,赵晶眼底闪过的一丝亮光,以及一抹势在必得。   ******   又是一个很正常的放学的日子,只是这小丰村那些个放学回来的孩子的模样,显然不是那么正常,一个个脸上都挂了彩,男孩女孩都不例外,放学的时候经过了村口那片农地,在地里干活的大人全瞧见了,但是也没放在心上。   左右就是孩子之间吵闹打架了,村里的孩子,谁小时候没打过,别看现在哥两好的相处地和亲兄弟似得成熟稳重的中年汉子,没准小时候打的是最凶的呢。   反正处于散养状态的孩子,只要不是打的太狠,或是家里人太娇宠宝贝的,基本打了一架,没有大人会为此说事儿。   不过男孩打架正常,女孩子也打架,那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要是女孩子之间互相打闹,那还好些,可这要是同村的男孩子打的,那就免不了要被说嘴了。   就和大人打不是自家的小孩一样,男子汉打小姑娘,以强欺弱,那也是不可取的,通常敢这样做的男孩子,回家还得被爸妈再打一顿。   说起这点来,也挺矛盾了,小时候打比自己弱小的小姑娘是错的,要被教训,长大了娶了媳妇,打比自己弱小的媳妇却很少有人回来说你的不对,除了媳妇的娘家亲人,几乎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去指责那个男人,或是教训他,仿佛女人嫁了人,就是对方的所有物和个人财产了,这也真是一种畸形的社会观念。   幸好时代会进步,维持这样的观念的人,终将会越来越少。   “秀妮儿,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哪家混账小子打的啊?”   边上地里干活的人说笑着向一旁低着头,牵着两个妹妹走在中间的顾秀问道,无论在哪里,总是少不了这样的搅屎棍,就等着看人家家里的热闹。   “家里没个儿子就是不行,你看看,和别人打架都没个能打的帮你们出气儿,建党啊,你可要加把劲,田芳肚子里这胎,一定要是个儿子啊。”   赵青山的狗腿子王三支着锄头,朝着不远处的闷头干活的顾建党喊道,倒是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关你啥事。”顾丽看了眼站在田地里,瞅着她们几姐妹不出声的顾建党,把王三戏弄的话撅了回去。   “不关我的事,但是关你爸的事啊,是不是建党。”   王三嬉皮笑脸的,也不介意顾丽一个八岁的女娃娃对他那样没大没小的说话。   “秀妮儿,你......”顾建党清了清嗓子,看着不远处的三个闺女,边上还站着自家三弟家的两个儿子和借住在三弟家的那个小子,一群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相对之下,他那三个闺女面上的伤还少了些。   顾建党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该问些啥,是问她们昨个过得怎么样,还是问今天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大姐二姐咱们走,奶说了,让咱们别和他说话。”   顾丽不似两个姐姐,她压根就没把顾建党当爸,因此绝情起来,立马就能一刀两断,相较之下,顾秀和顾春就没法那样果决了,毕竟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的儿女,父母无论怎样都得受着,忍着。   从小过惯了那样的生活,即便有大伯家和三叔家的孩子做对比,两个孩子都觉得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   就像顾丽刚刚穿越过来时候的记忆里那样,她的心里并不怨恨自己的爸妈,只觉得一切都是现实的压力所迫,谁让她们家没儿子呢。   生活在那样的氛围里,再过个几年,怕不是再出三个田芳罢了。   “姐,快回去吧。”   顾丽连拖带扯的,这才把像是腿上钉了钉子似得两个姐姐推得挪了几步,顾向文几个也盼着回家呢,自己今天受了伤,妹妹一定会很心疼,晚上还能哄着妹妹给上药,把疼痛吹飞飞,心里别提多急迫了,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里去装惨呢,也帮着顾丽推人,顾秀和顾春两个没什么主见的,被弟弟妹妹一哄一推,看了顾建党一眼,就低下头从田边快速走过。   没热闹可看,王三往边上吐了口唾沫,没啥意思接着干起活来。   顾建党看着几个远远走掉的闺女,心中不是不难过,可是,为了儿子,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啊。   ******   “怎么回事儿,谁打的?”   苗翠花一早就回了家,准备晚上的晚饭,顾保田还在地里,媳妇顾雅琴也得给牲畜棚那几头猪准备好晚上这顿吃食,此刻几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屋里就只有苗翠花和顾安安。   顾安安坐在堂屋处,现在日头还亮堂,她依旧和往日一样,端着自己的小凳子,拿着针线篓,做做手工活,就这样,她可以消磨一整天,也是好耐性。   苗翠花倒没有这么在意两个孙子脸上的伤,她在意的是三个孙女,和萧从衍面上露出来的那些伤。   这几个孩子,一个是金娃娃,伤不得也不能伤,还有三个孙女,她才刚刚说这几个孩子以后归她管了,今天就被人打了,这是看不起他们顾家,还看不起她苗翠花啊。   “就是和舅公不对付的那个赵青山的儿子打的,二哥他们护着我们几个,也跟他们打起来了,不过他们也没占着便宜。”   顾丽跳出来告状,她知道,老太太既然这么问了,那一定是生气了,只要老太太生了气,那那几个讨人厌的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原来今天早上顾丽和赵满仓几个发生争执后,说不过顾丽的赵满仓就气的动手了,不远处的顾向文几个瞧见了,一群孩子就扭打在一块了。   顾向文几个虽然年纪比赵家的孩子小了好几岁,但是打架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尤其还有萧从衍这个在军大院里从小就打架长大的混世魔王在,虽然对面几个大块头,可是仗着人多本事大,他们一点都没有吃亏,反而还占了点便宜,当然,这一点,顾丽是绝对不会告诉老太太的。   说起来顾丽还有些好奇这个在原身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萧从衍,第一次见到他时,还稍稍吃了一惊,毕竟漂亮的孩子谁都喜欢,只是在旁敲侧击,知道这是爷爷曾经的老战友家的孩子,因为爸爸娶了后妈,家里容不下,这才送到顾家来养,顾丽顿时就没了兴趣。   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况且记忆里,余阳长大也不差啊,他家里还是......   顾丽想着,爷爷现在也就只是个普通老农民,虽说津贴高,可也就那样,爷爷的战友估计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但是萧从衍个人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样子,和顾安安刚好青梅竹马,没了余阳,将来两人没准也能成一对。   至于余阳看不看得上她,那必须啊,顾丽依旧坚信自己拿的是女主的剧本,现在只是生活给她的磨难,风雨之后,必有彩虹。   “你们几个挨打了还手没有?”   苗翠花没有问四孙女顾丽,转头问向了秀妮儿和春妮儿,她知道丽妮儿现在脾气也上来了,绝对是不会被动挨打的,更何况还有向文几个在呢,她保准浑水摸鱼地揍了那几个挑衅的,只是秀妮儿和春妮儿就不一定了,那面团子性儿,要是没有别人在,恐怕被欺负了,也就躲起来哭,连告状都不敢。   秀妮儿和春妮儿互相看了眼,低下头。   得了,什么都不用说老太太都明白了,感情这两个大的还没有小的顶用。   “奶,姐她们虽然没动手,但是赵满仓他们打我们的时候姐还护着咱们呢,脸上胳膊上被抓了好几道。”顾丽替两个姐姐说话,怕她们因此被老太太骂,不过这也不是假话,顾秀和顾春虽然不敢和人打架,但是也不会看着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挨打,在他们混打在一块的时候,一直挡在几个小的面前,替他们挨了好几下打。   “一点都不像是我苗翠花的孙女。”   老太太将湿哒哒的手在灰布围裙上擦了擦,解下围裙,把宝贝乖乖连人带椅子往屋里一放,只来得及叮嘱她一句小心在家呆着,然后就把门给锁上,带着那几个受气包孙女,和那些参与了这场打架斗殴的孩子全逮上,往赵家走去。   不是要教孙女吗,正好拿赵家当教材。   “衍衍啊,妹妹一个人在家奶不放心,你就在家帮奶看着妹妹啊。”这一转身,苗翠花就觉得有些不对。   去赵家干嘛啊?那必须是吵架啊。   吵架后可能会干啥的?那必须是打架啊。   又吵架又打架,这很大程度破坏了她温柔可亲的人设啊,这种时候,可不能把金娃娃给带上。   顾安安开头还纳闷呢,自己不是在院子里吗,怎么一眨眼,就换了个场地,进了堂屋里,家里的大门还给关上了。没想到,下一秒这门就被打开了,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萧从衍被老太太送了进来。   然后嘭的一声,这门又关上了。   就留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   “赵青山,姚二妹,都给老娘出来。”   老太太一人顶在前头,后头跟着几个拉耸着脑袋的孩子,以及几个兴高采烈,看上去兴致盎然的孩子。   现在这个时候,地里的人差不都也都回来了,都到饭点了,那些个大小媳妇都得赶回家去,在当家人回来之前把饭菜都给做了,不过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苗翠花怒气冲冲,后头还跟着几个像是打架过的孩子,顿时就来了兴致。   废话,跟着老太太总是有好戏瞧的!   一个个跟在老太太屁股后头,朝赵青山家走去,随着离赵青山家越近,这眼底的趣味就越大,哪里还顾得上回去做饭啊,晚点吃又饿不死,但是这好戏错过了,听别人的转述,总是没大多意思了。   老太太去的似乎是副队长赵青山家啊,这下子有好戏瞧了,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偷偷跑去叫了苗铁牛,他妹子要闹到副队长家去了,不得叫一下大队长来处理一下啊。   赵青山提早从地里回来,正躺在炕上休息呢,就听到外头苗翠花的叫嚷声,论辈分,他比苗翠花还小了一辈,见面的时候,还得喊苗铁牛和苗翠花一句叔和婶。忍下心头的不耐,赵青山从自家屋子里出来,看着院子外乌泱泱的一群人时,还吓了好一大跳。   “苗婶,你这是?”   赵青山闹不明白了,这么一大群人来他家里是干啥来的。   “叫你那两个儿子出来,看看他们几个把我家孙女打成什么样了,你家儿子今年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好意思欺负几个丫头,这是欺负我们顾家和苗家没人啊。”   苗翠花把在后头当缩头乌龟的两个孙女揪了出来,顾丽不用她揪,自己就蹦了出来,自动选好位置,气呼呼地看着赵青山。   老太太顺势也把要去拉顾丽的手收了回来,用同样的眼神瞅着赵青山,气势比顾丽这小丫头可盛多了,看的赵青山一阵汗毛竖起。   “满仓,满谷,都给老子滚出来。”   想想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打和顾家的孙子打啊,打几个女孩算什么样子,你看看,现在被人闹到家里来了,还被一群村民看笑话。   “爸——”   屋子里头响起两人的声音,期期艾艾的,躲在屋子里就是不肯出来。   “到底是谁打谁啊,苗婶子,你看看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我还没去找你们呢,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跑我家来了。”   赵青山的媳妇姚二妹推着两个儿子从屋里出来,屋子外头围着的人,看着赵家两个儿子的模样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这赵家的儿子,怎么被打成猪头的样子了。   “满仓,满谷?”   赵青山也不敢认啊,要不是这两个猪头的确穿着他两个儿子今天上学去时穿的衣服,他走在路上恐怕都以为不认识啊。   赵满仓还好一些,一个眼圈被打青紫了,嘴角处也青肿了一块,赵满谷的两颗大门牙都被打掉了,漏着风,脸上还有四条抓痕,伤痕不深,就是红肿着,看着有些可怕。相较之下,顾家的几个虽然也带着伤,伤口却没这样可怕严重。   “这是怎么回事?”   赵青山的脸顿时就板起来了,他不信自家儿子连几个丫头都打不过。   “爸——”这一声爸爸婉转绵长,赵满仓和赵满谷看着自家老爹,委屈地都快哭出声来了。      ☆、还手   “苗婶, 你说句良心话,咱们这些个孩子摆一块, 到底是谁打了谁啊,大伙儿都在呢,都瞅瞅,瞅瞅, 看看咱们家这两个孩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姚二妹今天回来就觉得不对,平日里自己一回来, 家里那两个混世魔王就立马冲出来说自己饿了,吵着闹着要吃饭,可是今天,家里静悄悄的, 一点响声都没有。   自家男人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回家就躺下了,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把灶头的火一生, 饭一热,就跑到儿子的屋里去看去了, 这一看,问清楚前因后果, 真的是火蹭蹭蹭的往外冒。   当然,她听到的,是两兄弟美化后的版本,撇清自己, 把锅都给顾家几个孩子背了。   这顾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那苗翠花就仗着自己的哥哥是大队长,这么欺负他们这样的老实人家,本来苗翠花要是没来,她还打算带着两个儿子去顾家理论呢,姚二妹想着儿子刚刚的话,底气很足,丝毫不怵苗翠花。   围观的众人看着赵满仓和赵满谷,心里寻思着似乎真的是赵家吃了亏啊,不过这样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定了死刑了,放在苗翠花身上,一切都有反转的可能。   为了保证不被打脸,围观的众人纷纷老实站定,坚守只看热闹,坚决不表态的方针。   苗翠花老神在在,丝毫不为姚二妹的先声夺人而慌了手脚,在来之前,她早就已经把一切的前因后果都问清楚了,她苗翠花可不打没准备的仗。   “赵家两个小的,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老太太挽起袖子,对着赵满仓和赵满谷问道。   “还能是谁打的,还不是——”   “问你话了吗,你是赵青山的儿子啊?”姚二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苗翠花撅了回去,周围人的哄笑,气的她脸都红了,连带着赵青山,都觉得不是滋味。   “文子武子,还有他们家新来的那个小子,他们三个人打的,还有,还有那个丫头也动手了。”   被几个比自己小的孩子给揍了,虽然说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赵满仓两兄弟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原本是想着瞒过去的,可是这脸上的伤太明显,完全相瞒也瞒不过去啊。   “大伙听听,听听。”姚二妹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得意着脸,冲着老太太跑去像是要找她理论。   “聒噪。”老太太眉头也不皱,直接将人一巴掌散开,姚二妹被推到一边,整个人都闷住了。   哪有人这么不讲理的,明明理亏,还来他们家撒野。   “没天理啊——”姚二妹直接往地上一趟,满地打滚捶地,鬼哭狼嚎的,这是农村妇女撒泼的至高手段。   “等一会你有的是时间哭呢,现在先停停。”这把戏是苗翠花年轻时候玩剩下的,现在她早就不耐烦玩这些了。   没档次,不符合她小仙女亲奶奶的身份。   苗翠花这么一想,隐蔽地挺了挺胸膛,尽量保持自己完美的仪态争取围观的村民,不论站在什么角度,看到的都是最完美的自己。   “丽妮儿,这两人说你也动手了,那你来说说,是谁先动的手,为什么动的手。”老太太把站在边上的顾丽拉出来,让她还原当时的场景。   一下子,姚二妹也不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顾丽身上。赵满仓和赵满谷两兄弟的眼神瞬间变得不是那么好看,死死低着头,似是要把脚上那双黑布鞋子开出花来。   “当时......然后......接着......”   顾丽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将当时的场景重复,在提到赵家两兄弟妈她们几姐妹赔钱货,她回击他们的那句“你妈是个赔钱货,不照样还有你那收破烂的爸收了吗,还生了你们几个小畜生,放心,姐几个好的很,用不着孙子你担心”的话时,全场的人都捧腹大笑,刚刚还躺在地上打滚的姚二妹都没脸撒泼了,很得不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看着两个心虚的儿子,知子莫若母,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怕是刚刚两个小的怕惹事,把重要的信息都隐瞒了,哪里是别人欺负他们,分明是他们现挑衅啊,更可气的,作为挑衅的那一方,他们还更凄惨了些,这未免特太孬了些。   顾丽看着奶奶赞赏的眼神,这说话更加来劲了:“反正后来赵满仓两兄弟就生气了,动手打了我,刚好二堂哥三堂哥他们看见了,就上来帮我们,一群人就这样打在一块了,不过先动手的是他们,而且这两人忒不是东西了,看大姐她们两个不动手,尽挑软柿子打。”   顾丽说完一长段话,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求表扬。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小丰村里,老太太就是一大boss,或许她现在最要做的就是尽量刷大boss的好感,没道理顾安安那小胖妞什么都不做就能讨老太太喜欢,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就不行啊。   顾丽美滋滋的,似乎已经看到老太太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画面。   “赵青山,赵副队长,你说这事,是咱们家孩子错,还是你家孩子错啊,我们家几个小的,为了护着自己的姐姐,和你们家孩子打了一架,他们也不知道你家这两个大块头中看不中用,还打不过他们几个九岁的孩子啊,你在咱们村可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这件事怎么做,你看......”   老太太眯着眼,给赵青山反将一军。   先动手,是赵家的错,顾向文几个动手,反倒是有爱姊妹,赵家的两个孩子,连几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都打不过,这点更没脸说。   赵青山一心想要干倒苗铁牛,最爱惜自己的羽毛,苗翠花都拿公正来压他了,他还能这怎样,只能大义灭亲了。   “苗婶,照你说怎么做——”看着自家儿子的猪头样,赵青山真的不太舍得再打他们一顿了,可是看苗翠花的样子,也不像是这样就能了断的。   “简单。”苗翠花笑了笑,把两个又缩到后头的孙女揪了出来。   “其他几个和你家两个儿子也算有来有往,都是动过手的,这也算两清了。”苗翠花丝毫不心虚对方比自家孩子严重多的外伤,这还不是技不如人吗,“我家这两个孙女,从头到尾没动过手,被你那两个儿子骂了一通,还挨了顿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秀妮儿,春妮儿,他们两个打了你们几下,给我一模一样打回去,他们打得有多重,你们就给我多重的送回去。”   苗翠花加重了音量,深深看着眼前两个孙女:“咱们顾家就没有吃了亏不还手的,你们要是还想当我苗翠花的孙女,就给我打。”   顾秀和顾春被老太太这掷地有声的话惊地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苗婶——”   “爸妈——”   赵满仓两兄弟,还有赵青山和姚二妹同时开口,赵满仓几个看着爸妈的眼神满是哀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小丫头片子打,那多掉分啊,即便两个丫头软踏踏地没什么力气,可是脸面上终究过不去,尤其这围观的还有不少学校的同学呢,这要是往学校里一宣传,他们连书都不想去读了。   姚二妹也是这个意思,连撒泼都不敢了,好声好气地想和苗翠花服个软,大伙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赵副队长,你该不是觉得我家孙女被你儿子打不碍事,你家儿子被我家孙女打就妨碍了吧。”苗翠花笑眯眯的,看着赵青山。   横竖赵家和苗家顾家是不可能交好的,把人得罪的深一些和浅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按、苗、婶、说、的、办。”   赵青山开了口,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着苗翠花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善。   可惜苗翠花当什么也没看见,转过身,对着两个孙女把脸一板,低声吼道:“动手。”   顾秀和顾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挪着小龟步朝赵家两兄弟移去,看着那两兄弟恶狠狠的眼神,还吓得一哆嗦,不敢上前了。   “我在这看着你们怕什么,他们打了你们多少下,就给我全打回去,不然就别认我这个奶。”   苗翠花冷着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秀和顾春顿时就慌了,爸妈都不要她们了,现在奶要是也不要她们,那她们几姐妹该怎么办呢。   “姐,别怕,我们都在呢,他们要是敢动手,把他们打的爹娘不认。”顾丽挥挥拳头,帮两个姐姐加油鼓劲。   顾秀和顾春狠了狠心,闭上眼,软踏踏地朝两兄弟揍了一拳,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两兄弟回手。   赵满仓和赵满谷哪是不想回啊,只是被自家爸用那样凶恶的眼神盯着,就是心里再不开心,也只能忍着了。   “力道太轻,难道他们几个就是用怎样的力道打你们的。”苗翠花语气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让两姐妹心有惴惴。   第二拳,力气比刚刚重了一些,对方依旧没还手。   顾秀想到了在这次之前,赵家两兄弟看到他们几姐妹时的嘲笑,那时候,爸妈还在,回家和爸妈告状,可是没人打理她们,还嫌他们给家里找麻烦。   第三拳,力道更重了些。   顾春想起今天挨打的那几下,很疼很疼。   第四拳,比前几拳的力道更大了些。   对方依旧没还手。   第五拳,第六拳,两姐妹边打边哭了起来,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挨打了,最后不知打了多少下,两姐妹估计自己也觉得似乎打的比对方打自己的次数来的多了,这才渐渐松开了手。   似乎,反抗,并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没出息。”苗翠花微微拢紧的眉头松开,上前拿出口袋里干净的帕子替两个孙女把眼泪擦了,说是半大孩子,其实也就在她胸口的高度。   “我苗翠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了,这三个孩子,爹妈是不管了,可是我苗翠花这个做奶奶的还在,她们的事,就是我苗翠花的事。”   苗翠花看着外头围着的众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孩子,包括顾向文两兄弟。   “你们欺负别人,我老太太第一个动手教训你们,但是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就给我加倍打回去,谁要是不满,让他们来找我,你们要记得,你们姓顾,咱们顾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孬种。”   老太太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孙女,顾秀和顾春刚刚被擦干的眼泪差点又又要流下来了。   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吗,真好。   老太太这番话一出,大伙也算明白了,这几姐妹是欺负不得的,说起来,这三姐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前还有爹妈在的时候,老太太也没见插手她们的日子,这爹妈一被赶出去,反倒被老太太收到羽翼下了。   这苗老太可比她们家那对父母可靠多了。   心里这么想着,围观的众人也决定回去好好教育自己家里的孩子,那些家里有嘴碎的媳妇儿的,也决定回去好好提醒一下,千万别说那几姐妹的闲话,要是被家里的孩子学了舌,在几姐妹面前胡言乱语,把那几姐妹惹到了倒是小事,把这老的招来才是麻烦呢。   等苗铁牛匆匆赶来的时候,什么事都结束了,正巧和自己妹子在半道上相会。   “你们看啊,这是你们舅公,虽然办事不靠谱,这样的大事也总是等事情结束了才到,比起你们奶奶,差了一百个舅婆,但是有什么事,奶又没在的时候,也能去找你们这个舅公,还算能办点事儿。”   老太太指着匆匆赶来的大哥对着几个孙女教育到,苗铁牛差点被她妹这番话气到吐血。   谁不靠谱了,谁没用了,有这样当人家妹妹的吗!   ******   “呼呼呼,痛痛飞走了,呼呼呼,痛痛飞走了。”   顾安安木着一张脸,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卖萌干这种事,可是看着面前小鬼头可怜凄惨的模样,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她拿着家里备着的药水,帮萧从衍上着脸上和胳膊上的伤,上一处伤口,凑近吹一吹,重复上头的那翻话,她觉得此时的自己莫不是一个弱智。   说来也怪她,有一次看着一个邻居家三岁的小姑娘摔地上哭个不停,就这样哄了哄她,谁知道家里的几个哥哥都不对劲了,每次在外头受了什么伤,回家就叫她这样帮着上药,她要是拒绝,就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一僵持就是几个小时。   顾安安无奈,只能每次都生无可恋地,用哄小毛头的方法,帮几个半大孩子上药。   可能她不是弱智,只是那几个人有些智障。   萧从衍不知道胖丫头心里的腹诽和无奈,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丫头认认真真的帮自己上药,胖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就覆在自己的伤口附近,说话的声音糯糯甜甜的,就像是以前爷爷的下属送来的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   感觉被留在家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萧从衍甜滋滋的想着。      ☆、沃德   顾向文几个志得意满地从外头回来, 看到的就是自家宝贝妹妹帮萧从衍上药的场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 朝着萧从衍冲过去,一个压着一个,像是叠罗汉一样将他压在身下,老太太看他们精力旺盛的模样也就没有将他们身上的伤放在心上。   也是, 这群泥猴子哪天不在外头带点伤回来,就是累着她的宝贝乖乖帮他们上药。   顾秀和顾春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一下子让她们转变是不太可能的事,这事还得循序渐进。   她们几姐妹现在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就过来,和顾向文几个一块上学, 晚上回家做饭做家务,因为和顾建军住一块, 晚上几姐妹睡着老太太也没有不放心的, 倒是个礼拜休息的时候, 老太太会带着几姐妹一块去割猪草,煮猪食, 压着大哥苗铁牛给她们几个小丫头也记了几个工分,算是额外的收入, 并且在这相处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改变几姐妹的性子。   因为这一出,村子里说闲话的人也少了,就是有些耐不住嘴在家里瞎嘀咕的, 也知道好好警告家里的孩子,千万别把家里人碎嘴的话在几姐妹面前说,几姐妹不需要看人脸色,吃食也是足够的,每天上学下学,日子倒是比以前松快多了。   只是这里消停了,那里的风波又没完没了了。   *****   “芳子啊,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   田芳的亲妈王花枝和她大嫂此时就坐在他们暂时居住的土坯房里,田芳的亲妈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因此上次没过来,作为从小对田芳非打则骂的亲妈,她在田芳心里的威慑力是最大的,这次刘大花把老太太从里凹村一路搀扶着来到小丰村,为的自然也是田芳对老太太深入骨髓的畏惧。   论年纪,王花枝和田翠花差不多大,可是看起来,这人可比苗老太太老多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吧,就和那七旬老妪一样,脸上的皱纹都快和蜘蛛网般密布,眼角耷拉着,透着一丝刻薄和阴郁,不太好使的眼睛在这破旧的屋子里上下打量,显然对这个环境不是很满意。   “哼——”   老太太一声轻哼,田芳都快吓跪在地上了。   “妈,你和大嫂咋来了。”田芳站在边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对两人的来意感到疑惑和紧张,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来干什么,咳——”老太太年纪大了,痰水较多,说了一句话,就猛地一咳,吐出一口腥臭浓稠的黄痰在田芳的脚边,田芳忍住心里的恶心,往边上挪了挪,却不敢说些什么。   “芳子啊,这顾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死乞白赖缠上来作甚,妈帮你相看的亲事不是挺好的吗,人家都给了聘金了,你倒好,一溜烟的跑了,让娘家人里外不是人,落的一身埋怨不说,那个给了聘金的人家还来家里闹,差点没把爸妈给气出个好歹来,你说说,有你这样做闺女的吗?”   刘大花就和一个孝顺媳妇儿似得,帮着老太太顺了顺气,眼睛乌溜溜地在这屋子里上下打量,然后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小姑子还真是没用,就这么简单地被那老虔婆赶出来,换成她,非给扒下一层皮来不可,不过彻底断了关系也好,以后自己再来上门,那老太婆总没什么话说了吧。   刘大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算着小姑子夫妻俩一年的粮食和收入,看看每年能划拉多少到自己家里。   “哼,那不孝女要是能有你一半孝敬,今天就不会干出这糊涂事。”王花枝的吊梢眼从田芳身上撇过,拍了拍刘大花的手背,凉飕飕地说到。   “妈——”这次被赶回娘家,田芳的心是真凉了,娘家人给她选的那是好亲事吗,那完全就是火坑啊,她宁可和顾建党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也不想再回娘家过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你和大嫂要是没事就回去吧,我地里还有活,就不留你们吃饭了。”田芳狠了狠心,闭上眼睛说道。   “呦,这就把咱们打发了,田芳,你这心够狠啊,我和妈千里迢迢过来,也不说给咱们留顿饭。”   刘大花的眼睛在田芳的身上打了个转,在她的肚子上,停留的时间尤其久。   看样子这傻子还真是长点脑子了,连妈说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没事,她还有她的大把柄在手上呢。   看着田芳闷不做声,刘大花冷笑一声:“听说你肚子里又揣上崽子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个月里可是来了月事的,每天洗那月事带我可是都看的一清二楚的,这肚子里要是真揣了崽,那么多血恐怕也给流干净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你家男人知不知道。”   “呵呵——”刘大花看着对面脸色煞煞白的小姑子,“我要是顾建党,知道自己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儿子,把亲娘给得罪了,把几个闺女也给扔下了,一时想不开,恐怕一不小心,这火气大了一些,就把那搅家精给一刀砍死了,娘,你说是吧。”   刘大花笑脸盈盈地看着老太太说到。王花枝刻薄地眼神看向一早吓得瘫倒在地上的闺女,十分冷酷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是存心想要逼死我啊——”   田芳瘫倒在地上,要不是还有一些理智,怕声音太大被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听见,恐怕早就将上头这番话吼出声来了,而不是现在这样略带克制的音量。   “芳子,你这话说的就戳我和妈的心了,我们要是想要逼死你,今个儿就不是来找你了,而是直接去找顾家的刁婆子了。”   刘大花装做好心的模样把田芳搀扶起来,帮着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这是做什么呢,要是建党回来了,看见你这副样子,还以为我们欺负你,欺负你肚子里的孩子了呢。”   刘大花瞅了瞅田芳平坦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肚子,凉凉的眼神,看的田芳一阵瑟缩,心中怨气滔天,可是因为被人握在手里的把柄,一点不满都不敢表现出来。   “我和你大嫂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咱们村那老鳏夫,你是真不想嫁?人家不嫌弃你有过三个闺女,只要你现在嫁过去,给他生个娃娃,不拘男孩女孩,他家那屋子和钱,将来都留给你和娃娃,而且他现在已经给了你大哥十块钱的聘金,对方也知道你嫌弃他老,不愿意嫁,还将彩礼给加了些,只要你愿意嫁,他就给家里三十块钱的聘金,还有五十斤粮食,要知道,娶个黄花大闺女,也没比这个贵多少。”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心眼还是和年轻以后一样,被人占了便宜就和剜心一样的疼,一想到因为这不孝顺的闺女跑了,害的她损失了这么多钱心就痛得厉害,说是闺女,此时她看着田芳的眼神,和仇人没什么区别。   闺女又不是儿子,将来要给她养老摔盆,是命根子,闺女就是用来生钱的,要是卖不出好价钱,那就是赔钱货。   “我不嫁——”   田芳揪着衣角,就是咬定了这句话,给的聘金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一分钱都到不了她手上,而且那鳏夫都多大年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两脚一蹬走人了呢,到时候住在一个村,恐怕那些房子钱啊的,她一分都保不住,全得被眼前这群人给活吞了不可。   这或许是田芳这次经历里唯一长的教训,那就是她的娘家,一点也不可靠,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田芳心里后悔,可是也只悟出了这一点,对于几个女儿,她的想法一点都没转变,甚至更加深了心里对闺女的不喜。   她和建党被赶出来住着破屋子,几个丫头却住着家里的好房子,吃得好睡得好,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去巴结老太太,把爹妈抛在脑后。   果然生闺女就是不可靠,她还是得想个办法生个儿子。   “不嫁也成,只是这老鳏夫给的定金咱们家里是退不回去了,你爸和我年纪都大了,看病吃药要花不少钱,这钱早就全花光了,这麻烦是你惹出来的,这钱,自然也得你拿出来。”刘大花早就把打听到的事情和婆婆说了,这顾建党两口子虽然被那老虔婆赶了出来,可是这东西却没克扣,这些年他们自己挣得钱和粮都让他们带出来了,而且她不信,自家小姑子这么些年就没有偷偷藏下那么一点。   刘大花的这个猜想没有错,顾建党是个埋头苦干的,这么些年,地里没活的时候他都会跟舅舅苗铁牛要些其他活干挣工分,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每年分了粮,这工分折合成钱,还有五六十块呢,这还不算田芳自己的那一份。   分价前,这些钱都是上交的,分家后,这些钱都是田芳管着的。   农家的花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粮食都是队上分的,荤腥就等着年中和年末杀猪,在吃食上基本不花钱,顶多就是去县城的时候,买糖果瓜子或是准备年货的时候,要花些钱,但是这些钱在顾建党家也是省下来的,田芳可舍不得给几个闺女买那些个吃食。   穿上头,地里的棉花收获了,每个社员也能分个几斤,只是现在的村里人也很少有那些会纺布的,更多的也是去城里买布,村里人每人在年末的时候可以分到三尺布,只是那些布又够干啥的呢,有些灵活的会和城里人用粮食或者钱换,一年到头,总是要给当家人和家里的孩子扯一件新衣服的,当然,这一点,在顾建党家也是省下来的,因为田芳每年就只给顾建党一人做新衣服,她和几个孩子都是改顾建党的旧衣服穿的。   衣食住行,精打细算的田芳几乎是能省则省,但是在人情世故上,这些就没法省了,村里人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家有喜事,总得添一点份子钱,尤其是田芳的娘家,为了盘剥几个闺女,都快把这节日过出花来了,逢年过节,这钱和礼是不能少的,老头老太太的生辰,几个兄弟妯娌的生辰,虽说不办酒,但是作为嫁出去的小姑子,总不能没半点表示吧,还有几个侄子,那更是顶顶重要,从出生,洗三,满月,周岁,到之后的每一次生日,田芳都得给准备一个足足的红包,不然就是不孝孙,就是白眼狼。   田芳在其他方面极近抠门,可就是在人情这上头,把其他地方省下来的钱全搭进去了,每次五毛一块的,这钱能省下来,也是极少的了。   这么些年,除了分家的钱被老太太收了回去,田芳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八十多块钱了。   “好,十块钱我给。”   田芳咬了咬牙,原先自家当家的还想着之后不能一直住在这泥坯房里,打算再省些钱,到时候和大哥老三那里借一些先起个小房子,可今天,这钱就被要去了一个小口子,田芳这心里,一点都不是个滋味。   “十块钱哪够啊。”刘大花听她答应的那么爽快,就知道,这小姑子手里的钱,绝对还要比这十块钱多的多。   “你那侄子要上小学,得给他攒布票做新衣裳,做新挎包,还有铅笔橡皮,人省城现在流行那铁壳盒子装那些东西,人家都有,咱们田家的根苗苗也得有一个吧。”刘大花拉着小姑子的手,脸上的神情可比刚来的时候亲热多了,嘚吧嘚吧的说个没完,可是田芳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觉得自己这心,更凉了。   “你和那三个丫头估计是断了,以后要是没孩子,还不得传根那孩子给你养老啊,你对传根好,那孩子心里头都记得,他感恩。”刘大花说着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田芳的神情略带讥讽,感恩,呵!   当初她的钱也没少给啊,这次回娘家,就是那个她疼爱有加的大侄子,嫌她吃白食,往她的饭碗里吐口水,这些,她可都还记得呢。   “我和你大嫂也不多要你,五十,不然——”老太太抬起眼皮,阴阴地看了田芳一眼,“芳子,你可要知道个好歹。”   “三十,不能更多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田芳咬了咬唇,心里早就已经痛到麻木。   “中,三十就三十,我就知道咱们芳子有本事,你放心,等传根穿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我一定让他来谢谢你这个当姑姑的。”   刘大花见好就收,制止了老太太似乎还要说的话。   也不能一下子把羊毛撸秃了,总得让人缓缓,有那样一个把柄,她还不信以后田芳不乖乖把钱送上来。   田芳转身回屋,把门紧紧关上,打开门的时候,趴在门口一直想要听里头动静的刘大花差点没一个狗啃屎摔进去。   “钱都在这了,你们的目的也达成了,赶紧给我走吧。”   田芳扭过头,不去看大嫂吐着唾沫数钱的恶心模样。   钱对数,刘大花笑了笑,搀扶起一旁的老太太对着田芳和蔼的说到:“中,那咱们就先回去了,你哥和侄子还等着我烧饭呢。”   在走到田芳边上的时候,刘大花还叮嘱了一句:“你这肚子可要想个办法,再过些日子,也该大起来了。”   说罢,也不看田芳的脸色,心情大好地和婆婆离开。   两人离开没多久,顾建党就一脸郁气地回了家,脸上青青紫紫的,也不知道和谁打过。   “这是怎么回事儿?”田芳也顾不上心里的气闷了,紧张地上前。   “还能怎么回事,老三打的。”顾建党一想起今天劈头盖脸地被自家弟弟打了一顿就来气,可是人有正当理由啊,谁让他媳妇欺负了人家闺女,他还气了老娘一顿呢。   顾建业出车回来,几乎刚到家,就听媳妇提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   受过伤的人可能都知道,这淤血看上去最可怕的时候,是在淤血凝结的后几天,那时候,淤血的颜色最深,看上去也最可怕。   顾建业回家看到自己闺女豆腐块一样白嫩的小身板上那几块乌紫色的淤块,气的当时就憋不住了,他不打女人,但不表示他不能打那女人的丈夫给闺女出气啊。   顾建党自己理亏,心虚之下没敢还手,这不,脸上就挂了彩了。   刚刚两兄弟打架的那一幕地里的人都瞧见了,现在都在那议论呢,顾建党也是要脸的,难得跟林会计请了假,今天不上工,回家躺着了。   “你,你干啥——”   田芳看丈夫把手凑到她肚皮上,吓得往后一跳,心里打了个突突。   “一惊一乍,也不怕吓着肚子里的孩子。”顾建党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那么大,皱了皱眉。   “没,没啥,不是被你这动作给吓到了吗。”田芳说话疙疙瘩瘩的,“我给你去拿药,看你这一脸的伤。”她慌慌张张地进了屋。   顾建党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只是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心里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   “安安,安安。”   顾安安在院子里拿着小牙刷仔仔细细地刷着牙,就听到院子墙角底下,传出了黑妞的声音,她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家里的大人都没朝她这里看,就朝墙角处挪了几步。   “咱们小丰村来新朋友啦,跟我和黑胖一样的朋友,它知道了你的事,想见见你,你见吗?”黑妞从洞口钻出一个小脑袋,朝着顾安安问道。   基本上,动物只能和自己同族的动物交流,黑胖和黑妞是例外,它们除了同族的语言,还听得懂人族的语言,还将这个本事,教给了自己的鼠子鼠孙,所以现在的小丰村出去的老鼠,都比别的鼠机灵,也不容易被人捉住。   黑胖和黑妞再这村子扎根也好些年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和它们一样的动物。   这次新出现的这个小伙伴让黑胖和黑妞都惊喜不已,迫不及待地就想向顾安安介绍一番。   “沃德可厉害了,它会好多好多的东西。”黑妞一直为自己的智商而骄傲,顾安安还从来没见它这样赞赏过其它动物,心中的好奇不由更盛了。   沃德,这名字听上去怪怪的,难道新朋友也是喝过洋墨水的?。   “今天下午家里没人,要不,咱们就下午见吧?”顾安安要出去还挺麻烦的,尤其是这阶段,家里人都怕她再出什么事儿。   黑妞点点头,看有人过来了,赶紧往洞里一钻。   “安安刷完牙了没,咱们吃饭饭喽。”顾建业打完一架,觉得替闺女出了气,神清气爽,上前把漱完口的闺女抱起来,笑着朝屋里走去。   新朋友,真让人好奇。      ☆、翠花   “记住了啊, 帮奶看着点。”   下午,家里人都出去干活去了, 该上学的人也都去上学去了,苗翠花把宝贝乖乖放在堂屋里,自己神神秘秘地和黑胖钻一屋,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   奶奶让黑胖看这些啥?顾安安有些疑问。   “鼠办事, 你放心。”   黑胖坐在炕上,把一块芝麻饼塞嘴里,两颊鼓鼓囊囊的,腆着大肚子, 对着老太太保证到。   可是老太太也不是顾安安啊,只听得到黑胖吱吱吱的叫声, 却不知道它说了些啥, 但是老太太心里明白, 她说的那些,鼠大仙应该都听进去了。   看着它那蠢样, 老太太还真不能说放心,可谁让更靠谱的黑妞此时不在呢, 老太太也只能先知会黑胖一声,等什么时候黑妞过来碰见了再说一次吧。   “乖乖啊,你和鼠大仙就好好在家呆着啊,吃食奶都帮你备着呢, 要是无聊了,就去找月亮她们一块玩。”老太太也是要上工的,今天只是有事和鼠大仙说,这才留了久一点。   虽说苗翠花面上好像从来不给大哥苗铁牛留面子,可是实际上,她还是挺估计自家大哥的,在干活这些事上,尽量不给人说嘴的余地。   苗翠花看家里灶头的火都熄了,危险的东西也都藏好了,这才匆匆忙忙离开。   “胖胖,奶和你说什么了。”   顾安安戳了一下黑胖的肚子,好奇地问道。   “鼠,嗝,鼠是有道义的鼠,你休想撬开鼠的嘴巴,让鼠做违反道义的事,嗝。”看样子老太太给的贿赂不少,一会儿的功夫,都打了两个响嗝了。   “你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顾安安的眼珠转了转,奶又听不懂黑胖它们说了什么,到时候还不是得需要她这个翻译。   事实告诉我们,会几门“外语”是多么重要的事。   黑胖的小爪子挠了挠圆圆的耳朵,显然还没想明白,想累了,干脆就不想了。   芝麻饼真好吃,又香又甜,它一定要把老太太说的任务做好了,就是不知道,之后老太太还会给它什么好东西,甜饼,桃酥,还是油墩子?   想着想着,黑胖觉得自己又饿了。   “笃笃笃——笃笃笃——”不知什么东西在敲着窗户,发出一阵阵闷响声。   “安安安安快开门。”黑妞从柜子底下的小洞里钻了出来,穿着顾安安前些天刚给它缝好的那件红绿色的小开衫,和一条红绿色的小裙子,配着它黑色的皮毛,看上去,说不出的奇怪。   偏偏黑妞自己的感觉极好,晃着尾巴,抓着顾安安的裤脚说到。   顾安安了然,看样子是那个传说中的新伙伴沃德过来了,赶紧搬来自己的小凳子,放在窗户底下,麻利地爬上去,将窗户梢打开,放新伙伴进来。   “Good afternoon ladies。”   一只红绿色的小鸟灵活地飞进了家里来,绕着房间转了好几圈,展示了一番自己华丽流畅的飞翔技术,然后在顾安安面前的矮桌上站定,两只翅膀舒展开来,居然模仿了一个欧洲绅士的礼节。   “你好,我漂亮的小女士,我的英文名叫world,中文名世界,法西兰名Le monde,泰文名.......”   它说了一大串,顾安安听得脑袋都快迷糊了,这鸟到底去过多少个国家,学了多少语言。   顾安安听得晕头转向,黑妞却听得兴趣盎然,看着滔滔不绝的红绿鸟,眼里满是敬佩。   等会儿!   顾安安仔细看了看沃德的模样,它的身量不大,身长约二十厘米左右,鸟体的上半部分是绿色,尤其是头顶那放射性形态的艳绿毛发,就和一顶天然的绿帽子似的,脑袋的后半部分是浅蓝色,也带着放射状的心态,鸟的脸颊,耳羽,喉咙,腹部,却是最浓烈的红色,和翅膀头部的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只极其艳丽夺目的鸟。   顾安安的眼神诡异地移到了穿着她亲手做的红绿衣裳的黑妞身上,看着它豆豆眼里的敬佩,心里一跳。   黑妞让她做这样一身衣裳,该不是在这里等着吧!情侣装!   厉害了我的妞,这是要跨物种恋爱啊。   呸呸呸,顾安安摇了摇脑袋,晃掉着一脑子不切实际的联想,黑妞虽然名字里有个妞字,可人家确实货真价实的男鼠,就算跨了物种,也不会连性别都跨了吧。   “以上是我的各个姓名,漂亮的女士,你可以叫我世界,或是学着黑妞先生,叫我我的英文译名沃德。”   沃德看上去是一个很有涵养的鸟,从头到尾,礼仪一丝不苟,顾安安在鸟的视线下,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了。   “你好沃德先生,我叫顾安安,没有英文名,奶奶叫我的小名乖乖,今年五岁。”   顾安安也学着沃德的模样自我介绍,说罢,想着这可能是个外国鸟,还伸手要和沃德握手,沃德愣了一下,毕竟自从它来到华国这个广袤的国家后,很少见到有人类用这种西方的礼节,下意识地伸出了翅膀,和顾安安的小胖手碰了碰。   眼前这小姑娘难道还去过西方,或是学过西方的文化?沃德心里疑惑地想着。   之后的介绍就简单地多得多。   沃德的品种应该是孔氏吸蜜鹦鹉,是一种多生活在太平洋中部岛屿上的鹦鹉的一种,它们的部族存世极少,是一种稀有的鹦鹉种类。   沃德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不一样,它比正常的鹦鹉更聪明,仿佛一出生,就有着正常,或许说比人类更高的智商,它学习语言的能力极高,只要在某个地方带上一段时间,就能很快学会当地的语言,它的学舌能力也很高,只要听过一次的声音,就能模仿出来,几乎丝毫不差。   沃德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这在它的族群里,已经是接近中老年的年纪了,可是它觉得自己依旧如同青年时期那般精力旺盛,体能丝毫没哟下降的趋势。   它是一只有着伟大抱负的鸟,在三岁离开族群后,就一直在各国各处游荡,看各地的风土文化,欣赏不同地域的奇妙景色,直到现在,它来到了华国,遇上了两只和它一样极其特殊的老鼠,以及眼前这个,十分神奇,能和它们沟通的小姑娘。   “我的梦想是游遍整个世界,因此,我给自己取名叫做世界。”沃德站在矮桌上,小小的身子,却显示出无比高大的身躯。   顾安安觉得,和沃德比起来自己似乎废了些,重生一次,还有那样逆天的能力,可就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人生实在是太没追求了。   谴责了一番自己,顾安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黑妞那样推崇沃德了,实在是眼前这只鸟太睿智,懂得太多太多。   沃德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享受着一人两鼠崇拜的眼光,胸前的红毛仿佛更亮了。   “沃德,你之后会去哪儿?”顾安安听沃德讲了很多发生在国外的趣事,以及它从华国的别的地方过来,一路上的见闻,有些可惜地想着。   沃德的目标是环游世界,那么这样一来,肯定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实在是它讲的故事太动听,太有趣,虽然才短暂相处小半天,顾安安都有些舍不得它离开了。   “我可爱的姑娘,我的梦想是诗和远方,这里,并不是我的终点,或许等某一天,我终于游遍了世界,我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看看你们这些朋友。”   沃德的眼神充满睿智,虽然它的年龄才十六,但是顾安安觉得,它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懂的长辈,能够包容她的所有。   沃德挺了挺胸,脑袋微微扬起,看上去就和那些智者没什么区别,虽然它只是一只鸟。   “太可惜了。”黑妞一直以来就生活在小丰村,它和黑胖也觉得这里的生活很好,从来就没想过出去走走,也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除了华国,原来还有那样多的国家,还有那样多有趣的事。   “今天我就要走了,只是为了见你停留了一会,我要去你们的邻国苏国,请祝福我吧,我的朋友。”沃德张开翅膀,绕着黑胖黑妞以及顾安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顾安安的肩膀上,对着她的脸蹭了蹭,然后张开翅膀,窜出窗外,逐渐消失在天际。   就这么走了?顾安安还没回过神来。   黑妞也是如此,倒是黑胖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虽说沃德讲的故事很动听,但是在鼠看来,还没有两个芝麻饼来的诱惑力大。   “沃德实在是太了不起了。”顾安安看着沃德离开的身影,轻声感叹道。   作为一只鹦鹉,能够飞跃如此漫长的距离,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而沃德,为了自己的梦想,却能克服旅途中的种种艰难,即便是一只鸟,顾安安觉得也是值得敬佩的。   希望沃德的旅途能一切顺利,顾安安在心里默默祝福,也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沃德能够突然出现,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黑妞没有吱声,但是心里显然也赞同顾安安的话,看着沃德远去的方向,良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然而,顾安安也不知道,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   “救命啊,安安救鸟啊。”   第三天下午,顾安安就待在院子里,帮奶奶将面盆里那一小盆芝麻的枯梗子挑出来,好把剩下的干净的芝麻拿去磨香油,就见到自己这些日子偶尔会想起的沃德飞到了自己的怀里,动作灵活地钻进了她的棉袄里头,就留下一段尾羽露在外头。   “翠花,你给老娘滚出来。”   一声陌生的声音,顾安安纳闷了,谁来家里找奶啊。   “不出来,就不出来。”   奶奶似乎没听见那声不是特别大的声音,屋里没有响声,但是顾安安怀里的沃德却突然出声了。   “翠花,翠花。”   顾安安终于看清说话的人了,不,或许说是一只鸟,一只和沃德长得很像的鸟。   “翠花,别以为你躲在人小姑娘的棉袄里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在这儿了。”沃德露在外头的那一截尾羽实在是太明显了,那只漂亮的母鹦鹉很快就看见了,扇着翅膀飞到了顾安安的面前。   所以,这鸟到底是叫沃德,还是和她奶同名,叫翠花。   顾安安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一把揪住藏在自己棉袄里头的鸟,将它抓了出来。   “夭寿啊,有人合着鸟欺压良家妇鸟啦。”   此时的沃德哪还有前些日子在顾安安和黑妞面前那样高深莫测的模样,完全就是一只不顾形象的无赖鸟,扯着嗓子大吼大叫。   “嘤嘤嘤,安安,那个鸟觊觎鸟的美色,想要凌辱鸟,你一定要救鸟啊。”   沃德,或者说是翠花,估计是看懂了顾安安那复杂的眼神,忽然间老实了许多,朝她靠了靠,警惕地看着另一只突然出现的鹦鹉。   她果然是被鸟骗了,顾安安面无表情,她就知道,她的身边不可能会出现教科书般的模范鸟物。   这绝对不是一只正经鸟,即便它和奶同名。   呵呵!      ☆、好鸟   “你到底是叫沃德, 还是叫翠花,这一点先说清楚了。”   顾安安揉了揉额头, 看着眼前这个装可怜的骗子鸟,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个问题给弄明白了,坚决不能让它糊弄过去。   沃德,或者说是翠花, 两个绿莹莹的翅膀放在胸前,翅尖一点一点的碰撞, 像是小孩子玩对对手一样,看上去讨人喜欢极了,更别提那宝石般闪亮的小眼睛还一眨一眨地看着你,配合那夺人眼眶的美貌, 看得人晕晕乎乎的。   顾安安丝毫没有动容,被这骗子鸟骗一次就够了, 她也是有尊严的五岁儿童。   “我的英文名叫world, 我的中文名叫世——”   话没说完, 边上和沃德长得如出一辙,只是腹部的红毛更加浓烈的鸟眼睛一瞪, 它瞬间就萎靡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两个。   “翠花。”   “嘤嘤嘤, 人家也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只是人家现在想要走国际路线,人家是洋鸟。”   翠花觉得自己委屈啊,不就是因为它还是一颗蛋的时候, 就和眼前这凶婆鸟被运送到这个东方古国,好不容易孵化成功,又被四九城里的一个郡王爷也买回了家,那郡王爷也真是,它这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鸟,居然给取了翠花这样的名儿,还说什么大俗大雅,它看只有俗,没有雅。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地方骗了我。”   顾安安气愤地揪了揪翠花鸟屁股上的羽毛,没有下狠手,却也把翠花鸟吓得够呛。   “嘤嘤嘤,你们都欺负鸟。”翠花用翅膀盖住脸,干脆自我放弃。   “小丫头,你有啥不知道的问我啊,对这个骗子,我比谁都熟。”一旁那只漂亮的母鹦鹉在一旁自告奋勇地说到。   “如花,你闭嘴。”翠花气的直跳脚,在顾安安的膝盖上蹦蹦跳跳的,似乎忘了刚刚是它自个儿用沉默代替反抗的。   如花,真是个好名字,顾安安忍住嘴角的抽搐,给这两只活宝鸟当初的主人点赞。   可惜任凭翠花怎么跳脚,如花也没搭理它,把被翠花加工地爹妈不认的故事真相,重新还原了一遍。   原来,翠花和如花是在清朝还没有灭亡,满族皇裔依旧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的时候,随着洋人客商,从外头被送来华国的。   那时候,那些四九城的纨绔子弟流行养鸟,比的不是谁的鸟漂亮,就是谁家的鸟舌头灵活,会的人话儿多,当时一些外来的舶来鸟,品相好的能卖上五金十金,贵一点的,往上也有。   翠花和如花被送来的时候还是颗蛋,一块来的,还有好些他们的兄弟姐妹,只可惜,被孵化出来的,也就只有它们两个,当时的翠花和如花还是懵懵懂懂的,凭借着异于常鸟的学舌天赋,以及那出众夺目的外表,被四九城的一个郡王看中,花了足足一百两黄金,把它们两只鸟买回去。   那个郡王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凭借着祖上传下来的财富,混吃等死也能过个好几世,作为一个乐于享乐的老纨绔,郡王对这两只机灵的小鸟视若珍宝,喝的水必须是清晨的鲜露,每一餐,都能吃到最新鲜最高档的花蜜,翠花和如花和别的鸟也有些不同,它们能吃正常的人类食物,郡王发现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每餐都会吩咐府上的厨子做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这两只鸟开心了就这儿啄一口,那儿啄一下,怎么开心怎么来。   在如花的说法里,在郡王还活着的时候,它们两只鸟后头有一群丫鬟仆从伺候,有负责梳毛的,有负责喂水的,小日子过得可比一般人家的少爷小姐舒服多了,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这清朝灭亡了,所有四九城里的皇亲国戚逃的逃死的死。   那郡王对这对心爱的鸟还算有些感情,逃跑的路上也不忘把它们两个给带上,只可惜,老郡王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沿途的奔波,没多久就病逝了。   少了护着的人,翠花和如花即便再珍贵,在这乱世当中也只是个拖累,很快就被郡王的后人给扔了,从此就开始了流亡的旅途。   “所以你今年都已经五十多了,你还骗我说你今年十六。”   顾安安看着那只装死的鸟,气愤戳了它的肚皮好几下,生气地质问道。   一个都和人类老人差不多年纪的鸟了,怎么净干这样捉弄人的事。   “嘤嘤嘤,鸟的心态永远十六。”   翠花张开一个翅膀,悄悄露出半张脸,对着顾安安有些不太服气地说到,看着顾安安不是很好看的眼神,顿时把翅膀往脸上一盖,再次装死。   呵呵,不是心态十六,看样子是智商十六,不对,根本是连六岁都没有到。   “那你们两只鸟之后不是应该相依为命吗,怎么现在看上去是一只追着一只跑呢。”   顾安安对此还有些好奇,她估计翠花鸟和她讲的那些国外生活的经历也是真的,只是去那些国家的原因不是为了什么看遍世界,而是为了躲如花鸟吧。   “那是因为,是因为——”如花羞答答的,明明也是五十多岁的鸟了,硬是做出了一副少鸟娇羞的模样。   “因为人家要给它下蛋。”   “无耻——”如花说完那句话,翠花就气的直跳脚了,“凭啥你说要下蛋我就要帮你啊,鸟是处鸟,是纯洁高尚的处鸟,你别想玷污鸟的清白。”   翠花的两个翅膀交叉在胸前,一副誓死捍卫自己清白的模样。   “你凭啥不和我下蛋啊,咱们从小青梅竹马,而且找了这么些年,我也只看见你这么一个同品种的鸟了,我都不嫌弃你智商有问题了,你还敢嫌弃我。”   如花的两个翅膀弯折插在两侧,就和人类两手叉腰的动作没区别,哪里还有刚刚娇羞的模样,怒气冲冲地瞪着翠花鸟,看的翠花顿时就萎靡下来了。   “安安你评评理。”如花听刚刚翠花的话也知道了安安的名字,“你说说,鸟这品种本来就够少了,难道翠花就不该牺牲一下,为了种族繁衍的伟大任务,牺牲一下个鸟的清白吗。”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顾安安选择死亡。   “嘤嘤嘤,人家是处鸟,你个流氓。”翠花活像一个被欺负狠的小媳妇,除了嘤嘤嘤,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我觉得吧,生孩子这种事,要两情相悦。”顾安安对着如花委婉的开口。   她现在觉得翠花也还挺可怜了,青梅竹马那么彪悍,张口就是生蛋,翠花这鸟啊,虽说满嘴跑火车,看上去不老实,实际上还是挺纯洁一鸟,怪不得被如花吓得到处乱跑了。   “鸟喜欢它啊,它凭什么不喜欢鸟。”如花也挺委屈,它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吃喝拉撒都在一块,老主人都说将来让它们一起生蛋蛋呢,这些年它追着它到处跑,好几次差点被人抓住,好几次差点被猎枪打中,有一次就擦着她的翅膀,羽毛都烧焦了。   不就是生个蛋吗,她一只母鸟都不害羞,翠花一个大老爷们,有啥不愿意的。   “就不,鸟是处鸟。”翠花委屈哒哒的,在自己的清白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勇气,眼见着两只鸟就要吵起来了,顾安安也有些头疼。   “要不你们就暂时在这儿住下,感情这种东西是要培养的。如花,你压着翠花和你生蛋,翠花心里不乐意,就是你到时候生了蛋出来,难道就要孩子做一个没有爸爸的鸟吗?”   顾安安也郁闷啊,她不是五岁儿童吗,为什么要干这种知心姐姐,老娘舅该干的活。   “翠花,你也是,这些年东奔西跑的,外头多危险啊,现在还有好多地方吃不饱,就等着打野鸟吃呢。”顾安安想着前些日子哥哥才打的麻雀,那香喷喷的滋味,不好意思的咽了咽口水。   “你和如花这些年也遇到了不少危险了吧,不如就停下在这好好休息一段日子,等时局好一些了,再考虑之后的事吧。”   顾安安也有自己的私心,撇开翠花之前编造的谎话,它的见识的确挺广的,而且还是一个现成的外语教师啊,看它跑了那么多地方,会的语言可不止十几二十种,有它在,还省下一笔买收音机磁带以及外教老师的钱呢。   当然,想到之后几年会发生的事,这外语也得偷偷的学。   最后这段话着实说到翠花和如花的心坎里去了。   虽然它们是洋鸟,可是出生就在华国,在鸟的心里,自己就是华籍外裔,彩皮黄芯,能待在华国当然是最开心的,可是现在华国不安稳也是真的,除非在深山老林,不然要是出现在人稍微多点的地方,保不住就有那些看上它们的毛或是看上它们的肉的人类,每天东躲西藏的实在是麻烦。   “你是想要养鸟吗?”   翠花期期艾艾地看着顾安安,如花也是同样的表情。   等,等会儿,她只是说让它们待在这儿,什么时候说要养它们了,养这样两只鸟,那可不像是黑胖黑妞,目标也太显眼了。   可是现在看鸟的样子,她似乎要被赖上了啊。   “翠花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翠花挺着胸膛,觉得自己这要求实在是太低了,相较于自己的前一任主人,现在简直就是白菜价大甩卖。   说话间,安排好一切正要和宝贝乖乖说一声,就去上工的苗翠花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两只说人话的鸟。   啥,她刚刚听到了啥!      ☆、儿子   “奶——”   顾安安有些心虚, 怎么又被奶奶抓个正着呢。   “乖乖不用说了,奶全知道了。”苗翠花屏声静气, 为眼前的一幕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没见着刚刚那两只鸟说人话说那么溜吗,那是凡间的鸟吗,那必须不是啊。这鸟哪儿来的,肯定是天上来的。   苗翠花觉得这鸟大仙和鼠大仙都是玉皇大帝派遣下凡还护着她的宝贝乖乖的, 只是这次又派了鸟大仙下来,让老太太这心里一个突突,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把乖乖护好,害的她被田芳那女人给弄伤了,放心不下,这才把鸟大仙派下凡来的。   苗老太这心里慌啊, 这次是派鸟大仙下凡,要是有下次, 是不是直接就把她的乖乖给叫回天上去了, 这让早就已经把顾安安当做心肝肉的老太太怎么受得了, 她的宝贝乖乖要是回了天上去,老太太觉得自己也不用活了, 干脆老天爷直接把她也收了去吧。   这么想着,苗翠花心里更是恨毒了田芳, 干啥不好,想打人奔着建党那蠢货去啊,居然敢动她的心肝肝,这次她一定得给她一个教训。   苗翠花怜爱地看着自家乖乖, 连带着对着两个鸟大仙也无比和气。   又知道了!!!   顾安安有些蛋疼,虽然她没蛋。   她觉得以后再有什么事,奶奶都能自我脑补出一百个合理的借口,所以她惊慌什么呢,失措什么呢,都是没用的,不必要的。   “两位鸟大仙怎么称呼啊?”   苗翠花记得自己刚刚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估计是听岔了吧。   顾安安嘴角抽了抽,可是还没来得及制止,那两只鸟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鸟叫翠花。”翠花开头躲在顾安安的后头,随时准备着逃跑,没想到这人类娃娃的奶奶还挺好的,见着它们一点都没有惊讶不说,还和气地问它们的名儿。   “鸟叫如花。”如花看翠花都自我介绍了,也赶紧对着老太太说到。   翠、翠花,真是一个好名字。   苗翠花涵养好啊,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废话,能有什么样的表情,能和鸟大仙重名,那是她的福气。   “安安说要给我们包吃包住。”翠花看老太太也不说话,有些急了,挥着翅膀飞到了老太太的肩膀上,蹦蹦跳跳的。   骗子鸟,我并没有答应,顾安安冷漠.JPG   “那是必须的。”除了翠花这名字老太太暂时还要习惯一段时间,包吃包住,那不是最起码的吗,就像是两个鼠大仙,老太太就常常给它们好吃的贿赂它们做事,就巴掌大的小动物,敞开肚子吃又能吃多少呢。   “有早晨最新鲜的甘露吗?”   “有那最甜最好的蜂蜜吗?”   “有宫廷御厨亲手做的血燕羹吗?”   “再不济,那全记的烧鸭也行啊?”   翠花看着老太太越来越冷漠的表情,音量也忍不住越来越轻,“那,那你说有啥?”   翠花委屈,但翠花不说。   “杂面馒头,番薯粥,偶尔烙煎饼,白面馒头,月中月末吃两次肉,运气好,可能伙食会改善。”老太太这心拔拔凉啊,原以为自己家的条件也挺好了,她也一直尽量给宝贝乖乖最好的,可是现在的条件摆在那儿,再好哪里人好到哪儿去呢。   现在农村人吃肉除了自家按人头养的鸡鸭,也就只有队上杀猪的时候分的猪肉,这种事,每年也就能遇到一两次,顾家已经算是好的了,顾建业是工人,又是城镇户口,每月都有两斤肉票,顾保田的军队的补贴,每月也能拿三斤肉票,加起来就是五斤,每个月也能开几次荤。   顾建业是个头脑灵活的,也常常能搞来一些他们这儿不常见的海货,或是一些黑市上换来的细粮和肉票,家里的条件在小丰村已经是首屈一指的了,不说村子里,就是放到城里,也找不出几家比顾家过得自在的人家了。   原以为不错了,没想到她的宝贝乖乖还是受了大委屈了,也是,仙女不就是该喝花露水,喝花蜜长大的吗。   也不知她这样把乖乖留在人间是对还是错了。   “奶烙得煎饼可好吃了,还有奶焖的红烧肉,香的能让人把舌头一块吞下去。”顾安安被奶奶这心疼的眼神看的心慌慌的,赶紧转移话题。   没错,她的手艺还是很好的,苗翠花略微有了些信心,看着乖乖的眼神越发疼爱。   看她的心肝多贴心啊,还会安慰她这个奶奶,苗翠花眼底的慈爱都快化成水把顾安安给溺毙了。   “那,那也行吧。”   翠花鸟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这些年,找点吃的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它们多少次差点被人类抓住,就是因为太饿找不到吃的,去人类家里偷食,被人类发现追着打,或是饿到忍不住偷吃了陷阱里的食物。国外也没比国内好多少,那里还有好多人都有枪,一个不小心鸟命就没了,相较之下,还是国内安全一点。   现在只要能吃饱就已经不错了,还当是旧时候呢,能有丫鬟伺候。   如花一心想要和翠花下蛋,看翠花答应了,也赶紧点着鸟头答应,就怕应得慢了,老太太就不收留它了。   “鸟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啥事别和鸟客气。”翠花是个自来熟,看老太太答应包吃包住了,立马变得神气活现了,拍着翅膀绕着老太太飞了一圈。   “我叫翠花。”   老太太最后那两个字带着飘忽,可是翠花鸟和如花鸟都听得真真切切。   啪唧,翠花鸟一时没飞稳,直接摔倒了地上,这下子老太太心气顺了,看样子不是她一人受了惊的。   ******   “奶奶奶奶奶奶奶奶——”   顾向文几个回了家,看着屋里桌子上停着的两只色彩夺目的鸟,吃惊的连话都说不好了。   “小哥儿,你说话还结巴呢。”翠花啄了口老太太给它们掰成小碎块的馒头,对着来人嘲笑道。   “啊——”顾向武一阵尖叫,手脚并用,蹦跶着跳到了后来进来的顾建业的身上,“爸爸爸爸爸爸,这鸟成精了。”   “嘎嘎嘎嘎——”翠花用翅膀拍着自己的肚子,笑的前倒后仰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衍哥,你打我一拳,我觉得我现在可能在做梦,一切都是假的。”顾向文一本正经地对着边上的萧从衍说到,见萧从衍不动手,自己往自己的脸上拧了一把。   疼死他了!   “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两只会说话的鹦鹉吗,少见多怪。”老太太将晚上的饭菜一盆盆端出来,后头跟着的顾雅琴朝疑惑地看着她的丈夫耸了耸肩,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呢。   “翠花,有啥事要翠花帮忙的吗,翠花不吃白食。”翠花鸟扇着翅膀,绕着苗翠花飞了一圈。   翠花当然不吃白食,苗翠花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到。   “不用,鸟大仙你就慢慢吃你自个儿的吧。”老太太扯了扯嘴角,尽量和善友好地对着翠花鸟说到。   “那成,有啥事再叫鸟啊。”翠花鸟飞回了桌子上,接着美滋滋的吃自己的晚餐。   “啥事等吃饭的时候再说。”苗翠花看几个大的小的都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心里的压力也很大啊。   她一下午就为了编制一个把大伙都糊弄过去的谎话,她容易么她。   吃完饭,桌子上的盆碗都被收了起来,翠花和如花就和两个稀有品一样,站在桌子正中间,受着一家子的围观。   “所以这两只鸟以后就住咱们家了?”   顾建业皱了皱眉,苗翠花的解释是这两只鸟下午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看上去像是以前有人养着的,会了些人话,安安那孩子喜欢,而且她一个人在家怪闷的,以后有这两只会说话的鸟配着也挺好,所以决定把这两只鸟养着了。   顾向文几个完全没意见啊,会说话的鸟,那多酷啊,以后带出去显摆也有面子,顾建业却稍稍有些犹豫。   会说话的鸟,以前都是那些有钱人养着的,不说养着这样两只鸟被村里人知道后的影响,就说这样两只灵异的鸟,它们的来历就是个麻烦。   可是顾建业那一点犹豫在看到闺女期盼的小眼神时就全没了。不就是两只鸟吗,养着就养着了,只是现在,必须像一个法子,让这两只鸟能够安安全全的待在村子里,而且要让那些想要找晦气的人没有一点找茬的借口。   这个法子——   顾建业看着那两只耍活宝逗得几个孩子开怀大笑的鸟,心中若有所思。   ******   “说好的诗和远方呢。”   骗子!!!   黑妞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手里的烙饼,决定回去就把自己那件心爱的衣服给丢了。一想到自己和骗子撞衫了,它就哪儿哪儿都难受。   “嘤嘤嘤,鸟这不是为了躲那只流氓鸟吗?”翠花觉得自己也很委屈,为啥黑妞要用那种吃鸟的眼神看着鸟呢,鸟心里慌。   再说了,鸟块头那么大,鼠要是吃了鸟,会把自己噎死的。   “哼!”黑妞表示它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顾安安看着几个小伙伴争执也没有制止,左右也闹不出花来。   翠花和如花,黑胖和黑妞,它们显然和常规的动物不太一样,不仅仅是寿命远高于同品种的动物,智商也远远超出普通动物许多,看是结合看来,顾安安也发现了,似乎无论年龄增长多大,它们的极限是定型的,似乎也就是一个普通十几岁孩子的智商,就像眼前的翠花,顾安安完全不能相信它已经五十出头了,还幼稚的和孩子似的。   顾安安不知道,是所有的这种神奇动物都这样,还是只是那些智商比较低的全让她遇上了。   黑妞和翠花鸟争吵,黑胖和如花却和谐相处,两人分吃着芝麻饼,黑胖还和它介绍着涟洋县供销社的美食,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名不副实,听得如花津津有味的。   “鼠大仙——”   苗翠花从屋外头进来,此时外边静悄悄的,看样子家里人都已经睡着了,顾保田知道自家媳妇疼爱孙女,有时候晚上会去孙女那屋把人哄睡了再过来,也没怀疑,自己早早睡去了。   看到苗翠花进来,黑胖那眼睛顿时就亮了,吱吱吱直叫唤。   老太太让它监视的人它都监视了,要打听的消息也有眉目了。今天自己是不是能搬好多好多好吃哒回家了。   这么一想黑胖就忍不住想要翻个滚,可惜肚子太大,这个滚,怎么都翻不过去。   苗翠花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是想要听懂黑胖的话,还得要宝贝孙女给翻译啊,可是那些个腌渍事,怎么能让宝贝乖乖听了去呢。一时间,苗翠花倒有些为难了。   “鸟听得懂,鸟来翻译,鸟啥都会。”翠花鸟兴奋了,它终于找到自己在这个家的价值了,它就说吗,鸟那样出色,怎么会没有帮忙的地方呢。   一时兴奋的翠花鸟没有注意到它身后顾安安不怀好意的眼神,黑妞倒是注意到了,心里乐开了花。   让鸟骗鼠,早晚要遭报应哒。   苗翠花拍了拍脑袋,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头呢,赶紧地把黑胖捧在手心里,然后带上翠花鸟偷偷摸摸朝别的没人的屋走去,看样子是铁了心不告诉顾安安是什么事了。   原本到还没什么,奶奶这样一心想要瞒着,顾安安这心里,反倒更好奇了。   ******   “你们咋又过来了!”   田芳都快气昏了头了,这才过去几天啊,不是已经给了她们三十块钱了吗,她原先想着,对方即便再过来要钱,那也得是一年半载的光景了。   那可是三十块钱啊,足够干多少事了,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乡下,用的节省些,一年都不一定要用这样多的钱。   “不是嫂子存心作弄你,而是这事儿,家里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刘大花苦着脸,这次她是和丈夫田宝金一块过来的。   “不做弄我,不做弄我你还和我要钱,你们这事存心想要逼死我啊。”田芳浑身哆嗦,这些日子,她一直活在心惊胆战之中,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顾建党已经有些怀疑了,说是等月末带她去城里的大医院瞧瞧,她就是能避过一次,也避不过第二次第三次啊。   她也不是没想过和顾建党上炕,把这假怀孕变成真怀孕,可是顾建党压根就不配合她,也是,在顾建党心里,她是怀了孕的人了,哪家男人会那么饥渴,和刚怀上的婆娘干那档子事儿。   更何况顾建党现在那样在乎她肚子那个并不存在的儿子,有好几个晚上,田芳从梦中惊醒,看着顾建党还没睡下,死死盯着她的肚皮的模样,都让她心惊肉跳,怀疑自己当初的那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田芳是真的怀疑,顾建党要是知道她是骗他的,会一气之下打死她,而这个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重。   “你和她说啥废话啊,芳子,哥就照实和你说吧,你那婚事,怕是退不了了。”田宝金直截了当的和田芳说到。   “退不了,咋退不了啊,我和建党压根就没去申请离婚,咱们的婚姻还在呢,你们几个瞎给我找的对象,咋退不了。”田芳怒了,觉得自家大哥大嫂简直就是在往死里逼她,她已经拿了三十块钱给他们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芳子,你哥真没唬你,那老鳏夫说了,定金他已经给了,反正无论怎么样你这媳妇他是娶定了,要不然,你就给他生个崽儿,不然他就带着那些兄弟来你家闹,他知道你和你男人被赶出来了,那都是些老光棍,都是不要命的,要是他们上了门,你和建党势单力薄的,还不被打个半死啊。”   刘大花装做好意地说到。   “啊——”田芳捂着耳朵尖叫,那疯癫的样子把刘大花和田宝金吓了一大跳,心里寻思自己是不是真做的太过了,把人给逼疯了,可是想着那些钱,顿时又狠了狠心。   逼疯了又怎么样,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找的。   “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从头到尾这些事都是你们搞出来的,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开心了,要死大家一起死。”田芳觉得,自己这一生怎么这么绝望呢,娘家人逼她,婆婆苗翠花逼她,几个闺女逼她,所有人都想逼死她,是不是她死了,所有人都开心了。   田芳赤红着眼冲回灶房,那着菜刀就要和刘大花拼命。   “芳儿啊,你冷静点,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顾建党不休了你,那老鳏夫也不来骚扰你们。”   刘大花看着这一幕,似乎又回到了前段日子,田芳那小闺女拿着刀要砍人的场景,还下意识地朝屋子外头看了眼,确定苗翠花这次不会出现,这才稍微平息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对着田芳说到。   “啥法子,还有啥法子。”田芳痛哭流涕,再过些日子,她那肚子也该大起来了,用不了多久,建党就会发现她一直在骗她,那时候她就什么都完了。   “有法子,当然有法子。”刘大花看着田芳奔溃地模样,对着田宝金使了个眼色,田宝金一个跨步上前,夺过田芳手里的菜刀,还反手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娘们玩意儿还敢耍刀了,想砍死你哥,我先砍死你。”田宝金挥了挥菜刀,田芳一个瑟缩,也顾不得脸上的疼了,赶紧朝刘大花的背后躲了躲。   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怕死的,她想要好好活着。   “行了行了,自家妹子一时糊涂,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会忍忍。”刘大花假意拍了拍田宝金,又扯过躲在她后头的田芳小声安慰了几句。   “你听大嫂好好和你说,你听听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看着似乎已经六神无主的田芳,刘大花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你男人最近有没有睡你?”   这个问题有些直白,再加上还有田宝金在呢,田芳不是很想回答。   “这问题可关系这你的将来,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吧。”刘大花推了推她,田芳低着头,良久才摇了摇。   “你说你肚子里啥都没有,你男人也不睡你,你和鬼去生啊。”刘大花恨铁不成钢,不过很快,眉头就纾解来了,眼中也带上了笑意。   “芳儿啊,你有没有想过,自从丽妮儿之后你再也怀不上了,是男人的问题。”刘大花的语气带着无比的诱惑,“当初生完丽妮儿没多久,你男人不是大冬天不小心滑了一跤掉经过前头那河塘里吗,没准让女人揣崽的拿东西,早就被冻坏了,外表看上去是好的,内里早就没用了,不然这么多年,怎么就再也没动静了呢。”   屋外躲着一个人影,听到这句话时,拳头都捏紧了,可一想到某人的话,又忍了下来。   “这不可能——”田芳连连摇头,怎么都不相信自家男人不中用了,明明在炕上的时候,他还——   田芳羞红着脸,光顾着摇头,表示自己的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我和你大哥专门去大夫哪儿问过了,男人的身子和女人都一样,不禁冻,大夫说了,没准就是那啥精给冻伤了,所以才导致你一直都怀不上。”   刘大花就是瞎说的,她哪有那好心帮小姑子去问大夫啊,可是那言辞凿凿的模样却让田芳动摇了,难道真的是建党不行了,那她咋办呢。   “嫂子也是心疼你,帮你想了个主意,虽然说有些荒唐,但对你却是实打实的有好处。”刘大花看她动摇了,和田宝金相视一笑,决定再接再厉。   “你有没有想过,这顾建业没法给你个儿子,别的男人可以啊。”   刘大花这话一出,田芳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大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败露   “芳子, 你想啊,现在肚子造假的事也瞒不了顾建党多久了, 你干脆就狠狠心,彻底把这件事给落实了,到时候,即便顾建党知道了你当初骗了他, 可是只要你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他还会动你一根手指头不成。”   刘大花拍了拍小姑子的手背, 看田芳没有一下子暴怒,这心里,有有了几分把握。   “啥,啥意思。”   田芳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 好半响,哑着嗓子, 看着自家大嫂问道。   屋外躲着的那人拳头捏得紧紧的, 青筋暴起, 指甲都快勒进肉里去了,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 才制止住进去将里头的人全都打死的冲动。   “咱们村那老鳏夫不是想要个孩子吗,人说了, 只要你愿意帮他生,将来那孩子和顾建党姓也没什么,他年纪也一大把了,就是有了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呢, 正好让顾建党当他儿子的便宜爹,他说了,这件事他会瞒的好好的,只要他百年以后,你每年偷偷带着孩子给他烧点纸就行了。”   刘大花没说的是对方答应了,田芳要是真愿意帮他生孩子,生了闺女给她十块钱,生了儿子再多加十块钱。   “这不可能——”田芳连连摇头,那老鳏夫都多大年纪了,和那样的男人上炕,她都嫌恶心,而且那老头都五十左右了,能让她怀上崽吗。   “你先别着急拒绝啊。”刘大花看着她眼底的抗拒并不是很强烈,显然心中不是不动摇的。   “芳子,你想想这顾建党要是知道你骗了他,你会什么下场,到时候左右不就是被赶回家,不是大嫂不想收留你,只是家里的孩子都大了,咱们家的房子也住不开啊,到时候不也还是要把你嫁出去吗。”刘大花的脸色稍微冷了冷,“而且你现在什么情况,一个带把的都没给顾家生出来,将来你和建党年纪大了,难道还想着让外甥侄子来奉养?”   “你也别太大的心理负担,炕上那档子事儿,不就是眼睛一闭被子一盖就完事儿的吗,你嫌那老鳏夫长得丑,就把他想象成建党就中了,你想啊,建党生不出儿子来,你和别人生一个,那也是为他传递香火啊,这是好事啊,建党百年之后知道真相了,没准还要感谢你呢。”   刘大花把歪理说的就和真理似得,田宝金要不是确定自家婆娘在怀上儿子传根的那些日子都没往外跑过,都快怀疑自家的崽是不是这婆娘和外人偷生的了,咋说起这档子事来一点压力都没有呢。   田宝金咋了咋舌,感觉这烟瘾又犯了,他不喜欢村里人自己做的土烟,那味道太呛了,每个月他都会拿着五六斤粮食去县城和人家换那些个纸烟,一般都换劳动牌的,五六斤粗粮在黑市也能换个三毛几分,劳动牌香烟便宜,只要两分钱,但是黑市的香烟不需要香烟票,那价格肯定还能再贵一些,用粮食和人家换香烟,也能换个十二三包,他的烟瘾大,也够他抽上一个月的了。   这时候的高档烟多是用锡纸包装—譬如牡丹,这种烟除了要烟票,每包还要四毛左右的价钱,一般都是领导干部抽的,还不能是小领导小干部,普通烟的包装纸,也不是现在的铝箔纸,而是中间夹沥青的防潮纸,譬如大前门、飞马,大前门比飞马稍微贵个两三分,在两毛八左右,也不是像后世人想象中的那么便宜。   像苗铁牛这样生产队队长也不太舍得花钱买大前门,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狠狠心买一包当做犒赏罢了,其他低档还有劳动牌,最差的还有经济牌。   经济牌的香烟使用其他香烟的屁股做的,现在专门有人在大街上,垃圾桶里捡香烟屁股卖,送到专门回收香烟屁股的地方,会有专门的人把香烟屁股里的烟丝重新生产香烟的,这就是经济烟,想也知道,这种烟的价格,绝对高不到哪里去,这种烟,多数就是村里收入不高,又抽不惯旱烟的老烟枪才会买的。   田宝金家里的条件不好,压不住人家是儿子是长子,还给老田家生了长孙,是田家老两口的心头肉啊,谁让人家多了那几两金贵的肉呢,每个月想抽些烟,花个几斤粮食,谁敢有意见。   田宝金看自家媳妇教育妹子还挺来劲的,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想听媳妇教妹子怎么和野男偷情,干脆想要出去抽根烟,顺便帮他们在外头看看。   “芳子,你家没火柴啊。”田宝金拿出一根烟,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忘记把火柴给带上了,就转身去了灶房。   家家户户都要靠火柴引火呢,可是田宝金在可能放火柴盒的地方都没有看见火柴的影子,唯一一包放在灶头的火柴盒,一打开里头也是空的。   他有些不耐烦地朝田芳喊了一声,这家里的日子都过成啥样了,连根火柴都找不到。   “家里的火柴刚好没了,建党晚上回来的时候会带几盒回来。”田芳还沉浸在大嫂刚刚的那翻话里,有些恍惚地对着田宝金说到。   “抽抽抽,抽不死你。”刘大花知道一定是自家男人的烟瘾又犯了,小声嘀咕了几句,不过不敢说的太大声,要知道,田宝金要是不高兴,那可是会动手打人的,田家老两口也不是好惹的,知道她敢和当家的顶嘴,还有一通责骂等着她呢,要不是她生了老田家的长孙,嘴巴又甜会哄人,还没现在的好日子过呢。   “我去外面跟人借个火,你们姑嫂慢慢聊。”这瘾头都上来了,不抽多难受啊,田宝金在屋里踱了好几圈的步,还是忍不了,转身出去。   “哎——”刘大花想把人拦住,他这样大大咧咧的出去,要是被人看见了,告诉顾家那老婆子了咋办嗯,可是还没等她拦住,这事态,就有了十百八十度的转变。   “建,建党——”   田宝金正要出门呢,刚跨过堂屋的那个门槛,就看到赤红着眼,紧紧捏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死死盯着他看的顾建党,那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眼神,看的田宝金瞬间腿就软了。   他这称呼刚一出来,屋里头的两个女人顿时就慌了,顾建党在外头,他来多久了,刚刚的那些话,到底被他听去了多少。   “建,建党,你听我说,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田芳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建党他什么都知道了。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怎么样。”顾建党紧紧捏着手上的棍子,啪地一声,重重打在了田宝金的右腿上,咔嚓一声,只见田宝金的腿就弯折了,一阵鬼哭狼嚎,田宝金抱着被打折的腿倒在了地上。   “宝金啊——”   刘大花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跑了上去,“顾建党,你敢打我男人,我和你拼了。”刘大花张牙舞爪地就朝顾建党冲过去,顾建党也没留情,什么不打女人之类的,他此时都顾不上了,一个大嘴巴子,把刘大花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吐出一口血水,半边脸都高高肿起。   顾建党从小就干惯了农活,他性子老实踏实,吃大锅饭的时候,人家在地里干活偷懒,他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勤勤恳恳干活,一身的疙瘩肉那都是在地里挑粮开荒的时候练出来的,哪是田宝金和刘大花这样一贯喜欢偷懒耍滑的人比得上的。   而且田家的条件并不是很好,一个个身形都瘦瘦小小的,就是田宝金这个沾了家里最多资源的长子,因为常年抽烟,干活躲懒,干瘦的就和棍子似的,不然顾建党刚刚那一棍子,也不会把他的腿给打折了。   “我,我要死高你,报,报公安,把泥猪啊气赖。”刘大花被一巴掌给打怕了,,少了几颗牙,说话都开始漏风,语无伦次了。   因为怕顾建党再给她来一下,说话的时候吓得直往田宝金的后头躲,却没瞧见田宝金惨白的脸,,瑟瑟发抖的模样和身子底下那一滩水。   这时候,田宝金哪能她什么依靠啊,他早就已经被顾建党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傻了。   “建,建党,你听我解释。”田芳看自家大哥大嫂那模样,吓得两腿发软,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句话,脑子彻底懵了。   “说啥,说你肚子里压根就没怀上,还是说你打算跟那野男人上床,给我带一顶绿帽子。”顾建党怎么也没想到,大哥让他回家一趟,他这一回来,会听到那样荒唐的一段对话。   他的媳妇骗了他,他被那个恶心的女人耍的团团转,到头来,没了爸妈,没了闺女,什么都没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答应他们,都是他们,对都是他们。”田芳忽然反应过来,指着缩在墙角的大哥大嫂,“都是他们在哪儿鼓动我,建党,你要相信我没外心的,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田芳直接往顾建党面前一跪,抱着顾建党的双腿,眼泪鼻涕都往上头抹。   “你咯贱蹄子,别事吗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套,是吗没外心,你要啥没外心,我杠杠说那番话徳时候你就该把咱们给赶出去啊,泥革革自己不是听得很乐意吗,泥心里要私真不想,那泥听的那样认真做什么,别当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   刘大花很不满,自己和男人都被打了,凭什么这个女人腿一软,眼泪一流就啥事都没有了,忍着漏风的牙,把话说完了。   “你胡说——”田芳有些心虚,她自己心里清楚,刚刚,她真的有些心动了,可是当着顾建党的面,尤其是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她怎么肯又怎么敢承认呢。   “田——芳——”   顾建党压根就听不进去田芳的解释,他只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和听到的,他们现在争执地越欢,只会让顾建党更加回想起刚刚屈辱的感觉,心头的怒火更盛,更加不受控制。   他举起手上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朝田芳身上打去,一开始田芳还是受着的,后来就有些忍不下去。   “你凭啥打我,大嫂说的对,我这肚子为啥一直都没有好消息,就是你不行了,顾建党,你自己不是个男人,你还不准我去外头给你找个男人生一个。”   田芳完全就是自暴自弃了,她是想明白,今天这事一出,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在顾家待下去了,既然这样,她为啥还要让顾建党白打一顿出气呢。   “你就知道什么都怪我,难道你自己没毛病吗,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认你妈的,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认闺女的,顾建党,你就承认把,你自己就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软蛋,没了你妈你舅,你啥都不是。”   趁着顾建党呆愣的功夫,田芳过去和刘大花扶起了大哥,没了婆家,只能再回到娘家了,田芳想明白了,老鳏夫就老鳏夫吧,那就是她的命。   田芳从来没想过她或许可以自己一人,在她心里,除了寡妇,没有哪个女人是可以独立存活的,这或许也是她一生悲剧的缘由。   “凭啥啊,泥哥白被打折腿啦。”刘大花一巴掌拍开田芳要来搀扶的手,看着来楞住忽然不再发狂的顾建党,似乎忽然间有了底气,怒视着田芳。   “这件事要四不给咱们泥个说法,咱们田家和顾家没完。”   这打折腿可是件可大可小的事,要是医不好,这一辈子就是个瘸子了,刘大花想着自家男人反正平日里也总是偷懒不干活,挣得工分还没她一个女人多,干脆瘸了正好,可以和顾家狠狠讹上一笔,她就不信这顾家老头老太太还真的舍得自个儿儿子吃牢饭去。   要知道,这样的小地方,要是出了一个吃牢饭的,一大家子都会被人看不起,这顾家老头老太太不是最喜欢老三家的几个崽子吗,她就让她儿子去学校给他宣传宣传,看看那两个老不死的是要钱还是要脸。   刘大花不愧是钻到钱眼子里的人,这个时候了,还是把算盘算的啪啪响。   “好,你要说法,老子给你个说法。”   顾建党似乎是被刘大花的那段话从沉思中惊醒,他自然没有错过刘大花眼里的算计。刚刚被田芳那番话破了盆冷水,心底稍稍熄灭了些的火气,顿时又熊熊燃起,他拿着手上的棍子,一步,一步,朝躲在角落里的三人靠近。   ******   “吱吱吱——”   黑胖听完前来实况转播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的话,对着一旁的翠花鸟说到。   “他进来就是一个棍子,把那田金宝的脚都给打着了,然后一个巴掌,把那刘大花打掉了好几颗牙。”翠花鸟也不含糊,吃了颗老太太递过来的瓜子,将黑胖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   顾安安躺在炕上,不明白事情咋就发展成这样了。   请看现在屋内的场景。   一张土炕,上头摆着个矮桌,矮桌上放着几个小碟子,一碟子的水,一碟子的芝麻饼,还有一碟子剥了壳的瓜子儿,苗老太自然是占据最大最宽敞的位置了,翠花其次,立在矮桌上时不时啄一粒瓜子仁,黑胖则是守着自己最爱的芝麻饼,吃的簌簌作响,一边还等着守在顾建党家的那几只鼠子鼠孙,将最新的情报送过来。   顾安安现在正在装睡中,要不是装睡,她也见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啊。   到底能操控小动物的是她还奶啊,她怎么觉得,这小动物,奶用的比她更顺手呢。   看看现在这场景,就和动物茶话会似的。   “来来来,翠花喝口水啊,咱们别累着嗓子。”   老太太很满意现在事情的走向,看翠花鸟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还怕它累着,赶紧将那叠装了水的碟子移到翠花鸟的面前。   干好咸瓜子吃多了,有些齁得慌,翠花很赏脸的喝了几口水,亲热拿脑袋蹭了蹭老太太的脸,两个翠花别提多融洽了。   你说打折了田家人的腿怎么办,苗翠花这心里不着急啊,呵呵,她会告诉你不碍事的,他们要是敢找上来,她能把他们另外那条腿也给打折了。   “翠花,你那蠢儿子现在和人打成一团啦,你说该咋办呢。”   翠花鸟喝了几口水,好奇地扇了扇翅膀,蹦跶到了苗翠花的肩膀上,凑在她耳边问道。   你看看,翠花奶生的儿子那样蠢,同样是翠花,鸟凭啥就对自己的基因有信心,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鸟还有勇气下蛋吗,它还是安安心心地当它的处鸟吧。   翠花为自己的单鸟主义想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对于如花那哀怨的眼神,纯粹就当看不着。   鸟还要给老太太当翻译,鸟本事这么大鸟容易吗。   苗翠花没有多说,她算算时间,这人也该来了。   ******   苗铁牛这嘴上都快张一长串燎泡了,你说这二外甥咋就那么不给他省心,前段时间他都已经劝过他了,让他好好想想,为了一个还不确定是不是儿子的大肚子,就把几个闺女给扔了值不值得,而且儿子真有那么重要吗,田芳那女人心不正,让他自己在小心估量下。   这话还没说多久呢,这不,事情又出来了,他正在地里干活呢,这村里人急急忙忙来找他,说是建党把那几个田家人给打了,田宝金的腿还被他给打折了,现在打红了眼,谁都拉不开他,让他赶紧过去,别到时候出了人命了。   苗铁牛一想不对,要制住建党,还是得把他妹带上,而且这样的大事,他妹也不能不在场啊。   “翠花,翠花——”   苗铁牛隔着院子,在外头老远就大喊了起来。   “诶。”   “叫鸟干啥。”   苗铁牛走到院子外,就看到他妹出来了,肩膀上还停着一只红绿色儿的鸟。   等会儿,他刚刚听到了啥!   “小哥儿,你叫翠花是找人还是找鸟啊!”翠花鸟歪着头,好奇的开口到。   是鸟说话没跑了。   可能是他叫人的方式不对,苗铁牛揉了揉眼,转身走了出去,他决定重新喊一下人试试。   ☆、离婚(捉虫)   “翠、翠花~”苗铁牛尾音带着颤儿, 再次走到了院子外,隔着栅栏, 小声喊了一句。   “诶”   “诶”苗翠花和那只长相怪异的鸟同时应声,苗铁牛彻底相信了,刚刚和他一问一答的,就是那只鸟没差了。   “你这哥脑子不是很好使, 这些年怕是麻烦你了。”翠花鸟叽叽喳喳地,在苗翠花的耳边煞有介事地讲着。   “也还行吧, 是挺麻烦的,谁让是亲哥呢”苗翠花大方的表示自己也不嫌弃了。   “谁脑子不好使了。”苗铁牛气极,这一人一鸟是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当着他的面就说他脑子不好使。   就是真不好使, 他好歹也是生产队大队长,就不能在鸟面前给他点面子吗, 苗铁牛眼神哀怨地看着自家妹子, 还有没有兄妹爱了。   “哥, 你过来到底是来干啥的。”苗翠花心里清楚,不过这嘴上还是要问一句的, 不然她咋知道这发生在村子另一头的事呢。   被那只会说话的鸟震惊到,苗铁牛差点都忘了正事了:“你家老二建党, 在家里和田家人打起来了,你就是真狠下心不想认这儿子,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把人打死,到时候吃牢饭吧。”苗铁牛对着妹子紧张地说到, 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他让人拦着,应该没有出啥大事吧。   “啥,打起来了。”苗翠花一脸震惊。   “咋打架了,打架不好,打架不好。”翠花鸟也是一阵咋呼,扇着翅膀直转圈,丝毫看不出前一秒它还在给老太太实况转播呢。   诶呦呵,小妹演技不错。   鸟大仙你也不赖啊!   在苗铁牛没有看见的地方,翠花鸟和苗翠花一个眼神交错,互相给了对方一个默契地眼神,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是两个翠花觉得,他们已经有了无比的默契了。   “大哥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儿你现在才说,我刚刚说你不靠谱吧,你还不乐意。”苗翠花装做惊慌的模样,对着自家大哥抱怨了一句,“你等着,我回屋拿下东西马上和你过去。”   说罢,没等苗铁牛回过神来,就匆匆忙忙往屋里跑去,留翠花鸟在外头,和苗铁牛鸟眼瞪人眼。   “奶,我也去。”顾安安装做刚刚醒来的模样,肉嘟嘟的小手握成小拳头揉了揉眼睛,然后伸手要抱抱。   “乖乖啊,你二伯家现在乱的紧,到时候奶怕伤着你,你就乖乖在家待着啊。”苗翠花看着孙女可爱招人疼的小模样,差点就心软把人给带上了。   “安安也要去。”顾安安腾地从炕上爬下来,动作之快,看的老太太心惊胆战,就怕她摔着了。   顾安安抱着老太太的腿,都快把自己缠成了麻花,撒娇讨好,甜甜糯糯的小奶音,听得她自个儿的心肝都一颤一颤的。   “行行行,到时候就跟在奶后头,奶让你躲远点你就躲远点知道吗?”苗翠花看自己要是不答应,这宝贝乖乖都该难过哭了,只能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反正有她看着,也没人能伤的到她的乖乖。   “小哥儿,有媳妇了吗?”   “小哥儿,和媳妇下了多少个蛋了?”   翠花鸟飞在苗铁牛边上,叽叽喳喳得说个没完,很抱歉,作为人他并不会下蛋,苗铁牛麻木地看着眼前这只比人说话还溜的鸟,表示自己心力交瘁。   “下蛋,翠花和鸟下蛋。”如花一听这个词就高.潮了,扑扇着翅膀朝骚扰这苗铁牛的翠话鸟飞去。   又来一个会说话的鸟!   苗铁牛觉得以后自己在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鸟都会说人话了,还有啥事是不可能的。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其实实际上苗铁牛也没有多惊讶,毕竟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些鸟,只要教的好了,就是会说人话的,当然,那些鸟早些时候就是贵人家里养的,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是见不着的。   苗铁牛觉得,这两只鸟很有可能就是那种会学说人话的鸟,他也没见过那些个鹦鹉八哥,还当那种鸟都是这样的,心里震惊,却也着实没到妖魔化的地步。   “翠花,你把安安带上干啥啊?”这样的时候,带上个五岁的小娃娃,那不是裹乱吗。   “安安可爱啊,鸟看着安安这心里就开心。”苗翠花还没说话呢,这翠花鸟就抢先回答了。   “我又没问你。”苗铁牛怼了鸟一句。   “那你叫鸟名字干啥,蠢蛋。”翠花鸟蒲扇了一下翅膀,鸟生气了,咋的了,叫翠花的鸟就不能应声了。   苗铁牛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叫翠花的,都是他的克星。   *****   “别打了,快停手!”   顾建党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把院子绕的严严实实的,苗铁牛还是废了老大的功夫,才把这道给挤开,带着苗翠花几人进去。   之间原本在屋里扭打的人现在已经来了院子外,开始还有人拉扯着顾建党让他消停些别打了,可是后来发现,只要他们拦住了顾建党,刘大花那不消停的就趁机用手在顾建党身上狠狠挠了好几下后就懒得拦了。   比起自己村里的人让人打,那还不如看着顾建党打外村人呢,每个村都是这样的,自己内部有矛盾可以,这要是和外人有矛盾了,那一准是同仇敌忾的。更何况,顾建党除了在子女夫妻问题上蠢了些,平日里人还是不错的,村里人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他也是挺热心的,村子里讨厌他的人,基本上没有。   现在,也就是看着顾建党下手太重的时候拦拦,只要不把人打死,也没人管了。   “顾建党,你给我停手。”   苗翠花一声令下,刚刚还打红了眼的顾建党顿时就把手上的棍子给扔地上了。   “妈——”顾建党红着眼,终于安奈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想想这些年,自己到底都干了啥呀。   “妈,你来正好,这事咋办啊。”   顾建军早就过来了,一起的还有他媳妇王梅和弟妹顾雅琴,没人敢通知顾保田,怕把老爷子给气着了,顾保田看着稳重,实际上还没苗翠花靠谱呢,遇到这事儿,老头子没准二话不说就直接上棍棒了,那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添乱的了。   “安安怎么也过来了。”   顾雅琴看到婆婆抱着闺女,紧张地走了过来。   “鸟带安安来看热闹来了,怎么不打了,接着再打架啊。”翠花鸟看热闹不嫌事大,扇着翅膀围着顾建党和刘大花一群人飞了一圈,看几人都摊在地上,也没打架的意思,觉得没意思极了。   刚刚黑胖说的多精彩啊,怎么鸟一来,就不打架了,是不是看不起鸟。   “鸟会说话!”   “这鸟是成精了!”   村里人顾不上看顾家的热闹,被这两只忽然飞出来的,长得和一般鸟完全不一样的翠花和如花震惊到,指着它们议论纷纷。   “让开点,让开点!公安局的公安过来了!”   赵青山没有听到刚刚翠花鸟说到话,隔着十几米远的路,高声呼喊道,他的后头还跟着两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男公安,一脸严肃地朝人群走来。   只是这眼底的不怀好意,是个人也都看出来了。   这样的情况叫公安?赵青山是存心不想让顾家好过啊,想起前些日子那一茬,大家都看明白了,这赵青山就是等在这,要报复苗老太呢。   这么一想,大伙这心里都有些看不起赵青山了,自己村里人怎么闹腾都是自己的事,他叫公安来是想干啥,给顾建党定罪啊?   村里出一个吃牢饭的难道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这吃相太难看,村里人心中纷纷摇头,对赵青山的感官更差了些,这恐怕是赵青山把公安找来之前没有想到的。   说来也是凑巧,隔壁村的大队部的集体粮食被偷了一些,开头是打算瞒下来,自己偷偷调查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不知是谁偷偷报了警,今个儿公安下来调查,赵青山一知道顾建党把他娘家大舅子的腿给打折了,立马就想到了报公安。   这田家人什么德行,他要是知道一点的,这样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善了的,赵青山就想着把公安找来,或许还治不了顾建党的罪,但也多少能下一下顾家的脸面。苗铁牛和顾家可是姻亲,顾家没脸了,苗铁牛又能好到哪里去,没准下次大队长换届选举,自己就有机会上位了。   这不,他匆匆忙忙跑到隔壁村,正好那些公安还没走,就把人叫来了。   “都干什么呢,赶快让开。”赵青山没有注意到村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忍住心中的欣喜,把围着的村民给推开,让几个公安好进去。   “哇,兵哥哥!”   翠花像是看见了新大陆,围着几个过来的公安飞了一圈。   “这是什么?会说话的鸟?”黄家营和万爱国一脸震惊,都顾不上什么案子了,指着飞扑的翠花目瞪口呆。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翠花和如花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毛/主/席曾经说过的脍炙人口的经典话语,那本后来风靡全国的毛.主.席语录还未出版,两只鸟现在学的,都是顾建业私底下教它们的。   这两只鸟总得过一个明路,什么样的鸟,都不如拥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鸟来的好。而一个一心想着党和人民,一心爱戴主席的家庭,平日里勤恳劳作,闲暇时,就教导家里的两只鸟一起学习和领会主席语录中高深莫测,值得所有人学习的高尚情操,更是想想都让人感动。   顾建业从来都是走一步想百步,的这些日子,常常在外头出车,他也发觉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时局变化,这两只的鸟的出现,对于顾家来说,或许也是个契机。   “这,这这这鸟——”万爱国是涟洋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是从都城空降下来的领导,他才刚来涟洋县没多久,最爱走基层,看看底层老百姓的生活,所以这次红旗公社的生产队出了粮食失窃的事,他立马就过来了,没想到偷粮食的贼没有找到,却见着这样两只神异的鸟。   万爱国的来历可不简单,会说人话的鸟,这都城也不是没有,可是没有哪一个说的像眼前这两只鸟那样好,而且听听鸟嘴里说的那些话,这里头可以做的文章可大着呢。   万爱国心中思索,十分和气地朝边上的村民问道:“请问这两只鸟是哪个老乡养的?”这样的鸟都是靠驯养的,能将鸟驯养的这样好,这鸟的主人一定也不简单。   “鸟是安安养的,安安待鸟可好了,还包吃包住。”翠花老开心了,觉得自从老主人去世,再也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虽然后头还有一个流氓鸟惦记着鸟的清白,但是只要有安安在,如花是绝对得逞不了的。   “安安?”万爱国好奇地朝人群看了看。顾安安伸出自己的小胖爪子挥了挥。   万爱国看着那五岁左右,长得白胖可爱的小丫头第一反应是惊讶,毕竟在农村,很少能看到这样白净的孩子,第二反应就是不信了。   他觉得,这样的鸟没有几年十几年的功夫是驯养不出来的,眼前这两只鸟简直就是鹦鹉中的极品,大概已经有一个七八岁孩子的智商了,你看看,都能一问一答了。   “这鸟是我家养的,公安同志,咱们等会再说鸟的事,先把今天最重要的事给解决了吧。”苗翠花还记得儿子出的那些个主意呢,对解决翠花鸟和如花鸟的事成竹在胸,不然今个儿也不会这样光明正大的把鸟给带出来了。   鸟的事情简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那碍眼的一家给赶走喽。   “是是是。”万爱国连连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涵养还不到位。   万爱国在心中告诫了自己几句,看向刚刚带他们过来,说村里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的赵青山,让他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安同志,就是那几个,那个高大些的是咱们生产队的社员顾建党,那边的三个,分别是他媳妇,还有大舅哥大舅嫂。”赵青山指了指被人群围的团团转的顾建党等人,眼珠子转了转,又指了指苗翠花,“那个顾建党就是苗翠花的儿子。”   赵青山看到公安局的领导看着那两只鸟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好不容易抓到了顾家的一个把柄,可不能因为两只鸟给掰回去了,怎么着,也得趁领导的兴趣不深,把这印象给搞差了。   是那大婶的儿子?   万爱国第一反应,就是一个会教鸟学习社会主义积极思想,学习毛.主.席的指示的老太太绝对教不出一个爱打架斗殴的儿子,没有偏听偏信,决定要仔细调查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能让一个爱国情怀浓厚的老太太寒了心。   “你们一个个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万爱国存了些私心,朝顾建党率先问道。   “公俺同志,他把窝男人的腿都给打折了,泥看看泥看看,这腿都肿成啥样了,还有窝和窝小姑子这身上,全都是伤,泥一定要给窝门做主啊,把顾建党抓起来枪毙。”   刘大花一把扯过边上低着头不说话的田芳,口齿含糊不清地对着万爱国和黄家营说到。   “就是,公安同志,咱们就是来妹子家里看看妹子过得咋样,没想到就被这丧心病狂的顾建党劈头盖脸一顿打,你可一定要替咱们小老百姓做主啊。”田宝金哭的满脸的眼泪鼻涕,他这脚疼得都快没有知觉了,一个劲地直哆嗦。   “这脚伤的有些重啊,你们来两个人赶紧把人送到村里的卫生站去。”万爱国皱了皱眉,看样子,似乎是关节给打脱臼了,得赶紧正骨,不然等伤口更肿些,就麻烦了。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人肯上去扶人的,还是苗铁牛指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汉子,那两人才满是不情愿地抬着田宝金,朝卫生站走去。   “公安同志,我儿子我了解,不是那种轻易会和人动手的人,你问问村里人,这么多年了,谁见他和人吵过架动过手。”   苗翠花走到公安的边上,言辞恳切地说到,顾建党听了他妈这翻话,心里那叫一个懊悔,他妈这样好,这种时候还替他出头,他干啥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儿子,把妈给扔了呢。   “就是,公安同志,咱们都能作证,这顾建党不是那种脾气暴躁的人,这次动手,一定是有原因的。”村里人纷纷响应,万爱国看着村里人的反应,顿时就觉得自己刚刚的猜测没有错。   “凭什么,好人就不会打人了,泥们刚刚也都瞧见了,窝闷身上的上,都是顾建党动的手。”刘大花不乐意了,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就结束。   “顾建党,你有什么话要说。”万爱国没有理会刘大花的撒泼,反而看向一旁的顾建党。   一开始,顾建党是犹豫的,毕竟这件事太丢人,说出来,恐怕要被嘲笑一辈子,他原本想着,坐牢就坐牢吧,反正也打了田家人一顿出了气。可是刚刚他妈替他说话,让他彻底动摇了。   他还有爸妈要奉养,还有,还有那三个他对不起的闺女。   顾建党抹了抹泪,狠下心,将刚刚听见的那一幕全都讲了出来,包括刘大花说的,猜测可能是他被冻坏了身子,这才导致田芳怀不上孩子的猜测。   全场一片哗然,大伙都没有想到,这田家人的心这么歹毒,居然还想到了让顾建党当活王八,这个田芳也是,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偏顾建党那呆子说怀孕了也就算了,还心动想要给他带绿帽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位同志说的是不是真的。”万爱国正了正神情,看着顾建党那羞愤难耐的表情,和刘大花闪躲的眼神,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对于这种情况,连他也忍不住想对田家人说一句活该。   都是男人,谁能忍受自家婆娘想给自己戴绿帽子呢。   “不,不是这样的。”田芳慌张的摆摆手,脸色煞煞白,“我压根就没同意过我大嫂说的这个主意。”这事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岂不是全都臭了。   “哦——”围观的人异口同声地嘘声,这是不打自招,直接承认了,刘大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边上的小姑子,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看谁的脸皮更厚了。   “就算是这样又咋样,他把我男人的腿打伤了也是事实,这医药费,还有耽误下工的赔偿总要给吧。”   刘大花耍起了无赖,这件事她觉得自己还是占理的,就是没了名声又怎样,这钱拿到手了,才是最实惠的。   “这种事就是家务事了,咱们公安局不管这些事,而且是你们想要怂恿人婆娘偷情在前,被打了也是自找的,你就是往上闹,也不会有人给你个说法。”黄家营是老公安了,处理这些事有自己的一手,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这种家务事,只要没闹出人命来,公安都是不管的。   “现在抓思想纪律可是严得紧,这样恶劣的性质,放城里,都是要批评教育,通报处分的。”黄家营的话吓得刘大花一个瑟缩,她再坏,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公安在她眼里那就是官,自古以来哪有不怕官的老百姓呢。   “那,那咱们就白被打了?”刘大花想着自己这也太委屈了,什么好处都没要着,反而被打了一顿,男人的腿还折了,不知道现在咋样呢。   “你也可以告他试试,只是到时候这么多人作证,被抓的是顾社员还是你们,那就不一定了。”   黄家营看出来了,这个新领导偏向顾家,他自然很懂眼色地投其所好,吓了吓刘大花这个无知村妇,而且在他看来,这田家人也着实可恶,他要是有这样的大舅子大舅嫂,他也非把人往死里揍不可。   赵青山看着这事情的走向,觉得不对啊,怎么打人的没事,被打的反而有事了,但是他知道,这两个公安其中一个似乎不是普通公安,像是更往上的领导,也不敢质疑对方的话,这身上的怨气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这顾家的运气怎么这样好,一次次都被他们躲过去。   “建党啊,今天当着几个公安同志的面,妈问你,你还要这个媳妇不?”苗翠花走到顾建党面前,一脸郑重地问道。   “不要,这样的女人,谁爱要谁要去。”顾建党想也不想地回答,田芳即便猜到这结局,依旧忍不住心痛。   “很好!”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公安同志昨个见证。”   苗翠花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两只纸条,一张簇新,还有一张有些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里有两张字据,一张,是当初我儿子一心要和田芳过日子,被我赶出家门的时候立的,上头写着的是当时分给他们的东西,这离立字据,还没过多少日子,上头这些东西想来还都在,这既然要分开过了,上头的东西也该分一分,还有一张字据,写的是三年饥荒时期,田家和我们顾家借的粮食,已经借了将近五年了,我们家和善,也就不和他们算利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家家户户日子都宽松了些,这田家,也该还粮食了吧。”   苗翠花早在这等着了,都不是亲家了,这田家吃了他们的,也该全吐出来了。   她苗翠花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谁占便宜   苗翠花其实当初也没想过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一开始,她是想要给田芳一个机会的, 毕竟这年头的风气就是劝和不劝离,只要日子还能往下过,那就忍着熬着呗。   她原先想着,让田芳回家里醒醒神, 看看自个儿娘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想明白了, 虽说那性子是改不过来了吧,却也不会一味地贴着娘家,克扣自个儿的几个闺女。   可她也没想到啊,田芳还能偷偷跑回来, 先是把她的宝贝乖乖给吓着了,后来连假怀孕的馊主意都想出来了, 要是再让她在顾家呆着, 还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儿子再蠢也是从自己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还能真说不管就不管了,这媳妇, 她是实在不想管也没法子管了,既然她一直都说娘家好, 那就让她回娘家过去吧。   “啥粮食,泥说啥我咋不知道。”   刘大花的眼睛乌溜溜的转着,看模样哪里是不知道啊,存心狡赖那才是真的。   苗翠花也没搭理她:“公安同志你看看啊, 这上头的手印是他们田家的人盖的,前些年有多缺粮,大伙都是知道的,咱们村比别的村好一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咱们老顾家的人心善呢,怎么着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亲家一家饿死,当初那些粮,都是从嘴巴里扣下来借出去的,大伙都看看,一共借了三次粮,第一次,还是在饥荒没有爆发的时候,田家往咱们家借了六十斤的粮食,第二次是在六零年,借了二十五斤,最后一次,是在六一年初,那时候救济粮还没下来,田家说实在是吃不饱饭了,我那二儿子憨,克扣自家的伙食又给借了二十斤,那是救命的粮食。”   上面一条条都写的清清楚楚,是田家在最后一次借粮的时候,苗翠花让田家的老爷子签字画押的,那时候,田家的确是真困难,田家老头想着反正事亲家,也不可能逼着他们还粮,而且当时那样困难,就咬咬牙按了手印。   “老太太大义。”万爱国感叹了一句,那时候的粮食可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别说这乡下地方,就是在都城,有钱都买不到粮,他是亲眼见证了,当初住他家边上的一个老先生,把自己的祖宅跟人换了,就为了一百二十几斤的粮食,没办法,谁让那时候房子不能救命,这粮食却可以呢。   万爱国不知道顾家早就偷偷屯了粮,只当那些粮的确都是顾家勒紧裤腰带省下来借给亲家一家的,心中佩服顾家的人品,对田家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家,更是鄙夷到了极点。   那几年,别说只是亲家了,就是亲兄弟亲父子都还能为了一口粮食反目成仇的,像顾家这样愿意自己扣一些,把粮食省给亲家救命的,那是少之又少了。   苗翠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这个下放的公安局副局长心中已经升华成怎样一个慈悲的形象,接着想着自己早就在家里酝酿了好些遍的说辞,别到时候张嘴就给说岔了。   “这上头写的借粮一百零五斤属实,的确是顾家借给田家的没错。”黄家营看了看万爱国的神情,心中了然,站出来对着瘫倒在地上的刘大花说到,“你们还是尽早把粮食给还了吧,不然到时候人拿着字条告上去,你们不仅得吃些时间的牢饭,这粮食还是要照旧还。”   “都是一家子,而且窝男人的腿还被打瘸了呢。”   刘大花心中忐忑,可是却还是不乐意就这样松口放过顾家,那可是一百多斤的粮食啊,虽然全是粗粮,搁黑市也能卖个几十块钱呢,而且现在虽说都不饿肚子了,这粮食也没见宽裕到哪里去,田家一大家子的懒汉,每年挣得工分都极少,几乎除了人头粮,分不到多少粮食,也就勉强糊口罢了。   “你男人为啥瘸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啊,非得人顾家往上把你们全家都告了,告你们欺诈,告你们拉皮条,鼓动良家妇女卖淫你才开心呢。”   黄家营也就吓吓刘大花,实际上这种事,公安局都很少管理的,都说了民不举官不究,有些事民举了官也懒得究。   “真,真有那严重?”刘大花在田芳面前还能逞一下能,一到了外头,尤其是公安局的同志面前,下意识地就没那个胆量了,充其量也就是个窝里横。   “同志,还有呢,这张条子上写的是前些日子,我那二儿子和田芳分的东西,这里头一些零碎的东西我也就不追究了,重点就是这钱,一共是八十六,田芳虽然做错了事,我这前婆婆也不追究了,就当好聚好散,这钱,一分为二,每人都拿四十三,吃点亏咱们也认了。”   “但是——”苗翠花又转了个口风,“两人不还有三个孩子吗,我也知道,田芳还年轻守不住,再嫁是一定的,现在三个孩子都还在读书,她这个当妈的也不能把自己的那份钱全拿走吧,给每个孩子留下十块钱,以后孩子读书吃饭穿衣嫁人她就都不用管了,不够的那部分,咱们老顾家出。”   苗翠花是个有脑子的,她不会把事情做绝,至少不会让外人觉得她把事情做绝了,她要做的,就是给田芳喂了一瓢屎,外人还觉得她给田芳喂了一口糖。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以后几个孩子想要看她这个妈,或是田芳想要来看孩子,我都不会拦着,毕竟母女的感情是不可分割的,留下那些钱,也让孩子知道她们的妈没有彻底不要她们,就当时给孩子留个念想。”   老太太说的有理有据,不仅替孩子考虑到了,还替田芳考虑到了,这样一个不计前嫌的前婆婆,恐怕找破天都找不出来了,谁家媳妇给自个儿子戴绿帽子,婆婆还替媳妇着想的,放到现在的国情,苗翠花还愿意让田芳见孩子,那就是大度了。   “我不,那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啥留给秀妮儿几个。”田芳现在能攥紧的,也就只有这比钱了,她没有想到,老太太那样大气,居然还愿意分她四十三块钱,想起被自家老娘和大嫂拿去的那三十块钱,田芳松了一口气,要是老太太咬死不给她一分钱,到时候怎么把那三十块钱拿出来,都是个问题。   “那几个是你们顾家的孩子,既然顾建党都说要和我离婚了,那几个孩子也就和我没有一点干系了。”田芳狠了狠心,反正都只是丫头片子,将来也不会给她养老。   她还能再嫁,还能再生属于自己的骨肉,何必稀罕那三个白眼狼呢。   田芳心中对于顾秀几个这些日子都没有来看她,没有请她回去住,没有把粮食搬过来,还是很有怨言的,她觉得那几个丫头就是养不熟的,心里压根就没她这个妈。   只是她想了很多,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   “那是你闺女,你还能不要你闺女不成?”万爱国有些诧异,“你要是觉得十块钱太多,可以少留一点,终归是你的亲闺女,你还能将来都不认她们?”   “芳子说的对,那是他们老顾家的崽子,和窝们田家有什么关系,要养老顾家子个人养去,别来找窝们田家要钱。”刘大花算盘打得啪啪响,看样子这小姑子身上还有一点油水可以榨,离了也好,自家还能沾些便宜呢。   “这是你说的,我也不逼你,但是这字据你要立好了,是你不认秀妮儿几个闺女的,将来她们长大成家了,你也别说自己是她们的亲妈,再想着来要好处。”   苗翠花早就猜到了田芳的选择,说出自己最终的目的。   “这——”田芳有些犹豫了,她到不是不舍得几个闺女,而是想着那三个丫头长大嫁人,那彩礼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是娃的亲妈,凭啥这笔钱就没她的分了。   “答应就答应,芳子,泥就签协议,泥还年轻呢,将来想生多少个孩子生不出来,前些年是顾建党这个不中用的男人耽搁了你,不然你早就有儿子了。”   刘大花哪管以后的事啊,吃到手才是真的。田芳有些动摇,深深地看了顾建党一眼,垂下眼,她还会有自己的儿子,几个赔钱货的闺女,留着又有啥用呢。   “我签!”田芳点点头,算着给老娘拿去的那三十,她手上还能剩个十几块,加上她藏起来谁都不知到的私房钱,也有二十左右了,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好,劳烦公安同志到时候做个见证。”苗翠花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的法律还没有后世那么严谨,在农村的普及情况更是糟糕,双方画押的协议,在小村子里早就够用了,有旁观者的见证,以后田芳要是再想找几个丫头的麻烦,都没那个底气。   “孩子的事处理完了,刚刚虽然几位领导都说建党打人的事事出有因,田家没法追究,但终归还是把人打伤了,他的那部分钱,再拿出其中的十三块,就当是给田家人看病的,也当是我们顾家的一点心意。”   把人腿打折了,终究也不是件小事,为了避免以后扯皮,干脆一次就把这事情给完结了。   还能有钱拿!   刘大花乐开了花,原本听那公安的话,她还以为被白打了一顿呢,至于那老太太为啥今天那么好心,刘大花就当时苗翠花上了年纪,这脑子不灵光了。   “十三块钱,这未免也太少了吧?”她舔了舔嘴唇,按着里凹村的情况,她和田宝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小半年都挣不到这些钱呢,不过她还是贪心地想要再多要点。   “行,给你凑个整,十五块钱,你也和田芳一样给我写张字条,表示这钱你收了,这事也当是了了,我们顾家不找你们田家的麻烦,你们也别再想着拿这事来找建党的岔。”   苗翠花松了口,反正这钱早晚还是会回来的,多给两块也不妨事。   “你也别想着狮子大开口,要是不满意,咱们就往县城走一趟,看看是你们的问题大,还是咱们家建党的问题重。”苗翠花看刘大花似乎还想开口,冷冷地说到,让刘大花这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又安分了下来。   十五块,也不少了,加上前些日子从小姑子那敲诈来的三十块钱,还有那老鳏夫私底下塞给他们的钱,都够往日干个好些年的了。   两个人签字画押,没过多久,田宝金也被人扶着过来了,他的脚只是脱臼,骨头没有伤到,王大夫给他正完骨,上了些药就完事了,当然,王大夫没说的是,他这骨头脱臼的时间有些长,以后没准会经常性脱臼。   刘大花不知和田宝金嘀嘀咕咕了什么,他也没闹,跟着在字条上按了手印。   “你,你别怨我。”   田芳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带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钱,在路过顾建党边上的时候,又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在围观的那些人的鄙夷的眼神中,和刘大花两人搀扶着田宝金,回了里凹村,这事情到了现在,也算是正式了解了,就等着明天,一起去趟县里,把这婚彻底的离了。   “回去记得把粮食备齐喽,赶明儿我就让人过来拿啊。”   人走了一段路,苗翠花冲着田宝金几人喊到,刘大花一个趔趄,差点把本来走路就不稳当的田宝金给摔着,惹来他一阵叫骂,即便走的老远了,那咆哮声还是隐隐约约传入耳朵里。   “苗婶,你这心地也太好了,要是我,那样的女人我一分钱都不给她。”   “就是,那样的人凭啥还给她钱啊,不要脸的东西。”   不少人都围着苗老太说话,绝得老太太在田芳这事上做的不太靠谱,哪有媳妇被赶出去还给钱的啊,对方做了那种事,没让她倒赔钱就不错了。   你说苗翠花以往还挺精明一人,怎么在这样的大事上反而犯糊涂了呢。   呵呵!   苗翠花觉得自己在这村子里聪明的简直没有朋友,一群目光短浅的,哪比得上她高瞻远瞩。   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她也没打算跟她们解释,人领导同志还看着呢,她能直接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给说出来。   现在在两个公安同志的心里,她就是一根正苗红,一心拥护党的领导的老太太,思想觉悟必须和一般人不一样。   她大气,她善良,她宽宏大量,你说这么多优点,咋全在她一人身上出现了呢,真是罪过罪过。   “妈——”   顾建党此时也已经有些平静下来了,刚刚他就一直遵循着老太太的吩咐没有说话,对于老太太的决策也没有丝毫反抗,他想着,他妈都做这样多的事了,那一定是原谅他了。   “叫谁妈呢,我可还没原谅你,看看你搞出来的那些事。”苗翠花瞪了他一眼,将那两张按了手印的纸条收了起来。   这么容易就当之前那事过去了,门都没有。   “公安同志,你们不是想看看鸟吗,干脆就和我回家呗,咱们慢慢聊,顺便在我家喝口茶,歇歇脚。”   苗翠花没有搭理一脸落寞地儿子,反而是满脸和善地朝万爱国和黄家营走去。   “安安,咱们回家喽。”苗翠花享受地看着宝贝乖乖敬佩发小眼神,提醒媳妇把孩子看紧了,带上了大哥苗铁牛还有两个公安朝家里走去。   “糟心地蠢蛋儿子诶!”   翠花鸟绕着顾建党飞了一圈,表示今天这一幕自己的观后感,骂完人,绝对鸟心舒爽,拍了拍翅膀,一溜烟地朝苗老太一群人离开的方向飞去。   “呸,糟心的蠢蛋!”   如花也恨铁不成钢地骂了顾建党一句,要不是他们这些当儿子的都那样蠢,翠花会不愿意和鸟生蛋吗。   顾建党还沉浸在被亲妈抛弃的痛苦里呢,就受了两只会说话的畜生的暴击,气的都快呕血了。   不过那两只畜生说的也没错啊,他的确是又糟心又蠢,顾建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谴责,想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他妈,挽回几个闺女。   此时的他心中还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明天办完离婚手续,他得去医院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如刘大花说的那样,不能生了。      ☆、文章   “公安同志坐, 雅琴,你去泡壶茶来, 就用建业从供销社买来的那盒好茶。”苗翠花热情地招待万爱国和黄家营,一进屋,就对着儿媳妇顾雅琴说到。   农家喝茶不讲究,每年山上的野山茶可以采摘了, 村里的小媳妇小姑娘就会挎着篮子上山采茶,涟洋县并不适合山茶树的生长, 那些山茶树的品种也不是什么稀罕品种,粗炒出来的茶叶味道有些涩,却也不是那么难以入口,对于农家人来说, 夏天喝一杯晾凉的凉茶,冬天有一杯热乎乎的浓茶, 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了。   苗翠花给公安喝的当然不会是那种自家粗制的茶饼, 而是顾建业从供销社买来的, 专门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时候才会泡的好茶叶。   “诶。”顾雅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再那些糕饼出来,我记得我屋里的柜子里头还有一盒酸枣糕, 是你萧叔寄来的,也赶紧拿出来给公安同志摆上。”苗翠花又补充了一句。   “不用这么客气, 苗大娘,咱们过来就是为了问一下这两只鸟的事儿,茶可以有,这糕点就不必了。”   万爱国不缺那点东西吃, 赶紧制止了顾雅琴要去拿糕点的举动,直奔主题。   “鸟吃,鸟吃酸枣糕,琴啊,帮鸟把酸枣糕拿出来。”翠花整个鸟癫狂了,扇着翅膀满屋子狂蹿,还时不时蹭蹭老太太的脸当做撒娇。   想当初它还是郡王府的鸟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大厨做的酸枣糕了,可惜自从郡王去世,作为流浪鸟的翠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个最爱的味道了。   “行,雅琴,那你就帮鸟拿几块,还有安安的那块也别忘了。”苗翠花也不心疼那些个东西,对于自己人,包括自己鸟和自己鼠,她都是很大方的。   “对了,帮你舅也拿一块。”苗翠花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家大哥,对着儿媳妇说到。   苗铁牛有些小委屈,自己的亲妹子,怎么对外人比对他还好呢,以往他上门,也没有好茶糕点的招呼他啊。   牛牛委屈,但牛牛不说,别以为一块酸枣糕就能收买他。   “大娘,这两只鸟还吃酸枣糕,不会坏了肠胃吗?”   万爱国虽然对这类型的鸟知道的比较少,但也还是听家中同样喜欢养鸟的长辈提过几句的,这样色彩夺目的鸟品种一般都比较珍贵,多是国外输送过来的品种,这种鸟肠胃弱,一般的食物无法克化,对饲料的要求极高,稍微有些吃的不好,就容易生病,死亡率极高。   其实按常理来说是这样的,尤其是翠花鸟和如花鸟的品种,孔氏吸蜜鹦鹉,在后世依旧是濒危品种,这类鸟的肠胃比一般吸蜜鸟更弱,稍有不好,就容易危及性命,这也是它们后世存世越来越少的原因。   可那是一般的鸟,翠花和如花,显然不在那一般鸟的行列里头。   “安安,给鸟再吃一口,就一口。”翠花此时正黏在顾安安边上,看着顾安安手里最大的那块酸枣糕,绿豆大的眼珠子里满是垂涎。   鸟的胃口小,顾雅琴给翠花和如花的就是两块指甲盖大小的酸枣糕,翠花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块,如花的那块也被翠花要了过去,现在,它又盯上了顾安安手上的酸枣糕。   “咱们是根正苗红地贫下中农,我家老头子还是抗日老兵,既然是咱们顾家的鸟,怎么能纵容那种追吃求穿的歪风邪气,作为党的一颗螺丝钉,咱们必须会吃苦,能吃苦,爱吃苦,这两只鸟也和咱们的家人一样,咱们吃啥它们就吃啥,从来都不挑的。”   苗翠花说的义正言辞,一旁的苗铁牛正喝着茶呢,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得了吧,自个儿妹子家的日子已经是村里头一份了,他这个大队长都比不上呢,还爱吃苦。   苗铁牛心里犯嘀咕,万爱国可不知道,他和黄家营都为老太太的这种觉悟而感到震惊。   “鸟是社会一颗钉,党往哪搬往哪拧。”   翠花鸟响应老太太的号召,口号喊得十分敞亮,“安安,给鸟吃一口,就一口。”说完口号就完成任务了,继续磨着顾安安要酸枣糕吃。   “实在是太出色了!”万爱国见此又感叹了一句。   “没想到家里的老先生还是抗日老兵,怪不得大娘一家子,都有那么高的觉悟,这正是咱们这一辈,需要好好学习的楷模啊。”   万爱国有心再问几句,“大娘,这鸟你们是什么时候养的?它们现在能学多少话了?”   “好些年了。”苗翠花睁着眼睛说瞎话,“至于说教它们,也真没多教,就是往日家里的学习氛围好,这鸟就学了几句,这一切,还得多亏党的领导好,社会富裕了,人民的日子蒸蒸日上,连这两只小畜生都感受到了党的好领导。”   “还有我大哥,作为咱们生产队的大队长,坚决执行党的指令,带领咱们全体社员走幸福光明的道路,要不是我哥常常教育我幸福不忘共.产.党,富裕不忘毛.主.席,或许咱们全家也养不出这样灵性的鸟来,这功劳,有我哥的一份。”   有好处,苗翠花可不忘自己一家子沾,这种紧要关头,才看的出来是不是亲兄妹呢,没见着苗铁牛都不吃酸枣糕了,感动的眼睛都红了,就差流眼泪了。   亲妹子啊,真真是亲妹子啊,这样在上头留印象的好事都不忘记加上他这个大哥的名字。   苗铁牛觉得自己惭愧,自己的觉悟实在是太低了,之前怎么可以这样揣测他这个好妹妹呢,简直狼心狗肺啊。   以后谁要是敢说翠花一句不好,那就是和他苗铁牛过不去。   “大娘,过些日子我可能会有报社的同志来采访你,就谈谈关于这两只鸟的故事,你也不用想什么,就按照今天说的那样和报社的同志讲,然后再让两只鹦鹉说几句咱们伟大主席的经典语录,让报社的同志写一篇文章,宣传一下你们一家的事迹,让更多的同胞学习,您看怎么样。”   万爱国心里还有些激动,这事可是他发现的,功劳自然在他身上,别说以前那些皇帝喜欢听祥瑞的事了,现在的领导也爱听啊。   再说了,他也不是胡编乱造的,这可是事实。   “当然,苗铁牛同志那天也要过来和报社的同志说几句,就说说你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咱们社员的,到时候,这报道里,也会写上你的名字。”   万爱国听苗翠花后头那段话就知道了她那些小心思,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事,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啥,我,我还能上报纸了。”苗铁牛激动得坐都坐不住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握住万爱国的手,“谢谢公安同志,你放心,这报社的同志来了,我一定会好好说,不给咱们农民同胞丢脸。”   “大娘您看怎么样?”万爱国看苗铁牛答应了,面上顿时就带出了笑,对着一旁的苗翠花问道。   “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一家也不是那样虚荣的人,不过就像公安同志你说的,只是为了给更广大的同胞做表率,就冲这一点,我也得答应。”   苗翠花端得住,一点都不像苗铁牛那样情绪外放,却让万爱国更高看了老太太一眼。   之后又聊了些家常,万爱国和黄家营就匆匆离开,万爱国还想早些回去,和都城的长辈通通气,看怎么才能将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   “小哥儿,快把酸枣糕给鸟吃。”   苗铁牛还在那儿傻乐呢,就见那只红绿色,就和戴着绿帽子似的鸟一下子飞到了自己的面前。   “啥?”他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鸟帮你挣了那样大的好处,你连快酸枣糕都舍不得给鸟,你的良心还在不在了。”翠花鸟震惊了,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哦哦,对。”苗铁牛晕晕乎乎的,这好处似乎是鸟带来的,将手上还剩下大半块的酸枣糕给了翠花鸟。   “乖乖啊,咱们去看看报社的同志来的时候咱们穿啥衣服好看,那天要是照相,咱们的安安一定要照的漂漂亮亮的。”   苗翠花没有搭理自家已经傻了的大哥,抱着自己的心头肉往屋里走去,还带上了儿媳妇雅琴,打算婆媳俩一块帮自家乖乖鼓捣出一个最漂亮,最上镜的造型来。   这可是要上报纸的,给全国人民看的,一定要照的顶漂亮才可以。   至于人家采访的主要目标是鸟,或许并不会给她们照相,这一点老太太可不在意,反正翠花鸟和如花鸟只听她和安安的话,到时候就让它们和安安一块站,那不就把相片拍好了。   老太太已经想好这报道要是出来,该把那照片和文章贴哪儿了,就贴堂屋的正墙上,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那可是小仙女的照片,驱邪聚财保平安,对了,还得记得让自家那蠢货大哥到时候也把那照片和文章贴屋里。   这种好事,一般人她还不告诉呢。   ******   “妈,这大鸟咋了?”顾建业没法对着一只鸟喊翠花,在家里,都是管翠花鸟叫大鸟的。   “鸟在思考鸟生的真谛。”翠花鸟有些沉默,完全没有往日的活泼,立在矮柜上,良久都没见它动过身。   “听它扯淡呢,就是吃多了,撑住了。”苗翠花没给鸟留面子,一下子就戳穿了它。   QAQ鸟觉得悲愤了,说好的做彼此的翠花呢,还给不给鸟留面子了。      ☆、减肥   “还能把自己给吃撑, 大鸟你可以啊。”   顾建业手贱戳了戳翠花鸟的肚子,翠花鸟嫌他烦人, 扇扇翅膀想要飞,发现自己吃的太撑了,似乎都飞不起来了。   “翠花,管管你家儿子, 鸟都快吐了。”   你说安安那么可爱,她爸怎么这么不正经啊, 鸟的肚子是他能戳的吗,翠花鸟表示自己很不满,乌溜溜地小眼珠很没啥威胁性地瞪了顾建业好几眼。   “行了,你别逗它了, 待会儿被它啄了手就知道疼了。”苗翠花瞥了儿子一眼说到。   “就是就是,鸟凶起来鸟自己都怕。”翠花鸟回过神来, 冲着顾建业恶狠狠地威胁到。   对啊, 它还有自己尖利的喙去啄那只没大没小的手啊, 看着翠花鸟不怀好意地眼神,顾建业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讪讪地笑了笑。   “妈,那姓万的公安说了要请报社的同志来采访, 有说具体啥时候吗?”   “谁知道呢,看他挺急的,估计也就这两三天的功夫吧。”   顾安安手上拿着一小块苹果,慢慢悠悠地啃着, 快要吃完饭了,奶就给她切了一小块苹果填填肚子,不敢多给她,怕她吃完苹果就吃不下饭了。   她走到灶房外,只听到几句模糊不清的话,后头的那些话她就没听清了。   “安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烟熏火燎的小心呛到喉咙,咱们去屋里吃苹果,乖乖等哥哥们回来啊。”顾雅琴从灶房出来,看到宝贝女儿鬼头鬼脑地想要往灶房里走,一把将人抱起来,回了顾安安的屋。   “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肉,怪压手的。”顾雅琴把闺女抱到炕上,捏了把闺女的屁股,笑盈盈的说到。   胖好啊,这年头多少人想要胖还不一定有呢。   顾雅琴叮嘱了闺女几声,又把撑得飞不动的翠花鸟抱到了屋里,让它和如花一起,给安安解闷。   顾安安把最后一口苹果往嘴里一塞,脸颊鼓鼓囊囊地鼓起一大块,咔嚓咔嚓地发出清脆地咀嚼声。   她现在是真的很胖吗?   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爪子,白胖地和最新鲜的藕节似得,手背上几个凹陷的小肉坑,握紧拳头,那就是一个经过充足发酵的白面馒头,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握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感觉不到骨肉。   顾安安用自己的左手捏着右手,右手捏着左手,玩的不亦乐乎,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真的是重生久了,这智商越来越和年龄同化了。   “沃德,你觉得我胖吗?”顾安安也不好意思叫鸟翠花啊,那感觉就像是在喊奶的名字似的,她习惯喊翠花鸟沃德,所以在顾家,翠花鸟有三个名儿,除了苗翠花和如花毫不介意地喊它真名外,其他有和顾建业学喊它大鸟的,也有和顾安安学,喊它沃德的。   不是顾建业不想学,而是沃德这名字怪里怪气的,听上去就不像是个正经名,他想啊,这鸟已经够不正经了,还是别在火上浇油了。   却也不想想,自己给鸟取得那名字,似乎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一个家里有三个名儿,翠花鸟至今还没有精神分裂,可以说是鸟界的一大幸事。   “不胖!”翠花腆着大肚子蹲在炕上,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顾安安还没来得及开心,鸟又给了她劈头一击。   “你那是非常胖!”翠花觉得自己是一只诚实的鸟,即便现实有些残酷,它也该直言不讳地指正出来。   QAQ,顾安安蹭蹭蹭跑到炕头,伸手从炕床边上的小矮桌上把挂在墙面的钉子上的一面小镜子拿了下来。   圆乎乎的脸,圆乎乎的眼睛,睫毛又上又翘,就和芭比娃娃一样,眉毛弯弯的,不用修就很漂亮,鼻子小小的,因为年纪还小,还不知道鼻梁将来会有多挺,但是现在看上去还挺高的,估计将来也不会是个塌鼻梁,嘴唇红艳艳的,微微一抿,露出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喜庆极了,走到外头,估计即便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看到这样可爱的小姑娘都会忍不住笑一笑。   可是!   顾安安有些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双下巴,还有那张滚圆滚圆的苹果脸,伸手捏了捏,手感还挺好,又滑又软又嫩,让人爱不释手。   这么多肉,现在还小,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到时候要是长大了依旧有这么多肉,那这可爱的分量,估计会有些重啊。   ******   “胖丫头你怎么不吃了。”萧从衍疑惑的看着边上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小勺子的顾安安好奇地问道。   顾安安的胃口很好,可能和上辈子是胃癌去世的有关系,上辈子,到了癌症后期,她根本就无法进食,恶心、呕吐、食欲差,每天只能靠打葡萄糖勉强维持,对她来说,重生是上天的恩赐,每一次将香甜的饭菜吃下肚,她才会有更真实的感觉。   她还活着,已经不再是上辈子的那个顾安安了。   因此几乎从出生起,除了最开始几天对喝母.乳不太习惯外,之后的日子,她的饭量一直都是同龄人当中偏大的。   据顾雅琴偶尔和丈夫闲聊的时候透露,三四岁前,顾安安的饭量比她两个哥哥还大呢。所以说,胖也是有理由的,苗翠花觉得宝贝乖乖这样很好,能吃是福,胖乎乎的,那福气该有多大啊。   现在五岁的每餐能喝一碗粥,如果是捞干饭也能吃大半碗,还要加一个馍馍或是蒸番薯,其他的配菜都不算,这还只是正餐,不包括平日里的零嘴和中午老太太专门给宝贝乖乖做的点心。   顾安安屋里的矮柜里塞得全是吃的,都是顾建业从供销社买来的吃食,芝麻饼、桃酥、粒头硬糖,山楂片,甘草片......几乎只要她觉得饿了馋了,随手就能打开柜子翻出点东西来吃。   顾向文几兄弟想吃零嘴了,也都是到自个儿妹妹的房间里去找的,反正家里也不缺那点东西,在这些吃食上,是从来就没有给几兄妹克扣过。   这还是萧从衍来之前,在萧从衍来之后,顾安安的伙食还升级了好几个档次,他似乎对把胖丫头喂成大胖丫头有着强烈的兴趣,每次和萧老爷子发电报,总是会让他寄些黔西省城大商场才买的到的高级零食过来,有些还不是零食,是特供领导的高档食品。   萧文忠估计也觉得亏欠这个孙子,只要是自己有的,全都寄到顾家来了,他也知道顾家有好几个孩子,每次寄零食,寄的都远远超出一个正常孩子的分量,当然,那些零食,多数也都是让萧从衍喂到顾安安的肚子里去了。   顾安安听了萧从衍的疑问,哀怨地小眼神瞅了他一眼,郁闷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觉得这些日子长出来的几斤肥膘,一定都是他喂得那些朱古力变化的。   “我今天不想吃,没胃口。”   顾安安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其实这半碗粥,她压根就没吃饱,扭过头不去看一桌的饭菜,对自己催眠道。   “没胃口,不会是病了吧?”顾建业用手背贴着闺女的额头,也没生病啊,“要不去王大夫那看看,是不是坏肚子了?”   顾建业看闺女奄奄地小模样,有些担心的问道。   “怕不是今天受了惊了,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苗翠花也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有些懊悔自己为啥立场那么不坚定,今天白天就不该带着乖乖去看二儿子的好戏。   看着自己的一个小任性害的一家人都担心,顾安安心里不好受急了,怕家人多想,赶紧解释:“我没生病。”顾安安觉得死贫道不死道友,将矛头指向一旁的翠花鸟,“沃德说我太胖了,我就想着少吃点,我就能瘦下来了。”   天降一口大锅!   可惜翠花晚上吃的太饱,它已经在苗老太给它做的窝里睡熟了,没听见,不然凭它的个性,早就叽叽喳喳地抗议了。   “你听大鸟瞎说,咱们安安一点都不胖,再说了,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就该吃的胖一些,这样还好有力气长大啊,等你再大几岁,自然就会慢慢瘦下来的。”   顾建业瞪了那只睡熟的翠花鸟一眼,瞎说啥鬼话啊,要是饿着他闺女,他拔光它的毛。   “就是,你现在这样多可爱啊,胖乎乎的,捏上去手感可好了。”顾向武拔了一大口粥,含含糊糊地说到,迎来了一家人的怒视,包括顾向文和萧从衍的,一口粥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咳嗽了好几声,喝了几口水,勉强才把饭给咽下去。   “不,不是,二哥的意思就是你现在这样很好。”顾向武在全家人威胁的眼神下缩着脖子,小声地解释了一番,围绕着他的威胁视线这才撤走,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一背的汗。   “就是,鸟的审美能和人一样吗,你看翠花那蠢——”   苗翠花说了一半,觉得有些不太对,感觉骂鸟就和骂自己一样,赶紧换了个说法,“你看鸟蠢的吃饭都能把自己给撑死了,那能是有脑子的吗?”   “而且它就那么大一点的脑子,很多问题它都看不明白,安安可不能相信鸟的话,你现在这样刚刚好,等年纪大了抽条了,自然就会瘦了,现在吃饱睡足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全家人都先围绕着已经睡熟了的翠花鸟批斗了一圈,然后重点就是安慰顾安安她很可爱,她将来一定会瘦的,现在吃饭才是最要紧的事,说了一大通。   到头来,顾安安反倒很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现在年纪小了,心智反倒也回去了,为这点小事让家里人担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就是胖吗,大不了长大了再减肥呗,反正有这样疼爱她的家人,她以后就算真被喂成了一个大胖子又有啥大不了的呢。   唾弃了一番自己忽如其来的矫情,真的是好日子过久了,全国还有多少人都吃不饱呢,她到是有心情想起减肥来了,顾安安郑重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想着什么减肥的事了,胃口大开将奶奶从新盛的一碗粥喝的精光光,洗完澡,挺着鼓鼓的小肚皮回到自己的房里,沉沉地睡去。   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其中一间卧室里,忽然蹑手蹑脚走出来一个人影,看上去身量并不是很高,似乎是一个孩子。   他悄悄靠近翠花鸟的小窝,手上不知拿着一个什么东西,高高举起,在月光下,寒光一闪而过。   ******   “啊啊啊——”   大清早的,顾家人还没醒呢,就被一声尖利的叫声闹醒,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赶紧都套上衣服,从自己的房间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刚刚的声音是谁在叫啊。”苗翠花看屋里也没人啊,现在站着的,都是刚刚一样和她听到响声,然后跑出来的。   “难道是——”顾建业思索了一番,将疑惑地神情转向了一旁桌几上的鸟窝。   一群人互看一眼,慢慢朝鸟窝靠近。   没在鸟窝里,还是顾建业眼睛亮,在其他地方找着了翠花鸟。   “噗嗤——”不知是谁先笑出声,就和传染病似得,一大家子都捂着肚子,笑的前倒后仰的。   也不知是谁干的缺德事,翠花鸟的头顶的羽毛剪得光秃秃的,就和那地中海秃头似的。   此时它正生无可恋的停在墙面镜子前的架子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显然暂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啊。   ☆、绿帽子   “沃德, 你就吃点东西吧,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酸枣糕, 是奶特地让我拿来给你的。”顾安安看着那个一直对着镜子,已经一个早上没有说过话,没有吃过东西的翠花鸟,小声哄道。   “鸟不吃。”翠花觉得自己的鸟生太悲惨了, 怎么就睡一觉的功夫,自己头顶上的毛就没了呢。它仔细地看着镜子中的那只秃头鸟, 浑身弥漫的悲怆都快实体化成黑雾了。   “其实你现在这样一点都不丑,还挺可爱的。”顾安安尽量憋住笑,一脸真诚地看着翠花鸟说到。   “真的?”翠花鸟扭过头,身上红绿色的羽毛依旧艳丽, 这更加突出了头顶那块肉粉色的肌肤的突兀,尤其是边上一圈羽毛毛茸茸的, 就头顶秃了一块, 着实滑稽可笑。   “真, 噗——”顾安安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翠花鸟这模样, 实在是太有趣了。   翠花鸟一句话都没将,默默转了个身, 用自己肥墩墩地屁股对着顾安安,表示自己的抗议。   “要不我给你织一顶帽子,只要戴着帽子就看不到你的头顶了,到时候等羽毛长出来, 一切就都正常了。”   顾安安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想的注意好极了,这些日子,她已经解锁了新的技能,那就是织毛衣,毛线都是旧毛衣上拆下来的,苗翠花给了宝贝孙女一个线团,让她自个儿在家里玩,顾安安现在也算是一个在织毛线上小有成就的姑娘了,觉得给鸟织一顶帽子,压根就不在话下。   “帽子!”翠花鸟来了些许精神,作为一个学识渊博的鸟,它当然知道帽子是什么了,如果真能戴上帽子,那别人就看不到它头顶的模样了,而且作为一只鸟,能有一顶属于自己的帽子,那是以前即便现在郡王府里头,都没有过的待遇。   主要是那个老郡王从来也没想过鸟要穿衣服,哪像顾安安,在黑胖和黑妞上已经有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这才一下子想到了这个主意。   “那,那要好看点的。”翠花鸟还是觉得有些冤,也不知道昨晚是谁那么缺德,鸟头上那羽毛,可是全世界第一无二的。   要是让鸟知道是谁干的,鸟绝对饶不了他。   现在对于翠花鸟的请求,顾安安是一律满足,毕竟鸟现在也挺惨的了,何必和它对着来呢。   “还要绿色的。”翠花以前头顶的羽毛就是绿色的,既然要织帽子,那自然也是绿色的。   “绿——绿色的?”顾安安正要点头,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又问了一遍。   “绿色的,必须是绿色的。”翠花鸟现在的小心肝特别脆弱,看顾安安有点不太愿意地意思,跳着脚直嚷嚷。   “鸟本身的羽毛就是绿色的,那颜色多漂亮啊,坏安安不想鸟恢复原本的美貌,鸟都快委屈死了,你还不答应鸟的这点请求。”   翠花将两只翅膀往头顶一盖,表示自己的绝望。   “行行行,你要什么颜色就什么颜色。”顾安安想着,不就是绿帽子吗,人鸟界又没那个说法,再说了,如花虽然一直想要和翠花在一块,翠花也从头到尾没答应过,就是如花后头找了别的鸟,对翠花来说,也不能算是戴绿帽子吧。   翠花满足了,高兴了,终于肯屈尊降贵地从霸占了一早上的镜子面前下来了。   “等会儿我就给你织帽子,你现在先吃点东西吧。”顾安安看这五十多岁高龄的幼稚婴鸟给哄好了,总算松了口气,将手上切成一块块小丁的酸枣糕递到翠花鸟的面前。   “鸟不吃——”   翠花鸟还是和刚刚一样,高傲地扭过鸟头,表示自己的拒绝。   不是已经哄好了吗,怎么还不肯吃饭啊?顾安安有些纳闷。   “昨个吃的太多了,鸟现在还撑着呢。”翠花一脸平静地,慢悠悠地飞回了自己的鸟窝,就是那略显慌乱的姿势,体现出它现在那一丢丢的不平静。   还,还撑着!   顾安安一脸黑线,心中暗笑,也不再说些什么,省的这只傲娇鸟到时候恼羞成怒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   “苗婶,听说你家那两只鸟要上报纸了,恭喜恭喜啊。”   “顾叔,听说你们全家都要上报纸表彰了,恭喜恭喜啊。”   “队长,听说......”   .......   村子就那么一点大,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几乎一两天的功夫,全村子都传遍了报社同志要来顾家采访的消息,连临近的几个村子都有耳闻,没到下工的点,隔三差五就有人来顾家,想要见识见识那两只会说话的鸟,尤其是那些天没有去顾建党家凑热闹的村民,更是毁到肠胃痛。   那可是要上报纸的神鸟,错过了多可惜啊。   可惜现在顾安安的帽子还没织完呢,翠花鸟都是躲在顾安安的房间里不肯出来的,如花心疼自己将来的蛋它爸,也不肯出门,宅在屋子里配着它,而且如花没有翠花那样的表演欲望,平日里除了顾安安也不太爱搭理人,因此,这些日子上门的村民,都还有见到过那两只传闻中被捧上了天的鸟。   “你家建党你还真不打算认了?”   黄秀花来小姑子家里唠嗑,顺便拿了一篓子的烧饼过来,还热腾腾的,上头撒了足足的芝麻,喷喷香的,足足有十几张,每张都有两个巴掌大,今个晚上家里都不需要做主食了,有这一篓烧饼就足够了。   苗翠花知道自家大哥家的粮食并不充裕,烧饼也不是什么常吃的东西,肯定是他和大嫂说了关于上报纸那事,大嫂为了表示感激,特地做的。   苗翠花也没有推拒,这要是推了,反倒是生分了,等自家以后做了什么好东西,也揣上一篮子送过去就成了,有来有往的,感情才能越来越深厚。   “再晾他些日子,让他长长记性。”苗翠花把烧饼放到灶房的柜子里,插上插梢。   顾建党从县城和田芳扯了离婚证回来,就消沉了许多,比以往还不爱说话了,不过大家也都理解,谁遇到那样一个婆娘,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因为这件事,大伙对他都多有同情,往日里也常会多找他唠唠嗑喝喝小酒,帮他开解开解,和村里人的关系,算是融洽了不少。   这些日子,顾建党依旧还住在那个破旧的泥坯房里头,因为苗翠花还没松口让他回去,顾建党每天除了下地,还有就是回顾家的老宅子,帮几个闺女把水缸里的水挑好,让后把家里要用的柴胡给劈了,除此之外,每天还来趟顾建业家里,问问顾保田老两口有没有啥要干的活让他干。   黄秀花作为舅母吧,觉得这外甥做的已经够可以了,看样子似乎也真的是悔改了,就是不知道,自己那小姑子为啥还不让人回来,做的事怪让人捉摸不透的。   “随你,反正是你儿子,只要你自己不心疼就够了。”   黄秀花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家小姑子也没有多劝,左右这些年小姑子的决定从来也没有错过,这么做,总有她自己的理由。   到了第三天,万爱国终于来了,还带来了报社的几个同志,他们是开着一辆军绿色的中型军用车过来的,好家伙,那车一进小丰村,就被赶来看好戏的村民围的水泄不通。   那可是车啊,四个轮子的,在一个连自行车都是奢侈品的年代,四个轮子的车得稀罕成什么样啊。   “欢迎欢迎。”   昨个儿万爱国就派人来传过话了,今个家里人都在家呆着呢,包括顾建业,也难得请假了一天,反正这些日子也没有车要出,顶多就是在附近几个县城的运输任务,留余坤城一个也就够了。   原先老太太想着的是全家家人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争取拍照的时候,拍得好一些,后来顾建党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今天每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很新,布料原本的颜色已经有泛白,但是胜在洗得干净,没有一件衣服在显眼的地方打了补丁。   苗翠花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对于不能把自家宝贝乖乖打扮成一个小仙童还有些遗憾。   顾安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小碎花的衬衫,还有一条牛仔蓝的背带裤,裤子在胸口的位置缝了一个大口袋,这是现在最受女工人欢迎的工装背带裤,顾安安这个是小号的,是顾雅琴自己在家给闺女做的。   顾安安的头发已经到了肩膀下面一点点的长度,苗翠花巧手帮孙女扎了两个麻花辫,分别垂在脸颊的两侧,还绑了红头绳,衬的小脸更加白嫩可爱。   这副打扮,在顾安安看来之只能说俗,但是在现在人的审美里,那简直时髦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在场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顾安安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而是翠花鸟和如花鸟,尤其是翠花鸟,头顶上戴着一个织的有些歪歪扭扭的绿帽子,可能是怕帽子掉下来,还特地留了两条绳,在它的脑袋下放系了个蝴蝶结,好将帽子固定住,看上去别提有多滑稽了。   偏偏翠花鸟的自我感觉还挺好的,这些天一直闷在屋里,可把它寂寞坏了,现在有了帽子,感觉自信又回来了,把这些日子憋得话,在报社的同志面前一股脑地都吐了出来。   主题自然是像顾建党和苗翠花教的那样,歌颂党,歌颂领导,怎么好听怎么说,听得那些报社的同志眼底异彩连连,几个人一起拿着笔记,记了密密麻麻好几张纸,直到翠花鸟说累了,表演的劲头过了,才算告一段落。   “很好,今天的采访很精彩,苗同志,请你们一家和这这两只鸟同志一块拍一张照好吗,还有队长同志,也一块来合个照。”   报社的同志放下笔,让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准备照相的同志过来,和顾家众人说说照相注意的地方。   “翠花,你看我这样子还中吧。”   苗铁牛有些激动,知道今天要上报,他特地把儿子结婚时候穿过的那套还很新的中山装给穿来了,只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肚子有些大了,衣服在他身上勒地紧紧的,怪不舒服的。   “丑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苗翠花还没回答,翠花鸟就耐不住寂寞开始攻击了。   苗铁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提醒自己,这好事是这只坏鸟带来的,他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憋住想要像小时候烤麻雀一样把这只鸟拔毛放火架上烤的冲动,苗铁牛从新笑了笑,对着自己妹妹问道。   “挺好的,照相保准漂亮。”苗翠花不忍心伤自家大哥的心,还算温柔地安抚了几句。   苗铁牛觉得自家妹子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她那嘴巴和那只鸟一样毒,既然她都说好了,那一定是好的,顿时就放心了。   “沃德,你的帽子好像有些歪了,我帮你正一正。”萧从衍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停在顾安安肩膀上的鸟说到。   “真的吗,衍衍你真是个大好人。”翠花鸟一听帽子歪了,顿时就慌张了,赶紧让萧从衍帮它正帽子。   萧从衍笑了笑,在鸟的脑袋上动了几下,这时候所有人都忙着互相检查,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等到拍照的时候,所有人都站的笔笔直的。   “很好,现在保持微笑,等我说结束,大家再活动。”照相的男子拿着一个笨重的大相机,对着顾家众人说道。   这可是千古留名儿的事,翠花鸟激动了,觉得自己即将要开创鸟类最高的辉煌史,激动之下,翅膀一张,决定要留下自己最雄伟的英姿。   在它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头顶上的帽子松了,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露出它光秃秃的大脑门。   其实也不能说是光秃秃吧,翠花鸟的代谢能力可能特别好,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头顶上已经开始长出了一绿绿的绒毛,只是很淡,几乎忽略不计,看上去反而还更滑稽了。   萧从衍的余光见到了这个场景,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真诚了。   画面所有人都微笑着,相机定格在这一幕。      ☆、好消息   等待报纸刊登出来的时间是漫长的, 翠花鸟是日也思,夜也想, 脑袋里幻想着自己在照片上的英武身姿,毕竟鸟那样风华绝代,还带着顶漂亮时髦的小绿帽,那一定是人群中的焦点。   翠花鸟心里美滋滋的, 这些日子吃饭的胃口比以往更加好了,足足肥了一大圈。   现在的报纸还是个蛮稀罕的东西, 至少在农村来说是这样的,一个生产队九十多户人家,没有一户订报纸的,全村唯一的一份, 是队里集体订的,走的是公账。   这也是上头的指示, 因为报纸上常常会有一些党章党示, 和一些思想宣传的文章, 作为村干部,多多少少还是要看一些的, 有时候队上开大会,作为大队长的苗铁牛还要给村民读读报纸上的时事新闻。   不过那东西, 多数时候还是留在大队部积灰的,虽说这村子里也开过一段时间的扫盲班,但是现在还是不认识字的人比较多,而且地里农活忙, 稍微有点空闲的时间,男人喜欢摸点小牌喝点小酒,女的喜欢八卦唠嗑,或是在一起纳鞋底,织毛线,谁有那闲工夫去大队部看那无聊的报纸啊。   这些天,到时候有些些许不同,这村里人翻起报纸来,比谁都勤快,为的啥啊,还不是自个儿生产队的大队长,还有同村的顾家一家上报纸的事嘛。   那可是上报纸啊,全国百姓都看得见,多光荣的一件事啊,村里人就等着报纸下来让大队长苗铁牛念给他们听听,这样接下去去别的村串门走亲的时候就有了吹嘘的本钱了,尤其是去见城里亲戚的时候,更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队长,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这报纸上还是没有你呢。”村里人有些纳闷地看着苗铁牛从公社取来的报纸,现在每个村订的报纸都是自个儿去公社取的,因为每个村就订那么一份,邮局的同志也没有那么多功夫挨个村的送,干脆每次把报纸送到每个公社的办公处,让每个生产队自己派人去公社拿。   往日苗铁牛嫌麻烦,总是一个礼拜让人去拿一次,有时候地里的活比较多,可能两三个礼拜都不见得想得起这件事,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是自己过去,一天不拉地把当期的报纸拿回来,只可惜,他都快把报纸给翻烂了,都没见到自己或是那两只鸟的照片,文章内容他也看了,照样没有刊登出来。   时间一长,苗铁牛也有些心虚了,难道是报社的同志嫌他那天的话说的不好,干脆就不登了?可是这大话都说出去了,全生产队,甚至是整个公社都已经听闻了这件事,每天他去拿报纸,这公社的同志还会那这件事和他说笑,要是不登了,那该有多丢脸啊。   “我看这能不能上报纸都不一定呢,这报社的同志每天要采访的内容多了去了,顾家的两只鸟有啥稀罕的,还不如多采访采访咱们工农同胞的日常工作,这还更有意义些呢。”   不远处的赵青山端着搪瓷杯,坐在他边上的王三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到,说完还讨好地朝赵青山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这赵青山给王三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小子一直都以他马首是瞻,明明现在小丰村的状况,赵青山这个副队长都已经说不太上话了,那王三依旧对赵青山忠心耿耿的,找着机会就要来恶心苗铁牛一把。   也就是苗铁牛脾气好,换个人,在日常的生产活动里存心刁难,王三的日子哪里会这么好过。   “怎么可能,这报社的同志来都来了,咋还会不乐意登呢。”村里人觉得王三这话不靠谱,人家心里要是不乐意,那能开着四个轮子的大汽车来,还带着什么照相机,给他们拍照,那不是费时又费钱吗,人报社的同志能那么空吗?   “舅,舅!”   顾建军在大队部外头喊了几声,听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喜事。   “咋了。”苗铁牛忍住心里那一丝丝不确定,放下手上今天新出的报纸,朝大队部外头走去。   “新闻出来了,老三刚从县城里把报纸拿回来呢,妈喊你赶紧过去。”顾建军虽然没有上报纸,但他觉得自己面上也荣光,那两只鸟可是自己爹妈还有三弟一家养出来的,那都是他的亲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做大哥的,怎么着也能沾点光啊。   “出来了!”苗铁牛这心头一喜,只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今个儿也已经把报纸取回来了,没见到上头有写啥东西啊。”   苗铁牛纳闷,难道是自己看的太急,看漏了?当下他就想着回去再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报纸来看看。   “不是。”顾建军摆摆手,“听三弟说,好像不是刊登在咱们县的报刊上,好像是刊登在更大的报纸上了。”顾建军来的急,也没听老三讲清楚,但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一家来头不小的报刊。   只要能刊登就行了,管他在哪家报纸呢,反正也是件大好事,苗铁牛喜不自胜,跟在后头出来的一些人,包括赵青山和王三,也都听见了顾建军的话,纷纷跟着苗铁牛往顾家走去。   “山哥,你说这老顾家的运气咋这么好呢,养只鸟都能上报纸了,要不咱们也去养一个?”王三有些不服气地跟在赵青山后头嘀嘀咕咕地说到。   “你养个屁啊,自个儿都没有那只鸟机灵呢,还想养鸟了。”赵青山瞪了自己的小弟一眼,王三被骂了也不生气,继续嬉皮笑脸的讨好着赵青山。   “山哥,那你说咋办呢,难不成看着这苗铁牛一直压着您一头,现在咱们村的人大多数都被这老小子收服了,这上报纸的事一出来,别说咱们村的,就是上头的领导都对他高看一眼,以后怕是更没机会搬倒他了。”   王三有些遗憾,咋什么好事都落苗铁牛头上呢,要是那苗翠花是他王三的妹子那该多好啊。他心里嘀咕了几句,不过想起苗翠花日常怼人的模样,忍不住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上报纸是好,可惜啊,他没有苗铁牛那么好脾气,要是真有苗翠花那样一个妹子,他怕是在没有当上大队长之前,就被气死了。   “还能怎么办,熬着呗,那苗铁牛都一把年纪了,这队长还能做多久,咱们就慢慢熬着,看谁能熬得过谁。”赵青山和王三走在人群后头,他已经对正面和苗铁牛开扛失去了信心,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比苗铁牛小了二十出头,他就不信了,等苗铁牛老了干不动了,自己还没有办法上位。   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不知道为啥,还有点小心酸。   “妹啊,建军说报纸出来了,给你大哥我瞅瞅啊。”苗铁牛搓着手走进顾家,此时顾家的堂屋里坐着不少人,顾保田的几个兄弟都来了,还有几个侄子和出嫁的侄女,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也是,这样光宗耀祖的事,这些个亲近亲戚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别看王梅往日里和顾家老两口不亲近,今天这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别提多亲热了,顾建党也厚着脸皮过来了,老太太没提赶人的事,让他多了几分期待,话比前些日子多多了,和来村里看热闹的人唠着嗑。   “人都来齐了,建业啊,你也别卖关子了,赶紧的把东西拿出来啊。”苗翠花心里也好奇啊,可这儿子就和藏宝贝似的,把今个早上从县城里带来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非说等人到齐了才给看。   要不是自家乖乖看着呢,老太太很得不当下把这操蛋儿子塞进肚子里,就当没生过这玩意儿。   “咳咳——”顾建业咳嗽了一声,拿出被红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报纸,一共十份,报纸之下还压着一张纸,倒盖着,看不清纸上写了啥。顾建业的手现在还在抖呢,他想过谋划这件事会有好处,却没想到,这好处那么大。   “这几份报纸都是报社的同志寄过来的,不是咱们本地的涟洋党报,而是都城的都城日报。”饶是顾建业往日沉稳,现下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都、都城日报,你说的都城,是咱们想的那个都城?”顾保田一听就震惊了,那可是全国政治的中心啊,上了都城日报,那不就是上了全国影响力最大的报刊吗。   妈呀,祖坟真的冒青烟了。   顾建业点了点头,脸上微微泛红,看出他内心的激动。   这一确认,全场都哗然了,原本想着上的是他们本地的涟洋党报,好一些,就上市报刊或是省报刊,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苗铁牛和顾家一家,还能上都城的报纸了。   那主席可是在都城呢,主席要是看了报纸的话,岂不是也看见报纸上的苗铁牛和顾家一家人了。   “愣着干啥呢,鸟要看鸟风华绝代的身姿,赶紧把报纸给鸟掀开啊。”翠花鸟可不知道这些傻敦敦的人类在想着什么,它还急着看报纸上可爱的自己呢。   这些天的一直等着消息,看把鸟愁的,都快愁瘦了。   翠花鸟那肥嘟嘟的身板显然不能证明它前头的那条抱怨,但是它的话还是将众人从震惊中惊醒,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报纸上到底刊登了些什么内容。   报社的同志很细心,一共寄了十分报纸过来,顾建党留下了其中的四份,将剩下的六份递了出去,让乡亲们自个儿传阅。   顾安安作为顾建业的宝贝闺女,自然分到了其中一份,那一份就让他们一群孩子拿着看,就是看不到懂上头的文子,好歹也能看看照片不是。   报纸上刊登的是黑白照,报社的那个照相小哥的技术不错,顾安安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笑的甜甜的,眉眼弯弯,很是招人喜欢。   作为正常的女性,多少也是有点虚荣心的,一想到这是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还是一份很有可能会留档,一直保存到后世的报纸,要是拍得丑了,那就是一件糟心事了。   顾安安可不想别人看报纸的时候,指着照片里的自己说,诶啊,那小姑娘长得真丑,或是诶呀,那小姑娘长得真胖。   现在看来,这拍照师傅的本事,完全可以给他加一个鸡腿,顾安安美滋滋地捂着脸,觉得照片里的自己那么可爱,这天生丽质也是沾了很大比重的。   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好的家人,还给了她一副可爱的皮囊,这辈子她一定多做好事。   看完了自己,顾安安又仔细看了看家人,爷爷奶奶得体又慈祥,爸爸帅气,妈妈漂亮。   “衍哥在上头可真好看。”挤在顾安安边上的顾向武感叹了一句,顾安安凑近看了眼。萧从衍的五官很漂亮,这一点可能随他妈,不过因为他常年习武的缘故,并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精致夺目的美,还带着些许压迫性。   顾安安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小委屈,自己作为一个女的,居然在合照的时候输给了一个男的。   对不起,她给广大女同胞丢脸了。   “还行吧,胖丫头比较可爱。”萧从衍漫不经心地朝报纸上看了眼,没什么兴趣地说到。   嗯,小胖妞圆墩墩的,看上去就很可爱,要是再胖点,那捏起来的手感一定会更好的。   QAQ,感觉好像有点被安慰到了,顾安安看着边上的萧从衍一点,觉得被喊胖丫头也没有以往那么糟心了。   “安安,安安,给鸟看看,给鸟看看。”翠花鸟急了,怎么一个个都拿头挡着报纸不给鸟看呢,是不是都嫉妒鸟的绝代风华,心里头自卑了。   沃德?顾安安听到了翠花鸟的声音,下意识地看向了照片里展开翅膀,停在自己和萧从衍中上方的鸟。   第一反应,就是把报纸捂住了。   “哈哈哈哈,还挺好看的,大哥二哥,衍哥哥,你们都看完了没有,看完了我就把报纸还给爸爸了。”顾安安把报纸一折,朝顾建业走去。   “鸟,还有鸟,鸟没看呢。”翠花鸟委屈,怎么就是不给鸟看照片呢,她这样事很容易失去鸟的。   “爸,我们都看完了。”顾安安就当自己没听见,把报纸递还给了爸爸。   “我们还没看呢,这份就给我们看吧。”正好还有人想看,顾建业就顺手把报纸递给了边上的人。   “给鸟看,鸟要看照片。”   村里人也知道了顾家这两只会说话,还让顾家因此上了报纸的鸟,并没有对此感到什么不适应,反而因为鸟和他们搭话,有些受宠若惊的打开报纸。   最醒目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张黑白照片。   “啊啊啊啊——”   一阵刺耳的尖叫,众人捂着耳朵,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机灵的小鸟已经不见了鸟影,边上的人有些纳闷啊,好奇地看了眼照片。   怪不得这鸟还戴着顶绿帽子呢,原来是只秃顶的鸟。   噗哈哈哈,定力不好的,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顾安安想也知道,沃德一定又钻鸟窝生无可恋去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它。其实拍照那天,她看到地上掉下的那顶小绿帽的时候,心中也有些怀疑,只是猜不准这帽子是拍照前掉的,还是拍照后掉的,因为她记得在要拍照的时候,那脑子似乎是在鸟的头上的,也就没多想。   现在看来......   顾安安有些担心的朝自己的屋里看了眼,因为今天来的人多,鸟的窝搬到她的屋里去了,想过去安慰吧,又担心刺激到沃德,算是,还是让鸟自己先静静吧。   萧从衍看在一旁捏着顾安安肉呼呼的小手玩,顾安安被捏惯了,此刻也懒得反抗了,乖乖伸手让他捏。别说,习惯了还挺舒服的,就和手部按摩似得。   他的视线随着顾安安朝屋里看了眼,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微笑。   “除了这几张报纸,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顾建党看大家看的差不多了,微笑着拿起刚刚被红缎布包着,放在最底下的那张纸,眼底带着欣喜。   想想现在外头的那些苗头,有了这个,如果用的好的话,就等于有了一个免死金牌了。   顾建业的脸上难掩欣喜,甚至比刚刚拿出报纸的时候更激动,让大伙顿时就更加好奇了。      ☆、震惊(捉虫)   可能后世的人不知道, 也没有类似的经历。   在后世人民群众的眼中,主席和总理, 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甚至根本都没有接触的可能性,当然,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那几个伟人, 在人民的眼睛里一样都是高不可攀的,甚至对于这些领导的尊敬和挚爱,比其他时期更浓烈,对于所有的百姓来说, 是他们带领着华国摆脱了侵略者,从被压迫的泥潭中重新站起来。   对于他们, 所有的百姓, 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可是很多人可能不知道, 其实在这个时期,普通的百姓, 也可以离主.席很近。   都城有一个专门的办事机构,他们任务就是筛选所有从全国各地寄来, 想要给毛.主.席看的信件,不像后世的绝大多数的摆设机构,在这个时代,的的确确有很多普通老百姓写给主.席的信件, 通过筛查,送到了主.席的桌案前,不仅仅是歌颂的信件,还有许许多多请求帮助的,或者是提出意见的信件,都曾经摆在主.席面前,经过他的仔细审阅,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受到过主.席的回信,不是代笔,是亲笔。   主.席习惯毛笔,他的回信很多都是比较狂放的毛笔字,顾建业十分小心地将那张纸轻轻拿起,翻了个个儿,然后小心地放在了那块红布之上。   抬头一行字,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然后一条黑色的横杠,下头是豪迈的毛笔字,密密麻麻写了好些话,一时有些看不清,但是最后的落款,三个大字,只要是识字的,全都看出来了,那不就是他们伟大主席的名字。   苗铁牛捂着胸口,惊喜太大,他觉得他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队长,这是啥东西,你咋这个表情。”王三从后头探出脑袋来,撇着嘴,不就是在都城的报纸上头露脸了吗,用得着做出这副德行吗,“建业你也是,小气吧啦的,一张纸你还当宝贝藏着,给大家伙看看啊。”   说罢王三就从人群里挤出来,伸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就向桌子上凑。   “啪——”苗铁牛想也不想地拍开王三的手,力气之大,疼得王三龇牙咧嘴的。   “苗队长你啥意思啊,不就是看看上头写了什么东西吗,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王三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正想接机发挥,却被苗铁牛的眼神吓了一跳。   “干,干啥用这眼神看我啊。”王三说话有些结巴,他也注意到了什么不对,边上有不少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保田啊,这宝贝你可要藏好了,将来一代代传下去,咱们老顾家都沾了你的光啊,以后说出去,咱们家也是在主席面前挂过名号的了。”   顾保山感慨了一句,主席日理万机的,他们当然不奢求今天过后,主席还能记着他们,但是有了这份主席的亲笔书信,足够证明,他们顾家的根正苗红,一颗红心永远向着党,向着毛.主.席,以后谁要是想找顾家的麻烦,那眼睛也得放亮点了。   “主主主主、席。”王三的嘴巴张到可以塞鸡蛋了,惊恐地看着桌子上那个盖着红戳的信纸,脸色瞬间煞白,灰溜溜地钻回了人群中,不敢再找麻烦了。   心里还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又嘴贱,这下子闯祸了吧。   “建党,你快说说主.席具体有啥指示。”苗铁牛现在压根就没心情和王三这混货计较,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顾建业,那毛笔字龙飞凤舞的,让苗铁牛来看实在是太为难他了,在场的就顾建业的学历最高,自然就交给他了。   “主席在信上说了,很高兴咱们老百姓对党的信任,还说了满意舅你对咱们队上社员的思想教育,还有翠、大鸟和如花,主席也看了报道,知道了它们的事迹,满意咱们一家身体力行,在日常生活中,坚持贯彻党策党纲,连两只鸟都被感化。”顾建业看的七七八八,毕竟他也没学过书法,能看到这个程度,也已经不错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改天把这信拿去城里装裱的时候,还得请一个看的懂的重新眷抄一遍,全家都得把这封信给背熟了。   “主,主席提到我了。”苗铁牛浑身激动地哆嗦,这幸福来得又多又突然,感觉身体即将承受不住啊。   “提了,你看这上头写的,苗铁牛同志。”顾建业给自个舅舅指了指,苗铁牛凑近一看,白眼一翻,幸福地昏厥了过去。   “诶,哥!”苗翠花和边上的人赶紧围了上去,把他扶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有的给扇风,有的给按人中,好半响,苗铁牛才幽幽转醒。   “哇——”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哭啊,眼泪鼻涕直往下掉,“翠花啊。”苗铁牛扑倒自家妹子的怀里,抱着苗翠花的腰,那叫一个哭声嚎啕。   “乖啊,这么多人看着呢。”苗翠花心里那叫一个糟心啊,本来得到主席的回信,那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啊,现在到好,被这蠢货冲了七七八八。   “哥开心啊,哥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啊。”苗铁牛抱着自家妹子有些粗的腰,想着自己居然在主席面前露脸了,还得到了主席的亲笔夸奖,简直就是喜不自胜啊,什么面子里子,有这封信,他看以后队上谁还敢嘲笑他。   就是在县城的领导面前,他也更有底气了,能更好的给他们生产队谋福利。   这哪是一般的信啊,简直就是尚方宝剑了。   “差不多得了,把眼泪擦擦。”苗翠花接过媳妇递过来的手帕,让自家大哥赶紧擦把脸,“也不怕孩子们看笑话。”   苗铁牛看着边上瞪大眼看着他的妹妹家的孩子,不由得老脸一红。   那什么,他这是铁汉柔情,没啥好丢脸的。   一旁的顾安安想的则更多了些,她其实心中一直都在担心几年后将会发生的那场浩劫,比起自然的灾害,人心更加可怕,在那连人都妖魔化,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的十年岁月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虽然她熟知历史的走向,可谁也不知道,在那时年里,他们一家到底会遇到什么情况,稍有不好,那就是灭顶之灾。   顾安安一直在想,自己一家,到底该如何,才能避开那场祸端。   眼前这封在预料之外的回信,上头那清晰的签名,以及那大红戳,对顾安安来说,正是那十年岁月里最好的免死金牌,有了这封主席的回信,只要自己一家不做那些过火的事,就没有人能用什么借口或是理由试图陷害他们。   毕竟,上头白纸黑字可是写着呢,他们一家,是主席亲笔认证过的党的好同志呢。   顾建业心里想的虽然没有闺女那么详细,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他没有猜到在之后的几年,社会秩序会一下子变得那样混乱,但不妨碍他从最近的一些时局变化中察觉些不对,对他来说,这封主席的亲笔回信,可以让自家多一个安全的保障,避开那些黑暗的漩涡。   ******   顾建业当天下午就去了趟县城,将那封主席的回信用最好的相框裱装,报刊上所刊登的关于他们一家的内容,连同照片,也被他裁剪了下来,裱装好,挂在堂屋的最中央。   此时的顾家,进门就能看到一张主席的肖想,下面依次是主席的回信,以及报纸上刊登的内容。每天都有不少村名来参观,顾保田这些日子都不出门了,就等着谁来了,给人家讲讲这里头的故事呢。   收到主席的回信,一下子成了顾保田除了自己的军人身份,最自豪的事,整个精神头比以往更好了,每餐都能吃三大碗饭。   这封信造成的影响还不止这么一点点,县里的领导受到了上头下来的表彰文件,一点都不敢马虎,亲自来了趟顾家,表彰这一家子在主席面前挂了名的同志,苗铁牛也在领到面前出了一次风头,这个大队长的位置,算是坐的稳稳的了。   这些日子,整个小丰村就和过年一样热闹,那些个出嫁的女儿都带着丈夫孩子回了娘家,就是为了见见那两只让他们整个村子都沾光的鸟。   所有人都乐呵呵的,除了这件事的大功臣——翠花。   看到自己秃头照的第一天,翠花是绝望的.   看到自己秃头照的第二天,翠花是想死的。   看到自己秃头照的第三天,翠花愤慨了,它发现了其中被它忽略的最大的问题——它到底是咋秃的!!!   不怪翠花回想地太晚,实在是最早发现自己秃头的时候,它光顾这生气了,后来安安给鸟织了漂亮的绿帽子,它也就暂时忘记了这件事。   这些日子,家里人来人往的,翠花时常就能听见别人指着照片里它的脑袋,问为啥和边上的如花不一样,翠花光顾着生气,也忘了这一茬,现在,它忽然间惊醒了。   所以,它到底是咋秃的来着?   翠花沉思,冥想,苦苦回忆。   它觉得自己找到真凶了,那个真凶就是顾建业,因为它秃头的那天,就只和顾建业吵过,你说那大男人心眼多小的,鸟不就是不让他戳肚子吗,他就这样报复鸟,现在还把鸟的丑照这么堂而皇之的怪在墙上,让那么多外人看鸟的笑话。   过分,简直太惨无鸟道了。   翠花死死盯着墙面上的那个装裱着它鸟生最大黑历史的照片,眼睛就没有挪开过。顾建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过这些天他也习惯了翠花鸟这模样,左右它嘴上嚷着绝食,饭照吃,觉照睡,而且最近这些天没了它叽叽喳喳,顾建业还觉得耳根子清净了呢。   “是不是你。”   翠花看到顾建业进来,顿时激动地问道,翅膀张开,指着不远处的那张照片。   “是我啊?”顾建业以为鸟问的是装裱照片的事,想也不想地回答了。   他承认了,他居然这样简单的承认了,翠花觉得自己的鸟观受到了冲击,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翠花就和发疯似的飞向顾建业,将他的头发搅得一团乱,气呼呼地将自己早上刚刚方便完没有擦擦的屁股在顾建业的脑袋上肆意的磨蹭。   顾建业还没反应过来呢,自个儿的脑袋就成了一个鸟窝了,早上梳的整整齐齐还抹了点发油的头发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那罪魁祸首到好,拍拍屁股飞走了。   哼,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翠花决定永远鄙视他仇视他孤立他,让他知道得罪鸟的报应。      ☆、宠物(捉虫)   顾建业人生第一次觉得老天爷有些不公平, 你说同样长了两条腿,再往上他长得是手, 那只鸟长得是翅膀,对方捣蛋完拍拍翅膀就飞了,想逮它都逮不到,你说气不气人。   顾建业气呼呼地对着镜子把头发理了理, 心里打定主意,那鸟不是最介意自己那张秃头照吗, 他就把那报纸上的照片裁下来,首先大队部的告示栏贴一份,扬谷场贴一份,知青屋那儿也得贴一份, 卫生站,对, 卫生站也是好地方, 照样也得贴一份。   来啊, 互相伤害啊,看谁斗的过谁。   顾建业对着镜子把被翠花鸟搅乱的头发重新梳好, 气呼呼地放下手上的梳子,难得幼稚了一把。   一人一鸟都在气头上, 忘了是怎么斗起来的,倒是让真凶逍遥法外了。   *****   “这就是照片吗,真好。”黑胖和黑妞趴在炕上,对着报纸上的翠花和如花表示自己的艳羡。   此时黑胖两只小爪子捧着一粒晒干的红枣, 难得没有被美食诱惑,看着那张照片,连吃饭的胃口都小了,尾巴焉哒哒地垂在后头,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同样都是安安的朋友,翠花和如花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而它和黑妞却只能躲着,因为它们是老鼠,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老鼠。   一向乐观的黑胖头一次感受到了一丝丝难过,虽然安安和苗老太对待它们两兄弟的态度和对待翠花和如花没有丝毫区别,但是它清晰的认识到,它们的友谊只能在暗地里存续,似乎永远无法见到光明。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黑胖都有些纠结了,更逞论本来就敏感的黑妞呢。   “好啥好,鸟的面子都丢尽了。”翠花鸟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炕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黑胖和黑妞的不对劲,小小的脑袋里一心想着怎么给顾建业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育,让他深刻认识到,鸟的脑袋动不得。   “为啥丢脸啊,不是挺好看的吗?”黑胖瞪大自己的黑豆眼,对着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你看看,翠花和如花能和安安一家一起照照片呢,就和一家人一样,多棒啊。   “秃了,鸟的脑袋都秃了。”翠花鸟气的直跳脚,一想到这样的照片,会打印成千上万份,会有无数人看到它出丑的模样,翠花就觉得自己的鸟生是绝望的。   “那也好看啊。”黑胖不明白翠花生气的点,如果鼠也能拍一张这样的照片,别说秃头了,就是把鼠这一身的毛都剃光了,鼠都愿意。   “真的?”翠花鸟停下跳脚的动作,有些游移地朝黑胖问道。   “好看,很好看,翠花最好看了。”黑胖点点头,它和黑妞的审美不一样,它还挺喜欢自己这一身黑的,反倒看不太惯翠花那一身花花绿绿的皮毛,照片里的翠花是黑白色的,看上去可比现实中的翠花顺眼多了,就是秃了头,那也是漂亮的。   翠花不知道黑胖在想着什么,听了它坦率直接的夸奖,略微骄矜地扬了扬头。对啊,鸟那样风华绝代,秃了脑袋又怎么样。   就算是秃子,它也是秃子里长最好看的。   稍微挽回了些许信心,翠花鸟的精神头都好了一些。   它丝毫没有怀疑黑胖骗它,这一屋子里头,要是还有个实诚的人或动物的话,最先打头的也要数黑胖了,要是哪一天连黑胖都说谎了,鸟才真的要对这个世界绝望呢。   顾安安察觉到了黑胖和黑妞那丝丝不对劲,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它们之所以不对劲的原因,心中有些不太好受。   黑胖和黑妞是她来到这个时代最早认识的两个朋友,对她来说,它们就和家人一样,都是无可取代的,更别提黑胖和黑妞帮了她和奶奶那么多的忙,很多事,要是没有黑胖和黑妞的参与,根本不可能进行的那么顺利。   顾安安想着,自己还是得像一个办法,总不能让黑胖和黑妞一直眼巴巴的看着翠花和如花那么潇潇洒洒的,它们却一直躲在人后头,除了奶,每天还得提心吊胆地避着家里的其他人。   她有些舍得不,也不想继续那么做。   只是,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操作呢,顾安安忍不住有些犯了难。   “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儿黑哟,打日本就顾不上。”   苗翠花这些天的心情有些美,家里的糟心事没有了,好消息还接二连三的来,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从水井里提水,擦着家里的窗户。   “妈——”还是上工的功夫,顾建党不知道为了啥没去上工,偷偷来了家里,跟那鬼怪似的,突然间出现,差点没把苗老太吓出毛病来。   “你这走路都没声啊。”苗翠花翻了个白眼,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定定神,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这是农村常用的请魂法,据说人的魂魄是很容易被吓散的,没到这种时候,就要请魂,把被吓出窍的魂魄请回来,不然会生病,那时候就麻烦了。   别管是不是迷信,反正村里人还挺信这一套的。   “啥事,有话赶紧说,有屁赶紧放。”老太太看儿子这模样,就知道一定是有啥事特地过来的。   还知道避着人,肯定不是件小事。   “妈——”顾建党看着自个儿的亲妈,昨晚上翻来覆去酝酿了一晚上的说辞忽然间都说不出来了,想着还有些委屈,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忍不住抹着泪开始哭了起来。   苗翠花只觉得头晕,前些日子她大哥哭了,是她哄的,今个自个儿的儿子哭了,还是让她来哄,怎么滴了,她看着特别像会哄孩子的奶妈妈吗。   “几十岁的人了,还撒猫尿呢,也不怕人看着笑话。”苗翠花可不想惯着顾建党,这么大的人了,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现在还学娘们哭唧唧的,一点都不像是她苗翠花的儿子。   “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了妈。”   顾建党忍了好些日子了,他也知道以前是自己糊涂了,可是现在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他“噗通”一声跪在苗翠花的面前,用膝盖走路,挪到苗翠花的面前,抱着苗翠花的腿不放,“妈,你别不要我了妈,儿子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让我回来吧。”   顾建党是真的悔啊,这些日子,每天晚上他在炕上翻来覆去,回想起自己前些年的所作所为,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你说儿子和闺女的差别真有那么大吗,看看他,是儿子吧,没点屁用,再看看他妈,是闺女吧,把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的。   是蠢的,就是下面多长了几两肉还是蠢的,将来给那样的蠢货造房子娶媳妇,然后再生一筐蠢的,一辈子就这么白费了,闺女如果上进,好好培养,将来谁也说不准会成什么样。   顾建党想着去医院的时候大夫说的那些话,算是彻底对生儿子绝望了,绝望之后,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或许是真的想清楚了,反倒能用其他眼光去看待几个闺女。   他那三个闺女,秀妮儿和春妮儿是孝顺的,即便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尽过当爹的本分,心里头依旧记挂着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这些日子自己屋里偷偷洗好晾晒出去的衣服,都是秀妮儿和春妮儿洗的。   丽妮儿比两个姐姐都聪明,他都听说了,这几次的小考试她都拿了满分,是个读书的料子,将来要是能考个中专,分配工作,就能留在城里,和老三一样端铁饭碗,这个小闺女气性大,相较于秀妮儿和春妮儿,更不待见他这个当爸的,可是顾建党也不生气,谁让是他这个当爸的让几个闺女失望了呢。   有了田芳的例子,外加上自己的身体状况,顾建党这辈子是不打算再找媳妇儿了,没有意外,他也就只有那三个闺女了。顾建党想要弥补,把这前头十几年亏欠她们姐妹的东西都补上,还有妈,都是他这个儿子太不孝了,让妈生了那么多气,这些日子,妈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吧,都说打在儿生痛在娘心,他知道妈这是在教育他,但是在教育他的同时,妈的心里一定也是难过的。   顾建党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你说闺女那么好,妈那么好,为啥为了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儿子,把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都伤害了呢。   苗翠花要是此刻能听到这个儿子的心声,恐怕想也不想就会给他一个呸——谁给他的脸!   老太太这些天乐呵着呢,要不是顾建党突然出现,她都快忘了这个儿子的事还没解决呢。   不过既然这儿子出来了,苗翠花也终于想起来了,决定花点时间,把这件事处理一下,不过时间得抓紧,别耽搁了给宝贝乖乖做点心。   “你想明白了,不嫌弃几个赔钱货的闺女了。”苗翠花没有在屋子外头谈事情,轻轻踹了顾建党一脚,让他赶紧松开手,起身跟着她进屋。   “妈,我、我......”顾建党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件事和他妈说,毕竟这事说出去还挺丢脸的。   “我什么我,你妈我没把你生成个结巴吧。”苗老太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到。   “我去看了大夫,人大夫说了,我,我不能生了。”顾建党闭紧眼,终于鼓起勇气,一股脑地脱口而出。   “噗——”老太太正从灶房用水壶倒了碗水呢,还没喝下去,全喷出来了。   她还当那是刘大花说的瞎话呢,没想到还真被说准了,那次意外,真的让他不能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让老太太也有些吃惊,毕竟这一出,可没在她的剧本里。   不过苗翠花豁达,她也不觉得这人一定得生儿子才行,左右儿子已经有三个闺女了,看样子也是能□□的,之后他是不是还要再娶媳妇再生孩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相反,老二不能生了,反而还能剩下很多的麻烦,省的他以后哪天再昏了头,又给她找事。   这么算来,不能生也挺好。   “除了不能生,你这身体没其他毛病吧。”苗翠花有些担忧的问道,反正这世界上不能生的男人多了去了,同个村的不是还有林大吗,人家两口子拢共一个闺女,照样好好过日子。   别问苗老太怎么知道的,作为一个每晚收听老鼠牌八卦节目的老太太,村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老太太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了。   “没,没毛病,都挺好的。”顾建党低着头,有些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神。   “身体没事就好。”苗翠花点了点头,“行了,你也别在那泥坯房里住了,今天就搬回去吧,就算有建军在,几姐妹住在呢也挺危险的。”   “妈——”顾建党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老太太这么简单就松了口。   妈的心里果然还是很疼他这个儿子的,虽然妈不说,但是他什么都知道。   “行了,赶紧回去整东西吧,难不成还要老太太我去帮你搬家不成。”苗翠花摆了摆手。   这家里还是得有个大人,往小了说,家里得有人干重活,往大了说,这几姐妹读书不还得花钱吗,苗翠花想啊,这儿子不是说知道错了吗,那就赶紧卖命干活去呗,三个大姑娘还等着他这个当爸的挣粮挣钱呢。   顾建党抹了抹泪,冲苗老太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咧着嘴冲出了屋,准备把自己的东西,从那泥坯房里头搬回自己的家里去。   单纯的他没有想到,老太太让他回去,是准备给几个闺女做牛做马呢。   所以说有时候人蠢一点也挺好,至少欢乐。   *****   “咳咳——”   吃完晚饭,老太太把一家子都拘在屋里,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老婆子,你是感冒了,要不让老三陪你去卫生站看看?”顾保田听老妻咳嗽了好几声,一直都不说话,有些紧张地说到。   苗翠花翻了个白眼,她这不是咳嗽,这是酝酿情绪。   “妈,有啥事你就说啊,咱们都听着呢。”顾建业比亲爹好一些,看老太太这个白眼,顿时就知道了,估计老太太接下去要说的话还挺麻烦的,不是什么好事。   他妈那性子,多豪迈一人啊,从来就没见她怕过啥,今天这么支支吾吾的,苗翠花还没说啥事呢,顾建业这脑子里的警报率先就拉响了。   苗翠花看了眼边上宝贝乖乖期待的小眼神,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组织了一番语序,把要说的事情说了出口。   “我听说人城里的那些孩子有养什么宠物的,我就想啊,这城里孩子有,没道理咱们家的孩子没有。”苗翠花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看家里众人的反应。   “宠物?”顾建业皱了皱眉,这年头人民都才刚刚吃饱饭,说实话,还真没听到有人家养宠物的,早些年倒是有养狗的,饥荒那几年没粮食喂,人都吃不饱,好多狗都被杀了吃狗肉了,去年开始稍微好过了些,城里倒是又有人开始养狗养猫了,但那绝对是个位数,远远称不上很多。   “咱们家里不是已经有大鸟和如花了吗,这也算是宠物吧?”顾建业有些不确定地说到,不知道他妈今天忽然提这主意的意思。   “顾建业你个糟心的东西,你居然说鸟是宠物,有鸟那么高档的宠物吗,你个坏坯子。”翠花鸟一听顾建业的话顿时就炸了,扑扇着翅膀飞到顾建业的脑袋上一阵乱抓,然后用自己的小屁屁狂蹭顾建业的脑袋,在他伸手的前一秒,飞到了半空中。   果然,报仇让鸟身心舒爽。   “记着,即便包吃包住了,鸟还是主子,是主子。”翠花鸟的气焰很是嚣张,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鸟生的宿敌。   顾建业懒得搭理这傻鸟,顺了顺头发,仔细听他妈说,至于那只鸟,他早晚把它那一身毛都给拔了。   “对啊,翠花和如花那怎么能算的上宠物呢,宠物都得和猫啊狗啊一样毛茸茸的,那样才可爱吗。”老太太喝了口茶,淡定地说到。   “要养狗吗,我要养大狼狗,威风凛凛的,可帅气了。”顾向武积极发言,一旁的萧从衍眼神也有些发光,他是见过军区的那些大狼狗的,那帅气的模样,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   没错,萧从衍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即便他现在才九岁。   “不行,那玩意儿太大了,会吓着安安的,你们也别争了,那宠物我已经给准备好了,现在就给你们瞅瞅。”老太太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孙子的提议,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半响后,从房里出来,两只后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   “妈,这宠物呢?”顾建业有些好奇的问道。   老太太酝酿了一番情绪,将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伸到面前来,赫然是两只小老鼠。   老鼠也能当宠物,顾建业觉得自己被亲妈给驴了。      ☆、溜鼠   “老婆子, 这是老鼠。”顾保田以为前些日子自家老婆子把儿子赶跑已经够绝了,哪想到还有更绝的事情在这儿等着。   把儿子赶跑, 这事搁早些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把这老鼠当宠物养,顾保田这一把年纪了,还是头一次听到。   他忍不住挖了挖耳朵, 疑惑地再问了一遍,怕是自己不小心听岔了。   “废话, 这不是老鼠,还能是猫啊。”苗翠花睨了自个儿男人一眼,没好气地说到。   “我倒还希望这是猫呢。”   顾保田小声嘀咕了几句,被耳尖的苗翠花听到, 怒目一瞪,顿时就不说话了。   反正这个家做主的也不是他, 老太婆爱咋整咋整吧。   顾保田已经彻底丧失了和自个媳妇争执的心, 因为他深刻的明白, 即便他争了,最后肯定也是他媳妇赢。   “妈, 这养老鼠似乎不是很好吧,毕竟这东西埋汰, 你要是想养宠物,改名儿我帮你抱只狗崽来。”顾建业委婉地和亲妈说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在他说完这句话后, 似乎被那两只老鼠瞪了一眼。   老鼠怎么会瞪人呢,它们又不像那只傻大鸟,顾建业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多想。   “咋的了,老鼠就不能是宠物了,看黑胖和黑妞多可爱啊。”苗翠花早知道这个主意会引来家里所有人的拒绝,可谁让自家乖乖求她了呢,而且想想今天黑胖让自己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从田家偷偷叼回来的那四十多块钱,苗翠花脸皮再厚也不好拒绝了。   “来,黑胖,给你爸爸表演一个鼠球。”苗翠花把左手的黑胖放在了桌子上,黑胖机灵地把自己卷成了一团,老太太轻轻一推,整个鼠就咕噜咕噜转动了起来,圆滚滚的,还真是个鼠球。   “黑妞,给你姐姐摸摸肚皮。”老太太又把左手的黑妞放到了顾安安的面前,顾安安他也很配合的伸手摸着黑妞软乎乎的小肚子,黑妞四肢摊开在桌子上,没有丝毫反抗,被摸得舒服了,还拿脑袋蹭着顾安安的小手。   温顺乖巧的模样,即便是最讨厌老鼠的顾雅琴,都忍不住在心中夸了声可爱。   其实说起来,鼠的年纪可比顾安安大了好几岁,可是一般人的心里,老鼠的寿命都是不长的,叫顾安安姐姐,那才是件正常的事。   对于还没吭声,就被迫认领了两个鼠儿子,顾建业是丑拒的。   “吱吱——”黑胖滚啊滚啊,滚得累了,气喘吁吁的趴在了桌子上,刚巧就停在顾雅琴的面前。   看着闺女逗弄另一只瘦瘦的老鼠似乎很有趣的样子,顾雅琴也有些心动了,只是她的胆子还有些小,怕老鼠咬人,做了好长时间的心里活动,这才害怕地伸着手凑近,提着心,只要黑胖有什么动静,她就立马撤退。   黑胖可是打定主意要融入顾家的,哪里会拒绝呢,老老实实的趴在桌子上,软乎乎的一座小肉山,皮毛顺滑,摸上去手感可好了。   一下,两下,三下,顾雅琴忍不住有些摸上瘾了,看黑胖不反抗,这胆子也稍微大了些,将胖鼠抱了起来,放在掌心里,小小一个,挠挠肚子,再握握它的小爪子,黑胖来者不拒,对所有姿势都表示配合。   顾雅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老鼠,尤其是眼前这只,胖乎乎的,鼻尖肉纷纷的,圆乎乎的两个耳朵,也就她半个巴掌大,摸得它舒服了,还拿脑袋蹭她的手指。   顾雅琴被迷得晕乎乎的,放后世,她会知道一个字,那就是萌,眼前的这只鼠,简直都快把她的心萌化了。   “其实养老鼠也挺好的,它们吃的不像猫狗那样多,而且这两只老鼠看上去挺乖的,平日里咱们不在家,让安安有个玩伴也挺好的。”顾雅琴很没骨气地对两只萌鼠投降了,第一个响应老太太的号召。   “安安又不缺玩伴,不是还有大鸟和如花吗。”顾建业还是有些不乐意,老鼠多脏啊,现在看上去挺可爱的,万一哪天凶性大发,把他宝贝闺女给咬了怎么办,老鼠可是吃肉的。   “鸟是主子,鸟是主子,你个猪头。”   翠花鸟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看架势,大有再往顾建业头上撒野的意思。不过这次顾建业早就提防着它了,让它一时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个男人真讨厌,黑胖和黑妞心里同时想着,怪不得翠花说他是猪头,简直就是猪猪猪猪猪头,小心眼的两只鼠都嫉恨上了顾建业。   在此,让我们为还不知情的顾建业哀悼几秒。   “安安喜欢鼠。”这时候就要顾安安出场了,圆滚滚的眼睛湿漉漉的,紧紧抱着手心的黑妞,似泣非泣的看着表示反对的爸爸,只要他再拒绝,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建业拿这个闺女最没办法了,看到她这样子,要不是还有些理智,立场很不坚定地就要缴械投降了。   “不就是两只老鼠吗,咱们家都养了两只会说话的鸟了。”顾向武对不能养大狼狗还是有些遗憾的,不过既然妹妹喜欢这两只老鼠,那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不听话敢咬妹妹,正好吃烤老鼠,这个黑胖看上去挺肥的,要是烤着吃,一定很好吃。”   顾向武看着自家妈手里的黑胖,舔了舔嘴唇,一旁的顾向文和萧从衍也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黑胖和黑妞听了顾向武的话,诡异地僵硬了片刻,即便知道自己不会咬安安,但是还是奇异地有些害怕,尤其是黑胖,被那几个小鬼盯着,都有种自己此刻已经是烤鼠的可怕感觉。   “不会不会,黑胖和黑妞不会咬我的,二哥你要是敢吃黑胖黑妞,以后我都不理你了。”顾安安可不想好不容易把黑胖和黑妞公之于众的第二天,看到的就是它们的尸体,赶紧先给自家几个哥哥打预防针。   听了自己宝贝妹妹的话,顾向武有些遗憾地看了黑胖一眼,不吃就不吃吧,左右老鼠再胖,也就几口肉,忍忍就过去了。   “这事我就做主了,黑胖和黑妞以后就是安安的宠物了,雅琴,你赶明儿给它们做一身衣裳,颜色用的艳丽一些,别在家里一不小心就把它们给踩到了。”老太太不管儿子的反对,一锤定音。   顾雅琴点了点头,给老鼠做衣服还是头一遭,估计要好好研究研究,不过这只是见小事,花不了多长时间。   “妈——”顾建业哭笑不得。   “成了,傻蛋你别说话。”翠花鸟在边上叽叽喳喳地,反正能让顾建业不开心,鸟就开心了。   顾建业气的额头青筋暴起,这只贱鸟头顶那毛似乎又长出来了吧,他觉得秃头的鸟挺好,看样子晚上得帮帮它。   “我这个当妈的还是很民主的,既然这样,咱们就投票解决,愿意养这两只老鼠的举手。”苗翠花的声音刚落,除了顾建业和顾保田,所有的人都举手了,翠花鸟和如花鸟也很配合,举起了两只翅膀表示自己的赞同。   就是顾保田,也在老太太的眼神杀中,不太情愿地举起了手,一边还用迫不得已地眼神看了自个儿子一眼。   他这是没办法啊,要是不举手,今晚老婆子恐怕不会给他老日子过了。   顾保田就不明白了,以前自家老婆子也不这样啊,时光真是把杀猪刀,看看眼前凶悍的婆娘,顾保田实在是无法和当年温柔害羞的小娇妻结合在一块。   不过,要不是现在这性子,那些年,恐怕她一个女人也没法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拉拔大,脾气她又如何,让让她呗,宠着她纵着她,就是自己这后半辈子,最该做的事。   顾保田看着边上已经不再年轻,长了皱纹,白了头发的老妻,甜蜜地想着。   “好了,少数服从多数,以后黑胖和黑妞就是咱们家里的一员了。”老太太很满意,“既然是咱们家里的一员了,赶明咱们就去趟县里,拍一张全家福,现在不是流行那东西吗。”苗老太想着孙女说的那些话,又想了想自己偷偷藏起来,准备给宝贝乖乖攒起来当嫁妆的棒槌。   不就是拍张照片吗,那东西能废多少钱,还比不上棒槌的一条须呢。   “拍照片!”顾向文和顾向武顿时就乐了,这个时代,别说孩子了,对大人来说拍照片也是件稀罕事。   顾雅琴这辈子就拍过三张照片,一张是刚刚成年的时候老太太陪着去县城里照的,穿着白色的衬衫,扎着两个麻花辫,脸圆圆的,带着些许的稚气,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第二张是她和顾建业的结婚照,两个小年轻,端端正正的坐在照相馆的椅子上,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笑容甜蜜,眉眼间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第三张,就是前些日子报社的同志照的哪一张。   顾雅琴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她刚刚成年的时候,顾家的条件还没有现在好,可是老太太还是舍得花钱,让她去拍了一张照片,同村的女孩,很多直至今日,都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   所以顾雅琴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出生就失去父母就是个可怜人,因为老太太已经把她失去的那些母爱,加倍的给了她。   顾雅琴想起这些年的滴滴点点,看着黑胖和黑妞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既然是妈的提议,就是有了离谱又怎么样,家里又不缺拍照片的那些钱,何必和妈对着干呢。   顾建业已经彻底麻木了,老鼠都能当宠物养了,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和老鼠拍全家福,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了。   再说了,他拒绝能有什么用呢,他也很绝望啊。   黑胖和黑妞一听到拍照片,就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一旁的顾安安,看着她毫不惊讶的眼神,心中暖暖的,两只小爪子捂住了眼睛,忍住想要哭的冲动。   这辈子能认识这样的朋友,真好。   晚上睡觉前,顾向武红着脸,拦住了要回去睡觉的奶奶,有些磕巴地提出了自己小小的请求。   “奶,不是要养宠物吗,既然老鼠都养了,干脆再养头小狼狗吧,威风凛凛的,带出去又有面子还能看家,一举两得啊。”这是顾向武新学的成语,正好派上用场。   自个儿孙子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太心影得丝毫不为所动。   “养啥宠物,吃饱了撑着啊。”苗翠花毫不犹豫地拒绝,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不是奶你说养宠物很流行的吗?QAQ顾向武觉得自己一定是奶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不然奶为啥每天驴他啊!   委屈,今天依旧想哭。   ******   小丰村又添了一条大新闻,那就是继养鸟之后,顾家又开始养老鼠了。   “安安,溜鼠呢。”顾安安的手上牵着两条绳,绳子的一端是两只小老鼠,其中一只特别胖,说来也是神奇,两只老鼠身上都穿着件红绿碎花的衣裳,衣服上打了个小洞,绳子正好从洞口穿过打了个结,顾安安就牵着两条绳子,那两只老鼠在前头慢慢跑这,顾安安就在后头慢慢跟着。   顾安安朝打招呼的人笑了笑,甜甜地喊叔叔婶婶。   她不是真的把黑胖和黑妞当宠物养了,只是想要让村里的人习惯黑胖和黑妞的存在。黑胖和黑妞也很配合,坚决履行作为宠物鼠的职业素养。   村里人看着热闹,心中咋舌,这顾家人的想法和正常人还真不一样,从来都只听说过遛狗的,还没见过溜老鼠的,看顾安安走远了,这才七嘴八舌地议论。   “你说这苗老太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怎么还开始养起老鼠来了。”有看不懂的,这养鸟也就算了,毕竟是会说话的鸟,可这养老鼠除了耗粮食,还有啥用啊。   “你懂啥,人苗婶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这是老太太的脑缠粉,属于盲目崇拜型的。   “你们都没看出来呢,老太太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呢。”这是自认看明白的,看着顾安安离开的背影,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你知道?那说来听听?”最早开口的人不太开心的问道,养鼠还能上升到什么境界不成。   “你们想啊,苗婶可是连主.席都夸赞过的,她养老鼠,一定是想在日常生活中,用自己的精神,感化这些人民的害虫,纠正老鼠偷粮的不良风气,你们等着吧,再过些日子,没准这上头还能有表彰下来呢,就是为了这两只鼠的。”那人信誓旦旦地说到,边上的人都被他这副样子给唬住了,心中有些不太确定。   可是转个念头想想,连鸟都能说人话了,还有啥是顾家做不到的。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这顾家这些日子可是出尽了风头,虽然他们同是一个村的,脸面上也同样有光,可这心里,免不得有些酸溜溜。   时间一长,村里人都习惯了顾家养了两只老鼠的事,有时候去顾家,看到两只穿了衣裳的老鼠在屋里乱窜,也完全习惯了,左右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吃的也是他们自家的粮,作为外人,他们有啥好管的呢。   苗老太倒是有些意外,这些日子每次她出去,就有人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她,还有人没头没尾的,跑到她面前就跟她说她辛苦了。   她辛苦啥啊,不就是搂猪草吗,这事有啥好辛苦的。   她哪里知道,此时在小丰村的八卦中,她已经被神化成了一个立志要改变鼠族习性的伟人,大家伙都等着呢,上头的第二封表彰,什么时候才会下来,到时候,这小丰村,又要热闹了。   ******   知青院里,赵晶又装病没去上工,这些日子小丰村的流言蜚语她也听了不少,合着当初她没有眼花啊,这老鼠还真穿衣裳了,不是因为老鼠成精了,而是因为这老鼠有人养了。   赵晶啃着指甲,脑子转动地飞快,算算日子,她来到这小破村庄也快三个多月了,这破地方,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离开呢?赵晶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做媒   “苗婶, 这一筐子猪草还挺重的吧,要不我来帮你扛吧?”赵晶守在山脚去猪棚的必经之路, 看到苗老太从那边过来,顿时双眼泛光地跑了过去,十分亲热地朝老太太说到。   这是谁啊?   苗翠花被吓了一跳,定睛看着眼前忽然间从角落里蹦出来的姑娘, 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说起来,这村子也就那么点大, 谁家姑娘多大了,长啥模样,基本上大伙心里也都有数,尤其是苗翠花, 她偶尔还会兼职干媒婆挣点外快,对这个适龄年纪的姑娘, 就更了解了。   可是眼前这个忽然来献殷勤的姑娘,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啊。苗翠花心里嘀咕着难道是她媒婆的名声都传到外村去了, 这小姑娘是自个儿跑来让她帮忙做媒的?   想到这,老太太忍不住有些乐, 她果然是做一行精一行,厉害着啊。   她一点都没有把赵晶往知青头上想, 毕竟村子里谁不知道啊,那些知青都是不爱和村里人联系的,每天做完自己的活,除了偶尔和村里的几个干部有些交接, 其他时候就躲在知情院里头,好像他们村里人会把他们怎么滴了似的。   唯一好一些的就只有徐娟那姑娘了,因为顾安安的事儿,老太太对徐娟的印象还挺好,是知青里头,唯一一个让老太太记住的人。   “不用,这些东西我自己拿就好。”苗翠花摆了摆手,人家是好心她也没冷脸,只是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这些日子可没空帮人做媒,万一人小姑娘帮她背了这筐猪草了,就借机提出要求,她这媒,是做还是不做啊。   “没事,苗婶,就让我来帮你吧。”赵晶看老太太拒绝,心里顿时就急了,边说边还上了手,抢着接过苗翠花背上的竹篓,想要帮忙。   “不用不用。”苗翠花心里纳闷了,这姑娘看着年纪也不算特别大的,心里到底是有多恨嫁啊,非琢磨着办法帮她的忙,想要她欠她一个人情啊。   苗翠花心有惴惴的,想着这姑娘莫不是有什么毛病,自个儿村子的媒婆都不肯牵桥搭线这才跑他们村里来了。这种骗人的媒她老太太可是不做的。   这么想着,老太太这抢竹篓的动作就更大了些,赵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啊,一会功夫,苗翠花就把背篓从新背在了肩膀上,谁是准备着撒腿跑。   “苗婶——”   正僵持着呢,不远处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是卫生站的王柏松和徐娟,两人看见了苗翠花和赵晶,打了声招呼。   徐娟正要跟着王柏松上山采草药,这年头的药物比较匮乏,很多卫生站的赤脚大夫都习惯上山采些药草,自己配制些药方,那玩意儿山上到处都有,便宜又方便,比起昂贵的西药,更加适合村里人的消费观。   “赵晶,你不是头疼说要休息吗,怎么现在?”   徐娟其实也挺不喜欢这个叫赵晶的姑娘的,都来这村子里这么长时间了,下地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队长都说了,只要是请假,都是不计工分的,她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挣的工分够谁吃啊,根本就养不活自己,但是谁让知青的伙食都是放一块的呢,大伙对她有意见,可是赵晶的脸皮够厚啊,把别人委婉提出的意见都当听不懂听不见,挣地最少吃的最多,时间一久,知青院的知青都对她有意见了。   这些知青也就十几二十的年纪,脸皮薄,又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像赵晶这样的,终归是个例,他们心里头不满,只敢背后嘀咕,到了吃饭的点了,赵晶端着碗过来,依旧不敢阻止,毕竟谁也背不起饿死赵晶的锅啊,只能忍着。   不过徐娟估计,其他人也忍不了多久了,她已经好几次见到另外两个女知青和那四个男知青嘀嘀咕咕,她隐约听到了赵晶的名字,看样子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徐娟的年纪最小,而且和那些知青也不是一块下地工作的,这些事他们也没和她讲。   最早的时候,徐娟还会提点赵晶几句,可是说多了,对方还觉得她心眼小,自己轻轻松松在卫生站工作,挣工分那么容易让她吃点咋了,她的身子弱,本来就干不了重活,要是累坏了,生了什么毛病,她徐娟付得起那个责任吗。   久而久之,连知青里头脾气最好的徐娟也受不了她了,她的性子是好,可也不是欠她赵晶的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都是有脾气的。   “娟儿,这是你们知青院里的?”苗翠花诧异地朝徐娟问道。   “是啊苗婶,这是赵晶,苏省来的知青。”徐娟现在和老太太相处久了,刚来第一天的疙瘩也没了七七八八,这苗婶虽然有时候嘴毒的让人气昏头,但是本质不坏,你要是乐观点,用别的角度看她,还是个可爱的小老太太。   “那她咋没上工呢?”苗翠花有些诧异,这知青可不像村里本地人,比如说她吧,她不上工还有儿子媳妇挣钱挣粮,饿不死,这知青在本地有没有接济的亲戚,自己要是不挣口粮,那吃啥啊,难不成都吃爹娘从家里寄过来的粮食?   没等徐娟回答,苗翠花忽然想起她刚刚说的话,那姑娘似乎是抱病在知情院躺着呢,就是不知道生病的人怎么忽然跑这来了,好闹着要给她扛猪草。   苗翠花忍不住阴谋论了,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想要干啥,难不成她以为替自己扛了一次猪草,这割猪草煮猪食的工作就能落她头上了,想得美她。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边上的赵晶,转头对王柏松和徐娟笑了笑:“没啥事我就先走了,安安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说要看她娟儿姐姐呢,下午抽空我带安安去卫生站,她爸从外头带来了两个大头柚,酸酸甜甜,味儿可好了,我让下午带些过去,你们也尝尝滋味儿。”   “好勒,苗婶,你让安安把鸟和黑胖它们都带上吧,你放心,我会把安安看好的。”徐娟想起那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就忍不住笑了笑,还有那两只会说话的鸟,和卖萌无敌的小老鼠,有他们在,这一下午都不会无聊了。   苗翠花等的就是徐娟这句话,现在的卫生站,在她看来就是个免费的托儿所呢,反正那儿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过去,安安也喜欢徐娟这个姐姐,平日里家里人都工作了,把孩子一人放家里还是不太安全。   苗老太自从经历了田芳这事儿,就心有余悸,这不,发现了卫生站这个好地方,总算是解决了她的心头大石,每次带孩子过去,她也不空手,有时候是新鲜水果,有时候是糕饼点心,只要自家乖乖开心,老太太也不吝啬这点东西。   说罢,她赶紧背着猪草离开,生怕走的晚了,又被那奇怪的知青给缠上了。   “诶!”赵晶还想再追上去,可是徐娟还在这儿呢,她这举动要是太明显了,不就全被看穿了吗。   她气的跺了跺脚,恶狠狠地瞪了徐娟一眼:“小小年纪心眼倒是多,哼。”说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她在这儿炖了大半个时辰了,脚都蹲麻了,是时候回去休息休息了。   “娟啊,你们院那知青,该不是这里有问题吧。”王柏松算是大开眼见,指了指脑袋,对着徐娟说到,“你们的脾性也太好了,要是换做咱们村的,可没人惯着她,教训一顿,她就知道好歹了。”   王柏松有些恨铁不成钢,想着刚刚那赵晶无缘无故骂徐娟的话,都忍不住想替徐娟教训教训那赵晶了。   你说说,都是花一般的年纪,那赵晶,咋就活的那么糟心呢。   “没事儿,王叔,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认识认识新的草药吗,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吧,下午苗婶还要带着安安过来呢。”徐娟笑了笑,没把赵晶刚刚的话放心上。   要是跑来一个神经病她就要放心底,那她早就被气死了。   “行行行,你这丫头,就是太好脾气了。”王柏松摇了摇头,心里倒是琢磨着哪天和老太太通通气,如果真和传闻中说得那样,队长苗铁牛手里有那啥回城指标,看看能不能把这名额给娟儿,实在是她这年纪太小,总不能一辈子都耽搁在这小破地方吧。   人心都是偏的,其他知青又何尝不可怜,可是王柏松和别的知青都不熟,他认识的,也就徐娟这个招人疼的小姑娘罢了。   ******   “诶呦,咱们的徐护士回来了,这马屁拍的,怕不是回□□单已经拿到手里了吧。”   徐娟兴冲冲地回来,今天在上山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丛野蛇果,红艳艳的,看着就好吃,王柏松拿了一小半回家哄孩子,剩下的一半给了徐娟,她留了一部分打算等安安下午去卫生站的时候给她吃,还有一些拿回了知青院,给大伙甜甜嘴。   胜男前些日子还抱怨很久没吃到新鲜的果子了,今天要是看到,肯定很开心。徐娟笑着将蛇果用院子里水井里打上来的水洗干净蛇果,放到边上的瓷碗里,刚好小半碗,每人都能分到个四五颗,聊胜于无。   别看苗铁牛对这些知青还算优待,给的活也不算重,可是对于这些知青来说,依旧是超负荷的劳作,每天除了下地干活,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从地里回来,只想着躺着睡觉,看书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更别提上山去找什么野果子丰富伙食了。   徐娟作为最空闲的人,也不藏私,在山上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愿意分享出来。   赵晶躺在炕上,看着徐娟那八面玲珑,收买其他知青的模样就来气,不就是运气好,学的正好是护理,被分到卫生站了吗,看她臭显摆的,要是她被分到了卫生站,能做的一定比徐娟更好,怕是早早就拿到回城名单,不在这犄角旮旯里待着了。   “赵晶,你够了,咱们谁都不欠你吧,娟儿哪里对不住你了,每天阴阳怪气的,你要是对咱们都不满意,就离开咱们知青院。”   蒋胜男是黑省来的知青,脾气算是暴的,对这赵晶,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蒋胜男我看是你有毛病吧,你把人家当朋友,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把你放心上呢,别看她在咱们面前乖乖巧巧和小白兔似得,我看心计最深的就是她,这苗铁牛手里的回城指标大伙都知道吧,怕是那徐娟,早就背着咱们把那指标拿到手了。”   赵晶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自己这番做法肯定会让同住知青院的知青不满,因此平日里对他们还算多有讨好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些知青看她这样,也不好意思骂她,然后装装病,装装虚弱,那些男知青也不会逼着她下地干活挣工分。   可是今天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实在是让她忍不下去了,你看那苗翠花对徐娟多好啊,只要徐娟开了口,那老太太会不求着她哥把那回城指标给她!   如果真的这样,那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又算什么,受着大伙隐晦的白眼,想着法的惹苗铁牛讨厌,这样的举动维持不了多久,她明白,这种事,一旦触底反弹,那才是最棘手的,如果拿不到今年的回城指标,恐怕往后她就要吃苦头了。   没控制住心里的嫉妒,直接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这时候,四个男知青也正好从外头回来,听到了回城指标这四个敏感的字眼,纷纷用难掩探究地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徐娟。   说实话,现在这些知青,没一个不想回去的,对回城指标敏感的很,如果真像赵晶说的那样,回城的人选确定是徐娟了,虽说那些知青不会做什么,可是接下去的相处肯定是没有现在这么融洽了。   “你在胡说什么,赵晶,讲话是要负责任的。”   徐娟冷着脸,把手上端着的那小半碗蛇果放一旁的桌子上,看着屋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心底有些发凉。   “别说这事没有出结论,今天小丰村能不能拿到回城指标,就是拿到了,给娟儿又怎么了,总比给你赵晶好。”   蒋胜男不是不难过,毕竟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想象中发挥的余地,日复一日赶着繁重的农活,大家都想着要回去。可是正如刚刚她说的那样,指标就算有,那也只有一个,徐娟年纪最小,脾气又好,除了卫生站的活,平日里还常常帮着他们烧饭做菜,减轻他们的负担,相较于每天找着法不去上工的赵晶,徐娟简直好太多太多了。   这些个知青都不是什么坏人,就是一时心里泛了酸,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眼带歉意地看向一旁的徐娟。   蒋胜男说的没错,这赵晶的鬼话能信吗,别说这消息还没证实呢,就算是证实了,是真的,那徐娟也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来的差,总比那回城名单到了赵晶的手上好。   “行行行,就我是坏人,你们就等着吧,将来看这回城名单飞了,别再来找我哭。”赵晶躺会炕上,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她知道今天的自己冲了些,恐怕会引来那些知青的不满,因此选择冷处理,等这气性过了,再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做。   “我和大家说清楚,这回□□单,我不会要,至少这些年不会要,赵晶,你自己满脑子弯弯绕绕的,但是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像你那么龌龊。”   徐娟看着地面,拳头捏得紧紧的,想着爸妈的来信,心里有些委屈,但是不得不说,刚刚蒋胜男的维护,还是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娟儿,”蒋胜男以为徐娟说的是气话,有些生气,回城这样的大事,是能拿来赌气的吗,又有些懊恼,刚刚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徐娟说话。   “没事,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你们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徐娟看了看脚尖,然后扭头跑了出去,出门的瞬间忍不住有些不争气地哗哗流泪。   十六岁的姑娘,搁家里也是被当宝贝养的,受了委屈,哪里能忍得住。   徐娟不敢哭出声,拿着袖子赶紧抹抹脸上的泪,生怕哭红了眼,下午去了卫生站让那机灵的小丫头看出不对劲来,害的安安一块替她难过。   “我看这样挺好,反正徐娟在卫生站的活又不累,真正需要回城的是咱们啊,地里干活那么久,人都晒黑了。”   赵晶盖着被子也将徐娟的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乐的急忙掀开被子,对着楞在原地,面面相觑的那些个知青说到。   “你累个屁啊。”蒋胜男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女生,相反,像她的名字一般,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高挑,足足一米七,在这个男人普遍都不高的年代,已经远超大半的男性了,而且她的五官也偏英气,有点男孩模样,发起火来,让赵晶忍不住有些怕怕的。   “我把话说明白了,反正我是受不了有这么一个吃白食还瞎搅和的搅屎棍了,她想要和咱们一块吃饭没事,以后也老老实实下地去,要是不下地,那咱们的粮食也趁早分开,各吃各的,省的出了力,花了粮,还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蒋胜男说罢深深看了赵晶一眼,转身出门,去灶房给徐娟帮忙。   “我附议。”   蒋胜男走了,知青里另一个女知青蒋青青也忍不住开口说道,她避开了赵晶诧异地眼神,也躲了出去。   “我又不是存心偷懒,我这是身体不好。”赵晶急了,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只一天来的那么快。   “赵晶同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也是咱们大伙一起商量出来的提议,你总是这么......也不太好。”几个男知青互相看了眼,为首的于爱国对着赵晶开口说道,看着似乎有各种各样地理由要说的赵晶,几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和赵晶待着,他们还宁愿去院子里劈柴火呢。   赵晶看着人都走了,气的狠狠锤了锤炕床,倒是把自己的手给锤疼了,龇牙咧嘴的,她就想不明白了,那徐娟怎么就这么好命,能让所有人都偏向她。   可是她也不想想,所有的付出都是双向的,她想让别人帮她,那她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倒霉蛋   “娟娟姐姐。”徐娟正在卫生站外头的小院里学着怎么晾晒药材, 以及炮制草药,就听到了甜甜的清脆的呼喊声, 不用抬头就猜到是谁来了,笑着朝不远处看去。   现在天气以及转暖了,脱了那一身厚实的冬装,顾安安觉得自己顿时就苗条了许多, 什么减肥之类的事,早就被自欺欺人的她抛到了脑后。   左右爷爷奶奶喜欢她, 爸爸妈妈疼爱她,两个哥哥也宠着她,连萧从衍也夸她可爱,说她现在这样很好, 她又何必给自己添烦恼,给家人添烦恼呢。   至于减肥的事儿, 等她长大了再说吧, 没准长着长着, 人自然就瘦了呢。顾安安十分阿Q地想着。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带着淡蓝色小碎花的衬衫,领子是荷叶边的, 做工细致,看上去十分别致, 是顾雅琴琢磨了许久,才做出来的,丝毫不比后世顾安安的室友从品牌实体店买来的贵价衣服来的差。她的下半身穿的是蓝色的直筒裤,样式中规中矩, 但胜在穿着舒服,能蹦能跳。   顾安安的鞋子是苗翠花纳的鞋底,顾雅琴缝的鞋面,上头还照着黑胖黑妞的模样绣了两只小老鼠,惟妙惟肖的,憨态可掬。   今天顾安安难得没有溜着黑胖黑妞到处跑,把两个好朋友栓在绳上顾安安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左右都溜了这么些日子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养了两只穿着衣裳的老鼠了,这个戏,也能停停了。   顾雅琴考虑到现状,帮着闺女在衣服的左右两侧各自缝了一个小袋袋,平日里出去,黑胖和黑妞刚好能装在衣服的口袋里带走,此时黑胖和黑妞就窝在口袋里,两只小爪子扒拉着口袋边,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地情况。   两只小萌鼠的动作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黑胖胖了些,那个大口袋对于它来说,还是有些紧巴。   顾安安手上拿着小半个柚子,大约有五六瓣的模样,看到院子里的徐娟,眼前一亮,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往卫生站跑。   “慢点,诶呦乖乖诶,小心别摔着了。”   翠花鸟一手口技的手艺,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了啥,它迷上了模仿家里人的声音说话,其中最大的兴趣,就是模仿苗翠花。   照鸟的说法,谁让他们都是翠花呢,合该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   它这一新奇的爱好也导致了顾家的众人,明明有时候老太太不在吧,也能感受到被她那熟悉的嗓音支配的恐惧。   顾安安差点没被翠花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摔了,即便经历了好几次,她依旧不太习惯翠花用着自己那蠢样,模仿奶奶说话的声音和腔调。   “鸟说什么来着,走路就乖乖的走,你看这差点摔着了吧。”翠花鸟丝毫没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它刚刚不好心提点着安安吗,只可惜这小丫头不听鸟的。   顾安安瞪了边上幸灾乐祸地翠花一眼,心里琢磨着,要不改天满足如花的那点心愿罢了,不就是生个蛋吗,她看翠花鸟那么闲,一定是有功夫配合造蛋的。   不过顾安安也就心里想想,真要付诸实际行动,那翠花鸟得多得罪她啊,说起来这些日子如花都神神秘秘的,不到饭点不见人影,往日它都是黏着翠花鸟嚷着要生蛋的,这些日子也不见它的人影。   难道是这五十多年过去了,它终于发现,翠花不是什么良鸟,决定不在这只鸟上挂死了?顾安安好奇地胡思乱想着。   “安安来了,我给你留了蛇果,酸酸甜甜可好吃了。”徐娟放下手上的活,将手往边上干净的毛巾上擦了擦。   “王叔,安安来了。”她牵着顾安安的手,朝着卫生站里头走去。   王柏松这时候正一觉睡醒呢,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从躺椅上爬了起来,看着顾安安进来,还有些胆怯地朝她后头看了看。   见老太太没有一块更着来,总算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刚刚是在做梦,不然砸听到苗婶的声音了呢,幸好幸好,这噩梦做的时间不长,只听到了老太太是声音,没见到她那张脸。   王柏松拍拍胸膛清醒,脑后头就传来了他所惧怕的那个老太太的声音。   “小子诶,你瞅啥瞅呢。”   同一个声音,同一种恐惧,王柏松还没站稳呢,就又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   真不能怪他胆小,其他时候他也不是那么怕苗翠花这个老太太的,唯独在卫生站这个地点吧,他总是有心理阴影,看到老太太出现就忍不住质疑自己的医术,质疑自己的本事,简直痛苦到怀疑人生啊。   “娟儿,几天不见你又漂亮了。”翠花鸟不知道自己刚刚又吓到了一个人,扑扇着翅膀亲热地飞到徐娟的肩头,这次它没用老太太的音调,用的是自己的原音,只是那腔调是它在四九城的时候和老主人的儿子学的。   “来,让爷相亲一个。”说罢,小鸟嘴在徐娟的脸颊蹭了蹭,活脱脱一个流氓鸟。   徐娟被逗得咯咯直笑,这一早上的郁气顿时就消散一空。   “王叔,娟娟姐姐,这是奶让我拿来的柚子,让你们一块分着吃。”涟洋县不是个盛产水果的县城,很多时令的水果,都是靠从别的地方运送过来的,那东西金贵,也就城里条件好的人家会去供销社买水果,像农村,除了山上的野果子,几乎很少有能吃到水果的时候。   王柏松也没和顾安安客气,他知道顾建业是在县城运输队开大卡车的,他有那便利给家里人带这种好东西,吃人家的嘴软,相应的,王柏松就负责帮人看好孩子,有时候自己做的药油或是一些驱蚊的水,他也会给顾家送上一些过去。   徐娟知道王柏松家里有两个孩子,特地剩了两瓣留下来,剩下的那些,她仔细洗过手之后把外头那层白色的果衣给剥了,露出里头淡黄色的果肉。   她剥的很仔细,几乎没有留下一点果皮,柚子的果肉被她小心掰成一块快小块,吃起来方便,尤其还是顾安安这样大小的孩子,也不用担心吃过肉的时候,不小心噎着。   顾安安在家的时候已经吃了两瓣柚子肉了,一点都不馋,但是她知道,要是她不吃,王叔和徐娟估计也不好意思吃,就拿了一块慢慢啃。   柚子的汁水丰沛,每一颗果肉都是饱满的,带着微微的酸,更多的还是甜,黑胖是个馋的,即便在家里的时候已经吃了好几块了,这时候看到果肉,依旧忍不住想要再吃几口。   “吱吱吱——”黑胖的小爪子隔着衣服戳了戳顾安安的肚子,黑豆眼里满是焦急。   顾安安还没说话呢,徐娟就从里头拿出了三块掰的比较小的柚子,拿的时候还问了问顾安安:“黑胖和黑妞能吃这种水果吗?”她也没养过老鼠,不知道老鼠除了谷子还吃什么,只是看它们的眼神,似乎还挺想吃的。   “鸟不挑哒,鸟什么都吃,尤其是漂亮的娟娟给的东西。”翠花鸟很不安分地凑到顾安安和徐娟中间,眨着豆豆眼,眼神盯着徐娟手里的柚子肉不放。   徐娟笑了笑,明白了,将其中两块柚子肉递给了黑胖和黑妞,看黑妞长得比较瘦,还特地把稍微大点的那块给了黑妞,至于翠花,它的那块就放在擦干净的桌子上,让它自己慢慢啄着吃。   一下午的时间消磨地很快,尤其是还有翠花的插科打诨,顾安安和徐娟问了很多外面的事,翠花虽说也是只见多识广的鸟吧,它终归还是只鸟,很多人类的事情,它不一定看的明白,而徐娟不同,她是从大城市来的,而且这些日子就顾安安的观察,她和家里人的通信还是比较频繁的,应该对外界的了解更加多。   顾安安的亲爸每次出车,多数时候都是在西边和北边这几块地界,很少去南方,在这个消息比较闭塞的时代,顾安安想要知道外头的事,也只能靠这种粗暴直接的方法。   现在的南方估计还很平静,顾安安也摸不透,那场风波正式开始的前几年,是不是会有什么苗头出现。   *****   “王家小子,我家乖乖呢,我来带人回去。”   王柏松正踩在凳子上,把前些日子晒好的药草分门别类,放到药柜子里,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恨得牙痒痒的。   这鸟是没完没了了,逗他这个老实人很有意思吗。   “翠花你别逗,给我老实点啊。”他没有回头,随意地挥了挥手,想要把后头那只捣蛋的鸟赶走,可没想到,没有打到鸟,反而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看触感,似乎是人的脑袋。   王柏松浑身僵硬,机械地转过身去,苗老太正铁青着脸站在他后头,因为他踩着凳子的缘故,这一挥手,正好摸在了老太太的头顶上。   完了!   看着不远处嘎嘎嘎笑的欢畅的翠花鸟,王柏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现在跪下来唱臣服还来不来的及。   ******   “那倒霉孩子。”苗翠花虽然把王柏松畅快淋漓地骂了一通,可是这一想起来今天发生这事,肚子里还是来气。   “花啊,你放心,鸟抽空每天帮你去骂他一通,直到这倒霉孩子知道错为止。”翠花鸟在苗翠花边上讨好地说到,一点都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气头上的苗翠花听了翠花鸟的话连连点头。   “倒霉孩子就该骂,还让我老实点,我是个老实的人吗!”老太太越想越来气,牵着宝贝乖乖的手走到家门口,看到正巧放学回来的萧从衍几人,一秒变脸。   “放学回来了,都烧好饭了,一个个去洗把脸,等你们爸回来就开饭呢,衍衍啊,奶给你蒸了你最喜欢的肉饼蒸蛋,等会你多吃些啊。”   川剧的变脸也就这样了,顾安安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心中咂舌。   奥斯卡欠她奶奶一个影后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太太以及放弃在自家宝贝乖乖面前维持温柔和善的奶奶形象了,但是在萧从衍面前,她还是贯彻落实人设不动摇的。   有时候顾安安瞅着吧,都替自家奶奶觉得累,虽然奶奶演的好,但是她野兽般的直觉告诉她,萧从衍一定看出什么来了。   顾安安也曾经和奶奶提过一嘴,可是奶奶不信,你说她演戏那样好,萧从衍是咋看出来的,不可能的,没道理的。   苗翠花乐呵呵的看着不远处的金娃娃,心中蜜汁自信。      ☆、再进县城   “安安过来, 咱们洗澡了。”   吃完饭,顾雅琴烧了好几锅的热水, 先是让家里的那些男人洗了澡,看水烧的差不多了,最后才牵过闺女的小胖手要帮着她冲个凉。   现在天气转暖了,不像以前天气冷的时候, 热水得一壶一壶烧,因为天冷, 盆里的水凉的很快,要不断往里头加热水,现在天气暖和了,别说添热水了, 就是凉水,咬咬牙也能冲的下去, 就拿顾建业来说吧, 他这些日子都是凉水冲的澡, 每天从县城一回来,就自个儿从水缸里舀盆水, 抹点香胰子随便那么一冲,齐活。   又不是大冬天, 几天洗一次澡,每次还得用丝瓜络搓泥,顾建业年纪轻,火气旺, 家里人也都由着他。   不过这样的事,放在几个孩子和家里的老人身上肯定是不行的了,顾向武几个倒是想学着顾建业这般豪迈的冲澡,可是被顾雅琴暴力阻止了。   顾安安洗澡的时候,那是得清场的,虽然她小,该害羞的还是得害羞的,虽说五岁的孩子性别意识并不强烈,该长的地方什么也都没长,但是顾安安在这点上,是丝毫不妥协的。   现在村子里的孩子都很野,每年一到夏天,村子前的河塘里,白花花的,全是在里头游泳的小孩子,不分男女,小男孩赤条条的连条底裤都没有,女孩子稍微好一些,穿了条底裤,上半身也是光溜溜的,不过这都是六七岁以下的孩子,再大点,就要帮忙干家务活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玩耍,即便是要下河游泳,也会记得多穿一件小背心,那种白色的纯棉背心,一下水就几乎是透明的了,穿了和没穿没什么区别。   在现在的农村,根本就没有那种意识,有些直到发育了,家长才会稍稍提点几句,性.教.育对于华国的孩子来说,那就是洪水猛兽,没有一个家长会和孩子聊起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这是很不正经的内容。   顾安安是从来都不下河游泳的,她的好伙伴林月亮倒是喜欢大夏天的下水,在顾安安的潜移默化之下,林月亮下水之前都会穿一件由她爸的旧衣裳改的灰布背心,加上一条小裤衩,总算是没学着别的孩子光溜溜就下去了。   天知道顾安安每次配着林月亮去河边,看着一水池男孩女孩的光溜溜的小身板是什么感受,只可惜她人微言轻,除了林月亮,也没人听她的。   林月亮年纪不大,水性却很好,有时候还能摸些小河虾上来,拧掉头,虾还是半活的,尾巴不断抽搐,往嘴里一塞,还能感受到虾尾蹦跳的活力,清冽鲜甜。   现在河水是干净清澈,周边可没有什么化工厂的废水废气,这样的虾,生吃也没什么污糟味。   顾安安之前是很不习惯的,毕竟是生吃,不过谁让小伙伴太热情,一次两次的,顾安安总不好一直推辞,咬着牙闭上眼吃了一个,一开始她还总觉得这虾的味道一定很腥,没想到熬过最初的不适应,吃着吃着,还吃出感觉来了。   除了鲜甜的小河虾,有时候还能摸点泥鳅黄鳝,以及一些小鱼小虾出来,泥鳅没啥人吃,因为这玩意儿,不加油,不使劲加重料调味,泥腥味儿很重,可偏偏油和调料,在这个年代的农村,都是紧缺品。小鱼小虾倒是好东西,偶尔捉上几条拿回家,加在汤里,也算是给家人多了到荤菜。   不过鱼虾都不能多捉,尤其是超过巴掌大小的鱼,那都算大鱼了,是集体财产,往往都是年末起塘的时候,分给每家每户过年的大菜,拿的少,村里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都只是孩子,要是拿的多了,人家就得有意见了。   这些日子顾向文顾向武两兄弟就常常带着萧从衍下河塘,长这么大,萧从衍还从来没有下过水,这些日子,只要不上课,三个孩子就往塘子里钻,倒是便宜了顾家人,每餐都多了一道杂鱼汤,作为三人最宠爱的小妹妹,顾安安也多了不少小虾米吃,林月亮也跟着沾了些光。   话又说远了,此时的顾安安正脱得光洁溜溜,等着亲妈帮洗澡呢。   “黑胖和黑妞也得洗洗,它们今天吃了不少柚子肉,皮毛上都沾了汁水,难擦的很。”顾雅琴给黑胖和黑妞做了窝,里头垫着的是家里旧棉袄里拆换出来的棉花,上头又垫了一层旧布,软乎乎的,只可惜,两只老鼠显然对这个鼠窝不感冒,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是偷偷溜回了自己的老窝,就是躺顾安安的炕上,一块睡。   顾雅琴抓着好几次闺女和两只小老鼠一块睡炕上的事儿,从那以后,就极其注重两只老鼠的卫生状况,基本上每天帮顾安安洗澡的时候,也会帮两只老鼠一块洗。   “吱吱吱——”   黑妞对于被人抓着洗澡是很不习惯的,每当这种时候,就偷偷想着要逃,黑胖倒是很喜欢顾妈妈帮着洗,因为顾雅琴的动作很轻柔,帮鼠洗得舒服,再说了,黑胖除了对吃,平日里基本就不爱动,现在有人帮它解决洗澡这麻烦,它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安安泡在浴桶里,大木桶对于成人来说有点小,只能用来盛水然后冲洗用,对于顾安安来说,却正正好,刚好就是个小浴桶,她乖乖坐在木桶里,正好淹没胸口的位置,她拿着一个小木瓢,从脖子的位置往下冲。   “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动物看上去胖,实际上那都是毛发在作怪,一旦沾了水,那就显出原型了,现在看来,这一点在咱们黑胖身上,一点都说不通啊。”   顾雅琴专门拿家里一个有缺口的大海碗给两只鼠洗澡,往碗里倒了些水,把两只鼠放进去,黑妞生无可恋,湿漉漉的毛发粘在身体上,看上去比一样瘦了一小圈,是个体形标准的小老鼠,黑胖就不同了,它避着眼,四肢敞开舒服的被顾雅琴拖在手掌心,随着顾雅琴的动作,时不时抬抬左腿,伸伸右爪,胖乎乎的一团,明明沾了水,看上去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咱们黑胖这肉,是实打实的,一点都没掺假。”顾雅琴感慨了一句,引来了黑胖得意地应和声。   “吱吱吱——”鼠是有良心的,一点都不做骗人的事,该长的肉使劲长,不像别的妖艳贱鼠,明明瘦瘦小小一团,还使劲长毛,看上去毛茸茸的挺可爱的,实际上都是骗人哒。   黑胖为自己的贪吃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只可惜顾雅琴听不懂它的话,只以为自己下手重了,所以它才吱吱吱叫个不停,还特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顾安安倒是听懂了,还没觉得好笑呢,下一刻她就更希望自己是耳聋的。   “安安你也别羡慕鼠,你和鼠一样,身上的肉都没掺假,都是好肉。”黑胖天然呆,看小伙伴一直盯着它,美滋滋的,用自己觉得最好的夸奖,把安安狠狠夸了一通。   呵呵,什么实打实的肉,她一点都不想要谢谢。   顾安安往木桶里又滑了些身子下去,在黑胖和黑妞的角度,保准看不到她身上一丁点的肉。   ******   “鸟也要去。”   翠花鸟耍赖停在顾安安的脑袋上,张着翅膀,气势非凡地看着眼前的顾建业。   “你消停点啊,咱们是去县城买东西,你一只鸟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顾建业摆了摆手,把这只蠢鸟带到县城里准没什么好事发生,为了自己的脸面着想,他是打死都不会带它进城的。   今天顾建业要带着萧从衍和闺女去趟县城,为他们俩购置去黔西要准备的东西,这件事,说来也就话长了。   算算时间,萧从衍来到顾家也有小半年了,也不知道萧老爷子怎么操作的,反正这沈家是暂时消停了,但是老爷子也没有开口把孙子接回去,只是来了封信,托顾建业带他回家住上些日子,还邀请了顾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去黔西玩一圈。   顾建业下个月正好有一趟任务是去黔西的,估计也要在黔西耽搁些时日,干脆就想着趁那一次,带着萧从衍回去,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带上了,出去一趟,让几个孩子都见见世面,反正卡车很宽敞,除了放货物的地方,前座后头还有一张小床铺,是晚上用来睡觉的,正好给几个孩子坐,至于到了睡觉的时间,这么多人肯定得去招待所了,即便占了晚上睡觉的地儿,也不妨碍。   只是去见顾保田的老战友,顾家也不能空着去啊,这次就想着去县城买一些当地的土产,虽然依着萧家的家业不一定看得上,但是也是他们的小小心意,这不,顾建业就打算带着宝贝闺女和萧从衍再去趟县城,老爷子的口味偏好也就他亲孙子知道,正好做个参谋。   这不,翠花鸟也想去县城,就把顾建业给缠上了。   “建业,你不爱鸟了。”翠花鸟的翅膀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更正一句,是从来就没爱过,谢谢。”   顾建业十分铁面无情,对于一个每天想着那屁屁蹭他脑袋的鸟,他又不是傻子,怎么爱的起来。   “行了,翠花你别拦着了,今天你不是还没去卫生站和王大夫交流感情吗?人王大夫会想你的。”   苗翠花上前替儿子解了围,翠花鸟有些小纠结,一边是自己暂时深爱的王大夫,一边是有趣的小县城,老天爷,你为何对鸟那么残忍,要鸟做出这么困难的抉择。   翠花鸟的眼底透着丝丝悲壮,顾建业除了抽搐嘴角,没有其他反应。   这鸟是演戏上瘾了,它这么行,该进文工团啊,窝在他们家这个小地方,实在是太埋没它这点天赋了。   “那成吧,鸟还是去找王大夫了,衍衍啊,你可要把安安看好了,别被那蠢蛋把人搞丢了。”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翠花鸟了,一被顾建业拒绝,刚刚装出来的亲热就全没了。   顾建业这些日子早就已经看透了它的尿性,并且在日常的斗智斗勇当中,也算是稍稍摸透了它捣蛋的规律。   翠花鸟张着翅膀捂着眼表示自己的小伤心,小小的豆豆眼却是透过翎羽的缝隙看着顾建业的动作,看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鸟,赶紧拍着翅膀过去,目标就是顾建业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可是顾建业早就防着它了,又不是真傻,一次两次的,哪里会此次都让它得逞呢。   一招伏击未成,翠花鸟有些失望地飞到了半空中,“鸟去找王大夫了,安安要记得想鸟呦。”说罢,拍拍翅膀往卫生站的方向飞去,制止消失不见。   少了个大麻烦,顾建业总算是松了口气,跟老太太说了几句,然后带着闺女和萧从衍骑上自行车离开。   “嘎嘎嘎,你永远都是斗不过鸟的。”   顾建业骑到村子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在他们后头的翠花鸟从顾建业的背后飞了出来,停在了他的脑袋上,两只爪子胡乱抓着顾建业的头发,然后拿屁股使劲地蹭蹭。   这一串连贯的动作,流畅至极,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少做,顾建业正骑着自行车呢,没法松手,等他捏紧刹车停下来,准备要伸手抓鸟的时候,翠花早就已经飞远了。   “鸟这次是真的走了,安安一定要记得想鸟啊。”   隔了老远,都能听到翠花鸟高亢的声音。   顾建业气急败坏,第六十七此说着回去要拔了那鸟全身的毛,做烤鸟吃,不过想想也知道,这也就是说说的气话罢了。   萧从衍不着痕迹地看了顾建业一眼,看着他凌乱的头发,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庆幸,并且人生头一次,发现了替死鬼的好用之处,从此走上了一条他犯错,别人背锅的腹黑大道。   ******   “老三,我在这儿呢。”   余坤城在不远处朝着顾建业招了招手,萧从衍坐在自行车的前车杠上,看着站在余坤城边上的小鬼头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顾叔朋友的那个儿子,胖丫头明明是他对安安的爱称,那小鬼听了一次后就学了去,凭啥,胖丫头只有他能叫,别人都不行。   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萧从衍日后的霸道任性已经粗粗露出倪端,只是他掩藏的好,至今还没人发现。   “余叔,阳阳哥哥。”顾安安甜甜地打了声招呼,萧从衍有些不开心地在后头拽了拽顾安安的头发,力气不大,也不怎么疼,作为一个老阿姨顾安安觉得自己要包容这个年纪的倒霉孩子,扭过头冲他笑了笑,来了个酒窝杀。   就那么一笑,萧从衍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牵着胖丫头的小胖手,想着今天难得来城里,该买点什么东西给她。   “阳子今天不上课?”顾建业好奇地问道。   “我帮他请了假。”余坤城也没有再婚的打算,作为一个大男人,带孩子肯定糙了些,只要不冻死饿死,他都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这不,儿子一听今天安安会和他顾叔一起来县城,就闹着要请假,他也就随了他了。   余坤城也没把读书当回事儿,能读自然是好的,不能读那就早点出来工作,从军也是个好出路,反正有手有脚,还怕饿死不成。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这小子知道你要带着向文他们去黔西,也闹着要去呢,我想着反正我们到了黔西还得住上些日子,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就打算答应他,把他一块带上了。”   以前余坤城出长途车的时候,都是把孩子托邻居照顾的,反正白天学校上课,有午饭吃,也就是晚上吃顿饭的事,可是下个月不一样了,下个月开始小学都放假了,顾建业带着孩子都去了黔西,把余阳放顾家也显得有些不靠谱了,干脆就把余阳一块带上,他这个当爸的还能照顾些。   阴魂不散!   萧从衍看着对面那个笑的一脸灿烂,少了两颗门牙的小鬼,心中吐槽。   “这样也好啊,一路上还能带着孩子长长见识,总是窝在这小地方,也不是什么好事。”顾建业自然一点都不介意,他也是知道余家的情况的,余坤城走那么久,把余阳一个孩子放在家里,确实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今天农场又杀猪了。”   余坤城莫名其妙来了一句,顾建业心有灵犀,不用他多说,眼睛顿时就泛了光,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这个点不是饭点,国营饭店一个吃饭的人都没有,大厨朱老六难得从后厨出来,拿着大蒲扇不断的扇着风。   或许是伙食好的缘故,朱老六的人长得就和他的姓的谐音一样,肥头大耳的,因为每天除了窝在后厨烧饭也没什么活动,更是白白胖胖。   这年头胖多难得啊,还是国营饭店掌勺的工作,多少人想把闺女嫁给他,只可惜,朱老六只对吃有兴趣,娶个媳妇来和他一块吃好吃的,那要把朱老六给心疼坏的。   顾建业和余坤城带着三个孩子一跨进饭店的门,朱老六那浑身上下的警报就全打响了。   “我没做肉松,过年做的那些腊肠也没剩了,今天新到的猪肉我没卤猪蹄和猪耳朵,反正我的后厨啥都没有。”朱老六一阵噼里啪啦,被肥肉挤得咪咪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来人。   顾建业和余坤城相识一笑,肉松腊肠加卤肉,看样子今天家里又能加餐了。   *****   “嘤嘤嘤——”   朱老六一个大男人拿着一条小手绢,擦着脸上哗啦啦往下流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看着自个儿空空荡荡的后厨,八个卤猪蹄,那两个强盗就只给他留了两个,腊肠和肉松也少了大半,美其名曰世侄世侄女难得来,他这个做叔叔的也要表示表示,一表示就把他的厨房搬空了大半,虽说给他许诺了这趟去黔西,会给他带当地特色的食材过来,可这不是还没影吗,朱老六这心,还是很痛啊。   禽兽,强盗,朱老六气自己交友不慎,再有下一次,他一定要绝交,不然,他朱老六就改姓猪!   委屈的朱老六咬着小手绢,恶狠狠地发誓道。      ☆、人在囧途   顾建业和余坤城的车是解放牌卡车, 载重量为4吨,前头一个大车头, 后头是一个长车兜,装完货物用防水的绿帆布盖上,再捆上牢牢的粗绳子,说是载重4吨, 实际上每次出车,基本上都会把车子装的满满的, 如果装的是原本就轻便的货物,那么是不会超重的,可要是原本的货物是比较重的,那一卡车的东西, 实际的重量肯定是超出规定的载重的。   顾建业和余坤城都是老司机了,每次遇到货物超重, 开车都会格外小心, 毕竟这年头在这方面没有严苛的规范, 各个工厂为了节省运输开支,往往也会死命往车上塞货物。东西是公家的, 命是自己的,只要货物一超重, 两人开车的速度就会减缓,防止刹车不及时的问题。   这次去黔西运气好,他们装的东西是一卡车纺好的棉丝线,准备运往黔西的第一面料厂, 黔西这些年的棉花产量一直都不高,每当棉花丰收的时节,就会有强降雨发生,还未即使晾晒的棉花往往都会腐烂发霉,这些年,黔西的一些面料厂,棉纺厂的棉花或是成品的棉丝线都是从周边各地的工厂运输过去的,顾建业和余坤城前年也开车去过黔西,对这一路的路况也还算是了解。   照原先说好的,早晨七点半顾建业和余坤城就该从运输队开着车去涟洋县的棉纺厂运货,所以在七点之前,顾建业必须带着孩子赶到县运输队。   凌晨五点,顾安安还睡得很香甜呢,就被老太太从炕上挖了起来,一同被吵醒的还有一旁的黑妞,它的身上盖着顾雅琴用碎布头缝的小棉被,两只小爪子搓了搓脸,快速地清醒了过来。   至于黑胖,它还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嘴巴微微咧着,嘴角泛着可疑的晶莹光泽,肥嘟嘟的肚皮一起一伏地,睡得正香甜。   黑妞麻利地溜到黑胖的肚子上,用力地蹦跶了两下,差点没把黑胖昨晚睡觉前又偷吃的那块枣糖糕给压吐出来,这样的暴击,即便是黑胖这样的睡神,也忍受不下去啊,委屈哒哒地用爪子搓了把脸,哀怨地小眼神瞅着罪魁祸首黑妞。   “奶~~”顾安安也还泛着迷糊呢,小奶音软绵绵的,带着波浪的颤儿,喊得人心里头软乎乎的。   苗翠花看了眼招人疼的孙女,一想到自家宝贝乖乖要离开家那么长一段日子,心中就有些不太舍得,可是只要一想到,孙女要是能跟着萧从衍去趟萧家,让萧家那个拎不清的老头子有个好印象,能对她的将来有裨益,老太太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安安乖啊,咱们要起床吃早饭了,等会你舅公就驾着驴车带你们去县城了,去迟了就不好了。”   苗翠花耐心地哄着,想的都是顾安安将来的事。   至于萧文忠会不会喜欢自家宝贝乖乖,苗翠花没有丝毫怀疑。   废话,她的安安那么可爱,那老头子要是不喜欢,只能说她眼瞎。   除了对自己的演技,苗翠花对自家孙女的可爱,那也是蜜汁自信的。   老太太一说话,顾安安顿时就清醒了很多,对啊,今天是他们要出发去黔西的日子,在去往黔西的路上,途中他们将会在很多个地方停留。   顾安安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小县城,她无比好奇现在外面的世界,生怕自己起晚了被爸爸给落下,虽然她知道这基本不可能,可是这并不代表绝对啊,脑袋里的瞌睡虫顿时就吓跑了大半,手脚麻利地开始穿起了衣服,好在这个时节的衣服少,要是放在冬天,光是穿个衣服,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怎么样,顾姨?”   萧从衍帮顾安安扎了两个辫子,绑的还是五股辫的麻花,绑在发尾的红头绳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正好垂在两边的肩膀上,看着十分可爱。   顾雅琴点了点头,这手艺都快赶上她这个当妈的了,还是顾建业这个当爸的没用,连给闺女梳头发的本事都没有,两个儿子在这一点上也像他们爸,手不巧,手劲又大,前些日子练梳头的时候,每次都能扯下闺女一把的头发,顾雅琴看着都替闺女疼。   还是衍衍那孩子好,学了几次就上手了,这些日子出门在外,她也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顾安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挺美的,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梳头发,可偏偏家里人都不太放心,总觉得她自己梳头是多么一件危险的事似得。她都有些庆幸自己还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不然若是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姑娘,过了这么些年这样的生活,不是被宠坏,就是被养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吧。   不过即便这样,顾安安觉得自己依旧有被宠坏的架势,至少现在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娇了。   行礼是早就准备好的,吃完早饭,差不多时间的时候,苗铁牛也赶着驴车过来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老激动了,毕竟他们俩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坐着他爸开的大卡车去。   据说衍哥长大的地方是个军区大院,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到处都是扛着枪,穿着绿色军装的大兵,那得多牛气啊,两兄弟,尤其是顾向武,早就想要见识一番了,要是能摸一下真枪,顾向武更是睡觉都能笑醒。   “舅公——”   两兄弟看到苗铁牛出现,赶紧欢呼着冲了过去,三两下爬到毛驴后头的板车上,把行礼往上随便一扔,催促着爸爸和妹妹赶紧过来。   “臭小子。”顾建业嘀咕了一声,看着被萧从衍牵着手往牛车走去的闺女,这两个亲哥哥还比不上人家从衍呢,就顾着自己上车,也不忘看着妹妹些。   顾建业给两个乐疯了头的小子记上了一笔,暂时先绕过他们,等从黔西回来,看他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哥哥生来是干什么用的,那就是来保护妹妹的,妹妹有事当哥哥的要扛着,妹妹有困难当哥哥的要帮着,妹妹难过了哥哥要哄着,妹妹开心了,哥哥再难过也要跟着一块笑,最主要的,那就是妹妹身边要是出现了什么大野狼,当哥哥的第一时间就要帮着打跑。   顾建业觉得这两个儿子的觉悟还不太够,倒是萧从衍这个半路出家的哥哥还算不错,可以培养培养。   此时的顾建业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心给闺女培养的“哥哥”,在不久的将来,监守自盗,成了那个拖走他家宝贝闺女的大野狼。   “老三啊,你可要把安安给我照顾好了,她要是少一根头发,回来你的皮给我拉紧了。”苗翠花对着儿子威胁到,顾建业除了应声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不过临出门之前,顾建业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堂屋里,放在矮桌的鸟窝上趴着一只颜色鲜明的鸟,看模样似乎还睡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说实话,要是今天出门翠花鸟也跟着撒泼,他才头疼该怎么办呢。   “妈,那咱们就走了。”顾建业看东西没拉下,四个孩子也都带上了,三两步走到板车的前头坐下,帮着苗铁牛一块赶驴车。   “爷爷奶奶,妈妈,再见。”顾安安几个笑的一脸灿烂,冲着站在院子里的三人摆了摆手,然后就赶紧催促舅公和爸爸赶驴车了,生怕赶不及。   “几个小没良心的。”顾雅琴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自己的孩子一下子要离开家那么长一段时间,这人还没走远呢,顾雅琴就开始有些想念了,一想到再过个十几年,孩子要是有了出息,从了军或是当了工人,都住到城里去,或是更远的地方,一年半载见不到一次人影,更是悲从中来。   “嗯,你那两个儿子是小没良心,咱们安安乖着呢,还和她奶奶我说再见。”苗翠花也有些伤心,看着越来越小的驴车,捏着衣领子擦了擦泪。   顾雅琴正在那悲春伤秋呢,就被婆婆这番话憋了回去。   她要是没听错的话,刚刚那声再见是几兄妹一起喊的吧,咱们到头来功劳都算在宝贝闺女头上了。   ******   “妈,不好了,大鸟不见了。”   顾建业几人就离开十几分钟吧,苗翠花在灶房里头煮他们几人今天的早饭,顾雅琴在外头洗一家子的衣裳,她刚把衣服晾在外头的绳子上,一进堂屋就发现原本鸟窝里的两只鸟,现在就只剩下如花一个了。   “翠花说了,它带着黑胖和黑妞去追随安安离开的脚步去了,让你们别想念它。”如花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一下自己绚烂的羽毛,有些懒洋洋地对着有些焦急的顾家人说到。   顾雅琴闻言赶紧回了趟闺女的房间,果然两只小老鼠都不在了,自己前些日子给他们缝的小被子小枕头也不见了,感情这离家出走,还记得把行囊给带上。   “那你咋没跟着去呢。”   顾保田倒不太在意那几个小畜生跑哪里去,只是有些好奇,这如花鸟不是最喜欢粘着翠花鸟的吗,这个时候怎么没跟过去呢。   “你傻啊,我走了谁给你报信啊。”如花高冷地睨了顾保田一眼,拍拍屁股飞走了,气的顾保田直肝疼。   如花扑扇着翅膀,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棵茂盛的大松树上,它刚刚到了没多久,另一只张着洁白羽毛的鸽子也从远方飞了过来,两只鸟亲热地交颈缠绵,然后一同展翅,飞向天际。   安安说的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鸟,尤其还是一只前段时间一不小心秃了顶的鸟。   纯血统的鸟蛋并一定就是最优秀的,没见着那些不同人种的人生出来的孩子更漂亮啊,如花追了翠花几十年,也有些累了,在外浪了这么多年,它现在想要找一只老实鸟安顿下来,而那只白鸽,正是如花现在的爱鸟,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日子,它不再骚扰翠花鸟的原因。   安安说了,爱情是不分种族的,以前是它一叶障目,却不知道杂交才是最有优势的,没了翠花,和自己心爱的鸟在一块,没准它能生出更加完美的蛋来。   *****   顾安安不知道自己那些胡乱侃大山说的话,帮翠花解决到了如花这个狂热的追求者,此时,她正坐在卡车上,看着从远处飞来的红绿色的鸟,一阵头疼。   “安安我来啦!”   翠花扇着翅膀,背上挂着快布条,布条的两段缝着两个口子,黑胖和黑妞正窝在那两个布口袋里,冲着不远处的顾安安,欢乐地挥着小爪子。   顾建业同样听到了翠花的呼唤声,眉头跳了跳,他就知道,那只蠢鸟不是那么好摆脱的,呵呵。   ☆、娃娃亲(捉虫)   现在大概是早上八点五十分, 顾建业一行人是在七点左右到的县城,苗铁牛把人送到运输队就离开了, 毕竟队上还有很多是等着他,顾建业和余坤城把几个孩子往后头用后排座位改造的床铺上一放,就开着卡车去了涟洋县的棉纺厂,等着厂里头的工人搬货和装车。   这一装, 就是大半个时辰,现在正是收尾的阶段, 工人忙着在最外层裹上好几层的防水厚帆布,防止一路上遇到下雨天,雨水渗透到装着棉丝线的袋子里头,导致那些丝线霉烂。这是一项仔细又庞大的工作。   翠花鸟的负荷超过了它的预期, 一路飞飞停停,之所以赶得及, 亏得也是这个。   “妈啊, 累死鸟了, 黑胖你这丫的该减减肥了,以后再碰上这事, 鸟可不带你了。”   卡车的窗户是开着的,翠花瞅准空当就往车里一钻, 摊到了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两只翅膀大大张开,肚皮不断的起伏,俨然一只废鸟。   黑胖没搭理它, 跟着黑妞动作麻利地从布口袋里钻出来,动作麻利地往顾安安哪儿爬,她今天穿着的正好是有口袋的衣裳,两只鼠各自钻了个口袋,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连尾巴都没露出来,就当自己不存在。   要不是刚刚那一幕大伙都看见了,顾安安此时高高鼓起的口袋也验证了这个事实,他们都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呢。   “翠花你给我出来,怎么来的给我怎么回去,现在可不是由着你任性的时候。”顾建业和余坤城高高正在帮着工人装货呢,没有第一时间把那只贱鸟拦下来。   “鸟不,鸟已经累死了你还想让鸟飞,你是不是想要鸟的命啊,嘤嘤嘤,安安你快救救鸟。”翠花才不想回去呢,一想到要带着那两只老鼠,尤其是黑胖那只肥鼠飞回去,它还是死了算了。   “老三,这就是你家那只会说话的鸟?厉害啊。”余坤城倒是听了无数次兄弟抱怨家里那只无法无天的鸟,只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看就把鸟带上吧,这一路上没人的地方还挺无聊的,正好由它来解解闷。”余坤城不知道翠花的性子,而且现在再让它飞回去显然也不太现实,要是铁牛叔还没走到好,可以让他顺道带回去,可是现在铁牛叔早就离开了,看鸟的模样也实在是飞不动了,让它们这时候回去,似乎也不太人道啊。   “就是,鸟会唱歌,会暖床,会卖萌,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鸟。”翠花鸟听了余坤城的话,顿时就活过来了,看这个陌生的男人也无比顺眼起来。   “出门在外多危险啊,鸟还能给你们放哨呢,有了鸟你们就安全了。”翠花鸟拼命地推销自己,生怕他们把自己给落下了。   “呵呵,我看带上你才危险呢。”顾建业冷哼一声。   QAQ,安安你不管管你爸爸,还尊不尊老了,翠花将眼神转向了一旁的顾安安,虽然没说话吧,看是顾安安依旧看懂了它眼底的含义。   对啊,翠花的年纪都足够当她爸的爸了,看它那脾性,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不过翠花说的有道理,带上它和黑胖黑妞,某种程度上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爸爸,咱们就带上沃德还有黑胖黑妞吧,这么长时间看不到它们我会想它们的。”顾建业对着蠢鸟可以狠心,可是对着娇滴滴的闺女却狠不下心来。   气呼呼地对着兴奋的翠花冷哼了一声,终究没有多说,算是默认了。   正好装车也已经进入了尾声,用约莫小孩手腕粗的绳子将卡车上的货物紧紧捆住,一行人,终于要出发了。   “come on baby ,let’s go。”   翠花鸟兴奋了,它还是第一次做四个轮子的卡车呢,汽车发动的时候瞬间嘹了一嗓子,差点把余坤城惊地踩了刹车。   “吃什么狗,你这巴掌大的鸟还想着吃狗肉,给我安分点,不然看我会不会把你丢出去。”   顾建业拍了兴奋中的翠花一巴掌,翠花倒是有心想要报复,可惜啊,车厢的空间也就这么大,它长了翅膀也扑扇不开啊,只能委屈哒哒地飞到顾安安的怀里,同时小心眼的给顾建业记上了一笔,随时准备着打击报复。   黑胖和黑妞也明白现在是安全了,终于松了口气从顾安安衣服的口袋里钻了出来,顾安安这时候才看清楚,它们俩的尾巴还卷着自己的铺盖,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胖丫头,这就是你养的宠物吗?”余阳好奇地戳了戳黑胖,他的胆子倒是大,一点都不怕被老鼠给咬着。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以后不能叫我胖丫头。”顾安安再次强调,她现在也是个五岁的大姑娘了,要是在外头他们这样嚎一嗓子,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呵呵呵,乖。”萧从衍看着余阳吃瘪心里头暗爽,摸着胖丫头的小脑袋表示自己的赞同,这个爱称明明就只有他能叫啊,那小子凑什么热闹。   “衍衍哥哥,你以后也不能这么叫我,我的名字是顾安安,不是什么胖丫头。”顾安安还没忘记这个绰号的由来呢,瞪了萧从衍一眼,表示自己的抗议。   乐了还没一秒,萧从衍的脸色就铁青了,这下好了,余阳的心里头爽了。   “安安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余坤城开着车对着一旁的顾建业笑着说到。   通过后视镜,他能清楚地看到顾安安红扑扑的小脸,和瞪得滚圆滚圆的大眼睛,心中顿时有些心动了。   “建业啊,你看我家那小子长得还可以吧,和你闺女般不般配,咱们俩的关系,你闺女我肯定也是当闺女宠的,而且将来要是安安和阳子凑一对了,还不用担心被婆婆刁难这件事,干脆,咱们就订个娃娃亲呗。”   余坤城心里这小九九就没断过,他是真的想让顾安安给他当媳妇,而且他们家的条件也不差,好歹有房有车,虽然车是公家的,最主要的,就是他和顾建业的交情,要是儿女结了亲,那就是亲上加亲,多好一事啊。   “不——”顾建业还没说话,顾安安就率先拒绝了,圆滚滚的脑袋都快被她摇成了拨浪鼓。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娃娃亲吗?”余坤城笑着透过后视镜往后头看了眼,“你不喜欢你阳子哥哥吗,你要是和你阳子哥哥定了亲,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阳子哥哥要是敢欺负你,余叔帮你一块揍他,余叔叔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将来都是你的了。”   余坤城想着顾安安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一定是不懂娃娃亲的意思的,笑着浅显地对着她解释道。   “娃娃亲就是长大了要嫁给阳子哥哥吗?那我不要娃娃亲,安安不想嫁到别人家去,安安要一辈子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住在一块。”不就是哄她这个小孩子吗,那她就装小孩子,看谁哄得过谁!   顾安安瞪大了眼睛,拽紧一旁的大哥二哥,警惕地看着开车的余坤城,仿佛生怕他把自己给抢走了。   “哈哈哈,坤子你没辙了吧,咱们家这闺女,可不是你随便哄哄就哄得走的。”顾建业开怀地笑了笑,转了个身,伸手把坐在后座的闺女给抱到怀里,得意了在顾安安的小胖脸上亲了好几下。   不亏是他顾建业捧在手心里的闺女,心里向着的还是他这个当爸的。   顾建业下意识的忽略了顾安安口中的爷爷奶奶,妈妈和两个哥哥,对他来说,闺女就是为了他这个爸爸才舍不得嫁人的。   “安安啊,你就不喜欢你阳子哥哥吗?”余坤城看着老伙计得意的模样,咬了咬牙问道。   “喜欢啊!”顾安安一脸天真,余坤城还来不及欣喜,顾安安又紧接着说到:“我还喜欢衍衍哥哥,喜欢月亮,黑胖,喜欢黑妞,还喜欢沃德和如花,那安安也要嫁给他们吗。”   顾安安纠结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这么多人,一个安安不够分啊?”说罢还用迷糊的小眼神瞅着一旁开车的余叔叔,等着他来解惑。   “噗嗤——”顾建业看着老伙计吃瘪的模样顿时就更开心了,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安安现在还小呢,咱们不用想这些事,至于你余叔叔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唬你呢,咱们不用放在心上。”   “哦~~”顾安安懵懵懂懂地应到,心里给自己这一番活灵活现的表演点了个赞,看样子自己这么些年跟在奶奶身边,也不是白跟的。   余阳在一旁听着爸爸和胖丫头的对话,心里郁闷了,合着他一直以为安安是自己的童养媳,全是他爸呼他呢,所以现在,这小媳妇还是不是他的小媳妇啊?   QAQ余阳顿时糊涂了。   “小子,我更看好你,你要加油哦!”翠花鸟偷偷凑到萧从衍的耳朵旁,对着他轻声说道,除了萧从衍,没有一个人听见。   鸟也是在外头见识过的,见多了人类的情情爱爱,那玩意儿不靠谱的太多了,相较之下,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感情,更加牢靠了些,作为一只阅尽千帆的鸟,翠花觉得自己应该给安安那傻丫头尽早物色起来,而萧从衍,就是它给安安选择的优秀对象。   你看萧从衍这小子长得好,对安安也好,满足了上一条青梅竹马的条件,最主要的是他舍得对安安花钱啊,翠花深刻的觉得,肯给一个女人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她,但是不肯给她花钱的男人一定是不爱她的,在鸟的三观里,男人给女人花钱,那就和雄鸟把最好吃的花让给雌鸟一样的。   翠花至今还没有这样的觉悟,但是它很佩服那些有着这样觉悟的男人,你看在顾家,顾保田的补贴都是老太太藏着的,顾建业攒下来的钱也都是交给顾雅琴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上头的那条观点啊!   所以现在翠花的目标就是帮着安安好好□□这个未来的丈夫,萧从衍那点小金库他和黑胖已经摸透了一小半了,还有另一些那小子藏得太严实,他们还没彻底摸清楚,但是可以知道的是,那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仅仅是我,黑胖和黑妞也是站在里这边的。”   翠花想了想,又在萧从衍的耳朵旁边补充了一句,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立场的坚定。   呵呵,萧从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基本没什么变化,一只会说话的蠢鸟,还有两只不会说话,除了卖萌和吃一无是处的老鼠,他萧从衍想要什么还需要他们帮忙?别是帮倒忙吧。   他从一开始就没把翠花的那些话放心上,不过心底还是很满意这个鸟的眼光的。   就是说嘛,胖丫头要是实在想不开要顶娃娃亲,他也比那姓余的小子优秀很多啊,萧从衍摸了摸下巴,下意识地忽略自己刚刚听到娃娃亲这个词时心底的那点不愉快。   哼,还是个奶娃娃呢,好好喝奶不好吗?   萧从衍看着被顾叔抱在怀里,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的风景,笑的一脸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的小丫头,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心头,对于回家会见到几个讨厌的人的烦恼,一下子轻了许多。   *****   “好了,今天晚上就住这儿了,咱们晚上吃了饭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上的。”   现在的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一行人正好来到了省城和临省交界的小县城,余坤城将车子停在了一家招待所前,拿着队上和县城开的证明,两个大人,五个孩子,以及一只鸟两只鼠,一共开了两间房,每间房都是标准的两张单人床。   翠花和黑胖它们现在老老实实的待在顾安安的背包里头,因为他们都吃不准人招待所能不能带动物进去,尤其是老鼠,这在哪里都是不受欢迎的。   顾建业想着自己带着的那些腊肠,那是朱老六亲手做的,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每次做饭的时候切上那么一截腊肠,放饭上蒸,腊肠里的肥肉化油渗入到米饭里,腊肉的浓香混着米饭的清香,别提多好吃了。   除了腊肉,他还带上了一些他们当地酒厂高粱酒,以及一些耐放的当地特色的糕饼,只是他觉得这些东西似乎还是有些少,就想着在沿途搜罗些好东西带上。   他们今天经过的这个县城,虽说不是特别富裕的县城,但是当地人民在做酱料上还是很有一手的,顾建业和余坤城有时候经过,也常常会买上几罐酱回去配饭。   一路上卡车就没停过,午饭吃的是有些冷的馍馍配白开水,尤其是几个孩子,早就肚子饿了,听到大人说吃饭,一阵欢呼,还没等两人说些什么,就开心的往外冲出去了,顾建业和余坤城笑了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让他们跑远了就不好了。   顾建业看着前头牵着安安的手,乖乖等在招待所门口的萧从衍,心中忍不住再次感叹了一句,想要把他培养成自家乖乖的好哥哥的心,更加旺盛了。   ☆、美食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祁华县, 这里靠近川省,当地居民的饮食受到了川省的影响, 口味偏辣,做菜的时候调料加的重,几乎一到饭点,家家户户屋子里传出来的香味, 都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顾建业和余坤城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祁华县最大的那家国营饭店,因为还是在自己的省内, 所以可以用本省的粮票,除了省就不行了,需要用的是全国粮票,或者是当地的粮票。   顾建业和余坤城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 每次要出车去外地的时候,都能去粮站兑换一定比例的全国粮票, 这时候全国粮票比地方粮票可金贵多了, 不少要去外地, 却没有那个兑换全国粮票的人都会偷偷在黑市交易,兑换的比例为1:1.1, 有时候行情好,兑换的比例更高一些。   他们两人都是比较节省的, 每次出车回来往往会剩下一些全国粮票,基本上都用来在黑市上兑换差价了,只是这次不太一样,毕竟他们出门的时候还带上了五个孩子, 不仅是这次粮站给兑换的粮票不太够用,很有可能还得自己去黑市上兑换一些。   一行人也没有走远,去的就是招待所不远处的国营饭店,其实招待所内部也有食堂,只是那里头的饭菜味道不怎么样,虽说价格上比国营饭店肯定是优惠不少的,但是难得带几个孩子出来,顾建业总是想要带他们吃点好的。至于余坤城,他就更不在意这些了,以前他媳妇沈悦在的时候,他的钱都紧巴着沈悦去了,现在沈悦一走,他一个大男人不抽烟偶尔喝点酒,根本就花不了多少钱,更何况他的头脑灵活,偶尔还能给自己赚一点外快,只是下顿馆子,根本就不在话下。   “一盘酸黄瓜,一盘大杂锅,一盘锅包肉,一碗紫菜虾米汤,再来两盘烙饼,八个白面馒头。”顾建业和余坤城熟门熟路地点了菜,点的都是这里头最好吃最出名的菜肴。当然这一顿的花费也不小,一般人家里头,还真不一定愿意花这么些钱吃一顿。   所谓的大杂锅,顾名思义,那就是杂,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河里游的,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往里头加,顾安安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也吃了好几次了,不过家里做的那些所谓的大杂锅实际上一点也不正宗,都是前天没吃完的饭菜,再添点新的食材乱锅煮一通,偶尔家里有肉的时候加点肉,实际上也就套了个大杂锅的名儿,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顾安安以前一直以为大杂锅就是那样的,现在一看,才知道自己把这道菜想的太简单了。   鹅掌、鱼头、鸡块、河虾、黄瓜、玉米、芋头、木耳、冬瓜、腌肉、香菇......整整一大锅,是用一个和小脸盆差不多大小的锅子呈上来的,咕噜咕噜还冒着热气,炖这锅东西的底料是祁华县当地居民自己调制的酱汁,以及有些年头的老卤,随着热气的蒸发,那浓香的滋味就一个劲儿的直往人鼻子里头钻,葱花和香菜叶儿是最后撒上去的,香味霸道强劲,跟着大杂锅原本的鲜香,相得益彰。   “咕——”几乎这碗大杂锅一上桌,在场所有人的肚子都忍不住抗议了,主食的烙饼和白面馒头一上来,大伙就忍不住开动了,抓起馒头或是烙饼,对着那盘大杂锅下手。   大杂锅里头的食材早就已经炖烂了,鲜滑的鱼片,入口即化的鸡块,鹅掌的胶质更是被炖煮出来,几乎舌头一抿,那被炖化的表皮就抿到口齿之间,一点都不费牙。   里头的蔬菜味道也是极好的,吸收了所有食材的味道,带着微麻微辣,还有卤汁的浓香和酱汁的鲜香,甚至比荤菜更好吃。   咬一口白面馒头或是烙饼,再来口大杂锅里的菜,偶尔喝一口里头的汤,大杂锅煮的时候除了酱料和卤汁是不加水的,所谓的汤,都是冬瓜等水度高的蔬菜上头炖煮出来的,是所有食材的精华,味道就别提有多鲜了。   顾安安喝着好喝的浓汤,乐的眼睛都迷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代别看各种东西都紧缺,可是好吃的东西也都是实打实的,就拿白面馒头来说,那面粉所带着的香味就是后世的面粉所比不上的,所有的食材也是如此,没有污染,没有各种所谓的科学的饲料,原生态的食材,所蕴含的味道,才是最棒的。   锅包肉的味道也很好,毕竟肉是难得的东西,做的再难吃,也是有人捧场的,更别提这国营饭店的大厨把这到名菜做的酸甜可口,外酥里嫩,比起那道大杂锅,也是不逞多让。   顾安安上辈子也常常自己做这道菜,只是她自己的做法比较简单,是用超市里成品的番茄汁勾芡做的,锅包肉费油,现在一般的家庭肯定是不怎么做这道菜的,不像国营饭店,他能用炸完酥肉的剩油去做别的菜,不会浪费。   现在每家每户的油都是定量的,农村里的百姓更惨,他们可没有什么油票,每年的用油就等着队上杀猪,用猪皮炼油,或是在队上分芝麻花生的时候,拿着那些东西去公社的油坊榨油,每一滴油都是省着用的,做菜几乎不加油,跟别提做锅包肉这种菜肴了。   剩下的两道菜,酸黄瓜酸脆爽口,上头加了蒜末和辣椒,带着些微辣的口感,紫菜虾米冲的汤也很难得,他们这里并不是沿海地区,虾米到还好些,紫菜却是很难得的东西,至少顾安安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菜。   紫菜的营养很丰富,或许是因为是长在海中的藻类的缘故,晒干后的紫菜掰成一块块小块,加上虾米,以及切成小段的小葱,加一点点盐调味,用热水冲开,味道极鲜,丝毫不输各类鱼汤,这在海产品稀缺的内陆城市,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肴。   顾安安的肚子已经吃的溜圆了,还是忍不住又喝了小半碗的紫菜汤,打了个饱嗝,算是彻底吃饱了。   现在这年头的饭菜分量都很实惠,基本上你给了多少钱,他都不会让你吃太多的亏,三道菜,一碗汤,所有的菜肴都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就是大杂锅和紫菜汤最后剩下的那点汤头,都被顾建业和余坤城沾着馒头,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浪费。   这么一顿饭,花了一斤二两的粮票,五两的肉票,以及四块三毛钱,现在一个普通的正式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十六块左右,粮食供应三十多斤,肉票城里户口每月一斤,他们这一顿,吃掉的就是普通工人五六天的收入。   顾安安算了一下他们今天的花费有些小小的肉疼,可是看着爸爸和余叔的模样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还说着明天再带他们去吃好吃的,一时间到有些摸不准自家的家庭收入了。   吃完饭,一行人并没有立马回到招待所,而是选择散散步消消食,顺便看看祁华县有什么好买的特产。   “我们运气好,我打听了,明天一早在祁华县的白平乡会有一场大集,到时候附近的老乡都会带着自家的东西去赶集,咱们想要买的酱料,或许在哪儿能买到。”   余坤城消失了一会,回来的时候给顾建业带来了这个大好的消息。   所谓的大集,其实就是专门给农民提供的交易场所,因为农民百姓每年能分到的就只有布票,其他的类似糖票,油票,工业卷等各类票种几乎没有获取的通道,一旦家里想要买其他什么需要这类票卷的东西,就没有了购买的渠道,而大集,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诞生的。   现在的大集,基本上都是半个月举办一次,场地是政府规定好的,每到大集召开的日子,附近的农民都会带着自家要交换的东西过去,或许是粮食,或许是棉花等作物,也或许是自家纺的土布,或是自己纳的千层底,这样的盛会,城里人也会参加,他们会拿着自己不用或是多余的票据,以及其他一些农村人没有的东西和老乡们交换,互通有无。   不过大集上每个人要交换的东西都是定量的,农民带进大集的东西不能超过一个竹篓,要是超过了,那是犯错误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大集,还是有那么多人冒险,私底下在黑市买卖的原因。   不过不管量多量少,大集是一件盛事就是了,顾建业也没想到自家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碰到了祁华县这个月的大集,两人决定明天晚点出发,先去祁华县的大集逛逛再说。   ******   大约逛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除了沿街房屋里透露出来的煤油灯微弱的光照,也就月光能够照点明了,也是,现在连电路系统都没有普及呢,更别提路灯之类的设施了。   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一行人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干脆回了招待所,此时招待所也就前台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和晚上他们刚刚到的时候不是同一个人,看样子是交接了一下班次的,她看着顾建业一行人眼底带着些许警惕,再次查询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这才让他们进去。   不是对方小题大做,而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五个孩子实在是太古怪了,不得不让人往拐卖人口上头想去。   顾建业和余坤城被那中年妇人翻来覆去询问了好几遍,也不嫌麻烦,毕竟对方也是负责任,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宝贝,要是世界上多了一些像她这样的热心人,没准还能少一些悲剧。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建业带着萧从衍睡一张床,顾安安自个儿睡一张床,余坤城则是带着儿子和顾向文两兄弟住另外一间,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参加大集,大伙各自回了屋,洗洗澡准备睡觉了。   翠花和黑胖黑妞待在招待所并没有出去,顾安安走之前给它们准备了晚饭,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鸟两鼠早就在房间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着了,翠花睡在门口进到屋里摆着的矮柜上,黑胖和黑妞则是在顾安安的床头找了个位置躺下,还铺上了顾雅琴给自己做的床铺和小枕头。   “这两个老鼠该不是也成精了吧,还会自己盖铺盖了。”顾建业嘀咕了一句,却让顾安安心头一紧。   “没准是翠花帮忙的吧,它最喜欢做这些事了。”萧从衍有些不太经意地说到。   顾建业也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结,拿着每间屋子里都有的两个热水壶去水房接水去了,等会好洗洗早些睡觉。   顾安安见此松了口气,想着以后还是得提醒一下黑胖和黑妞,不能做的太异样了,却没有看见她送气的同时,萧从衍看着黑胖和黑妞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   ******   凌晨一点左右,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熟了,除了一些虫鸟的叫声,几乎没有任何响动。就在这所有人都睡熟的时候,房间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建业几人的房间的门锁,传来了被撬动的声音。   “你快点,声音轻些,这里头的可是大肥羊啊。”一声声音极轻的男声对着边上穿着黑色衣服的大汉说到。   “你别催啊,我这不是正在撬锁了吗。”那个大汉有些不耐烦地对着后头的人影说到,额头冒着汗,不敢说的太大声,就怕把房间里的人给吵醒。   他们两个很早就盯上顾建业一行人了,两个大男人带着五个孩子,是开着大卡车来的,出手极度阔绰,光是在国营饭店,就花了不少钱,那些好菜色,看的两人直咽口水。   他们觉得对方的身上肯定带了不少钱,或许还有各种的粮票肉票,如果运气好,这一票干成了,他们两兄弟可有些许日子不用冒险了,还有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长得都很标志,随便绑两个卖了,那也是一笔大收入。   “咔嚓——”   那个黑衣的大汉脸上顿时就带了笑,拿出撬锁地铁丝,对着后头的伙伴点头示意。   正在同时,睡得正香的黑胖和黑妞惊醒了,两只鼠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风头行动,一个飞快地爬向另一张床的顾建业,一个爬向在入口处矮柜休息的翠花。   顾建业也是浅眠,出门在外,警惕心是不能少的,尤其现在还带着这么多个孩子的情况,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在床边放了条铁撬,这是修车用的工具,晚上就用防身,几乎是在黑胖和黑妞被惊醒的下一秒,顾建业就醒了,在黑胖爬到他身边试图叫醒他的时候,他已经拿起边上的铁撬,轻声挪下床,身子紧紧贴着转口进门的那面墙,随时准备着给那个不请自来的毛贼一个重击。   “啊——”   顾建业紧紧攥着铁撬,听着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手攥地更紧了,额头都开始渐渐冒汗,毕竟谁也不知道外头有几个人,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动手呢,进门处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来人呢,快来抓贼啊。”   是他妈的声音,顾建业先是一惊,随后就反应过来,估计是翠花在模仿他妈,毕竟身边认识的人里,也就他妈的音调最高最尖了。   顾建业来不及吐槽,听着那个陌生男子痛苦的哀嚎,赶紧握着铁撬冲出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捂着眼,手指缝里头不断渗着血,而另一个男子则是小心护着他,看到顾建业拿着铁撬冲出来,当即就准备带着自己个活计离开。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就苗翠花那嗓音,整个招待所都被惊动了,同样警惕着的余坤城飞速冲出房门,他的房间正巧在顾建业的对面,一下子就把那两个毛贼堵得正着。   “怎么回事,贼在哪里。”   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热心的,尤其是遇到什么小偷色狼的,几乎是一呼百应,其他房间的男住客都拿着趁手的武器走了出来,顿时就将这条走到堵得水泄不通,那个似乎是受了伤的毛贼没了战斗力,另一个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狠辣,也不管同伴,从怀里背后掏出一把刀,就准备着冲出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翠花趁那毛贼不注意,将他的右眼啄了个对穿,和他的同伴,正好凑成一双。   “诶呀,鸟家好怕怕啊,建业你要好好保护鸟家啊。”翠花干了件大事后瞬间装怂,柔柔弱弱的一头冲进顾建业的怀里,这时候,它模仿的是顾雅琴的声音。   顾建业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被这戏精气昏过去。      ☆、大集(捉虫)   “啊啊啊啊——”   两个试图偷窃的小毛贼捂着脸, 恨不得滚地嚎叫,边上围着的人手上拿着武器, 此时也面面相觑,一会儿看看顾建业怀里那只张着红绿毛,还奇异地会说人话的鸟,一会看看这么脆弱不堪一击的小毛贼, 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是顾建业和余坤城顶得住事,叫来了招待所工作的同志, 商量了一下处理的方法。   这年头的通讯不是很方便,幸好祁华县的这个招待所上还是装了一台座机的,拨了好几次,总算是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没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这公安局和招待所还正好在两个方向,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 这公安局的同志, 才匆匆忙忙赶到。   他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两个血流满面, 被众人困成粽子的小偷,因为疼痛的时间太长, 痛到有些麻木,除了轻轻的□□,再也发不出其他什么声音来。   这年头的人对这样的小偷色狼是深恶痛绝的,没有丝毫怜悯可以讲, 即便这两人的眼睛各被翠花鸟啄瞎了一只,那些人也并没有为此对他们感到同情,在捆绑的时候,连拽带踹是很正常的事,两个小偷看到公安过来,甚至可疑的松了口气。   姗姗来迟的公安听着围观了整件事经过的住客的话,一边做着笔录,一边让另外的几个同志把那两个小偷送去了医院,出一下简单的处理。   “那两个小偷一看就是有前科的,你看他们手上都带着刀呢,性子可恶了,要不是那只会话说的鸟,咱们保不齐也得受点伤才能制服他们俩个。”其中一个围观的住客说到。   “就是,大半夜的,咱们忽然被一声老太太的尖叫声给闹醒,出来就看到其中一个小偷的眼睛已经瞎了,还有一个小偷拿着刀,正威胁的看着被撬锁的那间房的住客呢!”另一个围观的住客补充说明到。   “对了,最开始提醒咱们的那个老太太呢,怎么没有见到她的人影,难道是遇害了!”那人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这话音刚落,招待所内发生一阵小轰动,现在这会简单套了件衣服,待在招待所大堂等着公安过来的基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压根就没有什么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而且想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似乎也没有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出现。   “咱们今天的登基表上唯一入住的女性就是那位遭小偷的顾同志的闺女,人家才五岁。”招待所值班的那个中年女子在交班的时候,就把今天新入住的房客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入住的情况。   众人的身上顿时冒气一层鸡皮疙瘩,大半夜的,一阵穿堂风吹入,那层鸡皮疙瘩更是抖落了一地,胆子稍微小一些的,已经完全把事情往灵异恐怖的地方想去,抖了抖腿,心底有些毛毛的。   “你们是在找鸟吗?”翠花鸟从顾建业的衣服领口钻了出来,有些羞答答地看着刚刚提问的那个壮年男子,这时候,它模仿的是苗翠花的声音,正好和那个发出尖利叫声警报的声音相吻合。   那两个留下来的公安有些吃惊,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说话这么灵活的鹦鹉,其他人更加惊讶,他们刚刚也听到了这只鸟说话,似乎不是这个调调啊。   “讨厌,建业你看他们都这样看鸟,看的鸟都害羞了。”   翠花娇滴滴地往顾建业的怀里又缩了缩,这会儿,它模仿的就是顾雅琴的腔调了。   顾建业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告诫自己要温柔,不要暴躁,可是这心里的火气还是蹭蹭蹭往上窜,根本就控制不知啊。   这没脸没皮的鸟,还敢说自己害羞,简直就是扯淡中的扯淡。   “我们家这只鸟是经过□□的,往日里喜欢模仿家里的人的音调,刚刚那个老妇人的声音,是我妈的。”顾建业解释了一下,至于后头那声是他媳妇的,他就没有讲了。   “我半夜听到了门锁撬动的声音,就拿着防身用的铁撬走到了墙面后头,我们家的鸟护主心切,要知道,我那屋里还有两个孩子,它看到那两个毛贼拿着刀,怕伤到屋里的两个孩子,这才暴起啄了那两人的眼睛。”   别看顾建业心里嘴上吐槽鸟吐槽地欢,实际上对待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鸟精他也是有感情的,尤其是今天这一出,要是没有他,面对两个拿着刀的壮汉,他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打心眼里,顾建业还是挺感激翠花鸟的。   不过,这些感激他自个儿在心里想想就行,是绝对不会表达出来的。   现在的鸟已经够操蛋的了,要是他再夸两句,那鸟得膨胀成什么样子啊。   “鸟是社会主义接班鸟,打击违法犯罪,人鸟都有责。”翠花鸟还是很乖觉的,它在顾家包吃包住当主子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欢乐的,尤其是另一个翠花,简直就是它的知音至交,它可不想因为伤了两个小毛贼,成了史上第一个被抓到监狱里服刑的鸟。   那比它拍得那张秃顶照,更让鸟不开心。   公安的同志惊讶于这只鸟的机灵,古有忠狗护主,现在多了一只忠鸟,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让人吃惊的事。   这年头对违法犯罪的量刑是很重的,拿偷窃罪来说,在三年饥荒时期,因为粮食的危机,出现了很多偷窃,抢夺粮食的恶性事件,为了控制事态的恶化,偷窃罪的量刑尤其之高,顾安安就听说过当初红星公社的一个社员家里的粮食被偷了,最后查出来是几个城里人干的,八十斤粮食,主犯被判了十五年,两个从犯一个被判了十年,一个判了八年。   那三人都被送往了更北边的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后来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这样的刑罚还是轻的,甚至有些地方,偷盗的东西过多,直接死刑也是可能的,毕竟现在的法律还没有彻底完善,而且因为历史遗留的各种问题,量刑上各地都有各地不同的处理方式,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偷盗这件事,绝对不是个轻易能放过去的事。   公安的同志对这件事很重视,因为这也算的上是一个恶性时间,尤其差点被偷钱的还是外市出差的同志,会对他们当地的名声,产生重大的影响。   他们并未对翠花鸟啄瞎了那两个毛贼的眼睛有任何看法,甚至还口头对翠花鸟进行了表彰,认为它的存在,挽回了人民同胞的损失,至于顾建业,他们也口头表示了慰问,毕竟这事这么多人证,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那两个公安做好了笔录,就匆匆离开,并没有要顾建业带着翠花再去趟公安局的意思,这倒是让顾建业和余坤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还计划明天一早去逛大集呢,可不能被耽搁了。   住在招待所的,很多都是单位来出差,暂时在此地留宿的同志,都是萍水相逢的人,有了今天晚上这一出惊魂的喜剧发生,大家伙儿顿时都没了睡意,干脆各自从房里拿出自家当地的土产,在招待所的那位大妈提供的大圆桌上摆了一桌子的东西,互相吃吃喝喝起来,顾建业还狠了狠心,拿出了其中一坛要给萧老的高粱酒。   有了酒,有了菜,这话匣子顿时就打开了,一伙人交换了各自的身份,在这异乡,算是结了朋友。   翠花鸟作为今天的英雄,那是大出风头,尤其是大伙在知道这只鸟还是上过都城日报,收到过主席亲笔表彰的鸟后,对顾建业更是高看一眼,言辞间,也更亲热了。   这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眼见着天色都快亮了,这些个喝得微醺的男人才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明天一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要离开了,这时候得赶紧回去补个眠,不然白天就没有精神头赶路了。   顾建业和余坤城还在大堂停留了一会,这次虽说有点惊吓,但更多的还是意外之喜,这次同住在这家招待所的,其中有两三个,或许将来还有用得上的地方,没想到通过这次的意外,攀扯到了一个关系,这可比自己上赶着找上去的交情来的好的多。   有了初期的接触,之后的事情才更好做,顾建业大方的把那坛高粱酒拿出来,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只可惜,他们双方都有各自的任务在身,在此地无法就留,不然这交情,还能再培养培养。   两人都是豁达的人,并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结太久,说了些话,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只是这一次两人显然更警惕了些,防止再有之前的那个意外发生。   ******   昨天晚上那动静,顾安安就是头猪,她也该被惊醒了,她醒来的时候正好就是翠花把第二个毛贼的眼睛啄瞎的时候,一开始她还想着下床去看看外头的动静,毕竟爸爸和翠花都在外头,她心里不可能不担心,刚刚下了地,穿上自己的小拖鞋走到转角处,就被后头过来的萧从衍捂住了眼睛,正好错过了翠花啄人眼睛的那一幕。   等她再次视线清晰,那两个毛贼已经被制服,捆成肉粽被抬出去的时候了,血型的场面,她是一点都没瞧见。   顾建业离开去大堂的时候让萧从衍带着顾安安先睡,房间的门锁已经坏了,他把屋里的东西,以及两个孩子两只老鼠都送去了隔壁余坤城的那屋,将两张单人床拼在一块儿,五个孩子也刚好躺得下。   这世界上还是有雷打不醒的,比如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又比如余阳,刚刚那么大的响声,以及两张床被推动时候发出的动静,三个孩子还睡得分外香甜,打着微微的鼾声,看微微裂开的嘴角,似乎还做着美梦。   顾安安睡在最右侧靠墙的位置,她的另一侧是萧从衍,因为惦记着出去的爸爸和翠花,顾安安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实在是坚持不住的她才慢慢睡过去,迷迷糊糊的记忆里,似乎听到了一阵低沉舒缓的歌声。   顾安安最后的印象,就是很想提醒那个唱歌的人,他唱的歌,似乎有些走调儿了。   等第二天一醒来,顾安安就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看着早就已经起床收拾好东西的爸爸和余叔,这才松了口气。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个缺心眼的孩子,一觉睡到大天亮,精神饱满地闹着要去看大集,丝毫不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顾建业也没有告诉他们的意思,正好这东西收拾好了,去前头退了房,把行礼放回卡车里,带着几个孩子开着车朝祁华县的集市开去。   至于早饭,因为时间比较赶,顾建业买了一袋萝卜丝馅的和白菜猪肉馅的包子,加上今早从招待所退房时候灌得两大壶的白开水,算是解决了。   白菜猪肉馅的包子基本上没多少猪肉,但是馅料调的很香,白面也是实打实的,掺的杂面很少,皮薄馅大,味道也是很不错的,顾安安吃了半个猪肉馅的包子,半个萝卜丝馅的包子,剩下的那一半,都被顾建业三两口解决了。   现在正好是早上七点半左右,这次大集的场地正好就在县城外头通往几个公社的交叉口的大空地上,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的老农,还有不少从城里赶来交换东西的居民,大集外头粗略地用木头桩子划分了一下范围,不少穿着绿色制服,带着红袖章的监管员看管着,防止谁家带的东西超标,违反大集的规定。   一声声高亢的吆喝声,顾安安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习惯了这年头公家卖东西的场景,忽然间再看到这么一个百姓之间相互交易的场景,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老乡,这酱是什么酱啊?”顾建业好奇地看着其中一个老乡面前摆着的三坛红褐色的酱料,似乎和他以往见到的酱料都不太一样。   “今年西瓜的收成好,这是咱们自家分到的西瓜做的西瓜酱,味道香辣,还带着西瓜的甜,同志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试下味道,价格保准公道,俺不会骗你的。”那个老乡约莫六十多的年纪,满脸皱纹,看着很和气,热情地对着顾建业推销道。   “老乡,你这东西怎么换?”顾建业没有立马就尝试味道,而是先问了那个老乡他的酱料换法,要是对方要的东西他没有,尝了也是白尝。   人老乡从嘴里抠出这么点东西也困难,不好多占人家的便宜。   “一坛酱料换三尺布,俺孙女过些日子就要嫁人啊,这么多年都没有穿过新衣裳,等嫁人的时候,俺也想给她扯一块红布,让她嫁的风风光光。”   老农憨实地笑了笑,提起自己的孙女,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透着浓浓的慈爱。   一坛酱换三尺布,价格并不是特别贵,顾建业想着,只要这酱的味道还过得去,他就买一坛下来,横竖西瓜酱搁他们那地方都没听说过,就是回去给朱老六也好啊。   哄朱老六开心了,没准下次骗肉吃就更方便了。      ☆、梳妆盒   西瓜酱, 又称为西瓜辣椒酱,也有地方的人习惯叫这个酱料为西瓜豆瓣酱, 因为除了主料西瓜肉外,其中还有一个主要的配料,那就是黄豆。   每到西瓜收获的季节,当地的农民都会挑选一些颗粒饱满的黄豆泡涨煮熟, 沥干水分后在竹席上均匀摊开,微微撒上一层白面粉后盖上纱布, 放在干净地室内等待黄豆发酵,约莫一个礼拜多的时间,黄豆表面长了白色的菌丝,就意味着发酵成功。   之后的操作就简单了, 将西瓜内红色的瓜瓤挖出来,切成小块, 在清洗干净的瓦罐内依次加入黄豆, 食盐, 瓜瓤,比例约为2:1:6, 不过做惯了这类酱料的妇人手上自然有一杆秤,并不拘泥于所谓的比例, 而是照着感觉和自家的口味来,在西瓜汁漫过黄豆一段距离后,加入辣椒末,生姜丝, 花椒......调味,用筷子搅拌均匀后拿厚实的棉布或是塑料膜将坛子密封,放在光照旺盛的地方暴晒,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这美味的西瓜酱就算是做成了。   做成的西瓜酱酱香纯正,香辣微甜,做菜的时候只要加上这么一小勺子的酱料,就能让整到菜的味道出色不少,当地人最简单的吃法就是吃饭的时候,从坛子里舀上一勺子酱,切葱段加热,不论是用来沾馍馍,或是拌面条拌饭,滋味都是一等一的。   那个老乡熟门熟路地从自己带来的竹筐里拿出一个小碟子,里头还放着一把用白布包着的竹条,约莫中指的长度,两个小拇指的粗度,薄薄的一片,那个卖酱料的老人抽出其中一个竹条,小心地挑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递到顾建业的面前。   城里人讲究,爱干净,不喜欢和人家公用一双筷子,那个老乡显然也是经常来赶集的,因为带着一堆筷子不方便,干脆就在家里自己削了一堆竹片,谁要是对着酱料感兴趣,就用竹片挑一点尝尝味道,一个人用过以后就收起来,到时候无论是扔了还是带回去洗洗下趟接着用都无所谓,反正竹子这东西到处都能砍得到,而且削竹子也是件简单的事,废不了多长时间。   “来,给娃娃也尝尝,我这酱的味道不是特别辣,家里的孩子也都喜欢。”这老乡显然是对自己做的酱的味道很有信心,看顾安安一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西瓜酱,和蔼地笑了笑,又抽出了一条竹片,稍微挑了一点酱递到顾安安的手里。   自个儿孙女小时候也和眼前的女娃娃一样可爱,一眨眼就要嫁人了,想想还是有些舍不得啊,老人笑眯眯的,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   顾安安对着老人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她心里对这个酱料说实话也是好奇的,以前听说过海鲜酱,豆瓣酱,花生酱......头一次听说,这西瓜也能做酱。   入口的第一感觉就是香,似乎所有用豆子发酵做出来的酱料,都会有一股豆子的浓郁的豆香,以及发酵后霸道的酱香,再一回味,就是甜和辣,西瓜的瓜肉和汁水完全和黄豆融合,给酱汁增添一种天然的甜味儿,辣味不是特别重,但是对顾安安来说却是恰到好处,再辣一些,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她的嗓子恐怕就要受不了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酱汁,只是光这样简单地尝尝味道,顾安安就能想象地出来,它配上馒头米饭或是面条的绝妙滋味,相信拿来炒菜,味道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好吃吗?”   萧从衍看着胖丫头迷成一道弯月亮的眼睛,心中已经知道这酱料的味道差不到哪里去了,或许顾安安自己没有察觉,但是萧从衍却是发现了,只要她吃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眼睛总是会乐的弯弯的,让人即便对她吃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也会产生想要吃更多的胃口。   至少对萧从衍来说是这样的。   “好吃!”顾安安连连点头,萧从衍微微侧了侧身,直接低头凑向顾安安手上的那个竹片,上头还有一半没有吃完的酱料。   “嗯,味道果然挺好的,爷爷一定喜欢。”萧从衍砸吧了一下嘴巴对着顾建业说到。   爷爷要是不喜欢,正好可以给胖丫头吃,反正绝对不会浪费的。   顾安安看着萧从衍突如其来的动作,脸红地快要爆肝,只能心里安慰自己,他们还是孩子,思想要纯洁,重复安慰了自己好几遍,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什么间接接吻,现在的人还没这个意识,只是觉得公用一个餐具不好,不过两个都只是孩子,也无所谓了,除了顾安安,几乎大伙都没有对这一幕表示诧异。   顾安安吐槽了一下自己的小题大做,看着其他人的表情,谴责了一番自己的思想龌龊。   “味道不错,朱老六那个吃货肯定喜欢,他这会没准还在心里骂咱们呢,给他带一罐回去哄哄他。”   余坤城也跟那老乡要了一点子酱料尝尝味道,对这个酱的味道也是十分满意的,他此时的想法和顾建业一样,看到这新奇的吃食,就想到了远在涟洋的朱老六。   “这里一共有三坛,一坛给朱老六,一坛到时候我要去送人,剩下的一坛咱们对半分,正好这酱料吃起来简单,以后你懒得做饭了,有这酱料伙食也好结局些。”   顾建业点了点头,余坤城也没有丝毫提议。   那个老乡听着顾建业和余坤城的话,脸上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花,往日他在大集上摆摊,酱料是比较难卖的,毕竟这东西他们这儿很多人都会做,几乎一到夏天,家家户户都是必备的,也就城里人,偶尔会从他这买一点回去,不过通常都是散卖的,每次称一点,价格也压的低,往往一趟大集下来,能卖掉一坛子就不错了,更何况他这次要换的还是紧缺的布票,说实话,老汉一开始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三坛子的酱,连坛子一块送你们了,还有这小瓦罐的腌萝卜,里头还有酸豆角,也都给你们了。”老乡很豪爽,这瓦罐都不值钱,是村里的土窑烧的,家家户户都多的很,而且今天这么早就把东西都脱了手,他就能早早赶回村里,今天的活也不会拉下,又赚回了今天的工分,再多给顾建业他们一小坛子的酱菜,他也是舍得的。   顾建业也没和老乡客气,正好这趟来原本是打算看看外头有没有什么好看时髦的布料给家人带回去的,带了不少的布票出来,他拿出正正好的九尺布票递到老农的手里,那几坛子的西瓜酱就是他们的了,老乡还很热情地帮着顾建业一块把瓦罐搬回了卡车,然后乐呵呵地拿着布票赶紧朝县城里走去。   九尺布票,足够给孙女扯一身红色的新嫁衣,再给小孙子和老婆子都做一件新褂子,老汉哼着小曲儿离开,顾建业几人也没闲着,把卡车锁好后,继续在集市上淘东西。   这祁华县的大集可比涟洋县的大集热闹多了,今个儿赶集,顾安安还看到了一个现场杀羊卖羊肉的,围了老大一通人,那羊似乎是对方队上除了任务羊之外的集体养,卖了羊肉赚的钱,是打算给村里添置农具的,这也是合乎大集的规定的,而且那个队上卖羊不要肉票,只要钱,想要买羊肉的人就更加多了,后头想要挤得人还挤不进去。   要是在平时,顾建业肯定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好事的,可是现在他们也没地方处理那些羊肉啊,天气越来越热了,买了羊肉也会臭掉,干脆就不买了。   剩下的时间,他们又收获了一块农家自制的土布,大红色的花一朵朵盛开,万紫千红的色调完全就是在挑战顾安安的审美极限,偏偏顾建业觉得这块布好看的很,而且农家用老机子纺的土布很厚实,顾建业想也不想就买了,准备拿回去让媳妇缝一个新被套,给自己最疼爱的闺女。   这一点,顾安安是丑拒的。   余坤城也有不少收获,他们家没女人,他一个大男人虽然家务活做的很溜,但是缝缝补补之类的事还是不太行的,往日里两人的衣物几乎都是摆脱苗翠花做的,要不就是请家附近那些闲着的大妈们,有偿帮着做衣服鞋子,今天赶集,有不少妇人带着自己纳的千层底来了,这玩意儿厚实耐穿,一个鞋底穿个几年都穿不烂,余坤城照着自己和儿子穿的鞋子的的大小买了还几双,打算把之后几年的鞋底都给买齐了。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糖蒜,蜂蜜......只要看得上眼的,顾建业和余坤城花起钱来丝毫不手软。   往日里人家都说陪女人逛街累,顾安安觉得陪她爸和余叔逛街也挺累的。   一行人来来回回往卡车上搬了好几趟的东西,最后一趟,顾建业把买来的一罐老乡掏的野蜂蜜搬回车上,整个集市已经逛得差不多了,顾建业和余坤城也打算收手了,他们这豪爽的出手方式可是引来了不少的目光了,现在在集市里,有那些监察员守着倒是不会有什么事,出了集市那就不一定了。   昨晚上的那两个小毛贼,不就是这样被引过来的吗。   不过顾建业和余坤城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他们买完东西就走人了,又不是接着在这祁华县逗留,即便招惹了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也无所谓,在这自行车都没有普及的时代,那些人还能赶得上他们的四个轮子不成?   这也是顾建业和余坤城放开了手买买买的原因之一了。   正当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顾安安的眼睛被集市角落处的一个小摊位吸引了,说是小摊位,上头摆着的其实也就两件东西,一个是有些年头的梳妆盒,外头的金漆已经有些斑驳脱落,但是外头雕刻的缠枝花纹依旧栩栩如生。   梳妆盒是长方形的,盒身有些匾,木料的颜色深红偏黑,顾安安对这东西的了解不多,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木料的。但是对着那盒子,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欢,或许女孩子不论年纪,都是喜欢这些精致的玩意儿的吧。   “大娘,这盒子多少钱。”   顾建业自然看出来了闺女对这个盒子的喜欢,显然和顾安安同样喜欢这个盒子的人还不少,好几个打扮地整洁漂亮的年轻姑娘站在这小摊子前,看着这个小盒子眼神就快黏在上头了。   “梳妆盒二十块钱,不二价。”老太太有些冷淡,看着那个梳妆盒的眼神,透着些许的不舍。   很矛盾,对方很喜欢这个盒子,但是似乎又有不得不将它卖出去的理由,出了一个这样高的价格,或许也是想要买这个盒子的人吓退,然后给自己一个不卖这个盒子的理由。   顾建业想到了为了大哥二哥娶媳妇,狠心当了自己嫁妆镯子的亲妈,当初她妈的心里或许也是这么不舍的吧?顾建业心里感慨,不过想着自己闺女对这个盒子的喜欢,还是忍不住夺爱的心。   “另一个东西多少钱。”顾建业挑了挑眉,看着放在梳妆盒边上的一把黄铜钥匙,看样子,那钥匙对着的正是梳妆盒上的锁,刚刚说价格的时候,那老太太可没说钥匙的价格。   “钥匙二十,一样不二价。”   老太太看了顾建业一眼,顿了顿说到。   “四十块钱,都抵得上一个半月的工资了。”饶是余坤城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男人也忍不住咂舌,这些钱,都足够让一个好的木匠师傅,用最好的木料打十个八个盒子出来了,这个老梳妆盒是有些年头了,不过这漆掉的,修修补补也得花不少时间。   这年头这种古董也不值什么钱,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温饱也是难事,谁还会想着买古董啊。   四十块钱的价格,实在是要的太高了。   这也是那些年轻姑娘看着盒子却不下手的原因,显然都是被这价格吓退了。   “要不就买个盒子吧,锁可以请老锁匠撬开。”余坤城在一旁提议道。   “盒子和锁是一块卖的。”老太太淡淡地来了一句,把余坤城刚刚想的好主意给枪毙了。   “爸爸,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顾安安扯了扯爸爸的裤脚,现在的四十块钱可是相当于后世的大几千块呢,她还没败家到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梳妆盒的地步,即便这个梳妆盒可能是个将来会值钱的古董,顾安安也不打算在自己还没有丝毫挣钱能力的时候,就这样毫无愧疚的花着家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顾建业刚刚还是犹豫的,毕竟这价格还是出乎他意料的高了,可是闺女一说不要了,他这心里顿时就不好受了。他这个当爸的努力工作,不就是要给孩子过好日子的吗,要是闺女喜欢一个梳妆盒他都买不起,那算什么好爸爸。   四十块钱,也就是一个月的工资和小半个月外快的事,顾建业觉得,偶尔给闺女奢侈一把,不是什么难事。   “买!”顾建业咬了咬牙,大不了就给闺女当嫁妆了,这盒子看上去还挺像以前有钱人家的小姐的陪嫁的,将来闺女传外孙女,外孙女传曾外孙女,没准还能变成一个传家宝呢。顾建业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顾安安还没说话呢,顾建业就利索地掏出了四十块钱,把钱递给那老太太的时候,顾建业的心还是颤抖的。   四十块钱啊,即便是他,那也是会肉痛的,幸好这趟出来带的钱不少,不然接下去的旅途,恐怕要紧巴巴的了。   老太太诧异了一下,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四十块钱,又深深看了眼摊位上的那个梳妆盒,眼底闪过一丝惆怅,终是狠了狠心,接过顾建业递过来的钱,弯腰把盒子和钥匙递给顾安安。   她看得出来,那个青年男人是给自己的闺女买的这个梳妆盒。   “小姑娘,以后这个梳妆盒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她。”说罢,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铺位,将东西都小心放到自己的小背篓里,颤颤巍巍地背上背篓离开,由始至终,她的背都是挺的直直的。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老人家,顾安安看着手里的梳妆盒,如是想着。   不过更多的还是感动,她前几世到底是积了多少福,这辈子才会拥有这样疼爱她的家人啊。   ☆、不要就是要   “原来你们女孩子还喜欢这些东西。”   萧从衍自然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胖丫头和家里那个女人放在一块相提并论的, 只是他仔细想了想,曾祖母活着的时候, 似乎也很喜欢这种精致的东西,即便已经上了年纪,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家里的佣人伺候她梳洗, 即便满头白发,依旧每天坐在梳妆台前, 从那几个精致的首饰盒里挑选和当天所穿的衣服配套的首饰。   翡翠、玛瑙、碧玺......曾祖母喜欢这些内敛华贵的首饰,不爱金银俗物,萧家是建国前就存在的豪富家族,虽然家里的大半资产都在那些抗争的岁月里支援了前线,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已经逝世的萧老夫人在钱财上很有一手, 私底下积攒的财富, 也足够萧家人潇潇洒洒几辈子的了。   当然, 这一切都隐藏的很好,在外界看来, 萧家的那些家产早在早些年都已经耗费一空了,就是有所剩余, 也应该不多了。   萧老夫人是个比较古板的人,她疼爱唯一的孙子,在曾孙辈里头,最疼爱的是嫡长孙萧从衍, 对于次孙萧从深,萧老夫人是很看不上眼的,对她来说,那就是个奸生子,生母沈荞出生好又如何,只是个自甘下贱的玩意儿,自古都有奔者为妾的说法,在老太太看来,在她名正言顺的孙媳妇怀孕的时候偷偷勾引了自己的孙子的女人,那就是个下贱的货色,搁旧时候,就是想当妾,都进不了他们萧家的大门,哪里能抬举她当正室。   反正在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每次萧家人回老宅子过年,老太太都是不允许沈荞母子出现的,即便她宝贝的孙子怎么求她,老太太都没有送过这个口,甚至还因为这件事,老太太和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宝贝孙子萧敬宗置了气,临终的时候,自己的那些私产,只给萧敬宗留下了几样光能看,却不怎么值钱的,剩下的大头都留给了曾孙萧从衍,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由儿子萧文忠暂时保管。   老太太虽然宠萧敬宗,但是她看的明白,自己要是把钱财都留给了孙子,将来保不齐都得交到那对她看不惯的母子手上,要是这样,她估计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横竖现在萧家的条件不错,子嗣也都不愁吃穿,干脆就绕过了孙子,将东西都留给了曾孙子。   当然,这一切萧敬宗并不知晓,他并不知道自家的家底有多厚,但是他是知道祖母身边还留着一些比较好的老首饰的,沈荞在他耳边吹了老长一段时间的耳旁风,就等着萧老太太蹬腿,光明正大的以孙媳妇的身份继承这笔财产。   可是直到老太太落了葬,他们都没瞧见那些个首饰,后来才知晓,老太太临终前说了,她的那些首饰是要留给家里的嫡系的,也就是难产去世的孙岚,既然孙岚死了,那就暂时封存着,等到什么时候萧从衍娶媳妇了,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沈荞被老太太临终前的这一手气的半死,这是本来萧家也没有刻意瞒着,几乎在他们知道老太太的遗嘱之后,全大院的人也差不多知晓了,当年的那些风流韵事又被搬了出来,沈荞被看了老长一段时间的笑话,心中更是恨萧从衍入骨。   不过也幸好,他们知晓的只有那些首饰,不然,萧从衍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萧老太太留给萧从衍的东西,都被萧文忠妥善保管着,除了他自己,以及老太太留下来的忠仆,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知晓,在萧从衍成年前,是碰不到那笔巨额的遗产的,不过这并不代表萧从衍就没钱啊。   萧文忠是个严肃刻板的爷爷,可萧老太太不是啊,除了对唯一的独子萧文忠严苛了些,对于孙子,曾孙子,萧老太太就是个无比慈祥的老太太,对于他们要多宠溺就有多宠溺,不然也不会把箫敬宗宠成这副德性。   相较之下,萧从衍又好了些,毕竟他一出生,还有萧文忠在一旁盯着,没有让这个孙子的性子,和儿子一样长歪,不过,老太太的娇宠对于萧从衍的性子也不是没影响的,虽然隐藏的好,但是他骨子里的霸道任性,却是早早就定了型了。   萧文忠每个月给孙子定好两块钱的零花钱,在军大院同阶层的小辈里并不算高,不过他们这样的孩子,吃穿都是不愁的,零花钱除了买点零嘴或是鞭炮,也没啥用处,萧文忠给的这些钱,足够萧从衍偶尔买点喜欢的东西,多的却是没有的了。   萧老太太不同,她是个阔绰的老太太,对于曾孙,她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给钱给钱给钱,几乎每次回老宅,萧从衍都能收获一笔丰厚的零花钱,这是萧文忠不知道的,在他不知不觉中,孙子已经成了一个隐形的土大款,偏偏他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这笔零花钱越攒越多,即便后来老太太去世了,他的小金库也早就满溢了,即便在成年之前拿不到属于自己的那笔遗产,光是那笔私房钱,就足够他潇潇洒洒几十年了。   “只要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这些的。”顾安安笃定的点了点头,看着怀里有些重量的首饰盒,以及串了条红绳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乐不可支。   想着身边的萧从衍将来也是要找媳妇的,顾安安干脆提早给他灌输了一些哄女孩子开心的小窍门,算是提早替对方将来的媳妇好好□□□□他。   “你别看我刚刚嘴上说着不要,其实爸爸给我买了这个首饰盒我心里可开心了,有时候女孩子就这样,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可想要了。”   顾安安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把前辈子看小说,看电视积累的一些经验对着萧从衍侃侃而谈。   “女孩子很好哄的,只要在乎你,你就是路边摘一朵野花她也心里欢喜,不过你可不能因为对方这样就真的只送野花了,偶尔还是得来点小浪漫的,送脂膏,送首饰,送衣服,这些女孩子都喜欢,不过真正心里有你的姑娘,可能会有些心疼你的钱包,担心你给她买了这些东西,自己的日子会不会不太好过,要是你遇到了这样一个姑娘,不要怪她啰嗦,只能说能遇上她,那就是你的福气了。”   顾安安可能太开心了,说了一大通才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幸好,除了边上的萧从衍,也没人听见她这一段知心姐姐的情感课程。   “衍衍哥哥,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是不是真是这样啊。”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装做懵懂地弥补了一下刚刚自己那一大段话的失误。   萧从衍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些日子住在顾家,每次顾叔给顾婶买了什么东西,顾婶都会抱怨一下顾叔乱花钱,但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顾婶的心情总是会特别好,连带着他和向文向武几个闯祸了,顾婶都不会太发火。   他再成熟,现在也就是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隐隐地将顾安安说的这一段话奉为真理。   等到若干年后,顾安安嗯嗯啊啊被某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哑着嗓子说着不要的时候,萧从衍丝毫不为所动。   安安当年可是说了,女孩子说着不要,其实心底里就是想要的,为此,他毫无愧疚的将白白软软的小丫头从里到外,吃的干干净净,让顾安安每次都想回到这一天,拍死多嘴的自己。   ******   “顾同志——”   顾建业一行人逛完了大集,正准备上卡车离开,因为卡车的地盘有些高,几个男孩倒还好,顾安安是需要顾建业抱上卡车的,正当顾建业把闺女抱上去,也准备上去的时候,被匆匆赶来的公安给拦了下来。   “瞿同志。”顾建业认出了来人,正是昨天晚上留在招待所,给他做笔录的公安局的同志瞿向辉。   “还好我赶上了。”   瞿向辉摸了摸额头的汗,虽然喘着气,可是面上却喜气洋洋的,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在他后头,又跑来了几个公安局的同志,都是昨天晚上出现过的,看着顾建业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金饽饽,热切地恨不得把他吞下肚。   余坤城已经上了车,看到这动静赶忙下来,心中还有些紧张,难道是昨晚的事,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同志,你好你好,真是太感谢你了,对了,昨晚上制服歹徒的那位鸟同志呢。”瞿向辉稍稍控制了一下心中的惊喜,对着顾建业说到。   “就是,咱们还得赶紧谢谢鸟同志啊。”后头的几位公安同志也补充了一句。   “找鸟干啥,鸟还要睡美容觉呢。”翠花鸟有些不太开心地从车子里飞出来,它知道自己的魅力很大,只是这些迷弟就不能给鸟一点私鸟空间吗!   如果迷人是一种错,恐怕鸟已经罪不可恕了,翠花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惆怅。   顾建业看着它这副德行,嘴角抽搐了一下,幸好那些公安同志不知道啊。   “顾同志,鸟同志,在这里,我要代表咱们G省的百姓,感谢你们啊。”瞿向辉和后头的公安,郑重地向两人鞠了一躬。   顾建业一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还是瞿向辉解释了,他们才知道。   原来,昨天晚上的那两个小毛贼还不是一般的小毛贼,他们手上犯下的案子可不是一起两起的了,这两人没有固定的工作,终年在各个县城的招待所打转,盯得就是那些出手阔绰的住客,在被抓到之前,他们已经偷了许多地方,足迹遍布G省,不仅如此,除了偷窃财产,要是遇到住宿的客人带着孩子的,或是在路上见到没有大人看顾的孩子的,他们还会将孩子拐卖到那些深山老林,或是偏僻的乡下,卖给那些没有孩子的人家,谋取暴利。   除了他们,这个团伙还有其余五个人,在他们的招供下被一网打尽,在他们藏身的窝点,还找到了两个不足五岁的孩子,还没被他们脱手。   这可是祁华县在开国后查获的第一个大案,而且还没费丝毫吹灰之力,作为参与破案的瞿向辉等人,必定会被组织记上一大功,前途可期。   最主要的,抓获了这群团伙,就能顺藤摸瓜,将那些早年被拐卖的孩子寻回,送回亲人的身边。   这是天大的功德,怪不得瞿向辉等人这么激动了。   “我们本来想去招待所找你们,但是那里的同志说你们今天一早就退房了,不过他们说了,你们可能会来大集逛逛再离开,幸好我们来的还算及时。”   瞿向辉感慨了一句,他们从今天凌晨抓获那两个毛贼后,就在医院对两人进行突击审问,或许是因为瞎了眼,疼痛难忍的缘故,两人的意志力变得极其薄弱,不过即便这样,这次拷问还是花了他们好几个小时,再加上去其他匪徒藏身的地方抓人,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休息过,眼底带着青黑,胡子拉碴的,都没好好打理过。   “这是咱们祁华县公安局对顾同志和鸟同志的表彰。”瞿向辉拿出一个红色的厚纸皮壳子包着的奖状,还有一个黄色的信纸封。   “这是捉拿那几个悍匪的奖金,请顾同志务必收下。”   顾建业没想到,昨个晚上捉的那两个小偷还有那样的来路,心中更是有些后怕,要是昨晚没有翠花,自己也不够警醒,是不是闺女就被偷走了,这辈子他都找不到了。   这么一想,顾建业忍不住后背汗淋淋,打了个寒颤。几乎一瞬间,他对翠花的容忍度有了无限的提高。   奖金是他们应得的,顾建业自然没有推拒,至于那奖状,更是好东西了,顾建业决定一会去就在自家的墙上挂上,告别了祁华县的公安同志,顾建业一行人终于出发。   “啧啧,没想到这奖金还挺高,正好四十,咱们这算不算白捡了一个首饰盒。”顾建业看着里头簇簇新的一元纸钞,有些吃惊于祁华县公安的大方。   “安安,鸟挣钱了,以后鸟就能养你啦。”翠花觉得这四十块钱都是它挣得,这里头压根没顾建业什么事,得意地仰着脑袋,又佩服了自己一把。   原来挣钱这么容易呢,翠花暗自请求,之后的每个晚上都有那些不长眼的上门,两个四十,四个就是八十,来的越多,它岂不是挣得越多,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啊。   顾建业不知道那只蠢鸟在想些什么,他要是知道,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把这只蠢鸟扔出车子,并且唾弃自己刚刚的那点小感激。   车子稳稳地开,顾安安看着手里的盒子,想了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对准上头的黄铜锁插.了.进.去。   “咔嚓——”首饰盒应声而开。   整个首饰盒一共分了两格,每一隔都垫着一层厚实的丝布,或许是时间的缘故,原本色泽鲜艳的丝质缎布此时有些泛白,甚至上头的纤丝有部分断裂发毛。   盒子的里头的木料一片光洁,没有类似盒子外部的雕花,里头也空空荡荡的。   顾安安小小的有些失望,但是这失望并不强烈,毕竟人家既然来卖东西了,怎么可能不早早把里头的东西收拾干净,还等着捡宝呢。   她也就失落了几秒,之后就拿着盒子,仔细研究了起来。      ☆、神秘(捉虫)   “这个梳妆盒看上去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四十块钱还是亏了点,不过以后给安安当嫁妆倒是不错的。”今天轮到顾建业开车, 余坤城躺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头朝后转,看着顾安安手里的那个梳妆盒说到。   “这个妆奁看上去似乎是明代的。”萧从衍对这方面还是有点研究的,毕竟跟在萧老太太身边, 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   顾安安就是觉得这盒子漂亮,实际上对这方面也没什么研究, 毕竟上辈子她的身份,也没法接触那些价格昂贵的古董。此时一听萧从衍说出这个盒子的年份,顿时就有些好奇了。   “你们看这个锁。”   萧从衍指了指刚刚被顾安安用钥匙打开的黄铜锁,这个锁呈如意祥云的图案, 上头还刻着四个字,因为有些年份了, 保存不是很好, 有些磨损以及锈迹, 隐隐看得出来,似乎是黄金万两四个字。   “黄金万两如意锁, 锁上刻有两枚铜钱图,中间是万年青图。这样的形制是明朝时期常有的, 而且这个妆奁的款式大方简洁,外部雕花的式样也是明代的特色,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明代的妆奁。”   萧从衍随意地看了眼, 这东西他家里也有好几个,比胖丫头手上的这个保存的可好多了,反正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胖丫头要是喜欢,全给她也没什么。   顾安安还不知道萧从衍此时的想法呢,看着自己淘到的第一件宝贝,心中难掩惊喜。   这要是真如萧从衍所说的那般是明朝的妆奁,那升值的潜力可是巨大的,留到后世,起码可以卖个几万十几万吧,顾安安不贪心,只要没有让爸爸亏本就行,至于将来会不会卖,顾安安觉得很大程度上是不会的,毕竟这可是爸爸的一份心意,她是得有多缺钱,才会把这样一件对她来说的无价之宝给卖掉呢。   顾安安喜滋滋地拿着自己的新宝贝翻来覆去,这里头垫着的绸布已经有些年头了,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原配,而是后来添置上去的,顾安安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将这垫布换一下。   “吱吱吱——”   黑胖从顾安安的衣服口袋里钻出来,对着顾安安叫嚷道,在别人听来是老鼠的叫声,对顾安安来说就不是那样了。   黑胖和黑妞居然看上了这两块垫布,理由就是它们从来还没有睡过丝绸做的床,很好,这理由很强大。   顾安安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不会拒绝小伙伴的这个提议,反正出来之前,自己把自己用惯了的那个针线包一块带上了,想着的就是路上要是衣服坏了,能帮着缝缝补补,既然黑胖和黑妞喜欢,自己今天晚上就帮他们好好改改这两个小垫布。   正好两个分隔,两块垫布,连布料都是一样的,也省的它们争了。   现在还在车上呢,顾安安当然不可能现在就把针线包拿出来,要知道,现在的马路可远没有后世的马路来的平整宽敞,这个年代,基建是十分差劲的,卡车的速度只要开的快一些,那震动就会让人受不了,顾安安要是此时拿出自己的小针线包,恐怕面临的,就将是自己的十根手指头被扎成胡萝卜的境况。   ******   晚上到了招待所,因为那四十块钱的奖金,一行人的经费又变得充裕了起来,晚饭自然没有省,吃的肚子溜圆,才从饭店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去。   顾安安从自己的小行囊里找出了包扎严实的针线,然后跑回自己的床上,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铜锁。   “真要用这布做床铺啊?”顾安安现是拿出了最上层的那块布垫,用手指头捏了捏,可能以前是用来放贵重首饰的缘故,里头似乎塞了曾棉花,摸上去软软的,还有些厚度。   不过即便不是原装的布垫,这块绸布应该也有些年头了,纤维有些发脆,看上去似乎不是很结实的模样。   顾安安想着黑胖和黑妞有时候喜欢拿身边的东西来磨牙和磨爪的性子,觉得这个新床垫,恐怕还不够它们俩兄弟一晚上造的。   “做床铺?”顾建业和萧从衍从屋外进来,他们两个刚刚去招待所的澡堂了,这个招待所的条件不如祁华县的招待所,每个房间没有单独冲澡的屋子,除了两张单人床以及一张桌子,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顾安安今天只能忍一晚了,顾建业买了一个新的脸盆,打算等会去接一壶热水回来,让闺女简单地在房间里擦洗一下。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法带着闺女进女澡堂洗澡啊,至于让闺女自己进去,他也放心不下。   顾建业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顾安安的话,因此有些疑惑地问道。   “就是这两块布,我看都已经褪色了,就想着给黑胖和黑妞做个小床铺。”顾安安举了举手上的垫布,对着爸爸解释道。   只是两块布,宝贝闺女也没说把首饰盒劈了给两个老鼠做床,顾建业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两只老鼠倒是好命,也不知爸爸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宝贝闺女给做的衣服裤子呢。”顾建业有些嫉妒地戳了戳黑胖的肥肚子,黑胖正在啃花生呢,差点没被呛死。   听着爸爸酸溜溜的话,顾安安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啊,她才五岁啊,要是能帮爸爸做衣服了,那不是妖孽了吗,而且现在的她,还真没那个实力。   翠花也是有些小羡慕的,可是想想它的体形,要是给它做窝,恐怕那两块垫布加起来才差不多,翠花现在和黑胖黑妞相处的挺好的,作为一只有格调的鸟,它自然做不出横刀夺爱之事。   翠花的眼睛乌溜溜地转着,转到那个梳妆盒上的时候,稍稍有些心动了。   看这个盒子的大小,正好适合给它当床啊,想想鸟的身份,睡一个明代的妆奁,不过分吧。   顾安安还不知道自己的首饰盒被翠花这只坏鸟给看上了,此时她正拿着那两块垫布,想着从哪里下剪子。   这两块布对翠花来说有些小,但是对黑胖和黑妞来说还是有些大的,顾安安让黑胖在上头躺上,大概地估算了一下,咔嚓咔擦用剪刀将多余的部分剪开。   这个垫布里头果然塞了棉花,以及那缎布也是裹了好几层的,实际上所以用的布料,远远超出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多。   顾安安有些心痛自己一剪子就把这块布给毁了,想着等处理下一块垫布的时候,就不能这么粗鲁了,还是把原本的缝线挑开,将一整块布摊开后再处理比较好,这样一来,恐怕可以给黑胖和黑妞多做几个小褥子。   “这里头的棉花不行,都发硬发黄了,你可以先把套子缝好,回去的时候让奶奶给你拿点新棉花塞进去,这样睡起来才软和。”顾建业看着那垫布里头掉出来的棉花,好家伙,家里睡了十几年的被子里头的棉胎也没有这样的啊,看来,这块垫布也有些年份了,而且这么些年,它原本的主子也没有想过把它拆开,把里头的棉花给一下。   也是,如果没有要放的首饰,谁会想着换里头的垫布呢,看样子即便这首饰盒的主人原本出生在一个豪富之家,现在也没落了啊。   顾安安想着今天卖掉这个首饰盒的老奶奶,看她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是普通的农妇,但是她的穿着打扮,和她即便不舍得,还是把这个首饰盒给卖掉的行为,或许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宽裕吧,不过老奶奶的眼底并没有太多生活落寞留下的不满,相反,她的眼神很平淡,似乎对现在的生活并不抗拒,而且她的衣着虽然称不上好,但是胜在整洁干净,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的,指甲缝里一点脏污都没有,顾安安想着,即便没有了曾经富裕的生活,那个老奶奶也一定是那种将生活经营的很好的老奶奶。   顾安安没有多想,听从了爸爸的建议,打算把这里头的棉花全都先到出来,然后用这些缎布缝好褥子,至于里头的棉花,等回家再说吧。   她在脑海里和黑胖黑妞沟通了一下,两只鼠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新棉花,睡的还更舒服呢。   只是原本进行的很顺利的拆线任务,在进行到第二个垫布的时候,出了些许问题。   “这是什么?”顾安安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垫布,居然还拆出了一个奇异的东西出来。   第二个垫布和第一个垫布一样,是用好几层的缎布包裹起来的,顾安安拆除掉缝合的丝线,原以为会看到的是和第一个垫布一样,长条形的绸布,可谁想,这第二个垫布并不是由一长条的绸布包裹缝合的,而是两条,最里头的那条,还不是一般的绸布,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个个就小拇指盖大小,看的顾安安眼睛都花了。   顾建业听到闺女的惊呼声,第一时间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过来看,自然看见了闺女手上那个写满了字的绸布,顾建业听完闺女解释这绸布是从哪里来的,顿时也陷入了沉思。   上头的很多字顾建业都不认识,但是根据其它能看懂的,东拼西凑也看的出来,似乎是一些药方子,至于这些药方子是用来干什么的,顾建业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能肯定,被这样严密的藏起来的方子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现在麻烦的事,这个首饰盒原本的主人,那个卖首饰盒的老太太,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顾安安觉得,那个老太太极有可能是不知道的,不然她也不可能直接这样将这个盒子卖掉,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离开祁华县了,又不知道那个老太太到底是哪个村的人,人海茫茫,她该怎么找到她呢。   顾建业想的更多,思虑了良久,他将那个缎布小心的藏了起来,叮嘱了一番萧从衍和闺女不能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然后就匆匆忙忙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锁上。   顾安安没敢到处乱跑,等了很久都没等来爸爸,也就把东西收拾收拾,躺下睡了,横竖她也只是五岁儿童,这些事还是交给大人处理吧。   ******   半夜十分,所有人都睡熟了,翠花鸟鬼鬼祟祟地在黑暗中,悄悄飞到顾安安床旁的桌子上,那个梳妆盒正摆在上头,盖子并没有盖上,翠花乐滋滋的往盒子里一趟,不大不小,正好塞下它。   翠花满足了,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大床,忍了半夜,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鼠有鼠的铺,鸟有鸟的床,简直完美,而且自己今天还替安安赚了四十块钱呢,这首饰盒给鸟当一下床,也不亏吧,翠花喜滋滋的想着,毫无愧疚心的就将这个梳妆盒给征用了。   第二天一早,顾安安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着床边上的那个首饰盒,此时首饰盒是背对着她的,她能看到的,就是盒子,和翻起来没有盖上的盒盖,顾安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啪嗒一声将盒盖盖上,拿起一旁的如意锁,将盒子牢牢锁上。   顾安安醒来不久,顾建业和萧从衍也醒了,一行人收拾收拾了东西,洗脸刷牙完毕,就准备离开了。   “沃德,沃德不见了。”   顾安安这时候才想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都没有听到翠花叽叽喳喳的声音呢。   “它能飞哪儿去,要不你再叫几声。”顾建业也有些急了,他想起来,似乎一早起来,还真没见到过翠花的影子。   “翠花,翠花——”顾安安也不喊沃德了,直接喊它真名,屋子里喊了几遍,在走廊里也喊了即便,可依旧没听到翠花熟悉的声音。   她哪里知道,此时她要找的翠花在自己的明代大床中睡得舒爽,昨晚熬得太晚了,鸟起不来啊。   不过顾安安的喊叫声还有效的,翠花鸟隔着木头盒子,似乎听到了顾安安的声音,幽幽转醒,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乌漆嘛黑的环境。   鸟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歹人绑架了,翠花心头一紧,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救命啊,不是,救鸟啊——”   它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晚偷偷睡在梳妆盒里的事了。   因为隔着一个木头盒子,在外头的人就只能听到一声沉闷地叫声,听声音,似乎是在屋子里。   顾安安几人寻着声音,将目光转向了桌子上的首饰盒,顾安安咽了咽口水,拿起脖子上的钥匙,将梳妆盒打开,一眼看到的,就是扯着嗓子,避着眼,大吼大叫活像是被非礼的鸟。   “哈哈,嗨——”翠花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紧张地睁开了一只眼,看到正瞪着它的三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举起一只翅膀,对着三人打了声招呼。   “啪嗒——”顾安安满脸黑线将盒子再次盖上,扣上如意锁,对着爸爸笑了笑,“爸爸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顾建业点了点头,拿上所有的东西超外头走去,至于那只被锁在梳妆盒里的鸟,谁在乎呢。      ☆、面庄   有了一次小黑屋的教训, 翠花变得老实了许多,一路上吃吃喝喝, 第四天,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黔西军区的驻地平南市,顾建业和余坤城所运输的货物, 目的地也是平南市的第一面料厂,当天到达平南市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的时间了,等他们把东西运到面料厂卸完货,那就更晚了。   “都这个点了,干脆在外头住一夜。”顾建业拽起余坤城的手, 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对着萧从衍说到。   毕竟现在也没手机BB机, 他们也就出发前和萧文忠发了封电报, 告知了大概到达的时间, 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怎么晚了, 没准萧老早就已经歇息了,干脆在外头睡一晚, 每个人都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精神饱满地上门更好些。   顾建业的这个提议,萧从衍自然不会拒绝, 近乡情更怯,作为一个被冤枉后类似放逐般赶出去的萧从衍,对于见到曾经最疼爱自己的爷爷,还是有些隐隐纠结的,更何况,现在那屋子里,很有可能不止有爷爷,还有他最讨厌的那三个人。   “这平南市可比咱们那儿发达多了,我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华侨商场,里头的东西只有侨汇券才能卖,都是高档品,专对侨胞供应,似乎是开到九点左右的,现在时候不早,咱们早点吃完饭还能去逛逛。”   余坤城现在可是潇洒的光棍汉,钱挣得多,花的也潇洒,但是他这样的潇洒,也是为了后头更高的利润。   涟洋县的人民生活水平还算不错,尤其是那些夫妻都是工人的家庭,家底还是十分殷实的,可惜啊,整个县城能买东西的地方就两三个供销社,卖的东西也都是有限的,对普通人来说,去市里和省里是十分麻烦的事,尤其是那些爱漂亮的女工人或是女干部,想要买一条漂亮的丝巾,一双漂亮的皮鞋,是一件很不便利的事。   但是对别人来说麻烦的事,对余坤城和顾建业来说就简单了,他们可是常常会出车去外头的,帮人带一些东西,那就是捎带手的事儿,小县城的人都向往着大城市的东西,而且那些姑娘们喜欢的东西,也的确是省城大商场里头卖的更加时髦漂亮,还有那些手表自行车,都是紧俏高档品,顾建业他们人脉多,可以搞到自行车票和工业券,不少有钱没票的人都会托他们帮忙买,他们赚的,就是那中间的差价。   不过像自行车那样的大件,顾建业他们基本是不帮着带的,毕竟东西太大,目标也太显眼,但是类似手表,丝巾裙子之类的东西,不占多少地方,他们带的就比较多了。   有时候生意好,一个月私底下赚的钱远远高于工资的收入,这也是他们二人生活这么滋润的原因。   这些事不仅仅顾建业他们做,几乎整个运输队都是这样做的,也算是隐形的灰色收入,大伙都心知肚明,没人会想着揭穿他们,一来这种事要抓脏,有时候你就是搜到车子上的东西,人家也能说是给家人带的,工作条例上也没规定开车的时候,不能在休息的点给家里人带东西啊,而且托他们带东西的也不只是普通人,领导的媳妇更爱美啊。   托他们带漂亮裙子,漂亮鞋子的人,有一部分就是那些涟洋县上层领导家的女眷。   顾建业和余坤城也是会做人的,通常要是遇到这样的人托他们买东西,往往还会送一些精致的小物件,不拘发卡小手绢之类的东西,通常都是款式新颖,当地又没有的,很是讨那些领导夫人的喜欢,这生意,自然源源不断。   这不,今天晚上余坤城就打算先开工了,因为顾建业的眼光比他好,论挑选那些女人喜欢的东西,更加在行些,接下去几天顾建业可能就没有这样多的空闲时间了,光是余坤城自己一人,买买手表之类没什么大差别的东西还行,那些讲究样式颜色,讨女人喜欢的东西,他就拿不定主意了,别到时候用了侨汇券,花了大价钱,买回一堆没人要的衣服,砸手上就不好了。   顾建业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一行人开车到了一家招待所,照惯例开了两间房,贵重的物品都带身上,一些不方便带的,也没放招待所,而是锁在了卡车上。   这年头卡车都是公家的,还没人有那胆子,敢撬公家的车,而且这卡车就停在招待所门口呢,有守门的人看着,没准还比带身上安全。   至于跃跃欲试的翠花和黑胖黑妞,只能委屈它们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了,食堂商场之类的地方,可见不得老鼠的出没,就是翠花这样的鸟,它们也不见得欢迎。   顾安安给三个小伙伴倒上水,准备好它们的晚餐,这才离开招待所。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家家户户都传出来了饭菜的香味,走在街边小巷上,顾安安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几声,刚刚五点的时候,她也就吃了几口中午从前一站的食堂打包的馒头,早就凉透了,就着开水吃了几口,现在早就已经消化干净了。   这平南市还算繁华,在别的地方少见的四五层高的楼房,在平南市还是随处可见的,尤其是市区的位置,顾安安还看到了一个约有十层左右的高楼,就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不过居民区,大多也是两三层的楼房,穿过一条条弄堂,还能见到那些小院子里搭的类似灶房的小木屋,院子里生着一个个煤炉,烟雾缭绕地,呛得人直打喷嚏。   现在早就过了下班的点,那些上班的人都回来了,院子里一群女人聊天说笑,手上的活也没闲着,洗菜切菜,乒乒乓乓爆炒的声音,孩子也放了学,在院子里撒泼,偶尔饿了,偷偷溜到做菜的长辈身边,偷偷吃一口烧好盛出来的菜,想要偷吃第二口的时候,被察觉的大人一巴掌拍开手,孩子被瞪了,嬉笑着躲到一旁,跟小伙伴讨论着自家妈妈的手艺。   顾安安看着看着,都有些想念远在小丰村的爷爷奶奶,还有妈妈了。   “行了,就是这家。”   顾建业和余坤城带着几个孩子穿了好几条弄堂,东拐西拐地,来到了一家面店前。   “李氏面庄。”顾安安看着门匾,有些好奇,这年头的饭店不都是国营饭店吗,这面庄的名字,不像是国家的,反倒像是私人的,以前历史书上对这个年代的讲解还是比较浅显的,顾安安也只知道大概的发展,其实并不精通。   为此,她看着这个面庄有些疑惑,难道这时候,还是能私人贸易的?   “这李氏面庄在黔西可是老字号了,几乎这西北地区说的出名号的面,他都做的地道,尤其是浇头的老卤,传了大几十年了,别的地方的面那卤味,还真不一定有他那劲道。”顾建业随意的和后头的几个孩子说到。   “新华国成立后,这李氏面庄就归国有了,只是原来的李家还占了一成股,算是公私合股,现在这面庄的大厨还是李家的人,味道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顾建业和余坤城曾经来过黔西,吃过一次李氏面庄,这味道,至今还印象深刻。   顾安安恍然大悟,她以往还以为这个年头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家的呢,原来还是有这样私人占股的产业的。   也是,都是老字号的东西了,国家要是真一声不响的全收走,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一听是老字号,顾安安的口水就开始自动分泌了,肚子咕咕叫的更加欢了。   两个大人,五个孩子,按照每个人的口味,顾建业要了三碗臊子面,两碗粉鱼,两碗阳春面,再要了一盘手抓羊肉,一碗辣子蒜羊血。   臊子面只吃面而不喝汤,面薄如纸,细切如线,滚水下锅后撩起,浇上一勺的臊子,臊子是用大块的猪肉带皮切块,热油下锅,加姜末辣椒等调味,待锅热之后,再醋酱放盐,直直肉烂。   顾安安就点了一碗臊子面,分量十足,装面的碗比她的脑袋还要大,配料也是极其实在的,加了豆腐,鸡蛋,木耳,以及大块的肉丁,加上深红的臊子汁,色彩艳丽,臊子鲜香,红油浮面,汤味酸辣,筋韧爽口。   顾安安吃的嘴角沾了一口的红油,就和小花猫似得,萧从衍不仅要顾着自己吃,还要注意着帮他的胖丫头随时用帕子擦擦嘴巴。   因为面的分量大,顾安安肯定是吃不完这碗臊子面的,顾建业又拿来了几个小碗,帮闺女盛了一小碗粉鱼,一小碗阳春面,让她多尝些味道,其他几个孩子也是,剩下的,自然由他和余坤城两个大胃王包圆。   除了臊子面,那碗辣子蒜羊血也让顾安安很是喜欢,往日里吃惯了鸭血猪血,还从来没有吃过羊血,算是个稀奇的吃食。   羊血鲜爽呢嫩滑,羊汤味辣,加了花椒茴香,回味悠长。   出来这么些日子,顾安安觉得自己身上的肥膘长了可不止一圈。   打了个幸福的饱嗝,萧从衍又帮着小花猫擦了擦嘴,顾安安是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果然,幸福使人堕落啊。      ☆、沈荞(捉虫)   “这平南好吃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是李氏面庄, 咱们还会在平南逗留好些日子,爸爸带你们吃个遍。”   往日顾建业和余坤城出车的时候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遇上那些好吃又好带的,还会帮家里人带些回去,可要是遇到像面食这样好吃不能带的,自己吃着美味, 想起家里人在老家吃着番薯就着馍馍,那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难得把几个孩子都带出来了, 顾建业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女儿吃的一脸开心的模样,觉得比自己吃着这些好吃的饭菜的时候更加开心,心里更是开始琢磨起了下次要是还有机会,把爸妈和媳妇也带出来走走, 改善改善伙食。   会挣钱就要会花钱,跟个吝啬鬼似的, 赚再多钱也不懂得享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建业就是喜欢给家人花钱, 花的越多, 证明他这个儿子,这个丈夫, 这个父亲有本事,证明他这辈子没白活。   这就是顾建业的人生之道。   几个孩子都吃饱了, 顾建业和余坤城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剩下的面条吸溜进嘴里,手撕羊肉加了孜然和辣子面,又香又开胃, 一口羊肉一口面,快活赛神仙。   他们做的位置在靠门的大堂,顾安安吃饱了摊在椅子上,看着外头路过的行人,不少人的视线都往面庄里瞅,咽了咽口水,又匆匆离开。   即便是大城市,也不是所有人的日子都好过的,一人干活养全家是常有的情况,要不是顾建业的心思活泛,恐怕顾家光靠着他的工资也过不上现在这样宽裕的生活,当然,加上顾老爷子的那点津贴肯定又不太一样了,即便顾建业不想着额外挣些钱,光是他们的那两份收入,肯定也能让顾家过上比一般人家充裕的生活了。   可谁会嫌日子更好过啊,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趁能赚多赚点,那才是正经事。   顾安安觉得凭她爸的脑子,改革开放后一定是最早发家致富的那一批人,没准自己到时候就能混个富二代,早日过上混吃等死的米虫生活,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不过这样是不是太没追求了,顾安安摸了摸自己滚圆的小肚皮,唾弃了一下自己。   七碗面两碗菜吃的精光光,只剩下一些不能吃的调味料,以及三碗红通通的臊子面汤,这面庄的茶水是免费的,煮了一大桶,就在取菜的窗口外头放着,里头的茶叶不是很好,多数都是茶叶沫子,外加一些枸杞和山楂,浓浓地冲一锅,边上摆着碗,还有一个铝制的大汤勺,想要喝的自己盛一碗,可以敞开肚子喝,反正是免费的。   顾建业给每人盛了一小碗,山楂能消食,看几个孩子似乎都有些吃撑了,还是喝几口山楂茶顺顺肠胃比较好。   这茶的味道有些苦涩,还带着些许的酸,算不上好喝,不过想着是免费的,小市民顾安安还是喝了好几口,这下好了,肚子里的缝隙也被溜圆了,拍拍肚皮,仿佛还能听到水声,是彻底的吃饱了。   *****   吃完饭离华侨商店关门,还有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华侨商店离李氏面庄不远,就走个两条马路的距离,因为是市区,大多数的人家都通了电,到了夜晚,还是挺亮堂的,萧从衍和顾安安是习惯了的,尤其是顾安安,后世大城市的夜晚可比现在繁华多了,只是几盏灯,还没有让她稀奇的地方。   余阳和顾向文两兄弟就不信,吃完饭蹦蹦跳跳的,指着黄灯稀奇,看到那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更是惊讶地长大了嘴,就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没什么区别,一惊一乍的,顾建业说了好几次,都没什么用。   平南市的华侨商店正是顾安安他们刚刚经过看到的那个高约十层的大楼。   一至三楼是商场,四楼以上是华侨饭店,说是饭店,也包括了住宿,几乎是大一点的宴会,都会在华侨饭店举办,而那些国外的贵宾过来,也是在华侨饭店入住的。   这年头,别管人民的生活条件怎么样,展示给外宾看的,那必须是国富民强的那一面,可以说,现在平安市最豪华,最富丽的地方就是这华侨楼了,仿欧式的建筑,华丽的雕花和摆设,进进出出都是打扮精致的男那女女,再不济,出入华侨商场的人,也是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这里头和外头,截然两个世界。   这华侨饭店普通人也是能吃饭的,不过价格比普通国营饭店会更高些,据说这里头有各个国家的菜式,就是不知道正不正宗。   顾安安曾经听说过都城的那家老莫餐厅,就是这个年代兴起的,专卖莫斯科菜色,在这个年代,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才吃的起,去老莫,那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这里的华侨饭店,或许也是一样的道理。   顾建业一行人此刻穿的或许不是自己最好的衣服,但也干净体面,没哟打什么补丁,走到那华侨商店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在进去之前,顾建业一行人还被商场外头站着的一些人拦了下来,问他们要不要券,他们口中的券,就是华侨券,这华侨商场里头的东西,没有华侨券是不给卖的,不过顾建业和余坤城早有准备了,也没和外头的人换,打算先看看,到时候不够再说。   一进华侨商店,顾安安就感受到了和普通的供销社的不同,虽说还比不上后世那些高档的商场,比起一般的商贸店,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雪白的墙漆,每一个种类的货品都有一个独立的柜台,柜面是玻璃做的,擦得干干净净,里头摆着的物品,也一目了然。   虽然现在的时间有些晚了,这华侨商店还是有好些人在逛着,毕竟逛得了华侨商店的人,基本上都是正式员工,或是那些机关干部,都是有正经工作的,白天要上班,也就这个时候才有时间来看看。   不少人带着孩子,顾建业和余坤城带着的孩子虽然多,却也不显眼。   华侨商店的东西有一点比供销社的东西好,就是他只认侨汇券,不管是手表自行车,还是衣服糖果糕点,只要钱和侨汇券,你就能买回家里去,哪像供销社,糕点要糕点票,瓜子要瓜子票,手表要工业券,衣服要布票,一个个票据搞下来,你个头也差不多要晕了。   所以这年头城里的女人还有一项重要的活计,那就是算好自家这个月的票据,有些是要过期的,有些能长久保存,那些要过期的票你必须保证能在规定的时间把它用完,这么一来,这供销社什么时候上了什么货,她们得一直留意着,万一什么时候错过了,很有可能在票据过期之前,他都不会再进货,那么那些票据,也就和废纸没什么区别了。   顾安安花了家里一大笔钱买了个首饰盒,这时候可不敢再乱看了,牢牢跟在爸爸后头,一步都不敢落下。   这华侨商场的好东西还真不少,顾建业和余坤城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就买了十几尺的灰色呢绒布料,这是做列宁装中山装的好料子,几乎在供销社一出现,就会被里头的员工私底下瓜分光,而且眼前的这块布料显然比外头卖的那些更好,摸上去更厚实了一点,做成衣服,天气再冷些也能穿。   现在天气眼瞅着热起来了,不过好料子一样好出手,大不了再留些月份,反正这天气早晚也是要转凉了。   除此之外,顾建业还买了几斤的羊绒毛线,他记得媳妇说了,家里的毛衣都穿了好些年了,一点也不软和了,趁现在有好料子屯点也好,夏天开始织,等到了秋天,正好织完就能穿了。   除了自己穿的,他们还额外多买了一些颜色鲜艳点的,还是大城市的商场好,现在的涟洋县供销社都快没有黑灰蓝绿之外的色彩了,顾建业挑选了一些嫩黄色,草绿色以及暗红色的毛线,都是时下女孩子和年轻媳妇喜欢的,也不算过分出挑,要是拿回去,一定很好出手。   “同志,能不能把那件衣裳给我看看。”   路过成衣区的时候,顾建业第一眼就被一条挂在墙上头的粉色的小裙子吸引住了,那条裙子就是现在流行的布拉吉款式,只是是儿童款,圆形的领口镶着一圈荷叶边,腰身是束紧的,后头绑了一个蝴蝶结,裙摆带着几个褶皱微微撑开,长度也就是膝盖左右的事。   顾建业一眼就觉得自家闺女穿上保准好看,而且那布料看上去也是很透气的,夏天穿也不闷热,要是安安穿上了它,别说小丰村了,整个涟洋县都没有比她更时髦的小姑娘了。   当下顾建业就决定,不拘多少价格,一定要把这件衣服买下来。   “同志,把那件衣服给我看看。”   顾建业说完话没多久,又有一声女声从后头响起。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烫着时髦卷发的年轻女子,看上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五官精致,只是眉眼间有些骄纵之色,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对象。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顾建业指着的位置,显然和顾建业看中了同一条裙子。   “这位女同志,这条裙子是我先看上的。”顾建业以为对方没有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好脾气地对她解释了一番,可惜那个女人仿佛没有听到顾建业的话,双手交叉在胸口,眼角的余光睨了顾建业一眼,又对着那个柜台的柜员说了一遍。   “我和你们领导可是认识的,那条裙子我要了,赶紧给我包起来。”   沈荞的侄女过两天要过生日,她堂哥沈恪前些日子可是已经升了市委副书记了,而且在政治党派里头,沈恪那年纪,还正值壮年,在这个时候,能坐上副厅级的位置,可以说是前途远大了。   沈恪的父母早逝,因为往日的一些恩怨,和他们这一系的感情并不是很好,不过爷爷还在,总归还是一家人,再说现在沈恪起来了,往日再多的恩怨,也都能消除,沈荞的丈夫箫敬宗现在还在沈恪底下做事,萧家在军部有人脉,可那些人脉在政党上未必管用,萧家的老爷子是个死板的,也不肯帮唯一的儿子活动,心里就惦记着那个该死的野种,沈荞为了自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得帮着活动活动。   沈恪没有儿子,唯独一个快六岁的闺女,他之前一直忙于事业,结婚的时间晚,三十多岁了,才得了一个女儿,取名沈妩,视若珍宝。沈荞现在想要走沈恪的路子,自然得把人家的宝贝闺女给哄好了,再过几天,就是沈妩六岁的生日,沈荞已经托人从国外带了一个最新的儿童表,还觉得不够,今天晚上来华侨商店看看,有没有合适侄女的衣服裙子。   沈妩的性子和她的名字一样,才小小的年纪,就很爱漂亮了,送她好看的衣服,一定比其他东西更能讨好她。   那条粉色的裙子她一眼就看中了,她可是和沈恪家的帮佣打听了,沈妩最喜欢粉色的东西,而且最爱穿裙子,这件衣服,沈荞势在必得。   那个柜员犹豫了片刻,看着沈荞的打扮,隐隐记起这似乎是沈家的女儿,现在黔西军区萧家的儿媳妇,这种人可不是她这样小小的柜员得罪的起的,对方只要开开口,她这个家里人好不容易活动来的工作,就要保不住了。   相较于沈荞,顾建业的打扮实在是太不起眼,看模样也就是一般的工薪阶层,虽然是对方先来的,也只能让他吃这个哑巴亏了。   “沈小姐,我这就替你打包。”年轻的柜员冲着沈荞亲热地笑了笑,麻利地拿下墙上挂着的裙子,准备替她包起来。   “这位同志,似乎我比这位女同志早来一步吧。”顾建业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边上的女人应该来头不简单,不然这些个眼高于顶的柜员绝不会这样亲热,态度如此和善地替多方做事,不过虽然心里清楚,顾建业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条裙子可不便宜。”   柜员手上的动作一顿,对着顾建业面带劝解地说到:“你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就自己买些布回去自己做不就行了吗,干嘛非打肿脸充胖子。”   女柜员觉得自己是为顾建业着想,毕竟看对方的穿着,也不像是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他们这儿的衣服可都不便宜,除了领导家的孩子,谁会来这里买衣裳。   “哼,就你闺女长得跟猪似得,这么漂亮的裙子给她穿早白瞎了。”   沈荞高昂着脑袋,装做看不见顾安安那张白胖可爱的和洋娃娃一样的脸,专门攻击她有些胖乎乎的身材,可能因为刚吃饱的缘故,小肚子还是高高凸起的,一点都看不见腰,不过孩子本来也就是没腰的。   这话说的可就不好听了,而且显然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安安是胖,可是也没有到像猪的地步,明明就是很讨老一辈喜欢的圆润福气的身材,肉呼呼的,皮肤还白,任何人见了,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就是胖点才可爱吗,想要好身材,那是再长大点才需要考虑的事。   萧从衍站在余坤城的后头,正好被他挡住,他眯着眼看着边上那个骄横的女人,想着怎么些日子过去了,这个讨人厌的女人果然变得更加讨厌了,嘴巴臭的像刚喝了粪缸里的粪水,就是不说人话。   “她出多少钱,我出双倍这条裙子我买了。”   萧从衍上前了几步,沈荞的眼睛顿时就睁圆了。   她知道老爷子因为想孙子,这些天萧从衍就会从不知哪个乡下地方回来,不过住不了多少天,再说了,好处都到手了,她也没有不松口的理由。   她倒是一直都不知道那小子被送去了什么地方,此时看着顾建业一行人的模样,以及像是乡巴佬东看看西瞅瞅的顾向文两兄弟,顿时就觉得萧从衍跟着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人一块生活,将来一定争不过她的从深。   之前她还担心老头子把萧从衍送去那些同样位高权重的老伙计的家里,还担心萧从衍借这个机会反而提早接触萧家的人脉,现在她可放心了。   “从衍,怎么见到妈妈连叫都不叫一声,该不是去乡下住了些日子,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了吧?”   沈荞面色和善,就像是一个包容不懂事的小辈的长辈,和刚刚那个娇蛮的女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顾建业等人吃了一惊,他们都是知道萧家的情况的,原来这个女人就是他那个后妈,果然不像是什么好人。   比起和自己一同住了将近半年的萧从衍,刚刚还和他们发生了矛盾的沈荞自然被划在了坏女人的行列里,顾安安气的牙痒痒的,尤其是刚刚,她还骂她是肥猪。   是可忍,安安不能忍。   “啪——”沈荞一阵吃痛,看着刚刚在她腿上狠狠拍了一下的顾安安,因为现在天气转暖了,她并没有穿长裤,而是用列宁装的上衣,配了条及膝的裙子,顾安安这重重的一巴掌,把她的小腿都拍红了。   “大婶,你的腿上有蚊子。”   顾安安无辜地伸出手,上头赫然一个黑色的蚊子的尸体,还渗着血,显然是喝饱了的。   现在天气渐渐炎热,蚊虫出没也是正常的,沈荞被这声大婶气的肝疼,可却又找不出顾安安任何毛病。   “啪——”又是重重一声,这次是顾向武,他的巴掌力道可比顾安安重多了,沈荞吃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敲着小腿,揉了好久。   她怒视着顾向武,这次总不能还是蚊子吧。   可偏偏顾向武伸出手,上头还真是又一个蚊子。   “诶呀——”沈荞还来不及发火,就觉得脸上一痒,自己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只是她的运气不好,没打着,还让蚊子跑了。   “怎么回事,你们这商场怎么这么多蚊子。”沈荞发火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也就一两个蚊子在身边晃,现在一眨眼的功夫,仿佛整个商场的蚊子都过来了,拍了这个来了那个,偏骗除了刚刚那两个小鬼打死的那两只,其他的蚊子都成精了,一个都打不到。   “大婶,蚊虫都是喜欢钻粪坑的,可能你太久没洗澡,整个人都臭了,我建议你还是赶紧回家好好搓搓身上的臭泥吧。”   喜欢粪坑的事苍蝇,顾安安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她看这个女人不顺眼。   边上路过的人有些不知道这事,听顾安安的这句话,下意识地觉得闻到了臭味,纷纷捂着鼻子避着沈荞走。   一向顺风顺水惯了的沈荞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可偏偏蚊子一直盯着她不放,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盯满了大包小包,红肿泛痒,沈荞没功夫和他们计较,跺了跺脚,冷哼一声赶紧跑了。   顾安安朝沈荞匆匆离开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萧从衍看着她调皮的模样,想着刚刚她怼沈荞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喜欢的胖丫头,真是个无解的奇迹啊。      ☆、反击(一)   原本那条粉色的裙子是准备卖给沈荞的, 柜员把衣服都包好了,就等着沈荞付钱结账了, 可现在沈荞自己跑了,也没说这条裙子要不要,会不会改天来拿,一下子就让那个柜员犯了难了。   华侨商店的东西在价格上来说, 还是比较高的,比较这里头卖的东西, 也是比较高端的东西,就拿被柜员包起来的那条裙子来说吧,足足需要五块钱,这样的价格拿到外头, 完全可以自己买好布料让裁缝去做,或许没有它的款式那么漂亮, 布料也没它那么好, 但是同样的价格, 在外头,也能做个两条裙子了, 没准还有多,在这个精打细算的年代, 一般家庭很少会来华侨商店买这种奢侈品。   不过粮油米面之类的东西还是划算的,毕竟人家只认侨汇券,而且不像外头供销社,几乎一上点紧缺的货色就被一抢而空了。   侨汇券, 其实就是当年战争时期移民到国外的华人向还在国内的亲属汇款,根据侨汇额转化一定比例的物资购销凭证给国内的收款人,这屋子购物凭证,也就是侨汇券,侨汇券持有者可以在专门的商店或柜台购买紧俏商品或生产物资。   侨汇券不像其他券,它的纸张比较大,往往有一个手掌大,上头印有粮票、布票、棉票、副食品购买券、工业品购买券等各种票证,这意味着凭着这张侨汇券,你能购买所有上头印有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基本上出入华侨商店,只要带侨汇券的原因,因为这一张券,代表的就是其他券种的合集。   侨汇券本身其实就是钱了,上头印有的数值就是当初外汇按照汇率的比例兑换出来的价格,因为华侨商店里常常都能买到外头买不到的东西,所以也有不少家里有国外的亲人汇款的人家,会拿从银行取出来的侨汇券与那些真正需要这些东西的人换,所换取的价格,肯定是要高出票面价值不少的,守在华侨商店外头的那些人,赚的也正是这一笔的差价。   “同志,现在这裙子可以卖给我了吧。”   顾建业也没和那个柜员计较,大家都是混饭吃的,对方惧于沈荞背后的势力巴结他,顾建业也说不上生气。   只是现在沈荞都已经离开了,这裙子总该是他的了吧。   那个女柜员羞红了脸,看着沈荞离开的方向,咬了咬牙:“一共五元。”说罢,将衣服递到了顾建业的手里。   刚刚她可是听到姓沈的那女人说的话了,跟在这群人后头的那个小男孩似乎是她儿子,不,更应该说是继子,那不就是萧家的孙子,这群人能带着萧家的孙子到处走,能是她这样普通的柜员得罪的起的。   女柜员觉得自己这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顾了哪头就得罪了另一头,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该答应同事的换班请求的,给自己招惹了这么一个麻烦。   不过都这样了,沈荞也走了,这衣服,没有道理不卖给人家啊。   这年头也没什么试穿的说法,刚刚衣服挂在墙上的时候,顾建业看了眼,是自己闺女能穿下的号,而且自家闺女那么可爱,穿什么衣服不好看,想也不想就拿出事先兑换好的侨汇券,递到那柜员的手里。   在场的除了顾建业和萧从衍,都是心大之人,不过即便是顾建业,现在也有任务在身,并没有多想刚刚沈荞出现的那一幕带来的影响。   “安安,你说刚才那个女人是真的没洗澡吗,她都不怕发臭吗?”顾向武有些呆,看着掌心的蚊子好奇地对着妹妹问道。   “武哥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自己脏脏的样子,我们院里的大牛每次洗澡就和要命一样,整个楼道里都是他鬼哭狼嚎的声音,估计刚刚那个大婶也是这样的。”   余阳很贴心地对着顾向武解释道,一边用余光看了眼一旁脸色没什么变化的萧从衍。   衍哥真可怜,摊上这样一个不爱干净的继母,怪不得衍哥不喜欢他,换做他,要是他爸再娶这样一个臭兮兮的媳妇,他也会奔溃的。   余阳在心里同情了萧从衍一秒,然后开心的和顾向武讨论起沈荞为什么不喜欢洗澡的原因,叽叽咋咋的,直到商场关门,一伙人大包小包从里头出来,都没商量出个结果。   刚刚也说了,这光景能出入华侨商店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不巧,被一些和沈家萧家相识的人看了去。   虽说沈家现在起来了,不少人畏惧于沈家的势力,面上不敢对沈荞有什么芥蒂,可就是沈荞做出来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只要是个女人,都是接受不了的。尤其大院里的那些女人,一部分是当初还在势弱的时候跟自己的男人结的婚,这新华国一成立,当初那些参与了战役的男人升了官,一下子就从乡村的粗野汉子,成了高高在上的军官,她们比任何人都怕自己的男人受不了诱惑,一下子成了下堂妻。   沈荞这样明明年轻美貌,家世显赫的女人放着其他的未婚青年不要,勾引有妇之夫,还害的原配难产而亡,要不是忌惮她是沈家的女儿,早被一口口唾沫星子给喷死了。   今天看了这么一出大戏,边上围观的那些人心里可火热了,就等着回去和自己的朋友邻居好好说说呢,萧家那个长孙回来了,还和沈荞爆发了这样的冲突,那不正是一场好戏吗,尤其是看到沈荞吃瘪,更是让人比吃了三斤肉还爽快呢。   刚刚那几个和萧家孙子走在一起的孩子的话围观的人也听见了,没想到沈荞还有不爱洗澡的毛病,据说人都是臭的,贼遭蚊子了,也不知道那箫敬宗不爱漂亮贤惠的原配孙岚,偏偏爱那不爱干净的沈荞,是什么臭毛病。   所谓的流言,就是三人成虎吗,没人去想沈荞是不是真的不爱洗澡,你说她要是干净的,为什么那么多蚊子就叮她一个啊,逛了一晚上的华侨商店,也没见有一个蚊子咬了他们啊,全朝沈荞飞去了,不是因为她味道重,是为了啥啊。   在目睹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幕的人的传播之下,沈荞就成了铁板钉钉不爱干净的人,不过沈荞还不知道这件事,此时的她正在自己家里发火,茶几上放的紫砂壶的茶杯,都被她一气之下摔烂了。   “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发脾气,从深还在房里做作业呢,也不怕把孩子吓到。”萧敬宗从厨房倒了杯水,看着气呼呼跑进来的沈荞,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萧敬宗这人渣是渣了点,皮相却是很好的。   约莫一米七八左右的高度,在这个年代的男人里头,完全已经称得上挺拔了,已经年过三十的他保养得宜,身上没有丝毫赘肉,郎眉星目,他似乎也刚从外头回来不久,身上的衬衫还未换下来,袖口的扣子解开挽起,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露出精壮的胸膛,随着喝水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   沈荞是真的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然她也不会明知道坏名声,还是要和当初已经有了妻子的萧敬宗在一起,看着他有些恼了,沈荞立马就不敢生气了,微微嘟着嘴,撒娇的走到萧敬宗的边上,就和当初两人刚刚在一块时候那样,咬着他的手臂说着自己的委屈。   “还不是你那好儿子,我今天去华侨商场看到他了,和一群不三不四的土包子在一块,见到我连一声妈都不叫,而且都到了平南了,连爸也不去见,我看那孩子,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沈荞保养的再好,毕竟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还学着当初两人刚好上的时候那样嘟嘴撒娇,多少还是让萧敬宗不太适应,隐隐还有些厌恶,不过他隐藏的很好,即便心细如沈荞,也没发现他的不妥。   当然,也有可能是爱情让人盲目,在萧敬宗的身上,沈荞的那个脑子就是当摆设用的。   “萧从衍回来了?”萧敬宗的眼神闪了闪,一丝极快的疼惜一闪而过,沈荞没有看见,反而为了对方那声冷漠的称呼欣喜。   你看看,敬宗叫那个野种全名,但是叫他们的儿子从深,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敬宗更加疼爱他们俩的孩子,沈荞心中甜蜜蜜的,心中笃定,只要男人的心在他们母子这,等老爷子一蹬腿,将来这萧家的一切都会是他们娘俩的。   “其实那件事过去了快半年了,我也已经不怪他了,爸把人送到那些个乡下地方,还不知道把人教成什么样呢,我看他现在就不行了,一点教养都没有,要不,敬宗你和爸说说,把从衍那孩子接回来吧。”   沈荞的眼底闪过一丝悲伤,似乎是想起了那个还在肚子里,就被萧从衍害死的那个孩子,眼眶里凝聚着泪花,一闪一闪的,可为了萧敬宗着想,还是坚强地选择原谅。   “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底太善良,容易被人欺负。”萧敬宗叹了口气,亲昵地点了点沈荞的鼻子,羞得她顿时就红了脸,低下头,嗔怪地跺了跺脚。   只是她的脸上现在还有被蚊子叮咬后留下的三个肿包呢,做起这个娇羞的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好笑,不过沈荞也没照镜子啊,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模样。   “那孩子是要受点教训,咱们的骨肉也不能白死了,既然老爷子说了这趟只是让他回来几天,到时候还要把人送回去,就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做,你只要管好咱们的从深就好了,我只认他这个儿子。”   萧敬宗的样貌本就出色,此刻他轻柔着嗓音,眼里闪烁着浓浓的爱意,更是让沈荞骨肉酥麻,脑袋里晕乎乎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从深刚刚说有几道题不会做,我还有些公事,你过去看看。”萧敬宗看着羞红着脸的沈荞,嘴角微微勾起,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儿子萧从深,沈荞稍稍清醒了些,对于儿子的学习,她可是很重视的,叮嘱了萧敬宗几句,让他早些歇息后就朝二楼儿子的房间走去。   看着沈荞走远,萧敬宗的脸色瞬间一变,变得极其冷漠。   他拿出帕子,将刚刚和沈荞接触过的手指狠狠擦了擦,然后将手帕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摔进一旁黑色的皮质沙发里,整个人无法言说的颓废。   ******   “今天我从政委出来就会去爸呢,你早上没事就带着从深先过去,如果不出意外,萧从衍今天应该会回爸那儿。”   萧敬宗昨晚忙着公务,在书房熬了一个晚上,沈荞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青黑的眼底,催促他赶紧喝阿姨一早熬的补汤。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沈荞娇嗔地对萧敬宗说到,很快眼底又闪过一丝暗淡:“就算是发生了那样的事爸爸也还是向着从衍,不愿意原谅我们两个,连带着从深这个孙子,也没见他多喜欢,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沈荞原以为自己狠狠心,就能彻底除了那个眼中钉,回到萧家,没想到那老头子那么顽固,宁可给沈家好处,让他们松口放过这件事,也不肯让他们回去住,甚至对待她的态度,比那件事发生之前更加恶劣了,这让沈荞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再怎么样那也是我爸,而且你那么贤惠,从深又那么聪明,早晚有一天,爸会接受你们的。”   萧敬宗一口喝完所谓的补汤,拿起一旁的公事包:“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下午就在爸那儿见。”   说罢,没等沈荞再说些什么就匆匆离开,气的沈荞直跺脚。   “今天见到你大哥别又像以前那样凑上去,他对你可没安好心,知道吗。”沈荞对着一旁乖巧的儿子叮嘱了一句,然后匆匆忙忙上楼打算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不能在气势上弱下去。   萧从深也就比萧从衍小七个月,虽然父母都瞒着,可是他又不是个孩子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他还不清楚吗,对于萧从衍那个大哥,他一直都是愧疚的。   想着那个无辜的没有出世的弟弟,又想着萧从衍这个被他们一家辜负的大哥,萧从深不禁有些茫然。      ☆、反击(二)   “嘤嘤嘤, 安安你不爱我了。”一大早起来,又到了翠花日常唱戏的时间了。   顾安安穿上了昨天新买的新衣服, 这衣服还没过水,直接上身也不知道好不好,但是顾安安可管不到那么多,只要一想到今天沈荞可能在场, 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穿上这条粉裙子,让她睁大眼睛看看, 她到底穿不穿的上。   想想那个坏女人到时候的表情,顾安安就觉得身心舒畅。   有一句话说的好,看到你过得不开心我就放心了,放到现在顾安安对沈荞的态度, 就差不多了。   今天照理是要把翠花几个留在招待所的,可是显然翠花不再像上几次一样那么配合了, 扯着嗓子, 恨不得把外头的人都招来,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发生了多么惨绝人寰的惨事呢。   “建业, 你一定不会对鸟那么狠心的是吗?”顾雅琴温柔娇美的声音从翠花鸟的嘴里出来,顾建业实在是不知道该对这只戏精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呵呵!   “爷爷其实挺喜欢鹦鹉的, 把沃德带过去,爷爷估计也会很开心。”一直默默站在边上的萧从衍开了口,“更何况,今天咱们估计会在家里吃顿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带上翠花和黑胖它们比较保险。”   萧从衍看了眼期待眼的翠花,眼神闪了闪,开口说到。   这话一出,一下子收获了三个感激的小眼神,除了翠花的,还有黑胖和黑妞的。   那两只鼠果然也很有灵性,萧从衍没有错过黑胖和黑妞的反应,心中暗暗想着,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这个萧家的小主人都开口了,顾建业自然不会推辞,今天他们去萧家,余坤城和余阳却是不会过去的,毕竟他们和萧家并没有什么关系,这样贸然上门,影响也不好,要是把翠花和黑胖他们留下来托余坤城照顾的确不是很好,尤其是翠花,顾建业总觉得,这次要是不满足它,那只蠢鸟会干出让他后悔的大事来。   “还是我家衍衍对我好。”翠花亲热地拍着翅膀飞到了萧从衍的肩膀上,拿着脸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放心,鸟是讲义气的鸟,昨天晚上你说的事就交给我吧,保证出色完成任务。”后头这句话翠花是轻声在萧从衍的耳边说的,除了萧从衍,没人听得见。   萧从衍的眼神闪了闪,透过一丝满意。   其实翠花也是不错的,下次再剃它头上的毛还是得给鸟留几根,算是报恩了。   翠花不知道萧从衍此刻心里想着些什么,要是它知道,估计会立马炸毛,张着翅膀就给他啪啪啪来几下,现在它可是一根筋的认为顾建业是罪魁祸首,还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它都找错了报复的人选呢。   ******   平南市作为黔西的省会城市,军政大院里头住着的,都是在黔西跺跺脚就能引来一番震动的大人物,再不济,那起码得是副厅级往上的高管,当然,也有那些本身地位不高的,但是家中长辈在黔西很有威势的二代三代,不过他们通常都是和祖辈一块居住,光凭这二代三代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们在这军政大院里头,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因为居住的都是政府军部的高官,这军政大院的把守是很严实的,顾建业今天一早在招待所借了电话,和萧老联系了一番,早上九点,当他们赶到军政大院门口的时候,萧老爷子派来的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一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脸上有一道疤,从鼻梁的位置滑到眼下,三四公分的长度,疤痕似乎有些年头的,呈深粉色片暗红,显得他的长相有些狰狞。   “坤叔。”   虽然是有些恐怖的长相,可是萧从衍看着来人的眼神却很放松,看样子是熟人。   “首长让我来接你回家。”沙坤看到萧从衍离开半年,长高了,长壮实了,眉眼间的神色也比离开前开朗了很多,不由地有些满意,看着顾家众人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原先首长计划把从衍送去偏远的乡下地方,他是有些不太满意的,在那种地方,能学到些什么,就算是老爷子信任自己的老战友,可是他信任的那个战友的家人呢,也同样值得信任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好好对待从衍。   现在看来,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家人把从衍照顾地很好。   沙坤松了一口气,对待顾家人的态度,不由地更加柔和。   门卫的地方沙坤早就通过气,对方也知道这是萧老的客人,但是例行的检查还是要有的,顾建业几人进去的时候,都被搜了下身,包括他带来的那些土产,密封的酒坛也被打开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将人放行。   “这是我养的宠物,就不用检查了。”   萧从衍拿着一个小盒子,他把盒子打开,几个警卫可以清楚得看到里头放着一只鸟,还垫着厚厚的一层棉花。   萧从衍虽然走了半年,可是警卫还是记得他军区小霸王的名声的,既然盒子都打开给看了,也没有要搜查一遍的意思。   况且往日检查,也就是检查上门的访客,对于原本就住在里头的人都是不查的,萧从衍再怎么样也还是萧老的孙子,他们又怎么会为难他。   简单地检查了一遍,警卫就将人放行了,一行人跟着沙坤进去,在过了门岗的位置,赫然停了辆绿色的吉普车,沙坤帮着顾建业把东西都搬上车,又让那些孩子都坐到后头的位置,这才坐上驾驶位,朝里头开去。   萧老的院子在军政大院的里头,光是靠两条腿,那也得走个十几分钟吧,还是开车方便,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   “衍哥,这就是长大的地方,真气派。”   土包子顾向武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的景色,一幢幢气派的小二层,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偶尔还能看到扛着枪巡逻地护卫队,他看着那些个真枪眼睛都绿了。   距离他上一次看到枪,还是在饥荒的时候,武装队帮着来杀野猪的时候,就那么一十条枪,灭了一群的野猪。   想着想着,顾向武砸吧了一下嘴巴,他要是也能有自己的枪的话,他一定要再上趟山,把山上所有的好吃的都打下来,让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吃好多好多的肉肉。   萧从衍没有回答他的话,越靠近,他的心情就越纠结,当初爷爷什么话都没说,就把他从这里送走,他的心里说不怨是假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家人抛弃的可怜虫,虽说顾叔之后的开导让他明白了爷爷的无奈。   可是,有时候明白,并不能代表接受。   萧从衍打开手上一直拿着的盒子,翠花鸟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停在了萧从衍的肩头。   “妈呀,可憋死鸟了。”   翠花自从被关小黑屋后就有点心理阴影了,拿着翅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表示自己的委屈。   “嗞——”沙坤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不错,听到鸟说话以后猛踩了刹车,很快就意识过来萧从衍或许是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虽然这只鹦鹉的说话能力,看上去有些超乎常鸟。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开车,因为刚刚的注意力被翠花吸引走了,他忽略了两只从盒子的棉花垫底下转出来,一溜烟钻到顾安安随身背着的斜挎包里的黑胖和黑妞。   萧从衍其实是不介意光明正大带黑胖和黑妞回家的,只是顾安安还想着干一件大事呢,以常人不喜欢老鼠拒绝了这个提议,把黑胖和黑妞的痕迹,藏了起来。   “首长,你看谁来了。”   沙坤笑着帮顾建业拎着东西,进到屋里的时候,看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沈家人,脸色暗了暗。   “衍衍。”   萧文忠在苗翠花的眼里,那就是个糊涂老头,但凡这老爷子狠狠心,在儿子当初做下那些糟心事的时候彻底和这个儿子一刀两断,专心地养孙子,哪里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   照苗翠花的想法,那个姓沈的女人不是说她和萧敬宗是真爱吗,真爱还要那张结婚证干啥啊,有情饮水饱,那就什么都别给啊,一边说着不认儿子,一边又黏黏糊糊的为了孙子绕过了那个不孝子,现在吃到了苦头也是自己找的。   当然,这些都是苗翠花私底下和顾保田嘀咕的,谁让这小丰村的老鼠无处不在,老鼠知道的事,顾安安也差不多知道了。   可能这样的话听多了,在顾安安心里萧老爷子该是个胖乎乎,耳根子很软,有些优柔寡断的老头子的形象,哪想到原来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萧文忠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他出生豪富,却有着普通富家子弟没有的热血肝肠,那时候正是国家危亡的时候,他抛弃了荣华,偷生战场,身上多少刀疤,弹伤,好几次,差点都去阎王那报道了,可是凭着那一股子劲儿,他还是爬起来了,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要说萧文忠优柔寡断,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可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在萧敬宗这个儿子身上,萧老爷子却犹豫了,一世英明,硬生生被毁了一半。   萧从衍进来的时候,萧老爷子依旧坐在自己的红木椅上,板着脸,不怒自威,没有丝毫要站起来,看看自己心爱的孙子的意思。   倒是在看到顾建业等人的时候,稍稍笑了笑。   老爷子估计也很少笑,笑起来反倒更吓人了,向文向武两兄弟就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肩,往爸爸身后躲了躲。   不过他们还是很有兄妹爱的,自己躲的时候,还拉了宝贝妹妹一把,怕她被那可怕的老头给吓着。   顾建业来的时候就被自己亲爹叮嘱了,说这萧叔就是习惯性摆着张臭脸,其实为人是很好的,尤其是被他看中的人,他老人家更是护短。   可是知道归知道,顾建业还是忍不住有些犯怂。   “诶呦老哥儿,多大岁数了,见到鸟也不笑一个。”   翠花不怂,它拍拍翅膀就上了,扑扇扑扇着飞到萧文忠的边上,油嘴滑舌地说到。   萧文忠的脸当下就黑了,顾建业忍不住捂住了眼,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被这只蠢鸟给害死。      ☆、怼天怼地   “萧叔, 家里的鸟不懂事,我马上让它闭嘴。”顾建业苦笑着上前, 想把翠花给逮回来。   “你才不懂事,你全家都不懂事。”   翠花气呼呼地回呛,只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他家的, 骂它全家那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吗,翅膀捂住鸟嘴, 眼睛还东看看西瞅瞅,假装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它。   “鸟渴了,大婶,你给鸟倒杯水来。”   翠花的眼睛乌溜溜地打转, 想着昨天晚上萧从衍说的那些话,立马失去了和顾建业互相伤害的心情, 直接飞到了一旁的沈荞边上, 颐指气使地吩咐了起来。   “你是在和我说话。”沈荞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她这么年轻哪里有大婶的样子,这只鸟怎么说话, 一定是萧从衍那个贱种教的。   沈荞气呼呼的想着,自己能宽宏大量让他回来住些日子, 已经是她善良了,鸟会说人话,都是人教的,沈荞不相信翠花鸟是真机灵, 只以为从进门到现在发生的一幕幕,都是萧从衍私底下教好的,就是为了羞辱她。   “老哥儿,你家这佣人大婶不行啊,长得又丑,现在连干点活都不会,鸟同情你。”翠花哀悼地看了萧文忠一眼,飞到他的肩膀上,用翅膀扇了扇他的肩,就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沙坤看到鸟的这个动作脚步略微移动了一下,再机灵,那也只是一只鸟,谁知道这畜生会不会不受控制攻击首长呢,虽然可能性极低,但是沙坤也不得不防。   顾建业这会儿已经是绝望了,虽说这老爷子似乎不太喜欢沈荞那媳妇,可是位高权重的人心底是什么想法,普通人谁知道啊,翠花这样羞辱了萧家现在的媳妇,谁知道萧叔这心里头会不会有所不满。   “哈哈哈——”   没有顾建业想象中的暴怒,萧文忠居然开怀大笑起来,这下子连沙坤都有些吃惊了,毕竟想要自家首长这辈子这么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见到的一共就三次,一次,是日寇宣布投降的当天,一次是华国成立,五星红旗在天庆门广场升起的时候,别人都感动的热泪盈眶,就首长笑了,剩下的两次,一次是在萧敬宗和孙岚结婚的当天。   其实萧从衍出生的那天,首长也该笑的,可是那一次,伴随着萧从衍的出生,那个往日里笑的无比灿烂的女人,也彻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沙坤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眶里的水光一闪而过,他捏紧拳头,看着真心实意笑的开怀的首长,看样子那只鸟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让首长的心情好了不少。   顾建业不知道啊,他以为翠花造孽了,把好好的萧叔给气疯了。   “建业啊,这是你养的鸟吗?”萧文忠笑痛快了,又恢复成了刚刚那个略显严肃的老爷子,明明这话挺正常的,顾建业就是忍不住有些腿软了。   顾建业曾经看到过他爸发火,不是往日在家里偶尔闹别扭那样的小火,而是真火,那一次,他深刻地感受到了,那些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男人要是发怒,气势有多么庞大吓人,不过也就那么一次,家里的孩子都没印象,在他们眼里,爷爷就是个普通爱吹牛的小老头,奶奶一生气就犯怂了,他们哪里知道,顾保田也就是让让媳妇,正要闹起来,恐怕苗翠花还不一定是顾保田的对手呢。   今天来到萧家,看到了萧文忠,顾建业才明白,这首长和他的老部下的区别,这萧老爷子还没发火呢,那气势就狠狠压了常人一头,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威势?顾建业心有惴惴。   还好还好,这里还有个小的没有养成,顾建业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要在萧从衍成为下一个萧文忠之前把好感度给刷满级了,这样金大腿抱得才牢固啊。   “这......”   “鸟不是那蠢货养的,鸟是安安养的。”翠花有些不开心,干啥把鸟和那个剃鸟头毛的坏人扯一块呢,衍衍这爷爷也太没眼界了,幸好衍衍不像他,不然鸟可不把安安给他做媳妇。   “安安?”萧文忠记得,这是顾保田常常在信里提起的小孙女的名字,他转过头看向了被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藏在身后头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   年纪大了,就是喜欢福气的孩子,顾安安的长相娇憨可人,加上那圆乎乎的小身板,最讨老人家喜爱,再加上她顾家孙女,顾雅琴闺女的身份,更是让萧文忠这份喜欢,又加厚了几层。   “小丫头,走近些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萧文忠扯了扯嘴角,想要做出一副慈祥的模样,很可惜失败了,那表情,就像是要抢人的土匪似得。   顾向武警惕地将妹妹往身后再藏了藏,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他一定是想把妹妹抢过去,不行不行,妹妹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萧文忠自己也是知道的,他这模样不讨小孩子的喜欢,有时候好好在大院里头散步,看到那些玩耍的小辈,他就冲他们一笑,人全一窝蜂跑了,这样打心底里很喜欢孩子的萧文忠别提有多郁闷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啊,这一把年纪了,也不能仗着身份资历,逼着人孩子陪他这老头子说话聊天吧。   而且别说是人家家里的孩子了,就是自己的孙子,也没见和他这个爷爷有多亲。   萧文忠想着孙子萧从衍从进门都没有叫他一声爷爷,也别扭地不想搭理他,这爷孙俩都是拧巴的性子,现在谁也不搭理谁,倒是让沈荞有些开怀。   “萧爷爷好。”顾安安好歹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了,萧老爷子的威压是重了些,可也没到把她吓傻的地步,看着这场面有些冷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诶,乖。”   萧文忠乐了,看着从顾向武后头钻出个小脑袋,怯生生朝着他笑的小姑娘,还带着俩小酒窝,比画报上的那些女童还招人疼,最主要的,这小丫头看上去没别的孩子那么怕他啊,老爷子已经很满足了。   “人家都开口叫你爷爷了,连个见面礼都没有。”萧从衍撇了撇嘴,帮自己的胖丫头争取点小福利。   “哼——”孽孙,萧文忠还是没听到自己最想听的孙子喊爷爷的声音,越发生气了,不过看着顾安安的眼神,还是很慈祥的,就是脸凶狠了些。   “爷爷,鸟也要见面礼。”翠花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这样的好事它不能错过啊。   这称呼立马狗腿的从老哥儿变成了爷爷,一点鸟脸都不要了。   “有,都有。”萧文忠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小红包,一开始,他以为顾建业那个朋友也会带着孩子一块过来,谁知道那孩子没来,正好多出来的那个红包,可以给翠花鸟了。   “安安给鸟拿着,鸟又给家里挣钱了。”   翠花美滋滋的,以后谁再敢说鸟是白吃白住的,看鸟不怼死他,鸟明明是给家里挣钱了的,前些天挣了四十,现在又挣了个红包,鸟的用处大了去了。   沈荞不知道那红包里头包了什么,看上去鼓鼓囊囊凸起来一块,不像是纸币,倒像是装了一颗球状的东西。   她气的指尖狠狠恰进肉里,在她眼里,萧家的东西都是她们小家的,萧文忠大方了,割的都是他们小家的肉。   况且那家人昨天还和她起过争执,沈荞看着顾安安此时穿着的那条粉色的连衣裙,眼睛都快红了,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件衣服扯烂了。   不过她也知道老爷子现在还在呢,她想要做的事情显然不太现实,除了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有任何的用处。   “建业,你和我去趟书房,我还有些事想和你聊聊,至于几个孩子还有你,这些日子就在家里住着吧,我已经让林嫂帮你们准备好的房间,在萧叔家里,你就当和自己家一样。”萧文忠站起身,上前了几步,拍了拍顾建业的肩膀,对着他说到。   顾建业有些犯了难,毕竟余坤城还在外头呢,而且他们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萧文忠不是不讲理的人,最后的结果,就是孩子们都在萧家住下,至于顾建业就随便了,家里的房间是给他备好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过来住。   照萧文忠的看法,顾建业那朋友完全也可以住过来,反正这房间大的很,往日里就住了他和沙坤两人,空荡的很。   “这里就是首长给安安小姐准备的房间。”帮佣林婶带着顾安安几人上了二楼,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沈荞冷哼一声,从顾安安身边走过,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把门嘭地一摔,关上了。   萧从深落后了沈荞好几步,在经过萧从衍边上的时候,有些纠结地看了他好几眼,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好。   “从深,早上我是怎么教你的,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耍。”刚刚关上门的沈荞忽然间又把门打开了,冲着儿子萧从深招了招手,又警惕地看了萧从衍一眼。   “你还有好几套卷子没有做呢,你不像某些人,没什么出息,你可是我沈荞的儿子,将来的前途,是别人拍马都比不上的。”沈荞意有所指,帮佣林婶有些担忧地看了一旁的萧从衍一眼,看他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这夫人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了,幸好从衍少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脾气好了不少,要是搁以前,怕是又要闹起来了。   萧从深看了看萧从衍,低下头,慢慢朝沈荞的方向走去,在靠近门口时,被沈荞用力一扯,“嘭——”的一声,门再次紧紧闭合。   “首长往日都是不同意让他们在这里过夜的,平日里,也就是允许他们每个月回来一次,算是给沈家一点面子。”   林婶想了想,对着萧从衍解释道,就怕他气性一上来,又和老爷子置气。   萧从深没有说话,低下头,眼帘低垂,嘴唇微微抿起。   顾安安看着有些心疼,原本还觉得自己事先想的计划会不会太过分,现在吗,她朝沈荞关门的房间看了眼,记下她房间的位置,看了看自己的斜挎包,顿时就下定了决心。   她这算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了,顾安安觉得,作为一个老阿姨,她有必要给自己护着的人报仇雪恨。      ☆、秘方   顾建业和萧文忠去了书房, 两人聊了些生活的琐事,以及萧从深这些日子的情况, 就说起了正事。   “萧叔,有这里有一份东西,还请你帮着看一下。”   顾建业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灰色的帕子包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将灰色的帕子掀开, 里头摆着的正是前些日子,顾安安从那个明代首饰盒垫布里头发现的那个绢帛。   不过如果顾安安在场, 她会发现这个绢帛比她当初看到的时候似乎还要短上一截,似乎被人用利器裁剪过一般。   这些日子,顾建业在旅途当中可一点都没闲着,自从发现了这个绢帛上写的可能是什么珍贵的古方后, 他就开始谋划了起来。   因为这上头的字很多都是古体字,他连蒙带猜地看出来一小半, 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不认识, 他干脆拿笔把上头不认识的字都抄录下来, 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拿其中不认识的那些字去药店询问。   因为药店抓药的老师傅对这种古方的接触是比较多的, 对常人来讲古体的生僻字,对他们来说, 或许是很常见的。   顾建业把绢帛上头的药材打乱,不同的方子里头的药材都摘抄几个过去问,每到一个新地方,问几种药材, 也不会太显眼。   一路上,他已经把这绢帛上面看不懂的字问了个七七八八,根据每种药材的药效,也大概知道了上头那几个方子的作用。   这上头的药方,大致有两个分类,一类,是跌打损伤之类的外伤药物,一类,是女性调养美容之类的药物。   为首的第一个,顾建业觉得是现在市面上常用的红伤药有些类似,红伤药是外敷的药物,用于治疗开放性创伤也跌打损伤,一般医院也能买到,对于军方来说,更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军备药品。   市面上红伤药的配方很杂,最粗显的那些,稍微懂点医理的赤脚大夫也能配的出来,效用自然说不上特别好,要知道,中医那是一门复杂的学问,药材的用量偏差了那么一点,药材的种类多了一个或是少了一个,很有可能就会导致那伤药的效用,大打折扣。   自古以来,秘方这种东西在华国人心里都是很重要的,很多珍贵的手艺,独门秘籍,就是因为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而渐渐消失,现在很多东西都归国有,或是像李氏面庄一样,集体控股占大头,留下一点股份归私人,许多掌握这种秘方的人不愿意将自己家的东西拱手让出,干脆就带着那些珍贵的秘方沉寂了下来,再加上之后历时十年的大混乱,华国的文化,出现了一个大断层,很多珍贵的宝贝,神秘的文化,都在那场浩劫之后,彻底消失在之后的岁月里。   现在的顾建业可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只是这三十多年的生活经验,以及他的脑子告诉他,会被这样严密地藏在锦盒之中,而且那个锦盒看上去还像是当年大户人家所拥有的闺中器物,他直觉这方子绝对不会是一般的药方。   他隐隐猜测,可能是当初拥有这个药方的人家处于某种原因,将药方放入了出嫁的女儿陪嫁的妆奁中,但是又不愿意告诉女儿这件事,毕竟那年头,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关系着一个家族兴旺的方子,是绝对不可能传给女儿的。   或许那家人原本是想着处理完某件事,然后再用什么法子拿回藏在妆奁里的秘方,只是或许后来,那些人,再也没有拿回那个秘方的机会,或许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或许是和出嫁的闺女失散了,在那个战乱的岁月里,一切都有可能。   以上也只是顾建业自己的猜测,一切,还是得找到当初将锦盒卖给他的那个老太太才能知晓。   当然,顾建业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这锦盒是他凭本事买的,又没偷没抢,这里头藏着的东西,那也是他宝贝闺女将来的陪嫁。不过如果这秘方真的是了不起的东西,他也愿意再给那个老太太一点补偿。   顾建业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此刻拿出来的只有绢帛最上头的三个伤药方子,其中一个应该是红伤药的改良版,还有两个,估计也是差不多的东西,至于下头那几个看上去似乎是女性调养美容用的方子,顾建业长了个心眼没拿出来。   伤药这种东西和军队扯上关系,他有命拿,将来也不一定有命用,藏在他手上是白费了,还不如用这玩意儿寻求最大的好处,萧叔是黔西军区的军长,这东西到他手上,如果被确认价值巨大的话,不仅对老爷子本人的仕途有益,对他们顾家也是件天大的好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家是绑在一块了,只有老爷子的位置做的稳,他们顾家的日子才好过,这一点顾建业看的十分清楚。   至于那美容的方子嘛,自家老娘,自家媳妇,还有自己最宝贝的闺女都用得上,而且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自古朝代更迭,就没听说过掌权者可以永远控制着贸易自由的,他等不到,他儿子闺女总等得到,到时候,这方子,没准还能给他们顾家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   女人的钱总是好挣的,这一点,就顾建业这么些年出车帮人带东西的经验,深有体会。   现在就等着看,那几个伤药方子到底只是个普通方子,还是个真正有用的东西,如果那伤药的药效显著,他是不是也能认为,自己偷偷昧下的那几个方子,也不是什么俗物。   “安安那丫头,福缘深厚啊。”   萧文忠不知道顾建业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听他讲起买锦盒之后的种种过程,忍不住感叹地说到。   越是上了年纪,越是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那样的人,得天独厚,仿佛这天地间的气运都被她给沾得了。   萧文忠想了想顾安安养的那只精怪鸟,又想了想她就随手买了个锦盒,还能买个宝贝出来,相较于他的孙子萧从衍,出身好又有什么用,情缘淡薄,现在还委屈地连家都待不得。   “这件事你的口风要把紧了,我会让信得过的人先去试试这方子的药效。”萧文忠起身,将那绢帛放到了嵌在书房的墙内的保险箱里,足以见得他对这几个药方的在意。   “你说的那个老妇人我会派人过去打探,和她询问些消息,要是那药方真有奇效,绝对不会亏待那个老人家,当然,更不会亏待你小子。”   萧文忠拍了拍顾建业的肩,顾建业的心思被看穿也不觉得丢脸,他可是个成家立业的男人了,上头有双亲,下头还有三个孩子,加上自己和媳妇,他想要日子过得更好些那是正经事,有啥好丢脸的。   他要是扭扭捏捏的,萧文忠或许还有些看不上眼,可就是他这直率的态度,合了萧文忠的胃口,况且他得到这么一个宝贝,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拿给他,是个有脑子会权衡的,萧文忠觉得把孙子放在他那儿,或许也是件好事。   这么想着,萧文忠觉得如果那方子货真价实,自己也该给他争取尽量多的好处。   *****   “拆包包拆包包。”   因为萧老爷子和顾建业在书房谈事情,沈荞又拘着儿子闭门不出,剩下的几个孩子干脆自发地窝在了顾安安的房间里,翠花鸟扑扇着翅膀对着顾安安催促道,它可好奇自己又给家里挣了多少钱了。   顾安安听出来了,翠花说的是红包,很干脆地把红包递到翠花面前,让它自己去拆。   翠花再聪明,它也只是一只鸟,让鸟拆红包,这工作量有些庞大啊。   翠花用嘴啄了啄红包,再用爪子拽了拽,也不知道萧老爷子这包红包的纸到底是从哪里买的,又厚又韧,翠花花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整个鸟都快累瘫下了,都没把红包给打开,倒是那滑稽的动作,引来顾安安和顾家兄弟一阵笑声。   QAQ翠花觉得自己被安安伤了心,扑哧扑哧叼着红包去找自己的新盟友。   鸟刚刚开始帮衍衍出了气了,衍衍也该帮鸟干点活啊。   萧从衍也没逗翠花,他现在还想让鸟做些事呢,可没想着这么早就把鸟逗毛了,二话不说,接过翠花手里的红包,一把撕开,将里头一颗精致小巧的金豆豆取出来。   这种金豆豆是当年的大户人家逢年过节送给小辈的礼物,约有大半个拇指大,上头刻着吉祥词,类似福寿安康,健康长寿之类的祝福语。以往还有富贵荣华,财源广进之类的贺词,现在这年月是不能用的了,不然会被质疑是资本主义政治倾向。   顾安安也没想到里头装的居然是这样价值不菲的礼物,现在银行兑换黄金的价格约为38美元/1盎司,1盎司不足32克,而一美元能兑换2.46元人民币,眼前这个金豆豆看上去是实心的,摸起来也是沉甸甸的,这样一个,放现在大概也要二十多块钱,要知道,现在双职工家庭的孩子,逢年过节能拿到的压岁钱也不会超过五毛钱。   顾安安倒不是很清楚现在黄金的价格,她按照的是后世的计算方法,这样大一块足金的金块,放哪里都不便宜,一下子受了那么大一个红包,顾安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   “切,老头子真是太抠门了。”   萧从衍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金豆豆,颇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他还以为爷爷会给胖丫头什么好东西呢,到头来就是这么一个金豆豆。   离开了黔西将近半年的萧从衍还不知道现在笼罩在军政界的诡谲风波,萧文忠哪里是抠门啊,而是更好的东西,他根本就不能拿出来,就怕哪里不对,让对家抓到把柄,不仅如此,当初萧老太太留给曾孙的那些个宝贝,萧文忠也重新找了一个绝对可靠的地方,早就偷偷转移了,就怕出现什么麻烦。   顾安安听了萧从衍的话,忍不住捂了捂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感觉闻到了金钱的酸臭味,嫉妒使她面目全非啊。   “不抠不抠。”顾安安怕萧从衍又和萧爷爷去说些什么,光是这金豆豆都让人承受不起了,再那点别动东西出来,她只能卖身还债了。   顾安安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幸好她把自己喂得挺肥的,不知宰了当猪肉卖能卖多少钱。   “怎么不抠啊,抠死了。”   翠花可生气了,亏它还叫那老哥儿爷爷了呢,一分钱都不给,亏鸟还想着鸟又能赚钱了呢。   “这豆子连吃都不能吃,再不济,他给一粒真豆豆也好啊,好歹还能喂喂黑胖和黑妞呢。”   被翠花点到名的黑胖和黑妞吱了一声,两只鼠今天是要干大事的,正在那咔擦咔擦啃着苹果大快朵颐呢,听到翠花叫它们,还迷茫地看了翠花一眼。   要给鼠吃豆豆吗,这东西它们在乡下已经吃腻了,相较之下,还是这苹果更得鼠的心啊。   “翠花啊,这可金豆豆可是能买几百斤你说的豆子啊。”顾向文还是知道些行情的,自家妈就有对金耳环,当初买的时候,花了他把大半个月的工资,看上去还没这一颗金豆豆来的大,想来,得花更多的钱吧。   翠花要撒泼的心思歇了,这黄黄的东西很值钱?它不禁陷入了沉思。   说来也不怪它,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它们就没缺过什么,后来王府乱了,它和如花被抛弃,流落在外头,那时候,市面上的人用的最多的还是纸币和大洋,包括它们后来去的别的国家,见过用硬币和纸币的,也没见过直接用黄金交易的,或许有,只是它从来没见到过,自然也不知晓。   在翠花的心里,那黄灿灿的东西除了女人喜欢用它打造成一些古怪的造型戴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其它就没啥用了,对鸟来说,还不如一口吃的来的实在。   直到今天,它才知道,原来那黄灿灿的东西还有大用场。   翠花咽了口口水,觉得鸟的小心肝似乎需要缓缓,因为它发现,或许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很有钱的鸟。      ☆、捣蛋   “安安, 这黄灿灿的东西很值钱,那那些个绿油油的, 还有红的蓝的一闪一闪的东西呢?”   翠花忽然间仿佛被贯通了奇经八脉,没道理以前这些黄灿灿的东西值钱,那些福晋格格喜欢的其他东西就不值钱了。   “绿油油的,红的蓝的一闪一闪的?”顾安安不太理解翠花的意思, 只是忽然想起它是连着黄金问的,很有可能说的就是翡翠宝石之类的吧。   “你说的是翡翠宝石吗?”顾安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对对对, 就是那什么翠的,和鸟的名字差不多。”   翠花连连点头,还记得当初它还是一只可爱的小幼鸟的时候,最喜欢那个和它名字只差了一个字的东西, 下人常常一个没盯住,它就会飞去王府女眷的屋里, 从她们的首饰盒偷小小的, 鸟叼地动的小翡翠, 偷偷藏窝里,美滋滋地抱着那些绿石头一块睡觉。   后来东窗事发, 老主子发现它的这点小爱好之后,更是很大方地挑选了许多那些绿绿的石头放鸟窝里, 让它枕着睡觉,后来发展成只要府里进贡了什么好东西,由鸟优先挑选,之后才是那些福晋格格的。   当初老郡王都霸道一人啊, 他就是整个王府的天,谁敢反着他来,他宠爱两个尖嘴小畜生,那些福晋侧福晋,阿哥格格也都装出疼爱的样子博得老郡王的欢心,更不会制止了,左右只是两只会说话的鸟,即便拿了好东西也不会话,肉烂锅里,总比便宜了别的竞争对手来的强。   不知不觉的,翠花和如花的好东西越来越多,直到老郡王倒下了,两只遭人嫉恨的鸟没了靠山,被那些早就看它们不耐烦的家眷抛弃。   想想当年的生活,真是让鸟怀念啊。   翠花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等着安安回答。   “值钱,当然值钱了,好一点的翡翠和宝石可比金子值钱多了。”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那些东西的,顾安安想着以前经过珠宝店的时候透过干净的橱窗,看到的那奢华的珠宝,心中吸了吸口水,眼神亮闪闪的。   翠花满意了,兴奋了,忍不住放声尖叫,吓得顾安安几个捂住耳朵,黑胖好好的啃着苹果,差点被翠花这突如其来的嚎叫给吓死,苹果肉卡在嗓子眼,噎地直翻白眼。   鸟要发了,马上就能摆脱被包养的屈辱人生,发家致富走上鸟生巅峰,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翠花嘿嘿嘿傻笑,当初它喜欢了一阵子的翡翠,后来嫌它把自己软乎乎的鸟窝硌得硬邦邦的,尤其是天气转冷,就和冰块似得,凉飕飕的冻鸟,可是作为一个小气鸟,翠花又不想把到手的东西还回去,偷偷把那些东西都藏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不仅仅是那些翡翠,之后自己得到的,又玩厌的东西,全藏到了自己的宝库里。   鸟的宝库可多了,因为一块小地方根本就放不下它的那些宝贝,翠花得意地仰着小脑袋,它的宝库在,在,在......   翠花的两只翅膀捂住脑袋,苦思冥想,鸟的宝库到底都在啥地方来着,鸟咋想不起来了。   痛苦,绝望,什么东西比得到后再失去还让鸟来的悲痛,可是那已经是发生在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让鸟想起来那时候自己把东西藏什么地方了,还真是件不小的工程量。   “沃德,你怎么了?”   顾安安看着瘫倒在床上,两只爪子直直伸向天花板,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一般的翠花,有些担心的问道。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话刺激到它了?可是她似乎也没说什么啊。   “曾经有一份庞大的财富放在鸟的面前,鸟没有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我的宝贝说三个字:我想你。如果非要在这份想念上加个程度,我觉得是……痛不欲生!”   翠花用翅膀锤着自己的胸膛,翻来覆去,歇斯底里,跟羊癫疯也没什么区别。   顾安安听了翠花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翠花到底是怎么了,横竖翠花以前也经常发疯,等它疯完了,自然就好了。   “安安,你还会养鸟吗?”   悲痛过后,翠花期期艾艾地靠近顾安安,在她肥嘟嘟的大腿上蹭了蹭。   “养啊,当初不是说好了包吃包住的吗?”顾安安不假思索地说到。   翠花受伤的心灵顿时就慰藉了,果然还是安安最好,等鸟想起来鸟的宝藏藏在什么地方,一定分很多很多好东西给安安,让她和鸟一样,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翠花的兴头就是一阵一阵的,过了那一茬,它估计就会把现在想的事忘得精光,它这鸟,除了记仇,在其他方面的记性,还真不是那么好。   ******   “从衍少爷,先生回来了,老爷叫你带着小客人们一块下去吃饭。”林婶敲了敲门,在门外稍稍提高了点声音说道。   顾安安看着萧从衍刚刚还笑着,忽然就冷下来的男孩,有些心疼他。   萧从衍自然不会错过顾安安的眼神,胖嘟嘟的小脸拉耸着眉眼,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以往来的可爱。   不过,还是一样招萧从衍的喜欢。   “吃饭了,林婶做的红烧蹄髈特别好吃,今天我过来,爷爷应该有记得让林婶做。”萧从衍捏了捏顾安安的小胖爪子,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   在顾家,他从苗老太身上学到最有用的一点,就是永远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如果有人让你不痛快,你就加倍让他不痛快。   以前萧从衍还会为了爸爸不疼自己,却喜欢弟弟,或是为了那对奸夫□□逼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而难过,现在不会了,他要抓紧时间成长,成长成一个他们都无法抗衡的存在,将他们欠妈妈的,欠他的,加倍的还回来。   苗翠花要是知道萧从衍现在的想法,估计也会很惊慌,她教他什么了,她不是一直都是个温柔慈祥和善的好奶奶吗,她啥都没有做啊。   ******   萧敬宗刚从政委回来,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是黑色的西裤,衣衫笔挺,身姿挺拔,俊秀出众的五官,要不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顾安安没准还会因为看到美男流流口水。   相由心生,在萧敬宗身上是完全行不通的,光看这张脸,还以为他有多正直呢。   顾安安撇了撇嘴,估计这大渣男最大的贡献就是这张脸了,给萧从衍一份完美的外表基因,看看边上直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萧敬宗的男孩,萧从衍的眉眼,鼻子,都像极了萧敬宗,倒是嘴巴和脸型不怎么像,不知道是像妈妈,还是因为还没张开。   不过顾安安转念一想,萧从衍没次照镜子,看到自己那张和渣男六七分相似的脸,或许会更加痛苦,又觉得有这样一份遗传的基因,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小胖妞同情地看了一旁不吱声的萧从衍一眼,脑补了一出萧从衍每天起床照镜子就痛苦万分的画面,疼得心肝颤,更是坚定了要替自己人报仇雪恨的决定。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吃饭吧,”   萧文忠坐在上首的位置,另外两边泾渭分明,萧敬宗一家人坐在萧文忠右手的位置,萧从衍和顾家人,则是坐在萧文忠左手边的位置。   看萧老爷子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替双方介绍的意思。   “你就是爸以前常常提起的顾叔的儿子吧,这是你闺女,长得还挺可爱的。”萧敬宗看了眼坐在儿子边上的胖丫头,想着下头人传来的讯息,似乎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对这丫头很是喜欢。   萧敬宗的眼底闪过一丝恍惚,要是她还活着,他们没准也有了一个这样大的小儿子或是闺女,衍衍会像现在这样喂弟弟妹妹吃饭,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自从他踏上那条道路。   萧敬宗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在沈荞察觉到不对之前,夹了一筷子的春笋到她的碗里,惹来她娇羞的一笑,把刚刚萧敬宗夸了一个她不喜欢的臭丫头的事抛在了脑后。   顾安安被渣男夸奖了,抖了抖,觉得一点都不开心,尤其是看到渣贱秀恩爱的模样,更是心疼一旁的萧从衍。   “萧从衍,你是哑巴了吗,进门到现在连声爸爸妈妈都不叫。”萧敬宗的眼底面上带着深深的厌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猛地拍了拍桌子,原本还算和谐的一餐饭,顿时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吼给打破。   “行了,萧敬宗,你老子还在这呢,还没有你教训从衍的分。”萧文忠的火气可比萧敬宗大多了,难得祖孙团聚的日子,萧敬宗还有他那个媳妇选在这天出现,已经让老头子很不满意了,可谁让当初说好了,沈家不追究,他就得允许他们一家每个月回来一次。   现在沈家在政部的风头正盛,尤其是沈家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沈恪,传说和中央也有点关系,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权衡得失,将大孙子送到自己的老部下处。   “爸,我是你儿子,萧从衍害死了一个孙子,现在依旧不学好,连声爸妈都不肯喊了,我骂他没有错吗?”萧敬宗无奈的看着发火的父亲,脸上尤是不忿。   “敬宗,没事我,那件事我已经忘了。”沈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顿时就红了,三秒不到的功夫,眼泪说流就流。   这演技,比起她奶也不逞多让啊。   顾安安有些歪了楼,看着沈荞柔弱悲伤的模样,完全和昨晚上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两个样啊,这演技,怪不得把渣男哄的团团转的,顾安安看着萧敬宗心疼的眼神,吐槽地想着。   “我妈早死了,我就是个没妈教的孩子,你要是想要质问我的教养,要不现在下去问问我妈,活着问问我那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二两肉的爸,他不是最喜欢那小妇养的儿子吗,这么喜欢听人喊爸爸,有的是人愿意满足他。”   萧从衍高昂着脑袋,眼底满是倔强和不屑,一旁的萧从深听着萧从衍这句话,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他不是三岁孩子了,最基本的是非对错他都懂,虽然妈妈一直告诉他,他是萧家名正言顺的孙子,他是爸爸最疼爱的儿子,将来萧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可是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妈偷来的,他们都对不起哥哥。   可是一边是他觉得愧对的哥哥,一边是最疼爱他的妈妈,萧从深又能怎么样,他能指着自己亲妈的鼻子骂她吗,他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学着长大,不该他得的,他一分都不会要。   还幼小的萧从深心里有个大大的冤枉,那就是有一天,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妈妈想要的高度,到时候,他就能带着妈妈离开这里,将这个属于哥哥的地方还给他。   他知道这很难,但是他依旧想要尝试,毕竟,他们都欠他的。   “怎么,被戳破心事了?愧疚了?羞恼了?萧敬宗,原来你也有脸啊,我还以为你的脸皮,大炮都打不透呢。”   “啪——”萧从衍说完这句话,萧敬宗想也不想,就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就像是一个被激怒的蛮牛,双眼赤红,看着眼前的不孝子。   顾安安一阵惊呼,看着萧从衍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赶紧让林婶去拿伤药,煮鸡蛋。   对付渣男,有的是一万种法子,何必这样正面硬杠呢,就算是要杠,那好歹也等长大啊,等他长大了,渣男就老了,到时候还指不定谁打谁呢。   顾安安一边气萧从衍的莽撞和倔强,一边,却更为这个男孩心疼了。   这还是在他们这些客人在的时候,萧敬宗就都这么不给萧从衍留脸面,不知道以前,在萧家,他过得又是怎么样的日子。   萧从衍其实没有顾安安想像中的难过,在萧敬宗这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他心里的想法其实就是,啊,你看,在他萧敬宗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和妈妈一样,都是被他厌弃的存在。   既然他都不把你当儿子,你又何必把他当爸爸呢。   不过看着胖丫头为自己焦急的模样,萧从衍隐秘的有些开心,即便他没有爸爸,但是他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胖丫头,这是谁都比不上的。   年幼的萧从衍心里隐隐滋生了一股莫名的占有欲,他希望眼前的女孩从今往后只属于自己一人,当然这个想法,他自己还不知道,顾安安更是无从知晓。   “啪——”   萧敬宗打了萧从衍一巴掌,萧文忠替孙子把这巴掌还了回去,他颤抖着手,指着眼前这个总是气他的逆子:“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这个儿子,这么想让你老子我不痛快,以后这个家你也别回来了。”   萧老爷子涨红着脸,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沙坤见状不妙,赶紧让警卫呼叫大院里值班的医生过来,怕老爷子被气出个好歹。   “爸!”沈荞看到自己的男人打了那野种一巴掌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她心里还嫌打的不够重呢,照她看来,就该打裂那野种的嘴,每次看到他的下半张脸,她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曾经先她一步,享受了敬宗所有的疼爱宠溺,想起那个女人,给她心爱的男人,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想起那些年自己受到的屈辱......   她恨不得萧从衍消失在这个世界!   “你反正从来也没把我当做你的儿子,从小到大你有养过我吗,你为了你的大业,把我和奶奶抛在脑后,萧文忠,谁都可以教训我,就是只有你 ,没有那个资格。”   萧敬宗捂着脸,冷冷地看了眼坐在上首位置的萧文忠,这段绝情指责的话让萧文忠顿时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朝后头倒去,顾建业和沙坤惊呼一声,将老子子扶住,帮着掐人中,帮着解开衣领子,两人的动作,制止了萧敬宗刚刚一瞬间想要上去的心。   “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必留在这里讨人嫌。”   萧敬宗深深地看了幽幽转醒的父亲一眼,以及边上无比怨恨地看着他的儿子,心如刀绞,可是面上,依旧冷酷,推开座椅,拉起边上的妻子就要离开。   “我是混政部的,老头子那点人脉关系,对我也没什么帮助了,现在大舅哥起来了,我何必委屈你,再看他们的眼色。”   萧敬宗的这番话说的沈荞很是开心,只是她这心底,还是有些放不下萧家的好东西,以及萧家所代表的军部地位。   “难道你也像老头子一样看不起我,觉得大舅哥能走到的高度,我萧敬宗走不到?”他似乎是被沈荞的犹豫激怒了,面色顿时就不好了。   “不是不是,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沈荞想着,萧家反正不会跑,现在还是安抚丈夫最要紧。   谁让敬宗那么优秀,文工团那些骚蹄子可是眼馋她这个位置眼馋的紧啊,幸好他们夫妻恩爱,敬宗才没被那些妖精勾引走,沈荞可不愿意自己这儿出什么岔子,让其他女人,有了可乘之机。   可能因为自己的小三上位,在这方面,沈荞盯得尤其紧,幸好萧敬宗一点都不辜负她的这番付出,心中只有她一个,对其他扑上来的女人不屑一顾,让沈荞又开心又得意。   这意味着比起孙岚那个女人,萧敬宗真正爱的人是她沈荞,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荞乖巧地拎起放在沙发上的包,挽着丈夫的手离开,因为过于开心,连儿子都忘在脑后了。   “对不起。”   萧从深朝着爷爷和萧从衍鞠了一躬,不知道是在替谁道歉,只可惜现在每个人都在关心着老爷子的事,没人理睬他。   萧从深的眼神黯然,低着头,从萧家离开。   *****   “还要让鸟带鼠啊,黑胖太胖了,鸟这一去,那不是要累死。”   翠花不开心了,这带鼠飞的经历它有一次就成了,再来一次,它就彻底成废鸟了。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安安悄悄打开了床头的小灯。摇醒了睡得正香的翠花,已经睡得四仰八叉的黑胖和黑妞。   “沃德,你就说衍衍对你好不好,他被人欺负了,你就不想着替他报仇,我记得你不是这种没良心的鸟。”   顾安安知道对付翠花最好用的是什么法子,想也不想地说到。   “笑话,这世界上就没有比鸟更讲良心的了。”翠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懑地回答道,“不就是带着黑胖黑妞过去捣蛋吗,交在鸟的身上。”   翠花一说完,就后悔了,萧敬宗家离军区大院其实也不远,就在边上几条路的地方,比起小丰村到县城的距离,那可近多了,可是这再近,一来一回也是十几分钟的路程啊,背着黑胖和黑妞,真是要了翠花老命了。   “你还吃你还吃!”   翠花看着一醒来,迷迷糊糊摸过身边的花生开啃的黑胖,暴怒的鸟想打鼠,这不是给鸟增加负担吗,翠花摆着翅膀上的羽毛想着黑胖今天晚上吃的那些东西,鸟的心里是绝望的。   黑胖无辜卖萌,在钻进安安早就准备好的布袋里头的时候,还不忘趁翠花悲愤不注意,用尾巴卷了两个花生进去,仔细藏好,乖乖地看着翠花。   谁让自己嘴快呢,翠花任命地由着顾安安将那布袋挂背上,站在窗户外,看着萧敬宗家的方向,决定话悲愤为动力,把这气,全撒那对夫妻的身上。   让他们知道,得罪叫翠花的,是不会有好下场滴。   那厢,萧敬宗和沈荞早就已经沉浸在梦想里,还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      ☆、贼   “翠花, 这渣贱的警惕心还挺高的,家里的门窗都关严实了。”黑妞观察了一下萧敬宗家的情况, 对着扑哧扑哧喘着气的翠花说到。   它口中的渣指的的萧敬宗,贱指的自然就是沈荞了,这两个词也是他们私底下听顾安安嘀咕的时候学来的,活现活用, 立马就用上了。   这年头的治安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好的,而且也不是那些年闹饥荒的时候, 怕有人偷粮食,白天黑夜都把门窗锁地紧紧的,再说了,现在天气也渐渐开始热起来了, 没有电风扇空调,不少人家都是靠开窗开门通风的。   况且这萧敬宗家虽然不是在军政大院那样的地方, 这周边屋子里住的也都是一些政府机关的小官员, 平日里巡逻队伍也多, 再说了,这里可是黔西军区的驻地, 那些犯案的人还不至于不长眼到跑这里来闹事。   翠花带着黑胖黑妞一路上走来,看到的附近人家几乎都是开着一两扇窗的, 这一片都是小楼房,几乎二楼才是住人的地方,开着点窗,也不怎么碍事。   可是就是到了萧家, 顿时就傻眼了,这门窗紧闭,难不成让它们挖洞进去不成,等洞挖好了,这天也快亮了。   翠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不仅如此,自己的肉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一想到什么事都没干成,还得带着两头鼠猪飞回去,翠花很想就地自尽。   “咔擦咔擦——”   很轻微的声音,要不是翠花靠的近,估计也听不见,摊在二楼小窗台上的翠花勉强抬起身子,看着原本还在和鸟说话的黑胖黑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居然啃起了窗子,虽说窗户是木质的吧,也没见那头老鼠可以一口一个,半响的功夫啃出一个大洞来啊。   “嘿嘿嘿——”   黑胖似乎注意到了翠花的眼神,狠狠咬了一口木窗子,明明是坚硬的木头,仿佛就像是豆腐渣,轻而易举地被咬了下来,一大口木头碎块被吐在边上。   黑胖洁白的大牙在月光下阴影闪着冷光,配合那一身黑色的皮毛,往日里憨实的笑容这会看上去可怕极了,翠花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吓得咽了咽口水。   鸟以前没得罪过鼠吧,翠花有些小害怕地把脑袋缩到了翅膀中,将往日里最无害的黑胖黑妞的危险等级加深了三级,并且标上了大大的红色惊叹号。   鸟自认身娇体柔易推倒,可经不起黑胖黑妞几口啃的。   也不怪翠花不知道这件事,毕竟有好吃的,谁没事表演啃木头,啃石头的,倒是顾安安是知道黑胖和黑妞这个异于常鼠的本事的。   有一次,顾安安给黑胖抓了一把没有去壳的花生放地上让黑胖慢慢啃,一人一鼠待在院子里等老太太回来,黑胖吃东西的速度,那是贼快的,没一会功夫,就把花生给啃完了,偏偏它懒散的躺着也不知道,尾巴划拉了几下,勾到一块和花生差不多大小的石头,直接就放嘴里啃了,咔擦咔擦啃着啃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这么久了,花生壳还没啃完,没吃到里头的果肉呢。   这一幕,顾安安正巧看见了,一开始她还想着是不是那石头质地比较软,不信邪的拿过黑胖手里啃的还剩下一半的石头,用家里的铁榔头用力一敲,差点把手震麻了,石头也只是被敲成了几块稍微大点的石块,而不是黑胖啃过那样的石粉。   顾安安惊呆了,黑胖和黑妞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它们鼠族能在小丰村地底下挖出那些四通八达的隧道,靠的就是它们俩鼠这牙口,一遇到什么打不过去的洞,随意去啃几口,就当时磨牙了。   这不,今天让黑胖和黑妞过来,顾安安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就想着万一进不去,黑胖和黑妞还能现场打洞呢。   “进去的时候声音轻些,别把人吵醒了,咱们分开行动,翠花,你去渣贱房门口把风,一有不对,咱们就赶紧离开。”   黑妞对着翠花说到,翠花本来是不开心被黑妞支配的,只是看到月光下黑妞那对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默默飞到萧敬宗和沈荞的门口,蹲在房门外守着。   鸟能屈能伸,是头好汉。   之后黑胖和黑妞的活动就方便多了,分开头,行动了起来。   黑胖的第一目的地自然是厨房,没有什么地方,比厨房更讨它的欢心,还别说,沈荞是个很会享受的女人,黑胖看着厨房里那一罐罐从来就没有见过的罐头,茶叶,鼠眼都晃花了,可惜啊,它能耐再大,也打不开这些罐头啊,要是直接用牙齿啃开,估计这主人家也发现了,除了骂一通把东西给扔了,根本就恶心不到他们啊。   桌子上放着的糕点倒没收起来,黑胖抱着一块饼干啃了起来,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在剩下的糕点上,顺便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忽然间,看到放在茶壶边上还没盖上盖的一罐黑乎乎的东西,眼前顿时一亮。   那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个啥,看上去褐色的,磨成粉末,闻上去倒是香的很,黑胖钻进罐子里添了一口,呸呸呸,闻起来香,吃起来却是苦的。正要钻出罐子离开的时候,黑胖看到了边上还清洗的茶杯,里头还有一些褐色的底渣,闻闻味道,正是那罐子里粉末的味道。   黑胖开动小脑筋想了想,这东西很有可能和麦乳精一样,就是冲水喝的,虽然一点都不像麦乳精甜甜的,反而还很苦很难吃,可没准这家人就喜欢呢,就和茶叶一样,鼠不爱喝,可是家里人都很喜欢喝。   黑胖嘿嘿笑了笑,又钻进了那盒罐子里,用爪子在中间刨了个坑,一屁股顿坑里,将这一晚上消化干净的废渣,全都排泄了出来。   一阵神清气爽过后,黑胖抖了抖肥嘟嘟的小屁股,又用爪子将那些“惊喜”埋藏起来,把那褐色的粉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黑胖想着,这家人吃着吃着,发现里头的惊喜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   干了件大快人心的事,黑胖抖了抖身子,将皮毛上的粉末重新甩回罐子里,出罐子的时候还不忘抖抖腿,然后忍着苦,将自己的小爪子舔了一遍,防止走动的时候,留下什么痕迹。   “怎么样了。”黑胖下楼的时候简单,上楼就不太容易了,幸好翠花除了盯着萧敬宗的屋子,也注意这楼下,赶紧飞下去,把鼠给叼上来。   黑胖一上来,就和黑妞会师报告了互相的情报,这萧敬宗家就只住了三个人,房间还算大,因此沈荞很时髦的搞了个所谓的衣帽间,黑妞表示,在黑胖下楼的那点功夫,它已经把那屋子里女主人男主人的衣服都给啃了,至于明显是孩子的衣物,它就啃了几件意思意思,大多数都好好的保留着。   这也是顾安安的意思,她对萧从深的想法还是挺复杂的,虽然只见了一面吧,看上去似乎不像他那对父母那么极品,对萧从衍这个哥哥似乎还有点愧疚。   不论是装的还是真的,顾安安觉得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还是不太好,来之前就叮嘱了黑胖几个,要将火力对准大人。   “哥哥你有些坏坏。”   黑胖嘿嘿笑了笑,对着黑妞说到。   “弟弟你也不赖啊。”黑妞也听了两兄弟的吹捧,对着它笑着说到。   “这样就完了,鸟把你们背过来多不容易啊,怎么地也得干一票大的啊。”翠花有些不开心地说到,最主要的,这风头都让两只鼠给出了,那鸟该做什么立功啊。   “还要干啥啊?”黑胖和黑妞抓瞎了。   “把他们的脑袋剃光光?”翠花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好主意,可是谁去剃呢,要是把人弄醒怎么办呢。   “我知道了,去书房,书房一定有好东西。”   翠花拍了拍脑袋,以前的老主人就喜欢在书房藏重要的东西,大抵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黑胖和黑妞听了翠花的话,偷偷溜进了书房,这可惜,这书房里头什么都没有,除了书桌和椅子,就是一本本厚实的书,鼠也不识字的,哪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   “这个大箱子里头装的啥啊?”黑妞戳了戳一旁的弟弟,看着眼前的铁疙瘩。   黑胖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要不咬开看看?”黑妞对着黑胖问道。   “那一起?”黑胖点了点头,两只鼠说干就干,对着铁盒子开啃,坚硬厚实的铁块就和豆腐渣一样,被老鼠一口口咬出了一个大洞,正好能容得下两只鼠钻进去。   里头黑乎乎的,黑胖和黑妞只能把自己碰到的东西都拖出来。   这铁盒子还是个宝盒子,里头装了好多今天安安说过值钱的金子,都是一条一条的,鼠都快拖不动了,还有卷成一捆一捆的钞票,以及一些用红锦袋装着的东西。   “怎么样了。”   翠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走进来一看到这一地的宝贝,顿时眼睛都亮了。   鸟难道又要发财了。   “这些东西翠花你拿的过去吗?”黑胖觉得有些玄,自己刚刚扛一根金条都有些扛不动,难不成翠花还能全装回去。   这话说的在理,翠花也有些抓瞎了。   不过就是装不回去,也不能便宜渣贱啊,翠花想着被自己遗忘的宝库,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   “这样真行吗?”   黑胖看着被翠花叼着藏到了屋子里各个犄角旮旯的宝贝,恐怕就连屋子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头还有那么多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天花板顶上,屋檐的瓦片里,墙角的砖缝中......黑胖看的眼睛都花了。   “行了,鸟是新世纪的好鹦鹉,绝对不会干偷东西的事,你看这东西还在他们自己家呢,找不到算他们倒霉。”   翠花想起那一窝窝被自己以往的宝库就心痛,此刻很想有人和鸟一块痛。   黑胖和黑妞觉得这话好像没啥毛病,不都在他们家吗,鼠和鸟也没拿啊,想到这,黑胖几个就放松了,干了票大事,美滋滋地跟着翠花离开。   *****   “敬宗,我帮你泡杯咖啡。”   沈荞一起床,穿着睡衣打了个哈欠去了厨房,看到没有盖上盖子的咖啡罐郁闷了一下自己的马虎,这咖啡可是个稀罕的玩意儿,一般人可喝不到,不过既然这样,干脆也泡上两杯,一早上还能提提神。   萧敬宗可有可无,从卫生间出来,也没换衣服,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一打开门,看到书房里的场景,萧敬宗顿时就懵了。      ☆、百密一疏   因为家里的保险箱装的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 所以摆放的位置也极其注意,正好摆在进门斜角的位置, 整个保险箱嵌在墙体内,当初房子修葺的时候,萧敬宗长了个心眼,把箱子除了打开门的那一块, 其他的都一块砌到了墙里,这样即便遭了贼, 也没人能把保险箱顺了去,除非他把墙也给凿了。   只是如果是这样,那动静肯定不小,外头要是有人经过, 就会发现不对报公安。   萧敬宗看着屋内的情形,那满地的碎铁块以及破了个大洞的保险箱, 沉住气走过去, 也没有凑近那个洞看, 用密码打开柜子,看着里头空空如也的样子, 终是沉不住气,握紧拳头在墙上狠狠一砸。   “啊——”   隔壁的房间传来沈荞的尖叫声, 萧敬宗赶忙出去,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衣物间,萧敬宗过去的时候,门也没关上, 他自然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地的碎步,原本好好放在柜子里的衣物都被拖了出来,上头坑坑洼洼的,不知是被那种锯齿类动物啃过一般,一些冬天的大棉袄也是如此,棉絮飞了一屋子。   萧敬宗看着木质衣柜上头那一个个破洞,想来衣服就是这样被拖出来,啃烂的。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来的老鼠,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留下。”沈荞都快疯了,这里头的衣物有许多都是她喜欢的,其中几件旗袍和布拉吉的用料还不简单,很多都是华侨商店的紧俏品,就连她也是轻易就能买到的,可惜现在全毁了。   沈荞都快昏厥过去了,再看看同样被啃烂的皮鞋,忍不住当着萧敬宗的面开始咒骂家里大嫂的阿姨,觉得要不是她打扫不仔细,也不会招来这么多的老鼠。   “外头不是还晒着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吗,你文工团今天要临检,你不能迟到,赶紧过去吧,我今天请半天假,这些东西我会处理的。”萧敬宗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对着沈荞关切地说到。   沈荞心中生气,可是对着疼惜自己的丈夫又不能发火,况且丈夫说的对,她虽然凭借着沈家的关系,在文工团里弄了个小干部当当,可是这一山更有一山高,这次来临检的,可是中央的人,她沈荞也得掂量掂量。   再怎么生气,沈荞还是听了萧敬宗的话,匆匆换上阳台晒着的昨天穿的衣服,喝了杯刚泡好的咖啡就匆匆离开。   她还不知道家里的保险柜也被人撬了,不然恐怕即便这临检再总要,她也会忍不住想尽办法请假了。   沈家在建国前也就是是个小富之家,远没有萧家的底蕴,不然作为一个大家小姐,沈荞的眼皮子还不至于那么浅,盯着老太太那点东西,都快盯成个乌鸡眼了,要是让她知道家里的宝贝都不翼而飞了,她怕是能立马昏过去。   沈荞一离开,萧敬宗就和没事人一样去了厨房,看着餐厅上摆着的那杯咖啡,稍稍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还是不习惯这古怪的味道,将剩下的咖啡都倒到水槽里。   ******   萧家遭贼了,外头停了一辆公安局的车,乌拉拉来了十几个人,外头的人隔着院子围观,想探听些什么东西出来。   毕竟是遭贼啊,都住在一块的,难免下一次不会轮到他们自己。   “萧同志,不知道这房间里能不能抽烟。”万屹乾那出包烟,对着萧敬宗不好意思地问道。   他是平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大队长,他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老烟枪,即便在破案的时候也不忘抽烟,自然不意外他的这句话。   “内人不喜欢烟味,我带万队长去主卧的阳台抽吧。”萧敬宗有些歉意地对着万屹乾说到,万屹乾只要能抽烟就行,哪里还管什么地方啊,点点头让手底下的人好好查案,自己则是跟着萧敬宗离开。   “听说这箫副主任现在的妻子是第二人吧,前一任好像还是在怀孕的时候被气死的,我原本还想着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现在看来还挺痴情的啊,知道妻子闻不得烟味,还让在咱们队长去阳台抽烟。”   一个年轻的女公安脸颊泛红,看着萧敬宗离开的背影说到。   “别犯花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人模狗样儿的,那男的可是气死了原配,还把原配生的大儿子赶去乡下的人,长得再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有那不为所动的,对着女公安反驳道。   “行了行了,是让你们来破案的,还是学八婆的,人家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有个老公安听不下去了,制止的两人的谈论。   两人这才悻悻的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不满地住了嘴,专心的寻找歹人留下的痕迹。   ******   “赶紧的来根烟。”   萧敬宗和万屹乾进了主卧,立马改变了两人生疏的态度,萧敬宗想也不想,就和万屹乾伸手要了根烟,万屹乾笑了笑,拿出两根烟,其中一跟递到他手上,还帮他用打手机将烟点燃。   “这事你怎么看?”   万屹乾深深吸了口烟,一时吸得有些猛,还咳嗽了好几声。   “你说呢,难不成还真当是老鼠啃的。”萧敬宗嗤笑了一声,他有不是个真没脑子的,衣服被啃了,还能说是老鼠干的,可是那窗户,木柜,以及铁质的保险箱,哪里来的老鼠有那么锋利的牙齿,可以把保险箱给咬穿。   萧敬宗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光想着这样做不会引来怀疑,只是也不想想,老鼠那牙齿能不能做到那些事,终究还是百密一疏啊,不过能搞来那样的武器,伪装成齿痕,也算是他们的能耐。”   万屹乾听了他略带嘲讽的语气,忍不住笑了笑:“没准人家就是这么想的,谁让你萧大少,是出了名的没脑子呢。”   萧敬宗被取笑了也没生气,抽了口眼,掩去眼底的惆怅。   “你这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万屹乾正了正脸色问道。   “没有,有她在,我怎么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家里。”萧敬宗摇了摇头,丢的也就是一些贵重物品,不过那些东西本来也就是些俗物,丢了也就丢了,横竖真正值钱的东西,都在老头子那儿,他会好好藏着,到时候留给从衍的。   “那就好。”万屹乾点了点头,“你觉得这事是谁动的手?”他总觉得萧敬宗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还能是谁,能不撬门就进家里,而且不惊动同一幢屋子的我,就将保险箱凿穿,好造成仿佛锯齿类动物啃咬过的痕迹,拥有这样的先进武器和工具的,放整个平南,不出一掌的数。”   萧敬宗的眼神幽暗,指了指某个方向。   万屹乾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沉默了片刻:“这样也好,对方经此一事,或许也能降低些防备,只是从此以后,你要更小心些,对方来这么一出,或许是有所怀疑,或许是彻底想要对你放心收为己用,不论是那一点,你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萧敬宗掸了掸落在衣摆上的烟灰,点了点头。   “敬宗,你后悔吗?”   开门出去的时候,万屹乾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敬宗愣了愣,眼底透露的是无尽的绝望:“我后悔啊,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只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他勾了勾嘴角,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可谁让这个世界上,买不到后悔药呢。   “这趟从衍回来,别把人留下,这平南,怕是要乱了,他离得远一些,才是最安全的。”万屹乾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对着他说到。   后悔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怕他承受不住。   萧敬宗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把人留下来,老头子的眼光他还是信的,而且据他调查,顾家那几个也算是聪明人,而且待从衍那孩子很不错,把他留在那里,他很放心。   总比跟着他这个当爸的好,萧敬宗自嘲的笑了笑。   *****   也就一根烟的功夫,万屹乾和萧敬宗就从屋子里出来,两人恢复成了刚刚进屋时生疏客气的模样,大家闻到万屹乾和萧敬宗身上的烟味,颇有些趣味地冲自家队长笑了笑。   能勾地担心老婆不喜烟味儿的萧副主任抽烟,他们队长还挺能耐啊。   “队长,屋里的情况都查实了,门窗,衣柜,保险箱上的痕迹确认是老鼠的齿痕,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痕迹。”   现在的刑侦手段可没有后世那么多,什么指纹,什么DNA,都是扯淡,他们也就只能根据现有的痕迹,观察一下案发地点罢了。   不过这次的案子还真是有些棘手,看上去却是是老鼠留下的,可是老鼠能咬穿钢板吗,有本事你找一个出来,他们能把被老鼠咬穿的那钢板直接吞进去。   那些公安局的同事心里头嘀咕,但是也只能根据现有的物证,汇报情况。   “行了,把东西都带回去,在附近问问有没有人注意到昨天半夜发生的事。”万屹乾表示明白,心里有些嘀咕什么时候境内出现这样先进的武器了,难道是米国或是其他势力最新研制的,他倒要好好查查。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个案子最后很有可能只会变成一个无头公案,虽然他们清楚,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黑胖黑妞翠花呐喊:你并不知道!!!   你对鼠的力量一无所知。   一群公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等沈荞晚上从文工团部回来,知道家里的保险箱失窃之后是怎么发疯的,那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   “安安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高兴呢?”   顾向武拿着水壶帮萧老爷子浇着花,看着一直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很好的妹妹问道。   “因为昨天晚上,我代表月亮惩罚了一群罪犯。”顾安安听着黑胖黑妞复述自己的丰功伟绩,早餐都多喝了一碗粥,多吃了两个小肉包,扶着腰,迈着小胖腿消食呢。   ???顾向武有些怀疑自家妹妹早上是不是吃太多把脑子给堵住了,不然怎么说胡话呢,不过看了看一旁的大哥和萧从衍,还是不敢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嘴,不然,怕是迎来的不是一顿夸,而是一顿暴揍了。      ☆、沈悦   转眼, 顾家人也已经来了平南市三天了,离回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些日子,萧敬宗夫妇和那天吵架时候说的一样,再也没有在萧家出现过,倒是给他们落下了一个清净。   “你们在平南不熟, 我让下面给你们派个本地的警卫,要买什么特产, 带什么东西,问他就行了,而且有我的警卫在,遇到什么麻烦事也好解决。”萧文忠听到顾建业说要出去和他那个朋友买东西, 想也不想地说到。   “不用不用,萧叔, 我就随便买点特产, 而且以前我也来过一次平南, 不用什么警卫陪着。”顾建业连忙摆手,他那些倒买倒卖的活还是别让老爷子知道的好, 谁知道老爷子会不会介意这些事呢,再说了, 有警卫在,他们还哪里好意思去黑市啊,这不是耽误事吗。   萧文忠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说了一旦有什么事, 可以报他的名号,在这黔西,他萧文忠的名头还是有一点分量的。   这一点顾建业自然不会推拒,笑着应了下来。   “安安几个就别跟着你出去了,难得来一趟,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吧。”萧文忠看了看一旁白胖的小丫头,当然,重点还是小丫头边上还在闹别扭的孙子。   “那行,就麻烦萧叔了。”   相处了几天,顾建业渐渐也不怵萧老爷子那张臭脸了,偶尔也敢开点小玩笑了。萧文忠也不生气,反倒很开心有一个不怕他的小辈。   “等会儿吃完饭,萧爷爷带你们去部队瞧瞧,看大兵,看坦克飞机,向武,听你爷爷说你长大想当兵,萧爷爷带你去摸大枪。”   萧老爷子也是个傲娇的,自己亲孙子不搭理他,他就搭理别人家的孙子,左右都是孙子,也没什么差别。   “真哒!”顾向武兴奋了,他能摸大枪了,这些日子看着进进出出的警卫身上的配枪,可把他眼馋坏了,可是那些都是他不能摸的,现在萧爷爷和他说要带他去参观部队,还能看坦克飞机,别提让他多兴奋了。   西里呼噜将碗里的粥一干二净,期盼地眨着眼,仿佛在问现在可以出发了没。   萧文忠被这孩子给逗乐了,一群人看着顾向武着急的模样,也忍不住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说起来,顾向文和顾安安也想看看部队里是什么样子。   *****   顾建业吃完饭就和大部队分开,独自去了余坤城所在住的招待所,这些日子每天白天他都会出来,高档的商店他们也逛,普通的供销社他们也去,只要是紧俏的好东西,价格合适,看见了就绝不放过。   这些日子,也算是满载而归。   “顾叔,安安他们怎么没来啊?”余阳在顾建业的后头左看右看,都没见到自己的好朋友,忍不住有些失望,嘴巴嘟地都能挂油瓶了。   “安安他们陪着萧爷爷呢,我们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就只剩萧爷爷一个人了。”   顾建业前些日子也提议过让余阳一块过去,可是余坤城拒绝了,毕竟余家和萧家没什么关系,上赶着,人家还以为他想借着儿子有什么想法呢,再说了,自己让好兄弟把儿子带过去,没准还会坏了顾家在萧老爷子心里的形象,那多对不起人家啊。   余坤城自认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乐意干这么不靠谱的事。   几个孩子多的是机会玩呢,也不缺这么几天,余坤城想好了,接下去还有一个月的假期呢,可以把儿子放顾家住几天,正好他也松快松快,只要他多带点东西过去,苗婶肯定很乐意。   把儿子放顾家,他就一点都不客气了,而且自己还打着让儿子和安安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好从小培养感情的主意呢。   余坤城想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总比其他长大后冒出来的男人强吧,到时候,顾建业这小子舍不得闺女,没准安安就看对眼了,非他儿子不嫁了。   顾建业可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打着这个主意,不然非把鞋子脱下来,把鞋底拍他脸上不可。   “逛完这个商店,这平南市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   这趟出来的时候,顾建业和余坤城接了个手表的单子,人家要的是西铁城的机械表,还指定了款式,他们走了好几家店,都断货了,今天终于在这家商店买到了,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顾建业看着付完钱和票到手的手表,对着一旁的好兄弟说到。   “也是,接下去几天就好好休息休息,我寻了空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到。”余坤城点了点头,“这趟咱们运气好,买到的东西都还不错,到时候要出手应该也方便。”   现在他是个老光棍,可总要给儿子存一些,照顾建业那小子疼闺女的架势,以后没有给儿子攒下丰厚的家底,保证他闺女嫁过来不受苦,即便是好兄弟,他怕是也不会松口。   余坤城摸了摸下巴,不过他要是有一个这么招人疼的闺女,他恐怕也会当宝贝似的藏起来。   想到这,余坤城的眼底暗了暗,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现在也是有闺女的人了吧。   “爸,那里有小弹弓。”   余阳看到了好玩的玩具,扯了扯余坤城的一角,高兴地大喊到。   余坤城不愉快的回忆里头惊醒,看了看活泼闹腾的儿子,那种女人还想她做什么,他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儿子带大,再给他娶个媳妇。   反正把顾安安娶进来已经是余坤城的执念了,十几年后,当知道顾安安被另一头狼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叼去了,可把余坤城给气坏了,逮着余阳一顿好大。   同样是青梅竹马,你这匹马还比人家早出现呢,居然没用的把媳妇给看跑了,实在是气死爹了。   不过打也打了,儿媳妇也注定是别人的了,余坤城除了气儿子不争气,也没其他法子了。   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顾建业也对那个玩具柜台起了兴趣,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闺女儿子带的。   “悦悦,你这是怎么了?”   席亚看着小姑子沈悦好好的逛着街,忽然就像是看到鬼一样忽然间惨白了脸,躲到一旁的柜台转角,似乎是在躲什么人一般,好奇的问道。   她朝不远处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儿童专柜,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挑选玩具,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大嫂,我忽然间有些不舒服,你带着小妩逛吧。”   沈悦有些惊恐地回过神,看着大嫂席亚和小侄女沈妩,有些慌张地说到,没等席亚回答,就拿丝巾捂住下半张脸,匆匆忙忙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古里古怪的。”席亚皱了皱眉,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骄纵的小姑子,失踪了这么些年,在她丈夫得势后又忽然回来,待在家里,给她安排了几个工作,还嫌钱少事多,给推了,吃他们家的住他们家的,这样的小姑子,哪个嫂子看的惯。   席亚倒是想要说什么,可是这小姑子是自家丈夫的心头肉,这么些年,沈恪一直觉得对不起沈悦这个妹妹,因为父母出事后,为了支撑起自家这一房,他这个当哥哥的忽略了妹妹,去外地下放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妹妹在沈家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才会离家出走那么多年,等回来的时候,人都瘦脱形了,也不肯说这么些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仗着丈夫那点愧疚,沈悦连自己这个大嫂也不看在眼里,席亚这心底的怨气,积攒的可不是一点两点了,但是她聪明,知道这样丈夫只会越发怜惜敬爱自己,干脆也忍着让着,由着小姑子待在家里。   这么些年,她也试着给小姑子介绍过合适的对象,有好些个人,小姑子也不是不心动,只是后来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了,渐渐的,席亚也息了做媒的心。   横竖就是一个女人,养着也就养着吧,就当时养了条养不熟的狗,谁让自己男人偏袒这个宝贝妹妹呢,她还能怎么样呢。   只是今天这一幕,还是让席亚泛起了嘀咕,总觉得小姑子很不对劲。   “沈悦——”   席亚的眼神闪躲,朝着玩具区大喊了一声,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余坤城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环视了四周,也没见到熟悉的女人,以为只是重名,收回了视线。   果然是熟人,席亚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知道,自家小姑子在离开黔西的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了。   ******   “余同志,我是沈悦的哥哥,不知道她有没有和我提到过你。”   余坤城坐在招待所的食堂包间里,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心底忍不住有些颤动。   “呵呵,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她有个哥哥,怎么,她自己不敢见我,让你这个做哥哥的来。”   余坤城想着原来自己昨天白天听到的不是自己的错觉,真的是那个女人,他看到他了,也看到儿子了,却躲起来不肯出现,反倒让这个从未见过的哥哥来打发他们父子。   即便已经对那个女人没了丝毫期望,余坤城还是忍不住更加失望。   “你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的结合,只是个错误,而我过来,就是为了结束这个错误。”   沈恪没动怒,笑的一脸和煦,他从皮质的公文包中拿出两卷钱,都是十元的大钞,看上去,似乎是两千块钱。   这笔钱,在这个年头,那可是巨款了。   “和我妹妹办理离婚手续,这笔钱就是你的了,以后别再来黔西了。”沈恪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至于那个孩子,这笔钱,就当时悦悦这个做母亲的,对他的一点补偿,余同志要是愿意,也能用这笔钱给孩子找个新妈妈。”   沈恪气妹妹瞒着他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媳妇查出来,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妹妹在法律上还有个丈夫,甚至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年纪都比他女儿还要大了。   沈恪当机立断,要将这件事瞒住,毕竟沈家大小姐,和一个开车的工人结过婚,不是件什么好听的事。   “呵呵。”   余坤城笑了笑,玩味地拿过沈恪面前的那两卷钱,看着沈恪眼底的嘲讽,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沈悦欠孩子的,怎么了,他还想着他会很有骨气的将这钱扔给他不成,他又不是蠢的,而且收了这些钱,只代表沈悦有错,又不是他偷的抢的。   “我早就当她死了,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黔西,同时我也希望,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孩子的生活中,至于离婚的手续,我相信不需要我,你们也能办妥吧。”   余坤城不信随手能拿出两千块钱的人家,会是什么一般的人家。   说罢,他不打招呼就转身出去,徒留脸色有些不是很好看的沈恪一人。   余坤城在自己的房间外抽着烟,想着过往的种种,他到底是被什么屎糊住了眼,看上那么一个女人,踩灭脚上的烟头,余坤城抹了把脸,微笑着走进了屋,没过多久,就传出来一阵父子笑闹的声音。   不就是个女人吗,好歹他还给儿子挣了两千块钱呢,至少将来的老婆本有了,他这个当爸的,似乎还不算太失败。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没人知晓,只有余坤城那档案的婚配栏上,悄悄地变成了未婚。   ☆、记忆   “这趟回去, 要听你顾叔的话,缺什么, 就给爷爷发电报。”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顾建业和余坤城毕竟是有工作在身的人,也到了该回涟洋县的日子了,萧文忠虽然面上绷的紧, 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看着自己别扭的大孙子, 以及顾家几个招人疼的孩子,满是不舍。   萧文忠这人,天生就不知道服软,无论是对妻子, 儿子,孙子, 他都习惯了命令式的相处, 有时候, 即便这心里头柔软了,外表还是硬邦邦的, 熟悉他的人还好,知道这老头子脾气臭, 让着他点,比如萧文忠的发妻,就是那样一个一直默默包容他的女人,只是那个温柔的女人, 在几十年前就去世了,只给萧文忠留下几张照片,以及一段无尽的追忆。   萧文忠的儿子和孙子和他一样的脾气,以前的孙子到还好些,对他这个爷爷还是敬重的,自从出了那件事,将他送去了涟洋县,回来以后就和他这个爷爷闹起了脾气,至于儿子就更不用说了,臭脾气比他还坏,两人就是针尖对麦芒,见面只会不欢而散,更别提他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做了那样的错事。   萧文忠的心里头有些微微酸,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人顾老头怎么就能有那么招人稀罕的孙子和孙女呢,尤其是孙女,贴心又可爱。   “萧爷爷,你要记得听医生的话,以后少喝酒抽烟,少吃点重盐重辣的菜,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放心,衍衍哥哥我会帮你看好哒。”   顾安安看着有些尴尬的爷孙俩,充分发挥自己的卖萌模式,对着萧老爷子说到。   上次被萧敬宗气的昏过去,医生说了,老爷子这血压太高了,有点危险,偏偏人老了嘴巴偏淡,吃什么都觉得不够味儿,萧文忠的口味开始更加偏向了咸辣,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点都不忌口,没有上了年纪要好好养生的观念。   偏偏一个军政大院的,多得是和萧老爷子这样志同道合的老伙计,一群人凑一块,那酒就更加没法戒了。顾安安还发现,萧老爷子和自己爷爷一样是个老烟枪,这些日子估计家里有孩子抽的还算少了。   “知道了,爷爷的小管家婆。”   别看萧文忠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实际上对于小辈的这点关心,是很受用的,一边心里妥帖,一边又有些酸溜溜,这么好的丫头,怎么就不是他孙女呢。像他家那个臭小子,都要走了,还是不肯叫他一声爷爷,更别提什么其他好听话了。   “其实衍衍哥哥也是很关心爷爷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和陆叔叔打听的呢。”   顾安安看着边上扭过头,竖起耳朵一直注意着的萧从衍,对着萧老爷子说到,她口中的陆叔叔就是萧老爷子的主治大夫。   “哼,谁关心他了。”   萧从衍炸毛了,这胖丫头今天一点都不可爱,让人想拿朱古力把她那张粉嘟嘟的小嘴给堵上。   萧老爷子还有哪里不明白的,这心里的石头顿时就放下了,臭小子,还挺记仇,不过好歹还是关心他这个爷爷的,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建业啊,那是好东西,这些都是我给你争取的,不是萧叔不想给你多要点,而是要的多了,有什么就不定是好事了。”   萧文忠走到顾建业边上,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红色的存折,他的眼底的信息含量有些多,顾建业立马了然,老爷子说的应该就是那药方的事。   横竖当初他把药方交上去,就没想着要钱,他想的是加深自家的和萧家的牵绊,让萧老爷子记他一份情。   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财,不管多少,顾建业这心里已经觉得是件高兴的事了,哪里还会嫌少。   人多眼杂的,他也没打算当下就打开看,跟老爷子道了声谢,就把那红色的存折往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一塞。   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出发,就赶不到下个招待所了。   “养好自己的身子,别在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了,再过些年,等我长大了,我会把那些讨厌的人都赶跑的。”   萧从衍在经过萧老爷子身边的时候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老爷子说到。   “还有......爷爷......再见......”   萧从衍别别扭扭地说完,一溜烟上了车,徒留老爷子自己在卡车外头错愕,等捋顺那小子刚刚说的话,忍不住开怀大笑,眉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臭小子......”   萧文忠的眼眶有些泛红,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叱咤战场的老将军,只是个世界上最普通的爷爷。   “首长,等从衍长大了,他会知道你的苦衷的,这个时候,把他送走,才是真正为他考虑。”沙坤看着老爷子看着卡车开去的方向久久不回神,在一旁轻声说道。   “沙坤啊,你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以为是的规划孩子的人生,真的是为孩子好吗?”萧文忠幽幽地说到,也没等沙坤想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就转了身,上了来时的车。   *****   这年头的存折,几乎都是红色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红黄两色的,存折正面是存钱银行的名字,背面往往是艰苦朴素等口号,到了文.革时期,则是被改成了毛.主.席语录,这年头的银行可没有电脑打印机之类的高科技产品,所有存款和取款业务都是业务员用笔亲自写上去的,存款产生的利息,也是由银行柜台人员书写的,有时候会精确到厘,这是比分还小的货币单位。   顾建业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开了老爷子递给他的存折,一打开,吓得闭上眼又把存折合上,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瞎了。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了第二眼。   这下能肯定了,他没瞎,存折上的钱都是真的。   顾建业咽了咽口水,看着上头工工整整书写的一万元的大字,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直接躺家里睡大觉了,不考虑自己额外动脑筋的油水收入,光是这一万块钱,恐怕就自己那工资得再干个二三十年才挣得来呢,那时候,他儿子早就长大接了他的班了。   这还是没算这一万块钱吃息的情况下,这么大一笔钱,即便利息不高,每年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啊。   顾建业觉得自己有点晕,也有点飘,都快摸不着地了。   “啥好东西给鸟瞅瞅。”   翠花最会察言观色了,看顾建业的模样,就知道那一定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好奇的凑了上去问道。   顾建业被翠花的嗓门从飘飘然中惊醒,存折一盖,往怀里一揣,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废话,要是让这个大嘴鸟知道了,就离全世界都知道不远了。   别说一万块了,一百块搁现在都是一笔巨款,现在婚嫁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里算是大头,搁农村,娶个媳妇半个酒席,那撑死也就一百块钱,那还是媳妇娘家聘礼要的高,而且席面还是八大碗很不错的菜色了,可就是这一百块不到的钱,往往能把一个家掏空,甚至背一屁股的债。   换嫁的风俗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为了省钱吗,家里有儿有女的,各结儿女亲家,你闺女嫁我儿子,我儿子娶你闺女,正好省下双方聘礼嫁妆的钱,这在农村是常有的事,一般条件差点的人家娶个媳妇,也就二三十块钱打发了,可想而知,这一万块钱,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了。   现在才六十年代初啊,这万元户,搁八十年代,那也是稍有的尖尖。   “建业小气鬼,鸟再也不睬你了。”   翠花生气了,不看就不看,鸟可是有好多好多宝贝的鸟,虽然鸟现在暂时还记不起来。   小心眼鸟心里暗暗发誓,等它想起自己的宝贝,把那些东西就摆在全家人面前,翠花姐姐给一个,保田小哥给一个,雅琴小美妞给一个,向文向武也各一个,剩下的都给安安宝贝做嫁妆,就是一个都不给他,馋死他。   哼!   翠花气呼呼地飞到顾安安的身边,往她怀里一蹲,舒舒服服的就和老鸟抱窝似得。   你说它刚刚怎么没想着给自己留一些呢,哼哼,它可是计划着要做陪嫁鸟的鸟,给了安安那就是给它的,相信安安一定会替鸟保管好所有的宝贝的。   翠花就是拥有这样无比的自信。   顾建业不知道蠢鸟在想什么,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不在意,横竖给了他他将来也是留给宝贝闺女的,只是中间漏了一个步骤,总体来说还是一样的,他有啥好不满意的。   可是翠花不知道,它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顾建业痛哭流涕下跪向鸟赔礼道歉,请求鸟的原谅的场景,嘿嘿笑着,甜甜地睡了过去。   *****   “武子哥,黔西是什么样子的,哪里有县城来的大吗,那里的楼房有县城的小洋楼来的高吗?”   “你们是不是去了部队,有看到坦克吗,有没有看大大炮,一个大炮轰过去,嘭的一声,炸一个这么大的大坑出来的。”   “文子文子......”   顾安安几个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村里的小伙伴围的团团转了,纷纷和他们打听外头的世界。   也不怪他们那么好奇,村里许多的孩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涟洋县县城,还有些孩子,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也就是在自己村子里,或者是附近的村子里玩耍,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是和家乡一样的,平矮的泥坯房,偶尔几幢瓦房,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漫山遍野的绿色庄稼,帮大人干点活,闲暇时和伙伴上山下河地玩耍,这就是世界的全部了。   顾向武从昨天晚上开始,已经给小伙伴们讲述了无数遍外头的世界了,但是一点都不嫌烦,反倒是越讲越来劲,尤其是讲起部队里的事,更是手舞足蹈。   因为顾建业事先的叮嘱,几人对外的说辞都是去黔西看看萧从衍的爷爷,他的爷爷在部队是教新兵蛋子的老教官,因此可以偷偷带他们进到部队里逛逛,还能摸一下枪。   这个说辞也没什么,反正应付应付外人肯定是够了的,顾建业也是怕孩子的嘴巴不紧,到时候说漏了一些关于部队,枪.支之类的词,干脆就编了个说法,让他们这段经历显得更靠谱。   “外头的好吃的可多了,臊子面,手撕羊肉,大杂锅......”顾向武一说起一道菜,自个儿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吸溜吸溜的,肚子又饿了。   “真好。”   村里的孩子可羡慕了,羡慕顾家的几个孩子有那么一个开大卡车的爸爸,能开着车带他们出去玩,还能带他们吃那么多好吃的,哪像他们,能吃饱就不错了。   “你们放心,我顾向武那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   顾向武拍了拍胸脯,对一旁颇有兴致听着哥哥唱戏的妹妹指使到:“快去把爸爸买的那些糖果拿来。”   来的时候,顾建业在外头的商店里头称了点糖,比涟洋县供销社卖的没有包装的,散称的水果硬糖可高级多了,外头包着一层白白的半透明的糖衣,那糖衣也是能吃的,口味很多,黄色的是橘子味的,粉色的是草莓味的,红色的是西瓜味的,还有绿色的苹果味,正正方方的,看上去比县城供销社卖的糖果诱人多了。   当然,顾建业还称了不少更高级的糖果,比如加了花生碎的奶糖,以及高级的古巴糖,古巴糖其实也就是红糖,多数都是从俄国进口的,味道带点苦咸,还有一股焦糊味,不过现在的人很喜欢吃古巴糖泡水,觉得这东西对身体好。   这种更贵的糖果,自然是不可能拿出来分给村里的小伙伴的,孩子这么多,一人分个两三块,也是比不小的价格了,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顾家发大财了呢,这样阔气。   而比供销社的普通散称水果糖稍微好了一些的糖果,则会让大家想着顾家人大方,出去在外,也不忘给村里人带点东西回来,只是几颗糖果,让村里的孩子都满意了,那就是让村里的大人也都满意了。   这就是一门生活的学问,顾安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能耐了你,还知道指使妹妹了。”   苗翠花端着一个盆子走到了院子里,听到顾向武刚刚的那句话,给了他一个大脑瓜子,疼得顾向武龇牙咧嘴。   顾向文看着双胞弟弟犯蠢,很想问问他妈,干啥把他和弟弟生了长一样的脸,要是以后去了外头,弟弟再干些蠢事,别人以为是他干的那怎么办呢。   “来来来,每个人都有份,这是安安特地叫他爸给大家买的小礼物,来,安安给你的朋友分分。”   苗翠花想着昨天儿子给自己看的那个存折,对于这一盘子的糖果,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你看看,她说安安是小仙女吧,人家谁买个老木箱子,还能买出宝贝来的,说不准就是玉皇大帝知道了安安在下头缺钱花,给送过来的。   既然钱是安安挣得,那糖果自然也是安安买的,老太太给自个儿乖乖套了个好名声一点都不心虚,眼瞅着再过个一两年孙女也得去上学了,在这村子里,除了和哥哥姐姐玩的好,也就和会计家的月亮好一些,这要是在外头上学被欺负了怎么办,哥哥姐姐又不是同一个年纪的,等知道消息的时候,自家的宝贝乖乖都被欺负完了。   苗老太似乎看到了那凄惨的画面,忍不住有点想哭......   总而言之,老太太现在想尽办法帮自己的乖乖交朋友呢,都是一个村的,出门在外读书有个照应也好。   “对对对,这糖可好吃了。”   顾向武凡是不往心里头去,听到分糖果就开心了,家里那么多糖果,他妈还给他把着量,说多吃了坏牙齿,顾向武刚刚提议分糖果,就是等着这个时候能自己多藏几颗呢。   顾安安知道奶奶的意思,捧着一大盒糖果,看着眼前一群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的孩子,感觉有点责任重大啊。   幸好爸爸买的糖果比较多,每个孩子分了五颗糖,还剩下一小半,这是留给今天没有过来的孩子的,林月亮昨天跟着她妈回姥姥家了,好像是她小舅要娶媳妇了,今天也没回来,作为好朋友,出于私心顾安安也得给林月亮多留几颗。   还有奶糖和古巴糖,她也都给备着呢。   “我出去这些日子咋样啊?”   顾向武和黄瓜勾肩搭背站在一块,男孩到了一定的年纪,抽条起来就快了,黄瓜比顾向武大了两岁,现在却依旧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了。   一个瘦高个,一个矮壮墩,勾搭在一起,就和演滑稽戏一样,偏偏两人自己不觉得。   黄瓜眼疾手快地接过顾向武偷偷递给他的高级奶糖,拨开纸质的糖衣,咬了一小口,美滋滋地眯起眼,将剩下的半块重新用糖纸包了起来。   “不是给了你好几粒吗,这么省干啥啊。”和妹妹顾安安一样,顾向武肯定也是偏向自己最忠实的小弟的,他和哥哥光明正大和奶奶要了一把奶糖,都给了好兄弟黄瓜。   “给我妹妹甜甜嘴,她长牙了,我奶说我妈没奶水,这奶糖回去泡开了,可以给她喝。”   黄瓜的爸妈再继黄东,黄南,黄西和黄瓜之后,终于和媳妇老蚌生珠,生下来一个闺女,这闺女逼黄瓜还小了将近十岁呢,纯粹就是意外,不过因为前头生了四个儿子,忽然间得了个闺女,黄家人心里头都是高兴的,虽然算不上多宠,相较于村里其他的女孩,肯定是重视多了。   黄瓜早就羡慕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有个招人疼的妹妹的,对于自己的亲妹妹,恨不得宠上天去。   黄瓜的妹妹叫黄豆,因为他爸说了,家里已经有了冬瓜西瓜南瓜黄瓜,太多瓜了,干脆就给闺女取名叫黄豆,朗朗上口,小名就是豆豆。   不仅仅是黄瓜,很多分到糖的孩子都没有选择自己吃独食,毕竟顾家分糖,分的都是和家里几个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那些十四五岁的在农村也算是半个大人了,哪里好意思来要糖。   分到糖的孩子也很懂事,除了少数几个吃独食的,多数都是吃一小块,剩下的拿回家里去和家人分着吃的比较多。   把水果糖泡水,一颗糖可以泡满满一杯水,家里人每人都能喝到几口,甜滋滋的,分享的味道比独享更美味。   顾安安有时候也有些好奇,毕竟她所看到的这个时代,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是十分亲厚的,可是自己亲爸似乎对大伯和二伯都没有太大的好感,爷爷奶奶私底下帮着他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要让她爸出头,那比割他肉还难受。   你说二伯是个糊涂的也就算了,大伯看上去也挺正常一个人啊,对小辈也和善,也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怎么他爸连大伯都讨厌呢。   说实话,这样的相处模式,在后世看来比较正常,在现在看来反倒有些奇怪。   不过人心都是偏着的,比起大伯,顾安安自然更加偏向亲爹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话题。   “什么,那隔壁一队的狗蛋还敢打我们的人,这是仗着我们几个不在,欺负人呢这是。”顾向武不知听黄瓜说了些什么,顿时来了气,召集完小弟,浩浩荡荡冲出院子,要去隔壁的村子找人报仇去了。   文武哥振臂一呼,那在小丰村是万人响应的,一群瓜娃子开开心心拿着糖果跟了过去,要跟着大哥去隔壁村找场子去了。   这样的场景在放假的时候是经常发生的,只是这离开了村子这些天,顾安安差不多都快忘记了。   萧从衍不想去,可谁让现在小丰村,他的武力值排第一呢,硬是被顾向文和顾向武拖了去。   一群人走了没多久,余阳就被余叔送到家里来了,昨天在县城分开的时候就说好了,接下去的日子,他会在小丰村住上一些时日,余坤城带着儿子过来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的,除了余阳换洗的衣物,还有几盒糕点,已经一大块猪后腿肉,看上去,约莫七八斤的模样,够家里吃上好些日子了。   “来就来吧,这么客气干啥啊。”   苗翠花嗔怪地说到,动作却很诚实地将东西接了过去,心里头也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这些猪肉了。   “苗婶,接下去几天又要麻烦你了。”余坤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不麻烦,家里放三头羊也是放,放四头养也是放。”   苗翠花满不在乎地说到,她口中的羊自然就是顾向文几个了,至于萧从衍,那是金羊,羊中的极品。   至于孙女,那自然是骑羊的小仙女。   余坤城觉得似乎有什么毛病,但又想不太出来,“向文几个孩子呢?”他看了一圈,怎么就安安一个孩子在家呢。   “嗨,又瞎捣蛋去了,刚走没多久呢,阳子也一块过去呗。”老太太乐呵呵的说到。   “不了,家里就安安一个,让阳子陪妹妹玩。”   多好的机会啊,怎么能错过呢,余坤城对儿子使了一个我看好你的神色,在余阳纳闷的眼神中和老太太倒了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跨上自己的自行车,离开了顾家。   “安安啊,奶在厨房处理那块猪肉,你就和阳子哥哥在院子里玩,翠花看样子也快从卫生站回来了,等会让它给你将笑话啊。”   苗翠花估算着时间,翠花鸟出去这几天,积攒了再多的话想和人王大夫说,现在也应该聊的差不多了,再聊下去,怕是王大夫就要被送去县城的大医院去了。   因为刚回来,黑胖和黑妞回了鼠族,看看自己的鼠子鼠孙们,顺便把从外头带的好东西,和子子孙孙一起分享,翠花鸟则是记起了自己好久没有培养感情的医生小哥,吃完饭就匆匆忙忙往卫生站去了。   再此,让我们为王柏松王大夫哀悼三秒钟,请记住,这就是得罪翠花的下场,只要是叫翠花的,那都是得罪不起的。   “余阳,你们回来了。”   顾安安刚想开口,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女声,三个还算清秀的小姑娘出现在顾家的院子外头,来人正是顾秀几姐妹。   自从那件事后,顾建党对几姐妹的态度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闷葫芦的性子,不会对几个闺女说什么贴心话,但是在行动上,还是有了很大的改善的。   首先,家里的重活他都包办了,其次,多了个顶梁柱,家里头挣来的工分和粮食也比之前更多了。   现在学校放假,顾秀几姐妹每天就只要负责一些扫洗做饭的轻松活计,复习复习功课,其他时候可以像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快乐的玩耍,尤其是顾秀,这算是她长大以来,最轻松的一年了,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在地里头帮忙,为了挣孩子那一半的工分,除此之外,砍柴挑水之类的重活,也是她和几个妹妹合力做完的。   相比较以前的日子,现在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顾秀和顾春也知道现在的好日子是谁带来的,对待苗老太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畏惧了,甚至因为那次老太太给她们撑腰打了赵满仓两兄弟的事,对老太太更是隐隐有了些许崇拜,觉得这世界上,只要有奶奶在,就不需要怕任何人,有跟着妹妹顾丽成为新一任小迷妹的潜质。   今天帮家里的几只鸡喂完食,顾秀和顾春就在妹妹的催促下过来了。   顾丽还没走到院子里,远远地看见和顾安安单独站在一块的余阳,心里顿时就急了。   之前她都不知道三叔要带他们去黔西的事,要是她知道,想尽一切办法她都会跟着去啊,那可是黔西,是那个女人的家族所在的地方。   顾丽掩藏不住内心的激动,但是心中还是隐隐有些疑惑,毕竟在顾丽的记忆里,这个时候,余阳可没有去过黔西,而是在五年后,那家人找过来,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偷偷丢下余坤城跑了的女人,居然有那样显赫的背景。   沈悦是沈家的女儿,沈家在黔西的政治圈,有着很高的地位,沈老爷子是从中央的核心圈退下来的,相当于沈家的定海神针,只是随着沈老爷子的身体逐渐衰弱,沈家长子夫妇意外去世,沈家二子没什么才干,撑不起整个沈家,这时候,沈家老大的儿子沈恪忽然间冒出了头,消失了好些年,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空降的市委副书记,而且他还年轻,背靠沈家和他自己背后的那股不知名势力,将来的前途远大光明。   沈悦是沈恪的妹妹,在沈恪消失的第二年,沈悦也从沈家离开了,直到好多年后才出现,没人知道沈悦在失踪的那些年发生了什么反正之后,她就在兄嫂的安排下,嫁给了沈恪心腹的秘书,只是嫁人多年,都没有再怀上。   后来去医院一查,才知道她以前打过胎,伤了子宫,再也怀不上了。   沈恪这么些年,就得了一个闺女,明明夫妻俩身体都没问题,可就是再也怀不上,他原本将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准备培养妹妹的儿子,做他的接班人,谁想到,妹妹早年的不懂事,彻底的坏了自己的身子,再也怀不上了。   这么一来,当年那个远在小县城,被沈悦抛弃的儿子余阳,就成了沈恪的目标,不知他动用了什么手段,将余阳接回了沈家,余坤城不愿意放弃儿子,可是只凭他,拿什么和沈家斗。   之后的事原本的顾丽也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余阳被接回去没过多少年,在一次打击敌.特的运动中,沈家多位男儿英勇牺牲,其中就包括沈恪和他二叔沈耀明,沈老爷子受不了打击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原本在黔西煊赫一时的沈家,只剩下了些妇孺,还都因为打击过重,承受不了工作的重担,从自己的岗位上退了下来,只剩下当时已经被强迫改名为沈阳的余阳。   沈家覆灭没多久,他就该回了自己的原名,并且上头似乎将对沈家的褒奖都集于他一人之上,在他之后的事业上打开红灯,余家和顾家合伙的生意,也借这个东风,越做越大。   原本的顾丽知道的也就这些,就是这些,也都还是在过年的时候听家里的长辈闲聊时候说起的。   顾丽可羡慕那段记忆里的顾安安了,平白捡了那么一个竹马,居然是个隐藏的官二代,也是将来的富二代。   最主要的,这余阳长得也好啊,俊秀高大又有男人味,和现代的顾丽丽最喜欢的明星还有几分相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丽就想着在余阳和顾安安的感情还没加深的时候,横插一脚,将金龟婿拖回自己的屋里。   顾丽曾经不止一次的惋惜,自己要是穿成了顾安安那该多好啊,直接人生easy模式,按部就班地来就成了,从小被捧在手心里,所有人都宠着她疼爱她,在原身的记忆里,她的生活中似乎就没有遇到过不开心的事,即便有,也有顾建业那二十四孝老爹给摆平,到最后,丈夫还是青梅竹马,经过亲爸亲哥重重考核的,她就只要舒舒服服当她的阔太太,拿着亲爸给的公司股份,滋滋润润,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说实话,看完苦逼的原身的一生,在看看人生赢家顾安安,顾丽丽实在是没法不嫉妒啊。   况且记忆里的那个顾安安被宠的有点小骄纵小任性,在她看来,这样的女人和稳重内敛或许还有点沉默的余阳一点都不搭,余阳需要的,是一个能包容他爱护他,和他生母截然不同的女人。   这么想着,顾丽忍不住挺了挺胸膛,她正在朝那个方向走去呢,只是现在似乎走岔道上了,完全被苗老太给拐跑了,这么一想,又有些萎靡了。   顾丽有些小心虚,人老太太刚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自己就看上她宝贝孙女将来的男人了,是不是有点不太仗义啊。   可是真要算起来,在原身的记忆里,老太太可没有现在这样宠爱顾安安这个孙女,顾家的日子,似乎也没有现在好过。   更别提什么鸟啊鼠啊的,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萧从衍,都是原身的记忆里没有的,你说就是蝴蝶效应,也没那么夸张的吧。   还是她是穿了,可是穿到了一个平行空间来了呢?   如果是平行空间,这余阳也不一定就和顾安安在一块啊。   这问题太深奥,顾丽拒绝费脑,想了一下就不想了,撇去那小小的心虚和愧疚,专心勾搭自己的金龟婿。      ☆、五年(捉虫)   “你们在黔西就没有遇到过什么人吗?”顾丽坐在炕床的矮桌上, 吃着桌子上摆着的糖果和饼干,略带好奇地问道。   搁后世, 这些普通的饼干她连碰都懒得碰,只可惜,在现代,她最爱吃的鲜奶小方, 抹茶蛋糕,巧克力提拉, 在这个时代根本找都找不到,连这样最普通的只是撒了一层芝麻的薄饼,都成了最稀罕的东西,而且也就来了奶奶家能吃到点, 平日里更是想都不用想。   顾丽吃着嘴里的薄饼,有些郁闷自己这穿越比起人家大杀四方的女主角怎么差了这么多, 心里想着, 嘴巴上的动作却没停。   芝麻饼, 呜呜好吃,糖果, 呜呜好吃。   再不喜欢,等这些不喜欢的东西变得稀罕的时候, 都会觉得稀奇和宝贝了。   顾丽觉得,现代的父母要是嫌弃自己的孩子偏食,完全可以试着让他连续几个月都只吃稀饭配窝头,或是红薯配咸菜, 不想吃就饿着,这么一段时间,恐怕是在给他什么,他都觉得好吃。   当然,前提是做家长的狠得下心。   “什么人?”余阳有些纳闷,他一直觉得安安这个堂姐怪怪的,看他的眼神,就跟供销社那些买菜的大妈看着案板上新鲜的猪肉一样,看的他毛毛的。   余阳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只可惜是件短袖,怎么拢,也没法把这一身的皮肉给遮起来啊。   顾丽可不知道余阳心底里的想法,她听到余阳的话,有些急了:“就是沈......”她忽然想起,此时的她不应该知道那些事,赶紧收回了说了一半的话,“没什么,就是想着黔西那么大,有没有可能碰到熟人。”   顾丽讪笑了一下,提醒自己要沉住气。   “黔西能有什么熟人吗?”这年头的交通可远没有后世便利,基本一个人待在了一个地方,是很少挪窝的,再说了,余家现在就剩余坤城和余阳两人了,顾家的亲戚朋友,也还在小丰村待着,就是出嫁女,嫁的也是附近村的一些人家,哪会有什么熟人去黔西那么远的地方。   看着顾丽有些怪异的眼神,余阳想起曾经武子哥偷偷和他说的这个妹自从落水后就有些不太对劲的话,越发觉得安安的这个堂姐可能脑子有些问题,暗自提醒自己到时候要和安安说说,让她少和这个堂姐说话。   毕竟神经病也是一种病,可能是会传染的。   这么一想,余阳顿时觉得自己的任务重大。   顾丽可不知道自己在余阳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坏成那样了,此刻的她对自己还信心满满呢。   “二姐三姐四姐。”顾安安打开门进来,手上拿着三个漂亮的铅笔盒,都是铁质的,上头印着飘扬的五星红旗,以及三个可爱的,穿着小军装,背着小挎包的小娃娃,扁扁的,大约四个手指头宽,正好能放下几只铅笔和一块小橡皮。   这是她给顾秀几个带的小礼物,这种铁质的铅笔盒是现在外头很流行的,县城的供销社也有卖,但是没有眼前这个好看,顾安安特地挑了三个图案少许有些差异的铅笔盒,省的到时候三姐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   “这很贵吧,我不能收。”   顾秀一看就喜欢上了,但是一想到这个铅笔盒的价格,就又不敢收了。   她们班的金多多就有一个这样的铅笔盒,上头还没有那么好看的图案,是从县城的供销社买的,据说花了整整五毛钱呢。   三个铅笔盒就是一块五,可能还要更贵,顾秀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们姐妹不能随便收下来。   不说对那个穿越堂姐的看法,对于顾秀和顾丽这两个温柔善良的堂姐,顾安安是还很喜欢的,所以才想着给她们带东西,你看大伯家的大堂姐和大堂哥也是亲戚,她怎么就没想着给他们带呢。   大伯人是不错,可就是那两个孩子被大伯母给教偏了,偏偏大伯又认死理,觉得男人就是挣钱养家,孩子就是交给女人带的,等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顾红和顾向国早就已经纠正不回来了。   顾安安想着每天斜眼看她的堂姐顾丽,以及每次见面就瞪他们几兄妹的堂哥顾向国,她又不是贱的,给那些白眼狼好东西。   顾安安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是很复杂的动物,有时候,可能就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想法,就会带着一个人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因此顾安安并没有因为书中的描述,就将顾丽一棍子打死,因为书中描写她害了他们一家,为了扼杀这个苗头,就从此敌视顾丽。   她觉得,在顾丽穿越过来的时候,其实这个故事发展的起因已经和书中不一样了。   书中的顾丽穿越的时候,顾家还没有分家,在饥荒的那些年,她被打磨了心志,受了几次挫折后涅火重生,重新成长。那个顾丽,看到了自家在整个家庭里蒙受的不公,萌发了奋起的想发,并且仇视得到绝大多数好处的顾建业一家。   而现在的顾丽穿越的时候,顾家早就已经分家,一切都分的清清楚楚,即便受了委屈,只要她还有脑子,就知道这一切不是顾建业家给的,是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爸妈给的。而且不在一块住了,书中描写的,她被奶奶狠狠打压的几件事自然就没有发生,顾丽没有得到教训,自然也就无法改变自己刚穿越时形成的天命女主的狂妄想法,而且这一世,奶奶反而成了改变她生活的人,对于奶奶的看法,顾丽早就从上一世的仇视,变成了现在的尊敬。   这还只是最开始的改变,所以顾安安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个顾丽,还会是书中的那个顾丽,再说了,就书中的描写,那个顾丽之所以能成功,还真少不了自己的原身,那个被养的有些单纯的顾安安。   现在她成了原主,自然就没有那么好骗了。   顾安安此时对顾丽的看法,就是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如果这个堂姐能够这么一直情形下去,自然是最好的,顾丽这人傻的可爱,顾安安自认,对于一个还在中二时期的孩子,她是很有包容心的。   至于被这中二熊孩子盯上的余阳,顾安安只能说抱歉了,书里的余阳既然会和顾丽在一块,没准人家就是好这一口呢,顾安安觉得自己还是不插手来的好,再说了,光是顾丽的一厢情愿,她一个女人也没法拉着一个大男人结婚不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顾安安觉得,让阳阳宝宝吸引顾丽所有的目光,没有空想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挺不错的。   顾丽听到余坤城等人并没有和沈家相认,心里有那么一些些失望,不过这些失望也不算太大,毕竟后来,沈恪是因为自己没有了继承人才想到的这个外甥,现在逃回娘家的沈悦似乎还没有再嫁吧,也就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生育的事情,毕竟小作坊的人可不会告诉她,他们在帮她堕胎的时候,对她的身子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既然不知道这件事,沈家即便知道了余阳的存在,沈恪估计也不会认这个外甥,没准还会做些什么事,没准还会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这么一想,顾丽又开心了许多,既然如此,那就耐心等待五年后吧,到时候沈家就会来接人了,她要在这几年好好和余阳培养感情,没准还能凭借这个关系去沈家看看。如果沈恪为人不错,她或许还能帮他们一把,避免沈家的男人,在那次敌特事件中牺牲。   或许因为这件事,自己还能和沈家建立良好的关系。   这么一想,顾丽有些心动,要知道,沈家在沈恪还在世的时候,在黔西几乎只手遮天,在他牺牲后,余阳这个外甥虽然也借此得到了不少补偿,可是比起沈恪活着,这些好处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老二因为自己身体的事,也不打算再找媳妇了,虽然有三个闺女吧,毕竟这年纪还小,有些事不可能像大人一样做的妥帖。前些日子上工的时候,苗翠花发现自己顾建党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而且那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了,袖子口都磨坏了。   顾保田上了年纪后,即便吃的再好,这人也开始掉重了,以前的衣服有些偏大,顾建业是个孝顺的,自然不会自己穿新衣裳,让爹妈穿旧的,在家里,有好东西闺女是第一份,顾保田和苗翠花就是第二份,那些偏大的衣服苗翠花想着,就改了改,正好能给老二穿。   当然,这也是基于旧物再利用的基础上,打心底里,苗翠花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宝贝乖乖,还有小儿子一家,让她拿再多点东西给其他儿子,苗翠花就不一定舍得了。   “快点去,这时候你爸估计也还没上工,让他赶紧试试这衣服,还有你们三叔从外头来给你们的东西,我也给装袋里了,一块拿回家去。”   苗翠花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三个铅笔盒,干脆一块塞进了包里,她知道那是宝贝乖乖给她们三姐妹买的。   这下子顾秀要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只是打心底里感激三叔一家,想着等以后安安妹妹上学了,一定要把她看好了,不让任何人欺负。   顾春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于俩善良的小姑娘来说,奶奶家和小叔家是对他们最好的人,这一点,连爸妈也比不上,当然,现在的爸爸也是很好的,只是几姐妹心里还觉得有些忐忑,担心变好了的爸爸,哪一天会忽然变回去。   顾丽还想和自己的金龟婿培养感情呢,就被顾秀两个给叫了回去,一路上还有些不开心地拿鞋子踹着地,走一步,带起一阵灰土。   “丽妮儿,你别这么走路,你现在的鞋子只剩下这一双了,要是破了,你就没鞋子穿了。”   顾秀有些心疼妹妹脚上的鞋子,对着顾丽提醒道。   顾丽正想反驳呢,忽然记起似乎现实就是这样,看着脚上灰扑扑的布鞋,缩回了脚。   “你们都给我站住。”   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两个人,将顾丽几个拦了下来。   “那家人又给了你们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教出来。”顾红双手插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顾秀几姐妹说到,弟弟顾向国在一旁帮腔:“就是,一定有好东西,乖乖给我交出来。”   顾红和顾向国可是知道三叔一家从外头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的,刚刚他们还听说,村里的孩子都分到了几颗糖果呢,馋嘴的兄妹二人倒是也想过去,只是他们有些怵顾向文几兄弟,即便这嘴巴再馋,也没那个胆子去。   顾秀几姐妹一向都是胆小的,抢了她们的东西,料来她们也不敢和家里人告状,顾红和弟弟一合计,就在这必经之路上把人拦下来。   好家伙,那么大一个包裹,里头该有多少糖啊。   顾红咽了咽口水,接着用凶恶地眼神看着把两个妹妹护在后头的顾秀。   “你要是不拿出来,小心我揍你。”顾红挥了挥手上手腕粗的木棍,她的模样像极了亲妈王梅,身量不高,矮墩墩的,眼睛不大,单眼皮眯成一条缝,嘴巴厚厚的,倒是鼻梁遗传了顾家人,高挺挺的,总体来说就不是个漂亮姑娘,幸好因为性子懒,王梅对这个闺女也还算疼爱,皮肤比起村里同龄的女孩还算是白的,看上去才好了些。   不过就是这样,在顾家几姐妹里头,她也是最丑的。   当初顾建军找媳妇,看重的就是王梅那略显魁梧的体形,认为这样的女人干活卖力,能帮家里减轻负担,对脸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了,而顾建党找媳妇,看重的就是田芳那张清秀的脸,其实两兄弟长得都不错,就因为媳妇的模样天差地别,生下来的闺女也有了差距。   更别提顾雅琴了,她没嫁人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当初被顾建业这专吃窝边草的兔子叼回去,伤了多少男青年的心啊。   顾红看不惯二叔家的几个妹妹,很大程度上这脸就占了重大的比重,她今年已经十三了,该开窍的也差不多开窍了,村里女孩子十六七岁嫁人的很多,顾红有王梅那么一个爱嘀咕的亲妈,自然早熟地也比同龄人来的快。   她读书很卖力,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想要摆脱农村人的身份,就只能靠读书,只有考上中专,到时候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她才有机会嫁到城里去。   可惜她这张脸,实在是太不加分,要是她能有眼前几姐妹这样的皮囊,她就不需要愁那么多了。   顾秀可不知道这个凶恶的大堂姐心里想着什么,这包裹里头除了安安给她们带的礼物,还有奶奶给她们装的好吃的和爸爸的衣服,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可不会让大堂姐抢回去。   “这是我们的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   顾秀把东西往背后一放,勉强涨着胆子对着顾红说到。   从小到大被这个堂姐欺负惯了,顾秀心里还是有些怯怯的,顾红瞅准的就是这一一点,不然也不会对她们几姐妹下手。   “让你拿来就拿来,费那么多话。”   顾红看这几姐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没耐心和她们纠缠,怕过一会就有大人过来了,干脆就上手明抢了。   “不准你拿我们的东西。”   顾丽直接上嘴咬住顾红的手,疼得顾红直抽气。   “小丫头片子造反呢。”顾红气红了眼,拿着木棍就要朝顾丽打去,顾春和顾秀也不能看着妹妹挨打啊,想起那天奶奶给她们做主打招满仓两兄弟时的那个劲,大叫一声扑上去,和顾红厮打在了一块。   顾红都傻眼了,以前只要她吓一吓,这几姐妹就没胆子了,怎么这次完全不一样了,还敢和她动手了。   “国子,你傻愣着干啥,帮姐打死这几个贱货。”   顾红跟着亲妈可没学什么好,粗俗的话张口就来,不过她在学校里头还是很注意这些的,毕竟她是梦想着上中专的人,可不能给老师留下什么坏印象。   顾向国正埋头蹲在地上,搜被顾秀丢在一旁的包裹里的吃食呢,他往嘴里塞了四五颗糖果,还望怀里揣了一些,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帮着姐姐揍人。   “你敢动我们一下试试。”   顾丽的声音有些尖利,看着顾向国怒狠狠地说到,可能是刚刚打架的时候出了点汗,加上现在日头晒,顾丽的脸有些汗淋淋的,泛着些许白。   顾向国似乎是被吓到了,脚步顿了顿,一时没敢再过来。   “我告诉你,我们几姐妹不是以前那样任你们欺负的人了,以后你们再敢招惹我们,我们是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过你们的。”   顾秀的脸上带着点抓伤,顾红太坏了,大人都是冲着脸的,不过她也没占多少便宜,毕竟刚刚她们是三打一呢,顾红此时的状况,显然比她们更惨。   看着这样的顾红,顾秀忽然发现,正如奶奶说的,反抗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只要她敢。   “春妮儿丽妮儿咱们走。”   顾秀捡起一旁的包裹,她还不知道里头的糖果被顾向国偷走了一些,朝顾红哼了一声,三姐妹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像是德胜的将军,就是打了赵满仓兄弟的那天,也没见她们那么开心过。   顾丽自然察觉到了两个姐姐的变化,心里开心,更是打定了要让几姐妹和苗老太多接触的主意。   跟着老太太有肉吃,这是顾丽穿越来了这么些日子,最大的体会。   “顾向国,你怎么这么没用,就看着她们几个打我啊。”顾红气的尖叫,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被几姐妹扯了个口子,想到回到家她妈喋喋念的场景,更加来气了。   顾向国的眼神闪了闪:“行了,我都抢到东西了,这糖果分你几颗。”   王梅疼孩子,可是两个孩子里头,更偏疼的肯定还是顾向国这个儿子,当然,对女儿她也没亏待多少,在家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是愿意让闺女念书的。   “刚刚只要你帮我,就能把东西都抢过来了,你为什么不动手。”顾红还是气,以前自己和弟弟都配合的很好的,怎么这次他就漏气了呢。顾红可没有忘记,自家弟弟刚刚眼底闪过的那丝心虚。   他刚刚看着的似乎是顾丽那丫头,可是对那丫头,他能有什么好心虚的,顾红不明白。   “行了,你烦不烦啊,这糖果你爱要不要,不要我就自己吃了。”顾向国有些不耐烦地说到,“真把东西都抢了,你不怕奶找你啊。”   “我去找二狗他们去玩了,你自己回家去吧。”说罢匆匆跑了,还带走了所有的糖果。   “啊——”顾红揪着边上的狗尾巴草一阵尖叫,气那三个忽然学会反抗的妹妹,又气那个一点都不向着自己的弟弟。   果然什么都是假的,自己有的才是真的,她一定要努力,摆脱这贫瘠的乡下,她要去大城市,那些知青嘴里描述的繁华的地方。   顾红在心底暗自发誓。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初的那个小胖墩顾安安,也成功抽条,成了一个只有微微胖的漂亮小姑娘。   此时她正穿着一件早就已经不穿了的旧衣裳,袖子高高挽起,身上还系着一条灰布格子的小布兜,站在灶台前,胸有成竹一副大厨的模样。   “奶做菜的时候不是都会加盐吗,安安你忘了加了。”顾向武看着妹妹踩着小凳子挥舞着菜铲,想在一旁替她帮忙。   是要放盐,但是也不是现在放啊。   顾安安被说是要帮忙,实际上就是捣蛋的哥哥给气着了,一手插着腰,一手拿着自己的小铲子,指着二哥让他出去。   当初圆滚滚的苹果脸终于长出了下巴,变成了鹅蛋脸,因为脸上的肉少了,眼睛仿佛更大了,加上那密扇般的睫毛,就和洋娃娃一样可爱。   因为被厨房的灶火熏着,顾安安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红扑扑的让人有点想咬上一口,尝尝是不是像看起来那般甜,鬓角的小碎发黏在额头,即便是生着气瞪着眼,也让人觉得看上去娇憨坑可人,忍不住地有些喜欢。   “就是,你知道什么是做菜吗。”顾向文看很挨骂的弟弟幸灾乐祸地说到。   “安安啊,说起做菜,大哥可以教教你。”   顾向文挺了挺胸膛,觉得凭自己这么些年的观察,还是能给宝贝妹妹一点指导的。   现在压根就不是加盐的时候,应该加的明明是油啊。   呵呵,油是做菜之前加的。   不用说,捣蛋的顾向文也灰溜溜的被妹妹赶出了灶房,迎来了双胞胎弟弟鄙视的眼神,两兄弟哀嚎着扭打在了一块。   “嘿嘿嘿。”翠花就立在灶间的橱柜上,它觉得,安安把那俩捣蛋鬼赶走,就是为了聆听它的伟大意见。   “沃德,你也给我出去。”   没等翠花开口,顾安安就警惕地先排除了最大的捣蛋因素。   翠花顿时就萎靡了,拉耸着头顶的呆毛,委屈哒哒地飞了出去。   不该在场的人都走了,顾安安总算可以静下心来发挥了,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她可是准备给奶奶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顾安安给自己加油鼓劲,看着热心地帮自己生火的萧从衍,给了一个感激的小眼神。   萧从衍垂下头,五年过去了,萧从衍也成长成了一个十四岁的青年,小时候看来过分漂亮的五官,也渐渐长出了棱角,更加俊秀。   他的眉眼有些狭长,笑起来的时候,给人有些邪肆的味道,此时他低着头得意的笑了笑,想着刚刚被赶出去的两人一鸟。   和他争,都是渣渣!      ☆、坏消息   顾安安今年已经十岁了, 搁农村,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把所有家务活都干的妥妥当当的了, 家里困难些的,别说家务活了,连地里的活都插上手了。   顾安安倒是也想着帮奶奶和妈妈减轻负担,帮忙洗洗衣服洗洗碗, 农忙时帮着做做菜,顾雅琴倒是没意见, 毕竟这都是女孩子该早早学习来的东西,可是到了苗老太这一关,就不成了。   她的宝贝乖乖可是天上的小仙女,你有见过小仙女洗衣烧饭打扫卫生的吗, 苗翠花觉得这孙女下凡投到他们家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哪里还敢让自己的宝贝累着, 只要是顾安安提出要做家务的提议, 老太太就伤心啊, 抹泪啊,逼得顾安安不得不老老实实回房做作业。   当然, 像是绣花之类的文雅活,苗老太还是愿意让孙女做做的, 只是不能超时,怕累着她的眼睛。   因为除了刺绣之外的活都不能做,渐渐的,在这条道上, 顾安安倒是渐渐摸出了些许的感觉,现在家里人的衣服需要缝补都是她来的,顾建业看闺女喜欢这样缝缝补补的活,还大手一挥给家里添了一台缝纫机,足足花了将近两百块钱,这小丰村的第一台缝纫机让村里人念叨了许久。   反正现在家里有自行车和缝纫机两大件的顾家已经是公认小丰村条件最好的人家了,要不是顾向文几兄妹年纪还小,恐怕上门说亲的人都要把门栏给踏平了。   苗老太的话在家里是没有人会反对的,顾雅琴倒是觉得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毕竟这年头找媳妇,还是会看这闺女勤不勤快的,只是丈夫显然和婆婆一个心思,公公又全听婆婆的,顾雅琴这点小小的意见,压根就没人听啊。   后来还是丈夫说了,将来安安肯定是要上大学的,毕业出来那就是坐办公室的,再说了,家里现在那么多钱,到时候给安安陪套房子,嫁妆再给的足足的,即便嫁了人,让婆家也不好意思指使安安干活。   再说了,这女人不干活,男人就不能干了吗,顾建业心里,自己将来的女婿那必须是十项全能,家里家外一把抓。   不不不,什么狗屁女婿,安安是他的,女婿这种东西滚边上去。   反正顾建业的话是把自己媳妇给说服了,就这样,即便顾安安十岁了,都已经是一个四年级的学生了,还没有碰过灶台,给家里人做过一顿饭。   顾安安觉得这样不行啊,享受着家里的人的关怀,却没有丝毫付出,对她来讲是一件很不对等的关系,今天是奶奶五十九岁的生日,现在的习俗逢十不过,所谓的六十大寿,实际上是在五十九岁的时候过的,这样的大日子,顾安安想要自己动手给奶奶做一碗寿面,炒几碗好吃的菜,来表达自己的小小心意。   也是凑巧,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只要是村里成年的大人没到起不了床的地步,都要下地干活,现在可不是前两年了,你要是敢偷懒,遇到那个心眼坏的人往上头一告,说你贪图享乐,有资本主义的苗头,恐怕就要挂上板子游乡批.斗了。   不是危言耸听,隔壁村就有个身子不爽利,请了两天假没去上工的,不知道被同村哪个缺德的给告了,当天下午就冲进来一群带着红袖章的人,把床上的男人扛了出去,脖子上挂一个大木牌,推推搡搡把人拎到大队部的晒谷场,对他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不仅仅是这样,那人还被处罚没收当年的工分,也就是光干活,可是没钱拿。   一个壮年劳动力的收入,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几乎是全部的支撑,可想而知,在革委会的人宣布了这件事后,对那个家庭的打击有多么重大。   不仅仅是这样,隔三差五还有人来村里提着那男人去县城□□,写改过书,自我忏悔,这事一茬一茬的,那男人眼见着瘦了下来,村里人因为这件事,即便心里头同情,也不敢和他们走的太近,兄弟姐妹也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忍了一个月,跳河里淹死了。   这件事给附近几个村子的影响可不小,一方面,大伙都在猜到底是谁那么狠,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方面,也都自我警醒,现在时节不一样了,要把心提起来,谁知道哪里做的不好,就招了人家的眼,步了那人的后尘呢。   苗铁牛因为当初主席的那封亲笔表彰,在大前年升了官,现在已经是红旗公社的副社长了,当然,这第二生产队大队长的位置依旧还兼任着,别提让赵青山多失望了,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给自家人开后门,这种农忙的时候,即便是苗翠花的整寿,也得乖乖下地干活。   顾安安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做过饭,可是在现代的时候,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毕竟作为孤儿,长大了些,她就常常要帮孤儿院的阿姨一块做菜,十六岁从孤儿院出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要自己负责自己的伙食。   外头卖的快餐对顾安安来说是很不划算的,同样的价格,外头的一餐,可能可以让顾安安撑个两三天,用最便宜简单的食材,做出最好的味道,这是上一世的顾安安做惯了的事情。   即便十年没摸菜铲有些生疏,这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活,顾安安还是牢牢记得的。   因为是奶奶的大日子,昨天爸爸从县城回来的时候,特地拎了一块猪臀肉,以及两根上头的肉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猪筒骨,顾安安让萧从衍帮忙用大菜刀把猪筒骨给剁块,用温水将骨头里的血沫清洗干净。   冷水下锅,在大铁锅里头加了大葱,生姜,八角,桂皮等香料,慢火炖煮,在猪骨汤煮开后,一边注意着撇去上头的沫。   在煮猪骨汤的时候,顾安安也没闲着,揉好了面醒着,把其他菜要用的材料也准备好了。   一盘骨香肉烂的爆炒兔丁,加了辣子,辣香扑鼻,一盘油焖茄子,事先用猪臀上的肥肉在锅上耗了油,再切了一小块瘦肉切成末,加了自家做的豆酱,整盘茄子带着股油香,茄子软烂咸甜,顾安安夹了一小块刚出锅的茄子让萧从衍帮着尝了尝味道。   别说这菜是真好吃,就是不好吃,萧从衍也不会说啊,顾安安看着对方满意地夸赞,骄傲地仰了仰自己的小脑袋。   她这手艺,比起大厨来那肯定是差远了,但是普通的家常菜,她自认做的还是比一般人来的强的。   之后又炒了碗白菜粉条,以及一盘白萝卜豆腐汤,荤素搭配,也不会显的油腻。   炒了四盘菜,这一大早就炖上的猪骨汤也差不多了,顾安安细心地撇去上头的沫,舀出一大碗已经完全熬出精华,显得有些呈奶白色微微偏黄的骨头汤,将早就切成块的萝卜,以及红枣枸杞山菇,放到剩下的锅子里,盖上盖子让这猪骨汤满满熬着。   至于盛出来的那一大碗猪骨汤,是用来做长寿面的时候,做汤头的,现在奶奶还没回来,过早的把面煮好了,那面就坨了,顾安安就决定先盛出一碗汤来,反正这面也醒好了,自己拉好面,等奶奶到了家再下锅也来得及。   看着自己做的几道菜,顾安安表示很满意,虽然已经十年没有碰铲子了,可她依旧还是那个最受孤儿院里头孩子欢迎的那个大厨安。   顾向文两兄弟被赶出来没多久就闻到了灶房里传出来的香味,只可惜,这门已经被牢牢锁上了,他们就是想进去也进不出去了。   两人趴在门缝上,翠花则是站在顾向武的脑袋上,两人一鸟凑近了闻着里头食物诱人的香味,顾安安开门的时候差点被重心不稳的两个哥哥给撞到,幸好萧从衍眼疾手快,把她拉到了边上。   “大哥二哥,后头灶房上还有几道菜,你们帮我搬到桌子上。”顾安安对着两个哥哥指挥到,总觉得不给他们找点事,恐怕他们会先给她找麻烦。   “那鸟呢,鸟干啥,鸟是不是要帮安安尝尝菜的味道啊。”翠花不是只忌口的鸟,往日里顾家人吃什么鸟就吃什么,反倒是一般鸟喜欢的虫子之类的东西,翠花一点都不喜欢。   顾安安铁面无情地推开腆着脸撒娇的翠花:“等奶奶他们回来了才开饭,现在住嘴。”   很好,翠花脑袋顶上的呆毛再次垂了下来。   自从被剃了秃头毛发再长出来后,翠花的脑袋顶上就多了一根与众不同的绿毛,这根绿毛远远长于其他的毛发,直直地翘在脑袋顶上,要是翠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垂下来,焉哒哒的好不委屈。   顾安安丝毫不为所动,萧从衍隐秘地笑了笑,刚刚在灶房里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帮着胖丫头把所有的菜色都尝了一遍,果然他才是胖丫头心里最重要的人。   虽然那丫头害羞不肯说,但是他就是明白。   能看不能吃的两人一鸟坐在椅子上,盯着热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都快盯出火来了,终于把地里干活的爷爷奶奶妈妈给盼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应该在县城的爸爸顾建业也回来了,难道爸爸猜到妹妹今天要下厨,特地赶回来的?两兄弟心里猜到。   “从衍啊。”   顾建业捏紧手里的电报,看着面前一脸愉悦的男孩,几度哽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那个消息。   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回到家的大人却没一个开心的,顾安安看着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的眼神,直觉就有些不好。   “你爷爷出事了。”顾建业几番犹豫,还是硬着心告诉了眼前的孩子,反正再过不久他也会知道的,还是让他早点有所准备的好。   即便一开始带着点利用讨好的心思,可是这五六年的相处,早就使得顾家所有人将这个男孩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疼爱照顾。   顾建业一想到这电报上说的事,就忍不住有些心凉。   爷爷出事了?   萧从衍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看着顾叔他们略带闪躲的眼神,从心底里开始泛寒。   “你爸把你爷爷给告了,现在你爷爷已经不再是黔西军区的军长了,因为封建成分,被上头勒令劳动改造,再过不久,应该会被送来咱们涟洋县的红旗农场,这是你爷爷的老朋友活动后最后的结果。”   顾建业也就纳闷了,萧敬宗到底是有多狠的心,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放过。   疯了,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安慰   好好的一场寿宴,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即便是顾安安亲手做的丰盛的宴席, 一家人也没了吃饭的胃口,连一向不安分的翠花鸟也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变得异常安静。   “其实下放到红旗农场也好,好歹离咱们还近, 也能看顾着些。”   顾保田也想不明白,自家首长保家卫国, 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怎么说批.斗就批.斗,封建地主出生又怎么了,难不成这人还能选择家庭投胎不成。   再说了, 就算是地主,那也还有好坏呢, 有些地主压迫佃户, 吸血吃肉, 这种坏分子,你想咋批就咋批, 老首长家可不是那种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捐献大半身家, 支援前线了,难道这种好地主,也是无产阶级的敌人?   可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事已至此, 家里还有个小的呢,总不能让孩子跟着着急上火。   “你爷爷让人传来消息,上头有人护着他,虽然被下放了,也没受什么罪,让你别担心他,而且这世道还有天理呢,相信老首长一定会沉冤昭雪的。”   顾保田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萧从衍这个孩子。   “就是,这红旗公社你铁牛舅公还是能说得上话的,红旗农场归公社管,老爷子被送来搁眼皮子底下也是件好事,总比在别的地方好。”   苗翠花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气萧文忠太没用了些,要是换成她,搁八百年前就把这不孝的畜生送回娘胎里去了,还能有现在这事,还不是自己自找的。   只可惜,老爷子倒台了,这顾家也少了条金大腿。   苗翠花替自己的宝贝乖乖有些惋惜,不过并没有因此说要把烫手的山芋萧从衍给放弃了,好歹是自己养了五六年的孩子,这慈祥的奶奶当惯了,一时间态度也转变不过来啊,再说了,这些年人萧老头也没少给他们好处,对方已落难就翻脸不认人,也不是苗翠花为人处世的态度。   作为一个护短的老太太,既然这萧从衍依旧入了她的眼,她自然会把人给护牢了。   所以吐槽归吐槽,对于老爷子的事,苗翠花还是挺放在心上的。   “你爷爷传来了消息,你的身份,暂时被隐藏了,等老爷子一来,千万别透露出自己和老爷子之间的怜惜,省的老爷子进去了,你也被搭上。”   顾建业对着有些恍惚的萧从衍提醒道,虽说他是老爷子的孙子,可同样也是萧敬宗的儿子,现在萧敬宗揭发有功,据说还升了官,虽然气愤,但是作为萧敬宗的儿子,萧从衍好歹也多了层护身符,即便最后暴露出来他和萧老爷子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顾建业还是有点不放心,谁知道萧敬宗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在告发了亲生父亲之后,会不会对这个儿子做些什么。   在黔西的那段日子,他可是看清了,那个男人眼底就只有后来的那个女人,和她生的儿子,对萧从衍这个长子,是一点舔犊之情都没有,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顾建业对萧敬宗那个男人的感官十分差,你作为一个人,可以没出息没本事,可是连自己的亲爹都害,亲儿子都不要,那就不是人,而是畜生了。   不对,就算是畜生,那好歹也还知道护崽呢,萧敬宗这个人,就是畜生都不如。   萧从衍全程都有些沉默,顾安安心里担忧,可又不知道该帮他做些什么。   顾保田几人商量了很多,等到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凉了,知道这是心爱的孙女/闺女亲手做的第一顿饭,有心夸奖几句,可顾忌着萧从衍,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一家人食不知味,草草吃了一顿饭。   之后的几天,顾家一直都沉浸在这种低气压之下,顾安安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会儿不注意,萧从衍就偷偷自个儿跑去了黔西,冲动之下找他那个爸算账。   现在可没有老爷子护着他了,没有足够的实力,想要扳倒萧敬宗那个男人,以及沈荞背后的沈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顾安安暗恼,早知道这样,当初让黑胖和黑妞做的事还算便宜那对渣贱了。   *****   “我为什么会是那个人的儿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安安听了黑胖传来的话,披上一件外套悄悄走到了后院里头,看着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的萧从衍。   这些天他瘦了很多,下巴微微有些尖,月光之下,清俊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的恍惚和迷茫。在顾安安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萧从衍,即便是他刚刚被送来顾家的第一天,那个骄傲毒舌的小鬼,带着勃勃生机,不管心底里有多么恐慌,至少表露在面上的姿态,一直都是无所畏惧的。   “我一出生,我妈就死了,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就只有爷爷、坤叔和林婶,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直到再大些,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爸爸妈妈这种东西。”   萧从衍此刻并不需要顾安安的回答,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顾安安明白,默默地坐在萧从衍的身边,听着他讲述。   “萧敬宗,那个男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在他的心里,只有萧从深才是他的儿子,沈荞那个女人,才是他的妻子,我从一出生,就是不被期待的。”   哪有人天生就有强大的心脏,看着所有人都有父母的疼爱,看着其他孩子能有父母撒娇,萧从衍也是会羡慕嫉妒的。   可是萧敬宗对他而言,显然不是一个慈父,萧从衍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如果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那该有多好,或许说,他不是萧家的孩子,不要萧家的荣华富贵,就和向文向武一样,有一个不富裕,却温馨的家庭,有一个会打他会骂他却无比疼爱他的爸爸,有一个温柔大方的妈妈,一个性子泼辣却总爱装慈祥的奶奶,以及一个妻管严却总要装一家之主的爷爷那该多好。   这种平淡却温馨的生活,是萧从衍梦寐以求的。   可是同样的,萧家也有他不能放弃的人,比如说那个严肃坏脾气的老头子。   “你才不是什么不被期待的孩子。”   顾安安听着他自暴自弃地话,忍不住开口说道,她的两只手放在萧从衍的肩上,明明那么可爱的一张脸,偏偏要学大人的模样,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   “你还有萧爷爷,还有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爸我妈,还有大哥大哥,还有我,我们都喜欢你,需要你,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不被需要的孩子,那个男人不喜欢你,是他瞎了眼,你完全没必要和一个眼瞎心又瞎的人计较。”   顾安安真的觉得萧从衍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他每天叫她胖丫头让她生气,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是那样一个细心的孩子,他会注意到每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大伙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有时候嘴坏的让人上火,可是下一秒,又体贴地让人心暖。   他才不是什么没人喜欢的孩子,他就是那一个独一无二的萧从衍。   顾安安郑重的眼神让萧从衍有些仲怔,黝黑的眸子里头印着他的倒影,那样认真笃定,小小的身子有着大大的力量,仿佛可以为了他和全世界为敌。   萧从衍的心微微一暖,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个磨人精,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现在萧爷爷还不知道怎么样,你现在是萧爷爷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不开心,萧爷爷会更难过的。”   出了这样的事,萧爷爷怕是彻底和萧敬宗断绝父子关系了,从今以后,真的就变成了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了。   顾安安知道这场风波终将会过去,虽然时间会有些久,但是正义早晚会战胜邪恶,像萧敬宗这样的人,早晚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当然,这一切都基于萧爷爷和萧从衍好好活着的基础上,顾安安不希望,在磨难还没到来之前,萧从衍自己就先趴下了。   “你说的对,我还有爷爷,还有你们。”   萧从衍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不就是一个萧敬宗吗,他不稀罕他这个儿子,他还不稀罕他那个爸呢,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一个人渣,让在乎自己的人担心呢。   原本满是愁绪的眼神终于焕发了神采,萧从衍狠狠抱住一旁的小姑娘,软软的小身子,恨不得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顾安安差点被抱得喘不过气来,看在对方现在还是个需要安慰的小可怜的份上,才没有出声制止。   “安安。”萧从衍忍不住喊了一声。   “嗯?”   顾安安听到对方叫她的名字,疑惑地问道,难道还需要知心姐姐的安慰开导吗,她可是还有一肚子后世的鸡汤文可以给他灌溉呢。   “安安,安安,安安。”萧从衍接着喊了一声又一声,顾安安应得都快翻白眼了。   “你好像长肉了。”   萧从衍捏了捏顾安安腰间的小肥肉,一脸正经的说到。   原本温馨的氛围一秒出戏。   顾安安羞恼地推开萧从衍,气鼓鼓地脸涨成了一个红苹果,眼睛瞪得圆圆的,怒视着萧从衍。   太坏了,早知道她就不该来安慰这小鬼。   “长肉好,胖胖的安安最可爱了。”   萧从衍笑着摸了摸顾安安的脑袋,将生着气的胖丫头再一次揽入怀中。   谢谢你,我独一无二的胖丫头。   幽幽的月光之下,俊秀的少年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画面美的几乎可以入画,苗老太在不远处没有吭声,悄悄地回了屋。   亏她准备了一肚子的稿子,准备彻底奠定自己的温柔好奶奶的人设呢,被自己的宝贝孙女抢了先。不过看样子自家乖乖还是很有本事的,把从衍那孩子给哄好了,自己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除了苗老太,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大家只觉得是萧从衍那孩子自己想开了,这样也好,至少萧老爷子来到红旗公社后,不用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担心萧从衍这个孙子。      ☆、缘分   上头有人要下放到红旗公社的事不是秘密, 没几天的功夫就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包括那些知青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这些年, 陆陆续续有知青下来,现在的知青一共有三种,待遇截然不同。   一种,是被送到国营农场的知青, 这部分知青能分到一件价值六七块钱的军大衣,每个月还有工资拿, 一个月三十多块钱,比一般的工人还多,下放到农场的知青是极少的,家里头没有过硬的关系, 还去不了。   第二种,是被送到大城市周边郊区农村的, 现在对外输出知青最多的是沿海城市, 其中以海城尤甚, 拿海城来说,有一部分知青会被送去海城的郊区农村, 户口也随着迁移到所在农村的集体户口上,不过待遇稍稍好了些, 除了挣工分得来的粮食,每个月还有十几块钱的补贴,算是次一等的出路。   最主要的,这部分知青离家里头近, 偶尔还能见见家人。   第三种,也是最差的,就是被分配到西北农村。   去到那些闭塞贫穷的小村庄,足以打破那些知青所有美好的幻想,在这样贫穷的农村插队,他们没有任何的补贴,想要养活自己,只能靠繁重的农务,从早干到晚,挣着微薄的工分,勉强填饱自己的肚子。   而被分到小丰村的知青,正是最后一种,随着城里工作岗位的紧缺,越来越多的知识青年在城里无处安放,被送来小丰村的知青,是越来越多了,知青院扩建了好几次,现在小丰村的知青,已经足足有十八个了。   前些年,传的浩浩荡荡的回城指标倒也是真的,不过名额很少,每个公社每年就一个,各个生产队抓阄决定这名额,凡是抽到过的生产队,下次就不抽了,或许是苗铁牛手气差吧,这回□□额,一次都没抓到过,五年下来,这知青回城的心思,从原本最的火热,直到现在的麻木。   毕竟知青来的时候年纪也都不小了,年纪最大的于爱国,今年都已经二十六了,在苗铁牛的主持之下,和同是知青的蒋青青结了婚。   结了婚,就不能继续住在知青院了,毕竟也组成了一个新家庭,苗铁牛做主给他们批了一块地,在农闲的时候让村里人帮着起了个房子,用的钱是小两口这些年攒的,以及双方父母支援的。   凡是要结婚的知青,苗铁牛都是宽容的,没钱建房子可以暂时从队上预支公分,每个月还一点。   有了房子,就算是彻底在这小丰村扎根,有一部分知青虽然对回城没了希望,但是潜意识里,还是盼着某一天上头的政策忽然改了,能够回城的,所以绝大多数知青,最愿意的还是和自己同个城市来的知青结婚,到时候要是能回去了,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但是同个地方来的知青毕竟是少数,更多知青到了结婚的年纪,干脆和村里人结婚的,彻底融入到了新的生活环境。   农村都是沾亲带故的,知青娶了农村的姑娘,或是嫁了农村男人,就有了帮持,生活相较以往能轻松不少,每个地方都是排外的,小丰村也不例外,凡事和小丰村结了亲的知青,更容易被村民接受,尤其是有些连孩子都生了,在村里人的眼里,那就是在村子里扎根了,俨然就是小丰村的一份子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铁了心要回城的,赵晶今年都二十四了,即便是搁城里,那也是个老姑娘了,也不是没人想过给她做亲,可是一想到她那个性子,所有想要做媒的人都退却了。   今年上头下了文件,所有知青一律不能回城,原本好歹还有那么一个回城指标,现在是彻底没有了,赵晶那仅剩的一点希望,也被彻底打破。   这让早就把回城当做执念的赵晶怎么接受的了。   ******   “老哥是哪儿人?”   堆满裹着粪便的茅草的卡车的后车兜里,坐着四五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其中一对似是夫妻,男的狼狈中带着儒雅,女的头发凌乱,嘴角还带着点淤青,但是看上去气质高雅,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妇人。   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身材高大,因为后头的位置小,四肢尽量蜷缩,给别人留下更多的空地,他的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就如刀刻一般,显得有些冷漠,不怒自威。显然在落魄之前,是个很有权势,说一不二的上位者,这个人,正是被下.放劳.改的萧文忠。   另一个老人有些瘦小,带着个瘸腿的金框眼镜,刚刚朝萧文忠说话的,正是这个老头。   除了这四个年迈的老人,还有三个年轻人,其实也说不上太年轻,大概也有约莫三四十岁了吧。   沙坤护在老爷子的身旁,同样是蜷缩地蹲着的,他就如同一个猎豹,仿佛随时都能跃起攻击,让人隐隐有些畏惧。   另外两个中年人一个老实模样,还有一个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眼底的眼神微微透露的倨傲,让人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接触的人,或许还没什么脑子。   说实话,能一块坐在这辆卡车上,说明都是下放劳改的,处在这样的境地,还一副高洁凛然的模样,这不是志气。这是蠢。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从黔西下来的,现在正坐着运着农肥的车,要被送去红旗农场,一路上,大伙这心都是忐忑的,互相不熟识,也没怎么说过话,现在快要到他们以后生活的地方了,提了这么多天的心,忽然也就放起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想清楚点,以后都是一块受罪的难兄难弟了,早早培养感情,反而还互相有个照应。   温伯偃生性豁达,为人机敏,虽然忽逢巨变,一时受到太大打击,但是还是懂得,在这危境之中,给自己找寻最好的盟友。   眼前这一老一少,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这两人显然是以那个稍稍年迈的男人为主,两人不似父子,但是那个中年男子一直都隐隐是护着那老人的架势,如果能和那个老兄弟交好,或许就等于一下子拉拢了两人。   也不是温伯偃过于心机,而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下,作为一个见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老大夫,他想要好好活下去,势必得给自己找几个盟友。   都不是全然天真的人,谁不想活下去呢,即便这日子再苦再难熬,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看到曙光,人这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留下这一身的污名,谁又能替你洗刷呢。   “在下姓萧名文忠,曾经在隶属黔西军区。”萧文忠的模样比起其他人已经好了不少了,他的脸上除了连日赶路的疲累,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守在他边上的沙坤也是如此,至于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这些伤都是前些日子在被拎出去批.斗的时候,被群情激奋的红.卫.兵以及一部分急于表现的围观群众给打的,不只是面上,身上也有不少伤,相较之下,萧文忠和沙坤两人实在是显得太突兀了。   不过在场的众人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俩没经过□□就下来了,只是有些艳羡,不过这下放劳改的农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谁知道还有什么磨难等着他们,这点羡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你是萧老军长?”   温伯偃肃然起敬,同时黔西的,谁没听过萧文忠的名字,这可是鬼子尸堆里爬起来的老前辈了。   当初他被调去平南市进行医学交流的时候,就听老朋友提过,这萧军长身上一身旧伤,都是当初打鬼子时候留下的,其中有一处弹伤,留了七块碎片在老首长的体内,这些年陆陆续续取出来四块,还有三块留在比较棘手的位置,当时老朋友还让他一起看了检查报告,对方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想请自己一块合作做手术,当初的探讨还历历在目,哪知道一转眼,医生和病人,都在被下.放劳.改的路上了。   可是这可是华国的英雄,当年为了华国的解放流过血流过泪,还带着一身旧伤的老首长啊,怎么连他也下来了?   温伯偃郑大了眼满是不敢置信。   莫庭初和傅荏苒,也就是那对气质高雅的老夫妻,同样一脸差异。毕竟只要是在黔西生活的人,谁没听过萧文忠这个名字。   中年人里,其中一个面带倨傲的人睨了萧文忠一眼,只是个莽夫罢了,就知道打打杀杀,哪里值得别人那样敬重。   “老首长,你怎么?”温伯偃实际上和萧文忠差不多年纪,但是在面对他时,自觉低了一个辈分,毕竟只要是在那个战乱的年代过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对这些伟大的红军战士感到崇敬的。   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华国。   “我是平西市人民医院的大夫温伯偃,不知道林大夫有没有和老首长提过我。”温伯偃一把年纪了,激动地到像个毛头小子,被下放的紧张稍稍散去了些,面带欣喜。   他口中的林大夫就是萧文忠的主治大夫,萧文忠提起了些许精神,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只是更加消瘦的温伯偃,记起来当初林大夫跟自己说的话。   他体内那几片□□,整个华国能动手术并且有把握取出来的人,不超过一个手掌,而平西市的温伯偃温大夫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那几片弹药近些年随着肌肉活动,离脏器越来越近,只可惜萧文忠已经进行了好几场手术,加上年龄的增大,手术的危险性越来越高,想要做手术,还得尽早调养起来,而这个温伯偃是祖传的老中医,对身子调养最有一手,年轻时他曾转中医向西医,留学于德国和日本,中西贯通,学两家之所长。   当时林大夫还和他建议早早把这温伯偃调到平南来,只是萧文忠有些犹豫,毕竟他这都一把年纪了,正不想再受那个开膛破肚的痛苦了,而且这上了手术台指不定就下不来了,他还有孙子要看顾,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在弹片还没危急到性命的时候,他就打算这么拖过去了。   可是谁知道就是这么巧,两人居然在这去往红旗农场的粪车上相遇了,只可惜,这种相遇。显得不那么美好。   萧文忠也有些纳闷,这温大夫怎么也下来了,越是上位者越是惜命,这温伯偃中西医术都擅长,还是国手级人物,那些大人物就是想要找个人立威,也不该找他啊。   温伯偃怎么会看不出老首长眼底的疑惑,叹了口气:“别提了,半个月前给一个女同志看病,正用帮她检查呢,一堆人冲进来说我对那女同志耍流氓。那女同志似乎是被吓到了,光顾着哭也不帮着解释,再加上我早年不是留学日本吗,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也就下来了。”   温伯偃觉得自己是真倒霉,不过也幸好自己的发妻早逝,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自己也没有再娶的意思,孤家寡人一个,也拖累不到亲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怎么这么巧合?   萧文忠直觉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按理这样的事,解释解释很清楚,况且那些年留学去日本的多了去了,怎么就温伯偃被斗下来了,还被下放到和他同一个的农场。   似乎专门给他配了个大夫一般。   萧文忠讪笑了一声,自己的老伙计能帮着自己活动到涟阳县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帮着自己搞一个大夫下来,或许真的是想太多了,一切只是巧合。   “老军长你?”温伯偃的眼底带着一丝疑惑,因为他是平北的,对平南的事知道的比较少,再说了,他还早一段时间被关到革委会,更加无从知晓萧家的事了。   “家门不幸,生了个逆子。”   萧文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看着老首长这样,温伯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子告父,妻告夫,这些日子也没少见了,只是他想不明白,有萧老首长这样的父亲不好吗,斗倒了萧老,就算是得到了表彰,长久看来,也是弊大于利啊。   也不知道这萧敬宗到底在想些什么。   “嗤——”那个倨傲的中年对着萧文忠嗤笑了一声,“就你那封建残余的出身,就是该被打到的对象,听说萧主任,不,现在也该叫一一声萧副厅长了,萧副厅长将你举报的时候,你家里可是搜出了不少金银宝贝,拿着工农兵兄弟姐妹们的共同财产肆意挥霍,你就是组织上的毒瘤,人民的耻辱。”   孙明说的义愤填膺,指着萧文忠的鼻子,唾沫横飞,表情激动愤懑,仿佛萧文忠家里搜出来的东西,是从他那儿抢来的一般。   “不知这位同志怎么称呼,是为了什么事下来的?”温伯偃冷了脸,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拎不清头脑的中年人问到。   “哼,我和你们不是一类人,组织上早晚会证明我的清白,像你们这样的臭老九,坏分子,我耻于和你们为伍。”   孙明的脸色微微涨红,避开温伯偃的疑问,梗着嗓子说到,并且似乎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还朝边上又挪了挪,离萧文忠一群人更远了,高洁傲然的模样看的让人想要发笑。   那对老夫妻都是平南大学的教授,也就是孙明口中的臭老九,另外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人一直都没有参与到大家的讨论中,默默地坐在一角,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下来的。   县城离红旗农场也就大半个小时的车程,温伯偃和萧文忠聊了会儿天,这农场就到了。   开车的司机拿铁棍敲了敲车兜,打开后头的锁链,让车上的人老老实实下来。   “赶紧的,磨磨蹭蹭干啥呢。”   开车的人就是负责帮他们送到,等会还有活要回去赶着做呢,因此看着几个老的慢腾腾的动作显得极其不耐烦,温伯偃身材瘦小,要从高高的卡车兜上跳下来,还真有些不太敢,那司机闲他磨蹭,直接抬手一拽,温伯偃一个趔趄就被扯了下来,要不是沙坤眼疾手快把人扶住,怕是要摔趴下了。   “谢谢你啊。”   温伯偃轻声和沙坤倒了声谢,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决定没有错,别说那个老哥是自己崇拜的老首长了,就是为了他们这群人里头体格最好的沙坤,他也要跟着老首长混啊。   沙坤微微额首,又退回到老爷子身边。   他已经知道萧敬宗到底在做些什么了,他一块被下放的任务,就是为了护好老爷子。   想起那天在仓库里萧敬宗和他说的那些话,沙坤的眼神闪了闪,他是个好人,可那是对国家,对人民的好人。   在这个家庭里,他依旧是个罪人,他对她的伤害,这辈子都无法弥补。   他尊敬他,却不会原谅他。   收回眼底复杂的视线,沙坤看向丝毫不知情的老爷子,无奈,老爷子脾气太耿直,要是知道萧敬宗私底下做的事,怕是会被人看出问题来,再说了,也只有老爷子不知道,这戏才能演的更真。   现在黔西没了萧文忠,那些人怕是更加肆无忌惮了,一旦少了束缚,做事,也就更加没了顾忌。   沙坤只希望,那个人能成功吧。   他哭笑了一声,眼前似乎浮现起那个爱笑的姑娘,一身翠绿的连衣裙,站在大树底下,朝着他甜甜的笑。   要是当初他能再主动一些,会不会她还好好活着,他比萧敬宗自私,他一定会好好护着她,护着他们的孩子,或许,他们会组成一个温馨的家庭。   只可惜,正如萧敬宗的悔恨一般,世间没有回头路,他会像自己对她的承诺一般,好好照顾老爷子和从衍,哪怕付出他的一切。   沙坤的眼底含着泪,脸上的刀疤仿佛也不那么狰狞,只可惜,他低着头,这抹难得的温柔,并没有任何人瞧见。   ******   因为是农村第一次有下放劳改的坏分子,这红旗公社的八个生产队的社员和知青都被要求放下手上的活,来农场参观学习。   八个生产队的人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除了那些上了年纪走不动道的老人,和过于年幼的孩子,其他除了留守村庄看顾集体财产的社员知青也都到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顾家一大家子。   看着远远走来有些憔悴的萧老爷子,顾安安紧张地看了眼萧从衍,相握的手又捏紧了些,好提心他千万不要过于冲动。   萧文忠看了眼人群,在看到顾家人和大孙子时微微一窒,垂下眼皮,跟着走上了台子。   之后的场景,就和以往那些批.斗大同小异,只是这第一生产队前些日子才因为这种事死了个人,现在这些村子里的人依旧还心有余悸呢,普通的老百姓,还是善良淳朴的居多,谁愿意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举措,就害死一条鲜活的生命呢,除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绝大多数村民都开始疑惑这批.斗的意义。   “今天起,这些坏分子就将留在咱们红旗农村劳.动改.造,希望光大社员同志监督教育,让这些顽固分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早日投身社会主义伟大旗帜的怀抱。”   红旗公社的社长是个发福的中年男子,微微秃着头,酒糟鼻泛着油光,脸上一颗颗□□子,腆着大肚子,皮带都快箍不住裤腰,涨红着脸,拿着大喇叭在台面上说的唾沫横飞。   他的边上站着的是苗铁牛,在他的对比之下,穿着一身半旧衣裳,黝黑肌肤的苗铁牛,也变得英俊了许多。   “王主任,我有一个不同的意见。”   王达春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人群中冒出来,一个穿着灰布上衣,蓝色裤装,绑着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姑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提议   说话的女人皮肤不是很白, 五官也只是普通,不过她的身材是时下最受农村婆婆欢迎的生儿子的身材, 胸大屁股大,小腰还细细的,这匀称诱人的身材,完全弥补了她面容上的不足。   苗铁牛皱了皱眉,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赵晶,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   没错, 这个忽然出声的女人,正是小丰村的知青赵晶。   “王主任,我是第二生产队的知青赵晶,我觉得对待这些坏分子, 要如寒冬般凛冽,让他们在农场干活, 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对待这些人, 必须使用更严酷的教育方式,让他们彻底悔改。”   赵晶似乎没有注意到边上村民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对着台上的王达春,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位赵同志的想法很不错, 值得组织探讨研究,就是不知道,赵同志心里,怎么样的方法, 才能彻底让这群坏分子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之处呢?”   王达春想着昨晚的那一幕幕激情,下腹紧了紧,口干舌燥的看着赵晶,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问到。   这小娘皮,等帮她做完了这件事,可得让她好好帮着消消火。王达春想着对方剥光衣服后火辣的身材,顿时就觉得答应把对方搞到农场的这个决定不亏。   “我觉得应该把这群坏分子,下放到村里基层工作,干最苦最累的活,吃最差最坏的粮,这才能让他们得到最坏的教训。”   赵晶看着王达春,想着昨晚上那屈辱的一幕,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只是这已经是她最好的出路了,即便是忍着恶心,她也要走下去。   这国营农场可是外头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在国营农村工作不需要城镇户口,但是只要进来了,那就能领和普通工人一般的工资,只是这国营农场招人严格,基本上只招壮年男性,还要求至少小学毕业的文凭,就这一点,把绝大多数的人都刷下去了。   况且,这国营农场需要的人手总共也就这么点,其中一部分还被上头送来的知青给占了,想要进农村,除了上头的两点,你没有过硬的关系还不行,苗铁牛也是当上红旗公社副主任后才把自家老大塞进去,至于老二,还没影子呢。   农场的活也不算累,就是喂喂那些牲畜,清理清理牲畜的粪便,其他也没什么了,就是脏了些,埋汰了些,实际上还没有下地干活来的累呢。   就拿苗翠花和顾雅琴来说,她们在生产队上干的活就是照顾队上的几头猪,领的是下地干活的公分,要不是个轻省的活计,这苗铁牛能把这活给他亲妹子亲外甥媳妇。   这国营农场的牲畜虽然比生产队上多的多了,可是这干活的人同样也增加了,平均下来,还是差不多,最重要的,每次杀猪杀羊送供销社去,还能偷偷藏些下水来吃,这好歹也是荤腥,多稀罕的好处啊。   听赵晶这么一提,一些想进农场工作却进不去的人都不乐意了,他们知道,那些人即便在农场,干的一定也是最累的活,吃的是最差的食物,什么农场的福利,跟他们这群人更是扯不上关系,可是明白归明白,想着自己挤破头也进不去的农场,几个臭.老.九坏分子却进去了,还是让人忍不住嫉妒。   “这个知青同志讲得有道理,王主任,就该让这群人来体会体会咱们农民的辛苦,受受咱们受过的罪,住最烂最臭的棚子,吃最差的粮食干最累的活,让他们留在这农场,还便宜了他们呢。”   王三就是坨狗屎,哪哪儿都有他,最爱在这招人烦的事上插一脚。   他说完话对着赵晶笑了笑,他看上这女知青老久了,王三虽然是个农村汉子,家里就几间破屋子,可是心气可高的很,就想着娶个读过书的城里媳妇,可是他那寒颤样,人城里读过书的小姑娘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他啊。   不过这机会,等的还就是有心人。   王三朝赵晶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还沾着片菜叶子,猥琐又恶心,赵晶被她这个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只是对方现在也是在帮着她说话,即便看着这眼神不舒服,她也只能忍耐下来。   “赵同志的这个提议很好,我们公社干部讨论一下,重新想想对这群坏分子的处理方式,当然,对于勇敢提出这个建议的赵晶同志,我们也要有一定的表彰,希望光大的社员和知青向赵晶同志好好学习,建设更好更美的华国。”   王达春猛的拍了拍手,底下人虽然觉得挺无聊的,但是也不愿意得罪这个红旗公社的一把手,热情的鼓掌,看着赵晶的眼神也带上了敬佩。   一个个都是戏精。   苗铁牛看着赵晶和王达春一唱一和,哪里还不明白两人这是在唱大戏呢,怕是私底下早就勾搭上了,在这等着呢。   赵晶那妮子倒也是狠得下心,这王达春可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见兔子不撒鹰,怕是只有给他甜头尝了,对方才会配合她来这么一出。   虽然不喜赵晶这个人,可是看着她这样做,苗铁牛还是有点惋惜的。   王达春和苗铁牛带着其他几个公社干部围在一起商量了十几分钟,对于这些被下放的人,也算有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因为苗铁牛的大义,接受了上头下来的这几个人,把他们带回小丰村进行劳动改造。   王达春其实本来就计划着让苗铁牛把人带回去,毕竟这苗铁牛的本事有目共睹,他把人带去了也减了他的麻烦,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还更开心。   要知道。绝大多数的正都不喜欢副,因为副盯着的,可是正屁股底下的位置。   苗铁牛主动提出来还帮王达春省了口水,他也没怀疑为什么苗铁牛那么积极,在他看来,苗铁牛这人可阴可坏了,怎么做估计是想要做好人博好感,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个烫手的山芋,他爱要要去。   其他村的大队长感激苗铁牛的挺身而出,这村里头的知青就够他们烦的了,再来一窝改造犯,还让不让人踏实睡觉了。   “这赵晶同志的表现很不错,我觉得对这样有很高觉悟的同志有所表彰。”王达春说起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笑得一脸伪善。   “主任你的意思?”能当上大队长的都不是太笨,只是王达春这突如其来的话,还是让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咱们农村本来就要招人,只是原先想着那些劳改分子过来了,可以减轻农场的负担,所以搁置了,我觉得,现在可以重新招人,各个村有表现优异的青壮年的,也可以来农场报名,至于赵晶同志,她是知青,我提议将她升调到农场,算是对这样进步青年的表彰。”   知青升调,是不能回城的偏远农村的知青所能想到的改善生活最好的办法,要么调去农场,享受工人待遇,要么调回原户籍所在地的郊区农村,待遇比不上农场,但是好歹离家近了些,不过即便是这样,想要升调也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必须是经过组织认可的,有优异表现的知识青年,才能享有这样的机会。   苗铁牛明白了,原来这赵晶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也没打算和王达春对着干,把赵晶留在村子里。   或者说以前的那个赵晶,苗铁牛还觉得留在村里没什么大碍,但是现在这个赵晶,再硬留着,显然要出事了。   王达春一心促成,苗铁牛又没有意见,其他的干部,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再说了,这国营农场招人可是件大好事,他们还想着把自家儿子/侄子/外甥送过去呢,可不想在这关卡把人给得罪了。   只是这会儿功夫,稍微长点脑子的都看出来这王达春和那个叫赵晶的知青不清不楚了,没有足够的好处,这王达春会好心给她那么大的好处?   几人一回来,宣布了刚刚商量的结果,温伯偃等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去哪儿都一样,当然,他们的意见也不重要,从头到尾就没人问过他们。   萧文忠和沙坤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本来想着被活动到红旗农场就挺好了,还能这样阴差阳错的去了小丰村。   只是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大伙没有在意几个劳改犯怎么处置,他们听着赵晶的奖赏,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要是知道动动嘴皮子就能有这好处,他们也上了,没准现在进国营农场的人就是他们了。   赵晶的心愿达成,兴奋的脸上通红,志得意满的看向一旁跟那群知青站一块的徐娟,只可惜,人徐娟根本就没看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别提徐娟多失望了。   在场为数不多的不嫉妒赵晶的,恐怕还有王三一个,吊梢三角眼喜滋滋的看着赵晶,同样的志得意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顾家人可没空想着别人的事,听到这萧老爷子被送到小丰村来了,心里松了口气。   要是被送到红旗农场,虽然有苗铁牛帮忙看顾着,可上头还有一个王达春,难免束手束脚,现在不一样了,同住一个村子,私底下能帮的忙可多了,至少不会让老爷子饿着冻着。   不过,怎么帮忙还是个麻烦活,必须私底下偷偷的来,不然让那些怀着坏心的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总而言之,这也算是坏心办好事,阴差阳错的欢喜了。      ☆、教育   小丰村最破的房子, 是猪圈边上的一个泥坯房,说是房子, 其实和茅草棚也差不了多少,四面透风,眼看这秋天就要过去了,冬天也不远了,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消多长时间, 怕是就能把人给冻死。   当初那个泥坯房是专门给村里晚上守夜的人睡的,不过那也已经是很早之前的老黄历了,当年队上养的牲畜比较多,虽说这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有那胆子敢来偷, 村里人还是在这牲畜棚的边上起了一间小屋子,好每天晚上安排人守夜。   自从那几年饥荒, 这队上凡是会吐气的除了人以外的牲畜, 都杀的杀吃的吃了, 这牲畜都没了,守夜用的屋子, 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渐渐破败了。   四面墙其中一面塌了一半, 顶上也被去年的一次暴风天气掀了大半,里头的炕床也塌了,压根就没法睡人,加上这些年又开始养起了猪羊, 以及三头驴,这屋子紧挨着猪羊的棚子,臭味熏人,偶尔队上还会将一些沤好的肥料屯在那屋子里,又脏又埋汰,平日里就是村里人无事也不往那里去。   “我看让他们住那屋子挺好。”   公社的大会结束,小丰村的小会就开起来了,毕竟村里来了几个要劳改的人也不是什么小事,怎么安排这些人,那也是一件需要商量的事。   赵青山早就已经对上位没什么希望了,他现在就想着安安分分当他的副队长,凭着他的年龄,在苗铁牛退休之后,好歹也还能捞几年的正队长坐坐。   他现在唯一的奋斗目标就是活的久一点,更久一点,别没熬到坐上正队长的位置,就蹬腿了。   也不是赵青山没志气,而是再有志气的人,在被苗家兄妹一次次的打击之后,也都提不起劲来了,况且这苗铁牛现在还是红旗公社的副主任呢,他就是斗倒了苗铁牛坐上了大队长的位置,得了,把公社副主任给得罪了,这下子还不得被穿小鞋穿到死。   人家可是在主席面前挂过名号的人,也别管主席还记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就是凭着那封表彰信函,和那张报纸,就足够苗铁牛在这块地界横行了,他赵青山算是什么东西,有那胆子和人家斗。   不过赵青山的狗腿子王三一直还没熄这个心思,私底下一直都在替他出谋划策,赵青山听是听了,有没有往心里去就不知道了。   赵青山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提议,觉得似乎也没什么毛病,又看了眼苗铁牛。   “住那地方,天气一降温,八个人里头四个老的,估计都撑不过几天,要是一时没熬过全都翘辫子了,上头来问这人现在悔过了没有,是你给领导解释,还是我给领导解释?”   苗铁牛没好气地看了赵青山一眼,砸吧了一下嘴,觉得嘴巴里的味道有些寡淡,伸手掏向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包红色包装的香烟,上头写着偌大的两个字,牡丹。   牡丹牌的香烟,这可是只有领导才能抽得起的,一般人有钱也不一定买的着,要不是苗铁牛有顾建业这么一个外甥,恐怕这辈子也抽不到这样的好烟。   只可惜,外甥孝敬是孝敬,就是爱给他出难题,找来那么一大群麻烦,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   “呦呵,牡丹牌的,铁牛你行啊。”   林伯乐呵呵地看着苗铁牛,自从这赵青山退了一步后,他也渐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在假装中立,和苗家顾家的接触也越来越光明正大。   “是建业那小子给你搞的吧,那孩子能耐大还孝顺,铁牛你有福气啊。”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也是能参加这样重大的讨论的,虽然不知道牡丹牌的香烟有多贵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林伯艳羡的眼神,和苗铁牛那隐隐的自得中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那孩子是个孝顺的。”苗铁牛笑了笑,要是这是他亲儿子,他估计都能笑醒,不过外甥也不差,建业那小子,对他这个当舅舅的可是没话说。   “大伙都来一根,往日可抽不上这样的好烟,也就是建业那孩子惦记着我这个舅舅,厚着脸皮和领导讨了一包过来,五毛钱一包还不算烟票,我就说那孩子浪费,咱们村里人抽抽经济牌劳动牌不就成了吗,这牡丹烟一根就递上人家一包了,多不划算啊。”苗铁牛嘴上骂着,面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显然骂的一点都不诚心。   在场的生产队小干部和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是有些年纪的,这个年纪的男人有那个不是爱抽烟的,苗铁牛说的大气豪爽,这分烟时候的动作都快心疼地打颤了,幸好人不多,就七个,不然恐怕小气又爱烟的苗铁牛会心疼地抽过气去。   看着空了将近一半的烟盒,苗铁牛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淌血,只不过想想自家房里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那两包还没拆封的牡丹烟,苗铁牛又觉得心情好多了。   那两包烟他要省着点抽,平日里抽抽劳动牌的就成了,好烟自然得在好日子抽,这么一想,那两包烟还能抽挺久的。   苗铁牛顿时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妹妹外甥摆脱他的事,也更加上心了。   “好烟。”几个老烟枪熟练地用火柴点上火,这便宜的烟烟味儿刺鼻,又呛又辣,可是这牡丹烟就不同了,入口柔和,烟味醇厚,在吐出口中的烟后,还有一股烟草独有的香味,而不是那些此等香烟的酸涩。   众人交口称赞,当然,这部分称赞很多都是基于这烟的价格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原本只有三分好的东西,你要是知道这东西价值高,珍贵稀奇,这心里自动会把这三分的好升为六分,甚至更多。   抽了苗铁牛给的好烟,大伙这心里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一边赞叹这苗铁牛的大气,一边又想着能还这个礼。   因为这一包烟,原本紧张的氛围瞬间就变好了,苗铁牛的眼神闪了闪:“那个牲畜棚边上的土坯房倒是还不错,赵副队长的这个提议可以采纳。”   苗铁牛的话让赵青山微微挺了下胸膛,“只是——”他的话显然还没说完,赵青山还没来得及高兴,顿时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这土坯房好歹也得修一修,那些人虽然是下放改造的,咱们也不能一下子把人弄死,人要是死了,怎么改正错误,得到足够的教训?所以我提议,咱们就修一下那泥坯房,也不用修太好,就把墙糊上,把顶补上,然后修好炕和灶台,勉强能住人就行了,至于在这屋子没有修好的这段日子里,他们就暂时住在当初建党住的那个小屋子里头,那儿当初也是修过的,两间屋子还有一间杂物房,勉强挤一挤也能住下七个人。”   苗铁牛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大伙听得纷纷点头。   “难不成还要咱们帮那些人修屋子不成?”赵青山抽着苗铁牛给的烟,只是自己的意见被否决了一半,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也不用咱们社员帮那些人建房子,这几个人本来就是下来劳动改造的,自己要住的屋子,自然得自己修,我提议,正如队长说的让他们暂时住在建党当初住过的那个小屋子里,每天做完农活,就让他们去修屋子,不会修,找个会修的过去教导,等什么时候房子修完了,再让他们搬过去。”   苗铁牛刚刚给的那根烟还是很有好处的,现在的局势一面倒,大伙纷纷赞叹苗铁牛这个主意出的好,考虑周全,还把苗铁牛之后要说的话给补充完了。   “不错,咱们农民同胞可不能给那样的人修房子,要修房,就让他们自己来。”赵青山也不会和一屋子的人对着干,脸上的表情笑的有些僵。   这修房子可是件大事,尤其那牲畜棚边上的房子都破成那样了,说是修房子,其实和重建也没区别了,那些个人都是从城里来的,恐怕都不知道修房子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有人教,每天就只抽出那么点时间,恐怕这房子要修到猴年马月去,这么一来,住到牲畜棚的日子也就推迟了。   他这个做法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即便是谁想着挑事,也是他占理。   “我那外甥建军对着修修补补的活还是挺精通的,到时候就让他看着那几个,村里其他的村民每天下完地就挺累的了,再加时间教那些人修房,怕是会累,建军那孩子听我的,就让他暂时受点累吧。”   苗铁牛吧嗒吧嗒地抽了口烟,吐了一口白雾出来。   “不能让建军白累,不如每天再给建军多记上一分的工分,就当做是咱们村里对他工作的支持。”林伯笑了笑,那七个人白天要下地干活,能修房子的时间也就是晚上或是中午吃饭休息的那点时间,这么一来顾建军可是要受累了,苗铁牛怎么也不像是那种会害自己外甥的人,显然是想着给他求好处呢。   “我看中,就按林会计说的来。”一分的工分在大伙能接受的范围内,又不至于为了这点工分而眼红,林伯也不是个笨的,提出这个意见前,自然会仔细思考一番。   果然是个上道人,苗铁牛搓了搓手,对着林伯笑了笑。   对萧文忠一行人的安排暂时也就这样了,人还在外头的空地等着呢,苗铁牛安排人将他们送去了接下去一段时间他们将会住的屋子,然后就无事一身轻,美滋滋地回家了。   “爸,天气马上就转凉了,妈把你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晒了晒除除味儿,过会儿我让我媳妇帮你收起来啊。”   苗铁牛一回家,大儿子苗智勇还在家里头,老二双全也在,身上一股子烟味,显然是抽了烟了,苗铁牛的两个儿子和他一样,没事都喜欢抽一口,只是家里头的女人看的紧,苗铁牛倒是还好些,毕竟是一家之主,偶尔还能拿到钱去县城里头买几包烟,几个儿子就跟在他后头偶尔解口馋。   看这样子,两个儿子又偷偷拿他的烟抽了,苗铁牛也不在意,在他看来大老爷们儿哪儿能不会抽烟啊,那些娘们还嫌烟味儿臭,那是臭吗,那是男人味儿。   苗铁牛摆了摆手,在经过两个儿子身边的时候觉得这味道似乎有点不太对,似乎不是自己往日里抽的那个劳动牌香烟的味道。   冬衣,晒衣服!   苗铁牛一拍脑袋,脸色大变冲回了自己的屋,看着打开的樟木箱子,里头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自己今天一早藏的牡丹牌香烟啊。   “大蠢子,二蠢子,把我藏在樟木箱子里的烟放哪里去了。”苗铁牛捂着胸冲到堂屋,看着两个儿子厉声质问道。   大蠢子和二蠢子是苗铁牛在生气的时候对两个儿子独有的爱称,这点是和他妹学的。   “烟?”苗智勇咧了咧嘴,“爸,你换烟了,别说,那烟还挺好抽的,淳子他们也都说好。”   “淳子,你还给其他人抽了~~~”苗铁牛这声音带着颤,捂着自己的小心肝,觉得下一秒就要被这逆子给气死。   “抽了一根。”苗智勇嘿嘿笑了笑,苗铁牛这气还没松,就被儿子下一句话刺激到翻白眼了。   “就是我和老二觉得这烟挺好抽的,一时刹不住车,全给抽完了。”苗智勇捂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诶,爸,爸你这是怎么了?”苗铁牛往后一倒,苗智勇和苗双全两个赶紧围上去把两腿瘫软的苗铁牛给扶住,脸上满是担忧。   “谁给你气受了,看我和老二不给你出气去。”苗智勇满是气愤,他觉得他爸决计不是和他生气,一定是外头有人把他给气了。   苗铁牛看着两个二傻子的儿子,捂着自个儿胸口口袋里那包只剩下几根的牡丹香烟,不知道现在把这蠢儿子塞回娘胎还来不来得及。   *****   苗翠花是负责给萧文忠一行人带路的,这个活是苗铁牛给她安的,老太太还有些不情愿,嘀咕了自家大哥一两句,只是在苗铁牛的劝说下,还是应了下来,嘴里念叨着自家的活被耽搁了,一路上走在前头,面色也有些不好。   后头那七个人,除了萧文忠和沙坤心里头有数,其他人都直觉这老太太脾气有些坏,怕是不好相处,而且听刚刚这个老妇人和苗队长的对话,两人还是兄妹,以后要生活在小丰村,苗翠花这个人可得罪不起,一路上安安分分的,连最没眼色的孙明都被老太太这副黑脸吓得心有惴惴,不敢叽叽歪歪说些什么。   “行了,这里就是你们住的屋里。”   顾建党曾经住的那屋离大队部也就十几分钟脚程的距离,没一会功夫就到了,因为当初顾建党住进去的时候曾经修缮过,这屋子还算牢靠,至少比起猪棚边上那房子,实在是好太多了。   “就给咱们住这屋?”   孙明看着泥土坯子的房子,一路看下来,就这屋子最破最烂,而且他们一共七个人,难道就挤这么小一间屋子。   “怎么了,你这身份还想住啥啊,要是有什么不满的,我让队长帮你写封信上头问问,给你起个洋楼,找几个丫鬟伺候着。”   苗翠花的眼睛一瞪,嘴巴就和机.关.枪似得:“有的住就不错了,咱们农民同胞住的难道就不是这样的屋子,你这是想要个人享受,被资本腐化啊。”   她就看这小子不顺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拿鼻孔看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人萧老哥什么身份,态度还没他傲呢。   苗翠花的话让孙明脸色一白:“大,大婶,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他怕是要玩完了,孙明心中恼恨这粗俗野蛮的乡下婆子,却也忍住咽下这口气,只等着自己沉冤昭雪了,好让这老婆子知道教训。   苗翠花压根就没心思搭理他,眼神在萧文忠和沙坤身上隐晦地划过一圈,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两人,可是根据家里人的描述,从这七个人里,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一共两间屋子,还有一间杂货房,你们三住这间。”苗翠花装做随意地指了指萧文忠,沙坤以及温伯偃,“你们夫妻住另外一间。”又指了指那对教授老夫妻。   “至于你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就住杂货房,到时候有人会给你们搬一块木板过来,凑合着睡吧。”这话是对孙明和另一个老实的中年男子乔衡说的。   孙明又不服气了,凭什么他们就得住那破旧的杂货房,其他两间虽然差了点,但好歹也还是屋子啊,这杂货房就是堆杂货的,也就老鼠愿意住。   “你有什么意见。”苗翠花嗤笑着朝孙明问道,没等他说话,紧接着跟上了一句:“有意见也给老娘憋着。”   差点没把心高气傲的孙明给气到昏厥。   萧文忠假装咳嗽了几声,捂着脸,实则是为了掩饰住差点被苗翠花那模样逗弄出来的笑声,其他人没说话,但是看着孙明吃瘪的样子,同样也开心了不少。   别以为老太太她没看见萧老头那憋不住笑的模样,要不是顾忌着萧从衍,苗翠花都不乐意搭理这蠢老头。   做老子的被儿子折腾成这样,早干嘛去了。   “花花,你亲爱的翠翠来看你了。”翠花鸟欢叫着,扑扇着翅膀飞了进来,绕着屋里的几人飞了一圈,尽情舒展着自己美丽鲜艳的羽毛,展示了一圈后,志得意满地停在了苗老太的肩膀上,高傲着脑袋,傲视群雄。   都被鸟的美丽给震呆了,真羡慕他们,在有生之年,能够认识如此美丽聪慧机敏活泼的鸟。   “这个是翠花,它可是受过主席表彰的进步鹦鹉,优秀青鸟,以后要多和翠花学学,争取早日让组织看到你们的悔过知道不。”   苗翠花对着那些好奇地看着翠花的人说到,“翠花,你以后也常来这里教育教育他们几个,让他们从你的身上学习伟大光荣的品质。”后头这句话是对着翠花说的。   “行吧,看在花花你的面子上,以后我常来。”   翠花鸟嫌弃地看了屋里其他几人,跟着苗翠花一唱一和,配合无比默契。   萧文忠心里隐隐猜出来了,怕是顾家觉得如果私底下常常和他接触目标太大,就想着让翠花鸟来当中间的信使,给翠花鸟常常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这翠花鸟再聪明那也只是一只鸟,能做好那些事吗?   “奶,你咋还不回家呢,我和衍衍哥哥都等着你吃饭呢。”   顾安安和萧从衍手牵手走了进来,余光看了眼萧爷爷和坤子叔,撒娇着扑进苗老太的怀里。   高了,也壮了。   萧文忠看着孙子几乎热泪盈眶,都怪他,要是当初他能狠下心来,不去想着老母亲临终时的殷殷嘱托,将那个逆子彻底打压下来,现在也不会这样,他落了难不说,现在连孙子都不能认,就怕拖累了他。   “奶,顾婶今天包了饺子,白菜猪肉馅的,可好吃了。”   萧从衍衣袖底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深深看了眼爷爷,除了脸色差了些,看上去似乎也没受什么罪,这么多日来的担心总算也少了些,收回视线扭过头对着苗老太亲热地说到。   “诶,奶这就和你们回去。”   苗翠花美滋滋地睨了萧文忠这糊涂老头一眼,牵过两个孩子的手,朝屋外走去。   “诶,别把鸟落下了,花花,等等你的翠翠啊。”翠花鸟扯着嗓子追了上去。   第一次当间谍,翠花鸟有些激动,看着屋里七个人想着怎么才能做好一个优秀的谍报鸟员呢,一个恍神那些没良心的就丢下鸟走了。   “就这么走了,这东西谁整?还有这饭菜呢?”孙明瞪大眼睛,看着走远的三人一鸟,眼底的愤恨压制不住。   可惜没人搭理他,每个人都拎着自己小小的包裹,回了苗翠花刚刚给他们准备好的那屋,明天开始还有好多事要干呢,他们要学会的是适应,而不是毫无意义地反抗。      ☆、傻子   “暂时看来还行, 萧老哥也不像是受了大罪的样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苗翠花用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买的雪花膏仔细地搽了搽手脸, 又用蛤蜊油抹了抹脚后跟。   “你也擦点,都快皱成老树皮了。”   苗翠花自己涂完了,还从雪花膏里头挑了一小坨用手搓开,往顾保田的脸上抹去。   “这香香的东西你们女人涂涂就成了, 我一个老大爷们儿涂个啥。”顾保田嘴上抱怨,脸却很自觉得朝老妻凑了凑, 美滋滋地享受着老妻的服侍。   “再说了,就算我是个老树皮,你也是我媳妇,也得稀罕我。”顾保田难道开了个玩笑, 他知道,自己要求媳妇冒这么大的险帮着老领导, 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这些日子, 对老妻也是多有讨好的。   “德性。”苗翠花嗔怪地推了顾保田一把,将雪花膏仔细放到边上的矮柜上吹熄了烛火, 屋内顿时就暗了下来,只剩下淡淡的, 照进屋内的月光。   “从衍那孩子今天也和萧老哥见了一面,也算是了了两人的担忧,以后的时间还长,总是还能碰到见面的机会的, 现在这些人刚被放下来,正是别人最好奇的时候,看着的眼睛也多了些,为了萧老哥和从衍着想,这段日子能少见就少见,等时间一长,大伙都不那么关注他们了,可以再找几个机会,让他们爷孙好好聊聊。”   苗翠花对着顾保田说到,顾保田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大舅哥就算是有心照顾,估计也不能做的太出格,在吃食上头,老首长他们怕是要受点委屈,到时候只能麻烦大鸟多跑几趟,偷偷给老首长他们送点吃食过去,还有这被子......”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都想好了。”苗翠花打断了顾保田的絮叨:“给萧老哥他们的被子是我特地加厚过的,最外层是发黄的老棉花,里头可全都是实打实压紧的新棉,保准冻不着,外人拆开被套,也只会以为是家里头睡了好些年的老被子,不会多想。”   苗翠花那是一般人吗,这点事她早八百年就琢磨好了。   “他们住的那间屋子我也提早让建业去修过,不透风不漏雨,就是这次来的七个人里头有一对是夫妻,只能单独住一个屋,萧老哥他们住大屋就不得不再塞进去一个人,以后要避着那个温老头估计会有些麻烦,不过他看上去似乎还挺精的,避不过的话,或许可以适当让他知道一些,但是别让他知道太多,如果是个精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个蠢的,想要做什么给自己立功,知道的不多咱们也能想个合理的解释......”   苗翠花和顾保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和主意,还没讲完呢,被自个儿男人突出其来的亲吻吓了一大跳,捂着脸颊差点蹦起来。   都老夫老妻了,还学着儿子媳妇做这些事,真正是羞死人了,臭流氓。   “花啊,我这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啊,能娶你做媳妇。”顾保田就着月光看着已经不显年轻的老妻,眼底满是爱恋与尊重。   这臭老头子,到底是在哪吃错药了,肉麻的她鸡皮疙瘩都快抖落一地了,苗翠花才不承认,自己这心里头,到底有多开心呢。   ******   “爸,咱们村下放的那几个都是什么来头?”顾建党家的饭桌上,顾丽好奇地对着顾建党问道。   小学是五年制的,顾丽三姐妹今年都上初中了,因为涟洋县唯一一个初中就在县城里,公社里上初中的孩子,每天一大早五点半就得在公社集合,由赶牛的老头送她们去县城上学,晚上回来也是一样的。   也正是如此,今天红旗小学没开课,顾丽几个却过错了这次大会的原因。   萧从衍那是例外,他从两三天前就开始装病,让顾向文帮忙请了假,就怕错过了爷爷过来的日子。   顾丽心里头老激动了,在原身的记忆里,对那些下放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也是,这年头所有人都对这些臭.老.九,坏分子避之不及,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原身又怎么会和他们接触呢。   她的记忆里,只有村里下放过劳改犯的记忆,至于来了几人,都是什么身份,在什么时候来,最后有没有平反,早就在原身的记忆里随着时间变得模糊不清。   与原身的避之不及不同,顾丽在现代的时候,可是看了不少六七零年代的小说的,这些下放的人,将来都是女主的金手指,一笔宝贵的人脉财富。   顾丽咬着筷子,神情有些激动,她等了这么多年,剧情终于要开始发展了吗,感谢玉皇大帝,感谢观音菩萨,感谢耶和华,感谢圣母玛利亚,阿门。   可能因为当年的那些事,这个小女儿对他这个爸一直都是有些冷淡的,轻易不会主动搭理他,顾建党有些开心,绞尽脑汁开始想起了那些人的来路。   “一共下来的七个,四个都是上了年纪的,一个是大夫,还有一对老夫妻,似乎是大学里头教书的,还有一个似乎是部队来的,好像还是个不小的官,至于三个年轻点的,一个是裁缝,还有一个也是大学老师,最后一个,似乎和那部队来的老头子是一块的。”   论八卦的本事,谁能比得上那些碎嘴婆子啊,顾建党今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动地听一旁的几个女人说了一堆打听来的消息,要不是这样,闺女问的这个问题他还回答不上呢。   “丽妮儿,你问这些做什么?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见到那些人可要跑远点。”顾建党老实地有些蠢,他觉得那些人被放下来劳改,那一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的,至于是什么错误,当然不是他这样的小老百姓能明白的,总之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跟着党的领导走,党说啥他听啥,这一点总归没有错。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事苗翠花宁可交给大儿子做,也不愿意告诉老二的缘故,就怕他那天又犯轴了。   顾建党的殷殷教诲顾丽就当一阵风,听过就忘了。   他懂什么,这些人将来可都会是了不得的人物,在他们落难的时候讨好他们,将来那些人才会对你掏心掏肺,人书上都是这么讲的。   顾丽心里头火热热的,听着那一个个医生,教授,部队里的高官的名词,越发认定自己拿着的就是女主的剧本,你看这上头写的都和那些小说里一样,只要她教好那些人,将来那个大夫会教她学医,教授会教她念书,至于部队高管,按照常规小说的尿性,她会和他们的孙子,来一场让人面红心跳的兵哥哥爱上我的美丽爱情故事。   只可惜,她已经有余阳了,即便是到时候出现了那么一个人,她也只能忍痛辜负他了。   顾丽啊顾丽,你怎么是这样狠心的一个女人呢?   嘿嘿嘿,想着想着,顾丽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看到了后来自己光芒万丈,受尽所有优秀男人瞩目的场景,这么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   “丽妮儿,你没事吧?”   顾秀有些担心地看着笑得和个傻子似的妹妹,皱着眉问道。   “没事。”顾丽回过神,连忙摆摆手,看着碗里加了番薯的稀粥,摆了摆手:“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明天你帮我和老师请个假吧,我先回屋躺着了。”   她说罢稀里哗啦地喝完了碗里的稀粥,一手捂着额头,装做不舒服溜回了屋。   “要不带你去王大夫那里瞅瞅?”顾建党有些不放心地朝屋里问道。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屋里传出来顾丽的喊声,中气十足的,一点都不像是不舒服的模样。   “秀妮儿,你明天就帮丽妮儿请个假=,她要是不舒服,爸会带他去王大夫哪儿的。”顾建党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   “爷爷奶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需不需要我来帮忙啊。”   顾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梳着俏皮的麻花辫,打扮地整整齐齐,一脸娇俏地站在院子外,对着此刻正蹲在院子里,刷洗着衣服的温伯偃和傅荏苒和正在用破布给漏风的窗户填洞的莫庭初说到,萧文忠和沙坤也正从屋里出来,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面面相觑。   这姑娘是谁家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里曾经是我家住的屋子,爷爷奶奶你们怎么住在这儿啊?”顾丽装做一脸天真,可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她眼底压制着的激动,兴奋,以及一种莫名的尊敬。   尊敬?尊敬他们这些个被下放劳改的人?   “你们是在洗衣服吗,咱们这儿洗衣服用的是皂角,你们怕是用不惯的,奶奶,让我来帮你洗衣服吧。”   顾丽的眼神闪了闪,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小姑娘,你来的正好,我正巧不会洗衣服呢。”孙明看着顾丽眼前一亮,他在家里可是什么都不干的,洗衣服这种活不是天生就该交给女人做的吗,一开始他还想着该怎么和他们这些人里唯一的女性傅荏苒说呢,让她大方点包揽这里六个男人的脏衣服,没想到还没开口,就有一个懂事的小姑娘跑出来了。   “四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丽正想答应呢,就被偷偷跑来看看情况的顾安安给逮住了。   顾安安看着这个穿越女堂姐,脑子里一阵头痛,她原本就担心这堂姐会闹出什么事来,可是又想着这些年这个堂姐应该也长进了不少,哪里想到,她还是依旧犯蠢呢。   这么大大咧咧跑来帮这些名义上的劳改犯干活,她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把一家子都搭进去呢,做事瞻前不顾后,书里的顾丽,到底是怎么安全活到发家致富的。   “这不是丽妮儿和小安安吗,怎么都跑这儿来了。”黄秀花拿着一个篮筐,慢悠悠地朝这小院儿走来,后头还跟着几个村里头的妇人。   “舅婆,我堂姐听说他们家以前住过的屋现在又住人进去了,正好奇过来瞅瞅呢。”顾安安朝黄秀花几个甜甜的笑了笑,还冲着后头的几个妇人喊婶喊姨,叫的十分亲热。   “这就是你小姑子家最小的孙女吧,看着可真招人疼,和城里姑娘似的。”其中一个妇人笑着说到。   “你这小姑娘怎么撒谎啊,这小丫头刚刚明明说是来帮我们洗衣服的,可不是来看什么房子的。”孙明可不想到嘴的鸭子飞走了,这顾丽要是跑了,他去哪儿找人帮着洗衣服,再说了,这是那小姑娘自己跑过来的,可不是他拿刀逼着过来的。   他不满地看着顾安安,指着顾丽说到。   帮忙洗衣服,还是帮这些个反动派?   几个妇人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想看傻子似的看着一旁的顾丽。   顾安安捂着脸,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之后村里会有什么流言了,总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可是再怎么样,都是顾家的孙女,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顾安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丽犯蠢坏了全家的名声。      ☆、婚事   顾丽也不是个傻的, 她一大早就过来,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还在吃早饭呢, 不会有人这么早就过来看几个下放的坏分子,哪里知道,她前脚刚示好,后脚顾安安就来了, 再一会儿的功夫,舅婆她们也过来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占了顾安安的女主位置, 发生了所谓女主光环的碰撞?   顾丽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看着舅婆等人疑惑不解的眼神,背后汗淋淋的,脑子一时间卡住了。   “舅婆, 我四姐她昨天还在县城上课呢,恐怕不知道这屋里住的是什么人, 就是看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干活, 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 谁知道这里头有一个笨蛋傻傻的把堂姐的客套话当真了。”   顾安安声音清脆软糯,让人一听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至于她口中那个被骂笨蛋的孙明到底是什么心情,就不是大家在意的了。   黄秀花看了一旁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说不出话来的四侄孙女, 不管到底是为什么,她还是得把这话朝安安刚刚说的那边圆去。   “对啊,秀花,你小姑子家的几个大的都上初中了吧, 昨天他们怕是没见过这几人,所以还不知道呢。”   边上听着的人信了,不是她们好糊弄,而是一般人压根就不觉得,一个根正苗红,出生贫农阶级的小姑娘,会没事接近几个早就臭了名声的坏分子,她那是图啥啊,又不是傻子,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丽妮儿,这些个住在这屋子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别往这走了,好好读你的书,将来当上工人给你爷奶争光知道吗?”有那些个好心的开始对着顾丽劝解,面上和蔼,心里却还是觉得这丫头怕是读书读傻了。   没事帮着人家干活,自家的活做完了吗?   “诶,那小姑娘刚刚......”   孙明还想说什么,却被黄秀花给打断了:“行了你,还真想人出生贫农阶级的小同志给你洗衣服呢,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爽快呢,你要是能,我立马就让我家老头把你送到黑沟沟村去,哪里可是深山老林,要啥啥没有,正缺你这样的劳动力呢。”   黄秀花睨了那孙明一眼,昨天自家男人可是和她说了,这群人里头有一个刺头,那就是孙明,必须给他个下马威,让他尝尝教训。   “你,负责今天去清扫猪窝和羊圈的粪便,不把里头的积粪打扫干净,没中饭吃。”黄秀花对着孙明吩咐到:“你们几个,今天统统下地,该干什么,到了地里头,自然会有人教你们。”   “凭什么?”   孙明气的脸色涨红,居然让他打扫猪圈,这些人知道自己是谁吗。   “就凭我男人是这个村的大队长。”黄秀花两手叉腰,嚣张跋扈的看着对面的斯文男人,音量比孙明刚刚的声音可响多了,就差不是吼出来的了,把孙明吓了一大跳。   “哦哦哦,我的男人是大队长,我的女人叫花花,哦哦哦——”   翠花鸟来的晚了一些,但是正巧碰到好戏,鬼哭狼嚎地自导自演了一手酷炫的新歌曲我的男人女人。   几年的时间,村里已经习惯这只时不时就要发疯的鹦鹉了,可谁让这只鸟是上过报纸,还被主席夸赞过的鸟呢,只能敬着捧着,再说了,这鸟还挺逗了,有了它,村子里的欢笑声都多了些。   啪啪啪,在翠花鸟一曲歌闭,全场欢呼雷鸣。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翠翠给大家献美了。”翠花搞怪地站在顾安安的头顶上,一边的翅膀抚着胸膛,一边的翅膀张开,不停点着头,表示鸟的谦虚。   人家献丑,鸟是献美,的确很谦虚,没毛病。   “行了,沃德你别捣蛋。”顾安安戳了戳有着超高表演欲的翠花,让它安分一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那一群无知村妇和那只蠢鸟的嘲弄,孙明狠狠咽了口气,拳头捏得紧紧的,却也不得不认下这个安排。   “你们的伙食都是上头定好的,粮食给你们放灶房了,怎么烧怎么吃,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队上是不会管的。”   黄秀花和后头的几个妇人怀里抱着的,腕上挎着的,就是给他们的粮食了,苞米面是最粗的,面粉都有些发黑了,除此之外,还有喂鸡的糠麸,现在条件稍微比以前好了些,放在农村一般的家庭,这种粗粮也是几乎没人吃的。   可是这样的粮食,将会是他们以后赖以生存的口粮。   看着黄秀花打开的粮袋,就连孙明也沉默了,咽了咽口水,不敢想象接下去的日子。   “快点做饭吧,等大队部的广播响了,所有人都要下地干活了,姓孙的,别忘了你是要去牲畜棚报道的,到时候那里会有人等着你,我的丑话摆在前头,凡是干活不达标的,每个月的口粮都会有相应的扣除,到时候别说是这些糠麸黑面了,连泥土你们都抢着吃了。”   黄秀花说完话,把装在篮子里粮袋让地上一放,后头的人也是一样的动作,一共七袋,看样子是分好的,每人一袋,将来是一块吃还是分开开火,都随他们自己。   “现在都是吃早饭的点了,你们两个小的也早点回家吃饭去吧,安安,舅婆跟你一块回家去,正好舅婆要去找你奶说事呢。”   黄秀花对着顾安安和顾丽催赶道,顾丽还没来得及欣喜自己逃过了一劫,就被黄秀花赶着离开了,自己是要上学的人,这次要是走了,以后再想着和这群人接触也就麻烦了。   都怪她们,没事这么早过来干什么,现在出现了这么一出,怕是那些大佬都对她有意见了,尤其是那个叫孙明的教授,怕是都恨死她了。   顾丽咬着唇,这些人将来有极大的可能性都会平反,只是现在离□□结束还有将近八年的时间,照舅公舅婆现在对他们的态度,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那八年了,反倒是那些现在还年轻的中年人,很有可能会撑过这段时间,可是那个叫孙明的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她就接触了对方这么一点的时间,都有点受不了他的自傲和自大了。   自己以后真的要讨好这样的男人?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再说了,这样的人,即便后头发达了,估计也是个不懂得感恩的。   顾丽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或许是和舅公好好谈谈,对那些人好一些,然后在适当地和他们表功,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里头的作用,而不是像在这样,这么轻易就被人抓住把柄。   顾安安看着这个堂姐眼珠子溜溜转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说能够穿越重生,本来就比平常人多出太多的运气了,就不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吗,现在的这个世界,照书里的书法,是一个和他们生活的时代平行的世界,大致的走向也都是一样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头,凭借着先知的本事,已经能够比其他常人过得更好了,买点古董买点房,将来当个收租婆也是美滋滋的,何必每天想这想那,平白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呢。   不过顾安安毕竟不是顾丽,她也没法代替或是强迫顾丽做任何决定,她能做的就是多派些小弟盯着她,在她犯错之前,组织她做下那些愚蠢的决定。   话说回来,顾丽穿越前十六,家人护的好长得过于单纯还是能理解的,眼看着已经穿越过来好几年了吧,算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单蠢”。   难道是过于自信自己的女主光环?顾安安看着一旁的顾丽,纳闷地想着。   ******   “翠花啊,你可得多注意着些你老二家的那个姑娘。”黄秀花和苗翠花在院子里说着悄悄话。   “老二家的姑娘,哪一个?”苗翠花有些疑惑,老二家有三个姑娘呢。   “还能是哪个,就是丽妮儿啊。”黄秀花拍了拍小姑子的手背,“这丽妮儿自从落水后性子就比以往活泼了不少,这是好事,可是现在她那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吧,私底下还敢跑建党以前住的那屋去,还说要帮着他们洗衣服,你说她那脑瓜子里头到底在想些啥,还好你家安安机灵,帮她糊弄过去了,不然那些碎嘴的婆子一宣传,怕是得给老二惹来大麻烦呢。”   黄秀花可不是好糊弄的,顾丽那些表情她一眼就看透了,她哪里是不知情,显然就是冲着住那屋子的人去的。   “瓜娃子。”苗翠花听了大嫂的话,也郁闷了,自己一家帮助萧老哥还偷偷摸摸的来呢,就怕被人传出来了,那丫头胆子倒是大,直接跑前头去了。   只是自己一家是为了往日的交情,那丫头是为了什么呢,这就奇了怪了。   苗翠花决定抽出空来好好问问那孩子,防止她这一路蠢下去,把全家人都搭进去了。   “不过安安你是真的教的好,比顾丽这个姐姐可强多了。”黄秀花称赞了一句,就这么一句,对老太太来说比灵丹妙药还有效,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肉眼可见年轻了五岁。   “那是,不是我吹,这十里八乡那个比得上我家乖乖。”老太太一脸得意,她家乖乖那可是小仙女下凡,那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吗。   黄秀花知道自家小姑子的德行,看着她那骄傲又得意的模样,也没和她争辩:“对了,你家老头子那队友的孙子现在还住在你家呢,家里人也没说什么时候把人接回去?”   黄秀花好奇地问了一句,这年头收留一个亲戚的孩子都不容易,更何况只是老朋友的孙子呢。   “那孩子他爸不是个东西,有了后头的老婆,连老爹和儿子都不要了,现在他爷爷身体也不好,只能交给我们养了,再说了,该给的钱人家也没少给,只是养个孩子,废不了多少事。”   萧从衍和萧文忠的关系,顾家藏得严严实实的,就连苗翠花的亲大哥苗铁牛都不知道。   苗翠花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衍衍那孩子懂事聪明,对安安更是没话说,比向文向武两根亲哥哥还靠谱,养着他一点都不费事,说实话,这么些年了,养在身边,和亲孙子也没差别了。”   苗翠花知道村里人对自家养了个外头来的孩子没少私底下议论,尤其是老大媳妇,没少在外头嘀咕他们两个老的偏心眼,宁可养外人的孙子,也不肯养向国这个亲孙子和顾红那个亲孙女。   也不看看自己把孩子教成什么德行了,自己想要帮她改改孩子的脾性,还把自己当贼防着,她苗翠花可不缺孙子孙女,对那两个只想着来占便宜要好处,却丝毫不懂得孝敬的孩子,没有任何想法。   至于王梅,嘴长她身上,就随她去吧,反正这些指责不痛不痒的。   “这样也好,我也觉得从衍那孩子不错,长得又好,而且听说书也读的不错,将来没准能考上中专,和建业一样做个工人。”   黄秀花点点头,既然对方家里头都在按时给钱,她自然对自家小姑子养外人的孩子没有意见了,只是想着从衍那孩子和安安日常相处的模样,黄秀花这心里,又起了不同的心思。   “你觉得从衍和安安咋样啊?”黄秀花扯了扯小姑子的衣裳,朝着屋里头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说到。   “什么咋样啊?都是好孩子啊?”苗翠花看着大嫂八卦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问的又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让从衍那孩子给你当孙女婿咋样啊。”黄秀花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忍不住给自家小姑子分析分析。   “你想想啊,从衍这孩子从九岁就来了咱们小丰村,之后一直都是在你家里长大的,知根知底不说,感情上,和一家人也没啥区别了。那孩子有爹没妈,实际上和父母双亡也没区别,就一个年迈的爷爷,将来的事也难说,你不是说他爷爷身体不好才把孙子送过来的吗,没准哪一天就蹬腿了,那从衍那孩子,可就只剩下你们这些亲人了。”   “大嫂——”苗翠花被大嫂黄秀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吓了一大跳,看对方越说越离谱了,那萧文忠的身子骨还好着呢,远远没到蹬腿的地步,可是又没法和大嫂直说,一时间嗓子眼有些冒火。   “你先等我说完。”黄秀花还在兴头上呢,一把扯过小姑子的手握在掌心:“你想想啊,你不是最疼安安那孙女吗,将来要是嫁的远了,或是嫁的不好,你这心里头不窝火啊,就算是找同村或是邻村靠的近的,媒婆说的再好,能比从衍那孩子知根知底?”   黄秀花后头那些话,算是说到苗翠花心坎里了,她可不像自己那蠢儿子,一心想闺女不嫁人,做老姑娘,她是想着将来给闺女找个一合心的丈夫,生几个乖巧的孩子,让孙女婿和曾外孙,曾外孙女继承自己的工作,好好照顾她的乖乖呢。   可是这样的丈夫哪找去,有些人外表看来人模狗样儿的,哪知道这心底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女人嫁人那就是一道坎,嫁对了,将来是享福的,嫁错了,那一辈子就毁了。   别说离婚啊,这年头离婚的能有多少人,外人的指指点点就够女人吃一壶的了,谁让这世界,就是对女人不公平呢。   虽然宝贝乖乖还小,可是苗翠花却早早的就给孙女筹划了起来,一心一意就想给孙女找个最好的。   大嫂说的对,从衍那孩子的人品绝对是没话说的,最主要那孩子对安安也好啊,这样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才牢靠呢,看小儿子夫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至于从衍那孩子的身份,萧文忠那老头还算是有脑子,全都处理好了,至少在明面上,和萧家是没有任何关系了,将来萧老头要是出事,也牵扯不到衍衍那孩子,将来萧老头要是起来了,衍衍那孩子的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   不是老太太现实,而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孙女,她不得不多想点。   看着小姑子若有所思的模样,黄秀花就知道她是把话听进去了,她也就给这么个建议,将来要是成了,红婆的红包肯定少不了。   “奶,舅婆,我们上学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吃完饭了,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一早就去上学了,萧从衍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今天依旧不用上学,正好顾建业之前的那辆自行车淘汰了,新买了一辆海城牌的,之前的那辆凤凰牌的自行车就留在了家里,家里人有事的时候就能骑。   十四岁的萧从衍从前年开始就疯狂蹿个,刚来的时候,他的个子还比不上顾向武两兄弟那,现在已经高了两兄弟半个头,比顾建业也就差了那么小半个脑袋,估计等他长大,一米八的个子总是有的。   萧从衍推着自行车,顾安安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乖巧地坐在车后座,朝奶奶和舅婆挥了挥手,保住萧从衍的腰,等着司机送自己去上学。   “诶,慢点走,别摔着啊。”   老太太朝宝贝乖乖挥了挥手,往日里平平常常的画面,现在看来,就有些变了味儿了。   十四岁的男孩和十岁的小姑娘,年纪都还小呢,可是模样上都足够看出以后的雏形来,男孩俊女孩俏,真真是般配的一对。   老太太的心肝颤了颤,眼底冒出熊熊的火光,她终于知道从衍那孩子来他们家的意义了,这不是送金大腿,而是送金龟婿来的。   *****   “阿嚏——”萧从衍骑着自行车打了个喷嚏。   “衍衍哥哥,你冷吗?”顾安安看他打了个喷嚏,两只小手从他的腰上放到了他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冰冷,让萧从衍打了个激灵。   顾安安也发现自己好心办坏事了,赶忙又把手缩了回来,吐了吐舌头。   “坏丫头。”萧从衍停下自行车,揪住那两只捣蛋后想跑的手,塞到了自己衣服的口袋里,“手都快冻成冰了也不吱声。”   不仅是坏丫头,还是个笨丫头。   萧从衍的火气重,衣服的口袋里也是暖烘烘的,顾安安的手一放进去,顿时就不肯出来了,现在离深秋还有些日子呢,只是晨间风大雾气重,所以有些凉,萧从衍今天除了外套,也就穿了两件衣服,顾安安的手放在萧从衍的衣服口袋里,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衣服底下蕴藏的精壮身躯。   一块两块三块......怕是起码有六块腹肌吧。   小色女安安忍不住隔着衣服肆意妄为,骑着自行车的萧从衍脸都绿了,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那不安分的小爪子。   “老实点。”   虽然看不到萧从衍的脸,但是顾安安觉得对方的脸现在一定是绿的,这么一想,顾安安顿时就老实了,两只手舒舒服服取着暖,小脸紧紧贴着萧从衍的后辈,就跟靠着一个小暖炉一样,顿时一点都不冷了。   “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顾安安默默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前头的萧从衍听没听清。   胖丫头,坏丫头,笨丫头,还是个招人疼的好丫头。   萧从衍笑了笑,迎着早晨的初光,身上仿佛镀了曾金光,日光下两人的紧紧贴在一块的影子越拉越长,几乎融成一团。      ☆、任务(捉虫)   “顾叔, 下个月十号我就要娶媳妇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赏光啊。”王三面上难掩嘚瑟, 从边上的那块田地朝顾保田走来,尖嘴猴腮,瘦小的身板微微佝偻,一看就让人心生厌烦。   “娶媳妇, 王三你小子终于松口了?”   都是一个村的,娶媳妇是件喜事, 顾保田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触王三的霉头。   说起来,王三这小子今年也已经三十多了,搁村里那就是个老光棍了,这么些年没娶媳妇, 都是因为眼光高给耽搁的。   难得他现在松了口,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媳妇到底是谁, 哪家姑娘这么想不开, 嫁给这么一个混人。   顾保田有些替那个不知名的新娘感到惋惜。   “什么叫松口, 顾叔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王三心里头高兴呢,听了顾保田的话也不生气:“我那媳妇, 初中文凭,农场干活, 一个月能挣三十多块钱,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身段好,胸大屁股大, 保准生儿子......”   “停停停。”顾保田看王三越说越下流了,好歹也是他媳妇,怎么当着这么大大男人的面这样形容自己的婆娘,再说了,如果真的是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会看上王三这样的男人,怕是说大话吧。   “顾叔,你可别不信,这新娘子,你也认识,就是从咱们这知情院里头走出去的赵晶啊,她现在可是农场的员工了,这一点我可没吹牛。”   看着顾保田诧异地眼神,王三这心里头别提有多畅快了。   都说他王三癞□□想吃天鹅肉,可他王三就是有那本事,让那只鹅,不得不跑到他这只□□的嘴里来。   王三摸了摸下巴,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未来的媳妇被公社的主人搞过,那有啥的,他还乐意和公社主任穿同一条裤子呢,有这么一个把柄,加上现在抓流氓罪抓的那么厉害,赵晶和王达春都得捧着他,有了赵晶那工资,自己以后挣得工分再少,也能过得滋滋润润的。   再说了,平白得一年轻媳妇呢,王三嘿嘿笑了笑,想着未来媳妇姣好白嫩的身子,那一股邪火蹭蹭地往下身蹿。   “王叔,不和你多聊了,我先去和其他人说这个好消息了。”   横竖早就被王达春那头蠢猪给搞过了,他也不嫌弃她这个破鞋,晚上就去找她消消火,再过些日子,他就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了,男人睡自己的女人,那不是天经地义地事吗。   王三嘿嘿笑着走了,他还想着借这件事在村里人面前好好显摆显摆呢,往日里大伙都瞧不起他,可是现在,他王三娶的媳妇,可是把全村大多数的男人都压下去了,看谁瞧不起谁。   因为王三说的太笃定,顾保田一时间到底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了,如果是真的,赵晶那闺女到底在想些啥啊,她不是一心想要离开他们这村子吗,好不容易去了农场,干啥还想不开,嫁回来啊,嫁的还是王三那样的男人。   不过想不开归想不开,赵晶这个人和他们顾家也没什么关系,人家没准就不喜欢人喜欢王八呢。   顾保田摇了摇头,也不去想这些糟心事。   “这稻子不能这么割。”   现在是收稻子的时候,每人一块田,今天早上的活就是把自己负责的地给收完了,温伯偃是个大夫,哪里会收稻子啊,割的不得法,稻穗都被糟蹋了一地。   顾保田看着心疼,自然火急火燎地上去指导去了。   他是负责教萧文忠等人干农活的,不用说,这个活,自然是苗铁牛安排的。   苗铁牛对两人的关系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自己这妹夫当年是跟着萧文忠一块打过仗的,当年这个老人,替国人打死了不少小鬼子,就凭这一点,苗铁牛也愿意给萧文忠开开小灶,松口让顾保田来看着他们几个。   几个人里头,沙坤适应的最好,毕竟他最年轻,体力又强,半天时间没过去,就把自己的那块地给收拾了,现在在帮萧老爷子干活呢。   对于这样的事,顾保田当然是当做没看见了,他包下这个活,本来就是为了给老首长给开后门的,另外的那些人也瞧见了,同样没说什么。   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精力找别人的晦气。   ******   “老哥儿,老哥儿你在吗?”   翠花鸟用喙敲击着窗户,里头炕上正躺着休息的萧文忠顿时睁开眼,下床开窗,这间屋子里,除了他,还有沙坤和温伯偃在呢。   “诶呀妈呀,累死鸟了。”   翠花扑扇着翅膀飞了进来,背上绑着一个小包裹,沉甸甸的还有点分量。   一失足成翠花恨啊,自从背着那两只蠢鼠去去找安安后,大伙都知道了鸟非同一般的负重能力,好事没鸟的分,这种苦力活都安排到鸟的身上了。   翠花心里苦,但翠花不说。   “赶紧吃了,别让别人瞧见啊。”翠花抖落了一下身子,将包裹抖落在炕上。   温伯偃看着这一幕,觉得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不过他聪明地没有说话。   “包子,还是热腾腾的。”里头不多不少,放着六个大菜包子,热腾腾的,冒着白面包子独有的香气。   他们今天的午饭吃的并不好,因为粮食有限,每人一碗苞米面掺糠麸的粥,里头还掺了不少傅老太太在田边拔来的野菜。   傅荏苒曾经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也算是知道些野菜的种类,这乡间的土灶,她用的不太熟,不过好歹把这饭做熟了。   因为孙明到现在都没回来,这中饭做的自然就是他们六个人的分,加了糠麸的粥,味道实在是说不上好,又粗又卡嗓子,这些人都是没受过什么苦的,对于这碗和沙子没什么区别的粥,怎么都喝不下去。   萧文忠知道,现在他们的劳动强度大,要是什么都不吃,到时候一定撑不下去,再说了,红军长征那些年,他什么苦没吃过,最饿的时候,皮带都拿来煮汤喝了,这碗好歹还掺了粮食的粥,有什么喝不下去的,硬是皱着眉,把那碗粥给喝的一干二净。   沙坤也是如此,另外几个人表现地就没他们那么好了,跟喝□□似得,一小口一小口的,废了老长时间,嗓子都火辣辣地快划伤了,勉强把粥喝完。   一碗粥下肚,说话都沙哑了,即便这样,那一碗粥也不能给大家带来多大的饱腹感,估计这么点粮食,等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就又该饿肚子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粮食就那么一点,今天吃饱了,接下去就该饿肚子。   温伯偃现在就是个废人了,捂着根本就没有什么饱感的肚子,想着接下去的日子到底该怎么熬。   没想到,这老首长立马就给了他惊喜。   “今天教咱们种地的顾保田是我曾经的老部下,这鸟是他家养的,他媳妇,就是苗铁牛,人你都见过的。”   萧文忠的眼底透着一丝丝感激,一般人在这时候早就吓跑了,也就顾家人实诚,现在还记挂着他,帮着他照顾从衍那孩子。   萧文忠看着那几个菜包子,心底里的滋味是没法说了,唯一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深刻,那就是一定要记得顾家人的好,将来加倍还回去。   “你也没吃饱吧,吃个包子垫垫肚子,下午才有力气干活。”萧文忠给一旁的温伯偃递了个菜包,又给沙坤拿了个包子。   虽然相处的时间短,但是萧文忠看得出来温伯偃是个聪明人,性子也不坏,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在下午吃的那碗粥的对比之下,眼前这个绵软香甜的白菜包简直就是绝无仅有的美味,温伯偃吃着菜包,老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哗哗地流起泪来。   “老首长,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瞒的好好的,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温伯偃打定主意,这么大的恩情,一定要找个机会回报。   他知道,等秋收完,村里一定会给他们安排其他活,冬天眼看着就要到了,或许会安排他们上山去捡树枝,砍柴火,到时候自己可以趁机在山上找找草药。   老首长的身子骨还是有隐患的,他可以帮忙调理,至少不会让老首长的身体,在能够做手术前恶化下去。   沙坤的眼神闪了闪,对着温伯偃在心中道了声抱歉。   其实按照温伯偃在医学上的造诣,本事不该被送下来的,可谁让老首长需要一个大夫看顾着呢,那人还不能是拖家带口有牵连的,人品还得是好的,就这样,温伯偃平白无故地就被拖下来水,一块来了这个地方受罪。   对于温伯偃来说,这真是天大的灾难,可谁让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老首长的安危,也只能委屈温伯偃了。   这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温伯偃和萧文忠当然都是不知情的,这样的事要是让萧文忠知道了,秉性正直的他怕是第一个反对。   沙坤默默吃完了手上的包子,又接过了老爷子递过来的第二个菜包,等下午下地的时候,做完自己和老爷子手上的活,还是得帮着温老爷子也做些活。   温伯偃可不知道沙坤心里在想些什么,现在在他心里,老首长就是大好人,而下午帮他干活的沙坤马上就会晋升为第二好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从天而降的灾祸,就是那第二好人联合别人搞出来的。   最后那六个包子,沙坤吃了三个,萧文忠和温伯偃各自分得了一个半,毕竟接下去沙坤是要出大力的,他要是吃不饱坏了身子,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吃完了赶紧把布包给鸟系上。”   翠花鸟一脸哀怨地背上已经空了的布包,任命地从窗户朝家里飞去。   这样的日子,鸟还得一日日过下去,一点也看不到头,鸟真的是世界上最悲惨的鸟了。   “蠢货你回来了。”   翠花飞到不远的地方的时候就见到了慢腾腾朝屋子走去的孙明,顿时就来了精神。   安安说的没错,人倒霉的时候看看比自己更倒霉的时候,立马就会开心了,这一点对鸟也适用,至少翠花看着萎靡着脸,浑身散发这莫名臭味的孙明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孙明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又被一只畜生给嘲讽了,顿时就气炸了。   他干嘛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跑来做这个任务,看样子为今之计就是找机会给上头发一个电报,告诉他们萧老头一切正常,也没见萧敬宗阳奉阴违给他老爹搞什么特殊,看样子两父子是真的闹掰了,好让上头的人赶紧把自己给接回去。   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想着自己这双教书育人的手今天居然掏了排水沟里的猪粪,孙明立马就又恶心地想吐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情和翠花理论。   “你给我等着,等我给上头发完电报回去了,看我不让人来拔光你的毛。”孙明恶狠狠地朝着翠花说到,他倒不在意自己会不会给鸟透露了什么讯息,他不信鸟真的和人一样聪明,鹦鹉这种畜生,他又不是没养过。   恶狠狠的诅咒完,孙明扭头就朝院子走去,懒得搭理翠花这只鸟。   “禽兽——”   翠花鸟瞪大鸟眼看着远去的孙明,两只翅膀一只捂住胸,一只捂住尾巴,那个禽兽居然想要脱光鸟的衣服看鸟的果体。   嘤嘤嘤,鸟不活了,鸟要去和花花告状。   羞愤欲绝的翠花带着狂热的兴奋朝家里飞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大家,鸟的魅力还在,即便如花不稀罕鸟了,还有一个人觊觎鸟纯洁的娇躯呢。      ☆、意外   “你给我等着, 等我给上头发完电报回去了,看我不让人来拔光你的毛。”   顾建业复述了一遍翠花鸟传来的话, 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你确定你没有听岔,那孙明说的是发电报给上头?”   晚上顾建业从县城回来,几个大人窝在顾家老两口的屋子里, 听着翠花鸟诉说自己的委屈。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不该是那个禽兽想要拔光鸟的毛吗?”翠花气的直蹦跶, 觉得这群人做个阅读理解咋那么难呢,一点都不会抓重点,这要是考试鸟就给他们一个零蛋蛋。   “鸟差点就被一个禽兽给意淫□□了,你们难道就不在乎吗?”翠花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怜了, 捂着自己的娇躯瑟瑟发抖。   翠花鸟日常发神经,已经没人在意了, 大伙都沉浸在它刚刚的话里。   “那个孙明似乎是带着目的来的, 并不是单纯的被下放。”顾建业若有所思地对着苗老太和顾老头说到, “只是如果是别人安排他下来的,为的又是什么呢?”   顾建业不明白, 除了萧老爷子,其他人的身份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个孙明带着目的下来,难道是为了监视萧老爷子,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会是谁派他下来的呢, 难道是萧敬宗?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早点告诉萧老哥这件事才行,让他防着那个孙明些,别被他看出什么不对来。”   顾保田叹了口气,自己这老首长真是家门不幸,要不是有萧敬宗那么一个儿子,怕是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场磨难。   “以后要和老爷子接触怕是要更加小心了。”苗翠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就说呐,那孙明看上去似乎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几次还和队上的领导大小声,原来是后头有人啊,也不知道他要留到什么时候。”   同样是下放来下的,其他人显然都是受过罪的,因此对于队上的领导布置的任务,没有其他的异议,只是这孙明就不同了,这儿不满意,哪儿有意见,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妖了,只是最后都没成功罢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把这样的人派下来,让他查事,别拖后腿就不错了。   “大鸟啊,我也知道委屈你了。”   顾建业的脑子转了转,和蔼温柔地对翠花鸟说到,翠花正沉浸在没人搭理自己的痛苦之中,听到顾建业的轻声的劝慰,鸟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嗯嗯嗯,鸟老委屈了。”翠花鸟的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得,都快把自己给晃晕了。   “可谁让你讨人喜欢呢,那个孙明觊觎你纯洁的肉体那也是当然的事。”顾建业忍着恶心,对着翠花鸟讨好地说到。   “讨厌——”   翠花鸟吊起了嗓子,差点没把屋里的几人给吓一大跳,蹦起来拍了怕顾建业的胳膊,又害羞的捂住脸,“你这孩子怎么净说大实话呢!”   扭扭捏捏的,害羞死鸟的了。   顾建业拍了拍自己的胸,忍住那股反胃的感觉,笑脸有些僵:“所以啊,大鸟你要警醒些,让你的鸟兄鸟弟多多监视着孙明一点,他要是有什么异动,就赶紧来告诉我,没准我还能替你出谋划策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的清白,咱们自然要一块守护。”   翠花鸟眼泪汪汪地看着顾建业,以前觉得这人还挺不是东西的,趁鸟睡觉给鸟剃了个秃头,现在看来,似乎是鸟误会了,这简直就是个大好人啊。   “还有啊,你萧爷爷怕是不知道那个孙明是个这样恶心的人,等会我写封信你给你萧爷爷拿过去,让他也警醒点。”   顾建业哄着鸟,顺道又给鸟安排了一个差事。   翠花鸟似乎没发现顾建业的小心思,还十分赞同地点了点脑袋:“没错,那个姓孙的老不是东西了,虽然萧老哥儿美貌不及鸟的万分之一,可保不准那孙明因为得不到鸟,就觊觎上萧老哥儿了,那可就麻烦了。”   翠花觉得这麻烦是自己给萧老哥儿招去的,自觉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他,赶紧催促着顾建业写信,好趁天黑给萧老哥送去。   这估计是鸟做事最心甘情愿的一次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沙坤长了个心眼,将窗户开了个小缝,正巧能容纳一个鸟飞进来。   白天累了一天,或许是累过了头,屋里的三个人一时间都有些睡不着,开始聊起了自己的事,翠花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这次又送什么东西过来了?”   萧文忠点燃矮桌柜上的煤油灯,看着停在炕上扭扭捏捏的翠花好奇地问道。   顾建业写的纸条不大,卷成了一个小纸棍,让翠花抓在爪子上,翠花飞到炕上,将爪子一松,推着那纸棍,放到萧文忠的前面。   “鸟,鸟对不起你啊——”   翠花捂着脸,自觉罪孽深重,嘤嘤嘤地扭头飞出了窗,不敢看萧文忠指责的眼神。   如果美貌是一种罪,鸟已经罪不可恕了,啊,老天为什么要给鸟如此的美貌,让鸟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负担。   翠花心里老激动了,只是面上还是要谦虚一点,只可惜现在安安他们都睡了,明天一早,自己一定要和他们好好说说这事。   “那只鸟?”   温伯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明白到底是自己脑袋有问题,还是那只鸟的脑袋有问题,没头没尾来句对不起,它到底是干啥事了。   “习惯就好。”   萧文忠想着翠花以前在平南的时候间歇性发病的模样,一边打开手上的卷纸,一边对着温伯偃说到,脸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对翠花这德性习惯了的。   “不过这顾家人也真厉害,能养出这么一个鹦鹉来。”温伯偃也就感叹一句,没把鸟刚刚说的那句话放在心上,他和孙明一般,因为没有和翠花长时间相处过,并不知道它的本事,以为它只是稍稍机灵些的鹦鹉,能够帮忙送东西,偶尔学舌说话,并不知道,其实翠花已经快成精了,不能拿普通的鸟来衡量它。   当然,接下去的日子,鸟会让他了解的。   “萧叔,怎么了?”沙坤看老爷子的脸色看完纸条就不对了,紧张地问道。   “你自己看吧。”萧文忠将纸条递到沙坤的手上,猛的拍了拍桌子:“逆子,逆子。”他显然是将孙明当成萧敬宗派来监视他的人了。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萧文忠紧紧闭上眼,但是同时又开始担心起了孙子萧从衍,如果孙明是儿子派来的,那估计也知道了孙子就在这儿,他会不会做些什么,伤害到从衍那孩子。   萧文忠是当局者迷,沙坤作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人,马上就猜到了这孙明估计是那边派来的,为的就是试探萧敬宗,是否真的大义灭亲,对那边绝对忠诚。   现在老爷子下来了,黔西就少了一块定心石,恐怕军政两方都开始混乱,如果那边得到了确信的回复,恐怕就会开始渐渐重用萧敬宗。   沙坤低垂了眼皮,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希望萧敬宗能成功吧。   “也不知道那孙明会留多久,只求他吃不了苦,早些日子回去吧。”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温伯偃早就觉得孙明这人有些怪,一点都不像他们,对下放之事既恐慌又忐忑,仿佛是来游山玩水来的,挑吃还挑住,现在看来,人家还真是带着任务准备立功来的。   温伯偃知道自己和那对老夫妻肯定是没有让人有觊觎的地方的,他过来的目的,除了眼前这位老首长,也没其他人了,听刚刚老首长的意思,这人似乎很有可能是他的儿子派来的,也不知道,萧首长的儿子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其实,让孙明回去也不难,我有办法。”   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老首长好,他才能好,这点温伯偃看的很明白,他沉思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对着萧文忠和沙坤说到。   “什么办法?”   三个人凑在一块,不知道温伯偃说了什么,萧文忠和沙坤脸上皱起的眉头顿时就舒缓了下来,心中越发庆幸当初把温伯偃拉上船的举措。   ******   “你说那赵晶到底是不是瞎眼了,连王三那样的人都看得上。”   这些天,村里人议论的话题从下放的那几个劳改分子转向了王三和赵晶的婚事,无他,只因为这消息太劲爆了。   这赵晶还是知青的时候,就看不上他们这些村里的大老粗,以前别人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也不是没介绍过好的,可都被赵晶拒绝了,现在她已经不是普通的知青了,在红旗农场里头有了正式工作,每个月工资有三十多块钱呢,按理眼界应该更高才对啊,怎么反倒看上万三了。   合着以前赵青看不上村里人是因为给她介绍的对象太好,她这个人就是脑子有病,喜欢在烂泥堆里找男人啊,早知道这样,当初他们也该去勾搭勾搭赵晶,没准就勾搭上了呢。   这是村里那些懒汉的想法,一个个看着王三志得意满的模样,简直看红了眼。   不过也有那些个聪明的觉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赵晶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嫁给王三那种货色,怕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不得不嫁,或是王三那懒人做了什么腌渍事,逼迫了赵晶。   不过还是持后者看法的比较多,涟洋县还好一些,民风比较淳朴,离这儿不远的笸箩县,良田少,几乎都是沙地,人民生活水平比较差,干活再卖力,也只是勉强糊口,渐渐的,懒汉越来越多,反正上头还有政府呢,饿死的人多了,总得拨救济粮下来吧。   法不责众,作为反面典型,笸箩村年年都交不上任务粮,还得市粮局拨粮下来,才能勉强度日,外头的年轻姑娘都不愿意嫁到笸箩村去,那些个穷乡僻壤的因为条件差,粮食都紧着家里的男人吃,生下的闺女几乎没多少养成的,反倒是男孩子越拉越多,恶性循环,男娃娃都娶不到媳妇,就把算盘打到了那些下放的知青身上。   一开始的生活,那些人还没那么大胆,毕竟知青都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他们也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后来眼见着知青似乎还是没有回城的希望了,要在当地扎根,这狰狞的面目就露出来了。   最先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把一个十八岁的知青姑娘给□□了,这种事,发生在这个年代,都是捂得紧紧的,一个小姑娘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压根就没有胆子生长,被小混混恐吓几句,就稀里糊涂的嫁人了。   同一个村子的,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看着那个混混这么简单就得了一个漂亮的小媳妇,不少人这心思,就活泛了起来了。   要是这时候所有知青都能联合起来,到或许还有挽救的办法,可谁让那些男知青都是不顶事的,就想着自保,看着那些女知青受欺负,每个村子又排外,将那些知青看的牢牢的,连想要出去告状都做不到。   渐渐的,那些女知青都遭了毒手,最后还是有两个烈性的女知青自杀了,这祸闯大了,上头才知道这些女知青受了多大的罪,笸箩县那些个乡村的肮脏行为才得到制止。   可是,现在发现又有什么用,女知青受到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了,上头也发现了这事不好处理,一个处理不对,就容易造成知青整个群体的强烈抗议,本来知青上山下乡这个政策施行就保守争议,要是这件事传出去闹大了,就更不好控制了。   上头抓了典型,将那几个最开始暴力胁迫女知青的男人抓起来以流氓罪的名义枪毙了,至于那些受到伤害的女知青则是被特许回城,还给她们安排了工作。   这件事瞒的好,可是附近的几个县城还是有所耳闻的,小丰村的这些知青一边同情那些去了笸箩县的知青,一边有庆幸自己被送来了小丰村。   这苗铁牛虽然刻板了一些,但是不得不说,在其他大队长的比较下,他算是公平公正的了,他们来到小丰村后也没受过什么罪,更别提向笸箩县那些女知青一样的经历了。   不过赵晶的事还是挑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他们怕赵晶也像那些女知青一样是被胁迫的,特地组织了几个代表去红旗农场找赵晶谈谈。   “你们这么过来了?”   赵晶现在可是鸟枪换大炮了,穿着一件最流行的女式军绿装,左侧的胳膊上带着一个红袖章,衣领口出还别有一个主席徽章,利落的短发神采奕奕,一点都没有大伙想象中忧愁的模样,趾高气昂又有些不屑地看着站在她眼前的蒋胜男,徐娟以及于蒋青青三人。   难道是她们想岔了,赵晶是心甘情愿嫁给王三的?   “赵晶,你是真的打算和王三结婚吗,是不是他......如果是,我们大家会一起站出来帮你做主的。”   蒋胜男看不惯赵晶的做派,可同样的,她更看不惯的是那些欺负女人的男人。   “我的事可不需要你们管,别一副假惺惺的模样,还不是看不惯我好,想要来看我的笑话吗,我呸。”   赵晶往徐娟的脚边吐了口唾沫,这么些知青里头,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徐娟这个人了,表面上对所有人都好,实际上最肮脏的就是她,不就是享受大家都捧着她的感觉吗,她以为她徐娟是谁啊。   大家伙都想着回城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演清高,说喜欢这乡下破地方,合着就她觉悟高,他们都是没担当的。   她赵晶就不惯着她,惯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小贱人。   “没事你们就走吧,我的工作可忙着呢。”赵晶不耐烦地冲徐娟等人挥了挥手,扭头回了农场办公室,走起路来扭臀摆胯的,一点都不正经。   “好心当做驴肝肺,看样子人家压根就不稀罕咱们来,那咱们何必热脸贴冷屁股。”蒋胜男的脾气不好,被赵晶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就没了管她的心思。   她们都不是烂好人的性子,既然赵晶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她们也懒得多做什么。   “嘭——”   “啊——”   或许是走的有些急,在转交口的地方,三人和迎面驶来的自行车撞上了,蒋胜男和蒋青青还好一些,徐娟似乎是扭到了脚,一下子就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稍稍挽起一点裤脚,脚踝处肉眼可见的红肿,看样子伤的不轻。   “同志,你没事吧。”   余坤城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蹲下身看着受伤不轻的徐娟连声道歉。   其实这件事双方都有错,可谁让人家是小姑娘,还受了伤,余坤城自然把错都背自己身上了。   “疼——”   徐娟眼泪汪汪的,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鼻头一酸开始飙泪。   “你这人怎么骑自行车的。”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在赵晶那吃了个闭门羹,徐娟难得发了脾气,朝余坤城撒了火。   不过说是责骂,实际上这骂声软软糯糯的,一点威力就没有。   余坤城也不生气,毕竟在他眼里,眼前这姑娘娇娇小小一团,就和晚辈似得,他这个年纪都能当人家小姑娘叔叔的,自然应该包容一些。   “同志,你是哪里人,你这腿怕是伤的不轻,我带你赶紧去县城医院看看吧。”虽然他有急事找顾建业,但是显然还是得先把这小姑娘给安排好了。   “不用。”去县城得花不少钱呢,徐娟也没讹人的意思,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脚踝,很疼,但是应该没伤着骨肉,只是扭伤了筋肉,回去擦点药油,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我自己就是护士,我这骨头没事,你只要把我送到咱们村的卫生站就成了。”徐娟看了看边上的蒋胜男和蒋青青,这红旗农场离小丰村还有一段距离呢,她这脚暂时是没法走了,要是让两人搀着过去肯定是不行的了,正好这人有自行车,还是让他带过去比较稳当。   “你确定不用去县城的医院?”   余坤城有点不放心,看着那小姑娘的脚踝都肿成小馒头了,即便没伤了骨头,那也不是个小事。   “你要是不放心,留个联系地址,等到时候实在不行得去医院了,我再去找你。”徐娟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看上去似乎三十出头的年纪,小麦色的肌肤,五官明朗大气,看上去是个很可靠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其实徐娟这话也就是为了让这个男人安心罢了,她这些年自己也攒了些钱,真要去医院了,她也不会让对方付钱,再说了,对方现在要是给她一个假地址,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看对方担心的目光,徐娟觉得,他不是那种为了省钱会给假地址的人。   “那也行,你们是小丰村的,应该认识顾建业吧,他是我好兄弟,要是有事,让他通知我就成,我今天正好是要去找他呢。”   余坤城松了口气,正要将那小姑娘抱到车后座上,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举动不好,不好意思地让那小姑娘的两个朋友将她搀扶到了车后座,也不敢骑车,推着自行车,跟着蒋胜男他们朝小丰村走去。   到了小丰村,卫生站正好是在进村不远处的位置,可是这会儿屋里头却没有人,蒋胜男正要出去找王大夫呢,王柏松就进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王柏松摇了摇头,叹着气进来,正巧看到屋里挤着的几个人,和躺在病床上的徐娟。   “娟儿,你这是怎么了?”他也来不及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对着徐娟紧张地说到。   “没什么大事,就是崴了脚了,王叔,你给我抹点药油我休息几天就行了。”徐娟不好意思地朝着王大夫说到。   “胡闹,伤脚那是小事吗,你看看都肿成什么样了,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是那个不长眼的撞的。”王柏松一边气呼呼地问道,一边很听话的去拿药油。   那个王柏松口中不长眼的余坤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   “王叔,你刚刚在感叹啥事啊?”徐娟看着不好意思的余坤城,帮着转移了话题,果然,王柏松的关注点被带偏了过去。   “还能是啥事,还不是王三那狗东西呢,我说之前他怎么到处嚷嚷要和赵知青结婚了呢,原来他——”   王柏松看着盯着自己的几个姑娘,不好意思往下说:“赵晶告王三耍流氓,现在王三依旧被公安带走了,就是可惜那小姑娘了,王三是不用嫁了,不过估计以后要找好的对象,也不容易了。”   王柏松叹了口气,这种事总归是对女方的伤害比较大,三姑六婆嘴那么碎,谁知道传着传着会变成什么样。   “赵晶把王三给告了?”   蒋胜男惊呼了一声,想着她们今天早上过去赵青的模样和反应,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分别   “还真没伤到骨头, 不过这脚肿的还挺厉害,估计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地了, 幸好这卫生站也没啥事,接下去几天你就在知情院好好休息吧。”   王柏松给徐娟上药的时候顺道摸了摸徐娟的骨头,正如她所说的,骨头应该没有伤着。边上的余坤城和蒋胜男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王大夫, 药费多少钱,这女同志的脚也是因为我伤的, 药费理应也由我来给。”余坤城对着王柏松说到,原来这小姑娘是知青啊,怪不得细皮嫩肉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地里干活的人。   这小姑娘运气还挺好,被分到了这卫生站, 不用跟着其他知青那样下地,余坤城看了看徐娟那小胳膊小腿的, 替她庆幸, 不然就她这小身板, 恐怕干不了多少活,就给累趴下了。   “原来是你小子。”王柏松这时候才注意到余坤城, 对于余坤城,他也是见过好几次面的, 知道他是顾建业的好兄弟,同是县运输队的。   “看娟儿这脚伤的,起码好些天不能干活了,而且这伤脚得好好补补, 起码五块钱吧。”知道那人是余坤城,王柏松就不客气了,替徐娟好好宰了对方一笔。   “王叔。”徐娟听了王叔的话,顿时就惊了,卫生站这药油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药材都是山上采的,根本就花不了多少钱,五块钱都能买好多东西了,这不是存心宰人吗。   “行,王大夫,那就麻烦你了。”对余坤城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还真不叫个事,他爽快地掏出五张一块钱的纸币,递到徐娟的手上,“徐娟同志,我现在身上也就带了钱,等过些日子我从县城里给你切块带肉的大骨头回来熬汤喝,那东西对脚伤最补了。”   余坤城的力气大,徐娟根本连推还的力气都没有,就看着那钱被自己给捏手里了。   “我现在还有事去找人,等会我再过来看你啊。”   余坤城还有急事呢,看那小姑娘似乎也不太肯收钱的模样,赶紧摆摆手跑了,生怕这钱塞来赛去的,没完了。   徐娟看着手里的五块钱,心里打定主意等下次见着他一定要还给他。   看对方的年纪,应该已经娶媳妇了,一下子给了他这笔钱,怕是他媳妇有的闹呢。徐娟觉得余坤城这人挺好的,也不想他回家挨媳妇的骂。   “你就放心吧,这余坤城不缺这点钱,再说了,他家除了他没其他做主的人,不用担心有人来跟你闹。”   王柏松似乎看出了徐娟的担心,就和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对着她解释道。   “那个余同志没有娶媳妇吗?”徐娟有些纳闷,看对方也三十多岁了吧,条件也不差啊,又不是王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娶不上媳妇呢。   “嗨,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王柏松起了兴致,他这些年每天窝在这卫生站里头,倒是养成了八卦的性子,尤其是在翠花鸟每日一次雷打不动的□□下,这知道的小道消息,也就越来越多了,八卦之魂,被翠花鸟启发的淋漓尽致。   王柏松只是其中之一,可想而知,一只翠花,带坏了村里多少秉性淳朴的老实人。   徐娟听了王大夫的讲述,看着门口余坤城离开的方向有些唏嘘。   顾叔的这个朋友看上去挺好一人啊,他的媳妇为什么要偷跑呢,这么些年一个大男人养着儿子,也没有再娶一个,想来是很喜欢他的妻子吧。   徐娟不禁有些艳羡那个女人,能够拥有这样深情的丈夫,她今年也已经二十一了,到了婚假的年纪了,这些年,也不是没人帮她做过媒,只是都被她婉拒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幸运,也能遇到这样一个深情的丈夫。   徐娟叹了口气,想着爸妈前段时间寄来的信,眼底闪过一丝暗淡。   ******   “安安你爸呢?”   余坤城出了卫生站,就以飞一般的速度踩着自行车,冲到了顾家,对着在院子里写作业的顾安安问道,也没等顾安安回答,直接冲到了屋子里去,开始喊顾建业的名字。   “余叔来了,怎么也没把阳子带过来。”   顾向文几个自从上了初中,总算是和小伙伴会师了,不知道余坤城和顾建业给校长塞了什么礼,四个人正好被分在一个班,顾丽几姐妹因为比余阳他们低了一届,虽然在同一个学校,却不在一个班上课,不过顾丽常常会在下课的时候偷偷跑去他们的教室招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顾向文几个的妹妹,余阳青梅竹马的姐姐。   院子里摆着一张圆桌子,四把小椅子,几个孩子围坐在桌子边上,正做着老师布置的作业。   顾向武一直都是坐不住的,咬着笔头,看着走到屋里去的余叔,忍不住看了看妹妹顾安安,挪了挪屁股想要往屋里跑。   “作业做完了没。”   顾安安一手压住二哥的作业本,瞪着圆溜溜地大眼睛看着他。   “好安安乖安安,二哥口渴,你就让二哥进去喝杯水。”顾向武双拳作揖,对着宝贝妹妹哀求道。   “不行,今天一早上,你已经用上茅厕,喝水,吃蛋糕,头疼,脚疼屁股疼等若干理由了,这作业本子上头,你可只写了三行字。”   顾安安掰着手指头,每掰一个,顾向武的脸色就青一些,直到彻底萎靡,委屈哒哒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小管家婆,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可就倒大霉了。”   顾向武气呼呼的嘀咕了一句,当然这绝对不是真心话,在顾向武眼里,自家妹妹哪里都好,谁娶了她,那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然,这个宝贝妹妹要是能够对他松松手,他会觉得她更可爱的。   顾安安朝二哥吐了吐舌头,没人娶正好,她就一辈子赖在家里,一辈子赖在他身上,让他得偿所愿。   现在高考已经取消了,许多高校也已经开始停止招生,现在所处的空间是平行空间,顾安安也摸不准,会不会如同她生活的另一个空间一般,71年开始,高等院校开始恢复招生,只是招生的方式发生改变,不再是考试,而是改为“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模式,招收的新生要求也转变成初中毕业即可,但须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工农兵大学生,或者是77年恢复高考,高校招生,正式步入正常轨道。   按照这些年她所经历的重大事件,大概的历史走向都没有变动,只是事件上稍稍有所波动,只是差别不大,顾安安想着哥哥的年纪,等到高考恢复都已经二十四了,似乎有些大了,只是前期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很难争取,不由有些替他们担心将来的事。   爷爷奶奶似乎有意让二哥去参军,至于大哥,似乎打算等他高中或是中专毕业后给他找一个工厂里的活,或是让大哥去学车,跟着爸爸做事。   这种安排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顾安安想着暂时就按爷奶计划走,等到时候高考恢复了,两个哥哥如果还有意愿参加高考,那当然是最好的,毕竟到时候参加高考的多的是二三十岁被文.革耽误的考生,不过这么一来,两人的基础一定要打牢靠了,可不能因为现在学校不抓教育了,就放松下来,到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了。   至于萧从衍,顾家毕竟不能做他的主,之前萧老爷子的意思是送他去军校,只是现在这情况,估计也是不成的了,到时候怎么安排,还是得问过萧老爷子和萧从衍自己的意愿再说。   就顾安安对他的观察,她觉得萧从衍似乎想和二哥一样,初中毕业就去参军,顾安安知道萧从衍对他爸的心结,也不知道如果他去当兵的话,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样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顾建业套了件衣服,匆匆忙忙从屋里头出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余坤城也同样如此。   “向文向武,等会和奶说一声,爸今天不回来了。”   顾建业步履匆匆,摸了摸闺女的头,跨上自行车,就跟着余坤城离开。   *****   顾建业这一走,就是三天,再回来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人,还有喝的醉醺醺的余坤城。   余阳走了,被他那个失踪多年的亲妈给带走了。      ☆、减肥(捉虫)   “业啊,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 嗝——”   余坤城估计是喝了不少酒,脸都发红了,眼神木木的,打出来的嗝都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儿, 挥舞着手,似乎是要从炕上起来, 接着喝去,顾建业和媳妇两人都快控制不住他了。   “怎么回事,喝了这么多酒。”   苗老太觉得最近自己一定老了很多,简直就是操不完的心。   “苗婶, 哇哇哇——”余坤城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抱着苗老太的腰委屈地嚎啕大哭, 老太太伸手拽了好几下都拽不开他, 只能翻着白眼任他抱着了。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把阳阳带走了,凭什么, 当初不要孩子的是她,现在不要脸跑回来要孩子的也是她, 她算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吗,阳阳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凭什么要抱回去。”   余坤城觉得太憋屈了, 心里头有一股熊熊烈火,怎么都发不出来,只是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尽。   当初那两千块钱的羞辱还历历在目,怎么了,现在生不出孩子来了,知道前头还有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儿子了,她这心到底有多硬有多黑。   “阳阳他妈把孩子带走了!”   苗老太惊讶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拍了下余坤城的后背,“你个蠢孩子,你怎么就看着人家把阳阳带走啊,你是孩子他爸,这么多年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带大的,那个女人凭啥把孩子带走,谁给她的脸了。”   余阳常常会来顾家住,尤其是寒暑假的时候,几乎就扎根在顾家了,老太太也喜欢那孩子,现在一听这话,顿时就生气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余坤城那媳妇,啥事都不干,吃喝还要最好的,真把自己当娇小姐呢。就算是娇小姐,没看自家男人家里的条件啊,这男人是自己挑的,就不能降低一下自己的要求,再说了,你要求高了,男人在外头想尽办法赚钱满足你,你就不能做点家务事,照顾照顾孩子,真那么金贵,你嫁到那些更好的人家家里去啊,不甘不愿跑他们这小地方来做什么呢?   沈悦跑的时候,苗老太还是挺开心的,觉得余坤城这小子还算有点运道,没被那样的女人套牢一辈子,是个有后福的,一个有手有脚又机灵的大男人,养活自己和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而且他这次是被伤透心了,恐怕那沈悦在外头过不下去了跑回来,余坤城也不会轻易原谅她了。   只是老太太万万没想到,沈悦是回来了,时隔这么多年,还不要脸的来要孩子来了。   “苗婶,我不想的,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余坤城缩成了一团,整个人狼狈又颓废,迷迷糊糊的,流着泪,渐渐声音越来越轻,看样子是睡过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苗翠花和顾建业两人帮着余坤城脱下身上厚重的衣服,又帮着他擦了下身子,让人好好睡一觉,顾雅琴则是去了灶房烧水,看余坤城喝了那么多的酒,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吐呢,得备些热水,到时候让顾建业帮他擦身。   苗翠花和顾建业暂时把人给安顿好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拽过一旁的儿子,忍不住焦急地问道。   顾建业现在的状态也不太好,估计是陪着余坤城好些天没睡了,眼下一片青黑,眼球上遍布红血丝,下半张上满是胡茬,身上也带着不少酒气,就是不知道是他也陪着余坤城喝酒了,还是从他身上沾来的。   “爸爸——”   顾安安正好放学回来,看着三天没见的亲爹,亲热地扑了上去。   顾建业也想闺女了,尤其是自家好兄弟闹了那么一出,他更加不敢想象,自己的还是要是被人从他身边带走,他会有多崩溃。   幸好,他的妻子不是沈悦。   顾建业拿着下巴上刺人的胡茬对着顾安安的小嫩脸袭击了好几下,痒痒的感觉逗得顾安安直发笑,闹着要推开他。   “行了,你别逗你闺女了,看你皮糙肉厚的,也不怕把你闺女的脸给伤着了。”苗翠花一把推开自家蠢儿子,哄着宝贝乖乖进屋写作业去。   顾安安敏感地察觉到,奶奶似乎是想支开自己,看着爸爸的模样,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她不想进屋,可是奈何也没有留在外头的里头,半推半赶的,被老太太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安安,嗝,你回来了。”   自从成了顾家明面上的宠物,黑胖觉得人生再也没有这样幸福过,每天一醒来,就等着投喂,偶尔去巡视巡视自己的领土,从外头回来,接着等投喂,然后就是在顾雅琴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做老鼠做到它这份上,那也是独一份了。   “今天的锻炼做了没?”顾安安进屋看到大字型瘫倒在炕上,边上摆着一小碟装着花生瓜子芝麻酥的小盘子,鼠生滋润的黑胖,放下自己的书包对着它问道。   “嗯——”   黑胖对了对小爪子,眼神有些游移,好久才糯糯地蹦出几个字:“做了。”   若说有什么让鼠不满意的话,那就是安安给鼠制定的锻炼计划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胖的体形越发不受控制了,以前还带还能看出来它是一只老鼠,现在简直就是一颗鼠球了,圆滚滚的都快看不到爪子了。   顾安安觉得这样不好,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太胖了总是容易生病的,尤其是动物,虽说胖一点看上去很可爱,可是对身体却十分不好。   她也不知道老鼠会不会有三高啊脂肪肝啊之类的毛病,但是对于黑胖这体形,她是完全看不下去了,她特地拜托爷爷做了一个木制的小滚轮,就是后世仓鼠窝里头常见的小玩具,每天督促黑胖锻炼一小时,帮助它减肥。   不过黑胖这鼠阳奉阴违可厉害了,又懒得要死,常常安安一不注意,就被它偷懒逃过去了,只能时时刻刻盯着它,两个多月下来,黑胖的体形总算是正常了一些,至少和当初安安第一次见到它时差不多了。   “鼠骗人。”   顾安安看着转轮上那根一早上被她缠上去,至今还完好的头发,显然黑胖今天是根本就没碰过这转轮啊。   “不运动扣伙食,跑步锻炼配大餐,你自己选一个。”在黑胖的健康上面,顾安安是绝对不讲情面的。   嘤嘤嘤,鼠太可怜了,好好的做着自己无忧无虑的野生鼠快乐地长着肥膘,改成家养的了还要被迫把自己一身可爱又扎实的肉肉减下去,黑胖觉得自己的鼠生是绝望的。   “奶屋里有块红枣糕,我原本还想着晚上给某只鼠吃几口呢。”顾安安若无其事地说到,原本还沮丧着的黑胖顿时就来精神了。   红枣糕,香香甜甜的红枣糕,光是靠想的,鼠就开始流口水了,作为一只家养的鼠其实还是很幸福的,至少能吃到好多作为野生鼠时候吃不到的东西。   肉肉诚可贵,美食价更高,黑胖一副英勇就义一般的模样,踏上了自己的专属小滚轮。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哈——哈——”跑一会儿,黑胖就累的吐吐小舌头,想着香香甜甜的红枣糕,又信心满满地快跑起来,跑一会儿,再接着吐吐舌头。   黑妞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自家好兄弟又幸福地在玩那个有趣的小转轮的一幕。   弟弟真幸福,有那么好玩的玩具,黑妞想着等弟弟玩玩了,自己也要上去跑几圈。   和黑胖的心性不一样,黑妞是一只勤劳的鼠,依旧维持这老鼠的习性,这个时节,它还在忙着屯粮食,操心鼠族繁衍的大事,以及鼠族中小辈的培养,每天忙得几乎见不到它的鼠影。   看到黑妞出现,顾安安的眼神顿时一亮,凑近黑妞的耳边,对着它窸窸窣窣说了一些话,刚出现没多久,黑妞就又一次消失在了屋子里。   *****   “你说坤成那媳妇来头那么大?”苗翠花听了儿子的话,大吃一惊,“可如果真是这样,她又看不起坤子,当初为啥嫁给他呢?”   难道是脑子有病?   “我也不清楚,坤子也没和我说,只知道似乎那沈悦再婚了,再婚的对象同意她把儿子接过去,而且沈悦似乎也想起了阳阳这个儿子,难得有了些慈母心,派来了几个人,把孩子给带走了。”   顾建业挠了挠头,坏事真的都赶到一块去了:“妈,你知道坤子他媳妇是谁家的闺女吗?”   “谁家的?”苗翠花只听到说沈悦的娘家有权有钱,倒是不清楚她是谁家的。   “她是黔西沈家的闺女,她堂妹,就是从衍那后妈。”   顾建业刚知道的时候,也感叹这世界太小,什么事都凑一块去了,而且他隐隐有些担心,萧从衍的踪迹老爷子是掩藏的好好的,可是难保,沈家人从阳阳的嘴里听到些什么,知道从衍那孩子现在在涟洋,和老爷子在一个地方。   当初他们去黔西,沈荞见过他们一面,只是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因为那一面不欢而散,怕是连他们叫什么名字,沈荞都不清楚。   “这沈家的家教还真是好,专出贱人。”   苗翠花感叹了一句,能教出这样的女儿的能是什么好人家,就算是现在坐在高位,这好日子也过不长。   “那你和坤子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孩子带走?”这是苗翠花想不明白的地方,那个女的是孩子的妈,可坤子还是孩子的爸呢,这些年还是坤子一手把孩子带大的,就算是闹破天去,也是坤子在理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谁让坤子没有沈悦那女人心狠呢。”顾建业摇了摇头。   这些年,一个人的家庭成分越来越重要的,甚至可以说,关系到了一个人的前途,三代贫农,根正苗红,现在穷就是件好事,那意味着出生正,谁家里要是出过一个劳改犯,只要稍微有点牵扯的亲戚,全都会被打下不好的烙印,更别提被带上什么臭老九,走资派帽子的人了,作为他们的直系亲属,在读书和就业上都有极大的问题,严重些的,甚至会被剥夺读书和就业的机会。   这些年因为抓倒卖抓的紧,顾建业和余坤城已经很少接活了,可是早些年做的那些事也不是没有留下丝毫把柄的,也就是大伙都不在乎,其实细查起来,未必找不着证据。   余坤城要是被定了罪,沈悦作为孩子的生母,照样可以把孩子带回去,只是那时候,孩子身上会不会因为生父多一些污点,那就说不准了。   再说了,余阳今年已经十三了,现在知青下乡,只要超过十五岁就可以了,余家是城镇户口,余阳又是余家的独子,可这并不代表,有心人活动过后,余阳不会被因为某种原因,送去其他更偏僻的地方插队,比如疆城,又比如蒙原。   十几岁的孩子,去了那样的地方,生死可就是未知了。   沈悦的心够狠,她夺的只是余阳这个人,夺不到,毁了她也无所谓,可是余坤城不行,这个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对于余阳的感情,他比任何人都深,在这场博弈里,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权势啊,果然是这时间最美妙的东西,顾建业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人在这个世界上光有钱是不够的,只是有钱,你永远也护不住你在乎的人。      ☆、决定(捉虫)   顾安安听着黑妞转述的话, 顿时就愣住了。   她是真不知道,余阳原来是那样的身份, 当初那本小说,她只看了开头,又大致知道了些后来的故事走向,实际上中间历经的一些过程, 她都是不太清楚的。   她知道小说中的女主,也就是穿越女堂姐看中的是余阳的身份, 但是在她的心里,完全是因为那时候的余家和顾家合伙做生意,赚了很多钱,以及余阳本身的优秀, 吸引到了顾丽,丝毫没有想到他的身世里头还有这样隐藏的伏笔。   他的生母沈悦居然是沈家的女儿, 沈荞的堂姐,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极品都凑一块去了。   顾安安忍不住咬起了手指头,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毛病, 一有烦心事就啃手指头,这个行为这辈子已经很少犯了, 可是现在,她又忍不住了。   依着沈家现在的权势,余阳被他们抢了去估计是要不回来了,再说了, 沈悦是余阳的生母,她想要养着余阳,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她对孩子根本就没有尽到过抚养的义务,可就凭她的身份,余叔想要和她争,那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沈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会使出很多下作的手段逼着余叔放弃。   顾安安绞尽脑汁回想着记忆中小说里的内容,可是丝毫没有找到和余阳身世有关的讯息,她是知道小说中的女主也就是穿越女堂姐是有原主一生的记忆的,或许她知道点什么。   要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得从堂姐的口中寻找突破口。   只是顾安安有些许不安,能让堂姐把余阳当做金龟婿,可能光有钱是不够的,白手起家的普通人,再怎么有钱,也就是那回事,作为有着先知本领的顾丽,自己也能顺着时代的推演,大赚一笔,或许说,是因为余阳身上,有她更迷恋的东西。   顾安安想着,小说中穿越女的官配无疑就是富二代官二代红二代,或许说,余阳除了余家的财富外,还有另一点吸引顾丽的东西,就是他背后的沈家。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余阳回不来了,至少在他能真正主事之前回不来了。在沈家长大,同时又拥有余家的财富,这样的余阳,或许才是顾丽心中的最佳男主。   顾安安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这样,余叔叔会有多痛苦,余阳又该多难过。   她的心里有些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更多的是享受大家对她的好,却没能帮自己在乎的这些人做些事。   萧爷爷是这样,萧从衍也是这样现在到了余叔叔和余阳身上,还是这样。   这或许是顾安安和顾丽最大的不同,她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付出的太少,而顾丽总觉得得到的太少,付出的却又太多。   顾安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她忍不住离开自己的房间,去了隔壁屋子看看喝醉酒的余叔。   黑胖见监视它的人走了,立马吐着舌头喘着气从转轮上下来,可是想着刚刚安安难过的模样,纠结了一会儿,任命地再次爬上了转轮。   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次响起。   安安心情不好,鼠还是别让安安操心了,鼠真是一只贴心的好鼠。   隔壁的余坤城喝了太多酒,早就醉的不省人事,只是即便在沉睡的状态,他的嘴里还一直呢喃着阳阳,儿子这几个词,可想而知,他的心里,到底有多么的难过。   顾安安历经两世,从来就没有体会过做母亲的感觉,但是她知道,时间上像沈悦这样绝情的母亲终归在少数,绝大多数的父母,一辈子都在为孩子牺牲,为孩子努力,每一个孩子,都是他们的至宝,失去自己的骨肉,那种疼痛,剜心刺骨。   看着这样憔悴又狼狈的余叔叔,顾安安觉得自己应该替他,替余阳做些什么。   顾安安打定主意,朝二叔家走去,再过些时间,四堂姐也该回来了。   ******   “我要见我爸爸。”   十三岁的余阳也算是个少年了,约莫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让人忽略他略带稚气的长相,或许还会将他看做一个成年人。   余家人天生就是高个种,余坤城如此,余阳也是如此,他现在这个身高,已经远远高于同龄人了,加上余坤城注重孩子的锻炼每天早起带着孩子跑步练习负重,余阳的身材很结实,腹部隐隐已经有了腹肌的轮廓,他的五官五分像爸爸,还有五分像妈妈,幸好是个男孩,像沈悦的那部分样貌在他渐渐成长,棱角越发明显后,渐渐看不太出来了。   剑眉星目,明亮有神,鼻梁高挺,鼻骨处微微凸起点驼峰,他的嘴唇有些薄,樱粉色,下巴中间微微有个凹陷,形状犹如两座小山峰,是个很有辨识度的下巴。   总的看上来,是个很帅气的少年,或许是还在长身子,脸颊上还有点肉呼呼的,棱角没有彻底长开。   余阳倔强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以及坐在他边上,有些拘谨,又有些高傲的女人。   “你爸爸已经不要你了。”沈悦看着眼前的所谓的自己的儿子,在她看来,这个儿子只是她耻辱的象征,要不是当初的余坤城,她也不会被逼无奈去小诊所打胎,导致她现在再也无法生育。   沈悦心中暗恨,可是她早就忘了,当初打胎是她自己一人的决定,那时候的余坤城,甚至都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当年沈悦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二叔一家顿时就成了沈家的实际上的掌权人,掌控了沈家所有的势力,沈悦一直怀疑自己父母的死不是意外,可谁让自己和哥哥还年幼,没有替父母寻找真相的本事,而祖父又偏袒二叔一家,根本就不给他们兄妹俩活路。   大哥在父母出事后不久就走了,沈悦独自和二叔一家居住,她总担心,再住下去,自己也会死在二叔一家的手上,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使得她偷偷地从家里逃了出去,正巧碰上了独自出车的余坤城。   或许英雄救美特别容易能让一个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女人有好感,一开始,沈悦是真的喜欢余坤城的,毕竟他帅气英俊,而且他还将自己带离了沈家那个龙潭虎穴,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沈悦渐渐就不满意了。   余坤城没钱没权,自己只是要求餐餐吃细粮,每个月做几件新衣服,这么简单的要求,他都满足不了,生了儿子,每天那个小鬼又哭又闹的,他也不帮她请一个保姆,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个孩子给烦死。   沈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瞎了眼了,当初会看上余坤城那个男人,因此在一得到哥哥回了黔西,并且当上了市委副书记后,就赶紧抛下那两个累赘,匆匆坐上了回黔西的火车,与此同时,她还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粮食,除了那些她不屑于吃的代食品,丝毫没有想过,她带走了粮食,余坤城父子俩怎么办。   或许在沈悦隐秘的心思里,是希望这两父子饿死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在她消失的这么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现在的她,是沈家的女儿,是沈恪的妹妹,还再嫁了沈恪的心腹秘书,在黔西,谁不高看她一眼,可偏偏她因为伤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夫家已经开始有了微词,要不是哥哥压着,现在的丈夫怕是早就和她离婚了。   现在双方各退一步,她同意丈夫过继兄长家的儿子,丈夫也允许她把前头生的那个孩子接回来,让哥哥帮忙养着,算是相安无事,将这场婚姻持续下去。   沈悦很满意现在这个丈夫,文质彬彬,还是大学生,前途远大,除了身体比不上前夫,其他方面,简直就把余坤城贬到了地心,最主要的,这个丈夫能让给她脸面,让她不在当年的那些小姐妹面前丢脸,哪像余坤城,别人要是知道她丈夫是个开卡车的,怕是她的脸都被丢尽了。   “我给了你爸五千块钱,有了这些钱,他可以再娶一个妻子,再生好几个孩子,你觉得他会不同意吗。”   沈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她这个儿子,要不是她不能生,嫂子也在生了妩儿后再也没了音信,用得着把这个土包子接回黔西吗。沈悦一点都不想余阳出现,要不是哥哥态度强硬,她现在的好日子还得靠着大哥,她可不会同意。   “我不信。”   余阳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是他们让人把自己从爸爸身边绑走的,尤其是那个女人,她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这个儿子吗,凭什么现在把自己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你——”看着那小崽子桀骜不驯的眼神沈悦就来气,她是他妈,是她生了他,他怎么敢用这样仇恨的眼神看她。   “好了。”沈恪制止了妹妹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   “你就是阳阳吧,我是你舅舅,或许你从来就没有听你妈妈提过我,但是自从我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外甥的存在,就开始想象你的模样,你跟我猜想的一般优秀。”   沈恪看着外表出众的外甥,心里已经满意了一般,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就该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八岁的孩子和十三岁的孩子,难养的程度可加深了不少,要是他年纪还小,自己有把握将余坤城从他的记忆里完全碾去。   不过现在也不是没办法,沈恪自认为,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诱惑,如果有,那只是利益的筹码不够大,等余阳,不,沈阳这孩子在沈家住上一段时间,过上丰衣足食,人人追捧的生活,他就会渐渐忘了那个小县城,忘了那个没本事的爸爸。   沈恪走到余阳的面前,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余阳一手拍开,啪地一声,沈恪的手背立马就红肿了起来。   余阳赤红着眼,看着眼前假惺惺的两人,他不信爸爸会为了那点钱不要他,任何人都可能抛弃他,就爸爸不会。   他气冲冲地冲了出去,不顾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事实,想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哥哥,这白眼狼根本就养不熟,我看你和大嫂完全可以加把油再生一个。”沈悦一点都不想养这个儿子,看他居然还敢胆大包天的打自己的亲大哥,对他的厌恶程度更是加深了一层。   “不养他,难不成你想养二叔家那几个小崽子吗?”沈恪看着自己的手背,眼神带上一抹冷光,不听话的孩子,那可是要吃苦头的。   沈悦有些怕自己这个大哥,对上他那个眼神,顿时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你......”   沈恪凑近妹妹的耳朵,叮嘱了几句,沈悦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在沈恪的压迫之下,只能苦着脸答应。   ******   “不是想逃吗,你爸已经不要你了,他已经把你卖给我了,想逃,行啊,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看他逃到哪里去。”   沈悦坐在椅子上,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心里一点怜悯都没有,恶狠狠的话,让边上的几个打手也不禁有些心寒,觉得这沈家的女儿,心肠未免也太毒了些。   虎毒不食子,哪有当妈的,让人把儿子的腿打断的。   余阳再成熟,那也只是个孩子,被余坤城保护的好好的,每天的任务就是读书和玩,这几天的一幕幕对他来说冲击太大,在他小小的心灵上,简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目眦尽裂地看着拿着棍子朝他越走越近的男人,以及他手上的棍子,想要挣扎反抗,却被其他人牢牢抱住,根本就动弹不得,嘴巴还被堵上了,除了呜咽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够了,你在做什么!”   在余阳觉得那棍子即将砸下来,闭上眼睛的瞬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沈恪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啪——”   沈恪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妹妹沈悦的脸上,“你是阳阳的妈妈,怎么做的出这样的事来,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沈恪痛心疾首地看着捂着脸不说话的妹妹,让边上的那些人把余阳给放开。   “舅舅来晚了,跟舅舅回家,舅舅不会让其他人再欺负你了。”   沈恪将余阳紧紧搂在怀里,被吓坏了的余阳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跟舅舅回家,舅母给你做了好吃的,妹妹也在家里等着你呢,咱们回家。”沈恪心疼地连声安慰,怒气难掩地瞪了妹妹一眼,揽着余阳从房间里出去。   两人走远了,沈悦不太服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大哥这下手也太重了,说好的只是演戏呢,看样子,这些日子是没法出门了。   沈恪似乎早就做好了迎接这个外甥到来的准备,房间全都是照这个年纪男孩的喜好布置的,整洁的房间,书架上摆着好些小人书,还有空子弹壳做的坦克飞机的模型,房间的衣柜里挂着好几套衣服,都是照着余阳的身形裁的,有几件是时下最流行的绿军装的款式。   余阳一直木木的,似乎没有从刚刚的那幕画面里回过神来,呆愣的和沈恪的妻子席亚打招呼,对待略显娇蛮的沈妩,也没有丝毫反应。   沈恪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甚至开心他此时的反应。   怕了就好,只有怕了,以后才会乖乖听话。   沈恪需要的不是一个聪明的外甥,而是一个听话的继承人,他并不希望这个继承人和他的妹妹有太过良好的情感接触,他希望,这个继承人从头到尾,听他一个人的话,敬着他相信他,只有这样,他才放心培养对方。   夜深人静的时候,余阳躺在床上,沈恪就坐在他的床边,絮絮叨叨对他说了很多。   “你现在的身体不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我让你爸爸来见你,到时候,你在选择是留下,还是跟你爸爸走,阳阳,你要相信,不管怎么样,舅舅都是你的舅舅,我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你。”   沈恪脸上的笑容慈祥而和善,不负他在政界的名声,笑面虎。   余阳没什么回应,只是眼神中间的抗拒少了些,看着沈恪的眼神,也多了些许信任。   沈恪微微笑了笑,揉了揉余阳的脑袋,帮他掖好被角,关了灯,轻轻走出他的房间。   在他出去没几秒后,余阳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哪里还有白天的木讷惊恐,眼底满是愤怒和怨恨。   他们以为这样一唱一和他就信了吗,沈悦,沈恪,整个沈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说会把他爸爸带过啦,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逼迫爸爸放弃他,不用想,余阳都知道,一定是用他来威胁。   余阳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不争气的流着泪,他急忙用手背将眼眶了的泪水抹去,他不能哭,现在他是没爸爸护着的孩子了,他要自己站起来,终有一天,他会自己走到爸爸的面前,告诉他,阳阳回来了。   余阳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想着今天偷偷逃到火车站,还没被那些人抓回来时,那个陌生人对他说的话,心底打定了主意。   只要几年,爸爸,安安,文子武子,千万别忘了我。      ☆、套话   “你说余阳被他妈那边的人带走了!”   顾丽的脸上一脸欣喜, 可是随即就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僵硬地转换成了难过。   “他妈实在是太过分了, 把余阳带去了黔西,隔这么远,以后咱们要想再见面可就难了,安安, 以后顾叔他们要是要开车去黔西,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也想去见见余阳,毕竟咱们也是好朋友。”   顾丽拉着顾安安的手,一脸艳羡地说到。   如果她爸是顾建业就好了,哪里还需要想这么多。   顾丽嘟着嘴, 想着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亲爹,别以为现在讨好他她就会原谅他, 一个重男轻女的大混球, 也就骗骗大姐二姐, 她才不会信他呢,没准哪天再婚了, 生了个儿子,她们姐妹几个怕是都要被抛到脑后去了。   顾丽毫无负担的享受着这些日子顾建党的讨好照顾, 毕竟自己是他闺女,她也还没成年呢,顾建党对她好就是应该的,是他以前欠她的。   “黔西?四姐, 你怎么知道阳阳哥哥去了黔西?”顾安安装做好奇地问道,她心里当然清楚顾丽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明面上不能说。   “不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吗?”顾丽看说漏了嘴,眼神有些闪躲地说到,一旁的顾秀和顾春有些迷糊,安安妹妹刚刚有说过余阳他妈是黔西的吗,还是她们听漏了。   “你说阳阳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啊,还能不能够回来啊?”   顾安安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像是一个没了好朋友的小姑娘的抱怨,她对着顾丽略带小小难过地说到。   “他一定会回来的。”顾丽对此是十分笃定的,他要是不回来,自己的男人哪里找去,再说了,沈家人到时候都死绝了,除了回来找余叔,他似乎也没别的亲人了。   顾丽毫不犹豫的回答,让顾安安松了口气,看样子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只是回来的时间也有长短啊,就是不知道是几个月,几年,还是更久。   只是现在再套话估计是不行的了,顾安安见好就收,和顾丽几人再聊了几句,借口回家吃完饭,就回去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只老鼠偷偷溜进了顾家,溜到了顾丽几姐妹的屋子里。   “太好了!!!”   顾秀和顾春两姐妹要负责今天的晚饭,再过些时间,顾建党也该从地里下工回来了,顾丽一个人回了屋,把门一关,就难掩兴奋地蹦蹦跳跳起来。   余阳走了好啊,他这一走就是六七年,等再次回来的时候,恐怕把顾安安也忘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她和顾安安就是同一起跑线上的了。   再过六七年,她正好是处于一个女人最青春,最美好的年纪,而顾安安还没成年呢,怕是还是孩子一般的稚气,两厢对比,加上自己的主动出击,她会比不上那个小丫头。   等到那时候,就是各凭本事了,她就不信,自己这个看了成千上万本言情小说,熟知攻略各色男主技巧的天命女主,会败给一个乳臭未乾的小丫头。   “六年,还是七年,似乎是文.革结束之前吧?”顾丽仔细回忆,防止自己错过了和余阳重逢的日子,当初在原身的记忆里,顾安安最为余阳回到家乡,见到的除了父亲以外的第一人,可是收获了他不少的好感呢。   毕竟那时候个余阳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亲人,对所有的感情,都是万分珍惜的。   顾丽决定记好时间,到时候不要被顾安安抢了先机。   “沈家的覆灭也有些可惜,我要是能在沈家人出事之前,去趟黔西就好了,还能提醒一下沈家人,到时候躲过了敌特那场风波,沈恪几人活了下来,没准还会把她奉为上宾呢。”   顾丽知道越是掌权的人越是信奉神鬼之事,这种风水诡道虽然在这些年被打压的厉害,可并不代表那些人本身不信任这些。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借着风水的幌子,接近沈家,反正自己有原身的记忆,能够预测很多东西,沈家恰恰会是一个很好的盟友,到时候靠着沈家,自己或许会跟余阳更加亲密。   不过,一切都只是顾丽的幻想,现在出趟远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凡是离开户籍所在地,都是需要出示证明的,小丰村的证明都是由苗铁牛开的,有些还需要去县城的公安局开证明,没有这份证明,乘车,住宿,吃饭,处处都有辖制,寸步难行。   而且没有这些证明,在外头要是被巡逻的公安抽查到,那是要被抓起来盘问的,到时候要吃不少苦头的,这也是为什么顾丽刚刚开口求顾安安一家要去黔西的时候把自己带上的原因。   顾丽在那又开心,又烦恼,嘀嘀咕咕的,却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自言自语,都被一只藏在柜子底下的老鼠听了去。   ******   “敌特?灭门?”   顾安安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不似顾丽,过于相信自己所知道的东西。   有时候眼见未必是真,耳听也未必是实,这是顾安安一直信奉的真理。   不知道为什么,顾安安觉得这事情似乎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照顾丽的话看来,沈家似乎会在六七年后发生一场大祸,沈家的男人都在一场敌特运动中死了,而沈家的女人多数还好好活着,因为过于伤心,都从原本的岗位上退了下来,再也没有涉足过政治。   而余阳最为沈恪原本一心培养的继承人,得到了政府的褒奖,将原本沈家男人牺牲后应该得到的所有赞誉和补偿,全都拿到了手上。   这事怎么想也不合常理啊。   首先,沈恪还有女儿,即便是对沈恪的补偿,那也该到他女儿沈妩的手上,再说了,就凭借顾安安对沈荞的了解,如果沈家灭了,她的爷爷,她的爸爸都牺牲在了敌特事件中,她会做的,应该是收拢所有的好处,当做自己往上爬,或是让萧敬宗往上爬的资本,决计不会是什么伤心过度,连原本的职务都不要这种荒唐的选择。   除非——   沈家不是在敌特事件中牺牲的,他们,本事就是敌特!   顾安安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荒谬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安安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真相。   如果沈家是敌特,一切都有了解释,因为这件事的牵连过大,国家明面上给与了他们烈士的称号就是不愿意让这事件的恶劣影响,成为国家在外国面前的笑柄。   余阳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或许也不单纯,或许他正是推到沈家最有利的那个证据,所以最后他才会得到那么多褒奖,那些褒奖本来就不是给沈家的,而是给他本身的。   依照余阳的性子,以及他对沈家的恨意,顾安安觉得这个猜想,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么一来,萧敬宗到底在里头扮演着什么角色。   顾安安一直好奇,顾家老夫人教出了萧爷爷这样的儿子,教出了萧从衍这样的曾孙,为什么会出现萧敬宗这样的孙子,她一直坚信,长辈对孩子成长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萧爷爷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好几次都差点牺牲,萧从衍虽然年纪小,但是是非黑白看的分明,唯独萧敬宗,为子不孝,为夫不忠,为父不慈,怎么都不像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那年他们住在黔西的时候,顾安安站在阳台的窗户上,看到的萧敬宗的眼神,那种悔恨愧疚疼爱又决绝的眼神,时到今日,顾安安都忘不了。   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人渣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人性,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或许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那么,在沈家的覆灭中,萧敬宗到底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顾安安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是真的,或许,萧从衍被送来顾家,一开始就不是萧爷爷的一厢情愿,包括萧爷爷此次被下放,或许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么在这件事里,萧敬宗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顾安安捏了捏拳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加心疼萧从衍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就是被父亲抛弃的存在,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父亲的不忠而死。   如果萧敬宗真的有难言之隐,他一开始接近沈荞就是为了大义,知道真相后的萧从衍又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如她猜想的这般,萧从衍这个从头到尾都最委屈的孩子,对着他爸爸的大义,难道要逼着自己原谅他,或是不原谅,然后被所有知情的人指责太过冷血无情,不能原谅父亲迫不得已的牺牲。   顾安安觉得,不是被牺牲的那一个,永远无法知道被牺牲的感受。   如同萧从衍,如同孙岚,没有人能替他们原谅,也没有能替他们做下任何选择,即便对于其他人来讲,萧敬宗或许是个好人。   顾安安觉得,自己应该对那个有点倔强的男孩更好一点,好更多更多。   现在的事情已经复杂到还是个孩子的她无法控制的地步了,顾安安觉得,自己或许得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式,将她目前所知道的情况,告诉爸爸和奶奶。      ☆、告知(一)   “建业, 坤子发烧了。”   顾雅琴看丈夫和婆婆在屋里说话,烧完水, 将水冲到暖壶里,剩下的一些则是留在锅里,让余火慢慢烧着,隔一会儿, 往锅里加一瓢水,不至于让锅里的水被烧干了。   顾建业和苗翠花赶紧从屋里出来, 跑到余坤城睡觉的房间。   “爸,坤叔怎么了,阳子呢,怎么没见他回来啊?”顾向文几个也下课回来了, 放下书包,正好瞧见爸爸背着余叔, 奶奶和妈在后头帮扶着匆匆朝卫生站走去。   “饭菜都烧好了, 老头子, 你跟几个小的先吃,不用给我们留, 碗筷等我回来再收拾。”苗翠花叮嘱了一句,心里焦急的三人就赶紧扛着余坤城离开了。   顾安安心里着急, 但是也明白自己是添乱的,没硬闹着要跟过去,再说了,奶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留在家里还能帮着温菜,让他们一回来就吃上热腾饭菜。   不知道是着了凉,还是喝了酒,余坤城这烧来的气势汹汹,退地又快,在卫生站吐了大半缸呕吐物后,稍稍清醒了一点。   “坤城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王柏松这些日子还嘀咕呢,这余坤城说会回来看看徐娟,还说什么会带着大腿骨回来,最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幸好自己一开始给娟儿那孩子敲了五块钱,不然不就吃了哑巴亏了吗,为此王柏松对余坤城的印象有些不好,觉得顾建业交朋友是不是交错了,那余坤城一点担当都没有。   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喝这么多酒,怕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王柏松放下这心头的芥蒂,赶紧帮余坤城诊断起来,这刚靠近余坤城,就被他吐了一身,受了无妄之灾。   “估计是喝太多酒伤了肠胃,没什么大事,让他多喝水,不断喝水,这烧就能退下来了。”王柏松看着自己这一身狼藉,苦笑着说到。   “最好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卫生站吧,今晚我看着他点,千万别喝过头,再有别的什么毛病。”王柏松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是对于所有的病患,都还是很负责的。   “王叔,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一个晚上熬夜你可撑不小,咱们两个正好还可以轮个班。”徐娟看着病床上迷迷糊糊,嘴里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的余坤城,忍不住开口对王柏松说到。   “那——也行——”王柏松想了想,自己一个人的确很难撑过一宿,再说了,这屋里也不止两个人,也不怕传什么闲话。   “娟啊,你这脚是怎么了?”   苗老太听余坤城没事总算是放心了,也注意到了徐娟包着纱布的伤脚。   “没事,不小心歪了。”徐娟抢在王柏松前头回答道。   “以后走路可得小心啊,要是伤着骨头可不是什么小事。”苗翠花关切地说到,老太太是爱屋及乌,凡是宝贝乖乖喜欢的人,老太太都不吝啬挥洒自己的爱心。   “我知道了苗婶。”   徐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的余光看着躺在卫生站自己搭的木板上上的余坤城,有些好奇,对方到底遇上了啥事,会喝成这样。   虽然只有短暂的接触,徐娟觉得对方是一个很热心,很坚毅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打击会让他如此颓废,或许正是这份好奇,让她刚刚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苗婶,你们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和王叔看着呢。”   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吃饭的时候,他们这样匆匆忙忙跑来,估计还没吃饭呢。   “行,我等会给坤子带套换洗的衣服过来帮他擦擦身。”顾建业点点头,余坤城刚刚吐了一身,现在身上还沾着一些呕吐物,这样睡觉肯定是不舒服的,而且这种活不能让王叔和徐娟这样的小姑娘做啊,还是得他再过来一趟。   知道没什么大碍,顾家人也放心了,慢慢朝家里走去,这么一来一回,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家里的顾保田早就带着几个孩子吃好饭了。   顾安安把剩下的饭菜放在灶台的锅里温着,他们回来的时候,饭菜还是热的,都没什么胃口,不过看闺女担心的眼神,还是把剩下的饭菜都给吃完了。   *****   “爷奶,爸妈,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要说。”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建业刚从卫生站回来,就被闺女拖到了爹妈的房间,媳妇也在炕上做着呢,围着小炕桌,就和开什么政治会议似的。   顾安安严肃着脸,偏偏模样稚气可爱,一点都让人严肃不起来,只觉得想笑。   “啥事啊,奶听着呢。”   苗翠花看宝贝乖乖一副有重大事情宣布的样子,一副洗脸恭听的表情,为了配合乖乖,还跟着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要是她眼底的神情不要那么宠溺纵容,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奶,我要说的事和四堂姐有关。”   “丽妮儿,她又犯傻蠢了?”苗翠花眉头挑了挑,她那小孙女有时候发起蠢来,她都看不透,不过多数情况下还是聪明的,至少不会跟个受气包似的,任人欺负,还能教教顾秀和顾春,凭着这一点,老太太也对那丫头高看一眼。   不过她要是能不犯病,或许就更好了。   在老太太的眼里,自家四孙女有病,自从落水后,有事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嘿嘿嘿傻笑,不知道做什么白日梦,每次见到余阳那小子,就和狗看到骨头一样,就差把舌头伸出来了,更让人纳闷的事,这个四孙女有时候还总喜欢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别人,仿佛自己有多聪明似得。   这一切切的奇怪的地方组合在一起,就是她有病。   所以上次顾丽又犯病跑去萧文忠哪儿帮忙干活,老太太也就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震怒,因为在老太太眼里,可能只是这个孙女又犯病了。   不过这病不像是那些真正的疯子一样疯疯癫癫的,往日里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老太太也就没讲,家里有一个脑子有病的孙女又不是啥好听的事,老太太私底下也捉摸过,是不是小时候落水后她撞到了脑袋,把脑子撞傻了,可惜傻病没法看,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傻子,也没见看好啊。   老太太想着,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孙女这傻病轻一些,尽量不要再加重了,这或许也是老太太之所以愿意把老二家的几个孙女带在身边教导的原因,未尝没有看着点顾丽的意思。   天降神女.自命不凡.唯吾独尊.丽,至今都不知道,在身边一部分人的眼里,她其实是个傻丽。   她现在的自我感觉可好了,就等着改革开放,一展雄风呢。   “其实就是沃德今天去二伯家里玩,不小心听到了四姐的话,我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   “六年,还是七年,似乎是文.革结束之前吧?”   “沈家的覆灭也有些可惜,我要是能在沈家人出事之前,去趟黔西就好了,还能提醒一下沈家人,到时候躲过了敌特那场风波,沈恪几人活了下来,没准还会把她奉为上宾呢。”   “其实余阳也不一定是喜欢顾安安啊,他们结婚没准是因为联姻,毕竟顾建业和余坤城一起合伙做生意,没什么比子女联姻更好更牢靠的关系了。”   ......   翠花最爱表演了,毕竟它一直以为自己的演技,是超神的存在,照着顾安安的嘱托,它惟妙惟肖地用顾丽的声音,将上头那几段顾丽在自己房间里自言自语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字都没落下,鸟觉得鸟实在是太厉害了,眨巴着眼睛就等着表扬呢。   可惜这时候根本就没人搭理它。   “这......这都是丽妮儿说的?”苗翠花目瞪口呆,饶是她已经有了一个小仙女的孙女,也被这四孙女古怪的来历给惊到了,听这些话的语气,她似乎知道未来发生的事,这又是什么本事。   “听堂姐在说的时候,好像提了一个词,是,好像是重生来的,似乎就是重新活了一世的意思,难道这世界上人活了一世,还能再活第二世?”   顾安安帮堂姐瞒下了穿越的这个事实,只让爷爷奶奶他们以为堂姐是重生的,这样不会有太多的隔阂,毕竟自己让她暴露也还挺对不起她的,别让爷爷奶奶对她有了芥蒂,以为她是害死原堂姐的,占据原堂姐肉身的凶手,对她有什么看法。   “重生!”顾建业和顾雅琴觉得这事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刚刚翠花鸟复述的那几段话,透露出来的讯息更是让人害怕。   “妈,你说丽妮儿?”顾建业指了指脑袋,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还是丽妮儿真的摔坏了脑子,傻了。   “堂姐是真知道,我都没和他说阳阳哥哥被她妈带去了黔西,她自己在聊天的时候就说出来了。”   顾安安可不希望爸爸他们把所有的一切都往堂姐疯了的方向猜,那她愧疚的使得堂姐暴露的意义就没了。   “难道真的是什么重生?”顾建业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这也太玄乎了吧。   “不对,安安你是怎么知道你阳阳哥哥被他妈带去黔西的?”顾建业警觉地朝闺女问道,他记得这事他也没对外说过吧。   “沃德讲的。”顾安安很没有负担的将锅都推到了一旁的翠花鸟身上。   诶呀呀,就仗着鸟宠你。   每天拿鸟背锅,翠花觉得自己大鸟有大量,就让让安安那小丫头了。   翠花和顾建业大眼瞪小眼看了会,羞涩的转过脑袋,一副娇羞的模样,可把顾建业恶心坏了。   这鸟都能成精了,世界上估计也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   这么一来,事情就复杂了,就这顾丽的这几段话,四个大人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反倒是把顾安安和鸟抛到了一边。   顾安安瞪大了眼睛,这样就没事了,不问问堂姐为啥重生,重生前到底干了啥.....就和喝白开水一样,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顾安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没用了。   “安安啊。”苗老太仿佛看出了孙女的疑惑,欣慰的笑了笑:“奶很开心啊。”   开心啥?   “至少奶终于知道了,你丽妮儿姐她不是脑子有病,而是那啥重生了,所以才会古里古怪的。”苗翠花觉得这实在是太好了。   奶,你抓的重点有偏差啊。   “只是那重生真的是上辈子经历过,这辈子重来吗,那算起来丽妮儿这丫头是不是和建业差不多岁数了,还是和我差不多岁数啊,怎么看起来还没安安机灵吧,怕不是脑子还有病啊。”   苗老太太仔细想了想,又开始犯起愁来。   很好,重点已经偏向九十度大岔口一路狂奔而去了。   不过顾建业几个终究还是很靠谱的,对于翠花转述的那些话,开始了激烈讨论。   “文.革,这个词啥意思啊?”   “还有敌特,沈家会因为敌特覆灭?真是死的好。”有些词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只能连蒙带猜的。   “我觉得文.革或许指的就是现在这些一波波被下放的反动分子,坏分子,还有各种□□活动吧?”顾建业猜测到,结合语境,也就这个猜测最恰当,只是还有六七年,那真是漫长的岁月啊。   不过会结束,就意味着有曙光,总比永远看不到前方的道路,来的幸福。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建业不是个笨的,顾安安都发现的事,他自然也看出了问题的症结。   “安安,你和大鸟先回房间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呢。还有,你四堂姐的事千万不能往外说,要是说出去,你四堂姐就麻烦了,你知道吗?”   顾建业知道闺女聪明,只要和她讲明白了,她就知道怎么做。   虽然他对两个哥哥有意见,可是对几个侄女,他还算是有些许疼爱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丽妮儿恐怕就没法做人了,不管她到底有什么样的奇遇,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只要不伤害到他的家人,将来对方发达成什么样了,他都不会眼红。   顾安安倒是想留下,可是显然后头那些严肃的话题,爸妈他们也不会让她听,乖乖地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正她有传声筒。   顾建业看着闺女走了,立马神情严肃起来,和爸妈媳妇说着自己的猜想。   ******   可能因为这个消息传达的讯息实在是太惊悚,四人这一商量,就商量到了快天亮。   顾建业这些天本来就因为陪着余坤城没有好好合过眼,现在早就已经疲累的不行了,苗老太看着心疼,硬是逼着他回屋去眯一会。   顾建业和媳妇出了爸妈的房门,门一关,他忽然间警醒过来,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   “安安将来会嫁给阳子,什么玩意儿!!!”   顾建业这一声,几乎是咆哮了,他的宝贝闺女,怎么可能会嫁人呢,明明一辈子都要当他的贴心小棉袄啊。   这时候,萧从衍正好从屋里出来,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顾建业的这句话。   这几天本来就很臭的脸,一下子变得更臭了。      ☆、告知(二)   “哈哈哈哈, 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酒还没醒是吧。”   顾雅琴尴尬地笑了笑, 替自家蠢男人圆场。   他们谁也没料到这时候萧从衍忽然从屋里出来啊,虽然对方也还是个孩子,不一定懂顾建业的意思,传出去那也不好听啊,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安安和阳阳那孩子定娃娃亲了呢。   别的不说,顾雅琴是个母亲, 本来就是对自己的孩子更偏袒自私的,自家闺女现在才十岁呢,有必要那么早定下来吗,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保不齐闺女长大以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呢,他们做大人的瞎拉媒, 没准到时候还凑出一对怨偶来。   虽说这段话是从顾丽的嘴里听来的, 看现在的情形, 那丫头似乎知道未来发生的事,而且在对方心里, 余阳那孩子估计是个很好的结婚人选,所以才动了要提早和安安抢人的心思。   不过顾雅琴觉得没什么事一成不变的, 即便对方真的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其实从这一刻起,或许说从丽妮儿重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了, 或许在丽妮儿生活的那一世里,安安和余阳那孩子在一块了,可是在这一世里,他们或许就没有了缘分,各奔东西。   这都是有可能的,作为家长,他们就不参与,不干扰,让孩子顺其自然。   “安安才多大啊,你说胡话说的一点分寸都没有了。”顾雅琴狠狠在丈夫的腰间拧了一下,让顾建业顿时就回过神来。   “安安不嫁人,我这不是醉糊涂了吗,哪个不长眼的敢叼我闺女,我打断他的腿。”顾建业士气高昂,然后被顾雅琴揪着耳朵,诶呀诶呀惨叫着回了屋。   萧从衍皱着眉看了看顾建业夫妇俩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顾叔刚刚的话,有点不开心。   胖丫头才多大的人啊,余阳那小屁孩能把人照顾好吗。   别看那胖丫头挺懂事,实际上性子可娇惯了。   最爱吃鱼虾,可是懒得挑刺剥壳,得把肉都挑出来了,喂到她嘴里才开心;天气一冷那丫头就手脚冰凉,要给她泡糖水,及时帮她把暖手的盐水瓶换热水,防止她冻到;明明很爱吃,偏偏又怕胖,常常闹着要节食减肥,这时候就要哄着她捧着她,夸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丫头,哄着她多吃点零食......   萧从衍越想那丫头越麻烦,简直就是个磨人精,一般人能把她照顾好吗,还是他委屈点,暂时先照顾她几年,等她再大点,再大点.......   再大点再懂事,他也不想把他的胖丫头给别人养啊。   “衍衍哥哥。”   顾安安昨晚听了半宿的实况转播了,只是孩子的精神头和大人是没法比的,听到大概两三点的时辰,她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因为要上学,第二天生物钟还是很准时地把人叫醒。   她打着哈欠,头发乱蓬蓬的就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了,看到呆呆站在屋子里的萧从衍,还打了声招呼,只是没精打采的,显然还没睡饱,耷拉着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   萧从衍就担心这小迷糊蛋走路撞墙上,哪还有功夫去想刚刚的那些事。   不过有一点他是记住了,余阳是敌人,是和他抢胖丫头的敌人。   ******   大人担忧的事,对孩子都是瞒的好好的,昨晚上知道了那么一个消息,今天一早围坐在餐桌上的时候,苗翠花几个又装的和没事人一样了,除了他们所有人眼下的青黑,有些突兀外,几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顾安安作为最小的孩子,这种事和她肯定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了,即便她是给他们带去情报的人,之后的所有讨论大人都避开了她,倒是把翠花给带上了。   这段时间翠花可累了,一会儿飞这一会儿飞那,不是在传消息,就是在打探消息的路上。   一家子恃宠而骄的家伙,都仗着鸟宠他们,实在是坏死了。   这时候翠花就无比怀念曾经那只一直觊觎鸟纯洁娇躯的同伴如花,只可惜,现在冬天到了,如花陪着它亲爱的鸽哥哥去了南方度假去了。   鸽哥哥,鸟呸,不知道还以为打连环嗝呢,什么臭称呼,还一身寡淡的白毛,有鸟美吗,有鸟聪明吗,如花这眼光,真的是越来越倒退了。   翠花的腹诽没有人知道,毕竟对外它可是一只自诩尊贵的鸟,哪里会把自己和一只丑鸽子摆在一块比较。   被指挥的团团转的翠花肯定是没法帮安安传讯息了,幸好她还有其他金手指,知道自己推测的那些,爸爸他们也推测出来了,只等查实了。   半个月后,顾建业和余坤城又接了一趟去黔西的活,在出发前,顾建业和沙坤私底下聊了很多,除了顾安安,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等一个月后,他们从黔西回来,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顾建业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只是余阳依旧没有被带回来,但是余坤城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未来有盼头,也没有再喝酒了,依旧和顾建业努力挣钱中。   除了黔西那一段,顾安安不知道情况,至少这涟洋这地界发生的事顾安安都是清楚的,结合爸爸回来后和爷爷奶奶以及沙坤叔谈论的事,顾安安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只希望,这辈子有她的参与,能够推动整件事的进程加快,余阳能够早点回来,还有萧从衍,顾安安想着萧家的那笔糊涂账,只希望他不要受到太多伤害吧。   *****   时光荏苒,一眨眼,四年过去了,这段时间里,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小事也发生了不少。   顾向文三兄弟都考上了高中,只可惜,在他们考上高中后,学校就停课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   几个人顿时就从高中生,转换为身份未知的无业游民,暂时还不知道后路如何。   顾安安现在也是初中生了,初中并没有停办,只是上课的老师被□□了大半,每天的课程除了主席语录就是□□大会,□□的对象,就是学校里的老师。   县城处处可见带着红袖章的红.卫.兵,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初中高中的学生,可是没有人有心情上课,一个个激情高昂的,在县城里,附近的乡镇里搞着各种政治宣传活动,批判活动,闹得人心惶惶的,反正这些年,村里人是越来越不爱去县城了,觉得还是自己的地盘安全。   县城里头街道上也越发萧条了,县城里的人除了上班,也都是躲在家里的,邻里之间的交流更少了,亲戚间的接触也不多了,谁都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亲朋好友戳了一刀,毕竟这年头,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小丰村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世外桃源了,因为当初主席的那封亲笔表彰信,在信里赞美了苗铁牛这个队长的工作态度和方法,这件事当初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涟洋县几乎没人不知道,那些红.卫.兵闹归闹,都聪明的避开了小丰村。   你说你在小丰村里搞□□,是看不起苗铁牛的工作态度啊,看不起苗铁牛,那不就是认为主席的话是错的,主席有问题,这要是传出去,那些红.卫.兵也别□□了,估计还要挨批了。   因此这些年,萧文忠几人在小丰村住的,还算是踏实,除了偶尔出于政治需要,几人会被拉到小丰村的晒谷场,意思意思做一次思想汇报工作,批判自己的不足,表示自己的悔改,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事了。   至于那讨人厌的孙明,只在村里呆了一个月,就受不了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蚊虫咬了,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大包,村卫生站根本就没法治,苗铁牛让人把他送去了县城,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苗铁牛没发话说什么,村里人对他们也不感兴趣,自然就没有人过问。   这些年的变化里,最让人惊讶的或许要数大房的顾红了,她是顾家第三代里头年纪最大的,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不得不说,顾红虽然性格脾气不好,可是在学习这条能改变她出路的事情上,是真的下了苦功夫的,也是赶上了好时候,为了政治正确,县城的几家工厂在招人的时候每年都开始留出非城镇户口的名额,但是报名的人,必须满足中专以上学历,贫农出生这两个硬性条件。   王梅在这个闺女上是舍得花钱的,即便初中中专这开销大了,也把人供了出来,顾向国不爱读书,初一读完就不乐意再往下念了,正好家里就供着顾红一个人,也不算紧张。   顾家可是三代贫农,顾红的爷爷顾保田还是抗日老兵,这可是实打实的加分项,顾红幸运地过了招工办的考试,幸运地成了纺织厂的女工。   纺织厂可是这年头女孩子最乐意去的工厂了,工资高不说,有什么残次布料了,作为内部的员工,还能享受提前购买的权利,这对爱美的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顾红成为工人的这些年,王梅可嘚瑟了,就是面对顾家老两口和三房,腰杆子都挺的直直的。   当初顾建业那运输队的活可是老头子帮的忙,现在她闺女可是实打实地凭实力进去的。   因为是正式工,顾红在十里八乡的红娘眼里,都是香饽饽,还有不少城镇户口的小伙子看上她,想和她谈,只可惜顾红自从当上工人后,眼界就变高了,一般人她还真看不上,拖着拖着就到了二十二,成了村里人口中的老姑娘。   除了顾红,顾秀和顾春的年纪也不小了,顾秀虽然念书刻苦,可是还是没考上中专,顾春考了两次倒是考上了,现在还在念,两人一个二十一个十九,模样也算得上是村里出了名的标志姑娘,现在偶尔也会有红娘找苗老太打探口风,毕竟当初老太太是放出话去过的,说这几个丫头的婚事就由她老太太操心了。   苗翠花对孙女的婚事也是上心的,毕竟女人结婚,那是一辈子的事,现在也常常会去别的村帮两个孙女勘察红娘推荐的人选,但是总是看不到让老太太满意的。   索性前头还有顾红这个长姐没嫁人,两姐妹倒也不是太急。   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家长里短,油盐酱醋,只要能平平安安,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   “爷,奶,爸,妈——”   顾向武兴冲冲地跑回了家,嗓门大的,几乎房梁都被他喊得震塌下来了。   “什么事啊这么大嗓门,都快没把你奶我吓死。”苗翠花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看着孙子疑惑地问道。   “奶,招兵了,有部队来咱们这儿招兵了。”顾向武简直激动坏了,要知道,自从六七年起,或许是因为文.革造成的全国大动乱,附近的几个军区似乎停止了部队的新老交替,已经好些年没有来招过兵了,偏偏顾向武最大的愿望就是参军,别提让他多失望了。   县城部队公告,就属他看的最勤,每隔几天就要去看一次,自己不能去,还拖着亲爹帮忙看,生怕自己错过了招兵的消息。   “招兵了?”苗翠花也激动了,这年头啥最光荣,当兵做工人最关荣啊,自己孙子那体格,这招兵的要是看不上他,那是他眼下。   更主要的,苗翠花有些愁啊,当初两个孙子和萧从衍中考的时候,顾建业让他们考了高中,说没准哪一天高考就恢复了,没准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可谁想啊,高中是考上了,可是考上没多久就停课了,还不如靠中专呢,至少中专出来,没准能和顾红一样,当工人。   现在几个大小子没课上,平日里不是跟着顾建业在县城瞎忙活,就是在农忙的时候下地挣工分,替家里减轻负担。   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苗翠花并不想自己疼爱的几个小辈,就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可是现在这年头,顾保田当年的那些伙计好些都自身难保呢,也帮不上什么忙,要像顾建业那般,替孙子也安排个工作,显然是不现实的。   现在招兵好啊,当上了兵,努力升上去做个军官,这辈子就算是出息了。   等出息了,就能赶紧结婚生娃娃,娃娃长大就能好好孝顺他们的姑姑了。   苗老太太美滋滋的,觉得生活再一次幸福了。   “衍哥,城里招兵了。”   萧从衍扛着锄头从外头进来,现在正值五月,天气不冷不热,可能是刚从地里回来的缘故,萧从衍就只穿了条长裤,上半身原本穿着的长袖,早就被他卷吧着放到了篓筐里。   十八岁的萧从衍,已经算是个大人了,这些年,他的身高简直就像是窜天炮使得往上长,足足一米八,在人均已经算是高大的西北,照样鹤立鸡群。   因为从来不懈怠锻炼的缘故,萧从衍的身体很健壮,并不是健美冠军那样可怕的大块肌肉,而是恰到好处的精炼,形状完美的八块腹肌,行动间,可以看出里头蕴含的强大力量。小麦色的肌肤,几滴汗水从脸颊,滑落到胸口,直至消失在腰腹和裤子贴合的缝隙中,让人看着,忍不住口干舌燥。   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小时候圆睁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长着长着变成了略显细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略带冷漠疏离的线。   不过原本不好接触的气质,在进到家门后就瞬间改变成温和,嘴角也带上了笑。   “安安还没回来?”萧从衍的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对着顾向武问道。   “她和大哥估计会和爸一起回来,我这不是想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吗,就先回来通知你了。”顾向武兴奋地看着一块长大的好兄弟,显然已经习惯了萧从衍每次一进家门都问安安在哪的事了。   可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关系,衍哥比他们还关心顾安安这个妹妹。   “招兵?”萧从衍挑了挑眉,看着顾向武手里摘抄的招兵公告,眼中神色莫名。      ☆、蛋   这次征兵, 主要面向的是初高中的在校生,这一点, 顾家的几个孩子和萧从衍正好都是符合的,其次,还要过政审和体检两个最严苛的大关。   这年头的政审可不简单,除了父母双亲, 跟你隔了祖宗八代,甚至你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所谓亲人, 也能造成你的政审失败。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倒是容易,可是萧从衍就有些麻烦了。   一旦开始政审,之前藏着的萧老爷子和萧从衍的关系怕是瞒不住了,虽说萧从衍他爸是“铁骨铮铮, 弃暗投明,一颗红心向着党”的伟大进步分子, 全家甚至登报表示和萧老爷子断绝关系, 在老爷子被斗倒的那段时光里, 也少不得萧敬宗在一旁加油鼓劲,作为萧敬宗的儿子, 在理论上,其实和老爷子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可问题就在于,当初萧敬宗和老爷子脱离关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大儿子萧从衍的名字,因此如果有心人想要计较, 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体检对于时下一般家庭的孩子来说或许困难了点,毕竟现在十八十九或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小时候都是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的,那时候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对身体发育的影响很大,几乎绝大多数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跟个芦苇杆子一样细细瘦瘦的,相较之下,顾家两兄弟的块头和萧从衍那体格,简直就是天生为当兵打造的了。   顾家双胞胎里头顾向文的个子比弟弟顾向武矮了两三公分,体格也没有顾向武来的健壮,他似乎并不是很想参军,毕竟他自诩是一个热爱文化,热爱知识的小文青,立志是要等着高考恢复,成为一个伟大光荣的大学生,因此这次的招兵,他很有可能是不会参加的,而且这段时间顾向文也不知道私底下在鼓捣什么,反正似乎是给自己找好了一条出路,只是暂时还没和家里人说。   这次来涟洋县招兵的一共有两个兵种,一个是边防兵,入选后就得去藏区,因为条件艰苦,对士兵的要求更高,相应的,补贴也会更多点,还有普通兵种也招人,基本上入选了就会被分去周边的几个军区,到时候被分到哪儿了,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左右不过黔西军区,漠北军区,再往南一点的,人家基本上都在自己的地盘招兵,就算是调剂,也调剂不到那里去。   顾向武哥哥也就是太开心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果萧从衍要参军,一不小心就被分到黔西去了,那岂不是把自己送狼嘴里,万一他那亲爹,或是后妈又相处什么阴损的主意来针对他,那不是完了。   之前的事家里的大人都是瞒着孩子进行的,因此顾向文顾向武两兄弟都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在他们心里,萧从衍他亲爸,就是史上最渣的人渣。   可要是选择当边防兵,别的不说,四五年才能探一次亲,这样的生活,萧从衍肯定是不乐意的。   顾向武看着好兄弟有些凝重的神色,脸上的笑容立马淡了,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兴奋过了头,把脑子给开心没了。   他是无所谓啦,只要上头肯来招兵,有很大的几率能被选上,萧从衍就不一定了,不仅很有可能会被刷下来,或许还会给他带来麻烦。   这不是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吗,顾向武这么一想,顿时心里就不好受了,连带着上头来招兵的喜悦,也减轻了不少。   “奶,我想报名。”   萧从衍将单子收起来,对着苗老太郑重地说到。   他亲爹也就现在在政界混的挺好的,靠着后头那女人的裙带关系,官位一节节攀高,可是在军队里,还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爷爷之所以被斗下来,一来是因为出生这一点确实没法改,二来也是因为那几年,正巧是革命最激烈的那几年,处处大串联,一群红.卫.兵闹得轰轰烈烈,想的就是把大官给拉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及对党的忠心,还有也就是萧文忠轻敌,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真能干出那样的畜生事。   爷爷被下放了,当初他一手提拔的亲信还在,当初一起打过仗的老朋友也还在,现在他能过得那么安稳,很大程度上也是那些老朋友私底下的运作,不然这些年老爷子并不会过得那么平静,他上位的那些年,因为脾气暴也不是没得罪过什么人,现在下马了,有的是人看笑话,想要落井下石,这些年,那些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也能证明萧老爷子的那些朋友,还是记得旧情的,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都拦了下来。   萧从衍想过了,自己要是去了黔西军区,或许会遇上很多想要他死的人,但是同样的,那里才是萧家的大本营,他想要从头起步,站到能和那个男人抗衡的位置,就必须回去,收拢爷爷给他留下来的势力。   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在成功之前就先被萧敬宗或是沈家的人打趴下了,那他干脆就别想着什么报仇了,老老实实留在小丰村里,当一个庄稼汉,苟延残喘,聊此余生。   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衍哥,那啥。”顾向武抓了抓后脑勺,不知道该咋开口。   “哇——哇——哇——”   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被翠花鸟的啼哭声打破。   “当兵的事晚上等你顾叔他们回来大家一块商量,还有你爷爷,这事可不能瞒着他来。”苗老太觉得自己做不得这个主,犹豫了片刻,对着萧从衍说到,然后就走出了门,看翠花鸟又干啥了。   萧从衍看着手上捏成一团的招兵公告,其实在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管爷爷他们同不同意,他都会说服到他们同意。   “沃德怎么了?”   外头传来一个好听的小姑娘的声音,脆脆甜甜的,萧从衍原本不是很好的心情,立马一下子开朗了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萧从衍将手上捏成团的纸条扔给了顾向武,笑着朝屋外走去。   院子里头,围了好些人,被那些人围在最中间的,正是翠花鸟。   “哇——安安,如花它走了。”   翠花悲痛欲绝地将脑袋靠在顾安安的鞋面上,大声哭号着,面前还摆着一颗圆滚滚的鸟蛋,底下垫着一块小布巾子,似乎是被布包着,然后叼过来的。   “如花走了?”   围观的几人顿时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虽说他们对待如花的感情没有对待翠花来的深,可在他们眼里,如花也是家里头的一份子,除了冬天,剩下的几个季节看如花和翠花斗嘴,或是如花和它的鸽哥哥甜甜蜜蜜秀恩爱,也已经是顾家的家常戏码了。   现在翠花说如花走了,还哭的那样伤心,所有人都心头一酸,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花走了,它要带着它的鸽哥哥去欣赏莫斯科的雨,英吉利的海峡,还有无穷无尽的美丽风景,哇哇哇——”   翠花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怜的鸟了。   额,这就是走了,还真的是走了。   所有人心中的悲愤一收,瞪着眼看着委屈的翠花,恼火它传播的不正确的讯息。   如花带着它的鸽哥哥到处飞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因为普通鸽子的寿命短,最长的鸽子寿命也就二十多年吧,如花想要和它的鸽哥哥看遍世间的风景,总是没事到处飞,这一点大伙都是习惯了的,用得着像现在这个悲痛吗。   “可那小婊砸自己走了,把它的蛋给鸟留下了,鸟这么纯洁,像是一只会孵蛋的鸟吗,哇哇哇——”翠花这哭声,几乎可以震天动地了,嚷得人脑袋都快炸裂了。   “这是如花和鸽子的蛋?”顾安安好奇地蹲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花本身和常鸟的不同,或是是物种上的差异,这么多年了,如花想要下蛋的愿望一直都没达成,今天忽然间看到了眼前这颗大白蛋,顾安安还是挺好奇的。   原来这鹦鹉还能和鸽子下蛋,作为一个文科生,顾安安也不知道这是正不正常的,生下来的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但是既然生都已经生了,自然得帮着把幼鸟给孵化出来了。   “明明蛋是它怀的,也是它想要生的,到头来孵蛋的怎么就成了鸟了呢。”翠花表示不服,看着那颗圆滚滚的鸟蛋也表示强烈的嫌弃。   跟那头笨鸽子生下来的鸟,一定也是个蠢鸟,不配拥有它怎么美丽的养父鸟。   “这蛋能孵?”苗老太熟门熟路地拿起那颗比普通鸟蛋大了不少的蛋,对着阳光照了照,似乎还真是一颗受精蛋。   “翠花要是不乐意孵,咱们家的母鸡不是抱窝了吗,要不就让大花帮着孵蛋吧。”苗翠花看着鸟一脸嫌弃的模样,开口提议道。   反正都是蛋,谁孵都是一样的。   “不成!”翠花鸟气的直跳脚,这蛋虽然有那蠢鸽子的基因,但也有它们一族的伟大血脉,让一只母鸡孵蛋,它的面子往哪搁。   “这不成那不成,就你自己孵。”老太太嫌弃地把蛋往翠花鸟的屁股底下一塞,无所谓的说到。   反正又不是她的蛋,也不是宝贝乖乖的崽,谁爱管谁管去。   “嘤嘤嘤——”屁股底下被强制塞了个蛋,翠花觉得自己老委屈了,可是这蛋都被塞屁股底下了,鸟也只能孵着了。   它果然是世界上最委屈的鸟。   “对了,如花还要我告诉你们黔西......”   “这孵蛋可是一门大学问,我看得给翠花垒一个暖和的窝。”顾建业打断了翠花接下去要说的话,一把拿起地上那布巾子,连带着翠花和它屁股底下的鸟,抱到了屋里去。   “我去找找有没有碎布头,还有棉花,垫的软乎乎的才好。”苗老太也赶紧跟了上去,“你们几个小的碍手碍脚的,别过来碍事啊。”   说着,还嫌弃地把要跟上去的孙子和自家的宝贝孙女也给轰了出来。   翠花鸟啥也不懂啊,以为那颗蛋还没孵出来就要和它争宠了,你看看,就是鸟也没那么好的待遇,还做窝,还垫垫子,恨得鸟屁股痒痒的,把蛋压底下狠狠摩擦了几下。      ☆、思想教育   “又带鸟去给他们做思想教育啊。”   顾建业怀里抱着一个鸟窝, 鸟窝里头垫着厚实的布垫子,一只红绿色的鸟就蹲在窝里, 一路上碰到村里的人,都笑着和他打招呼。   “是啊。”顾建业也同样笑着回应。   因为他们不能常常跑去找萧老爷子,总是让翠花带东西,也保不准被发现, 干脆就想了一个主意,以让翠花给他们做思想辅导的名义, 隔三差五就让人带着翠花过去那栋已经重新修建好的牲畜棚旁的守夜屋。   有时候是顾建业带着鸟,有时候是萧从衍带着鸟,只要有什么消息到了,或是家里谁想去看看老爷子了, 带上翠花就对了。   这只鸟可是被主席表彰过的先进鸟,有了它的教诲, 那几个坏分子一定会彻头彻尾的悔过。   借着这个便利, 两边来往就方便了许多, 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这鸟怎么窝在窝里不飞啊?”有个村民好奇地对着顾建业问道。   “抱窝呢。”顾建业笑了笑,同时配合着翠花鸟生无可恋的大白眼, 不过鸟没有眼白,或许该叫大黑眼。   “抱窝好啊。”村里人也笑了, 不会抱窝的鸡是坏鸡,这一点在鸟上头也该是适用的。   寒暄了几句,顾建业就朝那守夜屋走去了,聊天的村人也朝地里走去, 等了良久,那人才突然意识到。   翠花鸟不是公鸟吗,难道公鸟也会下蛋抱窝?   ******   “你说从衍那孩子要去当兵?”   萧文忠坐在椅子上,身上就穿了白色的汗衫,以及一条大裤衩,头发花白了一半,只是精神头还不错,至少比来之前好。   牲畜棚边上的这个守夜窝当然是比不上当初的那栋小屋子的,可是毕竟也是从新修缮过的,还算整洁,虽然边上是牲畜棚,但是一群老头老太太打扫的很勤快,也没有太大的异味。   莫教授夫妇,以及那个老实不怎么说话的裁缝乔衡,经过多日的监视调查,也被证实了就是普通人,并不是哪一方派来的势力,因为要在一起相处很长时间,也不可能一直闭着对方,每次顾家给萧老爷子带东西的时候,也会给他们带一些,借口就是顾保田曾经和萧老爷子一起打仗的情意,多了,他们也不知道。   虽然他们心里未必没有怀疑,可是一来没什么证据,二来顾家和萧文忠交好,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事,至少因为顾家,他们少受了很多罪,因此几人并没有蠢到去揭发他们,对自己没好处不说,万一没告成,恐怕日子就更难过了。   几人里温伯偃倒是个意外,因为他的医术好,借着偶尔上山采草药的便利,帮老爷子调理身子,因此在感情上比其他人可亲多了,有些事,萧文忠也不瞒着他,两人因祸结缘,成了莫逆之交。   “我觉得当兵挺好的,那孩子体格强壮,是个当兵王的料。”温伯偃就坐在萧文忠的边上,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只是似乎是洗涤了很多遍了,这衣领和衣摆的位置破了几个洞,没找到同色系的布料,就将就着用灰色的布块给打了个补丁,幸好乔衡之前是个裁缝,缝补衣服的手艺好,看上去才没那么丑。   “当兵王可不只是体格好这么简单的事。”萧文忠摇了摇头,不过面上却带着笑,自己的孙子自己了解,别的不说,他也是打定主意让孙子参军的,对于一个把大半辈子都奉献给国家的老军人来讲,没有比军人更伟大的职业。   “其实那孩子要参军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即便是被分去了黔西军区,有我当年的朋友和老部下护着,沈家在政界再厉害,只要从衍本身不出错,别人就奈何不得他,就是和我的这个关系,大不了就学他老子,来一份断绝关系的声明。”   以前提起儿子萧敬宗的时候,萧文忠都是面带不满和愤怒的,只是现在不同了,除了同样的复杂外,还多了一丝担忧。   “这倒用不着。”   顾建业笑了笑,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板着的脸,忽然间就笑了。   “萧叔,马上就要收网了。”这么多年了,总算快结束了,一切都能风平浪静,到时候,萧叔也不用在这里受罪。   更重要的,是金大腿又要回来了。   顾建业盘算着这件事里头自家能得到的好处,心里火热热的。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这些年对萧家的帮助都是虚情假意的,只是在帮助人的同时又能顺带着当做一门投资,对顾建业来说,这才是真本事。   “你说的是真的。”萧文忠面上的激动压根就无法掩盖,沙坤也同样如此。   “千真万确,是如花传回来的口信,这些年,它不是偶尔会去黔西帮忙监视沈家人吗,那些人防什么也不会防着鸟,因此对于上头的行动,给与了很大的帮助,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顾建业点点头,当初他是准备把翠花送去的,不过这鸟死皮赖脸的,就是赖在家里不走,还说他想要虐待它,考虑到翠花平日里能把天捅破的行事作风,顾建业犹豫了一下,那时候正好如花和它的鸽哥哥从南边度假回来了,它的鸽哥哥还没去过黔西,干脆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如花可比翠花靠谱多了,这些年虽然常常在外头游山玩水,可是每年总是会去黔西几趟,只要他们有需要,就会留下来帮一段时间的忙,这可省了他们许多麻烦了。   “太好了。”萧文忠泪流满面,一切总算是要结束了,“既然这样,就让从衍那孩子放心大胆的去报名吧,这沈家,成不了气候了。”   “这些事.......”顾建业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事告诉萧从衍,毕竟他们这些年都是瞒着他的,毕竟那时候他也还小,怕他藏不住事。   现在一切都快尘埃落定了,其实告诉从衍那孩子也无所谓了,总比他去了黔西,还和他爸斗成乌鸡眼来得好吧。   至于原不原谅,那也是他自己该做的选择,外人无权插手,包括萧老爷子。   “暂时还是先不说了,毕竟沈家也没彻底倒下,就算要说,也该是敬宗自己亲口告诉他儿子。”   萧文忠叹了口气,皱着眉摇了摇头。   一说起这事,原本欢愉的氛围顿时就变得沉闷了起来。   “萧老哥,你可别发愁了,要是把身体给愁坏了,我这么些年给你调养身子花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温伯偃笑着打岔,让大伙别在这上头纠结,“你的药多数可都是安安给熬的,要是没有效果,那丫头叽叽喳喳的把你的耳朵都能给听出茧子来。”   “也是,你说这小子哪里来的福气,能生那样乖巧可爱的一个闺女。”萧文忠小了,指着顾建业满脸嫉妒地说到,所有人都绕开了刚刚那个话题,说些让人开心的事。   “不是我生的,是我媳妇生的。”   顾建业一脸骄傲,想着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可能我前辈子好事做太多了,老天爷奖赏给我的,你们羡慕不来,不过这辈子多做点好事,下辈子没准也有这么招人稀罕的闺女了。”   顾建业一点都不怕拉仇恨,骄傲的神色让人想要揍他一顿。   “呵呵,那是我干闺女。”这是沙坤说的。   “呵呵,那也是我干孙女,还是我徒弟呢。”这是温伯偃说的。   两人这话一出口,顾建业原本的笑脸顿时就拉耸下来了,闺女太招人疼也不好,一群狼崽子惦记不说,还总有人抢着当干爹当干爷爷的。   “安安今年也十四了吧,也是小姑娘了,再过几年,也该嫁人啦。”   萧文忠晚了温伯偃一步,没抢个干爷爷当当,不过也无所谓吗,收不了干孙女,他还能收割孙媳妇啊,他看从衍那孩子对安安的态度就不一般。   “我闺女还小着呢,不嫁人。”   顾建业的头都快摇成破浪鼓了,对一个女控父亲来说,闺女越长越大,老父亲这心也就越痛啊,每天逃避现实,又担心闺女没人喜欢,又担心闺女太多人喜欢,早早嫁出去,一颗心都快愁成了八瓣。   顾建业逃避现实的模样把大伙都逗笑了,萧文忠朝他指了指:“你就等着吧,看看几年后,安安会不会忽然间往家里给你带个女婿回来。”   “不会的。”   顾建业很有自信,不过转念一想,沈家就要倒了,这余阳那孩子也该回来了,想着侄女顾丽的预言可都是准了的,难不成她闺女正要早早嫁给那小子。   不成,等余阳回来,他一定要把两个孩子给盯紧了。   两个儿子不靠谱,这事还得让从衍那孩子多操操心,那孩子沉稳,一定能看好安安,不让她早恋。   至于顾建业眼里早恋的分界线,那必须是二十四岁啊,如果高考没有停止,一般人读完大学正好也是这个年纪,你说读书的孩子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   顾建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据,没毛病。   此时的顾建业丝毫没有想到,他这完全就是把羊送到了狼嘴里,等到某一天,闺女拉着某个他心里头认定的沉稳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会懊悔自己这些年的放任,和今天这个拍着脑子就想出来的馊主意。      ☆、去县城   “小妹, 你看我今天穿的怎么样?”   顾向武挤开一旁的萧从衍,精神抖擞的看着自家宝贝妹妹。   今天是他们去报名参军的日子, 因此一大走就起来打扮了,生怕哪里有问题,第一关就被人刷下来,尤其是顾向武, 心里老忐忑了,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睡着过, 眼底下的青黑,还是顾安安给他上了点粉才遮下来的。   不过即便一晚上没睡,顾向武的精神头依旧很好,尤其现在满心满眼的想着招兵的事, 边上某人那几乎可以吃人的眼神,他都没有注意到。   “帅呆了。”   顾安安怎么会在这样的日子打击自家二哥呢, 更何况自家二哥的确模样好啊, 刚刚的夸奖, 可不是什么违心话。   顾向文和顾向武是双胞胎,在模样上, 几乎所差无几,尤其是小时候, 圆乎乎白白嫩嫩的兄弟俩,连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不是熟悉他们的人,根本认不出谁是弟弟, 谁是哥哥。   不过随着时间的增长,两个兄弟在样貌和身材上稍稍有了那么些许不同。   顾向文和顾向武就如同他们的名字一般,一文一武,弟弟因为梦想着参军,从小就喜爱锻炼,在顾保田的严苛教导下,身子骨比哥哥顾向文可强多了,自从沙坤来了以后,他又多了一个真正的部队教练,什么搏击术,什么军体拳,他都学了,每天早中晚的锻炼,一次都没有停歇过,在个子和体型上,远远拉开了哥哥顾向文一大截。   虽然五官还是相似的,可是现在大家已经能够明显的辨别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了,顾向文的皮肤比顾向武更白皙点,个子也比顾向武矮了两三公分,肌肉没有弟弟结实,有时候顾向武也会嘚瑟地抱怨,应该他是哥哥,而顾向文是弟弟,当然,这种抱怨,都会在后来,被顾向文用各种各样的暗算找回场子,让这个蠢弟弟知道,衡量哥哥的标准,靠的不是肌肉,而是智商。   今天顾向武穿着一身绿军装,这是顾雅琴前些日子用新裁的布料给儿子做的,一模一样的萧从衍也有一身,她身上的这件是顾安安做的,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这种活也都该学起来了,有了小时候的练习,其实她的针线活已经很熟了,做出来的衣裳,丝毫不逊于此时顾向武身上穿的那件。   顾向武的模样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浓眉大眼,开朗积极,一看就是个很热情很豪爽的大男孩,常年脸上都挂着笑,有时候犯起蠢来还有些憨,此刻穿着军装,整个人看起来别提多精神了,配上那高高的个子,简直就是所有大娘大妈心目中好女婿的人选。   同样的五官,长在顾向文身上,却是有些斯文的,加上略显白净的皮肤,颇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因为喜欢看书,可是村里的电路还没普及,顾向文的眼睛早就近视了,配了副眼镜,遮住了那双过于精明的眼睛和少年外显的锐利,看上去就是个无害的听话的好孩子,谁也看不出来,他的肚子里头,装满了坏水。   顾向武的头发不长,不过顾建业才出门的时候还是帮着儿子抹了点发油,三七分,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在顾安安眼里有些搞笑的模样,在这年头可是时髦透顶的打扮。   幸好萧从衍不喜欢发油的味道,也不喜欢那种油腻腻的感觉,拒绝了顾建业的好意,不让顾安安连找个洗眼睛的人都没有。   得到了妹妹的表扬,顾向武心里头别提多得意了,本来就裂开的嘴,笑的更欢了,相较之下,边上刚刚被他推开的人,就显得有些低气压了。   萧从衍有些委屈,刚刚胖丫头看没夸过他。   明明也算是个小大人了,偏偏装出这副吃醋幼稚的模样,顾安安想要忽视也难啊,只能累着心再夸了他一句。   “你更帅。”这年头当知心姐姐真不容易,哄了这个还得哄那个,到底谁才是妹妹啊。   听了顾安安的表扬,萧从衍那脸上立马由阴转晴,顾向武也不介意,在他看来的确也是衍哥的模样更出色一点,不过一个大男人干啥要比美啊,他要的只是妹妹的肯定,让他放松点。   今天是个大日子,凡是村里要报名当兵的青年以及他们的家人,村里人都会统一开车接送。   小丰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靠着小毛炉代步的可怜兮兮的小村庄了,前些年县城给生产队派车,借着苗铁牛的名头,和他现在的职位,替自己的村子争取到了一辆大卡车,现在去城里可方便多了,来回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功夫。   村里人要是想要借车也可以,但是这柴油得自己解决,一般人也没有购买柴油的途径,因此这辆卡车除了队里要派用场的时候,或是那些家里条件好的人家要结婚办酒席的时候,才会借用这辆车。   征兵不是件小事,哪个村里要是能出军人,那是全村都光荣的好事,因此苗铁牛想也不想,就批了用卡车的条子,让自个儿子带着那些要报名的青年,和一同前去的家属去县城,等报完名再接回来。   因为满足条件的人不多,除了顾向武和萧从衍,村里还有三户人家报了名,就是一块跟过去的亲戚比较多,父母兄妹哗啦啦地来了一大群人,把宽敞的卡车,挤得满满当当的。   “雅琴啊,你闺女都出落地这么漂亮啦。”   现在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了,坐在卡车里头,就和小蒸笼一样,还没有做后头的车兜来的舒服呢,因此顾家人都婉拒了苗双全让他们坐前头的提议,倒是苗翠花和顾保田因为年纪大了,后头的颠簸不一定承受的住,被顾雅琴说服去前头坐了副驾驶的位置。   苗双全是苗翠花的亲侄子,给亲姑姑开这个小灶,自然不会招来什么闲话。   本来今天这样的大事翠花鸟是怎么都不会拉下的,可谁让鸟现在简直孵蛋呢,根本就错不开身,只能含恨留在了家里,就当时看家。   黑胖和黑妞也想去见见世面,被顾安安偷偷藏在了斜挎包里,还给他们挖了两个小洞,让它们能够透过洞,看到外头的场景。   顾雅琴就带着四个孩子坐在卡车靠外的位置,因为人多,有些挤,几乎就是人贴人的状态,不过大伙现在的兴致都很高,一点都不介意。   和顾雅琴搭话的那人叫郝菊花,她今天也是为了带她儿子赵宝去报名参军,同行的还有赵宝的四个姐姐,一个个面上都泛着红,喜气洋洋的。   郝菊花的眼神在顾安安的身上上下打量,顾安安今年也已经十四了,因为营养好,每天一杯鲜牛奶,一杯鲜羊奶,个头和十六七岁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因为顾家人的疼爱,除了每天帮着烧菜做饭,偶尔洗洗衣服,顾安安就没有做过粗活,皮肤白净透亮,粉嘟嘟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弯弯的柳叶眉,圆溜溜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是弯月,鼻梁高挺,鼻尖微微带着翘,看上去有些俏皮,嘴唇的颜色是诱人的樱桃红,下嘴唇微微有些厚,嘟起来的时候,让人特别想要咬一口,尝尝味道是不是也是樱桃甜甜的滋味。   今天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布拉吉,衣领处别着一个擦得锃光发亮的主席徽章,乌黑的头发扎了两股麻花辫,俏生生的垂在胸前,在多数穿的灰扑扑的人群里,鲜活的仿佛发着光。   十四岁就出落的这么漂亮了,真不知道再长大些,会变得多么动人。   今天去报名参军的可都是血气正旺的青年,好几个从顾安安一上车就偷偷盯着她瞧,因为民风淳朴,那些青年还很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扭过头不去看,几秒钟后又将头扭过来,偷偷地再看一眼。   这几个男孩子里,其中就有刚刚说话的郝菊花的儿子赵宝。   听赵宝的名字就知道,赵家的宝贝,他可是郝菊花既赵招娣,赵来娣,赵盼弟,赵求弟四个闺女后头,好不容易给赵家生的香火苗,从小到大赵宝就是赵家人的掌中宝,和顾安安一样,即便这家里条件差,照样没吃过什么苦。   大姐嫁人的彩礼给他念了小学买了新衣裳,二姐和三姐嫁人的彩礼让他念了初中和高中,四姐的年纪最小,还没嫁人,不过估计也就这几年的事,等嫁了换彩礼给他娶媳妇,对赵家来说,只是物尽其用。   偏偏那几个闺女都被赵家洗了脑,觉得爸妈的做法都是正确的,还一个劲贴着婆家补着娘家,赵招娣知道了招兵的事,为了弟弟不丢脸,偷了婆婆给小叔子娶媳妇做新衣裳的布票,给弟弟做了身军装,现在被婆家给赶回来了,不过赵招娣的脸上可丝毫看不出难过,娘说了,等弟弟当了兵,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到时候别说婆家,还有更好的人家求着要来娶她,赵招娣深以为然。   同样的,赵家其他的闺女这趟回娘家或多或少也拿了不少好东西,在她们看来,自家弟弟是光宗耀祖的存在,靠着他,他们将来才会有好日子。   因为这家人的奇葩作风,顾雅琴往日在村子里的时候是不爱和郝菊花说话的,只是今天坐在一辆车子上,人家都主动来搭话了,还是夸她闺女的,顾雅琴就不好意思不吭声了。   “你家求弟模样也好,今年十八了吧,有没有说婆家啊。”顾雅琴礼尚往来的夸了赵家的四闺女赵求弟一句,实际上,赵求弟长得有些瘦弱,因为常年干活,皮肤还黑黄粗糙,实在是说不上好看,尤其是在明明是男孩,还细皮嫩肉的赵宝身上,更是说不上好看。   “早着呢。”   郝菊花听了顾雅琴的话,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前头三个闺女都嫁出去了,宝儿又是要去当兵的料,家里的活还不指望着她做啊,我就等着儿子再大些,娶媳妇了,到时候再把求弟嫁出去,正好媳妇还能接上。”   这话的意思,不像是娶媳妇,倒像是给家里招个长期保姆,顾雅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话不投机半句多,更这样的人,还真没法沟通。   “我家宝儿今年十六,也就比你们家安安大了两岁,年纪上可是再般配不过了,而且我家宝儿虽说现在高中停课了吧,可名义上好歹也是高中生,你家闺女我记得现在还在念初中吧。”   郝菊花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让顾雅琴有些不痛快,就她家那情况,还敢肖想她闺女,不知所谓。   顾雅琴懒得搭理她,搂着闺女往边上挪了挪,表示自己的抗拒。   可郝菊花要是那种会看人眼色的,那就不是郝菊花了。   “听说你公公婆婆很疼这个孙女,到时候给的嫁妆一定不少吧,人城里啊现在就流行啥的三转一响,你们家给配齐那几样啊,我们家宝那模样可是十里八乡顶尖的,到时候参了军,怕是求亲的人选都要把咱们赵家的门槛给踏破了,没准那啥军官啊首长家的闺女,都会欣赏我家宝的才华呢。”   郝菊花眼里,自己的儿子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长得好,读书也棒,早些年,那就是大学生的料,要不是现在高中停课了,高考也停止了,她都不乐意把儿子送去军营吃苦。   你说万一要是打仗了,她儿子那么金贵的人,怎么能上战场呢。   所以郝菊花想啊,最好的事就是让儿子先去军队镀层金,借着这层身份给他找个得力的媳妇。然后赶紧办病退,在家里就靠媳妇养着,至于她的宝贝儿子,那当然是专心念书了,这高考总有一天会恢复吧。   顾安安现在就是郝菊花眼里的金饽饽,毕竟顾家人对她的疼爱是有目共睹的,到时候陪嫁肯定不能少,而且顾安安长得好,将来给她生的孙子保准也是好模样。   就是或许是年纪小,看上去胸小屁股小,不像是能生儿子的料,这一点,郝菊花也不强求,毕竟自己前头也生了四个闺女,不过这一点无所谓,只要一直生,总是能生出儿子来的。   “我家安安还小呢,不打算这么早给她相看人家。”   顾雅琴婉言推拒,眼中已经带上了丝丝厌恶,她的性子还是太好了些,要是苗老太此时坐在后车兜里,怕是大嘴巴子都上手了。   “十四岁不小了,等我家宝从部队回来,正好是结婚的年纪。”郝菊花摆摆手,并不把顾雅琴推拒的话当真,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是人人都求着要的宝贝,哪会有人眼光差到看不上自家儿子的。   赵宝在上车的时候,就听了自家亲妈的提议,顾安安的名字,他是一早就听见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也注意过这个和普通村里的女孩截然不同的小姑娘,此时他就挺直着脊背,余光偷偷注意着顾安安的神情,看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朝他瞅过一眼,心里头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他就安慰自己,是对方太害羞了,怎么一想,对她的本分又满意了不少。   “大娘,你那竹竿儿子还想娶我妹妹,你这眼睛没瞎吧。”   顾向武的脾气冲,一直都是有啥说啥的,也不怕得罪人。   一听这村里出了名的坏名声的人家也想要来求娶自己的妹妹,言语之间还抬高自己的儿子,贬低他妹妹,好像还是他们家赶着求他们一般,顿时就不爽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郝菊花顿时就生气了,别人骂她可以,可是不能骂她儿子啊。   同坐在车后兜的人虽然觉得顾向武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却更厌恶郝菊花这个人,觉得对这样的人就该狠一些。   人顾家什么条件,顾家娇养的闺女怕是城里人都不怎么看得上,能看得上他们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娘们儿子,顾向武这话虽然粗鲁,但是道理上却一点错都没有。   现在可是招兵报名的日子,大伙都不想看到他们打起来,车后兜总共就那么大点地,要是闹起来伤到他们的儿子,脸上有伤报不了名怎么办呢,因此纷纷出面阻拦。   偏偏那郝菊花就是个泼辣的性子,觉得自己占了理,得理不饶人,让顾向武给她道歉。   “大娘,你要是不满意,不如我去把我奶叫来和你谈谈。”顾向文拦住了要动手的弟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地对着郝菊花说到。   郝菊花听到老太太的名头,顿时菊花一紧,老实的安静下来,不敢再啃声了,只是在心里嘟囔了几句,瞅了眼顾安安,想来是没有放弃,还琢磨着后招呢。   从始至终,顾安安和萧从衍都是安安静静的,顾安安就把那家人当笑话,她可不觉得对方说些什么,爸妈就会把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因此就当时看戏,一点也不生气。   萧从衍就不同了,他虽然安静,可是心里却是很不愉快的,眯着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赵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一次他用在这眼神是在看鸟的时候,而后第二天,翠花的脑袋就被剃秃了。   赵宝不知道啊,他还在嫌弃自家亲妈太没用了,没给他讨成媳妇呢。      ☆、提醒   因为顾向武祭出了苗老太这个大杀器, 之后的路上大伙都安静了不少,郝菊花是有怨没处发, 只能气呼呼地看着顾家人,然后又得意地看着自家儿子。   他们家宝儿可是个争气孩子,一定能征上兵,到时候还指不定是谁高攀谁呢。   郝菊花对着自己的儿子有着莫名的自信, 却没有想过,顾家可是有一个儿子, 一个借住在顾家的孩子参选,他们两个哪个不比他儿子块头高大,体格强健,如果她家儿子能入选, 这顾家的两个孩子更可能被选上了,这样的情况下, 顾家又怎么会因为她儿子当了兵, 对她高看一眼呢。   这世界上比郝菊花好眼色的人多了去了, 小丰村,谁不知道不能得罪顾家啊, 除了苗翠花是大队长苗铁牛的妹妹,还有就是顾保田和顾建业, 这两个可都不是普通人,以后保不准就有要人帮忙的地方呢,现在把人得罪了,到时候要让人帮忙, 当人家是傻子不成。   因此,在接下去的路途中,大伙纷纷挑着顾雅琴喜欢的话,夸着她的几个儿女,顾雅琴也不是那种低情商的,今天去县城都是为了保名参军去的,她也挑着人家喜欢的话夸了夸他们的儿子,一时间其乐融融,只把郝菊花一伙人给排除在外了。   招兵报名点是县城的武装大队,平日里士兵锻炼的场地此时挤满了前来报名的人,有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兵,在外头拉起了横条,摆上了让人休息的折叠凳,还有穿梭在人群中拿着暖会壶帮着倒水的文工团的漂亮女同志,热热闹闹的,就像是在举办什么盛会。   小丰村都是一起的,苗双全来之前就听了他爹的嘱托,将所有人都聚到一起,选择了一出没人坐的位置集合,他自己先去前头问问情况,看看报名是怎么一个流程,大伙先在位置上等着,毕竟很多都是第一处出村子呢,有些都莫不清楚状况,让他们自己过去,那不就是抓瞎吗,别一天过去了,名都没报上,浪费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大伙都觉得苗双全的话在理,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他回来。   场地有限,他们选择的地儿是靠近场地边上的一个小角落,贴着墙有六七把椅子,要是想要全都坐下肯定是不够的,几乎不用开口,多数人都是紧着老人先坐,然后再是父母,很少有小年轻自己占着座,让父母站着的,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蛋蛋啊,妈不坐,你等会还要那啥面试呢,要是腿软了咋办啊。”今天一同陪着儿子来报名的万招男拉着儿子的手说道,她的儿子大名赵铁蛋,小名蛋蛋。   虽然同样姓赵,和赵宝一家却扯不上关系,顶多就是千百年前同一个祖宗吧。   “没事妈,我不累,你看我这身板,像是会腿软的男人吗。”赵铁蛋壮的像头牛,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男人,只是个头不是特别高,一米七,但是也算在现在男性的平均身高之上了,因为壮,看上去特别敦实。   赵铁蛋害羞地抓了抓头发,不太好意思地朝边上的顾安安看了一眼,他妈怎么在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边上说他宝贝儿子腿软呢,那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妈不累,你快坐。”万招男心疼儿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拉着儿子坐下,两人拉扯间,郝菊花一屁股坐在了她原本的位置上。   因为椅子少,总共也就六把,大伙默认把其中的四把给了顾家和其中一家王家的四位老人,剩下的两把椅子,自然是另外两家人的了,郝菊花得了一把椅子,那肯定是让自家的宝贝蛋赵宝坐了,赵宝也不推辞,在他看来,那就是应该的。   郝菊花也累啊,看着万招男和她儿子赵铁蛋推推搡搡有着椅子也不坐的模样,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干啥啊,这是我家的椅子。”   赵铁蛋生气了,自己留给他妈坐的位置,别人凭啥占啊,当下就忍不住上前了。   “谁说这是你的椅子啊,你倒是叫它一声,你看她应不应。”郝菊花嗤笑了一声,她老早就看那万招男不爽快了,都是差不多时间嫁来小丰村的媳妇,嫁的还都是姓赵的男人,她连生了四个赔钱货才得了一个儿子,对方倒好,连生五个儿子,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   虽说两家之间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吧,可偏偏住得近,自家那老虔婆活着的时候,每天拿万招男和她比,触她眉头。   郝菊花觉得就是万招男这个女人精怪,吸走了她生儿子的好运。   而且万招男生的几个儿子都孝敬,尤其是小儿子,不仅孝顺,读书也好,跟她儿子一样都是高中生。   唯独吧,这万招男和她男人长得丑,生下来的儿子都五大三粗的,没她家宝儿模样好,这估计也是郝菊花唯一能吹嘘的一点了。   “郝菊花,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你家不是已经占了把椅子了吗,这把是我儿子的。”万招男生气地指着郝菊花说到,她也不喜欢眼前这个嘴碎又小气的女人,附近几个村子传言她儿子丑如钟馗,都是这个女人传出去的闲话,她家几个儿子虽说模样一般,但是也不至于就钟馗了吧。   想着自己婚事艰难的几个儿子,万招男这火气就蹭蹭蹭往外冒。   “你们想干啥啊,信不信我大喊一声耍流氓啊,你儿子还想不想当兵了。”郝菊花的大闺女,就是那个被男人赶回娘家的大女儿扯了扯衣领子,朝赵铁蛋的方向挺了挺胸脯,对着万招男蛮横地说到。   她这番举动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这年头流氓罪那是多重的罪啊,前些年,队上那知青赵晶状告王三耍流氓,强.奸了她,虽然后来王三也反驳说是自己抓到了赵晶和公社主任通奸,这是赵晶的陷害,可是压根就没用,你说你抓到赵晶和公社主任通奸,那你还说自己要和赵晶结婚了,脑子有病啊,娶一个浪荡的女人。   再说了,王三没证据,赵晶可是有证据的人,她拿出了王三贴身的衣服,说是他强奸她那晚留下的,而且经过检查,赵晶的处.女.膜也的确在是在近期破裂了,那段时间,本来当地村民奸污知青的事就敏感,王三还敢在打严的关口做那样的事,虽然侥幸逃过了一死,却也被判了二十年,现在估计还在藏区劳动改造呢。   赵家那大姑娘一开口就是耍流氓,怎么滴了,是打算把人好好的孩子往死路上逼啊,这要是传出去,别说招兵没希望了,前途也全毁了。   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为了给自家儿子报名招兵的,这赵家的大女儿敢对赵铁蛋使这招,谁又说的准她其他姐妹会不会对他们的儿子使这招,就为了给他儿子减少竞争对手呢。   大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种事可是唇亡齿寒,不能看着万招男娘俩蒙受这不白之冤。   “铁蛋娘,你别怕,我老婆子替你们做主,我看你们家铁蛋可以反告她赵招娣对你们家铁蛋耍流氓啊,就因为被男人赶回了家,不甘寂寞想要勾引你们家铁蛋,这样的大戏我老婆子还没见过,有趣有趣。”   苗翠花鄙夷地看着郝菊花,也不知道什么德行,把几个闺女教成了这副模样。   “没错,苗婶说的对,铁蛋娘,咱们都看见了,到时候她们要是想闹,我们替你做主,看有那么一个姐姐,这赵宝还能不能当兵。”   一颗屎毁了一锅粥,如果可以,真想把郝菊花这一家人全给赶出村里去。   “不就是一把椅子吗,给你,给你不就成了吗?”儿子的前途可是郝菊花最在乎的事,她气呼呼地将自己肥硕的屁股抬起来,不开心地将椅子一脚踹到地上,瞪了眼自己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闺女,狠狠在她的胳膊上拧了好几下,赵招娣被疼得龇牙咧嘴,没生她妈的气,倒是把其他替赵铁蛋说话的人给恨上了。   可怜,也很可恨。   赵铁蛋板着脸捡起被踢到在地上的椅子,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擦了擦有些脏的椅面,没和那家人计较,让家妈赶紧坐下。   万招男估计也是烦透了郝菊花一家了,怕自己和儿子推来推去,那家人又来捣蛋了,干脆坐了下来。   “妈,我和大哥去看看还有没有没人坐的椅子,顺便帮二哥和衍哥查看一下敌情。”顾安安看着周围热闹的场景,一时间有些蠢蠢欲动。   “人多挤得慌,这包就别带了,别被人给挤到了。”   萧从衍体贴地对着顾安安说到,她那包里可是装了黑胖黑妞两只老鼠呢,要是在前面那人群里挤一通,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老鼠,而是鼠饼了。   他的话很有道理,顾安安开头都没想到呢,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顾安安将自己心爱的斜挎包交到了萧从衍的手上,然后拉着自家大哥的手,就蹦蹦跳跳走开了。   “爷爷奶奶,顾婶,我先去趟公厕。”   顾安安一走,萧从衍就对着一旁的顾保田老两口和顾雅琴说到。   “我也一块去呗。”顾向武现在正激动着呢,东瞧瞧西看看,眼睛都看花了,心里笃定的同时,还有些小小的惊慌,反正就是一刻都不想和萧从衍分开。   他衍哥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忒能感染人了,有他陪着,也不那么紧张了。   “你当你是小姑娘呢,上公厕还成群结伴的。”萧从衍小小的鄙夷了顾向武一下,看的顾向武虎躯一震,他才不是什么娘们唧唧的男人呢,为了表示自己是个纯血汉子,顾向武收回了和萧从衍一起上厕所的话,略微萎靡地待在了原地。   不过很快,他就和赵铁蛋还有另一个前来报名招兵的王博学聊上了,唯独将赵宝冷落在一旁不搭理,赵宝自命清高,也懒得搭理这些他看不上眼的泥腿子,两方倒是相安无事。   “我知道你们听得懂。”   萧从衍打开顾安安的包,因为这是黑胖和黑妞的专属座驾包,里头除了两只鼠,是不会放其他东西的,他打开包的时候,里头一袋子的花生壳和瓜子壳,看样子都是黑胖和黑妞的杰作,两只鼠就蹲在那一堆果壳里,装做无辜地转溜着黑豆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它。   “吱吱吱——”你在说什么鼠不懂,黑胖和黑妞转过眼,窸窸窣窣地接着啃自己的瓜子壳,反正鼠就是听不懂。   “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给你们十块红枣糕,十块油饼,一斤省城商场的高级奶糖。”萧从衍丝毫不在意这两只鼠的无辜模样,他知道,这两只鼠和那两只鸟一样,都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似乎都能听得懂人话,而且明明是养在顾家的,它们似乎最听从的还是安安的话。   这件事,安安一直都是瞒着的,萧从衍也一直装做不知道,这样大的秘密大大咧咧的告诉别人,那才是蠢事,家里有翠花那样一只鸟已经是大福气了,福气太多,难免会引来外界的觊觎。   萧从衍一点都不怪安安的隐瞒,因为他有信心,将来安安一定会告诉他的。   至于为什么那么多灵性的动物围着安安一个人打转,萧从衍心中早就都替顾安安找到了理由,以前他曾经看过一本志怪录,上头曾经描写过一段话,传闻中,有那种心灵通透者,能得灵兽青睐,并为之差使,以前萧从衍一直以为这些只是神话奇谈,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现在看来,或许志怪录上写的这段话是正确的。   他的安安,是世界上最通透纯洁的姑娘,能招来这些灵兽的喜欢,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不是兽,他是人,不照样被那小丫头给吸引了,逃脱不开,也不想逃脱。   萧从衍捂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的有些快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小姑娘的,但是有一点他确定,他喜欢她,想要一辈子都和她在一块,在听到她的名字和别的的男人牵扯在一块的时候,有种心脏被扯离身体的痛楚。   “吱吱吱——”   黑胖,好想吃,流口水中。   “吱吱吱——”   黑妞蹦起来将弟弟的脑袋压在屁股底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意志力如此不坚定的孩子,就这么点诱惑它就露马脚了,一点都不像是它黑妞的弟弟。   “再加一袋朱古力球和两大盒桃酥。”萧从衍毫不在意地加磅。   “吱吱吱——”成交,黑妞想也不想地说到。   被压在它屁股底下的黑胖泪流满面,它们的确不像是亲兄弟,它的心可没有它哥哥那么黑,忒坏。   看着两只鼠不装了,立直起身看着他,萧从衍就知道这事成了,这两只老鼠果然不是一般的鼠。   “你们......”   萧从衍捧起斜挎包小声地对着包里的两只老鼠说到,因为在僻静的角落里,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即便看见了,在外人看来,也就是他打开包似乎在里头掏什么东西的模样,并不会引来别人的怀疑。   话毕,趁没人注意,黑胖黑妞从包里动作麻利地爬了出来,消失在萧从衍的视线之中。   “诶呀——”   赵宝的一声惊叫,吓到了他亲妈郝菊花和他的四个姐姐,五个女人把他围在中间,紧张地嘘寒问暖。   “宝啊,你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郝菊花心肝啊肉啊的连声呼唤起来,生怕自己的儿子哪里伤到了,错过了招兵报名。   “没啥,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腰间碰了一下。”赵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摸了摸自己的裤腰带,啥也没有,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刚刚和村里其他人家吵了一架,他们现在坐的位置是靠墙的角落,五个女人站着,赵宝一个人坐着,也没人能碰到他的腰啊。   “可能是有啥虫子,你们几个盯紧点,今天可是你们弟弟的大好日子,他要是成了军人,你们几个姐姐也是要享弟弟的福的,可千万别让他被蚊虫也咬伤了,听明白了没有。”   郝菊花对着几个闺女耳提面命,几个闺女也觉得妈说的有道理,自责自己刚刚没注意,害的弟弟可能被蚊虫咬了。   真是太不应该了,让弟弟遭了这么大的罪,四个闺女全都用心疼的眼神看着赵宝,看的他有些腻味。   顾安安和大哥顾向文看了一圈热闹后回来,萧从衍也正好从不远处走来,背着顾安安的那个斜挎包。   “我刚刚打听了,今天部队来咱们县城招的人不多,就二十五个,我看前头报名的单子,都厚厚一摞,起码有一两百个了,估计这次全县城,报名参军的,得有五百人左右,二十个里头才收一个呢。”   顾安安刚刚可不是白逛的,打听了不少消息,“今天除了报名填表之外,每个人还得去测一个身高体重,招兵的几个教官会进行简单的面试,至于更详细的体检,那估计是得等初选和政审通过了。”   因为长得可爱嘴也甜,顾安安从几个维持秩序的兵哥哥嘴里打听倒不少消息。   这次来招兵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要挑的都是好苗子,对身高体型更加重视了些,据说,身高不足一米六八的,初审就会被刷下去。   这年头一米六出点头的男人可是大多数,一米七,已经算是高个了,不像是后世,满大街一米七一米八的男人,光是这一个条件,估计就能刷了大半的人。   顾安安倒是不担心自家哥哥和萧从衍,而是她们村的另外两人,赵铁蛋勉强一米七,还得看负责测量身高的官兵严不严以及尺子是否标准,王博学似乎比赵铁蛋还矮了些,感觉更加没戏。   赵宝的运气倒是好,他们家可没有缺他的营养,个子一米七出头,瘦瘦高高的,在身高这一关反正是过了,就是不知道他那芦苇杆子的身材,能不能达标了。   顾安安知道,军队里面也不全是好人,但是像赵宝这样严重到极致的直男癌,自私自利的人当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只求老天长眼,千万别让赵宝这样的人入选。   “这里几份表格,你们赶紧填一下,今天帮着军队监管报名的武队长正好是那年来咱们队里打野猪的武同志,他和我爸这些年的联系一直都没断,今天他认出我了,知道咱们村的人也来报名,说是能帮你们开个小灶,让你们早点报名面试,干净填好表格,和我一块过去。”   苗双全兴致冲冲的过来,听了他的话,大伙一下子就乐了,赶紧接过他递过来的表格和笔,督促自家儿子填了起来。   表格上要填的内容很好,也就是姓名籍贯之类的,还有父母亲的姓名工作,家庭成分之类的东西,萧从衍在填写父亲那一栏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只是想着爷爷的叮嘱,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写上了萧敬宗的名字,但是心里却打定主意,早晚有一天,要把萧敬宗的名字,从他父亲这一栏划去。   身高之类的数据是等测量完后,由着测量人员填写的,能来报名参军的都是初中以上的文凭,填写这么一张纸,花不了多长时间。   写完表格,苗双全赶紧催促着几人起身,他在前头带路从人群中寄过去。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从人群中响起,在她之后,接二连三地又想起了好几声女孩的尖叫。   “怎么回事,赶紧都让开。”边上监督的军人以为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赶紧拿着枪将围观的人群疏散开,朝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耍流氓啊。”   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对着人群中间捂着下身,涨红了脸的赵宝指指点点,眼睛上下打量着人家白嫩的屁股蛋子,也不知道谁耍流氓。   赵宝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好好的走着,忽然就觉得下身凉飕飕的,然后就是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和裤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滑落到脚踝了,下半身光溜溜的,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你说那么小他咋好意思耍流氓的。”大婶们都是荤素不忌的,表面上一脸批判,实际上就是看赵宝的热闹呢。   “宝儿啊,你怎么了这是。”郝菊花哀嚎着扑上去,帮自己的儿子遮挡,他那几个姐姐这时候就不好意思往上凑了,尤其是还没出嫁的老五,这点脸面总是要留的。   “好端端的大男人还叫宝,还真是妈妈的小宝贝。”边上的人朝着赵宝母子指指点点,赵宝有心把他亲妈推开,好穿上裤子,可谁让他妈把他抱得死死的,怎么都挣脱不开。   “脏,咱们不看。”   萧从衍一直都算着时间呢,在赵宝裤腰带松开的一瞬间,就把顾安安转了个身,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一手从她后脑勺岚到前头,遮住了她的眼睛。   看上去,就和亲密地抱在一起的小两口似的。   顾向文和顾向武的反应都没萧从衍快,看到萧从衍的举动,还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还好衍哥机灵,不然安安可不就看到脏东西了吗,那也是要长眼叮的。   苗翠花看着被萧从衍抱着的宝贝乖乖,这心里是既欣慰又心酸啊,看准的金龟婿太狡猾,这么早就想着把她的宝贝乖乖给拖回窝了,她是该夸赞自己这些年的培养到位呢,还是该气自己这么早就给乖乖招来一头狼呢。   生性豁达从,从来只有她气人,没有被人气过的老太太,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纠结。   “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军人这时候也从边上围着的人群里走了出来,看着光溜着下身,被郝菊花紧紧搂在怀里的赵宝问道。   “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呢,还猥亵妇女同志。”为首的军官一脸严肃,看着赵宝,又看着紧紧抱着赵宝的郝菊花,感觉自己似乎问错了话,应该是赵宝耍流氓,然后郝菊花又猥亵了耍流氓的赵宝。   军官在脑海里编织起了一出大戏,赵宝心头一慌,赶紧朝他们解释。   “解放军同志,只是我妈,刚刚我的裤腰带不小心断了,所以......”赵宝捂着下半身,涨红了脸对着几个军人说到。   “就是啊同志,我儿子不是耍流氓啊,是这带子它自己断了。”郝菊花也赶紧帮儿子解释,这耍流氓可是大罪,要是被扣上了这个帽子,那就了不得了。   “是这样吗?”军人皱了皱眉,朝赵宝走进,用脚随意踢弄了一下他还套在脚踝的裤子,上头的裤腰带的确断成了两截,看样子的确不是故意的。   “赶紧去边上把腰带给系好了,别吓着场上的妇女同志。”军官对着赵宝严厉地说到,郝菊花连连应是,帮着儿子拎起掉下的裤子,灰溜溜朝边上跑去。   “噗嗤——”   “哈哈哈哈——”   两人不知道边上的人莫名其妙在笑什么,还是郝菊花的大闺女,不好意思地上前指了指弟弟的裤子后头,不知道是刚刚裤子掉下的时候,还是在什么地方把裤子后面给勾破了,正巧就在屁股的位置,耷拉着两片布,白嫩的皮肤透过这两个洞,显露无疑。   赵宝羞愤地快要昏过去了,几个姐姐也顾不上避嫌了,走在他后头帮他挡着,几个人火急火燎地朝边上走去。   “你们说赵宝这裤子是咋破的啊?”   虽然是同村的,可是村里一块过来的人对郝菊花母子一点都不同情,今天早上她大闺女赵招娣可还恶心赵铁蛋,试图诬赖他耍流氓呢,这家人就是恶有恶报,不过大伙还是好奇,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赵宝的裤子好像还是好的吧,难道是刚刚裤子掉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勾破的?   顾安安斜挎包里的黑胖委屈哒哒地啃着瓜子,一个劲的呸呸呸,不知道在委屈个什么。   “吱吱吱——”好了好了,哥哥知道你委屈大了,到时候萧从衍把东西给咱们,哥哥给你大头。   黑妞怜悯地看着自家弟弟,谁让它平日疏于练习,在啃裤子的时候不小心啃到了人家屁股,还差点被人发现了。   “吱吱吱——”太恶心了,这简直就是鼠这辈子啃过最恶心的东西,人类雄性的屁股,嘤嘤嘤,鼠不要活了。   说罢,黑胖又啃了一口瓜子仁,香香脆脆,真好吃。   黑妞满脸黑线地看着刚刚还要死要活的弟弟,它果然不该嘴贱安慰它的,费什么口水呢,给它点好吃的,它立马就能生龙活虎的蹦起来。   两只鼠说什么,外头的人可听不见,他们就是有些犹豫,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那郝菊花还会不会带着她儿子去报名。   你说裤子都破成这个样子了,谁也没带临时替换的裤子啊,难不成还真打算顶着那屁股去面试,怕不是被人轰出来。   不过,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那郝菊花母子几个还是来了,只是大伙看着赵宝的模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   “你们是没瞧见面试教官那表情,最中间那个表情最严肃的教官,看到赵宝那一身衣裳,把刚刚喝下去的水都给喷出来了。”   顾向武手舞足蹈地向家人表演那面试教官的动作,逗得家里人哈哈大笑。   原来,这郝菊花不舍得让儿子错过这样的大事,硬是让儿子脱下那条破裤子,和她们娘俩几个里头换一条穿。   赵招娣姐妹一个可从来都没有过过好日子,长得就和豆芽菜似得,赵宝再瘦,那也是个男人,还是个不缺吃不缺喝的男人,几个姐姐的裤子他压根就穿不下,这么一来,他能选择的,就只有中年发福,腰身微微有些粗的郝菊花的裤子。   因为今天是进城给自己儿子报名参加招兵考试的大日子,郝菊花把自己压箱底的最好的裤子给穿上了,那是一条深蓝色带点白色小碎花的裤子,那是郝菊花在嫁三闺女的时候,男方给的布料,原本是用来给新媳妇裁新衣裳的,不过郝菊花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料子给闺女糟蹋呢,只给她做了件小褂,剩下的布料就给自己裁了条裤子。   要不是料子不合适,别说小褂了,整块布郝菊花都能给儿子用上。   这样的裤子,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穿的,赵宝死也不乐意穿着这条裤子去报名参军,可是郝菊花怎么会放弃呢,哄着儿子现在他只有报名一条出路,高中停课了,想要毕业是不可能的了,只有成了军人,他在村子里才能有说话的底气,才能娶顾家那漂亮闺女。   郝菊花是好话都说尽了,赵宝这才松了口,咬牙和他妈换了裤子。   可想而知,上半身穿着整齐精神的绿军装,下半身穿着一条蓝色小碎花裤子,因为裤子短,还露出一小截小腿的赵宝出现在那些军官面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场景了。   几个面试的军官看着赵宝那打扮,以及他因为没有干过农活,细皮嫩肉的模样,都有些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二椅子,军队里面最忌讳这种事了,尤其是现在这个年代,二椅子那不就是精神病吗,虽然他的各项指标是过关了,可是不少人都因为这个,在心里把他的名字给枪毙了。   当然,这一切赵宝和郝菊花可不知道,初审的名单要等好几天以后才下来呢,他们喜滋滋的回了家,仿佛那二十五个名额里头,已经有一个被他们家宝儿给占了去。   *****   “那个赵宝不是好人,你离她远一些。”   顾丽想着自己路过村口的时候,听来的那些女人的闲话,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来到了顾建业家里,冲着院子里正抱着竹篓给鸡喂食的顾安安说到。   “赵宝?”顾安安恍然间听到这个名字,还没想起来。   顾丽看着她的模样,急的恨铁不成钢,虽说她想要抢顾安安的姻缘吧,可也没打算让这傻白甜的姑娘往火坑里头跳啊,在原身的记忆里,那赵宝一家子,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么些年接触下来,其实顾安安这小姑娘挺好的,即便那么多人宠,性子依旧和和气气的,对她和几个姐姐都好,从来不会像大伯家的大堂姐一样不仅老想着欺负她们,还老用鼻孔看人。   不过就是太多人宠了,让人没法不嫉妒她啊。   顾丽看着娇俏不知事的堂妹,心中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就当时她抢了她姻缘的补偿吧,以后有什么好事,也让她沾点光。   “总之那姓赵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他妈,毒着呢,你和你那个衍哥就挺好,青梅竹马的,其他男人你就别挑了。”   顾丽叹了口气,想想又有些羡慕了,自己和余阳什么发展都没有呢,对方没了余阳,又蹦出一个一块长大,疼她疼得和眼珠子似得萧从衍,难道其实自己是穿越炮灰女配,对方是福运逆天本土女。   顾丽打了个哆嗦,坚决否认这个事实。   深深看了眼摸不着头脑的顾安安,心累地走开。   “安安生了——”   屋里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呐喊,顾安安还来不及细想刚刚堂姐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就被翠花鸟那咆哮声吓了一大跳。   谁生了,她还没嫁人呢,别诬赖人啊。   难道是那蛋终于孵出来了?顾安安面上一喜,将竹篓里的鸡食全撒在地上,兴冲冲地冲进去。   翠花鸟孵蛋的窝就摆在顾安安的床头,顾安安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翠花惊恐地趴在窝的最边上,一只光秃秃,粉嘟嘟的小鸟,身上黏糊糊的,还沾着些许碎蛋壳,亲热地朝翠花蹭着小脑袋,发出嘎嘎的声音。   幼鸟是这么叫的吗?顾安安有些怀疑。   翠花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顾安安,这么丑的鸟,一定是鸟在孵蛋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流言蜚语   “嘎嘎——”   没有毛的小秃鸟开心地张着嘴朝翠花鸟站着的方向跑去, 只是才刚出生呢,软趴趴的双脚走一步, 啪叽摔地上了,再接再厉,接着往翠花站着的位置挪去。   “这是鸟还是鸭啊,怎么叫起来和家里那几只傻大鸭没区别啊?”苗翠花稀罕地看了眼终于挪到翠花鸟的边上, 一脸幸福依恋的小秃鸟,纳闷地说到, “不过看模样跟翠花还挺像的,应该是如花的种。”   “哪里像了,哪里像了。”   翠花鸟一听这话,原本生无可恋的表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它有鸟这么艳丽夺目的羽毛吗, 它有鸟这样骄人妖娆的身姿吗,它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和鸟像呢。”翠花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带着些许神经质:“这一定是像它那个爹, 咱们家不可能出这么丑的鸟。”   “嘎嘎嘎——”小秃鸟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丑了,看翠花看了它一眼, 又兴奋地嘎嘎直叫,脑袋使劲往翠花毛茸茸又温暖的翅膀底下钻。   “别闹, 小丑鸟。”翠花嫌弃它的靠近,往后头退了一步,还根据鸟的外貌给它取了一个丑名字   “嘎嘎嘎——”小秃鸟不知道呢,以为翠花在和它玩, 迈着软乎乎的腿往前头一扑,摔到了翠花的翅膀底下。   “磨人的丑八怪。”翠花嫌弃地看着自家傻孩子,傲娇着脸张开翅膀,将鸟罩了起来。   “其实鸟出生的时候都是光秃秃的,你小时候也这样,老是叫它小丑鸟,小心长大了真的变成丑八怪。”   顾建业吃了口饭,今天他心情好啊,儿子和萧从衍报名参军据说感觉不错,依照他们的体格,只要政审那关过了,保准没问题,至于体检,那更不用担心了,身边有温老爷子那么好的大夫在,还怕身体有什么问题?   因为心情好,也就懒得和翠花鸟抬杠了,鲜艳夺目的羽毛也就算了,还骄人妖娆的身姿,只能说它的审美,一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了偏差。   可顾建业不想抬杠,不代表翠花不想啊。   “胡说,鸟一出生就艳冠鸟界,谁秃的,你们人才一出生就光秃秃呢。”翠花打死不承认自己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丑模样,不过一定要细想的话,翠花想起了五六十年前,似乎,它和如花刚出生的时候,的确也是没毛的。   太可怕了,翠花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并且嘴硬地不承认。   “反正鸟是你孵的,如花没回来之前,也得你自己养,先想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吧。”顾建业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到。   一句话,就把翠花给打击的爬不起来了。   作为一只纯洁的处鸟,还没那啥啥呢,就先当上爹了,实在是天大的悲剧啊。   “叫它丑八怪。”翠花的羽毛有些暗淡,垂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地说到,羽毛底下的幼鸟歪着脑袋,脆生生地叫了声“嘎——”,似乎是在回应它。   “你可别后悔,小心丑八怪长大了怨你。”   顾安安点了点翠花的脑袋,把一个小小的碟子放到它的面前,里头装的是翠花和丑八怪的晚饭,丑八怪还是只幼鸟,因此顾安安把煮熟的米饭碾成了糊状,让丑八怪吃。   “嘎嘎嘎——”   丑八怪估计是认了这个名,看顾安安叫它,兴奋地嘎嘎直叫。   “你看,它自己也喜欢,这可怪不了鸟。”翠花无辜的耸了耸翅膀,对着顾安安说到。   丑八怪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不是顾安安不想给它改,而是它的确只对这个名字有影响,你隔着远远一段路,对它叫其他名字,比如嘟嘟啊,美人啊,它理都不理你,只有叫到丑八怪这个名字,才会招来嘎嘎嘎的应和声。   从那天起,家里的那三只鸭子总算是有伴了,屋里嘎嘎嘎一响,屋外三只鸭子跟着响应,屋外的鸭子一叫,屋内的丑八怪也不甘寂寞,嘎嘎嘎似乎和屋外的鸭子进行交流。   一些不知情从顾家经过的村里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顾家人脑子有坑,把鸭子养到屋里去了呢,这也是后话了。   ******   ******   “出来了,初选的成绩出来了。”   苗铁牛兴奋的骑着自己那辆簇新的二八扛自行车,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狠下心买的呢,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公社副主任了,那身份不一般,总不能依旧靠着两条腿走路吧,再说了,作为公社副主任,可没有单单当大队长来的轻松,那么多生产队等着你管呢,平日里要是有事,还得去实地考察,老远一段距离,光靠两条腿,那非累断不可。   再说了,自从当上这公社副主任,这补贴也涨上来了,本来当大队长,每年就多记三百个工分,这副主任可是直接算钱的,一个月五块钱,多少也是一笔额外收入,与此同时,大队长的补贴和保存着,这么些年,家里也攒了一点钱,这不,苗铁牛就狠了狠心,让侄子顾建业帮自己也带了辆自行车。   顾建业给自家大舅买东西,那肯定不会宰他啊,说起来,价格比直接在县城买还划算了一些,两百六不用自行车票就能买到一辆自行车,那简直捡了大便宜了。   也亏得小丰村这些年收成好,除去分粮扣下的工分,剩下的工分还能换个四五十,苗家还没分家,所有人挣的钱都是上交给黄秀花的,挤出买自行车的钱,那还是有的。   “啥好消息啊。”   村里干活的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朝苗铁牛问道。   “是今天减了任务粮了还是上头要给什么补贴了?”村里人想啊,他们队长那么开心,那一定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不然用得着那么激动吗。   “想啥呢,俗。”苗铁牛开心啊,即便骂人都是带着笑的。   “前些日子不是报名参军吗,咱们村去了五个,一共上了三个,只要过了体检,咱们村就要出三个军人了。”   苗铁牛涨红了脸,村里出的军人多,那也是他这个大队长的功绩啊,更别提,这三个通过初选的人里头,还有一个是他亲外甥,还有一个虽然不是亲的,可是从小就是他妹带大的,和亲的也没什么区别。   “真的,咱们村要出三个军人了,哪三个啊,有咱们家蛋蛋吗?”   赵铁蛋他爹赵打铁激动地往人堆里凑,他儿子可也是去参加了报名的,这三个里头没准有一个是他儿子呢,要是真是,那真的是祖坟冒青烟,家里要发达了。   不怪赵打铁这么激动,而是他家里那情况吧,真的有些艰难。   人家嫌儿子少,他们家是嫌儿子多,他媳妇招男还真不愧这个名字,一连生了五个胖小子,各个都继承了赵打铁那体格,壮的和蛮牛一样,干活倒是好手,几乎没人都能领最高的工分,可是吃起来也厉害啊,每年分到的粮也就将将够吃,万招男得想尽办法用精粮换粗粮,每天上工前和下工后都去山上摘野草,才没让自己几个儿子饿死,剩下的钱也就不多了,攒下了一点钱,可也不够所有儿子娶媳妇。   赵打铁是个有算成的,在他媳妇生了第三个儿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得想个办法给家里挣钱,他这目光,一下子就瞅到了顾建业身上。   读书好啊,读书能当工人,还能参加招兵,你说他家要是能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这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万招男觉得这事不靠谱,但是也想着自家日子能够有出息,就跟着赵打铁,一条道走到黑,每个儿子都送去读书,反正小学的学费不贵,你会不会念书,读个小学也就看出来了,不是那块料,读个四五年正好也能下地干活了,一点也不浪费。   前头四个,都和他爹一样,不是块读书的料,年年把红鸭蛋带回家,哪个要是能考个三十分,那真是老天长眼了,赵打铁都绝望了,想着自家人可能都没有长读书这条筋,想着还是咬咬牙,多吃点苦把省点钱,能给几个儿子娶媳妇就给几个儿子娶媳妇吧,没想到,这小儿子赵铁蛋给他争了气啊,明明模样是是个儿子里头最像他的,五大三粗一脸笨像,可是年年拿双百回家,一路考上高中,就等着高中毕业,分配工作呢,高中就停课了,幸好上头来招兵了,不然赵打铁可真得气死了。   为了供最小的这个读书,上头的是个儿子可都没结婚呢,苦哈哈的挣钱想把赵铁蛋培养出来,只要当了工人,一个月二三十的工资,每个月能剩下十几块,这么一来,一年就能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两年下来,前头四个儿子的婚事就都有着落了,小儿子年纪小,即便当了工人,离结婚也还有好几年呢,这几年的钱就上交,补贴补贴家里,就当是投资的汇报,等几个儿子都成家了,这小儿子也就不用补贴了,自个儿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要是记得前头几个哥哥的恩,在他们困难的时候稍稍提带一把,赵打铁是做梦也能笑出来啊。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赵打铁也算是个有远见的了,你看村里其他人想的就没他那么远,终日愁着给儿子娶媳妇,建房子之类的事,却没想过把孩子培养出来,在多数农村人眼里,会干地里的活就成了,读书那是多难的事啊,又不是文曲星下凡,是个人都能把书给读好了。   赵打铁这些日子一直愁,抽旱烟的频率都增长了,生怕小儿子没过招兵这一关,虽然几个儿子都是老实的,感情也很好,他不觉得前头四个儿子会怪罪小儿子,可就怕这日子久了,想起这一茬,家里的人心就散了。   “上了,有你家铁蛋的名字,刚好擦边,今年全县就招二十五个,你儿子排第二十五,人上头说了,你儿子那身高其实也就擦线,但是体格好,一看就是当兵的料。”   苗铁牛笑着对赵打铁说到,他和这次帮着军队招兵的武装大队的队长熟,这些都是他去县里拿名单的时候,对方告诉他的。   其实当时人面试的长官正在赵铁蛋和邻村一个孩子身上纠结呢,另一个个头倒是高,但是身子骨没赵铁蛋强壮,人武装队的队长和苗铁牛熟,一看赵铁蛋是小丰村的,就帮着赵铁蛋说了几句话,最终定下的这个名额。   这话当着全村人的面苗铁牛当然是不会说了,但是私底下到时候会和赵打铁提点几句。   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个军官其实心底里本来就偏向赵铁蛋,毕竟个子高身板不强壮也没用啊,所以才会边上的人说几句就定下赵铁蛋的名字。   “三天后体检,这些天别给你儿子补太好了,往日吃什么,这三天就吃什么,要是一时间大猪蹄,红焖肉的往他肚子里塞,搞得油水太足上吐下泻了,体检的时候被刷下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真要庆贺,等体检过了再庆贺。”   苗铁牛朝着赵打铁打趣道,同时这也是提醒。   “我的蛋蛋,我的蛋蛋啊。”赵打铁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血涌上头,白眼一翻,好好的大男人就这么晕过去了。   “诶,打铁。”边上的人七手八脚的掐他人中,还有人不知从哪里盛来一瓢水,往他脸上一泼,这才幽幽转醒。   “我儿子当兵了,我要成军人他爹了。”   赵打铁心里那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当兵的福利可比当工人高多了,虽说补贴和工人的工资差不多,也就二十多块钱吧,但是军人没有花钱的地方啊,吃住都是军队包的,一年四季就穿着绿军装,连裁布做衣裳的钱都省下了,要是能够晋升,补贴只会越来越高,估计要不了多久,前头几个儿子就能娶媳妇了,他也能早早抱上孙子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小儿子有出息了,将来的日子过得肯定美满,他这个当爸的还算有点用,把几个儿子的将来都给安排好了。   “一个是赵家的,还有两个是谁呢?”王家老头也在呢,紧张地朝苗铁牛问道,其实他这心里头也知道估计自家孙子是没戏了,没听苗铁牛刚刚说呢,赵铁蛋那身高都够呛,要不是身板子实在结实,怕是也要被刷下来,自家孙子比赵铁蛋还矮一些,身板也就那样,顶多比赵宝强壮点,那不是更没戏了。   “还有两个,一个是我那外甥向武,另一个是我妹妹家借住的衍子。”苗铁牛乐呵呵地对着大伙说到,亲妹子家能有那样的造化,也让他面子上有光啊。   别的不说,全县就招二十五个人,报名的人可多了去了,除了本县人,还有许多插队落户到涟洋的知青,以及那些从别的县市搬迁到当地的青年,这竞争的人可多了去了,不少村子颗粒无收,小丰村能占上三个名额,那真是天大的运气。   苗铁牛这话一出,有人失望,也有人开心,其实早在参加报名前,不少人就觉得顾向武和萧从衍那一定不会落选,本来就是军队选人,不选那些体格好的,难不成还选赵宝那样娘们唧唧一看就不耐.操练的人吗。   “三天后还是队上的卡车接送,一大早八点我在村口等着,你们可千万别落下啊。”苗铁牛对着赵打铁叮嘱了几句,他还得过去通知自家妹子一家呢,也没逗留,把围着的村民赶到一边,跨上自己簇新的二八杠自行车,哼着小曲儿喜滋滋的走了。   ******   “你听说了吗,这初审的成绩出来了,赵家那孩子,还有顾家那两个都过了,你说这顾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有出息呢,顾红进了纺织厂,现在顾向武也要去当兵了,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落他家头上了。”   郝菊花在河边洗衣服呢,耳尖的听到边上几个女人的谈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涨红着脸冲到了那几个聊天的女人面前。   “你说哪家儿子过初选了,是不是赵家?”郝菊花开心啊,她就知道她儿子是有出息的,不就是招兵吗,那些教官得眼瞎,才看不到她儿子的好。   “是......是赵家啊.......”边上那几个还真没注意到一开始窝在边上洗衣服的郝菊花,被突然蹿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家宝能选上,哈哈哈哈——”郝菊花哪还有心思洗衣服呢,她赶紧回去把洗了一半的衣服往桶里塞,扭着大屁股朝家里赶去。   她得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家里人,还有往日瞧不起她郝菊花的,她儿子可要成军人了,以后她就是军官她妈,看谁还敢在别后嚼他们家的舌根。   这苗铁牛做事也太不靠谱了,既然这初审成绩出来了,怎么就来通知一下她呢,等她儿子当了大官,一定要把他这个位置给革了。   这时候的郝菊花也忘了自己最早只是要让儿子去军队镀层金,然后回来娶媳妇接着读书的,在她的心里,自家儿子那已经是高级军官一般的人物了,将来她要呼风唤雨,就指望着这个儿子了。   “坏了!”   刚刚没回过神来的女人急的拍了拍大腿,“忘了他们家那宝贝疙瘩也去报名参军了,郝菊花该不会是以为咱们说的姓赵的是他们家吧,这可搞出乌龙来了。”   “怕什么,咱们又没说错,就是姓赵的啊,只不过不是他们家那宝贝疙瘩。”另一个女人不以为意地说到:“就他们家赵宝那体格,连个女人估计都打不过,也就他们有那自信,让他去报名,当初我就说了,如果他能被选上,那我家卤蛋也能当兵了。”   几个人围绕着郝菊花说笑起来,那边匆匆离开的郝菊花一回到家,就把这好消息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   “我弟要当兵了。”   赵招娣一脸激动,这么一来,她那男人一知道她有个当兵的弟弟,怕是马上就要来家里请她来了,她妈说的没错,她这辈子靠的还得是她弟。   赵宝手上拿着一本书,表情倨傲地看着家里的几个女人,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是生气对方吵到了他念书。   他能被选上那不是一定的事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赵宝这心里却是稍稍松了口气,毕竟面试当天,那些面试官奇怪的眼神他也是看的分明的,果然他还是太优秀了,即便那天的穿着影响了他的发挥,那些教官还是慧眼识英雄,从他的外表之中,看出了他内在的潜力,不是每一个当兵的都那么粗俗肤浅的,看来,自己要去当兵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熬的事。   “你现在可是军人了,前头那顾家人不松口不就是嫌弃咱们家穷吧,现在看他们不死命巴上来,十里八乡的,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优秀的男娃了。”   郝菊花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了,那天顾家那小子的威胁可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她怕顾家那老太婆,现在她可不怵他们了,她儿子可是军人了,多少姑娘眼巴巴想要嫁给她儿子啊。   “那顾家小丫头会不会太小了点,咱们宝可是赵家的独苗苗,早点给家里传香火才是正经事。”老四赵求弟有些嫉妒地说到,同样是闺女,凭啥那顾安安就能过上那样好的日子,吃穿都是村里女娃娃里头的独一份,家里所有人都还宠着疼着。   都是赔钱货,凭啥她就和别人不同呢。   “你弟要去当兵也没那么早结婚呢,先定下来,这顾家可有的是钱,顾建业就不说了,顾家那老头每月的补贴就不是少数目,既然那么疼闺女,给的彩礼一定不能少吧,起码得陪个三转一响吧,你哥有了自行车和手表,出入都能气派了。”   “宝儿,你说呢。”郝菊花算盘打得好,看着儿子问道。   “这种事都是长辈做主,以后我是要在外头打拼的,娶得媳妇还得爸妈喜欢,能帮我一块孝敬你们。”   赵宝想着顾安安那张脸,心里其实就满意了大半了,等再过几年,可想而知顾安安会有多出色,而且她现在是初中生,听说成绩不错,以后应该也能考个高中或中专,也算和他般配。不过,要是嫁给了他那就不能再去抛头露面了,老老实实在家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就成了。   赵宝那妥帖的话让郝菊花万分感动,要是儿子想也不想的答应,她心里没准还会犯嘀咕,毕竟她也挺怵顾安安那张脸,怕她勾的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赵宝一心为他们老两口着想,郝菊花就放心了。   果然是她的宝贝儿子,为了他,她就算做再多都值了。   ******   “苗婶,你还真打算给你那宝贝孙女跟赵家那宝贝疙瘩做亲啊。”   苗老太背着猪草经过村中的大树底下,现在地里的活不算多,不少妇女都借了糊火柴盒的活,或是饶线团的活,在树底下三五成群的边纳凉边闲聊呢。   看着老太太走过去,其中一人八卦地把她拦了下来。   “那郝菊花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就想不开把孙女和她儿子凑成堆呢,再说了,你还真以为她儿子当上兵了,那是她听岔了,把赵铁蛋的名额当做是她儿子赵宝了,大伙都气他们家往日的为人,也懒得提醒他们,就等着两天后看他们家笑话呢。”   那人也是好意提醒,毕竟有郝菊花这么一个婆婆,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过去了,生了儿子还好,要是生了闺女,怕是得被她磨搓死。赵宝这个女婿他们也看不上,虽说好像挺会读书的,可都是乡下出来的人,怎么着就他最高贵了,每天看人的眼神就和看垃圾似的,这儿嫌脏那儿嫌臭,有本事投个好胎去吧,谁让你生来就是乡下人呢。   数典忘宗的玩意儿,把闺女嫁给他,等他出息了,怕是下一个陈世美,稍微疼点闺女的人家都不会乐意把闺女嫁给他。   “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咱们家安安才几岁啊,再说了,想让我把宝贝乖乖嫁给她郝菊花的儿子,除非我死。”   苗老太想也不想地说到,觉得听了一个笑话,但是随即她就觉得不对,皱着眉对着刚刚提醒她的那妇人问道:“这话是哪儿传出来的,村里都传遍了?”   “昨天那郝菊花自己当着咱们的面说的,当时咱们就觉得不对啊,苗婶你又不是傻的,会信了那郝菊花的鬼话把闺女嫁给她儿子,可是她信誓旦旦啊,说你家孙女仰慕那赵宝的才华,还说你们家愿意出三转一响做陪嫁,把闺女嫁给她儿子呢。”   虽说不是封建社会了,可是女孩子的名声一样重要,尤其是在小地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要是毁了,光是那指指点点,就能把人活活逼死。   郝菊花看准的就是这一点,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自家和顾家的婚事,顾家人要是还要点脸面,就会把那气憋起来,不得不认下这件事。   再说了,她家儿子都快成军人了,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又不是那些混混无赖,或许顾家人会因为疼闺女撕破脸,现在可是双赢的事儿。   “杀千刀的郝菊花!”   苗老太当下就杀气腾腾地往家里赶去,等着叫齐人马让那郝菊花好看。   “苗婶,我们和你一块去,还能帮你做证呢。”有好戏瞧了,这么些年很少见到老太太发威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帮顾秀几个孙女出头那次吧,顾安安这个孙女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可比顾秀几个高多了,今天这件事,一定是没那么容易善了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当下那些人就放下手上的活,兴冲冲地跟着老太太走去。   “奶,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礼拜六,顾安安不上课,她正忙着淘米洗菜呢,因为家里的长辈都在地里干活,现在这一日三餐,只要顾安安不上课都是她来干的。   “安安还帮着做饭呢,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后头跟着老太太过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顾安安,恨不得把她夸出一朵花来。   不就是做个饭吗,村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不帮着做饭的啊?顾安安被那些大娘大婶看的怪怪的,尴尬地笑了笑,一个个按着辈分称呼,乖巧可爱的模样又是引来了大伙一阵赞扬。   人家夸得越好,老太太就越生气,她的宝贝乖乖这么乖巧懂事,怎么老是有那些不长眼的想要欺负她呢,她这个做奶奶的一定要帮着把场子给找回来。   老太太这脸上怒气越盛,那些专程过来看热闹的人就越死命夸她,最后顾安安都不好意思了,借口做饭逃进了灶房里头,才避过了这一劫。   “安安,我带你哥哥他们出去一趟,等会你妈回来,就把这筐猪草给她,让她拿过去,说我有事暂时就不去猪棚了。”   苗老太没事人一样对着宝贝孙女说到,她可不想自家乖乖听到那些糟心事,她的乖乖就该开开心心的,什么烦恼都没有。   “什么事啊,奶,你让我也跟去吧。”   顾安安有些好奇,觉得这事一定和她有关,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看着撒娇的孙女,老太太这心就翻软,可是一想到今天要处理的事,这心又很快硬了起来,“不成,你爷爷他们等会就回家吃午饭了,你得帮着做饭啊。”   苗翠花无奈地拍了拍宝贝乖乖的手背:“那些事你没必要知道,可不能让鼠大仙它们跟着去,翠花鸟也不行,它现在已经是有孩子的鸟了,和单身的时候不一样。”   老太太说的语重心长,把顾安安的后路都给戳破了。   她本来还真想过让黑胖黑妞它们跟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而且那些大婶大娘也很奇怪,就和有什么好戏瞧了似得。   苗翠花知道自家孙女是个听话的,再三叮嘱了几句,拉着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两个孙子和萧从衍走了出去,雄赳赳气昂昂要替自家乖乖找回场子去了。   “难道鸟这辈子就要被这丑八怪给拴住了吗,苍天啊,大地啊。”   翠花也听到了苗老太刚刚的那些话,看着扒拉着自己的左爪不放的丑八怪,难过地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脸。   “嘎嘎嘎——”丑八怪最喜欢翠花表演了,没到这时候,它就会特别捧场地嘎嘎叫。   “嘎嘎嘎——”这是屋外的鸭子们的应和,似乎是在响应屋内的同伴。   “你是鸟,请学我咯咯咯。”翠花面无表情,拿着翅尖戳了戳总算长出了一层白乎乎的绒毛的丑八怪。   咯咯咯似乎是鸡的叫声吧,鸟是这么叫的吗?顾安安看着毁鸟不倦的翠花,同样面无表情。   “嘎嘎嘎——”   “咯咯咯——”   “嘎嘎嘎——”   “咯咯咯——”   翠花终于放弃了,它的养子,不仅在外表上像极了它那个愚蠢的生父鸽哥哥,连智商都是一模一样的,想当初,它可是一出生就会八国语言,刚满月就熟读四书五经,等周岁的时候,他已经看遍了世界名著,可谓是鸟中的战斗鸟(以上全是翠花瞎编)。没想到它英明了一世,终究毁在了丑八怪的身上。   以后出去,它在前头英姿飒爽,后头一只丑鸟,一只嘎嘎嘎地给它伴奏,想想都让鸟绝望。   “安安,你奶在家吗?”顾雅琴看着站在堂屋和翠花斗嘴的闺女问道。   “回了,刚刚又走了,妈,奶说了让你把这筐猪草带走,她还有点事,估计去不了牲畜棚了。”   顾安安把奶奶留下来的那筐猪草从角落里拎了出来。   “对了妈,吃糖。”顾安安拿出掰了半截,还剩下一小截的朱古力棒,对着妈妈献宝。   “这玩意儿太甜,妈不爱吃。”无论家里的条件再好,当家长的总是习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留给他们,朱古力在现在也是稀罕的东西,顾建业能买到那也得碰运气,前些天他从省城带来了一盒,里头一共五根,顾雅琴琢磨着,这应该是最后一根了。   她闺女不爱吃独食,即便家里人什么都紧着她,可是有了好东西,她第一时间做的就是分给家里的长辈,他们要是不吃,那小丫头还不乐意,也闹着不肯吃,非得大家都尝尝味道了,这丫头才高兴。   别人都奇怪他们为啥那么宠安安这闺女,那也是因为这孩子贴心啊,才小小一团的时候,就知道她这个当妈的下完地回来会累,帮着倒水解渴,她看着她晃晃悠悠走路的模样,都担心那水浇她身上,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知道帮着按摩,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按得还挺舒服,不仅她能享受这福利,家中的长辈都可以。   你说那么乖的孩子不宠他们宠谁去。   “妈——”顾安安甜甜地撒着娇,每次她只要怎么一喊,她妈就拿她没辙了。   顾雅琴知道磨不过她,只能从那朱古力棒上掰下一小块来,放到嘴里,甜,特别甜。   顾雅琴走后,丑八怪稍稍呆愣了几秒,想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再仰头望着高大美丽的翠花,眼中闪着小星星,它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麻——”脆生生的声音从丑八怪的嘴里发出,虽然音不准,但是音调模仿的特别像,打着波浪搀着糖,腻死鸟了。   翠花仿佛被定住了,几秒后解封,抖了抖身子,觉得这身子骨都酥麻了,糟心的玩意儿,就是要叫那也该叫爸啊,虽说蛋是它孵的,但不是它生的啊。   不过不知道为啥有点小开心,在丑八怪一声声“麻——麻——”的叫声里,翠花想着,开心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这养子不是个蠢的,好歹还会说人话。   丑就够糟心了,要是蠢,那可是真没活路了。      ☆、扬眉吐气   “诶, 苗翠花你干啥,啊啊啊啊痛, 赶紧地给我松手。”   郝菊花从昨天听了那个好消息开始,就一直美滋滋的,她儿子将来可要当军人的,一个月少说也有二十多块钱的补贴呢, 以后自己也不用那么扣扣索索,可以像顾家一样, 隔三差五吃顿带荤腥的饭菜,一年到头做一身新衣裳,做个人人羡慕的老太太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这嘴皮子就没有停过, 嘚瑟地在村子里瞎转悠,说着自家儿子的大喜事, 还有顾家那丫头和自己儿子的婚事, 打算借着这个机会, 把那是定下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大伙看她的眼神都莫名其妙的,想笑又不笑, 不知道是不是红眼病过头了,脑子都出现了问题。   她可不会认为是自己的不对,在她看来,这一定是别人对她家的嫉妒, 尤其是对她宝贝儿子参军的嫉妒,可他们也不想想,就他们生的那几个歪瓜裂枣,能和他们家宝儿比吗。   郝菊花丝毫不以为然,依旧乐呵呵地在村里夸耀着,这不刚炫耀完,口干舌燥的回到家,从门前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饮而尽,完了拿起衣角抹了抹嘴巴,正准备做午饭了呢,就被怒气冲冲跑到他们家里来的苗翠花拽住了头发,朝屋子外头拖去。   “苗婶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一定要动手动脚。”赵宝正坐在自己屋里的书桌前念书,听到外头大声的争吵声和喧哗声,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皱着眉出来一瞧,看到顾安安的奶奶就这样拽着他妈的头发,心里顿时就不满了。   这乡下婆子就是粗俗,没事又打又骂的,一点素质都没有,一想到自己出生在这样野蛮的土地,赵宝就觉得这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他在高中读书的时候,他班上许多同学家里都是双职工,或是干部家庭,父母也都是读书人,多少都是受过教育的,虽然自家爹妈尽力给自己最好的条件,可是比起人家来,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人家一年能有三四套新衣裳,绿军装,列宁装刚兴起的时候,家里人就会筹布票给他们做上一身,而自己只有逢年过节才勉强能有一身新衣服,偶尔两身。除了自家的布票,有些是几个姐姐偷偷从婆家拿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几个姐夫的妈还跑来他们家指桑骂槐,一点气度都没有。他早晚都是会出息了,现在不就拿了他们一点东西,将来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看他们还有什么脸拿这些小事来说嘴。   午饭都是在学校吃的,学校有食堂,所有的饭菜都是凭粮票和肉票购买的,当然,钱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差的,也能选择自己从家里带,赵宝还算不错,家里的钱全抠出来给他了,加上还有嫁几个姐姐的彩礼,可即便这样,他每餐也只能吃杂粮馍馍,偶尔再买一碟子素菜。   一块读书的,比他条件差的多了去了,有些是真的把钱全花在了学费上,三餐吃黑馍馍,配的也是家里腌的白菜或是豇豆,可是赵宝的眼里看不见那些人,他能看见的,只有条件比他好的同学,看着他们每餐吃只掺了一点苞米的白米饭,白面馒头,餐餐都能叫素菜,偶尔还能吃带荤腥的肉菜。   凭什么,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他优秀,他们也就是沾了父母的光,他要是能有他们那样的出生,早就一飞冲天了。   赵宝看着被苗翠花拽住头发,疼得一脸狰狞的亲妈,心中感叹自己的悲惨出生,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再怎么不堪,还是他亲妈,要是对方丢脸了,他的面子也不会好看,再说了,自己不是要和顾安安说亲了吗,两家闹僵了可不是件好事。   因此赵宝虽然不耐烦,却还是一脸正气地上前阻止了。   “苗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作为一个长辈,总得讲点道理吧,这么二话不说,带着这么多人冲到我家来这是什么缘故。”   赵宝说的正义凛然,眼神看到跟着老太太进来的顾向文两兄弟和萧从衍时,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论出身,都是农民的孩子,可是他们的运气比他好,顾家有一个老革命和一个工人,在学校里,赵宝常常能看见他们几个和那些城里的同学一眼,去小菜的创口买菜,隔两三个月就能有新衣服穿,有些时候还能骑着自行车上学,更让赵宝嫉妒的是,他们虽然比他高了两届,但是成绩的出色有目共睹,即便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比他们优秀。   “笑话。”   苗老太嗤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小白脸,“整个小丰村谁不知道我苗翠花是最讲道理的。”   老太太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要是讲道理,这母猪都能飞上天了,全村上下,就属这老太太最护短了,谁要是敢欺负他们家的孩子,怕是早就被老太太找上门去了,赵青山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不过也是赵青山那两个儿子先惹的人家,真要轮起来,这话似乎也没错。   “不过,一般情况下我老人家讲道理,只是有时候,我老人家更喜欢动手。”   苗翠花脸上的笑容一收,板着脸,拽着郝菊花的头发朝外走。   赵宝的脸色肃然一变,被苗老太后头那半句话怼地通红,张着嘴,却又不知道该和这种不讲理的老太太说什么。   “苗婶,我们支持你,加油干她。”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个捣蛋的凭空吼了一声,惹来围观人的全场哄笑,苗翠花翻了个白眼,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杀人啦,姓苗的,别以为你哥是大队长还是副主任你就能在咱们村为非作歹了,这么些年,大家都是让着你呢,惹急了我告上去,告你欺负三代贫农。”   郝菊花看儿子丢了脸,真是恨极了苗翠花,无奈她光长了怎么大一个个儿,实际上家里的活地里的活很多都是出嫁的几个闺女干的,她每日下地就是做做样子,哪里能和习惯了每天扛几十斤猪草来回跑的苗翠花抗衡,况且现在她的头发还被抓着,头皮生疼,整个人呈倒弓型,仰面朝天,张牙舞爪的,就是抓不到苗翠花一分一毫,因为手举地太高,本来就有些短的衣服高高撩起,露出肚子上的几层肥肉。   赵宝都不好意思瞧这样的亲妈,太给他丢人了。   “苗婶,咱们马上就是要成亲家的人了,你何必要让外人看笑话。”赵宝不知庶务,听他妈说顾安安要嫁给他,他就还真以为他妈能和顾家人说妥,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你小子找死。”   早在来的路上,萧从衍几个就知道了老太太带他们过来找场子的意思,原来是这恬不知耻的一家人在外头败坏安安的名声,这赵宝算什么东西,连安安的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还好意思想要娶安安,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尤其是萧从衍,秉着心中那个有点隐秘的小心思,自然更加气愤了,看到赵宝的当下,就想着将人狠狠揍一顿。   都是火气正盛的年纪,再说了,这事完全就是他们在理啊,打了人也不用怕,顾向武和萧从衍两个率先动了手。   萧从衍的性子更精一些,拳拳到肉,偏偏到时候脱了衣服,能看到的伤却很少,顶多就留下一层淡淡的红印,过一些时间就消散了,可是内里的痛却丝毫不会少,足以让人吃尽苦头,却说不出丝毫问题来。   顾向文和顾向武原本气在头上是没想那么多的,但是在萧从衍的眼神示意下,也明白了过来,改了种打人的手法。   都是沙坤教出来的徒弟,这些阴招他们自然也都是会的。   “诶呦,姓顾的,啊——住手,救命啊——”   赵宝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长这么大连水都没挑过一次,哪里抵挡的了三人的毒打,更何况这三个还都是练家子,打起人来可比一般人疼多了。   “打的差不多得了,人家不是说要讲道理吗,让他奶奶给他讲点道理,走,都跟我出去。”苗翠花听着赵宝和郝菊花的哀嚎,也就抬了抬眼皮,看打的差不多了,才开口制止几个孙子,扯着泪流满面的郝菊花朝大队部前头搭起来的平台上走去。   前些年,这大队部装了一台扬声器,每天一早,到了开工的点,就有那扩音大喇叭放□□,声音响到可以传遍整个村子,连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能隐约听见。   “你不得好死,你个生儿子没□□的老虔婆,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郝菊花看到儿子被打,心都碎了,一个劲地诅咒着顾家人,连边上看好戏的人都没放过。   “你们一个个看我家的笑话,等我儿子当了军官,我让他把你们都枪毙了,一群狗玩意儿,遭报应的天煞的。”   郝菊花喋喋不休,原本还有几个心软的,觉得顾家人是不是做的太过的也不说话了,这新郝的就是欠教训,嘴巴这么脏,就得让苗老太这个更厉害的人帮她洗洗。   “我生了三个儿子,不巧都是有□□的,但是你这个独苗苗过了这一出,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苗翠花丝毫不为所动,瞥了郝菊花一眼,猛地一拽她头发,又把她拽着往前头走了好几部。   “你想对我儿子的□□做什么?”郝菊花一脸惊恐,没看见自己儿子的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苗婶,人家问你想对他儿子的那啥做什么,你倒是说说呗。”围观的村里人想着那郝菊花是不是蠢,明显刚刚苗婶的话只是为了反击她刚刚的咒骂,怎么着还当真了,还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生怕别人不对她儿子的那啥做什么。   边上人的嘲笑让郝菊花后悔急了,昨个就不该告诉大女婿家里人她儿子要当兵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昨天晚上急急忙忙就来家里把大闺女给接回去,虽说送来了两斤白.面,说是给赵宝包饺子好好补身体的,可是得了白面却少了大闺女这个助手,还有小闺女,今天也不该让她下地挣工分的,不然有了她们两个在,至少自己就不会孤立无援了,那顾向文几个敢对宝儿动手,还敢对招娣她们动手吗,他们要是敢,自己就能逼着他们娶那两个闺女,谁让他们碰了她闺女的身子,那必须得负责,这么一来,有招娣她们护着的儿子也就不会被打了。   郝菊花越想越生气,扭过头艰难地朝着一旁被顾家那几个小子拖着的儿子看去,脸上似乎没什么伤,就是不知道衣服底下怎么样,那几个小子块头多大啊,她家宝一定被打的不轻。   郝菊花越想越心痛,除了恨上了顾家人,还恨上了两个没有出现的闺女。   “大伙静一静,今天我苗翠花,要在这里澄清几个事。”   苗翠花一路风风火火的来到了大队部的空地前,拿起安置在桌子上的话筒,好家伙,一下子那声音就通过大队部屋顶上挂着的那个喇叭传出来了,或许是音没调好,“嗞——”的一声,尖锐地把离得近的人的耳膜都快震破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些现在在地里干活的,或是在家里休息的,或是那些闲着没事干在串门或是举重闲聊的,都听到了大队部传来的响动,手里暂时没事的一脸兴致地朝大队部走去,生怕错过什么好事,就连地里在干活的,也放下了手上的活,朝着大队部的方向看,生怕自己错听了一句话。   “翠花又要干啥了。”   苗铁牛想起他没往日的作风这心就扑通扑通跳,总觉得没啥好事发生。   “你咋说你妹的,翠花那样和善的一个人,别人没惹她她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吗,亏你还是当哥的,一点都不知道护着自家妹子,赶紧的,地里的活放下过去看看,别让翠花被人欺负了。”   黄秀花不愧是把苗翠花这个小姑子拉拔大的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是一样一样的,她边上还站着顾保田,看自家大舅哥眼神也有些哀怨。   大嫂说的对啊,他媳妇多好一个人啊,怎么在大舅哥眼里,惹事的尽是他媳妇呢,还有没有兄弟爱了。   苗铁牛目瞪口呆,他到底说啥了,被自家媳妇怼,还被妹婿用这种眼神看,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怎么想,苗铁牛的心里还是很担心自家妹子的,放下手上的铲子赶紧朝大队部赶去,地里干活的人看苗铁牛都走了,心里顿时蠢蠢欲动,也三三两两的跟了上去。   一会儿的功夫,这大队部前的空地上积满了人,比往日开例会还热闹。   “我苗翠花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从来不会去想着占人家一点便宜,但是也绝对不能忍着别人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撒尿。”   苗铁牛几人过来的时候,苗翠花正说到这句话,他看着台上的几个侄孙子,还有两个被不知谁贡献出来的绳子绑成粽子的好菊花和赵宝,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呢还是设私型呢,他这妹子还真敢给他惹事。   “翠花你干啥呢。”苗铁牛自从当了副主任那可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这郝菊花在外头散布的风声他是一点都不知道,黄秀花也一脸莫名,或许是那郝菊花还算有点脑子,散播谣言的时候,尽挑那些和苗家顾家不熟的人家,想等着事情彻底闹大了,这周边的几个村子也全传遍了,让苗翠花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看谁想着就是有那些想要看好戏的,在郝菊花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就把这事捅到苗翠花面前了呢。   “苗铁牛,你看看你妹子,看看她和你那几个好侄孙把我儿子打成啥样了。”郝菊花气红了眼,刚刚还在一个劲谩骂的人看到苗铁牛一出现,一下子就开始装起无辜来,未语泪先流,好像被欺负地活不下去了似的。   “大妈,你可别诬赖我们啊,你儿子可好着呢。”   顾向文忒坏,一把扯开了赵宝的衣裳,露出他比一般女孩子还白嫩的上半身,上头也就几个略微泛红的印子,几乎没什么伤。   一些围观着看热闹的小姑娘小媳妇不好意思地捂着脸,透过指缝瞧着这赵家的宝贝疙瘩,然后又害羞的扭过脸去。   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就不怕了,她们荤素不忌,尤其前个一起去过县城,陪着孩子报名的,还大声谈论起了赵家这宝贝疙瘩的屁股蛋子,又白又嫩,估计这村子里找不出第二个那样晃眼的屁股,说着说着,时不时引起围观人的哄笑。   赵宝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嘲讽,士可杀不可辱,他是真真的恨上了顾家人,决定等顾安安嫁过来,一定要在她身上把这些屈辱给讨回来。可是他完全没有想过,顾家要是愿意把闺女嫁给他的话,今天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不管怎么样,赵宝身上白白嫩嫩几乎没有任何伤痕,完全戳破了郝菊花刚刚说的她儿子被毒打的这个虚假事实,即便是围观过刚刚顾向文几兄弟大人的人,也觉得这顾家人还挺厚道,估计没下死手,只是稍稍给那个不会说话的赵宝一点教训。   “大哥,你忘了爹妈临时之前咋说的了,你还说要好好照顾我呢,今天你为了这几个欺负我的人吼我。”苗翠花伤心呢,手上的话筒也没放下,泪眼婆娑地看着台下的大哥,似乎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农村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常有的事,随时随地都能倒地嚎啕大哭,可这样的事在苗翠花身上发生是几乎看不到的,苗铁牛一下子这心就软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是个东西了,爹妈临死前说了,他们就两兄妹,以后就要相互扶持了,尤其他这个大哥,一定要把妹妹照顾好了,不然他们在地底下也不瞑目啊。   媳妇说的对,翠花那性子,别人不招惹她她会招惹别人吗,一定是那郝菊花母子搞出来的麻烦,他居然为了两个外人说教自己的妹子,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   苗铁牛忏悔,他自我批判,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捅出篓子来,大不了他帮妹妹兜着,反正他也一把年纪了,这副主任的位置还能做几年啊。   “花儿啊,那你悠着点啊。”   苗铁牛咬了咬牙,对着苗翠花说到,算是彻底放手不管这件事了。   “那还用你说。”一秒之内,苗翠花眼底这眼泪就收回去了,哪还有刚刚那可怜的小模样,显然又在驴她哥呢,也偏偏苗铁牛最吃这一套,看着一下子翻脸不认人的妹子,苗铁牛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可是看着边上都不当回事的人,尤其是闪着眼睛看着台上的热闹的媳妇,和一脸心疼看着自家媳妇的妹婿,苗铁牛觉得,自己可能生下来就是被他妹欺负来的。   “郝菊花,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外胡咧咧我要把我孙女嫁给你家蠢蛋。”苗翠花踹了郝菊花一脚,鬓角高高吊起,很是不满地看着她问道。   “咋的了,我儿子样样优秀,配你孙女那还是你孙女高攀了呢。”郝菊花终于明白了,这顾家人为啥打上门来,只是她不明白,自家儿子那可是未来的军官,别人挤破脑袋都攀不上,她给那顾安安一个飞上高枝的机会,她有啥好不满的。   “放屁——”苗翠花忍不住爆粗,她已经懒得估计在金龟孙女婿装样了,因为她隐约意识到了,自己那温柔慈祥好奶奶的人设,似乎一开始就没立好过。   “你家蠢蛋什么东西,还敢觊觎我苗翠花的孙女。”苗翠花挑剔地看了赵家那软脚虾一眼,个子没从衍高,体格没从衍壮,脸也没从衍长得好,脑子似乎也不灵光,就这样的人,能比的上她老人家一早就给孙女□□起来的孙女婿吗。   “我儿子那可是未来的军官,你孙女现在也就是个初中生,说起来也是她配不上我家儿子,要不是看你家有点钱,我会愿意让我儿子娶你孙女。”   郝菊花气愤难耐地说到,在她眼里,自家儿子自然是最好的,搁以前,就是公主都配得上,现在就娶个泥腿子家的姑娘,那是亏待了她儿子。   赵宝原本有些萎靡的模样,听了郝菊花的话又微微来了些精神,背挺的直直的,高傲地抬起眼看了看台下的众人。   “苗婶,我敬你是长辈,今天这事只要你当着大伙的面给我赔礼道歉,我就原谅你,咱们两家的婚事,也能照旧。”赵宝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一般人遭遇了这样的事,可不会有那胸襟,自己果然和这些粗俗的乡下人是不一样的。   “啪——”苗翠花直接甩了赵宝一巴掌,她这力道可不轻,赵宝那半张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萧从衍见状,收回了自己要伸出去的手。   “大伙儿听听,她儿子要当兵了,我老太太好害怕啊,打了军人会不会有人来抓我啊。”老太太拍了拍胸口,朝着底下围观的村民说到。   “哈哈哈哈。”知道实情的村民哄堂大笑,这军队就算要来抓,那也是来抓赵宝啊,谁承认他是军人了,冒充军人,那可是不小的罪呢,也就是这郝菊花傻,听风就是雨的,这和他们一起去县城报名招兵的就他们一家姓赵的吗,光听个姓就乐的找不到北了,还敢攀扯苗老太的掌中宝,活该受这番罪。   凡是家里疼闺女的,都看不惯这郝菊花母子的作风,他们这样广泛传播谣言,毁的可是人家闺女一辈子呢,要是换一个人家,性子不似苗翠花这么泼辣的,也就两种选择,一种,是吃了哑巴亏,干脆就把闺女嫁到他们家去,第二种,就是把闺女远嫁,嫁到不知道这事儿的地方,可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是那些疼闺女的人家受不了的。   将心比心,但凡为闺女考虑过的,怎么舍得她有郝菊花那样一个婆母,或是嫁的远远的,十年八载的见不到一面,那不是剜爹娘的心吗。   因此看着苗翠花这么教训他们母子,他们只觉得畅快,而不会觉得过分。   “你们笑啥,等我家宝出息了,要你们一个个都好看。”郝菊花气愤地看着边上看热闹的人,尤其是顾家人,以前她或许还不会这么明着撕破脸,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儿子要当军人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就连苗铁牛这个大队长,公社的副主任都得高看他们一眼,她作为军人他娘,凭什么怕这群乡下泥腿子,以后他们还得扒着她呢。   郝菊花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因为苗铁牛这样的村官,顶了天了或许也就是个公社主任,再往上爬,他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而且年纪又大了,不太可能升官了,而当兵就不同了,一步步爬上去,要是能当个长官一辈子留在军队里,或是专业到地方,做个小干部,那也是村里人惹不起的存在。   只可惜,赵宝他没那个机会啊。   “赵打铁,你昨天不是说你儿子铁蛋要当兵了吗,怎么滴了,是你听岔了,搞错名字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对着一旁抽着旱烟的赵打铁大声问道。   “就是啊,苗队长,你说一声啊,这初选过审的姓赵的到底是赵宝呢,还是赵铁蛋呢。”   不少人跟着起哄,苗铁牛还沉浸在再一次被妹妹给耍了的悲痛中,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当然是赵铁蛋了,你们啥时候听我说过是赵宝呢,就他那体格,三两下就被赵铁蛋撂倒了,这军官又不是笨的,哪里会招他不招赵铁蛋啊。”   苗铁牛这话一出,不止是郝菊花,赵宝的心都凉了。   虽然赵宝自诩文人,梦想是考大学,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当兵这么件虚荣有面子的事,而且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要高考一天没恢复,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不然,即便父母再疼他,他将来也不过就是留在这农村里,下地干活,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终此一生。   “你们胡说,我家宝咋不是军人了,苗铁牛,你为了你妹啥瞎话都肯说啊,我要去告你,告你滥用职权。”这个词还是郝菊花从儿子口中学来的时髦词,活学活用都给用上了。   “你去啊,我巴不得你去,要是查出来确实不是你儿子,我是不是还能告你污蔑国家干部啊。”   苗铁牛看着郝菊花母子就来气,一家子傻子,害的他还吃了妹妹的呛火,要是知道原来这一家子是在背后掰扯安安的婚事,他一开始就不会拦着他妹妹,怼死他们才好。   郝菊花这心一下子哇哇凉了,她看着边上所有人的嘲讽的笑容,只觉得头晕目眩,面前苗翠花那张脸,仿佛妖怪一般,放大,缩小,让人看得心惊胆战,只是这目光转向一旁木愣愣的儿子时,郝菊花觉得自己忽然间又有了力量。   儿子没当成兵,高中又停课了,唯一能抓紧的就是顾家这门亲戚,顾安安必须嫁给她儿子,有了顾家给的嫁妆,她儿子才能吃好喝好的,有了顾家这门亲家,她才能放心儿子的下半辈子。   “你媳妇都看中我儿子了,而且在去报名的吃上,你那孙女一眼就瞧中了我儿子那品貌,要死要活非嫁给我儿子,你说十四岁的姑娘这么早就发春我也是头一次瞧见,要不是看你孙女那张脸还成,就她那扁平的身板,我还愁她不能给我生孙子呢。”   郝菊花破罐子破摔,干脆死命黑顾安安的名声,她不怕将来的媳妇名声臭,这样还好拿捏呢,她就是要坏她名声,让她除了她儿子,再也嫁不成别人。   “你看看你们家什么家教,一个外头来的小伙子住家里,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家那丫头小小年纪就长得那么骚,谁知道孤男寡女住一块搞没搞过啊,我都不嫌弃——”   “啪——”   萧从衍一脚将赵宝踹到边上,一点都没留情,在郝菊花的哀嚎之下,几步上前,朝着她的嘴重重地就是几拳,鲜血淋漓的,满口的牙就这么掉了大半。   顾向文和顾向武也没忍,那女人不是最心疼她宝贝儿子,不把别人家的孩子当人看吗,他就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宝贝疙瘩是怎么被打的。   “乡亲们,今天我敢拉着郝菊花一家过来这儿,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这事,我家的心肯定是不虚的,只要想想我家的条件,想想我对我家乖乖的疼爱,就知道郝菊花口中的婚事不可靠,至于她刚刚那满口胡诌,只要是见过我家乖乖的人,就知道都是假的。”   郝菊花仿佛没有看到后头三个孙子狂打那两个被绑成粽子的人,大伙也被苗翠花那广播喇叭放大的声音给吸引去了注意,暂时还想不起来,把打人的孩子给拉开。   “这件事,原本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过,反正假的就是假的,没人会当真,可是我为啥要站出来,明明知道那郝菊花一张嘴说不出人话,可我为什么还要站出来,大家可还记得第三支队的瞎婆子。”   瞎婆子今年已经九十几了,又瞎又老,没有孩子,几乎是靠队里的集体粮食养活的,虽然现在村里已经很少有和她同个年纪的人了,可是她的故事却一直流传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瞎婆子年轻时候模样好,十里八乡一枝花,那时候的风气可没有现在开放,在农村这地界,女孩子除了下地帮着大人干点活,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便出去了,那也肯定得有女性的长辈跟着。   瞎婆子的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绣娘,交给了女儿一身的绣活,在人家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时候,瞎婆子还能绣点帕子荷包拿去县城卖,补贴家用,赚的不比成年男人来的少。   按理这样漂亮又能持家的女人一定能找到好对象,但是瞎婆子不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到处都传瞎婆子和村里一个没个正经的二流子好上了,而且那流言越传越广,不少人信誓旦旦证明常常看到瞎婆子和二流子私会,也常常看到二流子从瞎婆子家里出来。   瞎婆子本人和她的家人自然是到处辟谣反对的,可是有一天,二流子拿出了一条女人贴身的肚兜,看上头的刺绣显然是瞎婆子的贴身衣物。   这下说不清了,那时候对女人的贞洁看的又严重,瞎婆子辩无可辩,被对此感到羞耻的家里人一顶花轿嫁去了二流子家里。   瞎婆子终日以泪洗面,不仅要受喜欢喝酒的二流子的毒打,还得忍着痛刺绣补贴家用,还是一次二流子喝醉酒了,大伙才知道,原来那谣言是他传出去的,那肚兜,是他半夜爬进瞎婆子家里偷来的。   可是人都嫁了,那时候可不兴离婚,直到二流子喝醉酒跌倒河里淹死,瞎婆子才算解放了。   “大伙说说,瞎婆子的事,难道还没给我们教训吗,凭什么有些人嘴巴一张,就能轻易毁坏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今天郝菊花毁坏的是我孙女的名声,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她成功了,有些人尝到了甜头,下一个,也有可能是你们谁的妹妹,可能是你们疼爱的闺女,不仅仅是这样,严重点的,谁说今天听到你骂主席了,是不是就能抓你去□□,谁说你偷集体的粮食了,是不是能抓你去枪毙?”   苗翠花说的大义凛然:“我今天站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我家的小事,为的还是大家的大事,这种歪风邪气如何能助长,我倡议,这样的人,必须要给她足够的教训。”   围观的村民都羞愧了,他们一部分人心里的确想过郝菊花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就顾家那条件,会眼瞎到看得上赵宝,而且老太太的话给了他们一个警醒,他们刚刚可是把郝菊花一家给得罪了,就她那性子,今天可以为了让儿子娶上媳妇污蔑顾家孙女,明天能不能为了报复他们,污蔑他们反动或是更严重的事情。   现在上头抓的可紧了,处处都是□□,真要是被郝菊花给盯上了,她上嘴皮碰下嘴皮,他们可都遭殃了。   苗翠花满意地看着大伙的表情,一开始她还没想做这么绝,可谁让那郝菊花实在是触碰到她底线了呢。   轻轻松松放过她是不行了,不死她也得从他们母子身上扒下一层皮来,不然谁都当她孙女好欺负了。即便以后还能留在村子里,可招来全村人的厌恶和警惕,她倒要看看这郝菊花的日子会过的咋样。   这可是将个人矛盾上升到全村人和郝菊花一家的矛盾,不清楚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惹到的倒是是什么人,她苗翠花就和鸟换个名字。      ☆、分离   苗翠花摊开来大闹一场, 非但没有因此损害宝贝孙女顾安安的名声,反倒引得围观的村民同仇敌忾。   说来也是, 一开始那些听郝菊花吹嘘的人其实多半对她的话都是有所怀疑的,苗翠花那是什么性子,就凭她对那孙女如珠如宝的态度,别说郝菊花家那宝贝蛋没当上兵了, 就是当上了,这顾家现在也有一个老红军, 一个军人,和两个新兵蛋子呢,这样的条件,会看上她儿子, 要不是大伙心里有所怀疑,也不会跟苗翠花私底下通通气, 虽然也有看热闹的心思, 可未必没想着如果这不是事实的话, 让老太太赶紧把这谣言给制止了。   而且刚刚郝菊花那些话实在是太恶心人,也不想想那些话是能乱说的, 那不是存心想要坏一个小姑娘的名声吗,人家才十四岁, 美好的生活才起了个头,要不是有苗翠花这样拎得清,豁得出去的奶奶护着,脸皮薄点的, 怕是要跳井里把自己给淹死一了百了了。   正像苗翠花说的,谁家没有个妹子,没有个闺女,纵容郝菊花这样的人存在,那以后他们的亲人要是遇到这样的事,谁来替他们做主。   几乎不用苗翠花再鼓动,大伙都义愤填膺的要求严惩郝菊花母子,地里的活都放下了,浩浩荡荡把那两个已经被顾向文几人打了一轮的郝菊花母子抬去了公社,要求对他们进行严厉的惩罚。   这一天,对郝菊花和赵宝来说,也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被顾家那几个孙子劈头盖脸一顿打不说,还受到了全生产队上上下下的敌视,郝菊花作为主犯,试图毁坏他人名声,被罚打扫十个月的牲畜棚,惩罚期间,不计工分,赵宝虽然是从犯,可是作为一个高中生,纵容生母犯下这等错事,被罚打扫牲畜棚两个月,同样不计工分。   这样的惩罚可都是记在档案上的,赵宝一心出人头地,在个人档案上留下这样的处分记录,将来不论是读书还是当兵当工人,怕是都不容易了。   郝菊花如何后悔不说,反正赵宝是恨毒了这个愚蠢的亲妈,同时也恨毒了小丰村所有人,尤其是顾家一大家子,就等着找到机会,报仇雪恨。   ******   “奶真疼你。”   就苗翠花那扩音喇叭在大队部的广场上一说,反正现在大伙都知道了郝菊花想要让自己儿子娶顾家的女儿,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事,顾丽几姐妹自然也都知道了。   顾秀和顾春心思细腻,知晓了这件事连忙就拿着家里绣了一半的衣裳过来了,美其名曰陪顾安安一块做绣活,实际上就是来陪说说话聊聊天的,生怕她心里头难受,顾丽也跟来了,反正今天也不上课。   宽敞的炕床上坐着一群小姑娘,除了顾秀几个,还有和顾安安交好的林月亮,以及另一个一块在县城上学的冯莲叶,都是过来安慰她的。   毕竟有了这么一出,即便顾安安的确是无辜的,可是这段时间围绕她的流言蜚语也不会少,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的,顾家这些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是招惹了不少红眼病呢,别看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地里说话可脏了。   顾安安也就是个小姑娘,大伙也都怕她听了那些不中听的话,心里头委屈。   老太太这些日子就一直愁呢,虽然孙女还是照吃吃照喝喝,可是老太太这心里还是委屈,觉得自家孙女受大罪了,看着那些上门来和孙女聊天的孩子,以及老二家的几个孙女,自然是眉开眼笑的,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们。   这年头糖和油都是稀缺品,家家户户做菜的时候,很少会用到油,即便要用了,很多也是那棉花沾点油,然后用筷子夹着棉花在锅子上擦几下,丝毫不舍得浪费,糖也是,都是要凭票购买的紧缺品,家里人有谁生病了,喝一杯加了勺糖的糖水,不计红糖水还是白糖水,对大伙来说,都是最好的营养品。   苗翠花心里高兴,特地把家里前些日子做好的拿了出来,一般村里人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做粘豆包,因为这东西能放很久,现在这天气就不行了,粘豆包做完,放个三四天就要坏了,可谁让家里人都喜欢这一口呢,软糯的外皮,里头的馅料多数都是红豆馅的,一口咬下去,香、甜、黏,尤其是沾着白糖,在这个缺少调料,吃什么都觉得寡淡的年代,味道简直是太棒了,想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油煎的粘豆包就更不用说了,压成一个扁扁的小圆饼,两面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能听到“咔嚓”一声动听的声音,然后就是里头软糯的内芯,口感极佳。   更别提顾家条件好,用的材料都比一般人家实在,用的玉米面和黄米都是碾的极细的面粉,口感细致,没有颗粒感,里头的红豆馅用的也都是颗粒饱满的红豆,只加了一点点的糖,内陷稍微带点甜味,又不至于齁,保留了红豆原本的浓香。   苗翠花还大方地在场的每个人都泡了被麦乳精,粘豆包配麦乳精,快活赛神仙呢。   她把东西给几个丫头备好就出去了,几个小丫头有自己的话聊,她这个老太太又掺和啥呢。   “奶对你真好。”   顾丽拿过一个油煎的粘豆包放嘴里,以前她可不喜欢这种油腻又有些甜的食物,现在想起来,以前的自己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必须的,翠花当然得对安安好啦。”翠花鸟挺着胸脯接过话茬,还白了顾丽一眼,觉得她说了一句废话。   “麻——”丑八怪歪着脑袋看着它,现在的丑八怪已经不能叫丑八怪了,这么些日子,它吃得好睡得好,圆滚滚的肥了好几圈,加上外表那一层新长出来的白色的绒毛,肉呼呼的就像是一个会滚动的白球。   现在丑八怪已经一跃挤下翠花如花,黑胖黑妞,成了顾家人的新宠,饶是顾建业那么和翠花鸟不对付,也喜欢手上抓着一把蒸熟的豆子或米饭,跑到丑八怪边上喂它吃。   “叫爸蠢蛋。”翠花鸟深深地嫉妒着这个和它争宠的养子,可是同时,嘴硬心软的还是把鸟照顾的好好的。   “麻——麻——麻——”丑八怪乐呵呵的,也不知道挺没听懂翠花的话,啪叽啪叽迈着两条短短的鸟腿,踉踉跄跄跟着翠花到处走。   长这么大,它现在也就只会两个词,一个是“嘎嘎嘎”,一个是“麻”,或许是因为身体里还有一半鸽子的基因吧,学话并不是那么快,当然也有可能是它还小,所以才学的慢。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安安把将自己那个粘豆包扯下来一小块,毕竟这外皮有些软糯黏牙,她也不敢让翠花多吃。   翠花的食谱和人类是一样的,几十年过去了也没见它出什么事,因此顾家人在它的吃食上并没有特别限制的地方,反正家里有啥它就吃啥,至于丑八怪,毕竟还小,现在还是正常的吃一些好克化的食物比较好,大家也并不敢让它乱吃。   “丑八怪真可爱,安安,以后沃德要是生孩子了,你就给我一个它的蛋吧,我也想有一只这么威风的鸟。”   林月亮啃着粘豆包,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萌萌哒的丑八怪,艳羡地朝着顾安安说到。他们都知道顾家现在又多了一只鸟,是那只常年在外头跑,不怎么着家的如花带回来的,长得可漂亮了,就是不如它舅舅聪明,舌头不怎么利索。   林月亮这个年纪就喜欢漂亮的年纪,别说丑八怪还会说话了,就是丑八怪不会说话,就这么站在它面前,歪一歪脑袋,她就能尖叫着连夸可爱。   “打死鸟也不孵蛋啦,鸟要做一只单身到死的鸟。”   翠花一想起自己孵丑八怪时,每天撅着屁股压着蛋蹲在鸟窝里,吃喝拉撒都只能在窝里解决,生怕那鸟蛋孵不出来的日子,只觉得鸟生黑暗,一听对面那小丫头居然还说想要鸟的蛋,这丫头和鸟什么怨什么仇要这样害鸟。   有丑八怪一只蠢鸟还不够吗,翠花实在是想象不到,将来有一群鸟,飞在它身后,然后一起叫它麻的场景,简直让鸟想死。   翠花打了个寒颤,觉得香甜的粘豆包也显得不那么好吃了。   幸好,林月亮的性子比较跳脱,被翠花打了个岔就忘了这件事,兴冲冲的想起了别的话题。   有了翠花和林月亮的打岔,顾安安稍稍松了口气,毕竟刚刚堂姐顾丽那个略带泛酸的提问她也不好回答啊,奶奶偏心她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同样都是孙女,顾丽她们心里头吃醋也是应该的,可是作为受宠的那个,她又能如何回答呢,说是,那不是遭人恨吗,说不是,那又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安安装做忘记了刚刚顾丽说的那句话,开开心心的和大伙聊起了针线活上头的事。   顾丽撇了撇嘴,大口将剩下一半的粘豆包塞到了嘴里,因为油水足,嘴巴上油汪汪的一圈,她大口的嚼着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粘豆包,看着笑得开心天真的顾安安和林月亮,不得不说,她的穿越真的带来了许多改变,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那个顾安安和林月亮可没有现在这样的交情,不过就是一个村里差不多年纪的两个孩子罢了,没有打野猪救命那一出,林家和顾家的交情也就淡淡。   在她的记忆里,眼前这个模样清秀,因为没有褪去的婴儿肥,还显得有些可爱的林月亮,可就是将来嫁给赵宝的可怜蛋。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间,赵宝成功的通过了初审,郝菊花也是现在这副得意高兴的模样,那时候的郝菊花给自家儿子看上的好媳妇人选,是林月亮。   毕竟没有顾安安给顾家带来的改变,顾家也就是小丰村里头略微出挑的一家人,却没有耀眼到现在这个地步。   论身份,顾安安只是苗铁牛妹妹的孙女,而林月亮可是村上的会计林伯的亲孙女,而且林大家里就这么一个丫头,将来家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娶了林月亮,等于就发了绝户财。   林伯这人有点小心眼,可是在女人的这点阴谋诡计里,他那些东西可就派不上用场了,林伯的老妻前些年过世了,林大的媳妇又是个没用的,不知郝菊花是怎么操作的,林家居然也就稀里糊涂的认下了这门亲事,或许也是看在那时候赵宝过了初审这件事上头吧,毕竟过了初审,只要体检没有问题,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军人了,闺女嫁给赵宝,那将来也就是军嫂了,日子过得总比嫁给村里人来的好。   再说了,这赵宝是去当兵了,可是这郝菊花一家子还在村里头生活呢,想要过得好,总得给身为会计的林伯一个面子,善待他们林家的闺女。   林家想的很好,却没有料到之后事情的变化,会不受他们的控制。   赵家和林家定了亲,赵宝也顺利的当了兵,三年之后,赵宝回乡探亲,在郝菊花的操持之下,他和林月亮结了婚,因为林月亮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就办了桌酒席,并没有扯证,这在当时的农村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大伙眼里,办了酒席那就是两口子了,可比那一张薄薄的纸来的管用。   赵宝就在家里头待了三天,然后就回部队了,一开始,郝菊花面上对这个儿媳妇还是装出一副疼爱的模样的,尤其是在两个月后,林月亮检查出身孕来的时候,更是把这媳妇捧上了天,还时常对着村里人说自己这个媳妇选的对,自己马上就要抱大胖孙子了。   林月亮那时候也就十七,家里人从小宠着,身子骨远远比不上其他干惯了农活的同龄人,郝菊花虽然想要孙子,可是她同时也心疼钱,在接生婆说孩子胎位不好,可能难产的时候,硬是拖着不肯去县城大医院,还是林家人疼孙女,出钱把林月亮送去了医院。   一朝分娩,生了个女娃娃,林月亮也因为难产大出血伤了身子,以后不仅干不得重活,而且可能再也没法生了。   郝菊花如遭晴天霹雳,把媳妇和孙女丢在医院里头,头也不回的就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有关林月亮的不值钱的东西丢回了林家,值钱的东西都扣留了下来、   单方面把这个媳妇儿给休了。   林家当然是不会依的,毕竟自家孙女可是因为那个老虔婆才出了那样的事的,而且自家孙女/闺女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赵宝这个丈夫一点响声都没有,没说发个电报,也没说打个电话,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林家暂且忍着,等在医院伺候林月亮的身子稍稍好了点,回家和郝菊花理论,可谁想到在赵家,就看到了神采奕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赵宝,他升官了,还带回了自己领导的闺女。   原来在一次意外中,赵宝救了那个落水的姑娘,那姑娘的父亲大小是个团长,赵宝的模样不差,又是个会耍弄枪杆子的,那个领导对赵宝很满意,想着自己闺女比他抱也抱了,该瞧的不该瞧的也都瞧见了,看自家闺女也喜欢他,就干脆要求他们两个向组织提交了结婚报告,在来之前,报告已经通过了审核,现在两人,已经是法律上真正承认的夫妻了。   赵宝瞒的好,那姑娘也是到了小丰村才知道他原来有媳妇,那媳妇现在还在医院里,刚替他生了个闺女,可是她和赵宝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而且赵宝模样好,会哄人,早就把那姑娘的心给勾住了,除了忍,她还能怎么样呢,但是林月亮和她生的闺女是万万不能带回来了,赵宝最后给了林家两百块钱,当做了解这件事,以后他们家和林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林伯如何肯,可是谁让人家势大呢,林大倒是想要闹上去,刚出了县城,还没坐上去军区的火车,就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赵宝走的时候,把亲爹和亲娘给带走了,四个姐姐倒是不管不顾地丢在了家乡,和这个地方再也没了联系,林伯想出气,也找不到人,只是悔恨当初自己没有狠下心,居然糊涂地认下了这桩亲事,毁了孙女一辈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丽已经吃下三个粘豆包了,正想再拿一个,被顾秀轻轻拍开了手,用眼神示意她少吃点。   顾丽撇了撇嘴,舔了舔嘴唇还是忍不住又拿了一个油煎的粘豆包,反正有这么多呢,这可是她奶家,她有什么吃不得的。   顾秀和顾春倒是不好意思,吃了一个就停了手,还是顾安安硬塞的,她们才又吃了几个。   顾丽看着命运完全转了个弯的林月亮呢,脱离那个泥潭对她来说或许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吧,想想原身记忆里,林月亮的身子坏了,干不了活也生不了孩子,压根就没人肯娶她,幸好还有个闺女,只是林家芥蒂那孩子的生父,对那丫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改革开放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实行,那时候林伯的年纪已经大了,下头的几个儿子也分了家,林大家就他和他媳妇两个干活的人,除了要承担闺女时常生病吃药的费用,还要承担孙女读书的费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孩子也是个没良心的,估计是从村子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知道了抛弃她的亲爹现在估计已经是个军官了,也不吭声,等到林家好不容易供她读完大学,拍拍屁股就跑了,说是要找她亲爹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林月亮直到死,都没有再见过她疼到骨子里的亲闺女,丧事是她二叔家的堂侄子给办的,因为没多少钱,办的有些落寞。   顾丽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穿越的蝴蝶效应威力居然那么大,改变了林月亮的一生不说,现在赵宝和他那个没良心的妈也都受到了教训,估计好人家的闺女也不会愿意嫁给他了,将来也能少一个好姑娘受罪。   只是原身的记忆里赵宝是当上兵的,这次怎么就失败了呢,难道是因为萧从衍?顾丽有些纳闷地打了个嗝。   粘豆包有些占胃,刚刚吃了四个,明明也就孩子拳头的大小,现在已经觉得有些撑了,顾丽赶紧一口喝光麦乳精,帮着顺顺肠胃。   她哪里知道县城萧从衍耍弄了赵宝那一出,人家面试官都把赵宝当做二椅子了,还敢把他招到军队里去吗。   “月亮,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做手套啊?”顾安安看着一旁的林月亮,好奇的问道,现在天气还没转凉呢,这么早就开始做手套似乎没必要啊,而且看大小,不像是给自己做的,倒像是男人的款式。   林月亮正在忙着织手套,她织的手套款式是那种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根手指并在一块样子,用的毛线似乎是簇新的,灰色的毛线,似乎是刚刚从县城买来的,不像是从旧衣裳上拆下来的。   “我给我爸做呢,他冬天下地干活手上生了老是长冻疮,我妈说我爸以前那几副手套都好些年了,毛线都不暖和了。”林月亮的脸上有些羞红,不过不显眼,不是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什么。   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孝顺了,等做完这一副手套,一定要帮着她爸爸再织一副,毛线应该是够的,而且现在天气还热着呢,等天气冷的时候,第二副手套估计也早就织完了。   “安安你在做什么?”林月亮赶紧岔开话题,好奇地看着顾安安正在做的东西,似乎是贴身的衣服,“你是在替向武哥他们做衣裳吗?”   顾安安面前放着一堆白色的棉布,说是棉布,还简单了一点,凑近看才能发现那棉布有些厚,明显就是两层棉布,中间夹了层棉花的,那布料上车了一些比较稀疏的线,看上去薄薄的一层,实际上还是有些厚度的。   顾安安就用着那些早就处理过的棉布,做着衣服,看款式,应该是天气冷的时候穿里头的。   “听说当兵的话秋天也只能穿着单衣训练,我就想着做一件厚一点的衣服,好让二哥和衍哥哥穿里头。”其实这就是顾安安想出来的薄款秋衣,等天气稍微冷一点,只要穿上这件衣服,然后外头再套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了,即便到了冬天,这件衣服也能穿里头,比一般衣裳来的暖和。   萧从衍和二哥离开的日子估计不远了,她在知道两个报名招兵后就开始动手做起了这些衣物,争取在他们离开之前,替他们每人坐上两身。   “衍哥哥——”林月亮朝着顾安安挤眉弄眼的,也不知道瞎开心个什么劲。   顾安安加上上辈子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看不出来林月亮表达的意思,只是在她看来,萧从衍那就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小辈,有见过阿姨和侄子谈恋爱的吗,只是顾安安没想过,自己要是还打算结婚的话,照她的逻辑,那些适婚年龄的青年都是她的小辈,按照她此刻的想法,只有找一个和她爸差不多年纪的,她才不会觉得对方小。   也不怪她,她现在都还没开窍呢,在她看来,萧从衍把她当妹妹,她把萧从衍当外甥,各按各的辈分,没毛病。   “其实那萧从衍也挺好的,模样好,现在还当了军人,我看奶似乎有意思把你们俩个人凑成对。”   顾丽拿了块糖果,一脸揶揄地对着顾安安说到。   她不喜欢做这些针线活,家里衣服的缝缝补补两个姐姐都包了,也轮不上她做这件事,可是现在大家都是带了针线活过来的,就顾丽一人特殊反倒有些无聊了,看林月亮好不容易提出了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顾丽立马就来了精神。   她想要和余阳在一块,虽然现在离余阳回来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可要是在余阳回来之前,顾安安就先喜欢上了别人,她可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了。   说起来,萧从衍也不差啊,模样远胜后世那些偶像派演员和歌手,照顾丽的想法,她是不介意散发自己的女主光环,多一个恋慕她的痴心男配的,可是萧从衍不按她的步骤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顾丽难得有自知之明了一次,认识到那不是自己能驾驭的男人,不敢在对方身边晃动了。   不过萧从衍对顾安安是真的好,顾丽觉得,顾安安这傻白甜和萧从衍那个看上去很不简单的男人在一块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又跑出来一个郝菊花,坏菊花把她给欺负了。   “是啊,咱们家衍衍那是什么都好。”   翠花鸟难得对顾丽看顺眼了一次,看样子即便是傻子,也是会说人话的。它烦恼的瞅了瞅自家的傻蛋,不知道它啥时候才知道它是爸不是妈呢。   “麻——”丑八怪开心地蹦跶着小腿。   翠花绝望地用翅膀捂住了眼睛,往后一倒,两只爪子直直朝向天花板,就和死了一样。   丑八怪不知道呢,以为它麻在和它开玩笑,兴奋地扑扇着毛都没长齐的小肉翅膀,想要飞起来,可是压根就做不到,最后还是靠着两条小短腿,啪嗒啪嗒扑到了翠花的肚子上,它现在的分量也不算太轻,这么一扑,差点没把翠花刚刚吃进肚子的粘豆包给吐出来。   “是啊,萧大哥和顾二哥现在当了兵,可是咱们村的红人了,我听我妈说,好多人家都想让他们做女婿呢,安安,我看你要先下手为强啊,可怜我,两个金龟婿摆在面前,萧大哥是我好朋友安安的,顾二哥又是月亮喜欢的,一个都碰不着,我怎么就这么惨呢。”   冯莲叶无奈地耸了耸肩,喝了口甜滋滋的麦乳精,总算是安慰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你说月亮就成了,可别搭上我啊,我就把他当哥哥。”顾安安摆了摆手,也没把他们说笑的话当真,只是林月亮对顾向武那点心思,估计除了顾向武本人,谁都看出来了。   似乎就是野猪嘴下的救命之恩,让林月亮对顾向武有着别样的好感,明明现在也出落地挺开朗的小姑娘,每次在顾向武面前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小脸通红的就差冒烟了。   可是人家姑娘不挑破,谁敢替她出头呢,再说了,他们的年纪也都还小,没准到时候长大了,就会觉得以前的那点子喜欢当不得事了,更重要的是顾安安和林月亮的关系,她要是和顾向武之间出了什么事,恐怕还会影响到她和顾安安之间的关系。   介于上头种种的原因,林月亮这心里喜欢顾向武,却一直都没有和顾向武说明白,也有点当缩头乌龟的意思吧,尤其是现在顾向武当兵了,林月亮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他了,一心想着考中专,当上工人,好做一个和顾向武般配的人呢。   几个小姑娘在屋里说笑打闹,可没有刻意压低着声音,萧从衍苦笑的站在外头,自己看中的小姑娘还没开窍呢,他想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哥哥。   ******   “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别给衍子添麻烦。”苗翠花看着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孙子,眼眶有些泛红。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萧从衍和顾向武也已经通过了体检,今天就是他们离开涟洋县的日子。   在征兵办同志带领下,附近几个县的人都到了涟洋县的武装部,一共约八十人左右,依次领取了新衣服,有棉衣、棉裤,军绿色外套,衬衣、衬裤,袜子等,都是全棉的,还有大头翻毛皮鞋,胶鞋,皮帽,皮手套,皮带、腰带,漱口杯,洗脸盆,水壶,被子、褥子,床单,毛毡,以及针线包、包袱皮。针线包用来缝补衣服,包袱皮是一块一米见方的白布,现在也没有什么行李箱,所有的东西就用这包袱皮给包起来,至于褥子被子之类的东西,全都用麻绳捆着,到时候拎在手里。   新兵出发去各自分配的军区的时候,是要穿着军装走的,还得系上大红花,顾向武和萧从衍此刻就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开去市区火车站的大卡车前头和家人告别,他们身边摆着的大包小包,除了部队发放的东西,还有就是从家里带着的贴身的换洗衣服,以及一些便于长期储藏的食物,例如腌菜之类的东西。   “你今年才十四岁,远不是找对象的年纪,以后上学的时候,记得离那些男同学远一点。”萧从衍想着,自己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可不能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就被其他狼给叼跑了。   “你怎么和我爸一样啰嗦,别顾着我,你和二哥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有空了就给家里写信,别老想着省钱,该吃吃该喝喝。”   顾安安此时何尝又不是管家婆的模样,可是萧从衍就是喜欢听她这样叨叨的叮嘱,让他有种被重视关心的感觉,要不是时间不够,都想着听久一些。   “安安啊,从衍这孩子说的对,你还小呢,早恋是要不得的。”顾建业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人,你看那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儿子,哪有从衍这孩子懂事,还知道教导安安不要那么早谈恋爱呢。   顾建业赞赏地看了萧从衍一眼,同时也有些惋惜,这孩子去了军队,以后就少了一个在学校里帮着他盯着觊觎他宝贝闺女的大尾巴狼了。   可是离别的时间总是来得那么快,军队的卡车马上就要开了,再多不舍的话,也只能停止在嘴边,顾家人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卡车不住地挥着手,直到那绿色的卡车成了一个影子,这才带着些许悲伤的心情离去。   *****   “对了!”   夜晚的时候,萧从衍和顾向武已经上了火车,他们要坐两天的火车,才能到黔西军区的驻地。   顾向武和萧从衍运气好,正好睡在对床的下铺里,因为都是去当兵的同乡,大伙都纷纷自我介绍着,气氛十分融洽,可是等着兴奋头一过,想起从今天起,就要离开家乡了,又忍不住有些悲伤,渐渐的,说话的人就少了,还有些莫名的悲伤。   顾向武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忽然想起来自家妹子神秘兮兮递给他的小包裹,赶紧翻下床拖出床架下的行李,拿出来瞧了瞧。   里头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双毛线织的手套,灰颜色的,摸上去还挺软和。   大夏天的给他一副冬天的手套,顾向武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只是忽然眼尖的看到,这包裹里头还有一张字条,上头写着,月亮给的。   这手套是林月亮给的,那个一直和妹妹玩,每次见到他就和老鼠见到猫一样的丫头?那个每次红着脸,对着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说一句完整话的姑娘?   顾向武忽然间觉得这手套有些烫手,赶紧地把那手套塞回了行李袋子里头,趟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的。   “武子,你这是怎么了?”萧从衍正看着一本书,听到了顾向武那边的动静,好奇地问道。   “没啥——”   顾向武有些羞涩,扭扭捏捏地回答道,因为隔着被子,听上去有些闷声闷气的。   这送手套是啥意思啊,是他想多了还是那姑娘的确对他耍流氓啊,作为一个长这么大,一直活在双胞胎亲哥的阴影之下的顾向武,头一次收到除了妹妹以外的姑娘的礼物呢。   最主要的,那个人还是林月亮了,顾向武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估计是要睡不着觉了。      ☆、喜欢   顾向武和萧从衍走了, 留在家乡的亲人,思念还在继续, 日子总是得接着往下过的,顾安安现在还是县城初中的初二学生,因为老太太不舍得孙女每天县城学校两头跑,干脆狠了狠心, 干脆给宝贝孙女报了走读,在学校停课或是放假的时候, 顾安安才会回家住。   现在县城初中的住宿条件说不上好,六人间还有八人间,上下铺,但是食堂还算不错, 虽然肯定比不上在家里吃来的划算,但是有一点好, 只要你有钱有粮票, 那就是想要餐餐吃肉吃白面馒头, 那也是可以的,而且食堂做菜的师傅手艺也不算太差, 比起那些国营饭店或许差了点但要是和家常手艺比,那还是稍胜一筹的。   而且顾安安有伴呢, 林月亮和冯莲叶也都是住校的,三个人正好有个照应,也不怕被别人欺负了。顾安安和林月亮运气好分到了同一件寝室,冯莲叶可就要隔的远一些了, 正好上下楼,不过常常串门,感情丝毫没有生疏。   每次礼拜五回家的时候,三个人都会和在县城读中专的顾春和顾丽一块回去,顾丽给自己算过一笔账,高考恢复是77年,那时候她已经23了,高考当然是要参加的,毕竟在那个年头当上大学生,将来的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可是在高考恢复之前,农村23岁的姑娘,如果不是工人或是其他有固定工资收入的,家里条件又一般的情况下,那估计只有嫁人一条路了。   顾丽想过了,她先考中专,然后努力考上工人,工人的工资收入不低,社会地位也高,就好像大伯家的顾红,现在成了工人,村里人谁不对她高看一眼,即便现在二十多岁了都没嫁人,人家也只会说她眼界高,将来对象肯定不一般,而不会说别的。   她就想着,自己先做几年工人,反正等高考恢复了,身为工人的自己也还是能有高考的机会的,而且工作的这几年,她还能给自己攒点钱,她可是梦想当地主婆的女人,等去大城市上学了,如果能够有一笔充裕的资金,到时候做点小生意,买房买地也来的方便点。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顾丽还真是难得聪明了一次,如果一切都能按照她的计划走,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安安,有你的信。”   林清清从外头进来,手上还拿着三封信,递给正躺在床上的顾安安。   信?顾安安有些疑惑,但是立马就明白了,估计是二哥和萧从衍寄来的,看样子他们已经安顿下来了,还能抽空给家里写信。   转眼离他们离开也过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了,算算日子,估计是到了黔西的第一天就把信写好了,只是顾安安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是三封。   “还有一封是月亮的,她还没回来,等她回来了你交给她吧。”林清清知道顾安安和林月亮好,干脆就将信一并交给她了。   “我的信,谁会写信给我?”林月亮正好从水房打完水回来,听到林清清的话,好奇地问道,她家可没有一个亲戚在外头,又有谁会给她写信呢。   “不知道啊,看地址是从黔西来的,还是军队的邮戳呢,看样子,你的信和顾安安的信还是同一个地方寄过来的呢。”   林清清也有些好奇,她记得顾安安和林月亮老家都是农村的吧,怎么又和黔西军区扯上关系了。   “是向武哥!”林月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蹦跳着放下手上的水壶就要来拿顾安安手上的信,只是忽然间意识到这么做似乎有些奇怪,心虚地收回手,扑扇着眼睛,期盼地看着顾安安,那小眼神别提多招人疼了。   “是你的向武哥给你的,接好了。”   顾安安也瞧见了,自家二哥写来了两封信,其中一份的确是给林月亮的,她打趣地将手上的信递给好朋友,还挤眉弄眼了一番,让林月亮害羞极了,接过信就麻利地爬到了自己的上铺,将白色的蚊帐一拉,偷偷躲起来看顾向武写给她的信。   “到底是谁写来的,这么神秘?”   一直默不作声的郝曼玉终于忍不住吭声,朝着顾安安打听道。黔西军区,那多少也是个军人了,这几个乡下人是什么认识军人的。   郝曼玉一直都看不起寝室几个农村来的学生,她总觉得农村的孩子脏兮兮的,不讲卫生,家里又穷酸,一旦攀扯上了,就摆脱不了了。   她爸就是农村出来的,机缘巧合入赘到她妈家里,现在一步步借着她爷爷奶奶的地位爬了起来,只是乡下那群穷酸的亲戚总是借着这层关系打秋风,尤其是那名义上的外公外婆,一边嫌弃他爸没出息,生个孩子跟媳妇姓,原本的孙女变成了外孙女,还得管他们叫外公外婆,可是一边又觊觎着郝家给他们带去的好处,隔三差五就要哭穷讨钱。   她爸的那几个兄弟姐妹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他们生的那些没教养的堂姐妹,每次到她家来总是明里暗里的说着酸话,想要她的新衣服新书包,还偷偷拿她的零花钱,反正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不过郝曼玉即使讨厌那些农村出来的穷酸鬼,面上还是掩饰的很好的,她知道现在那些贫下中农惹不起,尤其是她们家现在的处境,稍有差池就会带来灾难,因此她对于寝室里头唯二农村来的室友,表面上相处的还算是融洽。   可是顾安安又不是林月亮这样纯正的小孩子,郝曼玉掩藏起来的那丝鄙夷和厌恶,在她眼底根本就是无所遁形。   不过正如郝曼玉现在所做的,她不犯我我不犯她,相安无事。   “这次征兵,安安的两个哥哥都征上了,这不他们刚到了黔西,就寄信回来了。”林月亮探出头来对着郝曼玉解释道,她可没有发觉郝曼玉的不对来,在她看来,都是一个寝室的朋友,平常相处的还算挺好的,这件事没什么不能讲的,再说了,她还想着好好炫耀一番顾向武的英勇事迹呢。   “你们不知道,安安的二哥可厉害了,六岁的时候就吓死了一头野猪,我的命都是向武哥从野猪嘴巴底下救来的呢。而且向武哥读书也好,考上了县高中,只可惜现在停了课,不然以他的成绩,一定能分配到最好的工厂或是机关去。”   讲起顾向武,林月亮嘴里就有些刹不住车,只是低了低头,看着好朋友顾安安略带深意的表情,顿时就害羞了。   “反正很厉害就对了,当然,从衍哥也很厉害,和向武一样厉害,是吧安安。”林月亮俏皮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吐了吐舌头钻进了蚊帐里头,她还没开始看向武哥写给她的信呢,也不知道这信里头写了什么。   六岁的孩子吓死野猪,这话郝曼玉是怎么都不会信的,她觉得这就是林月亮的吹嘘,可是顾安安的两个哥哥当上了军人那是真事不假,想着自家二哥这次也去报名征兵,爷爷还给他活动了一下关系,可却依旧没有征上,郝曼玉忍不住有些嫉妒。   只是乡下泥腿子罢了,哪里来的那样的福气,一家出一个已经是大喜事了,他们家还出了两个。   郝曼玉不清楚,她以为林月亮说的那两个都是顾安安的亲哥。   林月亮吹嘘完自己的向武哥,缩在被子里,甜蜜地拆开了那封从黔西寄来的信,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些忐忑,因为她也不知道向武哥对于她寄过去的那副手套有什么样的看法。在收到信开心的同时,也害怕看到信里写着的是拒绝。   “林月亮同志你好,我看到了你给我织的手套,只是现在天气炎热,暂时还用不上。”   很没有情趣的一句话,让林月亮忍不住鼻子有些酸,这可是她长这么大此一次亲手织的手套呢。   “虽然针脚乱了点,模样丑了点,不过大小还挺合适,而且暖和,我很喜欢。”   看了前半句话林月亮都想哭了,只是看到了后头跟的那句喜欢,林月亮一点委屈都没有了,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我不知道你送这双手套的意思,让我冒昧一下,或许是你喜欢我。”   林月亮的脸热的都能煎鸡蛋了,拿着赶紧把信纸盖在胸膛上,心跳扑通扑通的大的她的耳朵都仿佛能听见,两手捂住脸,不敢想象这信后头到底又写了些什么。   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林月亮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还该不该看下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月亮咬了咬牙,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鼓起勇气再次拿起那张信纸,慢慢看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如果真是这样,我想说,你还年轻,你或许并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把一种对哥哥的敬爱,当成了朦胧的爱情。”   林月亮忍不住鼻酸,她有哥哥,有好几个堂哥呢,她才没有蠢到,搞不清两种喜欢有什么不同,他不是不不喜欢她,所以才想着用这种理由来拒绝她。林月亮忍不住抹了抹眼睛,不让眼泪留下来。   “你今年十五岁,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会再次问你这个问题,如果那时候你依旧认为自己喜欢我,或许我们俩能够试一试,因为,我想我似乎也有点喜欢你。”   写信的人在写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落笔都有些抖了,本来就龙飞凤舞的字迹,要不是林月亮看惯了他的字,恐怕都认不出来了。   大悲大喜或许说的就是这个吧,林月亮都无法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喜悦了。   “啊啊啊啊啊——”她在床上激动的翻滚,抑制不住的尖叫,原来一直都不是她一厢情愿,向武哥对她也有好感。   林月亮觉得,今天或许就是她最幸福的日子了。   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以后向武哥问她这个问题,她也是喜欢喜欢喜欢,非常喜欢。   林月亮忧愁地掰着手指,还要三年,好久啊,她恨不得现在就和向武哥在一块。这么想会不会太不知臊了,林月亮捂住自己的脸,都不知道下一次和向武哥见面的时候,该用什么表情了。   “林月亮你发神经病呢?”   郝曼玉本来心情就不是特别畅快,听到林月亮的鬼哭狼嚎更加不爽了,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管我。”林月亮从蚊帐中探出头来,朝着郝曼玉做了一个鬼脸,只是接触到顾安安的视线时,再一次变成了害羞的小媳妇,扭扭捏捏地躲回了蚊帐里。   别说向武哥了,等会怎么面对安安她都不知道了,要是安安问她向武哥信里写了什么,她该怎么回答,诶呀呀,害羞死人了,林月亮躺在床上,捂着脸,两条小腿不住地蹬着床板,底下的薄被和褥子都被她蹬的凌乱了。   “安安,你可真幸福,我做梦也想有个当兵的哥哥。”刚刚林月亮的话,林清清也听全了,她到是没有郝曼玉那般嫉妒,反而很替顾安安开心,“我一个都没有,你怎么一下子就有两个呢,啊啊啊啊——”   林清清笑闹着将顾安安扑倒在了床上,伸手专往她身上怕痒的地方挠,顾安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直呼求饶,林清清才放她一马。   郝曼玉觉得有些无趣,撇了撇嘴朝屋外走去,可惜在这个寝室里她独来独往也习惯了,房内的三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有什么不同。   “诶呀,都是吃一样的米饭长大的,怎么你的皮肤摸上去就那么滑呢。”   因为是天气炎热起来了,大伙基本上都穿着短袖,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林清清刚刚捉弄顾安安的时候,肢体上的接触一定是少不了的了,等现在缓过气来,和顾安安两人趴在她的床上,林清清忍不住又捏了捏顾安安肤如凝脂般的胳膊,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虽然手感也不差,可是比起顾安安还是逊了一筹。   十四五岁,都是花一般的年纪,除了脸上开始有了青春的烦恼,或许会冒出一两颗小豆豆外,肌肤都是水当当的,不过要是干惯了粗重的家务活,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清清家条件不错,虽然她没有明着说过,不过在日常生活中还是能体现出来的。   顾安安寝室一共有六个人,除了她和林月亮,其他四个分别是同样住在涟洋县的林清清,以及从附近几个县城过来的郝曼玉、朱安安,祝妍。   涟洋县的初中是附近几个县城条件最好的,每年考上中专和高中的学生也是最多的,有点条件的家长,都喜欢把孩子送到涟洋中学来,林清清倒是个例外,她家就是县城的,完全可以走读,只是她父母似乎非常忙,根本就没时间照顾她的起居,干脆就给她办了走读,这样一来一个礼拜有五天可以不用管她的吃住了。   她们寝室几个同学的条件都不算差,毕竟这年头女孩子读书的确实少,虽然上头一直宣传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可是家里有儿有女的情况下,资源几乎全是朝儿子倾斜的,读小学倒也罢了,读初中高中可不便宜,尤其是像他们这样住宿的,除了要教住宿费,每天在食堂的伙食费也是比不小的开支,一般人可供不起。   林清清的衣服都是没有补丁的,大人都不太舍得用的雪花膏,香皂她都是早晚要用的,吃饭的时候也很舍得买肉菜,每次双休日从家里回来,都会带上一大袋的零食的水果,还会分给和她要好的朋友吃,这样的消费方式,条件差一点绝对供不起。   这样的孩子,平常肯定没有什么做家务活的机会,更别提什么因为干活,而把肌肤给弄粗糙了。   林清清是个爱美的姑娘,她知道自己的五官只是普通,但是一白遮百丑,即便条件有限,也十分努力的呵护自己那一身皮肤,早晚抹雪花膏不说,每天都要洗一次澡,还必须打香胰子,天气热的时候出门,必定穿长袖戴帽子,热死自己也不妥协。   这些法子或多或少还真有点用,反正林清清现在是班上除了顾安安以外最白的女生。   她看着顾安安那身又白又滑又嫩的肌肤,忍不住上下其手,把顾安安的两条胳膊给摸了个遍连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也没放过。   “我平日里见你用的和我一样都是一个牌子的雪花膏啊,怎么我的皮肤摸上去还是没有你来的好呢?”林清清哀怨的叹了口气,难道这肌肤也是遗传的,她上次见到过来县城买东西,顺便接顾安安一块回家的顾妈妈,明明是几个孩子的妈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她印象中农村妇女的模样,反倒比她妈那些养尊处优的同事保养的还好,看上去更漂亮。   如果真的是遗传,那还真没法争了,林清清看了看顾安安的脸,又想了想自己那平凡无奇的五官,同人不同命啊,谁让她爹妈长得美人家爹妈好看呢,生出来的闺女自然强不到哪里去了。   “我那盒子里装的不是雪花膏。”   顾安安笑了笑,“里头的乳膏是我自己做的,因为一时间找不到装的盒子,就用家里面藏着的雪花膏的空罐装了。”   “不是雪花膏?”林清清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啊,我用了好些年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要不要也试试?”顾安安知道林清清爱漂亮,十分大方地提议道。   林清清自然想也不想地点了头,对于顾安安口中的乳膏顿时更加好奇了。   顾安安现在可是拜名医温伯偃为师的人,当初爸爸偷偷藏起来的那几张美容护肤的方子,并不敢拿去药店或是医院让那些大夫查看,虽说那几个伤药方子的确有效,并且还给家里挣来了一万块钱,可是伤药方子有效不代表那美容的方子也有效,没有进过专业人员的检验,顾建业又怎么敢随意将那些东西用在家人的身上。   不过,这一切随着顾安安开始跟着温老爷子学医,开始迎刃而解了。   她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成,这药方上的草药多数都是无害的,除了少数有微量的毒素,但是正好相互制衡,除了能够刺激皮肤的再生,反倒没有了伤害性的毒性,小丰村后头的山上还是有不少草药的,顾安安又有作弊的利器,黑胖和黑妞的山里亲戚,有它们在,找那些草药并不是难事,而且顾安安还给那些山鼠好处,拿各种好吃的东西换,那些山鼠都快乐疯了,恨不得把整座山翻过来,别看山鼠在山上是食物链的底端,可是鼠族基数庞大,擅长打洞,漫山遍野哪里没有它们留下的足迹,别说普通草药了,棒槌都被它们翻出来好几根。   终于在去年,顾安安调配出了第一个药方上头的玉容膏,当然,对外顾安安都是随意称呼它为乳膏的,因为掺了羊奶,这个称呼也确实没毛病。   她一开始可不敢用在脸上,只敢在脚背上使用,两个月后,本来就好的脚背肌肤变得更加完美,丝毫没有辜负它玉容膏的名字,两只小脚丫就和白玉雕琢的一半,十根脚趾头也精致圆润,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不是顾安安自恋啊,对着这样的小脚丫,她也能明白那些恋脚癖的心里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验,顾安安确定自己做出来的这个玉容膏确实有效后,就将自己平日用的雪花膏替换成了玉容膏,并且在确定了这药膏上脸也确实效果显著后,又将奶奶和妈妈日常用的护肤品换成了这个,反正效果谁用谁知道,现在家里的女人都已经是玉容膏的俘虏了。   顾安安也给过林月亮一罐,可这小丫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仗着年轻根本就懒得用这些东西,再好的护肤品这样使用,也使用不出什么效果来啊,因此林月亮虽然皮肤也好,可是因为夏天在外头跟着顾向武几个疯跑有些黑,倒是比不过对自己那张脸精心呵护的林清清了。   此刻的林清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安安,心中惦记着她口中那个自己做的乳膏。      ☆、堂姐婚事(捉虫)   顾安安打开自己柜子的锁, 拿出那一罐雪花霜,递到林清清的手里, 林清清迫不及待的打开,仔细看了眼,果然和她日常用的那些雪花膏不同。   少了浓郁的香味,反倒是淡淡的奶香和药草香气的混合, 而且乳白色的膏体中微微透着些许青绿,没有罐装的雪花膏来的粘稠密实, 反倒显得有些轻薄通透,就如同一块上好的青白玉一般。   林清清当下就喜欢上了顾安安的这罐脂膏,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小坨抹在了手背上。   十分轻盈滋润,比雪花膏易推抹的多, 而且吸收快,几乎顺时针按摩了几圈, 那一团乳膏就在手背上化开, 并且很好的推抹开去, 林清清将两个手放在一块比较,明显抹了脂膏的那只手显得更有光泽了, 而且摸上去的触感仿佛也更好了。   只要是抹了护肤产品,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显而易见的效果, 只是林清清敢拿自己从十岁起,试遍了各个牌子的雪花膏以及蛤蜊油的经验发誓,这这个乳膏一定胜过以往所有她用过的脂膏。   “安安,好安安, 求求你帮我也做一罐,我不让你白做,我给你钱,一块,不,五块。”林清清拿着手指比划,拉着顾安安的手都舍不得松开了。   现在普通的雪花膏也就四五毛的价格,有些贵点的,顶天绝对不会超过一块钱,可是林清清是个识货的,她闻着那乳膏的味道就知道,里头估计还加了不少珍贵的草药,或许自己说五块钱还是说低了。   林清清不缺钱,在这个时代,她或许还算是一个小富婆。她爸妈每个月给她二十块钱的生活费,相当于一般工厂的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还有多,她即便餐餐吃肉,这些钱也花不完,每个月还能稍稍省点私房钱下来,每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儿拿的压岁钱零花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林爸林妈很开明,或许是在感情上没办法给女儿足够的关爱,在金钱上就格外大房,这么一笔 不菲的压岁钱,也全是她自己藏着的。   林林总总算起来,林清清现在起码也有一百来块的私房钱了,可比一般的家庭来的多。这也是她能毫不犹豫的就开出五块钱的高价,购买顾安安亲手做的乳膏的原因。   说实话,顾安安还是稍稍有些心动了。   五块钱可是能够买不少东西了,这玉容膏的主要材料还是杏仁,羊奶、滑石、轻粉以及鸡蛋,这些东西算不上太值钱,真正的大头是一些珍贵的草药,以及一些香料和微量的蛇毒。   但是那些东西的用量极少,通常备上一份材料,能够做出一大缸的脂膏来,而且那些草药几乎都是免费的,更加花不了多少钱了。   林清清说五块钱,现在看来她还是赚了的,当然等以后自己真的打算把这个品牌做起来,这么点价格,那一定是不行的。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妈妈的生日了,紧接着爷爷奶奶的生日也不远了,爸爸的生日倒是刚过去不久,可是明年一眨眼也到了,顾安安想要自己挣点钱,给他们买礼物。   “我正巧还有一盒,你手上这盒就给你用吧,当时我送你的礼物。”顾安安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和她收钱,“而且你还不知道这乳膏在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作用呢,还是用一段时间再说吧,到时候如果你还想买,我可以再给你做,保准效果是一模一样的。”   顾安安对这个方子十分有信心,她相信林清清只要用过这个玉容膏,将来一定离不开它。   “因为做这个乳膏的原材料还挺贵的,所以......”顾安安还是要提前声明一下的,万一林清清觉得她宰她就不好了。   “我知道。”林清清就像小鸡啄米似得,猛地点头,这样效果不菲的乳膏怎么可能是那些普通的药材所做的呢,而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顾安安肯舍得给她一罐乳膏她已经很开心呢,哪里还会有其他什么想法。   “如果有用,我回家让我妈,我几个姨几个姑姑都试试,她们都有钱,保证让你生意滚滚来。”林清清豪迈地拍了拍胸膛保证,“而且你放心,这件事我保准保密,不会透露出去的。”   毕竟私底下的买卖传出去也是个麻烦,林清清又不笨,只要这乳膏效果好,她怎么舍得这条购买链断掉,一定会替顾安安受的严严实实的。   顾安安就喜欢和林清清这样的聪明人做生意,而且对于她说的前景也十分看好,家里还有一大罐呢,而且做这个东西不难,她已经做了好几次了,到时候给家人买礼物的钱可就都凑足了,最重要的,是这些钱都是她自己挣得,不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给的,这让顾安安有着别样的满足感。   ******   林月亮今天特别开心,一开心,当然得去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县初中并不是封闭式的,毕竟还有同学是走读的,中午上完课,林月亮就拉着顾安安,冯莲叶以及林清清去了国营饭店,准备吃饺子。   国营饭店的白菜馅饺子三两两毛钱外加三两粮票,并不算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价格,林月亮和冯莲叶家都是宠闺女的,给的生活费虽然不能让他们像顾安安和林清清一般大吃大喝,可是偶尔吃一碗饺子还是吃得起的。   顾安安也不是个娇惯的,给她山珍海味吃得下,给她粗食麻衣她也能生活,虽然家里人给的生活费足够她像林清清一般餐餐吃肉了,可是她还是习惯迁就着林月亮和冯莲叶,吃杂粮馍馍,偶尔吃白面馒头,吃几乎是水烫的白菜,偶尔跟着大家吃一碗肉解解馋,日子平平淡淡,也美滋滋。   主要年轻胃口好,加上和交好的朋友一块吃饭,聊点生活中的小趣事也是很下饭的。   林清清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不过她很大方,每次买了什么大菜都会和她们一块分享,林月亮几个也都知道她并不是看不起她们的意思,也没学着那些矫情的来一出你侮辱我的人格之类的戏码,厚着脸皮吃一块肉,能开心一整天。   当然她们也不是白吃的,常常会拿着家里的土产来学校,偶尔是自家晒的香甜的红薯干,偶尔是家里腌的都已经冒油的咸鸭蛋,这些都是农家拿得出手的吃食,林清清也毫不客气的笑纳了,有时候,分享能让食物更美味。   她们过去的时候,国营饭店已经做了好几桌人了,现在离当年饥荒的阴影可过去好些年了,大伙的条件稍稍好了些,也没那么扣扣索索了,也愿意来饭店打打牙祭。   最重要的,这涟洋县的这家国营饭店的饭菜,味道是真的好,附近县城的人也会大老远跑这来,就为了吃大厨朱老六亲手做的饭菜。   顾安安她们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窗口的黑板上的今日菜单,想着除了饺子,几个人要不要再合点个什么菜。商量好后,顾安安拿好每个人的钱和粮票,去窗口点菜。   “安安,今天终于舍得下馆子来了,你朱叔可盼着你呢。”   窗口负责收钱的柜员现在是一个看上去三十不到,体态丰腴的妇人,她一见到顾安安就笑了,眉眼弯弯,圆圆的脸看上去特别和气。   她是朱老六好不容易松口娶的媳妇,本来朱老六是立志不娶媳妇的,因为他觉得媳妇都是来和他抢东西吃的人,可是他爹朱老屠连生五个闺女,好不容易就生下这么个儿子,舍得自己的香火断绝在这个不孝子身上啊,铁骨铮铮的一个老汉子,为了孙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上了,朱老六这才没办法松了口,答应了相亲。   而相亲的对象,真是眼前这个和气的妇人马芬香。   马芬香是幺女,前头八个哥哥,小子多了就显得闺女稀罕了,加上了这八个哥哥里头,两个军人,三个工人,家里丝毫不缺钱也不缺吃,而马芬香也是个爱吃的,家里人又宠着纵着,这体形一不留神就和充气似得,下不来了。到了结婚的年纪,马芬香的体重已经一百七了,这年头是稀罕胖乎乎的媳妇,可不稀罕这么胖的媳妇啊,即便这马芬香家的条件实在好,这婚事也一年年拖了下来,直到二十九了,都没嫁出去。   她喜欢吃,家里条件好,自然常常会来国营饭店打牙祭,只是朱老六这个厨师她却没有见过一面,说来也巧了,一次窗口的柜员请假了,朱老六这个厨师兼职了一把柜员,马芬香一见朱老六就惊为天人啊,因为他们一样的胖,一样的爱吃,她或许自己单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缘分还没到呢,而自己的缘分,就是朱老六。   马芬香当天回去就让家里人打听了,家里人也急她的婚事,打听到朱老六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除了胖和贪吃,也没啥坏毛病,而且工作稳定,是个天生就为他们闺女打造的良配啊。   相亲的当天,马芬香也没咋打扮,就带了一小缸自己做的腌菜给朱老六尝尝。   “这腌菜是你做的?”朱老六震惊了,这么脆,酸爽的味道把控的正正好,不像一般人做咸菜齁得慌,她这个反倒把人的胃口给勾起来了,明明不饿,却有大吃一顿的冲动。   马芬香爱吃自然也爱研究吃,这腌菜就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手艺,见朱老六喜欢,她自然是开心的。   “吃完了这缸我还能再问你买吗?”朱老六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相亲对象实在是太顺眼了。   “我只给我将来的男人做。”马芬香对着朱老六笑着说到。   然后,然后他们就结婚了。   马芬香借着家里的关系调来了国营饭店,从此以后饭店除了胖乎乎的厨师,又多了一个胖乎乎的招待,而且随着两人结婚,都有持续变胖的趋势,这也算是饭店一个活生生的招牌吧。   “朱叔才不想看到我呢,看到我他的心头肉就要被我爸搜刮一半。”顾安安和马芬香熟的很,想着以前每次跟爸爸从饭店离开时的大包小包,她就能想到朱叔躲在马婶婶怀里痛哭流涕的模样。   马芬香显然也想到自家男人那招人疼的小模样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点完了没,工作时间谁让你们说笑了。”   顾安安后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她下意识回头,居然是个大熟人,她的大堂姐顾红。   此时她边上站着一个样貌清秀的男人,两人离的很近,似乎关系并不一般。      ☆、吃饭   说起来顾安安也已经许久没见过顾红这个堂姐了。   纺织厂可是人人都挤破头想要进去的厂子, 顾红侥幸能够进去,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只是纺织厂是三班倒,工作也算不上轻松,而且这个年代可是劳动最光荣,要是在工厂里头偷懒耍滑, 可是容易被人打小报告的,轻则处分, 重则丢了工作。   中专毕业进工厂现实学徒工,一个月工资十八,一年后转正,是一级工, 工资二十六,高中毕业进工厂, 一下子就是二级工, 月工资三十, 补贴也会比学徒工和一级工来的高。   顾红已经工作两年了,现在还是一级工, 不过据传好像过了今年就能再升一级,王梅可是个爱炫耀的, 这么多年被三房死死压着,闺女好不容易出息了,可不使劲炫耀吗。   顾向武现在当了兵,最气愤的估计就要数王梅了, 之前高中停课,她可是没少嘲讽顾向文几兄弟没眼见,自以为考上高中就了不起了,将来还得是泥腿子,比不上她的顾红,这番炫耀还历历在目呢,顾向武就给了她一巴掌,当兵可比工人补贴高,受尊重,比较下来,还是三房的孩子有出息。   顾红现在是住在纺织厂的宿舍的,几乎一个月才回一趟家,和顾安安碰到的机会也就少了,大房的几个孩子被王梅教的只和她亲,就连顾保田和苗翠花这对爷爷奶奶,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见一次面,平日里从来就没有主动上门的时候,索性俩老对这两个孙子孙女也没啥盼头,两方不来往,这对于同住一个村的爷孙来说,也算是少见的。   顾安安看着眼前的堂姐,不知是张开了,还是会打扮了,这个堂姐看上去比以前白净了许多,剪了个齐刘海,头发及肩,依旧是单眼皮,只是这下巴似乎比以前更圆润了些,从瓜子脸变成了鹅蛋脸,看样子最近的伙食很不错。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以及同色系的长裤,看上去多了几丝精明干练的感觉。   “小五啊,你怎么也来饭店吃饭了。”   顾红看到自己刚刚呵斥的人居然是三叔家的堂妹,也吃了一惊,只是这眼神在顾安安那张出众的脸蛋上划过时,又多了丝晦涩和嫉妒。   “这是我们纺织厂的技术员赵同志,赵同志是可是咱们厂的技术骨干人员,赵同志,这是我三叔家的妹妹安安,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三叔。”   顾红脸上的不虞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模样,向赵博彦介绍着顾安安,说罢还亲昵地拉过顾安安的手,将她的肩膀搂住靠向怀中,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安安,你想吃什么,难得咱们姐俩碰到了,大姐请客,别和大姐客气。”顾红朝着顾安安笑的灿烂,可是看在顾安安眼里却有些毛骨悚然。   这顾红该不是被哪个孤魂野鬼附身了吧,她什么时候和她这么亲密了,以前不是见了她就喜欢用眼睛瞪她吗,还是只是为了演戏?   顾安安瞅了眼一旁那个清秀的青年,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不用,今天说好我请客的。”赵博彦很客气的摇了摇头,“你就是顾红同志的妹妹,常听顾红同志提起你和你的家人,我一直很羡慕顾红同志,能有这么多友爱互助的亲人,可我父母就生了我一个,让我没有机会体会这种有许多兄弟姐妹的感觉。”   赵博彦十分真诚地对着顾安安说到,顾安安都快想不懂顾红到底在搞什么了。   “相逢即是缘有,不如就让安安妹妹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正好发了工资,我请客。”赵博彦笑了笑,下意识地想要推鼻梁,可是忽然记起自己的眼镜不小心摔坏了,配眼镜还得去市区。   “不用,我和同学来吃饺子,她们还等着我呢,红妮儿姐,你就和这个赵大哥一块吃吧,不用管我们。”顾安安摆了摆手,不论顾红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大伯母一直在村里念叨自己的闺女是要给她找个城里女婿的,看样子这个心愿似乎马上就要实现了啊。   “马姨,四碗三两的素馅饺子,一份胡辣汤。”顾安安赶紧把大伙凑好的钱和粮票递给马姨,一溜烟跑了。   “算了,我妹妹她们既然和同学约好了,咱们也就别打扰她们了。”顾红看着顾安安一溜烟跑到边上的声音,心里暗哼了一声,算她还有点眼色,知道自己就是个碍事的。   顾红可没那么好心,愿意花钱请那三房的小畜生吃饭,有那闲钱,她不能买点好吃的好喝的犒劳自己啊,再说了,自己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和赵博彦一起吃饭的机会,正打算培养培养感情呢,可不打算让人破坏了。   赵博彦倒是哟些失望,毕竟他还真不习惯单独和一个女同志一起吃饭,可是自己毕竟还欠顾红一个人情,顾红说想要吃这国营饭店做的大肉混沌,赵博彦心里觉得不对劲,可也还是跟来了。   刚刚想着有顾红的妹妹在一块也好些,至少不那么尴尬,毕竟两人都是未婚,要是让同个厂子的人看见就不好了,这顾同志还没对象呢,万一别人误会了,耽误她找婆家就麻烦了。   “要不我们等会过去和你妹妹他们一块吃,我多点几个菜,也当是请她的同学的。”赵博彦灵机一动提议道,让顾红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人家小同学难得出来吃一次饭,我们过去了人家孩子不尴尬啊,到时候反倒招人嫌。”顾红抬起头,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善解人意的模样,因为化了淡妆,上了点胭脂,看上去真有一丝动人。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赵博彦啥都没有看出来。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同志,咱们点菜。”顾红看赵博彦没有反对,立马对着窗口里的马芬香说到。   “你想吃什么?”顾红看着赵博彦体贴的问道。   “我随意,今天这顿饭是为了感谢顾同志你对我的帮助,顾同志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我没有忌口的。”赵博彦略带生疏地回答道。   “同志,来两碗大肉馄饨,一盘大葱炒鸡蛋,一盘锅包肉。”顾红现在是工人了,工资也还算不错,可是比起吃,她更喜欢在穿和打扮上头花钱,每个月二十六块钱工资,除了给她妈六块钱,几乎攒不下钱来,其实那六块钱她也是不想给的,就怕她妈来工厂闹,坏了她的名声,这次啊不情不愿给了她那笔钱,她妈还嫌她给的钱少,说将来都是攒着给她当嫁妆的,当她不知道呢,她妈觉得弟弟可怜,这些钱都是为了给弟弟攒着娶媳妇的。   国营饭店吃饭,对顾红来说也算是小奢侈,平日里也就和工友一个月来个一两趟,大荤的菜比如锅包肉她是舍不得点的,看着三叔家的堂妹还在读书呢,就有闲钱来下馆子了,顾红心里嫉恨,这么败家的丫头,回去非好好给她宣传宣传不可。   顾红看着今天还算丰富的菜单,上头的除了锅包肉,还有她往日里一直想吃却不敢点的红烧猪蹄以及清蒸海鱼,可是这两样东西的价格可不得了了,可以说是今天这个菜单里头最贵的两样菜,顾红倒是想吃,可是又怕给赵博彦留下不好的印象,咬了咬,只敢点了一个稍贵的锅包肉,不敢再点其他肉菜。   “同志,再加一个清蒸海鱼。”   赵博彦是从沿海城市来的,自从来到涟洋县,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海腥味了,这时候分外想念这海鱼的味道,忍不住开口又加了一个菜。   他是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海鱼上停留的有点久吗?顾红有些羞涩,可是想到对方的体贴和大方,又觉得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这一餐可是花了不少钱,顾红看着赵博彦掏出钱包,里面厚厚的一摞票据,和好几张十块钱的大钞,眼睛闪了闪,对赵博彦的家底又有了其他的看法。   点完菜,等取菜还有一段时间,顾红抢先一步,坐到了离顾安安他们最远的位置上,赵博彦倒是没有察觉到她这个举动的不对之处,很规矩地坐到了顾红的对面,这可是一个八人圆桌,赵博彦一下子坐到了顾红的对面,这距离可就拉大了。   顾红咬了咬牙,只是扫视了一圈,现在正是饭点,这唯一空着的四人桌就在顾安安她们那桌的边上,顾红再一次咒骂了顾安安,恨她坏自己的好事,可是权衡利弊,她还是没有啃声,选择好赵博彦就这样隔着一个圆桌的距离慢慢搭着话。   “安安,那不是你大堂姐吗?”   林月亮捂了捂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顾红和赵博彦好奇的对顾安安问道:“另外一个该不是你大姐找的对象吧?陪你大姐白瞎了。”   顾红虽然现在成了工人,可是在小丰村的形象还真不见得那么好,主要就是她弟顾向国,顾向国可不像顾红那么精明,他的坏都是外露的,常常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抢吃枪喝的,偏偏人家孩子的家长闹上去,王梅无理还要搅三分,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最后倒是把自己儿子掰成受害人了,顾建军倒是个讲道理的,会拦下王梅和人家道歉赔礼,然后再把顾向国教训一顿,可是顾向国皮厚,不怕打,越打他干的事就越混账,顾向国唯一听点话的估计就是他妈和他姐,可是每次他干坏事,尤其是小时候欺负顾家二房的几个姐妹,多数都是顾红在后头撺掇的,可以说顾向国长成这样,王梅和顾红脱不了干系,尤其是顾红,王梅是宠着纵着,顾红就像是存心把人往坏里教一般。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口气,现在应该还没在找对象吧。”顾安安摇了摇头,朝大堂姐和那个赵博彦坐的地方看去,怪不得林月亮说两人不般配,实在是这模样上的差距有些大。   顾红今天可是精心打扮过的,可是撑死也就只能说长得是正常人,连句清秀都让人很难说出口,而那赵博彦的模样却是真好,也不是说多么出挑,就是看着让人觉得舒服,白白净净的,透着一股书卷气,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四碗素馅饺子,一碗胡辣汤取菜。”   窗口高喊了一声,打断了顾安安几人的话,顾安安赶紧过去,因为一个人搬不过来,林月亮也过去帮忙。   “今天你朱叔卤了些猪下水,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又香又有嚼劲,还有你喜欢的猪耳朵,我偷偷从你朱叔给自己留的下酒菜里头偷拿了一些出来,加了辣子和蒜头,又脆又麻,早就腌入味儿了,你也和你那些同学都尝尝,要是爱吃,马姨以后再帮你偷、不,留一点。”   马芬芳朝顾安安眨着眼,她可喜欢这个乖乖巧巧,模样又漂亮的姑娘了,前年她生了个儿子,现在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就盼着是个闺女呢,老人家说了,这怀孕的时候什么东西看的多,将来孩子就会朝什么方向长,你看她家大儿子,就是因为她每天看着朱老六那张脸,模样简直就是朱老六第二,才满周岁的娃娃,圆滚滚的就和朱老六翻版似得,虽说儿子像爹,马芬芳也的确是对朱老六一见钟情,可是不知道咋的了,一想到家里有头大猪再来头小猪,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你说小猪能有他爸那运气,遇到一个像她这般审美异常的媳妇不,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着想,马芬芳决定多看点漂亮闺女洗洗眼,好让肚子里的这个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顾安安听了马姨的这番话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一下朱叔了,有她爸这个外贼不说,现在还多了个内贼,不知道朱叔这心里头到底是咋想的。   “马姨,我爸从省城回来的时候给胖胖带了两罐奶粉,说下趟来给你带来,那东西比麦乳精好,即便孩子断奶了,也可以偶尔喂喂,据说营养挺不错的。”   这年头的奶粉可是货真价实的奶粉,保准不添加三聚氰胺。   “好嘞,帮我谢谢你爸。”都是实诚人,有来有往的,马芬芳也不客气了。   朱老六的手艺真的没话说,赠送的那两盘卤下水和猪耳朵吃的四个人胃口大开,饺子和胡辣汤也是一级的美味,每个人三两饺子,加上其他的配菜正正好,吃的每人都肚子溜圆的,大保了口福。   朱老六卤东西那是自己独门特质的卤料包,是他这么多年来根据家传的秘方又改良研制出来的,主要的材料不变,在卤制食材不同的时候,稍微添添渐渐一些配料,所出来的味道就截然不同,他的后厨有一锅自己用了十几年的老卤,卤出来的东西味道比一般新的卤汁可醇厚多了,每次只要他一卤肉,那香味可以一直从后厨传到一百米外,馋的人口水直流。   因此住在国营饭店边上的人是幸福又痛苦的,幸福的事常常能嗅着这味道下饭,同哭的是只能嗅着这味道,可是想要吃了,看看自己的荷包,却又有些舍不得。   顾安安觉得朱叔这手艺可比后世的绝色鸭脖,周白鸭来的好多了,要是能开个连锁店,将来的生意绝对火爆。   顾红看着自家那个堂妹吃的开心,撇了撇嘴,又将尽力都集中在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赵博彦身上。   “赵同志来了咱们涟洋县也有三年了吧?”顾红想着,对方可是高中生,还是厂里特地从南方请来的机械类的技术骨干,虽然现在只是三级工,可那完全是因为他年龄的限制,厂里谁不知道,就他对机械的精通,完全比得上厂里的六级工,只要年纪一到,职称往上评那是绝对的事,而且上次他给厂里那批出了问题的纺织机解决问题,厂里给他分配了一间两室的屋子,将来要是嫁给他,房子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顾红打听过,对方的父母似乎去世了,现在就一个人,也没什么兄弟亲戚之类的拖累,赵博彦作为三级工,每个月有三十八块钱的工资,各色零零碎碎的补贴就不用说了,他不抽烟不喝酒,每天早中晚饭都在食堂解决,穿着也挺朴素的,看样子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到时候结了婚工资肯定是上交的,那么大一笔钱,他顶多也就花个零头罢了,剩下的自然可以让她来买一些以前看中却不敢买的东西。而且赵博彦的工资又不是一直都不涨了了,等到了最高的八级工,每个月工资听说能拿九十多块钱呢,到时候她就是不干活了,也能过得滋滋润润的。   顾红盘算的很好,可是就没算过,人家赵博彦看不看得上他。   “我那个堂妹性子有些娇惯,因为我三叔最宠这个闺女,有时候我三婶都看不下去,让我帮着好好管管我这个妹妹,毕竟现在我那三堂弟去当兵了,二堂弟因为高中停课回了乡下,县城里头除了我三堂妹和四堂妹,就属我这个长姐最大,以前弟弟妹妹几乎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三婶觉得我这个堂妹或许会听我的话,可是我这工作也忙,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顾红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一家除了她没有一个出息的,自己想要嫁给赵博彦,那必须显现出自己的优势啊。   “我觉得你堂妹挺可爱的,似乎并没有很娇惯的模样。”赵博彦又要下意识地去推鼻梁,动作做了一半,尴尬地放了下来,他虽然现在没戴眼镜,看东西有点模模糊糊,可是他觉得尴尬那小姑娘的言行都十分妥当,似乎并不像顾红说的那般,被家里人宠坏了。   赵博彦一时吃不准是顾红的谦虚还是什么,但是他觉得吧,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人的是非总是个不好的毛病,可惜他和顾同志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也不好意思帮她指正这个错误。   顾红的脸僵了僵,赶紧转移话题:“我三叔你也见过,他在县城运输队,咱们厂里送货出去,好几次都是我三叔来接的货,我那妹妹的性子和我三叔一样,都是比较任性的,当初我爷爷的那些打仗时的战友想给我家谋划一个前程,我爸和二叔都推拒了,我爷爷觉得我三叔将来要是留在农村可能会没出息,就把那个位置给了三叔,现在他们一家的日子倒是最好过的,不过我爸和二叔良善,友爱兄弟,也没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我家倒是还好,就是我二叔家,前些年二婶过不下去那样的苦日子和我二叔离了婚,留下三个妹妹,平日里幸好我爸妈拉拔一下他们,不然怕是都要活不下去。”   顾红隐隐地和赵博彦抬高了一下自家的位置,又凸显出了自家的善良:“幸好我是长孙女,我爷爷奶奶在家里最宠我,在我的说服下同意了三个妹妹上学,现在除了而堂妹初中毕业没有再往下念,剩下的两个也都是中专生了,估计将来也能分配个工作。”   “顾同志是个好姐姐。”赵博彦的神情淡了淡,顾红没发现,喋喋不休的讲着自家人,重点突出他们一家的善良,以及他们家有一个老红军,一个新兵,一个工人,以及好几个中专生,总而言之,就是欣欣向荣的大家庭,子孙的潜力无穷尽,当然,顺道抹黑一下三房,那也是必须的。   幸好上菜了,这才打断了顾红喋喋不休的话,让赵博彦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   “建业叔。”   顾建业明天要出车去邻县,当天晚上就开着车去纺织厂装货,他随便到处走走,装货自然有纺织厂的工人帮忙。   “我爸妈最近情况怎么样?”一个身影从阴影处走来,走到顾建业的身边对着他问道。   “莫叔和傅婶都挺好的,你放心吧。”顾建业看清来人,笑着说到。   “这是我这些日子攒的,拜托顾叔给我爸妈送去。”袋子还挺沉,看上去应该装的是粮食,似乎都是面粉之类的细粮。   “你放心,我会帮你送到的,不会让别人察觉的。”顾建业点了点头,“现在我二侄女初中毕业回了乡,她的工作就是看着你爸妈他们,放心,她的性子很好,会照顾好你爸妈他们的。”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和顾建业多说话就离开了,走到亮灯处,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人的模样,赫然是今天晚上和顾红在一块吃饭的赵博彦。      ☆、翠花教子   “安安, 你觉得我最近白了没有,用了你做的那个乳膏以后我觉得自己皮肤好了许多, 以前脸颊两侧摸上去还有些刺手的小疙瘩,现在滑溜溜的,似乎都没有了。”   顾安安送的那罐脂膏,林清清已经用了两个礼拜了, 黑白的变化其实很难说的清,但是那小疙瘩没有了, 却是实打实的啊。   “来来来,小妞让爷摸摸。”顾安安伸着两只小爪子朝着林清清凑过去,嘴里还搞着怪。   “讨厌,说正经事呢。”林清清羞涩地拍开顾安安的手, 假装是一个被调戏的良家女子。   “恶心!”这时候郝曼玉和朱安安正好从外头进来,郝曼玉见着两个在床边打闹的人, 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以前她还藏得挺好, 自从知道顾安安的两个哥哥都当上兵后反而就和吃枪药一样,对着顾安安总是没个好眼色。   不过顾安安是个心宽的, 她又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 就算是人民币,还有那些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呢,有人喜欢她有人讨厌她那不是正常的事吗,她要做的, 是让自己在乎的人,永远喜欢她。   “摸上去似乎是比以前好了些,看样子还是有点用的,不过现在日子还短,才用了一小罐呢,等你把整罐都用完了再说。”顾安安没有搭理郝曼玉,摸着林清清的脸颊两侧对她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回去我帮我妈盛点出来,让她用用看看效果如何。”反正就这两个礼拜的效果,林清清已经决定要从顾安安那里买这个乳膏了,雪花膏大小的一罐子,也就五块钱,算起来,能用一个半月,其实每天也就一毛钱,完全是能接受的价格。   在美这件事上,女性都是很舍得花钱的,林清清想着上个礼拜妈妈抱怨这些日子每天熬夜赶报告,气色越来越差了,脸颊两侧的斑似乎也长出来了,她觉得这个乳膏在妈妈的脸上,可能有更好的效果。   “什么好东西?”   朱安安好奇地凑过来问道,看着林清清手上拿着的雪花膏的盒子,这个牌子的雪花膏她妈也有,她到是也想买,只是她妈觉得她这个年纪用不着花这个钱,不管她怎么磨都不肯给她买,她到是想过自己省钱买,可是她的生活费有些紧巴巴的,根本就挤不出钱去买雪花膏。   “这是安安做的乳膏,是她送给我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喜欢攀比友情,就好像三个玩的好的孩子里头,另外两个总想攀比自己在还有一个孩子心底的地位。   林清清觉得寝室六个人里头,安安就送了她和林月亮,这不足以见得她在安安心里地位的不同。   “你还会做乳膏,啊,我好喜欢这个味道,你可不可以也送我一罐。”朱安安的眼神闪了闪,拉着顾安安的手问道。   在这个寝室里头,顾安安和林月亮以及林清清比较好,和郝曼玉、祝妍以及另一个朱安安更像是一个派系的,尤其是朱安安,因为同样叫安安,还是一个班,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暗地里和顾安安较劲,比学习,比外貌,比家世,只可惜,除了最后一个她有着城里户口,前几项几乎是完败,因此别想着她能对顾安安有什么好脸色了。   因为相同的名字有时候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别人就习惯在前头加一个大字一个小字,朱安安的年级大,就被人叫成大安安,让她心里可不得劲了。   顾安安也没想到朱安安会直接跟她讨东西,说实话,她不想给。   “我就做了两罐,一罐给清清了,还有一罐我自己要用。”顾安安委婉地拒绝了朱安安讨要乳膏的要求,朝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天星期五了,你不是要回去了吗,就把你的那罐给我呗,你可以双休日给自己再做一罐。”朱安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反正顾安安自己会做这东西,干什么那么小气。   “做这乳膏还挺废功夫的,而且材料也不便宜。”顾安安微微皱了皱眉,以前没觉得这朱安安这么没眼色啊。   “听见没,人家跟你可没这么好的感情,还想着人家白送你东西啊。”郝曼玉嗤笑了一声,她看不上顾安安,可也看不上这朱安安,以前还没觉得,今天看来倒是和她那群乡下的堂姐妹一样,每次来她家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   你已经有那么多漂亮衣服,就不能给我几件啊。   你这双鞋挺漂亮的给我吧,你可以让你妈和你那对有钱的爷爷奶奶再去买一双。   凭什么,我家里条件好能给我这些东西还是欠了你的,就因为你没素质,我就要让着你啊,德行。   郝曼玉睨了朱安安一眼:“喜欢这东西去供销社买不就成了吗,一罐雪花膏也就几毛钱,撑死一块,你们家不会连一块钱的东西都不给你买吧。”   这朱安安平时的表现家里的条件可还是不错的,还没穷到这份上,因此郝曼玉的话说的也很不客气。   这人的嘴还真是毒,最近这些天就和个爆竹一样,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寝室里的人,连往日和她玩得好的祝妍以及朱安安都不太爱和她玩了。   顾安安觉得郝曼玉今天这句话虽然带刺,可是听她耳力还挺顺耳的,如果她和祝妍感情好,自然不介意送她一罐,可是朱安安那脾气显然就是贪婪无止境了,用完了一罐,就会想着第二罐第三罐,等要顺手了,没准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乳膏都要她顾安安一人承包了。   相反,林清清看上顾安安的乳膏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讨好,而是花钱买,因为她知道谁做的东西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感情好一次两次没关系,可是次数多了,就会影响感情,真正在乎友谊的人,反而会更注重维护友谊。   “哼,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谁买不起了,不给就不给。”朱安安气郝曼玉,但是更气顾安安,她觉得要不是她小气,直接大方的把自己那罐乳膏送给她,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还真当自己做的那些糊弄人的东西是好东西呢,随便什么东西都敢往脸上抹,小心烂脸。   朱安安在心里诅咒了顾安安和林清清几句,气呼呼地拿上自己早早就整理好的行李回了家。   明明是做错事的人,可是反倒像是顾安安她们欺负了她一般,真是莫名其妙,顾安安和林清清互看一眼,耸了耸肩,有些无奈。   *****   “安安呢,你回来了。”翠花鸟一早就在村口等着顾安安她们了,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丑八怪,正伸出脑袋来,对着顾安安“嘎嘎”叫了两声,表示自己和她在打招呼。   丑八怪也已经出生快一个月了,浑身的羽毛已经长满,除了白色的羽翼,尾端隐隐浮现了些许从纯白渐变到红或绿的羽毛,每次展开还有些许稚嫩的羽翼的时候,流光溢彩,煞是漂亮。   但是翠花不承认,它觉得自己这样的才是漂亮鸟的正确打开方式,自己的养子那就是丑八怪。   丑八怪现在已经能够利索的走路了,只是飞行上还是有些欠缺的,用力扑扇翅膀也就只能飞个一两米高,然后就后继无力,啪嗒拍地上了。   可是丑八怪顽强,从来不哭,每次趴地上第一件事就是叫麻,那时候是翠花最紧张它的时候,会放下平常的傲娇,飞到它身边哄它,然后丑八怪就会非常开心,一声声麻麻麻麻地叫唤。   或许是因为这样,丑八怪的飞行之路走的格外艰难,至今还没有成功地飞行过一次,翠花鸟又是个闲不住的,干脆让顾安安做了个布口袋,正好可以把丑八怪放在兜兜里,翠花想要出去玩了,就把丑八怪挂脖子上,带着丑八怪一起去玩。   “丑八怪真可爱,可是安安你怎么就给它取了那么一个名字呢?”林月亮看着丑八怪眼底再次闪起了小星星,同时也有些好奇顾安安为什么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是沃德取得,和我可没关系。”顾安安赶紧撇清责任,顺便让翠花停自己的肩膀上,毕竟带着一只幼鸟飞行还挺累的。   “以前看沃德觉得它挺聪明的,现在看来,还是没文化啊。”林月亮感叹了一句,替可爱的丑八怪抱不平。   “谁没文化了,鸟可是一出生就会说话,刚满月就熟读主席语录,等周岁的时候,我已经能够把党纪党章倒背如流,可谓是鸟中的战斗鸟,你敢说鸟没文化。”   翠花气的跳脚,但是它还是记得这是在外头,说的话都是很有分寸的,不像在家里,说的都是四书五经,世界名著。   “那你怎么给鸟取个名叫丑八怪啊。”林月亮朝翠花鸟质问道。   “丑八怪怎么了,丑八怪那是个极好的表扬词,你知道丑八怪这词的由来吗,丑八怪来源于扬州八怪,指的是李蟮、汪士慎、高翔、金农、郑燮、黄慎、李方膺、罗聘、高凤翰、华岩、闵贞、边寿民、陈撰、杨法、李勉等诸人。这些人画法新奇,被正派画家不容,所以被篾成为丑八怪。可是同时,世人却喜爱那种荒诞又合情理的画法,对他们多有赞誉,因此有了丑八怪的称呼,只是随着后世的演变,别人都以为丑八怪是用来骂人的话,简直过分。”   翠花鸟说的义愤填膺,实际上是心虚的。   “我给丑八怪取这个名,就是希望它将来能够坚守本心,不被外物影响,你们这些俗人,是不会懂得我的境界的。”翠花高高的仰起自己的脑袋,说着说着自己也快被自己说服了,好像它一开始给鸟取这个名字,真的是为了这个似得。   “原来是这样,沃德,你可真厉害,丑八怪还真是个好名字。”林月亮听得晕晕乎乎的,但是总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你知道就好。”翠花如同隐士高人一般,站在顾安安的肩头,看着远方,有种要乘风而去的感觉。   丑八怪眨巴着眼睛,默默的听着,心中若有所思。   *****   晚上睡觉的时候,翠花已经闭上了眼,准备着养精蓄锐,边上的丑八怪忽然叫了一声。   “麻——”   “干啥呢?”翠花拍了拍边上的小肉球。   “你真是个丑八怪。”丑八怪眨巴着眼睛,月光下一闪一闪地看着翠花。   它好爱好爱它的麻麻,所以它也要把最好的祝福词送给它敬爱的麻麻,让它们一块开开心心做丑八怪。   说完话,丑八怪幸福的往翠花的怀里钻了钻,闭上眼准备睡觉,徒留石化的翠花,觉得自己今天再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是转念,忽然间惊讶的看向一旁的养子,妈哒,这小崽子明明会讲话了,每天一口一个麻的到底是啥意思。   ☆、做客   “妈, 你准备准备,明个儿我的那些朋友会来咱们这儿转一圈, 中午还会吃顿饭,你别扣扣索索的,把我今天从县城带来的好东西都给用上。”   晚上顾红在爸妈的房间对着亲妈王梅叮嘱道,面上带着红霞, 颇有点少女的娇羞。   “他们来干啥啊,两斤肉都够家里吃好几天了, 还有那三条鱼用盐腌了也能放好久呢,我还想着你在城里过好日子,这些东西就藏着给你弟解解馋呢。”王梅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大闺女她疼, 小儿子她也宠,而且现在显然小儿子没这个闺女有出息, 她自然得为了小儿子多想一些, 闺女那些朋友都是工人, 吃国粮的,没事干啥来他们家打秋风啊。   “妈。”顾红略带气愤的喊了一声, 然后凑近王梅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不知道说了什么,脸越来越红了,说完最后一句话,羞得扭过头去不敢看她一眼。   “红妮儿, 你这话说的可是真的。”   王梅喜得拍了拍手,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对:“既然你只对那姓赵的有意识,请那么多人上咱们家来干啥啊,家里的粮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梅的性子还是抠唆,除了家里人,谁要是占了她便宜,都能让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听闺女刚刚的意思,恐怕来的人不会少于六个,那得白瞎家里多少粮食啊。   “妈,你怎么就不替我想想,要是我们那事成了,将来什么好东西我不能给你买啊,你是我亲妈,向国是我亲弟,我的日子好过了还会看你受苦不成。”   顾红气急,看着这个摸不着重点的亲妈,再一次感叹自己怎么就是她生的呢,要是投身到三婶的肚子里,她现在也就不需要替自己筹谋那么多了。   “你还说呢,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可是听说了,你现在是一级工了,工资比之前还是学徒工的时候高了好几块呢,每个月就给你老娘那么点钱,还怕我贪墨不成,我就是看你年纪小,怕你花钱大手大脚的攒不住,替你藏着,等到时候你嫁人了,那些钱我还不是会拿出来给你当嫁妆。”   王梅略带埋怨,对于这个女儿她是骄傲的,可是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清楚,这个闺女心思大了,和她别心眼呢。   “妈,我都什么年纪了,人家和我同龄都已经找到对象了,再说了,我这模样,不使劲把自己打扮的好点,一般条件好的能看上我?”   顾红说起这个就来气,看着眼前亲妈上了年纪后越发矮墩墩的模样,粗黑的皮肤,单眼皮厚嘴唇的,明明她爸的模样好歹也是端正,毕竟这顾家还真没一个丑人,可惜她的模样全随了她亲妈,幸好鼻梁随了亲爸,高挺挺的,加上她这些日子努力美白,再擦点粉,好歹没到丑的不能如眼的地步。   别说三房那个标志的堂妹了,就是二房那三个以前任她欺负的受气包都出落的比她好,走出去,谁不夸一声漂亮。   她妈现在还嫌弃她给的钱少,要是她能把她生的再漂亮些,她就不用在这张脸上花那么多钱了。   “怎么了,你这模样哪里差了,端庄大气,一看就是有福气的长相。”王梅违心地说着夸奖的话,“再说了,你可是工人,你那几个堂妹模样再好,能比你出息,再说了,你那前头的二婶的长相就是个刻薄没福气的,那几个丫头片子随了亲娘,将来也讨不到好处。”   这话顾红爱听,她也觉得那几个长得和柳叶条子似得纸片人受不得大福气,将来这个家里过的最好的,必然是她这个顾家的长孙女。   “妈,你明天把爷奶还有那两房的人也都请来一块吃饭,热热闹闹的办上两桌。”顾红看她妈又要发怒的模样,赶紧制止,“你先别气,听我仔细说完。”   她凑近王梅的耳朵旁,嘀嘀咕咕说了老长一段话。   “这个月我还能领十斤的细粮,到时候我拿回来给向国还有妈你们补补身子。”顾红的这句话吧王梅的话给堵在了嘴里,只是她尤有不甘。   “两桌菜呢,想要热热闹闹的你拿来的那些东西肯定不够,明天还得让你爸去河里摸几条黄鳝,菜也不能少了,家里的鸡蛋就剩下三个了,也不够啊。”   王梅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顾红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这十块钱是我这几个月攒的,妈,明天的那一桌菜你可得给我做的风风光光的,不能让人家小瞧了我去,你闺女将来的幸福可就全交在你手上了。”   “你放心吧。”王梅看着手里那一张五块的,五张一块的纸钞,乐的见牙不见眼,她就知道这大闺女肯定还藏着私房钱,不是她这个当妈的偏心眼,这些钱她还真是替她攒着的,等她出嫁了,她也会拿出一半来让她带去婆家,只是自己在她身上下了这么多本钱总得拿回来一些,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没出息,做妈的也得给她多考虑些。   顾红想着明天,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可是同时,还稍稍多了几丝不安。   *****   “爸,妈,你们都在家呢。”   王梅笑的喜气洋洋的,朝着顾家老两口打着招呼。   无事不登三宝殿,苗翠花睨了这个大儿媳妇一眼,不知道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说起来,虽然同住一个村,可是大儿媳妇还鲜有主动上门的时候,而且今天这态度还那么好,不得不让人不防备啊。   “老三老三媳妇这是刚起呢,还真够晚的。”王梅瞅着院子外头正在洗脸刷牙,显然是刚从炕上起来的两夫妻,虽然知道今天是有求于人,可是还是忍不住刺了几句。   顾雅琴瞪了一旁的男人一眼,要是不昨天晚上他闹腾的太厉害,满口胡吣说着要给安安再生个妹妹,她哪里会这么晚起来。安安都多大了,她都是能当祖母的人了,说出去不是羞死人了吗。   顾建业自然感受到了媳妇幽怨的眼神,绞干净帕子往脸上抹了两把,略带不满地对着王梅说到:“大哥和大嫂要是晚起了,我们可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多管这些闲事。”   王梅被堵了一句,想要再说些什么,想起闺女的嘱托,脸上原本不满的表情转化为了微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今天红妮儿的对象和工厂工友上门来吃饭,丽妮儿特地让我来请你们过去,咱们毕竟是是一家人,你们是丽妮儿的亲爷奶,亲叔叔亲婶婶,总得让你们过去把把关。”   王梅瞅着不远处的老爷子:“爸妈,丽妮儿好歹也是你们的大孙女,你们也总是盼着她好的,至少在人前,给她点脸,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吃顿饭,别让她难做,你们觉得中不。”   顾保田看了这个大儿媳妇一眼,他心里明白,一定是红妮儿又扯了他的名头在外头做大旗了,老三一家现在混得也好,估计还攀扯到了老三一家,左右不就是跟人吹嘘了自己这些厉害的亲戚,然后说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顾保田看不上这样的势利眼,可是正如老大媳妇说的,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孙女,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这个当爷爷的还不至于在她谈对象的时候去落井下石一番。   左右不过就是吃顿饭的功夫,去就去呗。   老爷子点了头,苗翠花等人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点头应了下来。   “好嘞,等吃饭的时候我让向国来叫你们啊,对了妈,今天来的客人不少,家里的又怕是不够了,还有鸡蛋,家里就剩下几个鸡蛋了,连做鸡蛋糕都不够。”   王梅眼巴巴地瞅着顾家的灶房,想要瞅瞅里头有没有啥好东西。   果然还是她的大儿媳妇,这德性一点都没办,苗翠花翻了个白眼,知道今天这一出一定是那个心眼多的大孙女想出来的,不过今天她也懒得和王梅计较,自家这么多口人去她那儿吃饭,估计够她肉疼的了,给点油和鸡蛋,就当时饭钱了,省的这个吝啬婆娘总觉得他们占了她的便宜。   苗翠花走到灶房里,拿了个干净的碗,往里头舀了两勺豆油,这么点油够做两大桌的菜了,又拿了个篮筐,往里头放了十个鸡蛋,苗翠花想了想,又从灶房的橱柜里头拿了一个肉罐头,是儿子从省城带来的好东西,味道的确香,可是苗翠花觉得那东西味道太杂,没有自家买来的新鲜肉做的菜好吃,不过尝个稀奇还是好的,这么一个罐头要一块八毛钱呢,都能买两三斤的猪肉了。   苗翠花想了想还是往篮子里头放了盒罐头,虽然量不多,可是加点菜一块煮,也能分个两盘菜出来,总归是孙辈第一个婚事有着落的,做奶奶的也得稍微大方点。   王梅正在外头等着呢,她也没想到老太太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还真去灶房拿东西去了,就是不知道会拿些什么东西来打发她。   “这是什么东西?”王梅好奇地看着里头那个扁扁的铁盒子,纳闷的问道。   小半碗的油加上十个鸡蛋,说起来王梅也算挺满意了,只是人都是不太知足的,老太太今天忽然这么大方,王梅倒是想要多要点了。   “猪肉罐头,这可是老三从外头带来的稀罕货色,专门给领导吃的,一般人还买不着,就这么小小的一盒,都能买上两三斤猪肉了。”苗翠花没好气地和这眼皮子浅的大儿媳妇说到。   这么贵的东西,那味道得多好啊,王梅当下就打定主意了,这罐头要藏起来,等到时候偷偷给闺女和儿子吃。   “这么一个罐头加上剁成小块的白菜土豆,可以煮上一大锅,到时候也是两个大菜,你可别想着偷偷藏起来,留给向国和红妮儿他们私底下吃,不然你就把这罐头还我。”   老太太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这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她脸色一变,朝王梅伸手要拿那盒罐头,吓得王梅一溜烟跑了,也忘了和婆婆再要些鸡蛋的事儿。   “老三家的,今天家里忙不过来,等会儿你来我家一块帮我做些菜,就这么说定了,我在家等你啊。”隔得老远的,王梅朝着顾家的院子吼了一声,没等顾雅琴回答,就扭头跑远了。   “别搭理她。”顾建业朝着媳妇摇了摇头。   “没事,好歹也是丽妮儿的好日子,我这个三婶帮半天忙也是应该的。”大头的好处占了,顾雅琴也不介意在这种小事上帮大房一把,说起来大哥是好的,只是这个大嫂实在是太不讨喜。   她也不是那种软糯的性子,要是到时候过去了,王梅敢把所有的事都丢给她做,自己拍拍屁股到一旁潇洒去了,她完全可以撒手不干,横竖当妈的都不在乎这个大事,她这个做婶婶的又何必在那忙活呢。   顾建业看她心中有数,也没多劝。   顾红那妮子有对象了?顾建业将脸盆里的水倒在院子里的大树边上,暗自想着那个对象到底是谁。   ******   “你们总算是过来了。”   顾红站在村口,看着远远走来的一群朋友,高兴地迎了上去,来的一共七个人,三男四女,其中几个是顾红的朋友,其中几个,是顾红想要巴结的对象,平日里顶多就搭得上几句话,并不算多熟,能把那些人请来,还多亏了顾建业家那只鹦鹉,当初那件事可是轰动整个涟洋的,不少人都听说过翠花的大名,就是没有见到过,那些人一听那只鹦鹉居然是顾红三叔家养的,顿时来了兴致,接受了顾红的邀请,来她家做客。   “来顾同志家做客,咱们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的,这是大伙凑在一块买的水果,今天供销社有猪肉,还新鲜着,咱们也买了一块后腿肉来。”   做代表出来的是向朵,她是纺织厂的会计,坐办公室的,顾红就羡慕这些做办公室的女同志,说来也巧,这个向朵和顾红是同一届的,虽然不同专业,可是却被分在了对面的寝室,现在又是同一个工厂的,住的工厂宿舍又凑巧的还是面对面,比常人多了几丝情分,所以这次顾红也特地请了她。   “来就来呗,这么客气做什么。”   顾红今天可是仔细打扮过的,穿的是自己最好看的衣服,一套簇新的军绿装,现在天气已经挺热了,她把长袖卷起到小臂的中段,不敢再往上卷,忍着炎热,也得把美丽进行到底。   只是她的个头有些矮,军绿装时髦不假,可是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的笨重,矮墩墩的,她还偷偷抹了些脂粉,因为天热,没敢抹太多,怕花了妆,嘴上也用红纸抿过,微微带点红,看上去气色不错。   顾红悄悄瞅着站在人群最后头,如青松一般挺拔的青年,赵博彦今天的穿着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长裤,衬衫的领口处别着一支钢笔,唯一和上次有些区别的,是他终于抽空去市区配好了眼睛,现在看上去比以往更加文质彬彬,一股子扑面而来的书生味儿,看的顾红仿佛入了迷。   “顾红,顾红。”边上的人喊了她好几声,才把她从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惊醒过来。   “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们去我家看看,然后再去村子里转转,差不多时间了,咱们就能吃饭了。”   顾红对着几个朋友热情的招呼到,她心里真正想请的只有赵博彦一人,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和赵博彦啥关系都没有呢,上赶着人家只会到处说闲话,说她顾红癞□□想吃天鹅肉,可是赵博彦来她们涟洋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答应别人请饭的要求,顾红开头对于能请到赵博彦是不抱有希望的,谁知道对方犹豫了一会,立马就答应了,顾红心里想着,那赵博彦对自己,未必没有意识。   也是,自己对外把自己的家世渲染的那么好,虽然是乡下户口,可是现在三代贫农最光荣,而且爷爷是老红军,隔房的亲戚都是有出息的,虽然模样只是普通,可是顾红心里清楚,厂里头对自己有意思的人还真不少,毕竟这年头相亲也不是看脸的。   王梅看到那些东西心情就不用说了,刚刚还在心疼闺女昨个带来的那两斤肉呢,人家就送了一大块后臀肉过来,还带着一块肥膘,一看就能耗出不少油来,而且掂掂重量,比起闺女昨天带来的,只重不轻,加上那一袋子的水果,看样子今天这顿饭就是亏了也亏不到哪里去。   肉菜有了,鱼也有了,鸡蛋是从老三家里头拿的,自家只要出点粮食和蔬菜,这让小气的王梅顿时心情就好了不少。   她瞅着跟着闺女一块过来的三个青年,眼睛炯炯有神的,上下打量着几人,心里寻思,到底哪个是闺女看中意的。   赵博彦是第一个被王梅排除的,不为什么,就是那孩子长得太好,王梅虽然是顾红的亲妈,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光看脸,自家闺女给人提鞋都不成,再说了,她觉得自家闺女是个务实的,绝对干不出那么没把握的事来,因此主要的打量目标,还是另外两个看上去也是适婚年龄的青年。   别说,顾红请的另外两个还真都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毕竟顾红大小也是个正经工人了虽然老家是农村的,可是她说了她亲爷爷可是老红军,每个月的补贴都不少呢,她爸是长子,那些东西将来还不都是给长子的,这么一来未来老丈人家的条件就算得上不错了,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至于脸,关了灯不都一样吗,能生孩子,会顾家就成。   一个心里头欢喜,两个有心巴结,一时间王梅倒是和闺女那两个男同志聊的欢喜。   “妈,我带他们到处转转,顺道去三叔家看看那只鹦鹉,等到饭点了我们再回来。”顾红一眼就看出来自家妈搞错对象了,可是她又没法直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只能赶紧打断他们的交谈。   “顾同志,我留下来帮阿姨忙吧,我力气大,劈柴生火都成,你们就自己去逛吧。”   “我做菜好,尤其一道红烧肉,是我最拿手的菜,我也留下来帮阿姨吧。”   那两个男工友,一个先开口,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怕被另一个人争了先锋,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对赵博彦产生过警惕心,因为在他们看来,赵博彦除非是瞎了眼了,不然是绝对不会跟他们抢顾红的。   纺织厂的漂亮姑娘可不少,赵博彦模样好又有前途,多少漂亮姑娘排着队等在前头呢,哪里轮得到她顾红啊。   人人都看得明白,可是顾红自己当局者迷了。   “那感情好,红妮儿,你就带着你其他朋友到处逛逛。”王梅心里乐呵呵的,自家闺女这行情还真好,这两个孩子她得留下来亲自考察一番,看看哪家家世更好,她好撺掇闺女和哪个处对象啊。   顾红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无所谓,她心里也清楚那两人的想法,介于女孩子的虚荣心,她默认了两人的追求,此刻她的心都放在赵博彦身上,也懒得管他们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臭啊。”向朵捂着鼻子,指着不远处的牲畜棚说到。   “那是咱们队上养猪养羊的地方,住的都是下放的黑.五.类、臭.老.九,平日里没人过来。”顾红光顾着引赵博彦搭话,倒是一时忘了,走到了这里,连忙带着他们转方向离开。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生生的猪羊,不知道能不能过去看看。”赵博彦今天一天就没怎么说过话,忽然间开口,别说是看猪羊了,就是去看猪屎羊屎,顾红都能笑着答应,并夸赞对方有眼光。   顾红在前头带路,另外几个女工友有些不情愿,可是看着赵博彦那张脸,也不好意思说出不愿意来,只能捂着鼻子苦着脸,跟了上去。   赵博彦走在后头,看着不远处那两个弓着背,正在猪棚里清扫猪粪的老人,一时间忍不住湿了眼眶。   ☆、不喜   “大堂姐, 你怎么过来了,还有这几个是?”因为今天是打扫牲畜棚里头积攒的粪便去沤肥的日子, 顾秀特地穿了自己最旧的衣裳,上头打了好几个补丁,裤腿都到小腿肚了,不过这么一来穿着倒是凉快。   她的头发高高扎起, 在后头盘成球状,有几根头发丝俏皮的在脸颊两侧飘浮, 还有些黏在额头,白净的小脸因为干了挺久的活,略微泛着点红,额头上冒着些许汗珠, 不时滑落下来,被纤长的睫毛挡住, 咸咸的有些刺眼, 使得她不时会拿手背揉眼睛, 揉的眼珠子红通通的,就和小兔子似的。   顾家二房的三个姐妹里头, 顾秀的模样最出挑,她的身段不算高挑, 可是因为纤瘦,看上去腰细腿长,正正好好,田芳当初就是因为好模样被顾建党看中的, 顾秀的模样集父母的优势,鹅蛋脸,秀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笑起来的时候单侧一个小梨涡,十分秀气雅致。   以前因为营养没跟上,她的脸上总是有股抹不去的蜡黄,只是这股黄气随着家中的日子渐渐宽裕,加上顾安安鼓捣出来送给她们几姐妹的乳膏,早就已经去的九九八八,这些年,肌肤愈发白净通透,一白遮百丑,更何况这顾秀本来就不丑,现在又多了一身的好肌肤,自然更加引人注目。   顾秀今年也二十一了,还是初中文凭,周边几个村子里的想要娶她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顾秀想着两个妹妹还在读书,自己要是嫁出去了家里就没了照应,因此想要再留几年。   顾建党倒是怕闺女耽搁了,托亲妈帮着闺女相看,想要给闺女找一个稳妥的对象。   顾秀的性子是几个姐妹里头最温柔的,配合着那张秀气的脸看上去让人格外舒服,即便是粗衣麻布,也掩盖不住那番姿容。顾红眼热地看着隔房堂妹那一身皮囊,恨不得剥下来披自己身上。   再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脑子的,只能干这种下贱的活,将来也只能嫁给泥腿子,生的孩子世世代代也在这乡沟沟里待着,一辈子没出息。自己的模样虽然没她长得好,但是她是工人,她们的将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顾红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秀妮儿,你怎么在扫大粪呢,虽然考不上中专吧,可是好歹也做些体面活啊,跟这些人混在一块,人都被染臭了。”顾红指了指一旁的莫老爷子等人,面带不屑和鄙夷地说到。   这种脏活臭活活该都是那些臭老九干的,顾秀居然沦落到和这些人干一样的活,真是自甘下贱。   “都是一样的活,哪里来的高贵低贱,这牲畜的粪便可是好东西,大姐你不是最爱吃地瓜了吗,可都是这粪水给浇出来的。”   顾秀的性子好,但那时对着自己在乎的家人的,被老太太□□了那么多年,哪里还会是以前的包子性格。   “主席都说了,劳动最光荣,我凭着自己的双手挣工分,怎么到了大姐的嘴里,就是不体面了,照大姐这说法,所有的农村里头生活的人都是不体面的了。”   这个大帽子盖上来就是顾红都招架不住啊,她心虚地朝后头站着的那些工友看了好几眼,看那些女工友似乎都厌恶这牲畜棚里头的味道,捂着鼻子隔得有些远,好像没有注意到顾秀的话,至于她最在乎的赵博彦,则是在发着呆,似乎也没注意到这些,总算是松了口气。   顾秀那死丫头越发牙尖嘴利了,亏她长了那么一张脸,原来是个心肝黑的,惯会装模作样,招人恶心。   顾红深吸了几口气,今天她可得给赵博彦留下好印象,不能沉不住气,和顾秀那丫头起争执。   “秀妮儿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顾红干巴巴地说了几句,然后赶紧转了个话题:“赵同志,那里就是关猪的地方,我带你去瞅瞅。”   顾红眼巴巴地看着赵博彦,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棚子,对着赵博彦说到,她看着自己今天为了迎接赵博彦的到来,新穿上的绿胶鞋,再看着因为要冲刷棚屋倒得一地的水,里头混着的牲畜粪便,忍不住就有些做呕,不过她面上还是保持的很好,带着赵博彦朝那个棚子走去。   “诶,你们两个,赶紧把那头小猪仔赶过来。”   顾红颐指气使地对着莫老头说到,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呆站着不动的傅老太太。   傅荏苒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不然为什么,将近七年没有见到的儿子,此刻会站在自己的面前,傅荏苒的心一阵绞痛,眼眶也有些模糊,只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赶紧低下头,装做被沙迷了眼,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照顾红的意思,扭头去赶棚里的小猪。   莫庭初又何尝不震惊,他和老妻一共有两个儿子,当初对老妻一家有过救命之恩的表兄夫妇俩一直都没有孩子,而那时候,上头刚刚开始乱起来,表兄一家身家清白,他和老妻一直担心这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狠狠心将其中一个过继给了表兄一家,自己那个小儿子,从莫博彦改名为赵博彦,并且被表兄一家带去了犟着,彻底和他们断了联系。   之前只是为了多个保障,可谁想到这把火还真烧到了自家身上,他和老妻被下放,留在身边的大儿子也没落个好,被分配到了黑省插队落户,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的到。   好在他们运气好,来到这小丰村后也没受什么罪,虽然干活累了点,但是至少吃得饱穿的暖,偶尔有□□,但是也不过火,不像某些地方,又打又骂,还有精神上的侮辱,除了两个儿子,莫庭初夫妇几乎就没有担心的地方了。   原本想着,能够离这么近,还能常常听到儿子的消息,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没想到今天,这个朝思暮想的儿子,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高了,瘦了,模样比小时候更出挑了。   莫老爷子和傅老太太心里百感交集,可是怕露陷,都不敢多看儿子几眼。   赵博彦这心里,何尝不是心酸。   他一路过来,看过多少反动派黑五类被□□的场景,爸妈精神头好好的,看上去也正如建业叔说的没受什么罪,让他这心放下了大半,可是看着父母如今生处的场景,他还是忍不住心酸。   他爸妈是早一批出过留学的,大半辈子都在教书育人,可是现在却待在这牲畜棚里,清扫着满地的畜生粪便,看模样,似乎还是习惯了的,这让赵博彦如何受得了。   赵博彦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回去吧。”   他对着边上的顾红温和的说了一句,几个女孩子如蒙大赦,赶紧的跑出了牲畜棚,远远地在外头等着他。   赵博彦深深地看了父母一样,转头跟着顾红朝外头走去,在走了不远的一段距离后,又忍不住转了头。   刚刚见到的那股清秀的姑娘不知道和爸妈说了什么,赵博彦看到父母愁眉一盏,脸上的表情都舒缓了许多。   赵博彦的心里一暖,不敢再多看。   那个姑娘应该就是建业叔说的二侄女吧,明明同样都是建业叔的侄女,她和顾红似乎很不一样。   赵博彦想着顾红刚刚对他父母的态度,虽然心里头明白,这是现在多数人的态度,可是心里头,还是对她多了几丝不喜。   这么几次下来,他怎么能不明白顾红对自己的看法,他早就想要对顾红说明白,可是一来顾红没有直说,二来他心里还有这份想要将借着她来看看父母的隐蔽想法,也就将这件事拖了下来。   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告诉赵博彦这是不对的,对方是女性,自己如果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应该委婉的拒绝,这次为了自己的那点希求,利用了对方对自己的好感,赵博彦觉得有些愧疚,但是他不会再让顾红误会下去,等今天回去,他就会和顾红说清楚,让她去找更适合她的人。   顾红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了死刑,她还抱着极高的期待,等着赵博彦答应和她处对象的那天呢。   *****   “爷奶,吃饭去了。”   顾向国大声在院子外头嚎了一声,嘴巴周围油汪汪的,显眼吃了不少好东西。   说起来他今年也二十一了,可是还是如同孩子一般不稳重,地里的活干的也不干脆,偷奸耍滑的,怪不得王梅替他相看了好几个对象,最后都没谈成。   “小五,大姐让你把你家那个翠花带上,她那些工友想要看看这只会说话的鸟。”顾向国颐指气使的,丝毫没拿自己当外人。   “她想看鸟就得让她看呢,你回去问问她,是她的脸皮厚,还是城墙来的厚。”翠花不屑地停在屋梁上,由上往下看着顾向国,一脸蔑视。   丑八怪现在乐衷于模仿它麻,小小的一个团子也想装出那样一副俾睨众生的气势来,只是不伦不类,挺着小胸脯就和憋气太过似得。   “翠花,大好日子赏她个脸。”苗翠花对着翠花鸟哄道,也就这么一天,算是全了子孙情。   “好吧,花花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翠花转溜了一下眼睛,从梁上飞下来,只是忘了边上的丑八怪。   丑八怪看着麻麻的英姿,兴奋地张开自己的小肉翅膀,一脸期待得往下一跃,要不是翠花回过神来,一个俯冲,怕是要变成鸟饼了。   “蠢蛋。”翠花气呼呼的吼了一声,刚刚差点把鸟给吓死了。   “嘎嘎嘎,麻。”丑八怪装做听不懂,开心的左右踩着脚,似乎很期待再来一次。   “都说了叫爸不能叫妈,别装听不懂啊,我知道你个小崽子心里明白。”翠花很头疼,难道这就是养儿的烦恼。   “其实吧我觉得啊。”顾安安看着翠花这副惆怅的模样,忍不住坏心眼的想要火上浇油。   “虽然丑八怪是如花的孩子,可是翠花你不觉得,以你的年龄,丑八怪该叫你一声爷爷吗。”   这简直就是暴击了,翠花鸟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自己的安安说的,它的年纪很大吗,它记得,自己今天似乎才十八一朵花吗。   丑八怪目光炯炯地看着顾安安,又看了看身边的麻麻,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翠花似乎能够预料到它要说什么了,赶紧的抓起这只不安分的鸟,往自己的兜兜里一装,朝顾建军家里头飞去。   比起爷爷这个称呼,其实麻也是不错的。      ☆、丢脸   因为闺女的耳提面命, 王梅难得大方了一次,没有在今天的吃食上动什么小手脚, 今天来家里吃饭的人多,王梅还特地从村队里借了一张大圆桌,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餐具,还有几张椅子, 也不用花什么钱,只要不损坏, 到时候洗干净还回去就成了。   苗翠花几个过去的时候,饭菜差不多都上桌了,还有一锅汤在灶头上慢慢炖着,早到的都已经上桌了, 就是还没开始动筷子。   顾雅琴一早就过来帮忙了,王梅这次到还老实, 她估计也是怕顾雅琴到时候甩手不干, 这两桌子的菜都得她一人搞定。王梅做菜的手艺一般, 也就勉强做熟能吃罢了,所以今天的菜多数都是顾雅琴做的, 王梅负责打下手,洗菜切菜, 以及生火刷锅,因为王梅也不想把今天这样的大好事给搞砸了,除了一开始在顾家新宅里阴阳怪气了一番,后头都保持这少说话, 少开口的优良作风。   一共十个菜,六素四荤一汤,一些家常的小菜都是常见的,稀罕的是一大盘炒的油汪汪的鸡蛋,一看就是下足了油,鸡蛋也好,蛋黄是橘红色的,炒出来的鸡蛋颜色也漂亮,满满当当两大盘,一桌一盘,看模样,起码花了不下六个鸡蛋。还有两盘红烧肉,调料都加的足足的,深褐色泛着油光,肥肉的部分颤颤巍巍的,感觉都能直接用舌头抿化,这盆红烧肉就是对顾红有意思的那股男同志孟淳做的,看卖相着实不错。   除了这两个硬菜,还有一碗泥鳅钻豆腐,泥鳅是顾建军昨天晚上被王梅催着从村里的泥塘里抓的,因为泥鳅得养一晚上吐泥,豆腐是王梅一大早从公社的代销社买的,巴掌大两块豆腐一毛两分钱,正好一桌一盘。还有就是顾红从县城来的时候买来的那三条大鲢鱼,王梅还是偷偷摸摸藏下了一条,剩下两条被她切成了鱼块红焖,顾雅琴做这道菜很有一手,加蒜瓣,生姜除腥,辣椒、酱油、料酒佐味,肉香骨烂,只是这味道虽然好,王梅看着她下调料时的劲头,心里一阵肉痛,她这做一道菜下的料,都足够王梅做十道菜了,这味道差别能不大吗。   别管王梅心里怎么咒骂,顾红看到这满满当当的一桌菜心里头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看到自己那些工友眼底的惊讶的时候,心里更是自得。   这么丰盛的一桌菜,有些人家或许过年都吃不到,今天请来的这些工友家里都是城里的,往日里未必没有看不起自己的农村户口,让他们见识到她家的底气,回厂里一说,以后谁不高看她一眼。   “锅里还炖着鸡汤呢,你们叔叔今天早上杀的大公鸡,加了笋干,香菇,枸杞子,一大早就炖起来了,等会儿我就给你们盛上来啊。”   王梅这心已经痛到麻木了,现在家家户户的鸡鸭都是照人头养的,母鸡要下蛋,不是什么大日子没人会舍得杀母鸡,公鸡虽然不下蛋,但是杀了家里最后一只公鸡,还是让王梅肉痛的喘不过起来。   她看了眼一旁的孟淳,又看了眼今天帮着他们家砍了一上午的柴火的陈军,这份肉痛稍微缓解了一些。   刚刚她都打听了,这孟淳家里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这大哥和最大的两个妹妹运气不好,去了别的地方知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陪在父母身边的,也就他和最小的那个妹妹,孟淳的老子是矿场的工人,他妈倒是没工作,负责照顾家里的一日三餐和日常生活,日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唯一让王梅不太满意的就是他家的房子太小,三十多平房,两间卧室,厨房和水房是公用的,因为两兄妹都大了,不好住在一间房间里,平日里老两口住一间卧室,孟淳那小妹住一间,他就住纺织厂的员工宿舍,回去的时候也只能在客厅打地铺。   王梅不太满意,这样的情况自家闺女要是嫁过去,那能住的开吗,别说以后两人再有了孩子,更是个麻烦事儿。   现在倒是没再听说什么回城指标的事了,可是万一哪一天孟淳的那些兄弟姐妹都回来了,就这么两间房,该怎么挤呢。   另一个陈军在这点上倒是比孟淳好一些,他父母也是矿场的,是双职工,分配的房子自然比孟淳家大一些,五十多平,隔了三个小卧室,家里还有一个老祖宗留下来的小二间,陈军大哥结婚的时候,给他们做了新房。   只是这陈军有一点劣势,那就是他们家有三个儿子,亲爸偏疼老大,亲妈偏疼老小,就他不上不下的排第二,以后三个儿子都结婚了,恐怕那两个老的在他身上的帮助不会太多,即便是双职工,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王梅自己可是知道老东西偏心起来有多厉害的,看他们家那两个老的,想从他们那里沾点好处多难啊,什么好东西都被他们私底下塞给老三家了,看他们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反倒他们大房占着长子长孙的位置,得不到老两口的一丝丝青睐。王梅看不想闺女也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气都能气死。   这么看来这两人其实各有各的不好,但是转念一想,一旦和他们中间的某一个成了,那好赖也是夫妻双职工,熬几年资历,分房是早晚的事,将来的日子绝对差不到哪里去,比起那些地里刨食的,幸福的都能冒泡泡了。   王梅替自家闺女操碎了心,可是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刚刚她看好的这两个,都不是闺女昨天晚上和她说的那一个,这么想着,王梅忍不住朝赵博彦坐着的位置看了眼,她那闺女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这样的模样,又是她说的那样的大出息,能看得上她。   闺女的年纪不小了,二十三岁搁村里,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王梅觉得与其在那个明知道不可能的人身上花时间,还不如在那两个对闺女有意思的人中间选选呢。   “这就是翠花吗,它会说什么话。”   顾安安带着翠花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看到停在她肩膀上的鸟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撇去这只鸟会说人话这件事,光是看模样,也着实漂亮,红绿耀眼,边上还藏着一个白色夹杂着红绿毛的小肉球,看上去更加夺目了。   “左右一个小畜生,大伙先吃饭,吃完饭再逗弄它。”王梅对着大伙笑了笑,热情地邀请他们上桌。   “你是老畜生,你和你的崽儿全是畜生。”翠花气啊,它过来那就是纡尊降贵,这王梅居然还敢骂它,是不知道鸟的威力吗。   “噗——”   向朵忍不住笑了,只是意识到似乎不对,赶紧捂住嘴巴,只是看着周围那些工友憋红的表情,看样子都被这鸟给逗笑了,只是碍于顾红的面子,不敢笑出声来罢了。   “这鸟不会说人话,咱们先吃饭。”王梅憋着一肚子的活,刚刚的兴奋喜悦全被翠花这一句话浇脑袋上了,要不是还有些理智,早就叉腰和翠花鸟大骂了。   “鸟是鸟,说的当然是鸟话,倒是你,明明是个人这么说出来的话就和畜生似的。”   论嘴炮功夫翠花鸟怕过谁,本来在外头游历了这么些年,走南闯北的,学了那么多骂人的方言土话,观摩了无数场男女,女女,男男以及群体之间的撕X大战,这么些年还跟在花花身边又学习了那种莫名自信,唯我独尊的强大气场,问这世间,还有谁能和它一战。   翠花仰着脑袋,有一种独孤求败的萧瑟。   “麻!”丑八怪兴奋地跳了跳脚,让翠花收回了刚刚那点嘚瑟,话还是先不说的那么满吧,它怕将来脸被抽肿了。   “行了,你招惹它干啥,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苗翠花觉得自己这媳妇就是不长记性,总是喜欢招惹她招惹不来的人,比如她,又比如翠花鸟。   在苗老太的干预这,这场还没彻底爆发的大战总算是停止了,顾红松了口气,看着自家那个犹在生气,脸色难看的亲妈,心中有些些许埋怨,恨她在自己重要的日子里搞破坏。   顾红这人说精还真是精,别看她平日里总是怨恨爷奶,怨恨三叔那一家子,可是她心里明白,新宅子那边的人对他们还是有一份情谊在的,为着这份情谊,知道今天是她的重要日子,即便到时候她说了什么真真假假有利于她自己的事,他们也只会默认,而不是当着赵博彦他们的面戳穿,不给她留脸,这也是为什么顾红敢放心大胆的把人叫过来的原因,因为她清楚那边的人有时候比她妈可靠。   就好比现在,她妈差点下不来台,这奶奶却上来三言两语的把这争吵给止住了。   唯独一点,顾红看了眼那只用喙给自己和边上的幼鸟清扫着身上羽毛的鸟,总觉得让顾安安把这两只鸟带过来,或许才是最大的错事。   刚刚那一幕围观的人其实也没多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头感叹这翠花鸟果然名不虚传,撇去那外表,和正常人都没什么区别了,嘴皮子灵活的,一般人还比不上。当然,王梅刚刚的行为还是让几人记上了一笔,觉得她气量太狭窄,那只是一只鸟罢了,和一只鸟有什么好计较的,还把自己气的半死。   “爸妈,大哥大婶。”   顾建党刚从地里回来,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可是听说了,这红妮儿带了对象回来,算算年纪,他们家秀儿和春儿也快了,想想这,顾建党是又高兴又难过。   顾春原本是想着要不要早点过来帮忙的,毕竟他们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只是顾丽可不想帮那眼高于顶的大伯娘,万一她差使她们上瘾了,将来岂不是三天两头就上来要她们姐妹干这干那的,美的她。   顾丽可还一只记得原身当初落水就是因为被这个女人的闺女推搡着去河边洗衣服,才那么小的人,直接在河里淹死了,如果不是她穿越过来,这一世,或许就没顾丽这个人了,如果是意外,那顾红和王梅就是直接的凶手。   她刚刚穿越的时候,倒是想过原身是意外落水还是人为落水,只是过了那么些天,记忆里关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又是模糊的,也没有什么目击者,顾丽只能作罢,但是她把这件事记到了顾红和王梅的身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时让她们得意些时日,早晚有一天让她们好看。   凭着这一点,顾丽都不会给她们好眼色,更别提让二姐去帮那个女人的忙了。   “来了就都坐下吧,饭菜等会儿都凉了,对了,秀妮儿还没回来呢?”苗翠花朝着老二问了一句。   “回来了,就是今天刚刚清理了一下牲畜棚的粪水,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虽然干活的时候都是用工具,顶多鞋底沾些脏污,可是想着今天毕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还有那么多客人在,顾秀还是决定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过来。   苗翠花点了点头,觉得孙女这么做也对,没有多说。   顾红倒是有些许不满,关她什么事了,还专门回家洗澡打扮,是想着勾引谁呢,跟她妈一样,狐媚子德性,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田芳当初和顾建党离婚就立马被娘家人赶着再嫁了,嫁的正是那个老鳏夫,前些年给那老鳏夫又生了两个闺女,见天的被大骂,骂她命里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村里人拿那田芳当笑话,有些从田芳他们村嫁过来的媳妇每次回娘家,回来总是要绘声绘色的讲讲田芳现在的日子,谁让她当初和顾建党闹离婚的时候做的太过,现在即便过得惨了,也没人搭理她,反倒乐的看笑话。   大伙都落座后,顾秀也速战速决的洗了个澡过来了,其实她就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打扮模样和早上一模一样的,也没涂点脂粉什么的,根本就不像顾红想的那般存心勾引人。   “那是你堂妹啊?”向朵几个坐在顾红的边上,朝着她小声的问道,她们记起来这就是今天早上在那个脏臭的地方见到过的打扫的姑娘,看着她,想着白天见到的那一幕,总觉得鼻子里头不断地有臭味钻进来,看着满桌的饭菜都不香了。   顾红交好的都是那些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的,长这么大估计也就今天第一天见到猪羊生活的环境,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它们的屎那么脏那么臭,因此见到顾秀,总是忍不住觉得她也脏臭了,压根就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见到她。当然,这里头难保还有那么一丝对顾秀姣好的模样的嫉妒,将这份厌恶给加深了。   不过整间屋子里也就是那些女工友这么想,剩下的三个男人都不觉得。   孟淳和陈军是真的挺满意顾红的,工作拿得出手,家世也不算差,虽然模样普通,但是离磕碜还是有些许距离的,只是今天来这顾家一看,满屋子的女人,除了她和她妈,模样一个比一个拿得出手,尤其是她那些个堂妹,二妹妹清丽,三妹妹娇艳,四妹妹清秀,五妹妹年纪最小,模样却压了前头四个姐姐一头。往她们那儿瞧一圈,回过头来再看一眼顾红,就显得有些难以下眼。   说起来这顾家的人模样是真好,顾红她爸虽然上了年纪,可是眉眼间好歹还是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潇洒的小伙子,可能她妈的基因实在是太强大了,顾红全随她妈了。   孟淳和陈军有些动摇,这要是娶了顾红,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全随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该好好想想了。   至于赵博彦,他更加不会看不起顾秀了,他爸妈也在扫大粪呢,而且他可是听建业叔说了,平日里就靠着顾秀照顾他爸妈,他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看着顾秀就和看一个心地善良,人品高尚的小仙女似的,自带滤镜光环,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什么厌恶呢。   “大哥大嫂,恭喜你啊,这红妮儿的将来也有着落了,过些日子把婚事谈妥了,来年你就能抱外孙了。”顾建党是真的替他大哥开心,虽然这个大嫂不怎么样,可是大哥真的帮了他挺多的,他是由衷的感激。   顾红的脸色一变,她妈到底在外头说了啥了,她什么时候找对象了,她跟赵博彦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二叔这话一出口,让人家怎么想她。   顾红的脸色有些难看僵硬,死死地看着心虚地避开眼去不肯看她的亲妈。   “什么对象,二弟你挺岔了吧,我今天说的是红妮儿的工友过来吃饭,不是什么对象。”   昨天晚上顾红跟王梅说了,今天会带着自己看中意的对象过来,只是两人还没扯破那层窗户纸,明天那顿饭只是让对方对他们家的情况有一个了解,对方的爸妈早死了,心中对那些和乐美好的大家庭有期待,所以明天就是要演,她也得演出和气美满的模样来。   可是王梅虚荣啊,一想到闺女和自己说的那个未来女婿的条件,就忍不住今天一早在顾建党面前吹嘘了一下,他那三个闺女有她一个闺女厉害不成,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对象回来,谁知道这顾建党大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王梅此刻正觉得那赵博彦看不上自家闺女,想要转换目标呢,被爆出这件事来,那另外的两个岂不是也被吓跑了。   “我看老二你是耳朵出问题了,这样的话都能听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不是败坏我们家红妮儿的名声吗。”   王梅对着顾建党质问道,那理直气壮的模样,都让顾建党真的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有些游移,看着一桌子的人,想着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错。   可是王梅这话不仅仅是当着顾建党说过啊,今天一早去新宅请人的时候,借用的也是这个理由,苗翠花之所以大方的给了十个鸡蛋,以及一罐罐头肉,为的还不就是王梅口中,难得孙辈第一个婚事有着落的孙女。   可是看着母女俩此时的模样,这显然是在逗她老太太玩呢。      ☆、闹剧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只是听说了乡间的风景美好,特地来这里逛逛。”顾红心中气炸, 面上却还是要保持这涵养,笑着对那个没眼色的二叔解释道。   “而且安安养的那只鸟在外头的名声响亮,我的朋友都想见一见它的风采。”顾红的余光看了眼亲妈,替自己感到悲哀, 她为自己谋求一段幸福容易吗,什么法子都想了就是为了让自己和赵博彦更近一点, 偏偏她妈不想着她好,还在后头拖她的后腿。   孟淳和陈军就不是那么想的,他们心中猜测,难道顾红也对他有意思, 所以这次特地也请了他来家里,就是为了让长辈相看相看。虽然觉得在双方还没有互明心迹之前, 顾红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太孟浪了, 可是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都是新社会了, 上头都鼓励自由恋爱,顾红的举动虽然超前了些, 但是如果对方有心,今天挑明了未尝不可。   “是这样吗?”顾建党被大嫂和顾红糊弄了几句, 就傻傻的信了,还真当是自己听岔了,嘿嘿笑了笑没敢多说什么。   “我怎么记得大伯娘今天来我家说的是大姐要带对象回来,据说还是技术员, 领着三级工的工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顾丽心里欢腾,可算是让她逮着机会报仇了,她可不认这个堂姐,不像其他人,总归惦念着一丝血缘亲情,即便心里头生气,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坏了她的名声。   “爸,你没听岔,大伯娘上午就是那么说的,还说让咱们表现的好一些,别给大堂姐丢脸呢。”顾丽幸灾乐祸地看着顾红,恨不得将她那张脸皮都给撕下来。   小时候可劲欺负她还有两个姐姐,自己欺负还不算,还鼓捣他们家那头蠢猪一块来欺负,要不是后来奶奶帮着教导两个姐姐,让她们学会反抗,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她把她们当仆人当丫鬟当垃圾,她又凭什么拿她当姐姐。   技术员,三级工,结合这两个关键词,顾红请来的那些个朋友都用诧异地眼神看了看一旁同样疑惑的赵博彦,看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又用鄙夷的眼神在顾红的身上上下打转。   这赵博彦可是厂里所有适婚年龄的女孩心中的白月光,所谓的白月光,那自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这顾红倒是好胆量,直接和家里人说那是她对象,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脸皮那么厚呢。   几个女工友心里嘲笑不提,孟淳和陈军的脸都快绿了。   说起来,他们的条件也不差,成立户口,有正当工作,好歹也算是个优致的结婚对象,之所以有想要和顾红处对象的意思,还不就是因为在平常的生活工作中,顾红那边也给他们透露了那种意思。   你说普通工友,她会看你工作累的时候,忽然掏出一块帕子让你擦擦汗,普通工友会时不时地和你对着眼笑,还笑的那么羞涩勾人,普通工友会时不时的和你碰碰手,偶尔靠在一块,那不就是明里暗里说着她对你也有一丝,想要和你处对象吗。   孟淳和陈军生气了,觉得自己被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给耍了,心中这么想着,两人忽然间互看了一眼,看着对方如出一辙的眼神,顿时就明白,看样子顾红同时勾搭着的,还不止自己一个,她的胆子倒是勾搭,把几个奸夫都一块叫家里来了,是等着赵博彦拒绝她,然后再拿他们中间的一个顶上啊。   在他们看来赵博彦是一定会拒绝的,人家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像他们两个一样眼瞎。   只是两人的那些话却没法说,毕竟顾红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们一个直接的回答,即便说出去,人家也能推辞说这只是普通的工友情,一切只是他们自己自作多情,严重点的,顾红还能告他们污蔑,说他们思想封建,带着旧社会遗毒,觉得女性和男性之间的战斗情谊,全是奸情,反而还惹得一身骚。   不是他们想太多,而是在看明白顾红这个人后,他们心中觉得,这样的事完全就是顾红干得出来的。   “你在胡吣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王梅火了,这二房的人心好毒啊,这是看他们家红妮儿要出头了,红眼病犯了,不想让红妮儿好过啊。   “小丫头片子,真是个没娘教的贱种,看老娘怎么收拾你。”王梅看着闺女那些工友的眼神,以及闺女看着自己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凳子就朝着顾丽冲过去。   “我是没娘教啊,大姐有你这么个娘,比起我这个没娘的也好不了多少啊,我那时候才五岁,她就能指使我大冷天的去帮你洗内衣裤呢,害得我掉进水里差点淹死了,和这样的女人比起来,我却是没教养了些。”   顾丽看着顾红那张铁青却不敢当着自己那些工友面前发作的脸就感到由衷的开心,见王梅发了疯,拿着椅子朝她跑来,赶紧的往顾建党后头一躲。   他是她亲爹,不是一直想着补偿她们姐妹吗,现在就到了他补偿的时间了。   “大嫂,你这是干什么。”顾建党是个懦弱的脾气,可是自家大嫂刚刚说的那番话即便是他,也听着忍不住来气。本来他也气自家小闺女,可是听到她说起自己小时候差点被淹死那件事,再多的气也不忍心对着顾丽发了,只能苦着脸拦住王梅,不让她真的打到小闺女。   “你干什么,把椅子放下。”   顾建军只觉得老脸臊红,为自己的闺女和媳妇感到丢人,原本他也以为如媳妇说的那般,今天是未来女婿上门的日子,不然也不会昨天大晚上的,跑去抓泥鳅给饭桌添菜,可是现在看来,全是媳妇在那胡说,或是闺女在自作多情,这让老实了一辈子,一直想着给弟弟做榜样的好大哥顾建军觉得丢脸极了。   “把那小畜生教出来,让她胡咧咧,红妮儿的名声都被她给毁了,她到底是安得什么心啊。”反正刚刚他们的那些话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不然等这些人回去,往厂里那么一说,红妮儿恐怕要被人指指点点嘲笑死,王梅虽然虚荣了些,可是闺女也还是爱的,而且这一出全是自己搞出来的,现在正是愧疚的时候,都愧疚的没有理智了,就想着往死里打顾丽一顿,让她承认自己刚刚的话都是骗人的。   可是顾红的那些朋友又不是都没有脑子,技术员,三级工,要不是顾红自己告诉她妈,她妈再告诉那些亲戚,人家能知道赵博彦到底是干什么的吗,说来说去,还不是顾红自己先起了歪心思。   大伙心里想着,越发嫌弃心思不纯的顾红,以及她那个泼辣的妈,想着以后一定要离顾红远着点,别到时候被她卖了,还在那儿拍手叫好呢。   “小畜生你别跑。”王梅急红了眼,一把推开顾建党就往顾丽的方向冲去,看着天然的屏障被推开了,顾丽当然是撒着脚丫子狂奔了,难不成还站在原地等着王梅来打,气急的王梅看着一旁想要来阻拦的顾秀和顾春都不顺眼,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小贱人,阻止她闺女幸福的小贱人。   “啊!”顾秀一时不慎,被王梅挥舞过来的板凳直接砸了额头,顿时重心不稳,朝边上挡去,赵博彦刚刚就看到了王梅动手的那一幕,只是阻挡不及,只来的及将人抱住,没让她真的摔地上,一旁的顾红见到了,气的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她妈刚刚那一下直接将那个爱勾引人的小贱人打死。   王梅力道可是使足了,虽然顾秀看到那凳子挥来,下意识的躲了躲,避开了大部分的劲道,可还是被一条凳脚划伤了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啪——”苗翠花直接上前给了王梅重重的一巴掌。   “你闹够了没有,不想过了给我滚回你们王家。”   苗翠花心里一直都藏着气呢,要不是不想将事情闹太僵,她老早就想动手了,可是没想到这王梅得寸进尺,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妈,都是那小贱人——”   王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丽妮儿说的哪句话是错的,难道不是你大喇叭宣传你闺女要带着未来的女婿上门,难道不是红妮儿小时候躲懒让丽妮儿去河边洗衣服害的她差点淹死,你张口闭口小贱人,有没有想过自己好歹还是孩子的大伯娘呢,我看你还是大贱人呢。”   苗翠花炮语连珠,说的王梅的脸都铁青了,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顾丽的话,还能当是孩子不懂事胡乱诹的,就是为了冤枉她堂姐,可是这做奶奶也帮着顾丽说话了,岂不是认定错都是在她,在她闺女身上。   老太太这心眼太偏了,她闺女可是要结婚的年纪了,这坏名声传到厂子里去,以后还怎么找对象啊,让顾丽背一下黑锅怎么了,反正她又没她闺女有出息,是工人,还能给家里挣钱。   王梅彻底恨上了老太太,她这人就是不会反思自己的错,之前看着田芳被赶回娘家的时候倒是警醒过一些日子,可是风平浪静了好些年,她就又把当年的那份谨慎给忘了。   “女孩子的脸上不能留疤,赶紧带秀妮儿去卫生站。”   苗翠花懒得和这糊涂虫说话,赶紧地对着呆愣着不动的二儿子说到,顾建党也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从赵博彦的身边抱过闺女,接过顾安安递过来的干净的帕子捂住闺女不断冒血的脑袋,朝着卫生站跑去。   屋子里的人都是担心顾秀的,尤其是顾丽,她真没想到自己冒头会牵连到大姐,一群人跟在顾建党后头离开,包括顾建军,事情是他媳妇惹出来的,他这个当大伯的自然得过去。   一下子屋里的人就走空了,除了顾红的那些工友,以及慌了神的王梅,还有胡吃海塞,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顾向国。   顾红的那些朋友也待不下去了,这饭菜再好,吃起来也没滋味啊,打定主意回去以后要疏远顾红这个人。   顾红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博彦,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赵博彦抢先。   “感谢上次顾红同志的帮忙,只是人言可畏,以后我们两个除了工作上的联系,私底下还是不要接触了。”   这番话让顾红的心都凉了,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发了疯似得,将两张摆满饭菜的桌子都给掀了,顾向国好好吃着饭呢,就被浇了一身的饭菜,香喷喷的鱼、肉都倒了一地,直接上前和顾红扭打在了一块。   “老贱人!”   翠花大摇大摆地从呆愣的王梅眼前飞过,它可还记得刚刚对方骂自己小畜生呢。   “老贱人,嘎嘎——”丑八怪有样学样,声音稚嫩,骂人就和撒娇一样。   “很好,有你爸爸的风采。”   翠花低头看着挂在兜兜里的养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丑八怪害羞地将脑袋埋进肚子的绒毛里,两只小嫩翅捂住脑袋,半响才钻出来。   “我们今天依旧很丑八怪。”   翠花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左边翅膀打着右边翅膀,差点没直接摔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不改天还是给这小崽子换一个名吧,不然鸟估计在它嘴里,鸟能一直丑八怪到死的最后一天。      ☆、药方   “伤口倒不是很深, 只是毕竟是在女孩子的额头上,要是留疤那就不好了。”   王柏松拿着酒精帮顾秀处理着伤口, 那一处火辣辣的疼,只是顾秀也知道自己现在要是露出些难过的表情来,恐怕会惹来家里人的担心,硬是忍了下去。   “小王啊, 你可不能让咱们家孩子留疤啊。”   翠花鸟扑扇着翅膀来的很快,停在一旁的矮柜上, 气喘吁吁的把那个越来越重的小肉团子给放下,对着王柏松语重心长的说到。   小王!王柏松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敢和翠花鸟为了这个称呼争执,这么些年, 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所有叫翠花的都不是好惹的,要是让他们不痛快了, 他们会加倍的让你更不痛快。   翠花可不觉得, 它觉得这么些年自己和王松波已经是知己至交了, 没事就爱带着丑八怪来找小王聊聊天,让他感受一下鸟的智慧。   “这些日子酱什么的就别吃了, 洗脸的时候也要注意别碰到伤口,至于留不留疤, 还是得看命了,要不你们去县城看看,有没有那种专门祛疤的药膏配一些来。”王柏松的医术治一些小病小痛到也还行,他要是真那么厉害, 能百分百保证让顾秀脸上的这个伤不留下丝毫痕迹,他早就被调去县里市里的大医院了,还能在这个地方待着。   “二弟,是我对不起你,现在赶紧带秀儿去县城,钱我也带了。”说着拿出一叠琐碎的零钱塞到顾建党的手中。   顾建军一想到这个侄女的脸可能就毁了,愧疚地恨不得拿自己的脑袋撞墙。他就是个典型的大家庭里头的长子,一心一意想要照顾下头的弟弟,侄子侄女们,虽然他们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可是顾建军还总是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大伯的做的还不够好。   尤其是自从田芳被赶出了顾家,顾建党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顾建军就更加想为这个弟弟做些什么,有时候自家水缸挑水,去山上拾柴火,顾建军都会记得弟弟的那一份。   加上两家就隔了一堵墙,有时候顾建军和王梅有什么争执,干脆就拿着枕头跑去隔壁的弟弟家和弟弟挤一张床,两人聊聊小时候的事,聊聊将来,特别是两人还有共同的小心酸啊,那就是两人都是不被爹妈宠的可怜孩子,互相讲讲对老三的羡慕,对爸妈的孝心,两人的感情一日千里,倒是比小时候还好了。   现在一个月里头,顾建军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是和老二挤一张炕的,都不太耐烦每天白天在地里累了一天,往上还要回家听媳妇叨叨叨,不是妈他爸妈偏心眼,就是老三一家黑心该死,听得顾建军这身体累,心更累,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学着老二打光棍算了,也就晚上逃去老二家里头,看着有共同语言的弟弟,几个温柔可爱的侄女才能放松些。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自家那个蠢媳妇把他亲侄女给打了,还可能给打破相了,这让顾建军如何不愧疚,不难过。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顾建军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居然在几个小辈面前流起泪来。   “大伯我——”   顾秀其实并不觉得额头有点伤怎么了,大不了剪个齐眉的刘海遮一遮,不管大伯娘和两个堂个堂姐怎么样,这个大伯对她们姐妹是没话说的,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大伯惹出来的,哪里需要他一个长辈像她这个晚辈道歉。   可是苗翠花却不觉得,大儿子和二儿子性子上都没什么大问题,可是不会管媳妇,不会教孩子,那就比什么问题都大了。   老大媳妇胆子那么大,不就是吃定了老大性子软,现在孩子都要结婚找对象了,就是为了孩子也不会和她撕破脸皮吗,因此她觉得这件事,老大的确也有些错,作为一家之主,给秀妮儿一点补偿也是应该的,更别说出钱带着秀妮儿去县城看伤了。   “我就知道这小王不靠谱,赶紧处理下伤口去县城,钱不够我身上还带了些先垫上。”苗翠花掏出随身带着的钱包,从里头拿出了两张五块钱的纸币,“老三,你赶紧去你舅哪儿开张证明,听说现在没介绍信县城的大医院都不给看病的。”   苗翠花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个奇怪的政策,也幸好自家人就是村里的大队长,要不然也没那么方便呢。   这些年这些当队长的,当公社干部的可是赚足了油水呢,出远门要介绍信,看病读书要介绍信,想要买一些特殊的东西也得要介绍信,连找个对象想要结婚了,还是得要介绍信,这不大家都得使劲讨好这开介绍信的队长吗,开一封介绍信五个鸡蛋一把米的,一个月下来倒是比正常下地挣工分赚的要多了。   顾家人要干啥开个介绍信,苗铁牛当然是不会收东西的,不然别说他亲妹子了,连他那个爱他妹子胜过爱他的媳妇都能把他给挠死。   顾建党也没有推辞,这是心里又感动了一把,其实他妈也不是那么偏心,心里头还是有他这个儿子,和他的闺女的。   最后顾建业和大儿子顾向文骑着自行车带着顾建党和顾秀去了县城,一脸黯淡的顾建军和着急大姐的顾丽则是被老太太揪进了屋里头,谁也不知道老太太说了些什么,但是一顿教训总是少不了的,两人一前一后被放出来,小可怜的模样,比进去之前更甚了。   ******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顾建军站在家里的院子外,叹了口气朝屋里走去,一进房门,见到的就是满屋狼藉,地上一堆打烂的菜盘子,原本丰盛的饭菜散落了一地,似乎因为有人扭打过的缘故,那些饭菜沾的到处都是,一个个鞋印沾满了整个地面。   王梅此刻正躺在地上,看着顾建军起来,就拍着地面捶打哭号起来。   “顾丽那个小贱货败坏她大姐的名声,我可怜的闺女啊,将来要怎么活啊,还有老二一家黑心肝的,看咱们家的日子过得好了,就想着来踩一脚,我这命怎么这么惨呢。”   王梅哭号的声音倒是格外响亮,看着顾建军就默默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突了好几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顾建军,老娘嫁给你多少年了,帮你生了一儿一女,闺女红妮儿还那么出色,是村里第一个当上工人的女娃娃,替你们顾家长了多少脸,以前你那妈欺负你这蠢驴把好东西都给了老三家也就算了,我忍了,现在老二一家那么败坏你闺女的名声,你也不管管吗。”她腾的爬起来凑到顾建军面前,扯着他的袖子吼道。   “秀妮儿的脸被你伤了,王大夫说了,可能会留疤。”顾建军对着王梅冷冷地说到。   留疤!王梅的心中闪过一喜,她早就看那几个模样比她闺女出挑的侄女不顺眼了,一个个长得和小骚货似得,就想着勾引男人,毁了更好,只可惜没打到顾丽那个小贱人,给自己和闺女出出气。   她的神情根本就没有掩饰,顾建军看了个分明,心中除了失望,更多的还是无力感。   他甩开王梅的手,径直走向屋里,还把门给锁上了,不管王梅在外头怎么敲门怎么喊,他都无动于衷,直到半响之后,把房门打开,手上还拎了一个包袱。   “你这是做什么。”王梅看着这一个包裹顿时就炸毛了,声音也一下子拔高,刺的顾建军耳膜疼。   “以后我就和老二住了,咱们家这些年加上当年分家的钱,一共攒下了三百多块钱,我知道红妮儿每个月给你的钱你都藏在别处,另外也藏了点私房钱是我不知道的,这些我都不和你算了。”   “你想干啥,建军你想干啥。”王梅慌了,扯着顾建军的袖子嗓子有些发抖。   “儿女都大了,虽然一个个都不成器,可好歹也是我的孩子,要是这时候闹离婚,对他们的婚事也有影响,说出去也闹笑话。”顾建军想着他妈那些教育的话,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动的确是有些糊涂,光想着挣钱养家,却没想着教教媳妇,教教儿女,现在儿女也大了,性子也改不回来了。   “这些钱,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半一份体面的嫁妆也是够的,我从里头拿了五十,要是秀妮儿的脸真的伤了,看病还得花些钱,以后嫁人了,嫁妆要足足的才不会让人看不起,就当时你这个打伤人的大伯娘给的补偿。以后我挣的钱,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我自己攒着,就当是给我自己的养老钱,至于队上分的口粮,既然我要和老二住了,那些口粮我也拿去老二家里头了。”   顾建军说着自己的决定,他是铁了心了,可是王梅却不能接受。顾建军这是要和她离心啊。   “我不同意,你不是你妈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老虔婆怎么就那么看不得我们好呢,拆了老二一家还不够啊,还想着把我们一家给拆了,天杀的——”   “啪——”顾建军赤红着眼,给了王梅狠狠一巴掌,老实人也有急眼的时候。   王梅呆了,她嫁过来这么些年,和顾建军偶尔有些口角,可是对方什么时候动手打过他,现在为了二房的那几个小贱人,他居然动手打她。   “那顾秀顾春顾丽和你是什么关系,她们毁的可是你亲闺女的名声,我当初就觉得田芳那张脸长得骚气,你说,你当初是不是和她睡过,那几个小杂种是不是她给你生的野种。”   王梅出奇的愤怒,她知道自己模样长得丑,后头的两个弟妹一个比一个好看,心中自卑之下,总是疑神疑鬼的,觉得自家男人会对两个弟媳妇有什么想法,加上现在丈夫都要和她分开过日子了,她真的是气的什么都不顾及了。   “王梅你好样的。”顾建军气笑了,“你闺女的名声是别人毁的吗,我看全是她自己,全是你这个当妈的毁的,反正这主意是我定下的,你要是觉得不好,咱们现在就去离婚,反正咱们家已经出了个顾二了,我这个顾大再休个媳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建军深深看了眼王梅,大闺女出了这么件事,名声肯定是有影响的了,但是影响也不会太大,她还有个纺织厂正式工的名头摆着,将来的婚事,只要她不自己挑花眼,总是能找到的,至于儿子,他这些年攒的钱够他把这小院子扩建一下,再娶个媳妇了,以后的路也不能都有他这个当爸的帮着走下去,不然他这个人怕是都要废了。   他和他们分开过,光是王梅自己挣得粮食肯定不够她和儿子一块吃,想要不饿死,向国也得下地干活,要是都这样了他都不肯自己爬起来,那么这个儿子不要也罢,活着也是给国家增添负担。   妈说的对,命是自己的,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了。   他拍开她的手拿着行囊朝着屋外头走去,拐了个弯走进了隔壁院儿的门,消失在视线里。   王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这个家散了!   看了看狼藉的四周,以及刚刚打完架不知道跑哪去了的一儿一女,王梅捂着胸口,痛哭流涕。   ******   顾秀的额头伤好了后还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不细看倒是不明显,只是有些长,约莫四五公分,从眉角的位置,一直深入发际。   “可惜了,这么标致一张脸。”傅荏苒有两个儿子,当初那么大年纪选择把老二生下来,就是盼望着是个女儿,一男一女凑个好字,可是谁想到蹦出来的还是个儿子。   来到小丰村以后,她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安安和秀妮儿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好,她都爱,尤其是秀妮儿,她知晓这孩子以前的生活后对她更是心疼,在她心里,那和她亲孙女也没什么区别。   她家老大今年都快四十的人了,顾秀这年纪给她当孙女的确没毛病。   “没事。”顾秀摇了摇头,说不介意脸上那伤是假的,哪有姑娘家的不爱俏啊,只是伤都留下了,让关心自己的人再担心,就更不好了。   傅老太太都一把年纪了,顾秀这点想法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正是因为这孩子心善,宽和,倒是让老太太更加心疼她了。只可惜温老哥对这些祛疤的外伤手段并不精通,不然还能让他帮着看看。   “其实这伤淡,平日里用脂粉盖盖,应该遮得住。”老太太凑近顾秀的额头看了看,转念一想,即便这伤去不了,但是可以想些办法,让这伤口看起来就和没有似的,算算年纪,秀妮儿也要找婆家了,脸上要是有伤,恐怕说婆家的时候都会有些妨碍。   想到这儿,傅老太太仔细端详了一下顾秀的脸,心思一动。   自己就想着把这孩子当孙女疼,却忘了自己还有个小儿子,算算年龄和秀妮儿正般配呢。   她不是个看重门第的人,相反,经历了这样的劫难,她更看重的反而是一个人的人品品性,秀妮儿这孩子她看了这么多年,对上孝敬长辈,对下友爱弟妹,从来就不争不抢,性子温柔大方,但是她有底线,并不会一味的让人欺负。   自家儿子的性子自己了解,和秀妮儿这性格正好相配,更重要的是她和老头子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熬多久,有生之年,还是想要看着儿子娶上媳妇,生几个孙子孙女,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了才能合眼。   这只是老太太的一个想法,毕竟这婚事还得两个年轻人自己点头,又不是旧社会了,只要父母定下,未婚夫妻不用见面就凑成一对了。   只是心里既然这么想了,老太太就忍不住对秀妮儿更加亲近了,两人都是那种温柔又讲理的性子,并没有因为老太太看待她的眼光不同了就有什么摩擦,相反,老太太是越看秀妮儿越喜欢,总想着什么时候和建业通个气,让他在中间撮合一下。   ******   顾安安可不知道自家亲爱的堂姐的小桃花开始冒了芽,兴奋的拿着自己这些天辛苦调配出来的雪肤膏来献宝,雪肤膏和玉容膏都是那个绢帛上记载的秘方,玉容膏是平日里用来搽脸的方子,雪肤膏则是用来祛斑除疤的,所要用到的药材比玉容膏更多更珍贵了些,因此顾安安做的时间有些长。   给大姐用之前,她先在自家亲爸的身上做了点实验,顾建业一个大男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是有小时候顽劣留下来的伤疤的,顾安安选的是他膝盖上一个印子已经很淡的伤疤,每天早晚一次,用了大概半个月,伤痕稍稍又淡了一层,只是隐约可见,要是能够一直往下涂,这伤疤或许会越来越淡。   能不能彻底消失现在也不知道,但是只要能淡下去,那就是件好事,做完人体试验顾安安就开开心心的来朝二堂姐献宝了。   “咱们安安是要立志做神医啊。”顾秀笑着给堂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丸子,这些年日子宽裕了,顾秀就用十几斤糯米酿了一坛醪糟,香醇的甜酒给爸爸和大伯偶尔解解馋,剩下的用来煮糯米丸子,打糕,以及用来做糟鱼都是极好的。   顾安安做的乳膏好家里的女人都知道,顾秀几姐妹现在就用着,只是这祛疤的药膏,其实顾秀心里是不报太大的希望的,毕竟县城里的大夫都说了没什么特效药,给配的那些膏药涂了也没什么效果。   虽然安安现在在和温爷爷学医,但是温爷爷自己都不精通这一道,安安即便天赋再高,也不能研制出这么厉害的药膏吧。   心里虽然不报希望,顾秀的面上对安安的这份心意却是肯定的,在她看来,安安还是个孩子,自己要是不信任她,那不是打击孩子的信心吗,而且这是安安的心意,她怎么舍得辜负。   顾安安倒是看出来堂姐的这个夸奖其实是带着安慰的语气的,但是只要堂姐用了这药膏,自然就知晓这雪肤膏的好处了。   本来这秘方也不是她研制出来的,堂姐不信任她怎么个小孩也是应该的。   “安安,你那乳膏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我,到时候我就能自己给自己做了,省的麻烦你。”顾丽吃着香甜的醪糟,眼珠子转了转,装做好奇的对着顾安安问道。   那乳膏简直比她后世偷偷用的她妈买的大牌护肤品还好用,要是能知道这乳膏是怎么做的,到时候开一家护肤品公司,那不是赚大发了。   顾安安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怎么这么多年了,这个堂姐还是如此天真。   “丽妮儿。”顾安安还没开口,顾秀先变了脸。   “安安,今天这酒酿丸子做的有些多,我给你盛一大碗,你拿回家去给爷爷奶奶也尝尝。”顾秀有心教妹妹,但是不好当着更小的堂妹面前指责她,因此就想着先把安安给支走。   顾安安也乐的装傻,三两口喝完自己的那份,腆着圆溜溜的小肚皮稳稳当当的拿着那锅酒酿丸子朝家里走去。今天家里做了白菜猪肉馅的馅饼,到时候拿一些来给二姐她们尝尝。   顾丽有些丧气没有问出来那乳膏的方子,哪里晓得,自家最温柔不过的大姐,已经准备要给她上一堂思想教育课了。      ☆、教育   “大姐, 你干啥啊。”顾丽看着大姐把自己拉进了屋,一脸严肃的和她面对面坐着, 觉得有些想笑。   “严肃些。”顾秀板了板脸,她还是第一次对顾丽这个小妹妹用这种硬邦邦的语气,顾丽一时间还真被吓到了。   “你五岁落水之前,咱们爹妈都在, 可是咱们几姐妹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候你就那么小小的一团, 浑身湿淋淋的,吹了凉风,整个人发着高热,那时候咱们爹妈忙着和大伯娘争辩, 没人想着管你,是奶过来了, 催着他们把你送去了县城, 救了你一条命。”   顾秀握着妹妹的手, 说的话,都是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话。   “从那以后, 你的性子就变了,变得有些急躁, 做事瞻前不顾后,有时候还总是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闯了不少祸,还闹了不少笑话, 那时候我都想着你还是不是我的妹妹。”   顾丽的心高高提起,怀疑难道是大姐猜到了什么,只是大姐的下半句话又让她松了口气。   “后来我想啊,或许是差点没了性命,性格转变也是应该的,说来大姐和二姐也是惭愧,那些日子还得让你这个妹妹来教,咱们的性子太好欺负,谁都能踩一脚,要不是你这脾气爆起来了,还知道护着我和你大姐,那些年怕是被欺负还要更惨。”   顾秀顿了顿,看着妹妹这些年渐渐出落的漂亮起来,不复小时候黑黑瘦瘦的模样,伸手帮她把刺到眼睛的碎发别到耳后去,温柔的动作让顾丽有些害羞和不自在。   “我知道,这么些年你虽然不说,其实心底里一直羡慕着三叔家,还嫉妒安安那孩子,总是在奶奶面前和她别苗头,想着从她那里占点好处,安安年纪小,可是性子大方,也总是让着你这个堂姐,可是丽妮儿,做人得讲良心。”   顾秀叹了口气,让顾丽心底有些慌乱,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秀给制止了。   “这么些年,咱们能过上好日子都亏了奶奶,虽然她老人家一直都说自己是个偏心眼的老太太,可是好歹每次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老人家都没有真的放着咱们不管过,那些年饥荒的时候,家里的粮食被妈送了些回她娘家,要不是奶奶看不下去,私底下贴补了一些,咱们或许都活不下来,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除了队上分的人头粮,也就是爷爷的那些补贴,只是爷爷的补贴在那些年也停了大半,他们的东西也就尽够自己吃,分给咱们的,其实都是三叔家的口粮。”   顾秀不知道顾家提前藏了许多粮食,为了饥荒那些年爷奶给的那些粮食,这份恩情她在心里记一辈子,三叔虽然对她们没有大伯热情,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也没见三叔拦着爷奶不让他们给粮,别的不说,就像这次她受了伤,也是三叔和二堂哥在医院跑前跑后的,这些事顾秀也都记在心里。   “这么些年,咱们有那么一个妈,却很少在村子里被指指点点,都是奶奶在前头立着,帮咱们挡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人都是偏心的,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三叔出息,爷奶偏心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三婶的父亲对爷爷有救命之恩,别说偏心她了,要是没有三婶她爸,咱们这个家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呢,爷奶对他们再好都是应该的,所以丽妮儿,你心里不能因此嫉恨爷爷奶奶,嫉恨三叔。”   “这么些年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安安那孩子有敌意,可是你想想,人家的好日子可是人家爹妈自己挣来的,三叔有本事,他自然能给自己闺女最好的东西,咱们虽然比不上安安,可是看看村里同龄的孩子,咱们已经很幸运了,村里的姑娘能有几个像咱们这样只要能念下去,家里就一直给钱去念书,你和春妮儿都是中专生,将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何必去眼馋人家,反倒让自己的心里不好受。”   顾秀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妹妹总是气她性子软,不争不抢,可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抢,奶奶对她们不差,只是没有对安安来的好而已,可是安安是三叔三婶的孩子,本来就招人疼,奶奶喜欢安安也是应该的,至于三叔三婶,安安是她们的亲闺女,有什么好东西不给安安,反倒给她们几姐妹,那才是奇怪呢。   “你问安安要什么乳膏的方子,难道真的只是想着什么自己做乳膏不麻烦安安?”顾秀通透的眼神,直直看到顾丽的心底,让她瞬间有些心虚,不敢再看大姐的眼睛,她的这副作态,让顾秀的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安安送这些乳膏给咱们姐妹,那是安安的情分,咱们不能把情分当本分,那药膏这样好,比市面上卖的雪花膏还出色,想来安安想这么一个方子是花了不少功夫的,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想着把药方要过去,哪里来的这种美事。”   “现在你眼红安安的药方,要是要到了手,将来心渐渐大了起来,见到安安有了什么更好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想要了。”顾秀不想将妹妹想的那么坏,可是人心都是不足的,所有的坏人都不是生下来就坏的,鼓励哦对别人怎么样先不说,对她和春妮儿还是真心的,她不想见到妹妹真的变成那种丑陋不堪的女人。   这话顾丽没法反驳,因为她的确看上了顾安安的很多东西,包括她将来的男人。以前她没觉得她这么做不对,因为在她看来,自己是女主角啊,是天运之女啊,好东西紧着她来那不是应该的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被大姐这么一讲,居然有些些许淡淡的心虚。   “丽妮儿。”顾秀握住妹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姐不求你这辈子多么大富大贵,多么有出息,咱们只要踏踏实实做人,一辈子无愧于心,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姐就心满意足了。”   “你看着安安有很多爱护她的亲人,可是你也有啊,你有我,有春妮儿,还有爸,虽然他醒悟的有些晚,但是他现在待我们也是极好的,在我们的心里,你比安安重要。”   顾丽的眼眶有些发热,心中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她对于现在的生活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总有一种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众生的心态,此刻,她仿佛和这个身体浑为一体,她就是顾丽,顾丽就是她,生活不是游戏,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   “那大姐以后一定还要更喜欢我,比喜欢安安还要喜欢很多很多。”顾丽不顾自己现在的年纪,硬是扑倒大姐的怀里撒娇,借着这个动作,擦去了脸上的泪珠。   即便不去抢顾安安的一切,其实凭借着对后世的知晓,她已经走在绝大多数人的前面了,一个余阳罢了,他还不一定会喜欢她呢,她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还是有大姐她们喜欢,将来她一定也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   “大姐喜欢你,只要你好好的,大姐就最喜欢你。”顾秀松了一口气,抱紧怀里的妹妹,她还真怕她一条道走到黑,现在看来,这个妹妹还是能教的。   ******   “萧从衍,顾向武,你们的信。”   同班的战友取回来几封信,递给刚从操场锻炼回来的两人。   “行啊武子,每次寄过来的信就属你最多,看名字,林月亮,老实交代,她和你什么关系。”相处了好几个月了,早就都混熟了,说起一些亲密的话题,自然也不那么拘谨了。   能当兵的起码都十六岁以上了,年纪大点的二十岁也是有的,这个年纪有对象那不是件稀罕事,不少家乡都已经定好了亲,就等着队上写完报告,就领证呢。   萧从衍看着递到自己手上的那封厚厚的信封,忽然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和顾向武的家信都是安安写的,一大家子有什么话想和他们说的,都写信上了,每次来都是厚厚的一沓,萧从衍的那份和顾向武的那份是分开的,保准厚度均衡,一点都不偏心。   按理这信是自家胖丫头亲手写的,里头也有好些话是胖丫头对他的关心和嘱咐,可是萧从衍看着一旁顾向武那嘚瑟的模样心里头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没道理自己比那小子高,比那小子帅,比那小子还聪明,却没有那小子找找到对象啊。看着对方雷打不动的两封信,再看看自己这一封信,萧从衍觉得那小子实在是太禽兽了。   林月亮才十五吧,他是怎么好意思下手的,自己对胖丫头起了心思,可还是一直忍着呢,忍着等她再大点再出手,忍着忍着,都快忍出病来了。   萧从衍盯着手上的信,很得不将它盯出朵花来。   不行,那丫头还是太小了些,可是自己也不能再这样干看下去,首先,得有一个改变,那就是让胖丫头把每次想要写给他的话单独的写一封信,这样信封上头写的寄信人就不会是顾家大家长的姓名了。   到时候,战友们都会来问他顾安安是他什么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   没人知道萧从衍此时面无表情的脸底下有那样闷骚的想法,谁让他平日里表现的太好,一看就是个正经人,怎么会有那么不正经的想法。   萧从衍想好了主意,心情顿时就好多了,只是看到一旁嘚瑟的顾向武事还是有些不满,看着被人叠罗汉压在最下头大呼让他救命的未来二舅子,萧从衍毫不客气地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重地扑在了最上头。   爷爷说了,要融入军队最好的做法就是先融入一个小集体,你看,他现在这是在坚决履行爷爷的教诲呢。      ☆、萧家   “你变了。”   顾向武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扯了扯皱巴成咸菜干的衣服,对着萧从衍悲愤地说到。刚刚他都用眼神向他求救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居然都不搭理他,反倒跟着那些人一块攻击他一个,简直丧心病狂到天理难容啊。   顾向武觉得自己受伤了,如果萧从衍愿意跟他道歉, 并且把上次妹妹寄过来的肉干分他一些,他愿意和他和解, 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他。   说来也是巧,这个时候搞到一些猪肉鸡鸭肉还不那么困难,但是在牛为主要劳动力,暂时还没有普及机械化的农村, 想要吃到牛肉,就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了。   小丰村有两头黄牛, 一公一母, 是在饥荒过去没多久的时候从外头农场买来的, 平日里负责耕地拉车,今年也就六岁, 在黄牛的寿命里头也才刚刚性成熟,根本就没到老死吃肉的时候, 想要等到队上杀牛分牛肉,估计还得等个十几年。   现在市面上的牛肉,一般都是正常老死的牛或是意外死亡的牛宰杀后的肉,前些日子, 红旗农场的老黄牛寿终正寝了,苗铁牛借着公社副社长的便利,帮着顾家买到了三十斤牛肉。   因为牛肉紧缺,一般农场杀牛了,大半都是内部消化的,只有极少数的会拿去供销社售卖,那头牛约莫七百斤的重量,只送去了供销社两百斤,剩下的牛肉都让附近的几个村的村民给分了,虽然牛肉价高,买一斤牛肉的钱都足够买上好些斤猪肉了,面对这千载难逢的好事,大伙狠一狠心,你要一斤,我要八两的,也都乐意给家里人开开荤。   牛肉筋道,照村里的老说法,小孩子吃了牛肉,将来就能长得和牛一样强壮,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那段日子里,村子里一直飘荡着牛肉的香味,每个孩子都乐的眉开眼笑的。   顾家除了那三十斤牛肉,顾建业又赶着农场把牛肉送去供销社的当天,去供销社又抢了二十斤牛肉回来,这东西不用肉票,只要钱就成,顾建业还不可劲的买啊,要不是后头排了一长队的人,怕引起众怒,顾建业能把那些牛肉都给包圆了。   这五十斤牛肉,自家人吃的并不多,因为惦念着在黔西当兵的顾向武和萧从衍,大伙就想着怎么把这牛肉做好了给他们送过去,顾安安干脆自告奋勇的提出将那些肉做成牛肉干,做肉干之前卤制的调料包是朱叔友情提供,一共两个口味,香辣的和五香的,做好的牛肉干嚼劲十足,尤其是香辣味的牛肉干,辣中带麻,麻中带香,越嚼越觉得好吃。   十斤牛肉做出来的牛肉干也就四五斤的模样,顾安安用了三十斤鲜牛肉,做出来的肉干也就十四斤出点头的重量,两种口味各占一半,这肉干一寄过来,顿时就受到了全班上下的好评,顾向武知道这肉干是妹妹做的,嘚瑟的不行,别人夸他几句,他就飘飘欲仙了,你一块他一块的,把自己的那份大方的散出去了大半。等脑子清醒些,才发现,自己似乎把自己的那份都送的差不多了。   虽然东西都是装一起的,可是大概的分量顾向武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自认光明磊落,自然不好意思占萧从衍的那份,这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吃宝贝妹妹寄来的好吃的肉干。   “呵呵。”萧从衍高贵冷艳的赏了他两个字,胖丫头亲手做的牛肉干,那必须要好好珍藏着,送到这蠢蛋手里,没一会儿的功夫怕是又被那群狼给坑完了。   顾向武觉得自己的心受伤了,捂着胸口的位置,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绝情的男人。   他一定是嫉妒自己找到小媳妇了,顾向武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掏出刚刚被大伙压在地上的时候藏得好好的信,脸蛋有些微微红,只是最近一直密集训练,脸都快黑成煤球了,即便是脸红了,也看不大出来。   不知道今天月亮又要怎么耍流氓了,有一个直率的对象,实在是让他很苦恼啊。   嘿嘿嘿,顾向武偷偷的躲进被窝里,把被子往头上一罩,拿出手电筒偷偷看了起来。   牛肉干什么的都是没媳妇的人吃的,他有情饮水饱,现在肚子已经撑坏了。   “衍哥,有人找。”   一个个刚刚闹了一通出了一身的汗,三三两两都去水房冲澡去了,动作麻利的人拿着脸盆回来,头发湿湿的,初秋的时节光着个膀子,就一条大裤衩,也不觉得冷。   不过这幢宿舍全都是男兵,怎么穿都无所谓。   萧从衍听到那人的话,有些疑惑,不知道谁会在这时候来找他。   “大哥。”   萧从衍麻利的下楼,楼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同样穿着一身绿军装,笔挺挺的站在楼下,看到他下来,腼腆了朝着他笑了笑,站在他边上的人比他的个头更高一些,体格看上去也更强壮,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是军队里头的,穿着一身便衣,看着萧从衍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找错人了。”   萧从衍的表情冷了下来,看着那个军装少年的眼神有些厌恶,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妈只生了他一个,他可没有只比自己小了七个月的弟弟。   “你好,我叫沈阳,是萧从深的表弟,说起来,我也该叫你一声表哥,虽然你可能不愿意听。”沈阳,或许说余阳,看着这个童年时候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小伙伴,装做素不相识地说到。   萧从衍看着对方朝他伸出来的手,心中玩味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沈阳,他什么时候改姓省了。   余阳这些年的变化有些大,他从家里被沈家人带走的时候,也就十三岁,四年的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萧从衍记得,以前的余阳还是个很热情直率的少年,什么心思都藏在脸上,可是现在的他,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衣裳,白色的衬衫前头别着一枚主席头像,文质彬彬的,像极了以前他经常在大院里头看到过的那些政客。   模板似的表情,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明明是笑着,你却永远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从衍知道对方被他母亲带走的这件事,结合着对方刚刚说的话,他的母亲应该姓沈,估计就是沈荞那个女人消失多年的堂姐吧。   对方似乎没有要和他相认的意思,萧从衍自认和对方的感情也没有深到抱头痛哭流涕的程度,更何况,现在他们两人的身份,各自的立场或许也不允许他们的感情回到亲密无间的程度。   萧从衍嗤笑了一声,丝毫没有伸手和他握手的意思,余阳也不觉得尴尬,将手放下,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更恨我妈,我也知道这么些年,爸爸妈妈对你不闻不问伤了你的心,还有爷爷,爷爷他......”萧从深沉默了半响,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知道那件事上错的最多的就是他爸妈,但是那是他亲爸亲妈,作为一个被她妈宠爱的孩子,他实在没有办法指责他们。   萧从深的性子有些懦弱,虽然是非黑白他都懂,可是黑的那边是他的至亲,现在除了逃避,他也实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在他听说十连三排一班来了两个硬骨头,居然连挑整个班的人都没倒下,连十连的连长,当年二师的兵王上去都只是和他们打了个平手,一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叫萧从衍,萧从深就知道那一定是哥哥来了。   抱着愧疚的心情,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今天就是想来看一眼大哥,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算是帮爸妈做一些弥补。   带上沈阳完全是个意外,萧从深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感情很好,在他当兵之前,沈阳常常会来他家里找他,萧从深没什么朋友,整个大院里头谁不知道他妈是抢别人丈夫,还害死原配,逼走原配长子的女人,他爸是狼心狗肺,举报自己亲生父亲,害的他被劳改的男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都是看在萧家和沈家权势上的人,那些人的溜须拍马萧从深并不喜欢,尤其是他们的每一句夸赞,都只是让萧从深觉得自己是个小偷,他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大哥身上偷来的。   唯独和沈阳在一块的时候,萧从深才觉得自己是解放的,他会听自己说很多关于爷爷,关于大哥的事,并且从来都不像别人透露,而且沈阳是沈家人,沈荞虽然不喜欢这个占了她亲侄子的位置,被沈恪当做接班人的堂侄,但是现在的沈家沈恪一言九鼎,沈荞还有许多要巴结对方的地方,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默认了萧从深和沈阳的相处。   今天沈阳来看他,因为从来都没有对沈阳设过防,萧从深想要去见大哥这件事自然被沈阳知晓了,来见他的人,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别人知道。”萧从衍看了眼萧从深,他或许是无辜的,可是他妈又何尝不无辜,更那个女人的儿子交好,对萧从衍来说,就是对他妈的背叛。   萧从衍对着萧从深冷漠的说到,余光看了眼边上的余阳,转身离开。   余阳成了沈阳,按理沈家也就该知道他和爷爷都在黔西的这件事,只是这么些年,也没见沈家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有人瞒下来了?萧从衍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抓到了什么东西,只是仔细去琢磨的时候,又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到的到底是什么了。   萧从深看着萧从衍决绝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苦涩,只是很快他又恢复了过来,对着一旁的余阳诚恳的说到:“阳子,这件事还请你千万别告诉我爸还有我妈,最好在堂舅堂婶那里也瞒着点。”   他妈要是知道哥哥回来了,或许会做出一些针对大哥的事来,大哥在军队里过得很好,正如爷爷当初说的,大哥天生就是为军队而生的,萧家的将来,还得靠大哥。   至于他,萧从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绿军装,他喜欢当兵,因为这是个英雄的职业,只要想着,当了兵,或许能帮助更多的普通百姓,他会觉得自己的罪孽少一些,可是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要不是萧家在军队里的威望,凭着他的这点本事,很难爬的上去,偏偏他妈一心想着让他进军队,异想天开的以萧家子孙的名义,接受爷爷留下来的那些人脉。   他没那个本事,但大哥可以,萧从深不想他妈因为自己的私欲,毁了大哥的前途和萧家的将来。   余阳看了眼边上良善的青年,点了点头。   不知道等一切爆发的时候,他身上的这点良善,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在这一场谋划了多年的戏剧里,他或许也是一个可怜人吧。   *****   “嘿嘿嘿——”   萧从衍臭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向武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蚕蛹,不时发出几声闷笑,还配合这身子的扭动,真的周身散发着夜猫发春的气息,边上围了七八个人,看到萧从衍回来,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一届新兵十人一班,正好也是十人一寝,年龄最小的十七岁,最大的十九岁,算是这次新兵里头平均年龄比较小的了,别的班年龄更大点的还有二十一岁的,这个年纪,要是从农村招来的,多数都已经有对象了,他们十连三排一班运气差了点,正好是个单身汉,因此格外嫉妒那些有媳妇有对象的。   顾向武这算是撞枪口上了,虽然他一直都不承认,可是照他最近思春的频率,想想就知道会是他们班里头最早脱单的幸福男人,因此这段时间他算是被人盯上了,以前那些个想要找他和萧从衍挑战的人都是差不多数的,这些日子,那群饿狼就盯着他一人打,顾向武虽然体格好,这些年也是在老爷子和沙坤手底下锻炼出来的老油条了,可是也架不住这一群牲口的车轮战啊。   在这一点上,萧从衍和另外八个牲口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作为一个小心眼的人,萧从衍装做什么都没看到,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安安亲手做的肉干,翻开一本书,摆明自己的立场是不会插手他们的那些恩恩怨怨的了。   果不其然,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哀嚎声,以及无数嘈杂的笑闹声。但是吃着嘴里的肉干,又听着顾向武的惨叫,心中的郁气总算是少了大半。   萧从衍看着书,其实压根什么都没看进去,今天这一幕是他早就已经想到过的,甚至他还想过更坏的,找上门来的不是萧从深,而是萧敬宗,或是沈荞那个女人,可是即便做过了那么多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萧从衍三两口吃完手上的那块肉干,干脆放下手上的书加入到了边上的乱战之中,果然没有什么比打架更能放松心情的了。   ******   “萧叔,表哥在军队一切都好,你和表姨就不用担心了。”   萧家的书房里,余阳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对着对面的男人说道,只是两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余阳嘴上说着聊家常的话,手中的笔也没停,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沈恪最近和外界联系频繁,沈老爷子似乎把所有的人脉都尽数交托给了他。余阳写完这一句话,将字条递到萧敬宗的面前。   “我就你表哥一个儿子,将来萧家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的,只要他在军队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查出来都和谁联系了,还有,收网的时间要到了,你要注意好保护好自己,防止沈恪看出些什么来,鱼死网破。萧敬宗在字条上写了一串字,递回到余阳的手中。   他看着眼前和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他的存在的确帮了他们不少忙,这个少年比想象中的还要优秀,他们观察了他三年的时间,直到去年才开始正式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当然,告知的步骤都是一步步来的,毕竟他们谋划了这么多年的事,不能坏在一个孩子的手上。   可是沈恪实在是太狡猾了,还有沈家那老爷子,他们虽然手上已经有了他们通敌的证据,可是沈家上头的人还没挖出来,快二十年了,查出来的都只是些小鱼小虾,直到余阳出现,他们才顺藤摸瓜的,找出更多的证据,并且上头的那个人,也已经有了隐隐的指向。   当然,这里头还要多亏了顾家友情提供的那只精怪鸟,狡诈如沈恪,防着那么多人,也不会想着防一只鸟。   余阳点了点头,往日里隐藏的极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和他的家人。   萧从衍在黔西军区,余阳想了想,又写了一行字,递到萧敬宗的手上。   “表哥在军队的表现很优异,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些对表哥有偏见的人都会改变对表哥的态度。”   萧敬宗一直都和顾家私底下有联系,自然知道大儿子来黔西军区的事,他的面上隐隐有些骄傲,萧从衍在军队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他当了这么些年的纨绔子弟,萧家的窝囊废,除了一张脸拿的出手,就是个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废物,在这军政界的名声都不算好,自己的儿子自然不会像他这样。   “咚咚咚——”   外头的楼梯传来走动的声音,余阳生态自然的将桌子上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条收了起来,在他做完这个动作后,沈荞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给你们泡了杯茶,还有张婶从商店里头买来的点心。”   自从那年喝咖啡从罐子里头看到到一颗颗老鼠屎后,萧家就再也没有买过咖啡,包括去外头,沈荞再也不敢喝那种黑乎乎的东西,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到的事什么东西啊。   “你们刚刚说话的声音,我在楼下都听见了,阳阳啊,你和你表哥关系好,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一政一军,这样你表姨我就放心了。”   沈荞亲热的握着余阳的手,面上带着夸张的笑容。   “表姨,我也就是来帮表哥和你们报个平安,这茶点我就不吃了,舅舅还等着我回去呢。”余阳同样挂着无懈可击的亲热笑容,对着沈荞说到。   “我借用一下厕所。”   没等沈荞挽留,他就熟门熟路地走向二楼的洗手间,萧敬宗家的洗手间是时髦的抽水马桶,余阳关上洗手间的门,解开裤腰带实打实的上了个小号,完事后掏出怀里的纸条,撕成碎片,然后按下马桶的冲水阀,直到确定所有的纸条都被水冲走了,并且没有再从洞里头钻上来,余阳才转身来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看着镜子里已经有些陌生的自己,笑了笑。      ☆、赚钱(捉虫)   这些日子县城几所学校的学习氛围越来越不好了, 这高中也就算了,都已经停课了, 可是那些停了课的高中生,只有初中的文凭,都没法去参加工厂的招工,一个个只能闲在家里。而且那些学生多数都是城里户口, 现在上山下乡的运动还进行的如火如荼呢,他们一个个都有上知青名单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干脆那些学生组织了一个造反队,造的当然不是党的反,而是那些臭老九, 黑五类的反,见天的在县城游窜, 偏偏他们说的话句句在理, 也没人能找出他们的毛病来。   今天他们又来了顾安安所在的中学, 将全校的老师都叫去了大礼堂,还把所有的学生都聚在了一块, 给老师戴高帽,还给他们一个个都挂着那些写着臭老九的牌匾, 让他们当着学生的面进行自我检讨。   这样的一幕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包括顾安安。   现在的小学和初中其实并不能学到太多的知识,不是老师的水平不够,而是他们都不敢讲, 生怕戳到那些红.卫.兵的痛点,又被拉出去□□,基本上来来回回就是那本红宝书,以及现在新的工农兵教材上的保险的内容。   这也算是实用性教学吧,可是好好的初中生,不学习该学的内容,就学着农民怎么种菜,偏偏还只有一些理论内容,学了还是和白学没什么区别。   因此说是读书,实际上也就比普通人多识了几个字,你要是自己私底下不自学些内容,到时候还是个半文盲。   而且这时候,不仅老师不敢教,其实很多人也不想学,就顾安安他们班上的,一小半的同学都加入了那个造反队,每天按时上课的都很少,老师都被斗怕了,哪里还敢管他们。   唯一让顾安安庆幸的事她们寝室的室友相处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摩擦,可是至今也没有一个室友加入那个什么造反队,让她总算松了口气。   因为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场,学校又一次提早下课了,也就三点的功夫,所有的学生都被放回了宿舍。   今天是礼拜五,顾安安和林月亮整理着东西,想着隔壁的春妮儿姐她们会不会提早下课,不然干脆过去她们学校,在她们学校的门口等她们一块回家去。   “安安。”   林清清把正在整理东西的顾安安拉到了屋子外头,看着左右都没什么人,笑着对她说道:“我上次回家把你给我的那罐乳膏分了一小罐出来给我妈用,她也觉得那乳膏比市面上卖的那些雪花膏之类的东西都要好,而且这些日子她不是常常熬夜吗,眼底下一圈都是黑的,用了你给的那个乳膏后好了很多,当下就决定以后要用面霜,就用你做的这个乳膏了。”   林清清向顾安安表着功,她就说自己的眼光是最好的。   “我妈说了,她要给我小姨姑姑她们都买一罐,还有我奶奶她们也不能落下,算下来一共十二罐,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那么多存货。”林清清拿出一叠厚厚的纸钞,正好六十块钱,当初她和顾安安说好的,五块钱一罐。   “你放心,我那些小姨姑姑都不缺钱,要是她们觉得用的好,你以后的回头客保证源源不绝。”林清清说的信心满满,“你放心,我和我妈说好了,让她送东西的时候就说是从海城大商场买来的高级货,保准不把你暴露出来。”   顾安安看着林清清递过来的那一叠纸钞还有些懵,她想过林清清的家人用着好,或许会要个一两罐,可是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来十二罐呢,她是该谢谢林清清她妈的信任呢,还是担心她们母女太容易相信别人,或许将来会被坏人骗呢。   “这趟回家我正好多做些,十二罐肯定是拿的出来的。”顾安安也不会往外头推钱,更何况自己的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也不是骗钱啊。   不过顾安安想了想,还是从里头拿出了六块钱:“这是给你的,这十二罐乳膏的生意是你帮我找来的,每一个,都给你十分之一的提成,以后也这样算。”   这下轮到林清清懵了,她不是正常的把好东西介绍给家人吗,怎么这样也有提成拿。   “算起来我还是占了你的便宜了。”林清清笑了笑,看着手上的六块钱觉得实在是新鲜,照安安的说法,这钱可是她凭自己的本事赚的呢,这算不算是人生的第一桶金呢。这么一想,林清清又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斗志,以前都是按月跟爸妈要生活费,她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挣钱,要是自己多帮安安找来些要买乳膏的人,自己岂不是也能小小的发一笔财。   想着有一天,一直跟爸妈要生活费的自己豪迈的往桌上甩上几张十元大钞,不以为意的告诉爸妈这是她给家里的生活费,想着到时候爸妈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诧异眼神,林清清还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两人刚刚的对话都是避开人的,没有人知道她们刚刚进行了一场数量为六十的巨款交易,林月亮也只是以为林清清有什么话想要私底下和安安说,看到她们进来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让安安的动作快一些,她的东西都已经整完了。   “安安,我家没信纸了,反正现在时间还有早,等会你就陪我去邮局买点信纸和邮票呗。”林月亮对着顾安安撒娇着说道,这找对象实在是废纸啊,尤其是远距离的恋爱,林月亮每次都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说,这信纸用的自然也就快了些。   顾安安想了想,家里的信纸也不多了,而且她也想看看这邮局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邮票出来,除了后世鼎鼎大名的猴票,她也不知道哪些邮票将来会值钱,干脆每次一出新邮票,就买上一整套藏着,而且今天新赚了五十多块钱,她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的私房钱,马上就是妈妈的生日了,她也想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当礼物送给妈妈的好东西。   林月亮看着顾安安点头,高兴的蹦蹦跳跳牵着她的手朝外头走去。   跟林清清告别,出门正要下楼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朱安安,前些日子两人刚闹过别扭,顾安安看着对方冷着脸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跟着林月亮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和朱安安擦肩而过。   “寝室里的人都走了?”   朱安安回到屋,对着还在屋子里的林青青问道。   “郝曼玉和祝妍一早就走了,安安和月亮她们刚刚出去,你应该和她们撞见了吧?”林清清想着前些日子和祝妍的争执,心里其实不太乐意搭理她,可是从小父母就教她有礼貌,要与人为善,这朱安安都和她说话了,她总不好意思不回答她吧。   “嗯,看见了,她们都没和我打招呼。”朱安安略带不满的说到。   这话林清清没法接,人家不和你打招呼,也没见你和人家打招呼啊,朱安安和安安月亮摆一块,林清清肯定是站在后者那一边的。   “我先回去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窗都给锁上。”林清清淡淡笑了笑,因为朱安安也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她也就没有把门窗关上,只是提醒了朱安安一句,她们寝室的楼层虽然高,房间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   朱安安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林清清也懒得和她多说什么,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确定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朱安安赶紧把房门给关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来到顾安安的柜子前,里头放的是一些洗漱的用具,朱安安眼尖的看到那一罐雪花膏的罐子,犹豫了片刻,想着那天那些人对自己的嘲笑,终究还是狠了狠心,掏出一个小纸包,里头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打开那个雪花膏的罐子,将那些粉末都倒了进去。   因为有些慌乱,有一些些粉末都倒在了罐子的边上,她用小木条在里头搅了搅,确定那些粉末和里头的乳状物混为一体,也没细看,将盖子给盖上。   “咔擦——”是门锁转动的声音,朱安安一下子慌了手脚,将盖子给盖上,并且嘭的一声把顾安安那格柜门给关上,郝曼玉站在外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正好我要回去了,到时候你记得把门窗给关上。”朱安安觉得对方应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那些动作,只是看到了自己站在柜子旁的一幕,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拿上自己的东西,一溜烟往外头跑去。   郝曼玉皱了皱眉,走到了顾安安的柜子旁,伸手打开,她眼尖的看到了那盒雪花膏边上不怎么明显的粉状物,想着刚刚祝妍鬼鬼祟祟的举动。   “下作的东西。”   她将那个雪花膏拿了出来,打开看着里头微微凝成固态,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道那朱安安在里头加了什么,嗤笑了一声将那罐雪花膏扔在了顾安安的垃圾桶里,然后回到自己的床铺,拿上自己落下的外套,关上门窗朝外头走去。   那边匆匆跑出校门外的朱安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也没往里头加什么,就是加了些刷墙的石灰粉,听人说了石灰抹脸会长小疙瘩,她就看不惯顾安安会做什么乳膏就显摆上天的态度,要是她用了自己做的乳膏,然后把脸给擦坏了,看她以后还傲不傲的起来。   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到时候洗洗脸,再涂点药膏就好了,她就是想要教训一下她,也没想着把她怎么样,朱安安在心里头安慰了一下自己。   ******   “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顾安安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一切,拿着厚厚一摞信纸,和几张新买的邮票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翠花绝望的呐喊声。   “嘎嘎嘎——麻——”   丑八怪丝毫不以为然,它们不是一直都是母子关系吗,既然这样,父子关系断绝就断绝呗。   顾安安见着被丑八怪克的死死的翠花,对这样的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丝毫没有要帮翠花的意思,拿着信纸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从衍真是年纪越大越回去了,好好的家书非让她拆开了写,一定要把她的那份单独拎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谁让她是个贴心的好阿姨呢,孩子有这么个不为过的小要求,她也是愿意满足一下滴。   这个她心中意淫的姑侄关系,就像是翠花和丑八怪的母子关系,一样都是错而不自知啊。      ☆、毒计   “娟儿, 你别怪叔啰嗦啊,你今年都二十五了, 搁咱们乡下地方,孩子大点的都能上小学了,以前叔看着你还有希望回城,也就不劝你, 可是现在眼见着回城也没了指望,干脆你就在咱们村子里找一个, 安定下来。”   转眼间徐娟都已经来到九年了,王柏松是真心把她当做子侄辈的孩子看待,总觉得她这么大了还一个人单着也不是个事儿,村里那些碎嘴婆子说话都是没把门的, 不一定有坏心,可是老那么叨叨叨的, 听着也不是个滋味。   况且这二十五了还没嫁人在村子里却是都是极少数的, 那些闺女不是长得丑, 就是家里有一项特别拿不出手的弊端,可是徐娟好歹也是中专生, 虽然插队落户到了他们村里,可是现在帮着他在卫生站工作, 工分都是照最高的标准给的,工作还清闲,这样的闺女可是家家户户心里头的好媳妇人选,徐娟要是真的愿意在村里找, 能找到不错的对象。   王柏松就怕这孩子接着耽搁下去,等年纪再大点,就不是她挑人,而是人家挑她了。   “叔,我心里都有数。”徐娟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顿了顿对着王柏松说到。   “你有数,你有啥数。”王柏松气的哼了一声。   “叔看的明白,以前你还隔三差五的就能收到一封老家寄来的信,最近这几年,一封信的影子也没见着,这孩子离家远了,父母的感情也就淡了,而且你以后没准再也回不去了,听叔的,好好的相看一个对象,将来在这个村子里你也有了个依靠,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再生几个孩子,日子总是这样过下去的。”   王柏松的想法是这个时候多数人的想法,人哪能不结婚呢,就是那些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的,还到处想着借钱娶个媳妇呢,还有孩子,年纪大了没孩子养老怎么办呢,这都是个问题。   徐娟的神情淡了淡,王叔以为是她爸妈冷了她,其实事情又怎么会是他想的那样呢。   徐娟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她爸在他们那个地方还算有一些本事,消息也比常人灵通一些,上头还没开始乱呢,她爸爸就察觉到不对,儿子在当兵,天南地北的消息还没灵通到那个地步,即便他这边出了事,儿子哪儿只要不出什么差错,估计也没什么大碍,闺女之前闹脾气去了乡下知青,原本她爸想着在苏城活动一番,将闺女给接回来,只是在知道上头的动向后,立马就改变了自己的这个主意。   苏爸倒是根正苗红,只是苏妈家里曾经是大地主,虽然现在地都是国家的了,而且苏妈家里人仁厚,当年做地主的时候也没作威作福欺凌乡里,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会不会烧到他们的头上来,苏爸要是狠狠心,和苏妈脱离关系,倒是也能把自己保全下来,可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有一双儿女,苏爸怎么能忍心呢,干脆将儿女离得远远的,即便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波及到他们的身上。   徐娟隐隐知道了一些,四年前,收到父母的最后一封信后,她就知道估计是父母出事了,当时父母就说了,让她千万别回家,也别再往家里头联系了,不然就不认她这个闺女,他们老两口也不得好死,这么重的誓,徐娟怎么敢违抗,只是把所有的焦虑都放在心里,每日看着村里那些下放改造的老人,希求自己的父母现在也好好的,即便受了罪,好歹把命保住。   这也是徐娟为什么后来一直都没想过回乡,反倒踏实了下来,和村里人打好关系的原因,她也知道自己回去只是再搭上一个,自己留在小丰村,好歹家里还多了一个希望。   “我看你啊。”王柏松还想再劝几句,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人,让他刚刚想说的话都止住了。   “你今天过来做什么?”徐娟卡着站在门口处似笑非笑看着她和王叔的赵晶,皱着眉问道。   当初她告王三□□一事闹得可不小,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是多数人都是站在王三那边的,毕竟萧文忠他们刚到的那天,王达春和赵晶一唱一和的模样大家都还看在眼里呢,王达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赵晶没给她点甜头尝尝,他会愿意帮着她调去农场啊,因此大多数人都相信王三说的,是他撞见了赵晶和王达春通奸,借此来威胁她和他结婚。   可是村里人信没有用,那时候上头就敏感这种事,加上赵晶有王三的贴身衣物做证据,王三倒霉,为了自己的那点贪心,判了二十年的劳改。   不过赵晶也没有因此留下什么好名声,不管是王三还是王达春,反正她的身子不干净已经是事实了,而且赵晶在村里的名声本来就差,现在大家一提起她,第一反应就是摇头,除了那些无赖,谁也不愿意娶她,就怕往家里娶个搅家精。   赵晶从来也没想过嫁给泥腿子,原本她破釜沉舟爆出这件事,想的就是要一个回□□额,毕竟临县的知青就是靠这种事回去的,可是到了她的身上,上头觉得她现在已经被调到农场了,而且那时候查的严,轻易都不让知青回城了,赵晶的目的自然就落了空。   算算年纪,她比徐娟大了三岁,今年都已经二十八了,可是因为当初的那些事,婚事一直都没有着落,她看不上那些泥腿子,只想着在同样下放的知青里头找,可是那些知青也知道她的事,哪里愿意找她呢,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虽然名声不好,可是赵晶过的还是恣意的,她要是那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当初也就不会厚着脸皮偷懒耍滑的不去地里干活,今天过来的时候,赵晶穿着一身簇新的衬衫长裤,精气神都很好,头发还是打理过的,看样子似乎还摸了头油,还没靠近呢,就有股桂花的香味飘过来。   “咱们好歹也是老乡,还是朋友呢,我来看看你,那不是应该的吗。”赵晶和徐娟同样都是来自苏城的,或许正是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赵晶处处都喜欢和徐娟比,尤其是在刚到小丰村的时候,大伙都要下地干活,而那个徐娟就因为是中专生,学的专业又好,就能被派去卫生站做最轻松的活,赵晶恨毒了她,看她哪里都不顺眼。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回去探亲去了吗,我就想着咱们好歹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看你孤孤单单的,就让我爸妈打听了一下你家里的情况,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赵晶看着眼前模样清纯的姑娘,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凭什么她隔三差五的就要陪那个老男人睡,这个女人什么都不干就能得到最好的,大伙都还夸她,夸她大方懂事,她呸!   之前赵晶想了很多法子对付徐娟,可是都没有找到一个确实有效的,她也没打算对徐娟就什么,就是自己这么些年受过的罪也想让徐娟尝一尝,她要看看,这个女人若是也不干净,这村里人会怎么说,更想看看,这个女人要是也被那样的男人给睡了,以后还有没有脸用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她。   赵晶一想到家里这次给自己寄来的信上写的东西,高兴的心跳都加速了几分,她等着今天都等了多少年了,终于让她给等到了。   “你想说什么?”徐娟心中隐隐有些慌乱,但是同时也有一些期盼,想着能从对方的嘴里听到些什么来,可是她也清楚,看着赵晶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怕是父母那里不好了。   “你出来我再告诉你。”赵晶看了眼屋子里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的王柏松,对着徐娟颐指气使的说到。   赵晶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什么,徐娟大着胆子跟着她走到了卫生站的院子外头。   “你爸妈出事的事情你怕是早就知道了吧。”赵晶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徐娟,她的运气倒是好,听她父母打听的,她妈虽然被牵连了,可是只是被送到了苏城边上的农村改造,他爸因为是坏分子的家属,也一块被送过去。   早在苏家出事之前,两个老的就对外透露出风声,说是闺女不孝,自己瞒着他们去了乡下知青,儿子在外地,本来就指望着闺女养老,现在闺女也跑了,老两口气不过就和闺女断绝了父子/母子关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也正是这段一早传出去的话,没人想着要来隔着大半个华国的小丰村找徐娟的晦气。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徐娟看着她的表情,颇有些不耐地说到。   “你别走啊,你爸妈可是托我爸妈寄信的时候,让他们夹了一封信过来。”赵晶拉住正要转身里开的徐娟,对着她说到。   “信在哪儿。”徐娟的眼神一亮,对着赵晶说到。   “哪有那么容易给你,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不然我们一家人不是白忙活了。”赵晶要是什么都不求,徐娟心里或许还有些奇怪,可是她做出这副待价而沽的模样,反倒让徐娟松了口气,相信了对方手里却是有她爸妈写来的信。   她好想知道爸妈现在过得怎么样,只要赵晶提出来的条件不过分,她什么都答应。   “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在村口的玉米地等你,你带上五十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信。”赵晶估摸过,徐娟这么些年应该也攒下点钱了,要她五十块钱并不过分,当然,她的最终目的可不是这个。   王达春那个老东西现在已经有些厌了他的,眼珠子就盯着那些个鲜嫩的小姑娘,她现在在农场轻轻松松的,靠的都是那个男人,可不能让他被别人笼络过去。她可不想像农场里那些老女人一样,清扫那些畜生的粪便,给那些畜生喂食,她已经想好了,只要晚上把徐娟给骗过去,帮着王达春睡了这个女人,她要是敢闹,她就威胁她把她父母是反动分子的事情说出去,反正徐娟这么久没和家里联系,估计也不知道她爸妈为了帮她撇清关系,主动和她脱离了关系的事,到时候拿这件事威胁她,她估计什么都不敢说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到时候,眼前这个装做一脸清纯模样的女人自然只能任她和达春宰割,自己不仅出了当年的恶气,还帮着那个老头子找了这么个鲜嫩的黄花闺女,他估计还要谢谢她呢,以后的好处还在后头。   徐娟并没有想过赵晶的心已经恶到了这个程度,毕竟在她看来,自己当初和赵晶的那点矛盾,只是些小问题罢了,哪里至于毁人清白。   听了赵晶说她只要五十块钱,徐娟还松了口气,她有钱,这五十块钱要是能换到爸妈的信,那一点都不亏。   “我要看到信是真的才会把钱给你,你可不要骗我。”徐娟看着赵晶认真的说到,同时她也有些担心。   “十二点会不会太晚了,咱们不能白天换吗?”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赵晶的为人的。   “爱换不换,你要是不愿意,我把那信烧了,你也就当做我今天没来过。”赵晶似乎不耐烦了,转头就走。   “诶诶诶,我信。”徐娟咬了咬牙,大不了赌一把,“就今天晚上,到时候村门口见。”村口有几户人家,到时候有什么事,自己只要喊几声就能有人来,玉米地还是偏了些,而且那么高那么密的玉米杆子,谁看得清里头的情况啊。   赵晶想了想,要是咬死玉米地对方心里头或许会有怀疑,这王达春别看长得废物样,力气还真是大,就徐娟这样的体格,到时候捂住她的嘴把人往玉米地里头一拖,不就什么事都成了吗。   “好,就村口见。”赵晶满意地笑了笑,王达春那里还等着她的回话呢,扭着屁股也没说什么再见,从徐娟面前离开。   “那个女人找你说了啥,她的心眼早就偏了,她说的话你凡事都要过过脑子,可不能当真。”   王柏松看徐娟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对着她提点道。   “王叔,我知道了。”徐娟对着王柏松笑着笑,对方关心她她自然都懂,可是另一边牵扯着她爸妈,她不得不放在心上。   ******   “就你一个人来?”赵晶看着穿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在村门口等了多久的女人问道。   “就我一人,这是五十块钱,我要的信呢。”   徐娟拿出厚厚的一叠钱,却没有直接交到赵晶的手上,而是要先看了信,确定上头的字迹是她爸妈的,才肯把这钱给她。   赵晶哪里来的信啊,那些改造犯大伙避都避不及,赵晶的爸妈就打听了一下徐家的情况,知道了徐家爸妈现在在什么地方,可不敢找过去,所以什么家里带来的信,都是赵晶用来哄徐娟的。   她装做从怀里掏东西的模样,余光却给后头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鬼鬼祟祟绕道徐娟后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人给制服了。   这五十块钱说好了四六分,她占六,三十块钱,多少也是一个月的工资了,够她买不少东西了。   “你,唔——”   徐娟还没开口,嘴巴就被人捂住,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晶,整个人死命的挣扎。   “老实点,第一次难免受点罪,以后你就会觉得舒服了。”赵晶上前夺过徐娟手里的那五十块钱,对着徐娟冷漠的说到,话里的恶意,即便徐娟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也懂得了赵晶想要对自己做的事。   “唔——唔——”   徐娟的手挣扎着想要去抓身后人的脸,可是那人的力道很大,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将徐娟两个不断挥舞的手抓住,扣在胸前。   “你就老实点,就像你晶晶姐说的那样,哥会让你舒服的,你要是不老实,哥的动作粗暴了,你也得跟着受罪不是。”   男人的声音淫邪放荡,徐娟即便看不到对方的脸,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肆意游移的恶心。   她听出来,这是红旗公社的主任王达春的声音,赵晶早就和他算计好了,就是为了害她。   “混账!”   正当王达春和赵晶觉得大局已定,笑着拖着徐娟往玉米地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又跑出来一个高壮的身影,手上拿着一个粗木棍,直接重重打在了王达春的脑袋上,王达春吃痛,自然只能松手放开原本被他控制住的徐娟。   “赵晶,你太过分了!”一得到解放的徐娟气的都快疯了,要不是她长了个心眼,求着今天来村里的余大哥一块过来帮她压阵,自己岂不是被这两个人渣给毁了。   她脑子里头一片空白,直接朝一旁吃惊的赵晶冲过去,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余坤城怕徐娟这小丫头吃亏,三两下解决了王达春,上前一个手刀砍在赵晶的后劲,原本还气势十足的和徐娟扭打的女人,顿时软绵绵的倒下了。   “啊啊啊啊——”   徐娟并没有因此放过两人,她心里多慌啊,又恶心又气,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脚还不住的往他们身上踹,大声喊着似乎是在发泄。   “别喊了娟儿,没事了,乖。”   余坤城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手将人抱紧,控制住她不断挥舞的手,以后按着对方的脑袋,让人靠紧自己的胸膛,就和小时候哄阳阳一般,哄着怀里的姑娘。   “别把附近的人招来了,到时候你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余坤城看着不远处最近的那户人家的灯似乎亮了,煤油灯的光比较微弱,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是不是听到了动静,正往这里走来。   “你先回去,我把这两人好好处理一下,我等会就追上来。”余坤城看着对方的情绪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了,掰正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神。   说起来,余坤城今年也就三十八,是男人最好的年纪,往小了有些青涩,再大些就老了,这个年纪的男人有阅历,眼睛里头有故事。   余坤城的模样不差,甚至在这个年代还算是出挑的,他的五官英气,浓眉大眼,脸型是时下最受欢迎的国字脸,特别有男人味,尤其是他还注重锻炼,即便三十多岁了,一身的疙瘩肉,徐娟正是受了惊吓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分外安全。   想着刚刚就是他救了自己,曾经压抑着的感情,顿时就爆发了。   徐娟喜欢余坤城,一开始只是知道那个男人经历的心疼,后来不知不觉中,这份心疼就变了味儿。   当初徐娟的脚受了伤,余坤城在从儿子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后负起自己的责任,隔三差五就送些滋补的东西过来,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他的责任心,最主要的,他懂得很多,或许是常常走南闯北的缘故,徐娟常常能从对方的嘴里听到不少有趣的故事,更他待在一块,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有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会有女人放着那么好的男人不要,抛夫弃子的离开。   徐娟想清楚自己的心思后,也想过两人的差距,余大哥比她大了整整十三岁,对方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只比她小了八岁,对方是城里人,而她现在落户在乡下,对方有一份正当且高薪的工作,而她是只能领工分的卫生站的小护士。   撇开年纪,自己似乎什么地方都配不上她,而且凭借着对方的条件,恐怕多的是年轻小姑娘愿意嫁给他,当他孩子的后妈。   徐娟心里忐忑,也就一直不敢戳破自己的那点心思,而且她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当一个好后妈,虽然余大哥的儿子现在不在了,可是早晚都是会回来的,对方回来以后,自己能不能和他处理好关系,这一点徐娟也并不自信。   可是今天,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是对方救了自己,徐娟忽然不想压抑自己的这份喜欢了,她想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给余大哥听。   “可能有人过来了,你从边上走,避开他们,赶紧的,别让人撞见。”余坤城下意识的躲开对方炽热的眼神,徐娟朝不远处看了看,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了眼地上的两人,心底闪过一丝暗恨。   她并没有想着留下来给余大哥添乱,而是听话的离开,至于其他话,可以等明天再说。   在徐娟离开后,余坤城动作麻利的两人拖到了边上的玉米地,三两下十分干脆的扒光了两人的衣服,然后将两具光裸的身体摆在了一块。   不远处的人家似乎终究是不放心,三两个身影提着煤油灯过来,余坤城飞快的躲进一旁的地里,绕着原路朝村里走去。   今天晚上他借宿顾家,刚刚是趁着向文那孩子睡熟了偷偷溜出来的,等会估计就要乱了,他还得早些回去才对。      ☆、长心眼(捉虫)   第二天一早, 外头都乱起来了,所有人嘴里都说着一件香艳事儿, 那就是赵晶和王达春在玉米地里头偷情,不知道怎么的睡过去了,被听到动静的人抓个正着,据说两人当时都是光溜溜的, 被人看了个精光。   这样的事被发现那可是要引起大轰动的,尤其这男主角还是红旗公社的主任, 对方是已经有家室的男人,女方是知青,两人这样赤身裸体的倒在一块,影响极其恶劣, 上头已经下令严惩,估计两人等待两人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清醒过来以后倒是想要将这件事都怪到徐娟的身上, 说一切都是她的陷害, 可是徐娟也不是个笨蛋啊, 调查的人一上门,只是问了几句话, 就觉得徐娟是无辜的。   一来,徐娟的人品好, 知青站的人,村里的人都乐意替她作证,二来那些人说是徐娟的奸夫把他们打昏过去陷害的他们,可是因为没有看清余坤城的脸, 连男人是谁都说不出来,这证词的可信度顿时就小了一半,最后,三更半夜的,两个大活人,徐娟哪里来的本事把他们从自己的屋子里哄出来,还跑到离农场那么远的小丰村,这是哄傻子呢不是。   最后一个疑点是徐娟提出来的,与此同时她也说了自己当年和赵晶的一点小摩擦,觉得这件事是对方在给自己泼脏水,担心这出结束后,对方还有后招。   因为徐娟的这番话,下来调查的人在听到对方攀扯徐娟的父母是反动分子后并没有相信,反而专门发电报回苏省徐娟的户籍原址确认,得知徐娟的父母是反动分子不假,但是早就已经好徐娟脱离了关系,这又是赵晶的蓄意污蔑。   这么一来大家就更不相信赵晶说的话了,加上几年前王三的那件事被重新挖了出来,别人看王三是个混混,可是王三的爸妈拿他当个宝,加上这年头家里出个劳改犯,家里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他的几个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主意,干脆去革委会把赵晶和王达春给告了,既然两人早就已经偷上了,那么就说明他弟弟当初没有撒谎,他是无辜的,是赵晶冤枉了他。   上头也觉得这事情里头有疑点,可是王三即便没有□□赵晶,威胁她结婚的这件事总是真的,还是得罚,只是罚的没有那么重了,被判了八年劳改,再过几年就能放回来了。   至于赵晶和王达春就惨了,因为事情恶劣,见天的被拉出去□□,两人还被剃了阴阳头,再过些日子,还会被送去疆省劳改,判地正好也是二十年。   王达春都要劳改了,这主任的位置自然也就腾出来了,苗铁牛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那么大的福气,莫名其妙就坐上了公社主任的位置,现在他可是红旗公社真正的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了。   顾安安没想到自己放假两天还能碰上这样的事,想着那天晚上住在自己家的余叔,她总觉得或许事情正是如赵晶所说的那般,真的是有人打昏了他们,那个人还有很大可能就是余叔,可是她觉得,即便是余叔和娟儿姐做的,那肯定也是事出有因的,   说起来顾安安也做了那么多年的电灯泡,隐隐猜出来娟儿姐对余叔的那点意思,你看这样的事,她没想着找别人,反倒第一个想到余叔,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是顾安安同样也有顾虑,毕竟两人的年纪差了十几岁,虽然这个时代有这样的年龄差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当后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余叔曾经那么喜欢沈悦那个女人,虽然现在早就已经是往事了,可是女人对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敏感的,谁知道以后为了这个,娟儿姐会不会和余叔斗气,再说了,余叔还有余阳这个儿子呢,再过一两年,余阳也该回来了,到时候隔着一个那么大的的继子,余阳接不接受这个后妈先不说,娟儿姐自己还没孩子呢,能一下子接受和这么大的继子生活在一块。   反正顾安安觉得两人有的磨,可是转念一想吧,余叔是个负责人的,他要是也对娟儿姐有意思,将来绝对不会辜负他,而且会努力平衡她和阳子之间的关系,而娟儿姐是个聪敏善良的,不论从那一点出发,她也绝对不会亏待余阳这个继子,说起来如果余叔将来还打算再找一个,找娟姐儿这样知根知底的反倒对余阳更好些。   余叔也就三十八,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再找一个的实在少,况且他还是工人,工资那么高,光是她奶就给余叔介绍了好几个了,只是都比他推了。   顾安安觉得,对于他们俩人之间的感情,还是顺其自然吧,没准两人就是有那样的缘分,所以每当以前余叔去卫生站找娟儿姐,或是娟儿姐来家里正巧碰到余叔在的时候,顾安安都选择安静的当一个乖巧的小灯泡,绝对不随意插手他们的事。   反正现在看来,出了那件事之后娟儿姐就开始主动起来了,昨天一大早就来顾家找人来了,倒是惹来了苗老太的侧目,总算是品出来了什么不对,这些天看着余叔和娟儿姐的眼神都泛着红光,显然是这媒婆心又犯了。   再怎么好奇余叔和娟儿姐的事,顾安安也只是个初二的学生,上学才是她最重要的事,虽然这学校基本上也不教什么内容了,可是这文凭还是要拿到的,顾安安难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和林月亮一块回了学校。   “谁把你的乳膏扔垃圾桶里了。”   林月亮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眼尖的看见了顾安安垃圾桶里那个显眼的雪花膏的罐子。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和安安都把垃圾桶里的垃圾给倒了,今天她们俩个看样子又是第一个到的,那肯定就是当初她们走了以后,有谁使得坏。   “这也太缺德了吧。”林月亮有些心疼的捡起了垃圾桶里的乳膏,“咦!”看着罐子里的乳膏,林月亮发出了一声惊呼。   顾安安凑过去一看,原本乳白色晶莹的膏状物现在呈微微的固态,颜色也有些浑浊,不知道这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她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子往里头仔细的看了看,自然看见了那一些不怎么显眼的白色粉末。   顾安安凑近看了看,这样的粉末有可能是很多东西,白.面,石膏粉,石灰......只是想着刚刚那罐子里头乳膏的模样,还是后两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尤其是后者。   要知道,石灰可是可以毁脸的,要不是石灰混了乳膏发生了反应,自己擦了掺了石灰的东西在脸上,这张脸怕是要毁了。   到底是谁心思这么恶毒。   “不行,我得找老师说去。”林月亮可没想这么多,直接拿起那罐乳膏就要朝外头走去,在她看来,那个人就是故意想要毁坏安安的东西,平白的恶心人。   “算了。”顾安安拦下了林月亮,倒不是怕事,而是这种事即便告诉了老师,没有证据不说,没准还会惹来一身腥,现在这么乱,谁知道到时候事情会被处理成什么样。   “怎么能这么算了呢。”   林月亮看着好朋友有些恨铁不成钢,自从和顾向武确定了未来的对象关系,她就自认自己是顾安安未来的小二嫂,既然是长辈,那当然得护好小姑子了。   顾安安哄了林月亮好久,才把人哄下来,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了怀疑的人,那就是那天离开的时候撞见的朱安安,只是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这也不是什么小事,不过如果真的是朱安安做的,从她的身上一定能看出马脚来。   等寝室里的人都到齐的时候,顾安安就默默的注意着几个室友,果不其然,这朱安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的模样,可是等到了早上课程结束的时候,同个班的,住在对面寝室的同学又悄悄告诉她,上个礼拜回家的时候,从门缝里头瞧见郝曼玉从她的柜子里头拿了个什么东西,丢垃圾桶里了,这下子顾安安就有些不清楚了。   “眼见着天气就要转凉了,皮肤越来越干了,看样子还是得去买一罐蛤蜊油来,安安给我擦点你的乳膏。”   林月亮想着之前安安的主意,对着她大声地说到。   “朱安安,你不是也想用用安安的乳膏吗,要不给你用点。”她手上挖了一大坨乳膏,对着朱安安伸手过去。   “不用,我用不着这东西。”朱安安的眼神有些慌乱,仿佛对这玩意儿避之不及,“我想起还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我回去拿。”说罢匆匆忙忙走出了寝室,仿佛生怕走的慢了,林月亮手里的那坨乳膏就到她脸上了。   见此情形,顾安安心中就有数了。   很有可能那一天就是朱安安在自己的乳膏里头加了石灰,只是不小心被郝曼玉撞见了,然后郝曼玉就扔了那罐乳膏。这也就解释了,朱安安会什么会心虚,或许她当时太过慌乱,根本就没有想过,石灰加到乳膏里头会起了反应,最后成了一坨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件事太恶劣,顾安安没想过这么简单的放过凶手,只可惜,朱安安那天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家里出了事,似乎家里人并不打算让她接着上学了。   这下子顾安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难道这就是报应?不过经过这件事,她还是提醒了一下自己,以后在外边,得再多长几个心眼。   这么几件糟心事过后,黔西倒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沈家倒了,余阳要回来了。      ☆、遇险   绿皮火车上下来一个背着厚实行囊的青年, 沿着长长的站台,外头挤满了人, 都是来接从远方回来的亲朋好友的,他的眼神在人群中四处眺望,生怕自己错过了。   一晃好些年了,他的模样变化那么大, 连自己看着有时候都会觉得陌生,更不知晓爸爸他们见到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还有这么多年了,文子哥和安安也不知道都变成什么模样了,安安小时候就是胖乎乎的一个小胖丫头,现在可能从当初的小胖丫头, 晋级成了大胖丫头。   余阳的心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悦,这么多年了, 他终于能够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 看到阔别多年的亲人了。   “阳子, 这里,爸爸在这里!”   隔着铁栅栏, 余坤成激动的和儿子招着手,后头还跟着顾建业等人, 逆着人群的走向,朝余阳走来。   “爸,顾叔,文子哥, 安安。”   余阳只背着一个厚实的帆布包,很轻松的就穿过那些同样在寻找亲人的乘客,跟余坤成几人在栅栏的出口处相逢。   “你都这么大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余坤成看着都快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眼里噙着泪,激动的满脸通红。   “爸!”余阳紧紧抱住余坤成,一声声喊着,余坤成拍了拍儿子的背两人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阳子你也轻点,你爸一把老骨头了别把他给勒死。”顾建业看着父子两人在火车站缠缠绵绵的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赶紧的把人给劝开。   “谁老骨头了,你的年纪还比我大两岁呢。”余坤成不满地瞪了好兄弟一眼,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前些日子和他表白的姑娘,其实建业说的也不错,他的年纪的确也不小了,至少比起人家水灵灵的小姑娘来说,都是个小老头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余坤成这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爸,你这话说的,你和余叔看上去多年轻啊,走在路上都不像我爸,像我哥。”   顾安安看出了余叔心里那么一点不自在,以前余叔可从来都不在乎年纪大点,看来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娟儿姐啊。   顾向文不太满意地戳了戳妹妹腰间的软肉,他爸成了妹妹的哥哥,那他又是什么,可是看着亲爸被闺女夸的找不着北的模样,还是很识相的没有说出口。   “老六还等着给阳子接风洗尘呢,阳子肚子也饿了吧。”顾建业和顾向文过来原本是想着余阳在黔西住了这么多年总是有不少东西要带回来的,没想到他就带了一个随身的小背包,两人到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对,你还不知道你朱叔娶媳妇了吧,他老树开花,熬了这么多年败在了一坛腌菜上头,这次正好见见你朱婶,还有胖胖,胖胖就是你朱叔的儿子,两岁了,圆乎乎的就和你朱叔的缩小版似的,可有趣了,他和你朱婶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好菜。”   “还有咱们家......”   余坤成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余阳在黔西的这些年,因为某些估计,他不敢写信,即便是电话打得也少,很多事儿子都不知道,他似乎是想将这几年的隔阂都弥补上,让余阳觉得他即便离开了这里这么久,涟阳县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涟阳县。   余阳就默默的听着,以前他爸的话少,想来这些话在他心里也是憋了很久了,才会积攒了那么多。   “转眼你都十七了,你现在也是高中生了,只可惜这学历是在黔西录下的,也不知道咱们涟阳县认不认。”黔西的高中没有停课,余阳现在已经是一名高中毕业生了,按理留在黔西,他就能包分配工作,可是他不想留在那里,还是选择了回来。   “上头说了,到时候会把关系转过来。”余阳轻声的说了一句,边上几人听到上头两个字,立马就了然了。   顾向文这些年顾建业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让他知道些东西,至于顾安安,她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外挂,有那么多报耳神,某些秘密想不知道都难。   “这样也好,到时候找一个稳妥一点的工作,你今年也十七了,过几年找个媳妇,你爸没准早早就能抱上孙子了。”   余坤成爽朗的笑了笑,转念想不对,安安今年才十四了,照顾家对这个闺女的疼爱法,起码得她成年了才会松口她找对象,自家儿子想来还得多等几年。   “先成家再立业,其实找对象抱孙子的事爸也不急,我今年才三十八呢,像我这个年纪,再当爸的也多得是,哪真有那么早就当爷爷的。”   余坤成哈哈笑了笑,当下就转变了自己的态度。   看着边上老朋友狐疑的眼神,余坤成拿起一旁的军用水壶,赶紧喝了口水,说了这么久的话,还真有些渴了。   “其实我也不介意爸你再找一个,给我生个弟弟妹妹。”   余阳这句漫不经心的话一出口,余坤成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去,衣襟都湿透了,因为太过惊讶,气管里头还呛了水,咳嗽了好几声,脸都涨红了。   余阳这句话可不是玩笑话,他早就想过了,他爸还年轻,一辈子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他早晚也是要组成自己的小家庭的,他希望他爸能找一个善良的,知冷知热的女人,如果运气好,还能再生几个孩子,将来家里头也热闹点。   他不希望他爸的感情里因为有过沈悦那样的女人,就成了一潭死水。   “瞎说啥呢。”余坤成狠狠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只是那不怎么坚定的语气,让余阳赫尔顾建业都品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余坤成今天跟运输队借了车出来,因为火车站在市里,也不知道儿子带了多少东西,乘长途车就不那么方便,余坤成和顾建业坐在前头两个位置上,余阳就和顾向文顾安安坐在后头的沙发床上。   “安安长成大姑娘了。”   余阳看着眼前的姑娘,忍不住笑了,原本还想着会长成大胖丫头呢,没想到瘦了那么多,还变得漂亮极了。   “以后不能叫你大白馒头了。”想起小时候给安安取得这个外号,余阳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顾安安的脸,说起来,小时候自己不懂事还老以为爸爸说的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媳妇呢,想想小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今天顾安安穿的只是中规中矩,发型也还是小时候常绑的麻花辫,只是肌肤白嫩,五官标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见底,让人一见就觉得这孩子让人喜欢。   “你都说了我是大姑娘了,拒绝你动手动脚。”   顾安安对捏脸简直生理性恐惧啊,想起小时候因为长得白胖到哪都得让人捏捏脸,捏捏胳膊,捏捏小爪子,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一趟年拜下来,整张脸可以再肥一圈,简直就是童年隐隐啊,现在好不容易脱离的苹果脸,进化成了鹅蛋脸,怎么还老有人想着对自己这张可爱无辜的脸动手动脚。   “安安这句说说的对,你那是大姑娘了,以后雄性除了你爸你哥,可不能和其他人那么亲密知道吗?”顾建业是见缝插针的对闺女进行思想教育,谁让闺女长得太招人稀罕,生怕一个错眼就让狼拐跑了。   顾安安偷偷对着大哥吐了吐舌头,就她爸这样的教育方式,换汤不换药的,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余阳被拒绝了一点气都没有,看着她这番鲜活的模样,心情反倒更加好了。   几个孩子毕竟小时候玩的那么要好,即便分开了几年,稍稍说了几句话,聊了聊这些年大家的生活,这隔阂立马就消了大半,两个大人坐在架势和副驾驶的位置上,听着后头几个孩子的话,心情也分外愉快。   这样开怀的生活,才叫生活!   *****   萧从衍和顾向武所在的排前些日子执行了一项任务,队上给了一天的假期,多数人都选择在房间里好好睡上一天,可是萧从衍和顾向武却不想浪费这个难得可以出军营的日子。   算起来,他们也已经参军半年了,之前作为新兵,一直在进行密集的训练,都没有好好出军营逛过。   他们每个月都有二十八块钱的工资,这次参加了任务完成度很高,上头还特批了三十块钱的补贴,和一些特殊的票种。   当兵的家里也都是有亲人的,军队吃饭穿衣都不花钱,很多人一拿到补贴,都是寄回家里去的,萧从衍他们班里就有好几个出生农村的,家里一堆的兄弟姐妹,就等着他们的这笔高额的补贴,养活一大家子。   顾向武和萧从衍到是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家里不缺他们这点钱,即便寄回去了,家里也都是给他们攒着的,涟阳县买不到什么稀罕东西,萧从衍两人干脆每次不往家里寄钱,而是买一些家里需要的,又很难买到的东西,从邮局寄回去。   上次做任务,封闭了和外界的联系,说起来已经有一个半月没给家里去信了,倒是上次写信回去的时候说过这件事,家里人也不会为此感到焦虑。不过既然任务结束了,那还是得写封信回去报平安,顺道买些东西,一块寄过去。   军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不过只要往前走一千多米,就有一个公交站台可以在那里乘车出去。   萧从衍和顾向武除了钱和票什么都没带,穿着军装就朝公交站台走去。   “你个贱种,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要你偿命!”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头发凌乱,模样狼狈的女人,手上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枪,指着萧从衍疯狂的咒骂。   萧从衍和顾向武顿时就僵在了原地,心中却飞快的算计着应对的方式。   “沈荞你疯了!”   萧敬宗似乎一直都在军区外头等着什么人,看到这一幕急吼吼冲了过来。   沈荞!萧从衍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完全看不出往日总是喜欢装扮精致,又趾高气昂性子的女人,做任务和外界隔离的这么些日子,他还不知道沈家出了什么事。   “我是疯了,那也是你把我逼疯的!”   沈荞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心中立马有了计较,当下只觉得心痛如绞,声嘶力竭地对着萧敬宗吼道,她狠厉的看着不远处的萧从衍,又看着朝她跑来的萧敬宗,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绝望的,当下扣下枪板。   “嘭!”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死亡   “敬宗, 你别吓我。”   沈荞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双手的男人, 还有他胸膛上破的那个大口子,那血就像是水流似得往外淌。   现在的天气还冷着,各个都穿着厚实的棉袄,萧敬宗今天可能是为了要躲着在边上看儿子几眼的缘故, 穿的格外严实,可是即便这样, 流出来的血都把那几件厚衣裳给渗湿透了,灰色的呢绒外套成了深红色,边上还有一股子焦糊味,是子弹离人太近, 把衣服烧了个大洞。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尤其是沈荞。   沈荞她爸还算有点脑子, 在出事前听到了些许风声, 他被人盯得牢牢的, 看模样是逃不掉了,可是他闺女还可以逃, 沈荞毕竟是萧敬宗名义上的妻子,那些人对于她盯得不会那么严。   一个半月前, 沈荞正在文工团上班,就收到了她爸心腹送来的东西,一笔存在米国银行的钱,一张崭新的身份证, 还有各种证明,靠着那些东西,她能赶紧乘火车去深城,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她,送她去港城,到了港城,她也就安全了。   沈荞当时是疑惑的,不懂为什么她爸突然间让她离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打个电话跟萧敬宗说这件事,可是被她爸派来的人制止了,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认为的幸福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萧敬宗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妻子,他允许她的靠近,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从她嘴里知道沈家的事,博取她爷爷和爸爸的信任。   沈荞不肯相信这件事,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羡慕萧敬宗对她的好,这一份关怀和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不愿意离开,只是偷偷躲了起来,这一个半月,到处都是暗地里在找她的人,她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长这么大就没有那么狼狈过。   在前天,她终于打听到了她爸的事儿,街头小巷的所有人都说沈家的男人在和潜伏在黔西许多年的敌特的战斗中牺牲了,她爷爷,沈家的定海神针,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受不了这个打击去世了,这也只是对外的说法,沈家都是什么人,沈荞作为沈家的女儿她心里会不明白吗。   她清楚,这只是因为沈家在黔西的地位,这件事要是爆出去,就是华国政.治上的一大丑闻,上头会把这件事瞒下来,还会替他们盖上一层遮羞布,现在沈家的一些女眷都被带回去问话了,她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也多亏了上头不能明目张胆的找人,只敢暗地里派人搜寻沈荞,她才能在外头躲了这么长时间。   这把枪是当时那人送东西过来的时候给她的,说是让她一个女人好防身,可是沈荞压根就没想过离开这儿,她的丈夫在平南,她的儿子也在平南,她要上哪儿去。   她想要报仇,可是对于萧敬宗,这个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即便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毁的,自己也舍不得动手,沈荞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将来怕是好不了了,她还有从深,孩子没了妈,不能再没有爸。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萧从衍,没想到萧敬宗瞒得这么严实,这个野种都来了黔西半年了,还把她瞒在鼓里,要不是一次意外,她也发现不了这件事。   萧敬宗如此在乎这个儿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心里有孙岚那个女人,沈荞自认为自己争赢了,结果一切都是假的,这让她如何能不疯狂。   她想要萧从衍死,只要他死了,将来萧敬宗就只有从深一个孩子了,他所有的一切,将来也是得留给从深的,这么一来,她还是胜过了孙岚那个女人,而且她心中还有个隐隐的野望,那就是杀了萧从衍,让萧敬宗的心里记她一辈子。   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她要让萧敬宗的心里彻彻底底的留下她沈荞的影子。   这边上就是军营,听到枪响的当下,里头的士兵就拿着枪跑出来了,沈荞紧张的看着对面的丈夫,又看了眼一时不注意被他拍开的手.枪,满是惊恐的流着泪,深深看了眼萧敬宗,发疯似得跑开。   这时候萧从衍和顾向武根本就管不上他,两人扶着萧敬宗,脱下身上的衣服,按压住几个血管的位置,想要帮他止血。追出来的军人一部分追着沈悦跑去,一部分赶紧去门口的哨岗处给最近的解放军医院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派救护车过来。   萧从衍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萧敬宗会替自己挡那一枪,刚刚沈荞看到萧敬宗出现吃了一惊,有点慌神,其实萧敬宗不替他挡那一抢,当时的他虽然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至少可以避开要害的位置,可是萧敬宗这一枪,结结实实挨在了要害,离枪口那么近,胸膛破了一个大口子,谁也不知道那弹片到底都打到了什么地方。   萧从衍抱着这个男人,说起来,这似乎是两个人头一次这么亲近的抱着。   他老了,眼角都已经有皱纹了,头发染过,可是发根处也隐隐可以见到白色的,萧从衍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今天见到的这一幕似乎冲击了自己的整个人生观。   “从衍......这还是......还是咱们爷俩第一次......第一次不带火气的说话。”   萧敬宗看着儿子眼底的紧张,忍不住笑了笑,可是随着他的那段话,嘴巴里的鲜血不断翻涌而出,整个下巴都是血。   萧从衍蹲在地上,让那个男人靠近他的怀里,袖子帮他擦着嘴边的血。   “你别说话。”萧从衍的嗓子有些冷,有些硬,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要说......不说,怕是......怕是来不及了。”萧敬宗喘了几口气,可是有些喘不上来,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开始发青发白,不由的有些冷。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你妈......你妈是个好女人......”说着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孙岚年轻时候多漂亮啊,那时候萧敬宗还是个混不吝,就因为萧老爷子的威名,在政府挂了个虚名,那时候的萧敬宗还年轻,远没有后来的沉稳,小时候萧文忠在外头打仗,亲妈又早死,萧敬宗真的是被萧老太太给宠大的,虽说没有宠坏,是非黑白,忠孝礼仪都是熟知的,可是性子上难免有些小霸王,就等着别人对他好,然后傲娇的给点回应。   老爷子想要把他和孙岚凑成对,萧敬宗心里还是开心的,毕竟孙岚模样好,性子也好,尤其是那声音,就和百灵鸟似得,萧敬宗以前最爱听孙岚唱歌,军歌山歌他都爱听,只要是孙岚唱的。   只是那时候年轻气盛,就觉得媳妇就是媳妇,一辈子都是他的了,当时上头的人找上来,说让他接近沈荞,从沈荞的嘴里打听沈家的情报,萧敬宗并不喜欢沈荞,那个明知道他有媳妇还总日黏上来的女人,她又没他媳妇长得好,也没他媳妇唱歌好听,更没他媳妇身上那种招人疼的感觉,可是当时的萧敬宗正一腔热血呢,往日里人家都说他是萧文忠的儿子,他也想干一番大事业,让人家指着他爸说那是萧敬宗他爸,虽然觉得对着媳妇有些心虚,可是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个让他余生都在悔恨之中度过的任务。   萧从深的出现就是个意外,虽然他听了上头的吩咐,任由沈荞对他献好,偶尔给对方一个回应,让她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借机撬开她的口,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事,可是他从来就没想过做一些对不起媳妇的事。   有了萧从深的那次纯粹就是意外,萧敬宗时候想起来,怕是当时沈荞动了什么手脚,为的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是说起来,这还是要怪他,要不是他自视甚高,轻视了往日里柔柔弱弱的女人,之后还会有那么多事发生吗?   萧敬宗想着那一天,孙岚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脸色清白的模样,那段时间其实他们俩已经开始了冷战,他和沈荞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孙岚是个对感情特别真的人,她根本就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居然在她怀孕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有了首尾,那段时间,萧敬宗都不敢回家,因为只要一回家,孙岚就和他提离婚的事。   想想当时离了该多好,至少离了婚,她可能就不会死了。   那时候的他除了逃避什么都不知道,等他从别人口里听到媳妇被气的从楼梯上不慎跌倒,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孙岚死了,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人这东西怎么就那么贱呢,活着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失去了,才知道这剜心的滋味有多么的痛。   萧敬宗苦笑了一声,眼神已经开始失去焦距,萧从衍即便就在他眼前,他都仿佛看不清他的脸。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当年你妈死了.......我......我就在她墓地......墓地的斜对角......给自己选好了位置......你妈临死都恨着我......她恨我,我想着......想着她一定是不乐意......不乐意和我葬一块的。”   萧敬宗嘴巴里的血不住的往外冒,所有人都劝他别讲了,可是他心里明白,不讲就真的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我看过......把我葬在那儿......我死了还能看着她......离她远远的,她应该也不会生气。”   萧敬宗一早就想好了,藏的近了,孙岚怕是要发脾气,可要是离远了,他心里难过啊,那个位置刚刚好,他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   萧从衍的眼眶泛着红,可是依旧没有一滴眼泪。   “你要是死了,我把你葬地远远的,我妈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你,把你和她葬的那么近,我怕我妈在梦里骂我这个不孝子。”   萧从衍的声音平稳冷淡,只是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听出那音调里的哽咽,他的心情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我就.....就这么个要求......”萧敬宗苦笑,看着儿子,不过他恨他也是应该的,他就算为国家为百姓做了再多的事,可是依旧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   萧敬宗觉得整个人打心底泛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萧从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裹上。   “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萧从衍朝着边上的人问了一句,都这么久了,血都流光了,到时候除非神仙下凡,不然绝对救不了了。   “从深,从深是无辜的......我没脸让你照顾他......他也长大了......就他......他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看在同样姓萧的份上,你就帮他一次。”   萧敬宗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比前一个还过分,可是没办法,沈家倒了,还是因为那样一个原因,从深那孩子怕是很快就会被部队开除,毕竟军队里的政治审查那么严重,有一个敌特家族的母亲,直接给萧从深的军政生涯下了死刑。   “我让你别说话了你没听见吗!”   萧从衍怒吼了一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冷着脸,使劲的按着萧敬宗几条主血管道,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配合着赤红的眼睛,就和修罗一般,着实有些吓人。   别人都怕了,萧敬宗却不怕,反倒还有些开心,他厚着脸皮的想着,儿子的心里未必没他这个爸。   “你再说一句话,我管你那小儿子去死。”萧从衍的声音鼻音有些厚,恶狠狠的,正在这时,救护车终于赶来了。   “赶紧把伤员扛上车。”   几个大夫从后车厢下来,看着这一地的血心里就道不好,现在情况紧急,晚一分一秒,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最后一句......就一句......”萧敬宗此刻已经失血到意识模糊了,可还是死死的抓住了萧从衍的手,只是瞳孔有些失焦看不清人脸的方向。   “你是我儿子......我......我不配当你的父亲......可是......可是我都快死了.......叫我一声爸好不好......”   萧敬宗转了转脑袋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看没看准儿子的眼睛。   萧从衍沉默了,他喊不出口,几个医生确是按耐不住了,一把扯下了萧敬宗拉着萧从衍的手,将人抬上担架,扛上了救护车。   萧从衍看着的右手怔忪了好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也有些狼狈。   “衍哥,赶紧上车。”顾向武在这件事里头就是个外人,他没法对萧从衍的选择指手画脚,很多人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幕总会觉得萧从衍太绝情,不就是一声爸吗,他都救了你的命了,喊一声又怎么了。   可是萧从衍不一样,他身上还有他妈的恨,他自己的恨,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你告诉他这些伤害都只是因为情非得已,只是因为阴差阳错,那这些伤害就会消失吗,并不会。   在今天之前,或许说是在萧敬宗替萧从衍挡枪的前一秒,他在萧从深心里的定位就是负心汉,就是一个丝毫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男人。   十几年的执念,只靠几句话就打消,这这么可能。   顾向武拍了拍萧从衍的肩,他的嘴巴没有大哥和小妹灵活,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这时候顾向武就无比希望自家妹妹在这儿,衍哥最疼安安了,要是安安这时候能安慰他几句,比别人说百句都有效。   萧从衍浑身僵硬的上了后头的一辆车,除了他和顾向武,队里也派了几个人过去,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军区外头的。   最近的解放军医院就在离军营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全黔西最好的外科大夫都在这儿了,毕竟军队里头的军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军队里头的士兵执行秘密命令的时候,常常可能会升级成火拼,这里的大夫对这类弹药类创伤手术已经很熟练了,萧敬宗被送来这儿,是最好的选择。   萧从衍他们做的那辆车稍微到的晚了点,萧敬宗已经被推进去做手术了,他们几人就在外头的小木长凳上坐着等。   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萧从衍坐在椅子上,双手支在大腿上,六个小时了,就没变过动作。   “这包子都凉了。”   顾向武拿着包子朝着萧从衍的嘴边凑了凑,只是被萧从衍扭着头避开了,顾向武叹了口气,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不知道该咋办了。   “不想吃包子,我给你去买碗粥来。”顾向武起身就要离开。   “我不饿。”萧从衍的嗓子有些哑,开口将顾向武拦了下来。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在家里奶奶总是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原本是打算早上去国营饭店吃顿好吃的,食堂的早饭都没吃呢,这么一来就等于从昨天晚上起,萧从衍这肚子里就再也没进过东西,眼见着都快下午一点了,他都错过多少顿了。   顾向武虽然明白萧从衍的心情,可是作为好兄弟,他还是想要劝一劝。   这时候手术的门打开,里头走出来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大夫,萧从衍猛地站起身,不知道是同一个动作坐久了,身子有些僵麻,还是因为没吃饭的缘故,差点没站稳。   那个大夫看着萧从衍身上已经化成暗红色的血迹,以及他此时的模样,心中了然,手术室里的那位怕是眼前这个青年的什么人。   “送来的太晚,失血过多,外加这中弹的位置.......很抱歉.......”为首的大夫眼中带着哀痛,对着守在外头的几人说道。   “等一会儿护士会把人推出来,哪位是家属,去办一下手续。”医生说完话,又回了手术室。   “你不是很能吗,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站起来啊,你说啊!”   萧从衍一直都很安静,直到萧敬宗的尸体被推出来,他就和疯了似得冲上去,掀开那白色的盖布,萧敬宗的上半身是光着的,因为做手术的时候剪掉了他的上衣,萧从衍握住萧敬宗的双肩,用力的摇晃,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摇醒。   “你想和我妈葬那么近我不同意,你那宝贝儿子我也不会帮你照顾,他可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担心他,那你倒是起来自己照顾他啊!”   他活着,自己还能找理由恨他,他要是死了,自己还要恨谁去。   萧从衍脸上的青筋暴起,边上的护士都被他吓得躲到角落里去了,顾向武和几个一同过来的军人见他合力抱住,让他冷静点。   “衍哥,他死了,他活不过来了!”   顾向武紧紧抱住他,将他的双臂束缚在背后,对着他大声的怒吼道。   “他死了......是啊......他死了!”萧从衍笑了笑,停止了挣扎。   顾向武等人看他似乎冷静下来了,这才缓缓松开束缚他的手。   “他死了,哈哈哈哈。”萧从衍的双手捂住脸,手上还全是已经干涸的鲜血。   “爸,我爸呢!”   萧从深似乎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来的有些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今天这件事对萧从衍来说冲击巨大,对萧从深来讲又何尝不是。   他妈开枪打中了他爸,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在军队的这段时间,什么都变了。   “我爸呢?”萧从深带着颤音,他不敢去看边上的床架,他颤着声问一旁的萧从衍:“哥,爸是不是还在里头做手术呢,哥,你说话啊。”   其实看着大伙的表情,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爸他......”顾向武指了一旁已经被护士从新盖上白布的床架,对着萧从深艰难的说道,萧从深瞬间就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爸——”萧从深大吼了一声,整个走廊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      ☆、高考(修改)   “好消息, 好消息!”   顾安安坐在工厂里,整理着这个月的厂里这个月的账单流水, 因为没有计算机,顾安安又不爱用算盘,通常都是拿着张草稿纸在那写写画画半心算的,因为对方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岔, 把顾安安算了一半的金额给吓跑掉了,草稿纸上又写的零零碎碎的, 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只能再从头算一遍。   她当初中考的时候报了中专,因为她中考的时候,高中还没有复课呢, 其实中专和高中都是一样的,等高考恢复了, 都有参加高考的资格, 顾安安想着自己的年纪, 和高考恢复的时间,即便读完了中专, 也还有三年的时间要等,自己总不能一直闲在家里吧, 家里人都疼她,让她下地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报中专,到时候还能分配工作。   当时她报的是会计, 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专业,能坐办公室,工作又轻松,顾安安的成绩一直都很好,虽然考试的内容和真正的知识也没什么关系,可她还是考了当时的全县第一,自然毫无疑问的被自己选择的专业录取了。   林月亮的成绩一直都是安安盯着的,自然也不赖,她们运气好,这些年工厂招工都不限城镇户口还是农村户口,两人一个进了纺织厂,一个进了矿场,做的都是会计工作,工资高,补贴也高,两人都是不住工厂的单身寝室的,顾安安每天都有亲爸和亲哥骑自行车接回家,林月亮家用这些年的积蓄给她买了辆自行车,每天几人就在县城的供销社集合,然后一块回村里。   这么些年,顾安安也算是个小富婆了,除了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及给家里人买礼物,吃住都不花钱,工资都尽够使唤了,更何况她还有私底下的护肤品生意。   这么些年,她也没想着扩大自己的生意圈,可是好东西又不是她不宣传就藏得住的,反正这涟阳县和附近几个小县城里有点钱又舍得花钱的女人都知道海城有一个牌子的乳膏特别好用,可是只有林家人知道去哪里买,虽然价格高,可是物超所值。借着林清清,顾安安着实发了一笔小财,只是现在这玉容膏的规模没法扩大,尤其是类似滑石粉、麝香之类的东西,顾安安也没法子一下子搞到一大批,每个月她就给林清清五十罐,收225块钱,至于林清清卖给别人多少钱,她是不管的。   她知道,随着乳膏的名头打响开去,林清清即便提高了价格还是卖得出去的,可是在这个年代私底下做这样的生意,毕竟还是有点麻烦的,林家似乎有些势力,并不怕这些麻烦,给林清清一些利润,还是十分有必要的,顾安安喜欢闷声发大财,算下来,这么些年她也攒了将近一万五了,放眼这个时代,她完全可以说自己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不过顾安安是个踏实的人,比起那些飘忽不定的暴富生活,她更喜欢按部就班的过日子,虽然少了些惊喜,但是胜在稳定。   就拿她现在工作的这个办公室来说,工作清闲,同事友好,要不是还想着高考这件事,而且顾安安心里明白这样的日子再过十几年就要结束了,她还真的挺乐意这样工作一辈子的。   现在的天气还算凉快,伏在桌案前的姑娘就穿了件白色的断袖衬衫,扣子一直系到最上头一颗,头发并没有扎起来,只是戴了个黑色的发箍,让碎发不要往眼前跑,头发色泽黑亮,一直到肩胛骨偏下的位置,几缕头发顺滑的垂在胸前,随着窗外的清风吹来,微微浮动,清丽可人。   几年过去了,顾安安的模样越发出挑了,鹅蛋脸,肌肤白净透亮,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就仿佛一汪清潭,高挺的鼻梁,红润的樱唇,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酒窝,仿佛人将人心底都点亮。她的美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并不是那种侵略性很强的美艳,加上性子好,即便是女生见到了,都对她嫉妒不起来。   因为算了一半的账目被打断了,顾安安也打算休息一会儿,反正上面要的不及,只要在这个礼拜结束前核算完就行了。   想着昨天家里头发生的趣事,顾安安忍不住笑了笑,这时候正好外头的浮云散开,一束光照进来,正好打在坐在窗边的顾安安的侧脸上,那一笑仿佛发着光,让刚刚进来的青年看了,正要到嘴边的好消息卡在了嗓子眼,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什么好消息你倒是说啊。”杜大姐是办公室的老大姐,今年都四十多岁了,顾安安刚进场的时候就是她带的,她的性子豪爽,而且为人大方热忱,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喜欢她。   至于那个青年也是厂里工人,名叫高盛,他是高中毕业后分配过来的,比顾安安大了两岁,他是厂委办的,厂委办又号称纺织厂干部的摇篮,高盛作为高学历,高前途,高颜值的三高代表,在厂里可受女孩子欢迎了,在赵博彦结婚后,成了厂里新一任厂草。   说起来赵博彦现在可是顾安安的二堂姐夫了,他在前年和二堂姐结了婚,两人的性子都是那种踏踏实实,和和气气的,日子过得温馨美满,今年年初生了个大胖丫头,赵博彦是个女儿奴,现在正升级成了爸爸,闹出了不少笑话。   他们俩人在一块,顾红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在她看来顾秀除了一张脸什么地方都不如她,可是她的意见也不重要,顾秀结婚的时候,顾建军狠了狠心把自己那大闺女关了起来,就怕她闹事,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顾红心里想着什么,都奔三的人了,还是没有找对象。   “高考恢复了,厂委收到了消息,高考恢复,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城的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不再根据政治表现和家庭成分限定考生资格。”   高盛一直梦想着上大学,可是这两年厂里都没有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让他的梦想成了空,现在高考恢复了,他自然有了争取的希望。   一得到这个消息,厂委办的人都疯了,他们中间好些都是有抱负的青年,都想着考上大学,因为太过激动,没有第一时间将通告贴到厂办的公告栏上,反倒跑去各个车间奔走相告,高盛也不知道怎么着,第一时间就跑来了财会处。   “你说的是真的!”   杜大姐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嘴角咧的牙花子都出来了,她家里有两个高中生呢,要是高考恢复了,没准还能出两个大学生。   这年头大学生多厉害啊,将来都是干部领导的苗子,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对了,安安,你今年也才二十吧,还年轻,这高考可得参加,要是成了大学生,将来挣的钱可比在这办公室里挣得多多了。”杜大姐看着高盛的模样,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边上的顾安安,顿时就明白了高盛特地来这儿报喜讯的意图。   这个年纪的女人哪个不喜欢做媒啊,尤其是两个孩子男的俊女的俏,还都是文化分子,要是能够考上大学,两人就更般配了,杜大姐想着往日里也没听安安说她有对象的事,自觉的想要给两人扯一条红线。   “高盛,你也是要报名的吧,正好有什么复习资料两人相互帮助,共同进步。”做媒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来,还隐晦些,女孩子的面皮都薄着呢。   高盛的眼神亮了亮,看着顾安安想听听她的回答,只可惜顾安安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上,即便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她依旧不太习惯这见几面就谈对象的速度。   在她看来,自己和高盛纯粹就是陌生人,都没见过几面呢,压根就没把杜大姐的这番话当做是撮合。   “太好了,我大哥就等着这一天呢,家里的资料他搜集了不少,改日我抄一份拿到厂里来,想要参加高考的,都可以来看看。”顾安安并不吝啬那点东西,她对自己和大哥有信心,那些资料即便借给了别人,他们照样能考的比大多数人都好,而且那些资料她和大哥早就已经做透了,能用来结几分善缘,也是件不错的事。   这高考的消息顾家可比这里的人知道的要早,萧老爷子几个在前年就已经平反回了黔西,早在两月前他们就发电报回来说了这件事,还给家里寄了不少的复习资料,不仅仅是顾向文兄妹,顾秀几个也早就开始用工读书起来,尤其是顾秀,她的底子没有其他人好,现在还是一个奶娃娃的妈妈,幸好有赵博彦在一旁教,学习效率反倒比在学校更好些。   他们两夫妻已经想好考哪儿了,赵博彦的父母已经回了原来的学校教书,两人一致决定就考那个学校,顾秀要是考不上,也能考附近的几所大学,只要是一个市里头的就成。   听了顾安安的话,杜大姐可顾不上做媒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家那两个小子怕是早就把课本上的东西给忘光了,安安啊,婶厚着脸皮,到时候让那两个小子也来厂里抄一份你看行不行。”   这点要求顾安安哪里回拒绝,“行,杜婶儿,你赶紧给家里去个信,这高考恢复的消息一出,书店里的书怕是要被抢光了,有些书我也不一定有,还是赶紧去书店买才好。”   这消息出来,不仅仅是工厂的工人,怕是那些知青都蠢蠢欲动了,抢着买书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杜大姐觉得顾安安这话太有道理了,赶紧往外头跑去,生怕这消息递的晚了,儿子的前途就被自己给耽搁了,哪里想着做媒的事呢。   顾安安也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的打散了一朵桃花,不过就是知道了她也不会觉得可惜,她对那个高盛一点也不熟悉,更何况,还没上大学,她也没想过现在就谈恋爱的事,可想而知,顾建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洗脑还是很有效果的。   ☆、学习   如顾安安预料的一样, 高考恢复的消息一出就如一颗巨石砸进原本平稳的湖面中,溅起了一滩河水, 家家户户现在谈论最多的就是关于高考的事。   涟阳县总共就一家新华书店,因为这些年卖的最好的就是红宝书,书店里其他科目的书反倒比较少,还是多亏了□□倒台, 一些领导陆陆续续被平反,其他优秀的书册才能重见天日, 可是对于那么多梦想着上大学的学生来讲,这些图书,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消息一出的当天书店就被闻讯赶来的人挤爆了,只要是带字的书都被抢光了, 还有许许多多人连一页纸都没有抢到,他们要求书店的工作人员, 向上头在申请调一批书下来, 可是现在全国各处的学生都抢着要买书, 高考耽搁了十几年了,多少学生就等着这一天啊, 需求量可不是印书场加班加点的加印就能满足的过来的,别说市里了, 怕是省里的书店也找不出一张带字的纸来了。   新书买不到,也有聪明的跑去了废品场。当初文.革的时候,不少人怕家里的一些藏书惹祸,可是都将那些书当做废品给卖了, 要是去的及时,没准能在那些书被当做废纸回炉之前抢回一些损失来。   反正现在所有人的心里想着的就只有高考这件事,没有书的,去借去抄总之想尽了一切办法。   “向文啊,舅就是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中不中。”   苗铁牛对着甥外孙问道,这么些年他又变得老了许多,算算年纪,他今年也已经七十一了,前些年就从公社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不过他在小丰村的威望很高,即便现在不是大队长了,村里人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苗铁牛。   今天他过来,为的还是关于高考的事。   小丰村这些年的发展不错,地里的收成好,孩子出息的也多,不像顾建业那个辈分的,在县城里当工人,在外头当兵的屈指可数,现在的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了,都乐意在学习上给孩子下本钱,就和顾向文他们差不多年纪了,出了好些个高中生中专生,这些年征上兵的也有七八个人,周边的几个村子,就属他们村的下一代最出色了。   苗铁牛这趟过来,就是希望自家甥外孙能够办一个学习班,毕竟好些孩子都把课本放下好几年了,现在学起来是件费尽的事儿,眼瞅着离考试的日子就不到两个月了,让他们自己瞎学能学出什么东西来,这不就有人求上门了,都知道顾家这大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县城的初中教孩子上课,而且他似乎也打算高考,现在已经从学校回来专心复习了,就想着能不能开一个小班,大伙一块学,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题,还能互相解疑。   苗铁牛到是有些怕耽搁自家甥外孙,可是从大局上想,他也希望村里的下一辈越来越好,在老一辈的眼里,一个村的就是一个大家庭,出门在外要相互扶持才会不被欺负,只有下一代越来越好了,能够借力的人越来越多,生活才是真的好。所以即便不太好意思开口,他也还是来了。   “我滴亲哥诶,你可真会给向文找事儿。”   六十多岁的苗翠花心宽体胖,这些年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比起以前来说略微发福了些,不过上了年纪,还真就是胖点才撑得起那张脸,她穿着一件宝贝乖乖前些日子刚给她做的一件靛青色的印花上衣,耳朵上带着两个沉甸甸的耳环,头发梳成一个圆髻盘在后头,看上去就是个打扮干净又富态的老奶奶。   她瞥了自家大哥一眼,将儿子昨天买来的糕饼摆上,这是供销社新出的一种糕点,用糯米做的,软软糯糯的,正适合老人的牙口,也不算太甜,反正苗翠花很喜欢这一口,陪着自己泡的茶,一下午优哉游哉的听着翠花鸟和她分享村里的八卦,日子一点也不无聊。   苗铁牛嘿嘿笑了笑,拿起一块糯米糕放嘴里:“还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太优秀,别人这找上我来当说客嘛。”   这话老太太爱听,睨了自家亲大哥一眼,算是放过他了。   “舅公,这件事我应下了,只是咱家这场地肯定是不够大的,到时候还得让村里安排一间屋子。”   顾向文对舅公的提议到是没有什么反感的地方,黔西寄来的练习册他都已经吃透了,而且这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作为试水,考题也不会很难,对于考上心仪的大学,顾向文还是很有把握的,再说了,教别人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学习方式,他这些年每天做的也是教书的活,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不过学习组这事还是要大家自愿为好,要是来了一个不怎么想学的,反而会耽误大多数人的学习进度。”丑话顾向文还是得说在前头的,这件事对他来说能得到的好处很少,要是有那些自视甚高的,或许还会觉得自己侮辱了他呢,反倒落得一身腥。   “这事你放心,真有那样的人,别说你了,舅公也不会看着他一颗屎坏了一锅粥。”苗铁牛拍拍胸膛,他都已经给甥外孙招来这么件麻烦事了,要是连这点保证都做不到,那他这个舅公岂不是太不靠谱了。   苗翠花看着孙子答应了这么件苦差事,其实心里头是不怎么高兴的,可是既然孙子都做了这个决定了,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向武那儿怎么说?”苗铁牛解决了压在心头的重事,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开始问起了现在在军队里头混得不错的另一个外甥孙。   “他也要参加高考,今年高考恢复,军人也是有报名资格的,向武想考军校,毕竟他是想要在军队呆一辈子的,要是能有个军校毕业的文凭,将来混的也会更好些。”   顾向文其实也不太懂弟弟他们军队的考试方式,反正向武来信说不用担心他,这些年他和从衍在军队的表现优异,前年队里抽调精英又组了一个新的团,具体是做什么的对外保密,包括亲人也不能说,反正顾向武高考就是走个流程,几乎是保证能上的了,到时候似乎也不用在学校呆多长的时间,具体的还是执行团内的任务为主。   这些顾向文也不太清楚,不过萧爷爷都说了虽然有危险,可是对于顾向武的前途来讲是好事,最重要的是顾向武自己愿意,还有萧从衍和他在一块呢,两个人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让家里人放心了不少。   当然,这些话顾家自己家里传传就成了,对外都是严守口风的,即便是苗铁牛,也只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孙现在在军营里头混的还不错,津贴一年比一年高,是个出息的孩子。   “对,军校好,听说军校出来的一进军队就能是个小干部了。”自家妹妹的孩子出息了,对苗铁牛来说就和自家孩子出息了是一样开心的事,苗铁牛连连点头。   当初妹子嫁给顾保田没多久那小子就跑出去当兵了,那时候日子是真的苦,他这个当大哥的多少次后悔将妹妹嫁到顾家去,现在好了,苦尽甘来了,妹妹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老大老二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至少心眼眼里都是爸妈,老三一家都是出息的,对老两口也好,他这个舅舅也能跟着沾点光,苗铁牛想着,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总算是能松口气了,他的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看顾妹妹多久。   苗翠花不知道自家哥哥心底里的想法,还在那唠唠叨叨的:“这一袋东西是向武寄来的,都是给咱们老年人吃的,说是补骨头的,就和那孩子吃的麦乳精似得,味道到是不错,你和大嫂每天早晚都泡一杯,还有这糯米糕,不禁放,你也拿点回家去,豆豆和毛豆估计也喜欢。”   豆豆和毛豆是苗铁牛的曾孙子,老太太可稀罕了,可谁让老三给她生了两个不孝的曾孙,一把年纪了还不肯讨媳妇,最可恨的就是二孙子那鬼灵精了,三孙子向武在军队娶媳妇有些麻烦到还算有理由,他啥时没有,抽空给她生个曾孙曾孙女玩玩怎么了。   老太太至今都还没放弃她那个宏伟的目标呢,只可惜家里的孙辈,至今只有顾向国和顾秀成了亲。老太太总觉得自己年纪也大了,两个孙子还有乖乖总是不找对象,她哪里还有时间和经历□□曾孙曾孙女以及外曾孙,外曾孙女,继承她的优良作风,将来爱护,呵护,照顾她的宝贝乖乖呢。   想想还真是让人惆怅。   顾向文被奶奶幽幽的看着,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每次奶奶用这种眼神看他,都是为了给他介绍结婚对象,顾向文咽了口口水:“忽然想起来黄瓜前些日子问我借练习册我还没给他拿过去呢,奶,我先走了啊,等吃晚饭再回来。”   顾向文匆匆朝院子外头走去,生怕走晚了,就被奶奶拖着去相亲了。   呵呵,手上啥都没拿还说送练习册过去,真当她苗翠花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呢,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她老太太就不信了,不能给大孙子找到一个伴儿。   她相信,曾孙曾孙女会有的,外曾孙外曾孙女也会有的,革命的火种绝对不会断了传承。      ☆、相亲   “隔壁王家庄有个姑娘我前些日子在县城逛街的时候见到了, 我觉得那姑娘不错,高中生, 今年二十一,据说也是要参加高考的,皮肤白净,身材娇小, 模样秀气,文儿啊, 要不咱们改天见见?”   吃饭的时候,苗老太当着一家子人的面对着顾向文说道。   “奶,我喜欢个子高的。”顾向文眼睛也不眨的说道。   “那真是凑巧了!”老太太喜滋滋的拍了拍桌子:“邻村高老七,老头子你还记得吧, 他孙女今年二十了,和咱们安安同岁, 个头那叫一个高, 听说快一米七了吧, 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是大长腿。”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对面的孙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其实我觉得女孩子除了高, 皮肤黑一点更好看,这样的闺女能吃苦不娇气。”顾向文的额头差点都滴汗了, 他奶怎么就这么热心的想要把他送到别的女人的手里呢。   这话一出家里的几个女人都被他得罪了,白怎么了,白白胖胖的姑娘招惹他了。   “你说是不是缘分,那高家的丫头体贴爸妈, 每次从学校回来就帮着干活,皮肤难免没有别的姑娘白净,她现在也是工厂的工人了,每次回家都不摆架子,附近人家谁不夸这闺女孝顺,文儿啊,我看这闺女就是天生和你般配啊。”苗老太神色不变,反正这个亲他相定了。   “奶,你就饶了我吧,等我上了大学,保准给你带一个孙媳妇回来还不成吗。”顾向文都快跪地求饶了,苦着一张脸,把家里人都逗笑了。   “我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为的都是你们,你瞧瞧你和向武都多大年纪了,你爸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你们两兄弟了,可你们倒好,找个对象都推三阻四的。”   苗老太气呼呼的放下饭碗,对着面前的不孝孙说道。   “就是,怪怪啊,你以后可不能跟你文文哥学知道吗,爸爸还等着抱孙子呢。”翠花鸟琢着自己面前小碟子里的饭菜,对着一旁的丑八怪说道。   “知道啦,嘛!”丑八怪乖乖的点了点头,学着翠花的样子,用嫌弃的眼神看了顾向文一样,小小的鸟脸上就差直接写出来三个字——不孝子!   顾向文眉头一跳一跳的,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千万别和两只鸟斗气。   “二哥不是有对象了吗?”顾安安夹了筷笋,还没咽下去呢,看着全家人都放下碗盯着她,忽然间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你二哥什么时候找对象了?”顾建业严肃地朝闺女问道,难道是军营里的女兵?只是他怎么没听向武在信里提起。   “你们都不知道吗?”   顾安安被几双眼睛看的毛毛的,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老老实实的坐着接受审讯。   “我们该知道什么?”顾向文咬牙切齿的问道,他在这儿受尽磨难,自家弟弟远在黔西逍遥法外不说,不声不响还把对象给找好了,简直过分。   顾向文用了用力,想学着武侠小说上头些的那样,把手上的筷子给掰断,只是筷子有些粗,两根并在一块,顾向文发现自己还没有那个实力。看着家里人都盯着安安,没一个注意到自己,顾向文咳嗽了一声,装作没事人一样将筷子放回了原位。   顾安安看着家里人似乎真的都不知道的模样,心里也纳闷了,她一直以为月亮和二哥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到头来从头到尾家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啊。   这些年,顾向武回家了两趟,每趟回来呆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天,萧从衍也回来过,只是呆的时间更少。   之前林月亮和顾向武两人只是通信,在信里缠缠绵绵,只是顾向武和林月亮不是还有那十八周岁之约吗,林月亮满十八岁后,两人觉得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也就正式确定了关系。   只要是顾向武在的日子,林月亮就常常没事往顾家跑,顾安安以为家里人都知道,并且已经默认了这件事,原来他们都没看穿二哥和月亮之间的感情啊。   “这小子!”顾建业狠狠拍了拍桌子,“果然不愧是我顾建业的儿子。”说罢摸着下巴笑了笑,脸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   顾安安刚刚缩了缩脖子都以为她爸要发火了,谁知道后面会是这样一句话,听得顾安安满脸黑线。   “月亮是个好姑娘啊,这两个孩子瞒得还真紧,一点口风都没漏出来。”苗翠花同样笑的一脸开怀,孙子都有对象了,那胖乎乎的小曾孙还远吗。   其实还真是苗老太几人疏漏了,林月亮和顾安安要好,家里人见月亮来家里了,直觉就是她又来找安安玩了,其实两人压根就没想着瞒着大家,平日里的相处也是落落大方十分自然的,只是顾家人一叶障目,没有看明白。   “你看看你,愧不愧疚,惭不惭愧!”   苗老太乐了一会儿,又将枪头转向了一旁的顾向文,看着他的表情更加挑剔了:“作为哥哥,居然被弟弟落在后头,我是你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这样吧,奶给你支个招,那高家姑娘后天从县城回来,你们俩个见一面,要是看对眼了,再加把劲,没准能在向武和月亮之前结婚呢。”   老太太力求让孙子看到她真诚的眼睛,顾向文无奈了,见就见呗,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看着孙子妥协,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   顾安安低着头努力扒饭,催眠自己忽视大哥那幽怨的眼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都表现的那么明显的一对人了,家里人都看不穿呢。   “不行,我得去给向武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能欺负月亮那孩子听话就什么事都不做了,既然都是找对象的人了,咱们两家人也该拟定一个章程,什么时候定亲,什么时候结婚,今年我看好日子挺多,就是不知道向武那孩子能不能从部队请假回来。”   老太太说风就是雨的,连饭都不吃了就往大队部跑去。   现在村里就只有一部电话,就装在大队部,外头来电话了,村里那大喇叭就叫人,自己想要打电话出去也行,只是得花钱,没钱拿工分来扣,村里人心疼钱,一般时候也没人会去用它,顾家人因为有个孙子在外头当兵,用到它的机会反而多了些。   ******   村里的学习小组办的热火朝天,不止是村里想要参加高考的孩子,就连那些知青也渐渐加入了进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高考是出人头地的一条康庄大道,对于知青来说,这不仅仅是出人头地的道理,更是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现在各个村镇的知青越来越多了,除了最早的那几批年龄有超过三十周岁,不能参加这次高考的,几乎所有的知青,不管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都不管不顾的报了名,就想着回到城里去,不愿意在这背朝黄土的地方熬一辈子。   这种事,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夫妻双方都是知青的倒还好一些,两人相伴一起参加高考,到时候靠一个学校或是近一些,还是能在一块。   那些和村里人结了亲的,现在就是两种态度,一种,许诺考上大学在城里安顿下来就把另一半和孩子接回去,甭管是真还是假,至少明面上家里还是安稳的,还有一种就比较糟糕了,心中认定自己能回城了,不想要另一半和孩子的拖累,死活闹着要离婚,好些个都搬回原本的知青院去了,无论谁去劝都没用,铁石心肠。   “文儿啊,你出来,今天还要去相亲呢。”   村里专门打扫出一间空屋子,里头的桌椅都是以前村小学废弃的,木匠修了修勉强也能用,顾向文就带着一群人上课。   顾安安坐在角落里,趁着休息的日子多抄几份卷子拿回厂里去,看着奶奶过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上衣在外头和大哥招手,忍住想要幸灾乐祸的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埋头抄书。   “奶,我上课呢。”顾向文原本是想着糊弄过去的,哪里想到他奶直接跑教室来了。   “你个不孝子。”翠花鸟站在老太太的肩头对着顾向文说道。   “不孝子!”这是学舌的丑八怪,它现在也大小是只成年的鸟了,因为父辈的基因,看上去还比翠花大了一圈,可是在翠花边上的时候,总是小鸟依鸟的,一副孩子模样。   “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不是有卷子吗,让他们先做卷子,有什么不会的等你回来再教。”老太太不容拒绝的对着二孙子说道。   三孙子自己给自己找好对象了,宝贝乖乖的童养夫她一早就给培养好了,三个心头肉里头就差顾向文一个人了。   顾向文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去估计接下去的日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看着台下人的揶揄的眼神,只能照着老太太说的,给他们布置好任务,乖乖的跟着老太太去相亲。   *****   苗老太给孙子相看的那个姑娘叫高琴,个子果然高,在这个年代的姑娘里头鹤立鸡群,看上去有一米七二的模样,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子,模样有些英气,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齐耳的短发,看上去是个很爽利的女生。   顾向文的个子也高,他的皮肤有些白,毕竟当老师也不用风吹雨淋的,模样斯文俊秀,两人站在一块,还真挺般配的,有种互补的感觉。   老太太看着乐呵呵的,拉着似乎是高琴母亲的妇人的手,找了个借口让他们两人互相接触一下,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高琴和顾向文大眼瞪小眼。   “其实我现在还不打算找对象,我觉得高考才是我最需要重视的一件事,不想因为找对象让我分心。”   高琴似乎也不是心甘情愿过来了,她看着眼前的顾向文,颇为冷淡的说道:“我看你也是被逼过来的吧,正好你直接告诉你奶,就说是你没看上我,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别耽搁我们俩各自的时间。”   说罢高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顾向文还没回过神,对方就已经走远了。   不是他自吹自擂,他这张脸还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头一次,有一个女生对他这么冷淡。顾向文摸了摸鼻子,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有了别的想法。   “小妞,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翠花鸟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对着顾向文贱兮兮的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这么想的,和我交流交流呗,我好将这一招教给丑八怪,省的它太丑以后找不到媳妇。”   顾向文酝酿的一腔情感都被翠花鸟的这番话给搅浑了,看着眼前的贱鸟,他想着现在傻鸟灭口还来不来得及。      ☆、高考结束   “你想对鸟做什么, 鸟宁死不屈。”   翠花眨着黑豆眼警惕的看着顾向文,顾向文被它这个活宝一打岔, 心里是什么心思都没了,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况且对方说的没错,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高考这件事, 他还真没有心思想找对象的事。   将那只蠢鸟往怀里一揣,顾向文听着它叽叽喳喳, 心里想着今天配合奶奶相了一次亲,接下去应该能轻松个几天吧。   不远处,高琴看似走的潇洒,实际上心情远没有明面上表现的那么洒脱。   她很早就已经喜欢上顾向文了, 那个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男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 一些要好的女生私下里也会谈论一些关于那些男生的话题, 顾家兄弟的优秀是女生们有目共睹的, 不论是样貌还是学习成绩,比起那些知青也是丝毫不差的, 而且顾家的条件好,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是周边几个村子适龄女生心目中理想的丈夫。   高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自然也不能免俗的被那个优秀的青年吸引,只是两人之间没有丝毫交集,这个时代以及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矜持,也不准她主动的去找顾向文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次回家听家里人说起相亲这件事,高琴的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一听对方是顾向文,她立马就改变了自己的态度,答应了下来。   顾向文以前在读书的时候和男生玩得好,女孩子里头,除了家里的几个妹妹,从来就没见他和别的女生接触过,高琴知道自己的样貌只能说是普通偏上,比起顾家那几个女孩还是有段距离的,顾向文每天和几个妹妹朝夕相处,或许根本就看不上自己的那张脸,所以在来之前,她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在她看来,顾向文长这么大应该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被拒绝的滋味,自己的这番做法或许会在他心中留下点点涟漪,至少让他对自己这么个人有印象,不至于等相亲结束了,就彻底把她抛在脑后。   这次高考是个好机会,她的成绩还算不错,只要打听到顾向文考的学校,努力考上和他同个城市的大学,将来不愁没有接触的机会,到时候,两人未必没有缘分。   高琴想着自己刚刚的表现,她自然没有错过刚刚转身时候顾向文眼底的那丝诧异,明白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接下去,她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争取在高考的时候考一个优秀的,足以和他匹配的成绩出来。   她的面上带着笑,只是她料想的再多估计也猜不到,就在她走后不久,出来了一只贱鸟,将她营造的氛围清扫一空,顾向文原本的那一丝兴趣早就在翠花鸟的打岔下消失殆尽了。   ******   过了这一次相亲,苗老太总算是放了孙子一马,一来找到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不是那么一件容易事,二来这高考的日子眼瞅着就近了,老太太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将给孙子找对象这件事放在了后头。   倒是顾向武和林月亮的事情先有了眉目,两家人坐在一块商量过了,就等着今年过年,顾向武应该能有几天的假期,当着亲戚朋友的面,热热闹闹的把这亲事给定下。   顾家人之前不知道顾向武和林月亮这事,林家人心里也不清楚林月亮和顾家老三家的二小子好上了,他们以前见着闺女去顾家,也都以为她是去找顾安安去的呢,谁知道有这回事,不过林家人心里头还是开心的,觉得自家孩子有本事有眼光,这顾向武现在可是村子里的头号金龟婿,他也当兵六年了,每个月的津贴据说都涨到八十多块钱了,比城里头的工人可高多了,再说了,当兵多光荣啊,林月亮要是嫁给顾向武,连带着林家都能沾光。   因此这门婚事,林家是再乐意不过了,林大两口子就这么个闺女,把她当眼珠子一半看待,顾家家风好,顾建业就是个宠媳妇的,顾家两个崽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两家相处好,几个孩子都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可比把闺女嫁给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家好多了,林大夫妇也乐意,这些日子下地干活别提多勤快了,就想着多挣点工分,到时候给闺女攒多点嫁妆,别让别人看不起。   林月亮这些日子就和顾安安作伴,两人一块上工一块下工,休息的日子就一起做习题,顾安安想好了一定要考到首都去,毕竟现在最好的学校就在首都呢,林月亮肯定是跟着自己的好姐妹的,也给自己定下了和顾安安一样的目标,她的成绩比起顾安安还是要差一点的,所以这段时间顾安安一直都在一对一对她进行突击辅导,争取短时间内让她的成绩有一个明显的提高。   顾安安是打定主意考水木大学的医学院,这也是和温老爷子沟通后的成果,温伯偃平反后回了黔西,前年被聘为水木大学医学院的教授,他希望安安能考上医学院,继续做他的学生。   至于顾向文,他的目标有两个,水木大学的哲学系或是政法系,这两个专业毕业的学生通常都会被分区地方政府,他想要从政,这也是顾建业对他潜移默化的教育结果。   两兄妹的目标都是明确的,学习自然也就更有了斗志。   几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J省的高考定在12月10号,因为这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各个省的考卷都是独立出题的,分文理科,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理科考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   现在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考试的当天运气不好,刮着狂风下着暴雨,幸好顾家人提前一天就在县城的招待所住下了,招待所就在考点边上,到是少了一个大麻烦。   这些天天气不好,村子里有孩子要参加考试的人家,也不敢吝啬那几块钱的事,几乎都提早一两天来了县城,到是有些家里条件实在是差的,或是那些知青,只能当天由村里人开着卡车送来了,卡着的后车兜是敞开的,恐怕得受一点罪。   因为住在招待所的几乎全是考生,招待所的食堂最近这些天是对外开放的,只要多加一笔钱,就能使用后头的灶台,可以给孩子烧热水,做些合口味的饭菜,但是食材得自备,也可以和招待所买,只是价格会比外头还要高一些。   几个孩子考试,顾家人几乎全住县城来了,顾建党还有三个闺女要考试呢,他也不好意思把三个孩子都交给上了年纪的老娘,干脆自己也收拾东西跟来了,一条走道上的八间房,算下来住着的都是顾家人。   他们这些日子的饭菜都是在国营饭店解决的,朱老六做的菜味道好,而且能确保干净卫生,这些天家里人也没那个心情做菜做饭,干脆就多花点钱,省掉了这个步骤。   几个大人把一群孩子送进考场,大冷的天就在校门外头等着,和他们一样的家长还有许多,要不是有武装队的人维持秩序,一些考生怕是都挤不进考场,顾安安分到的教室在四楼,正好是靠窗的一个位置,能看到下头黑压压的一片人,窗户是木头的,呼呼的大风刮过,一丝丝凉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偷溜进来,刺得人骨头发寒,顾安安有些怕冷,出来之前,已经喝了一碗参鸡汤,衣服也都穿的足足的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   不过好在冷了没多久,就有两个校工一样的人进来,还带来了两个煤炉,一个放在教室前,一个放在教室后头,前头的那个放着的正好是靠窗的那一侧,顾安安坐在第二排,还能感受到几分暖气,等时间久了,也算是缓过来些。   她赶紧搓了搓手,考试很快就开始了,手指冻僵了到时候就写不了字了。   四门考试下来,最难熬的就要数这寒冷的天气了,顾家人有了第一场考试的经验,专门买了一个有棉花夹层的保温罐子,在考试结束前的半个小时往里头灌热腾腾的姜糖水在学校外头等着,几个孩子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正好是能入嘴的温度,热乎乎的,一下子就让冻得有些麻木的身子暖和过来了。   还有灌了热水的盐水瓶,正好用来暖手,几乎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边上的人有样学样,几乎第四场考试结束的时候,随处都可见那些抱着盐水瓶的学生。   总体来说这四份考卷的难度都不大,出试卷的老师估计也考虑了这一届的考生多数已经脱离了课本好些年的这个现实情况,基本上除了一两道难题拉分,都是基础题,数学题最后两道附加题的体型正好是考试之前顾安安仔细给林月亮讲过的,附加题有二十分,顾安安想着林月亮这次的成绩应该也不错。   考试结束了,紧绷了好几个月的考生可算是松了口气,面上带着笑的,那必定是考的还不错的,面色愁苦的,想来考试的时候做题不怎么如意,苗翠花观察了一下,自家几个孩子都精神饱满,看样子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现在的高考填志愿是自己估分然后报名的形式,高考的成绩,要等报名结束了才会出来,这很考验一个人的估分能力,加上这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多数人都不清楚每个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因此会出现许多明明成绩比另一个人好,但是对方上了大学,而你却无学可上的情况,这一点顾家人到是不用太担心,毕竟家里认识好几个大学老师能够帮忙打听各个学校的录取线大致会在什么范围。   一共四门考试,每一门的满分都是一百分,第三天就流传出了一份考卷的标准答案,顾建业也让人偷偷弄来一份,拿回了村子里。   作文和政治的一些简答题或许会有所出入,顾安安给自己估的分数是370分,数学和理综她给自己算的是满分,为了防止有什么步骤上的失分,她还是保险的给自己扣了五分,这已经是极高的分数,温老爷子传回来的消息,今年水木大学的分数线估计不会太高,J省的试卷虽然还没批阅完毕,可是按照其他几个省出来的成绩来看,超过300的,那都是高分了,她给自己估的这个成绩,考水木大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顾向文给自己估的分数也差不多,其次的是顾丽,340分左右,好歹穿越过来之前她还是个刚刚结束高考的高三学生呢,进行了那么多的题海复习,即便过去了好些年,底子比起一般的考生来说,还是不错的。   顾绣和顾春也不错,估分也都上了300,林月亮比她们再高一些,大概在330左右,应该都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填完各自的志愿,等成绩出来那还得要一段日子呢,顾安安和林月亮已经辞掉了工厂的工作,毕竟她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大学生了,将来还会有更好的前途,正好赵博彦和顾秀准备要带着孩子回一趟黔西,毕竟赵博彦的父母都还在黔西呢,顾安安和林月亮也准备趁着成绩还没出来,去黔西看看在军队里头当兵的萧从衍和顾向武。顾向文还打算和自己那双胞胎弟弟算账呢,这样的事,他自然也是不会错过的。   因此高考刚结束,几人就买好了去黔西的火车票。   *****   顾安安还是第一次坐这个时代的火车,顾家的条件好,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加上顾安安几人都是工作了好几年的了,手里头都有些钱,自然不会选择买坐票或是站票,去黔西得在火车上过夜,买站票或是坐票人可吃不消。   赵博彦买的是两张下铺的票,两张中铺的票,还有一张上铺的票,一个小房间里头一共有六张床,还有左侧上铺的位置,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子。   下铺的位置一张肯定是给带着孩子的顾绣的,还有一张顾安安和林月亮打算挤着睡,反正两人体型都不胖,就是在一块睡,也不会觉得太挤。至于赵博彦和顾向文自然睡的是中铺的床,至于右侧上铺的位置,用来放一些包裹行礼。   火车的车厢面积不大,他们又带了许多土产,要是放地上怕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顾向文拿着报纸给上铺的床扑了一层报纸垫着,然后把行礼都放在了上头。   “你们是去黔西探亲去的?”   那个中年女子看上去十分热情,坐在下头,和顾安安几人搭话。   “我老家是大乔的,和你们涟阳就隔着一座山,我男人在黔西军区当兵呢,两年没请到假回家了,这不我抽空带着老三回了趟老家,算是替我男人尽尽孝。”   照连梅花的说法,家里还有好些个孩子呢,只是现在带在身边的这个最小,才两岁,正好是她来随军后怀上的,都两岁了还没见到过老家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呢,这次来探亲一来是因为老家的老人生了些病,二来就是为了带这孩子给老人看看。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仔细一打听这连梅花的丈夫正好和顾向武给她们留的地址是同一个师队的,这么一来几人顿时就亲近了许多,顾安安看她带着孩子睡上铺不方便,干脆和林月亮商量了一下,和对方换了床铺,最后顾安安和林月亮睡了中铺,顾向文则是被赶去了连梅花原本的铺位,连梅花心里别提多感激了,她原本想着也是买下铺的票,可是邻近年末,火车票那叫一个紧俏,等她想到买票的时候,下铺的位置早就已经被人买光了,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爬上爬下的确挺危险。   火车上相处了两天,几人都已经混熟了,尤其是林月亮,说句不害臊的话,她将来说不准毕业了打算随军呢,军队里头多认识几个军嫂总是没有坏处的。   顾安安几人来之前是跟顾向武他们确认过的,不然千里迢迢来一趟,他们要是去执行什么保密任务了,这不是白花钱和功夫吗,因此在他们到的时候,顾向武和萧从衍已经在火车站外头等了一段时间了。   算算年纪,萧从衍和顾向武都已经二十四了,这些年两人都高了不少,尤其是萧从衍,看个头,估摸着都有一米八五了,顾安安想着自己一六五的身高,在女孩子里头算比较高挑的了,站在萧从衍的边上,就和孩子似得,感觉萧从衍只要稍稍抬高点下巴,就直接能扣在她的头顶上。   两人今天早上还有训练,为了赶时间,没换衣服就过来了,一身训练的常服,外头一件军大袄,脚上一双皮靴子,高大挺拔,别提多帅气了。   林月亮可是瞅见了,边上不少姑娘媳妇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拿余光偷看他们呢,小姑娘是又自豪又心酸,自豪的是自己的眼光好,心酸的是自己看上了的白菜太出众了,除了她,估计还有不少小姑娘想要拱一拱。   幸好两人的婚事马上就要订下了,将来两人就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林月亮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挺了挺胸膛,多了几分自信。   “好你个臭小子!”   顾向文一下火车见到在外头等着双胞弟弟,第一反应就是放下手上的行礼,朝他冲去。   顾向武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亲大哥朝自己跑来,还想着自己离开家这么些时间,怕是大哥心里头惦记他了,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呢,当下张开双臂,准备给大哥一个热情的拥抱的时候,顾向文一个拳头就朝他肚子上招呼,他还有点分寸,知道不能打脸。   顾向武都有了懵了,虽说打是亲骂是爱,可是也没见着亲大哥好些日子没见了,一见面就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思念的吧。   “诶诶诶,大哥,松手,你再打我我可就还手了。”顾向武委屈的被打了好几下,不过顾向文也没真用力,他也就哀嚎了几句,乖乖受下了大哥的那几拳。   “好你个臭小子,偷偷摸摸就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害得我每天在家被爷奶念念叨叨,你说你这个臭小子该不该打。”   顾向文这趟来黔西,除了教训自家弟弟,未尝没有逃难的意思,现在高考结束了,他可没有理由逃避奶奶介绍的那一个个相亲对象了。   “嘿嘿嘿。”顾向武害羞的傻笑了几声,看着一旁的林月亮,心里老不好意思了。   看着弟弟这“娇羞”的模样,顾向文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了,一米八出头快一米九的男人,装出这副模样,怎么都不觉得害臊呢,可是他转头看了看林月亮同样羞红的脸,两人含情脉脉的眼神交汇,想着或许是自己的审美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   萧从衍可不管几人的吵闹,从几人下火车的时候,他的眼里就只有顾安安一人。   二十岁了,再过一年都能领证了,是时候下嘴了。   “天气冷,你穿的衣服太少了。”萧从衍走到顾安安的边上,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   黔西的天气比涟阳县可冷多了,今天还下了一场大雪,顾安安本来就是畏寒的体质,火车上还好些,人多空气也不流通,一下车,一下子就冻僵了,无比怀念后世的空调暖宝宝热水袋。   萧从衍刚刚训练完,身上的火气本来就重,他脱下来的军大衣暖烘烘的,披在顾安安的身上,一下子让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因为出了汗没洗澡,大衣上难免沾了点汗味儿,不过不难闻,反而让人有种脸红心跳的味道。   顾安安后知后觉,想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味”。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让顾安安觉得有些怪怪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害羞感。   现在天气那么冷,萧从衍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训练服,以及里头的保暖衣,怕是冻一会就要感冒了,顾安安赶紧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让他穿回去。   “我们开车来的,车就在外头,只是一段路,我不冷。”   萧从衍一看着自己的大衣把自己的心上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心里直冒火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冷。   顾秀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二姐二姐夫,你们是去西交大学吧,正好我们开车来的,顺路把你们送过去。”不等顾安安拒绝,萧从衍拎起边上的几袋行礼,哄着她乖乖的跟在后头,经过顾向武边上的时候,还狠狠踹了他一脚,让他别耍活宝了,赶紧把东西拎上走人。   外头多冷啊,要是冻着他的安安怎么办呢,萧从衍可不会承认,他是因为看着顾向武和林月亮能够光明正大的卿卿我我,心里头不爽快乘机报复呢。   顾向武觉得自己今天最冤枉了,先是挨了大哥一顿打,又被好兄弟踹了一脚,他是招谁惹谁了。   “武子哥。”林月亮羞答答的站在他边上,想要帮他拎点东西。   “不用,我来。”顾向武瞬间觉得自己治愈了,红着脸粗着嗓子回答道,这丫头怎么又和他撒娇呢,叫这么甜,是耍流氓还是咋滴。   不过,他喜欢。      ☆、对象   萧从衍几人的驻军所在地离市区有一段距离, 从火车站上车,中途送赵博彦夫妻去了趟西交大学, 到目的地的时候,估摸着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军区比较偏,不过军队里头什么都有,那些随军的军嫂要是想要在自己家里头开火, 边上有一个小村庄,每天都有村民拿着自留地种的蔬菜瓜果在军区外头摆摊子贩卖, 偶尔运气好还能碰到活蹦乱跳的鸡鸭,这是国家允许的,不会被当做割资本主义尾巴。   “前头不远处有班车,每一个小时就有一班, 因为你们过来,我和武子打了报告请了三天的假, 要是队里的车要派用场, 咱们乘公交车去县城也方便。”   将车子停在军区外头的车位上, 萧从衍指着不远处的这站牌对着顾安安几人说道,“之后我和武子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了, 不过每天还是会尽量抽空带你们在附近逛逛,这里虽然偏, 不过经常有慰军演出,也挺有意思的。”   这是萧从衍紧急和自己带的兵打听的,这些年在军队里头,他除了训练就是执行任务, 还真没有关注过太多其他的东西,虽然他手底下的那些兵总是念叨着文工团的姑娘跳舞多漂亮,唱歌多好听,在萧从衍看来都比不上自家胖丫头一根小手指头来的好看,只是他想着自己没兴趣安安可能会喜欢。   林月亮和顾安安看哪儿都好奇,一路上听着萧从衍和顾向武的介绍,走到了一排小高楼前面。   “这里住的都是随军的家属,咱们家在三楼,两室一定,这些天咱们三个大男人睡一间,你和安安睡一间。”顾向武有些羞涩的对着林月亮说道,手里有些慌乱的掏出几把钥匙,拿出其中两把放到林月亮和顾安安手上。   萧从衍现在是副营级,顾向武是正连级,按照两人的年纪,能升到这个级别,是很困难的,这也是因为两人军种的特殊,以及这些年执行各种困难的任务换取来的,军队里头虽然也有各种各样不光明的地方,但是总体上还是实力至上的,萧从衍和顾向武的实力有目共睹,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去眼红他们现在的地位。   两人的级别都是能够申请独立住房的,不过军队里头的住房紧缺,一般情况下,都是已经结了婚并且家属要随军的军人才会去申请套房,因此前些年,萧从衍和顾向武都是住在部队的宿舍的,一间宿舍住四人,这还是他们俩的级别上来了,最早的时候,一间宿舍是住十人的。   去年队里新建了几幢家属楼,队里的房子一下子就宽裕了起来毕竟整个军营,有家属随军资格的军人还是在少数,也正是因为这样,顾向武干脆就申请了一套住房,因为他和林月亮的婚事都要说定了,林月亮虽然还不会来随军,只是这偶尔总是会来小住的,按照他的级别,正好能申请一套小二居,平日里他和萧从衍两人住正正好。   “萧副营,顾连长,这是你们对象呢。”   因为路上耽搁的时间比较多,这个时间都是吃完饭的点了,家属楼热热闹闹的,看着萧从衍和顾向武带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过来,打趣的说道。   说起来萧从衍和顾向武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两人的前途远大,这么些年,不少随军的家属都想着将自家的亲戚介绍给两人,可惜都被委婉的回绝了,当时就有人传言说这两位在老家早就有相好了,只是没人信。   顾向武先不说,出生农村,老家给找好对象也是可能的,可是萧从衍是谁,他可是萧军长的孙子,在萧敬宗死后,他就是萧家唯二的孙子了,萧从深早就离开部队了,好些年没见他出来,也不知道去哪儿,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萧家只有萧从衍这么一个孙子,如果萧从衍早就找好对象了,不可能没人知道。   可是今天见着两个黄金单身汉和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亲热的模样,大伙都觉得那传闻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了。   几个军嫂酸溜溜的看着萧从衍对着顾安安温柔的表情,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阎罗王对哪个小姑娘那么和颜悦色过。   “这是我对象,林月亮,月亮,这是王嫂子,和咱们家同一楼,以后你们也能串个门。”顾向武对着外人那都是坦坦荡荡的,他指着一个体型微胖,看上去十分和气的妇人对着林月亮说道。   “王嫂子。”林月亮倒是有些害臊了,在众人围观打趣的眼神中,热的都快冒火了。   “这是我妹妹顾安安,还有这个是我双胞胎的大哥顾向文。”顾向武对着那些看热闹的嫂子们介绍到,能住进这个楼里的,基本上都是年纪比他大的,叫声嫂子也不为过,“改日家里做饭大家不快过来吃,到时候还得麻烦王嫂子来帮个忙。”   顾向武说的是队里的惯例,一般情况下谁的对象媳妇第一次来军营了,总是要做顿饭给要好的几个兄弟瞧瞧的,顾向武想着林月亮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得找一个在军队里头混熟的老大嫂在一旁帮衬。   “就这事儿,放心包在我身上。”王秀椿的丈夫是副连级,虽说和顾向武不是同一个团里的,可是两人比较要好,而且毕竟这职称上,顾向武和萧从衍还压着她丈夫一头呢,她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样的人该交好,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   就凭林月亮是顾向武的对象这一点,就足够王秀椿好好招呼她了。   至于萧从衍,他的站位很巧妙,正好左侧是林月亮,右侧是顾安安,而林月亮的另一边,正是顾向武,在外人看来,这不是正好就是两对小情人吗,再说了,萧从衍的一只手虚搭在顾安安的肩膀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在外人看来,更是坐实了两人非比寻常的关系。   不少人听着顾向武刚刚的话心里头都嘀咕了,怪不得这萧从衍和顾向武的感情这么好,原来除了好兄弟的这一层关系,还有妹夫和小舅子这么一层亲密关系啊,想着萧家的地位,大伙心中纷纷对顾向武又高看了一层,将来他妹妹要是真的嫁去萧家了,顾向武在军营里头那不是更加顺风顺水了,再说了,他本身确实是个有实力的,再加上这一门好亲戚,还怕爬不上去。   顾安安从对方刚刚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想着开口解释,可是话茬被她二哥给接过去了,也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今天食堂做了板栗烧鸡,还有红焖猪蹄,去晚了怕是要被抢光了。”大伙的误会正是萧从衍想要的,自然不会给顾安安说明白的机会。   “我和向武先送你们把行礼放到家里,至于晚饭,还是我和向武两人打包带回来吃吧。”萧从衍不动声色地对着顾安安说道,说起晚饭,顾安安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一声,紧接她之后,林月亮的肚子也不听使唤的叫了。   火车上的饭食并不是很好,这两天两人都没有好好的吃顿饱饭,算起来也到了肚子饿的时候了。   “那你们得赶紧去了,刚刚我去食堂打菜的时候就见着那板栗烧鸡卖了一小半了。”王秀椿对着萧从衍几人说道,看着他对着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关切的模样,更加认定了两人就是一对这个事实。   “那嫂子,咱们改天再聊。”顾向武赶紧对着边上的几人说道,扛起大包小包朝楼上走去,准备拿着屋里的饭盒打菜去,生怕好点的菜都被打完了,这月亮和妹妹第一天来,总是得吃点好的吧。   顾向武和萧从衍两人平日里忙着锻炼,都是不做饭的,每餐基本上都是在食堂解决的,顾安安几人来之前他们又在执行任务,现在那屋子里也就一些基本的家具,厨房里头的调料都是缺的,要是想自己做菜,还得明日进城买齐全了。   被这么一打岔,顾安安早就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迷迷糊糊的跟着上了楼。   顾向文到是品出了些什么,深深看了眼萧从衍。   萧从衍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有什么不好的,毫不闪躲的朝着顾向文微微笑了笑,眼底尽是势在必得。   几人走后,有些个妇人就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闲聊了起来。   “我记得顾连长老家是农村的吧?”一个看上去有些刁钻的妇人一手放在嘴边,装作好奇的问道,“这么说来他那妹子也是农村姑娘,这萧副营长或许被她那张脸给迷昏了脑袋,可萧军长能让一个农村人做萧家的孙媳妇?”说罢咯咯咯笑了笑,眼底尽是嫌弃。   跟她凑一块的都是喜好聊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听了她的话顿时就笑了起来。   “说起来这顾连长家的人模样倒是都不错,他那双胞胎的大哥和他长得就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也不知道顾连长那么出息,他那个大哥是干什么的。”顾向武已经有对象了,他那个大哥不知道有没有,要是个不错的人物,还能给家里没结婚的妹妹介绍介绍。   “顾家人的模样当然得好了,不然顾连长那妹妹一个村里来的丫头是怎么勾搭到萧副营长的。”刚刚说话的妇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还真是时代变了,咱们那个时候没定下亲,小两口哪敢在外头招摇,你看看刚刚顾连长那妹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萧副营长的关系,两个人挨那么近,说出去我都替她害臊,真不愧是乡下地方出来的,没脸没皮。”   后来的话就有些过分了,虽然只是几个人在一块说嘴,但是要是传出去让萧从衍听到了怕是不好,那些个听到了这句话的人都哈哈尴尬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姜鹤,我记得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怎么着农村人找你惹你了,你以为你现在是城里户口了,这农村人就和你没关系了,你亲爸亲妈亲弟亲妹还是农村人呢,先把自己嘴里的土腥味洗干净了,再来说别人的长短吧。”   王秀椿端着盘子从外头进来,刚巧听到了后头那句话,对着姜鹤不满的说道。   家属楼里头随军的军嫂也是分派系的,一派是城里媳妇,一派是乡下媳妇,还有一派保持中立,两不相干,前两个派系之间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城里的媳妇觉得乡下媳妇邋遢粗俗,凑近点都担心对方头发里是不是有跳蚤会传染,乡下媳妇觉得城里媳妇矫情,什么家务都不会干,见天的在背后说别人的小话。   这个姜鹤原来是乡下媳妇那一个派系的,只是前些年她男人立了个功,分一个城市户口的名额,姜鹤一下子就变成了城里人,她原本的那些想法顿时就改变了,不知道怎么的还真让她混到另一派去了,从那以后说那些乡下媳妇坏话最多的人就变成了她,仿佛说的越多就越可以和曾经的自己说再见似得,生怕其他人见她和那些乡下两个词连在一块。   “你——”姜鹤正好回骂,忽然见到一个穿着灰色呢绒大衣,噔噔噔踩着羊皮小高跟,头发精致的烫了个小卷的漂亮姑娘进来,将嘴中的脏话都憋了回去。   “曼曼,你回来了,今天医院不忙吧。”这个漂亮的姑娘是政委的闺女,大学生,在医院工作,可是大院里头出了名的娇小姐。   “不忙,几位嫂子都做饭呢。”褚曼曼看了眼巴结她的姜鹤,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只是面上还是保持着亲切温和的微笑。   “曼曼,我可跟你说,刚刚萧副营长带着对象回来了,你猜他对象是谁,是和他最要好的那顾连长的亲妹妹。”姜鹤一把拉过褚曼曼的手,她刚刚为了节省家里的水费,在楼下共用的水槽里头洗了鱼,现在手上一股腥味,褚曼曼恶心的反胃,正要甩开她的手,在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后,立马制止了手上的动作。   姜鹤自然不会错过她眼底的那丝错愕,心中乐呵呵的觉得有好戏看了。   这褚政委的闺女喜欢萧副营长,在有心人眼里可不是个秘密,不然这褚曼曼为啥放着家里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偏偏要来住政委分来的这小三房,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只可惜,人家萧从衍从来就没拿正眼瞧过她,恐怕到今天为止,对方连她是谁都还不清楚。   “嫂子真替萧副营长不值啊,那丫头就是个农村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高中文凭呢,萧副营长那样出色的人物,是她般配的起的吗?”姜鹤就喜欢煽风点火,哪家夫妻要是吵架了,她能乐的吃下两碗饭。   “嫂子,我家里还有些事,就不和你们聊了。”褚曼曼的心里有些乱,将手从姜鹤的手里拽回来,匆匆忙忙的朝楼上走去,她要回自己的屋里好好消化消化今天听来的事。   王秀椿对姜鹤的行为很不齿,可谁让褚曼曼是政委的闺女呢,她男人的前途还在褚政委的手里头拽着呢,她可不敢得罪褚曼曼,她瞪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姜鹤一样,心里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刚刚见到的那漂亮闺女。   *****   楼下发生的一切顾安安几人可不知晓。   顾向武申请的宿舍是去年新建成的,这年头用料都是货真价实的,房子崭新结实,四面墙都刷了白腻子,正正方方的户型,和村里那些房子完全不一样。   林月亮一进屋就拉着顾安安到处看了个遍,房子也不大,两室一厅,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里配有淋浴和蹲式马桶,这比村里的茅房可干净多了,上头一根绿色的小绳子一拉,那马桶里的脏东西就被水冲走了,客厅地上铺的是簇新的瓷砖,光可鉴人,或许是顾向武和萧从衍没有久住的缘故,诺大的客厅就只有一个桌子以及一个沙发,四面墙都是空空荡荡的,卧室也是,除了床和柜子,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过或许是这样,房间显得极为干净敞亮,反正林月亮很喜欢,都想好了这些日子和顾安安一块怎么打扮这房间了。   大包小包的东西先放在一旁,顾向武和萧从衍拿着饭盒去打菜,顾向文也一块去,他拿了个干净的锅子,准备多打点饭回来,一下子无里头就剩下顾安安和林月亮两人了,她们也没闲着,把要用的东西拿了出来,桌子椅子,该洗洗擦擦的地方重新打扫了一遍,两个男人住的房子,再干净也是有限的。   顾安安还在洗手间发现了两桶泡水里的训练服,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水桶里的水都变色了,干脆让月亮烧了两壶热水,将那几件衣服洗干净晾在了外头。   晚饭还算丰盛,不过军队里的饭菜就是分量足,说味道,还真比不上外头饭店烧的好吃,只是顾安安几人这两天都没好好吃过饭,自然胃口大开,吃什么都是好吃的,就连胃口最小的林月亮,都忍不住吃了两大碗,吃完饭,整个人就黏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萧从衍和顾向武很自觉的接过了洗碗的工作,刚进厨房,外头的门就敲响了。   顾向文看着两头小猪似得妹妹和未来弟媳妇,开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他了。   “顾连长。”褚曼曼看着来开门的人,细声细气的问候到。   “顾连长是我弟,我是他哥。”顾向文看着外头站着的姑娘,心里想着他和顾向武的脸虽然像,可是稍微熟悉点的还是能很明显看出差别来的,尤其现在顾向武比他高,比他黑多了,要是熟人,可不会轻易弄错,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姑娘应该和向武不熟,那她是来找谁的?   “你好,我是褚曼曼,我住在你们楼上,请问萧副营长和顾连长在家吗,我今天做的点心有些多,正好哪来让大家尝尝味道。”褚曼曼的心里就像是被蚂蚁咬似得,视线不住的往里头张望。   “他们在洗碗,你进来吧。”   顾向文稍稍侧了侧身,让褚曼曼进来,别以为他没看出来眼前这小姑娘对萧从衍的意思,想想刚刚打饭的时候萧从衍对他的保证,顾向文心中不满,要是对方真的在喜欢安安的同时还勾搭小姑娘,说什么他都不会把妹妹交给他。   顾安安和林月亮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顿时就换了个坐姿,当着自家人的面可以坐没坐相,当着外人就不行了,怕丢萧从衍和顾向武的脸。   褚曼曼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顾安安和林月亮,她不知道,这两个里头哪一个才是萧从衍的对象,不过处于女人的直觉,她将目光放在了顾安安的身上。   即便是抱着偏见和嫉妒的模样,褚曼曼也说不出眼前那个姑娘在外表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可是在褚曼曼看来,光有一张脸是不够的,顾向武只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武夫,能当上连长,靠的完全是运气,以及他的好兄弟萧从衍,只是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那么无耻,为了更好的攀附上萧家,居然让自己的妹妹去勾引萧从衍。   在褚曼曼看来,顾安安和萧从衍完全就是不般配的两个人,而她不一样,他们褚家在黔西也是有些地位的,她是大学生,还是受人尊敬的医生,萧从衍要是和她在一块,那就是强强联合。   顾安安可不知道褚曼曼心底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神,似乎是把她当敌人了,算起来这还是顾安安第一次来军队看二哥和萧从衍,不太可能在什么地方得罪过眼前这个女人啊。   顾安安的好奇在萧从衍出来的一刹那得到了解释,看着对方面对萧从衍含情脉脉的眼神,顾安安想着,对方该不是把自己当情敌了吧。   顾安安觉得好笑,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两人站在一块郎才女貌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萧副营长,这是我做的点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褚曼曼羞涩的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到萧从衍的手里。   都能上门送点心了,这都是什么程度的关系了,顾安安看着萧从衍不太开心的想着,但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不开心。萧从衍这个年纪,有对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是?”萧从衍皱了皱眉,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褚曼曼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虽然很不厚道,但是顾安安还是忍不住想要笑。      ☆、挑明   褚曼曼毕竟还是受过良好教养的, 比这更难堪的场面,她也不是没遇到过, 她平定了一番思绪,对着萧从衍笑了笑。   “萧副营长,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听说顾连长的对象和兄长妹妹来了, 特地拿来给大家尝尝。”楼上楼下的,尤其是军队的家属楼, 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拿出一部分分给要好的军嫂那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褚曼曼平日里和萧从衍以及顾向武根本就没有接触,这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不怪褚曼曼, 毕竟她也有自己的矜持,她自认自己的条件好, 这个院里没有人比她和萧从衍更般配, 因此总是不经意的从他眼前晃过, 想要在对象心里留下不一样的印象,好主动和她接触, 要不是今天听说他有了对象,也不会这般慌了手脚, 亲自找上门来。   不过她的话语也是有技巧的,她将顾安安定位在顾向武的妹妹这个位置上,而不是像刚刚打听来的消息那般,承认顾安安是萧从衍对象的这个身份。   看着萧从衍陌生的眼神, 以及顾向武摸不着头脑的神情,褚曼曼咬了咬下唇,只能再提示的深刻一些:“我姓褚,我爸是褚国璋。”   “哦,原来你就是褚政委家的姑娘。”顾向武似乎是恍然大悟,接过她手上的那盒点心:“褚同志太客气了,家里这些日子不方便,改天做饭褚同志可以过来一块吃顿便饭。”   顾向武还没品出什么不对来,直接把褚曼曼当成了那些队友嫂子一般人物,顾向武和萧从衍还没娶媳妇,是这几栋楼里少有的单身汉,一些要好的队友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是会送一份过来,投桃报李,顾向武和萧从衍每月的津贴要是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也会送给那些队友,对着这样的事他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褚曼曼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萧从衍除了一开始将视线放到她身上外,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褚曼曼看他双手湿淋淋的,还没有擦干,想着刚刚听顾向武大哥的话,应该是刚洗完碗筷出来。   褚曼曼有些嫉妒,哪有让男人洗碗的道理,看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顾安安和林月亮,她只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些过分,可是同时,又觉得萧从衍似乎更吸引她了,能力强,家室好,还会帮着对象做家务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她垂下眼,知晓自己现在再待下去也没必要了,十分干脆的笑了笑:“家里有客人,我也不打扰了,改日家里做饭,我一定过来捧场。”说罢告辞离开。   刚刚她拿来的装点心的碗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瓷碗,这样一来,借着来拿碗,她和萧从衍还能有一次接触。   她的这点小九九顾向文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赶紧把人拦下:“向武,拿个干净的碗出来,人家褚同志送点心过来,你不能把人家家里的碗也给昧下啊。”   “对对对。”顾向武连忙点点头,以前那些嫂子送东西过来都是等吃完了他把碗洗干净再送回去的,可是那也是因为和那些嫂子熟,眼前的褚曼曼看模样还是个姑娘家,孤男寡女的接触太多总是会引来非议,这几栋楼里的嫂子好人多,可是那些碎嘴的也不少。   顾向武自认自己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可不想让媳妇多想。   褚曼曼听了顾向文的话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只稍瞬即逝,并没有人瞧见。   “不用那么麻烦,等改日吃完了我再来拿也是一样的。”她轻声细语的,和刚刚在楼下的时候面对姜鹤等人态度完全不同。   “不麻烦。”顾向武的动作十分麻利,没等褚曼曼再说些什么,就将点心装在了自家的碗里。   褚曼曼依旧笑的温柔,接过顾向武递过来的碗,不管她心里头想些什么,反正在离开前,一直保持着□□无缝的完美表情。   “这褚政委家的姑娘做的点心味道还不错,大伙都尝尝。”顾向武乐呵呵的拿了一块酥饼咬了一大口,“就是比起八香斋的酥饼味道还差了些。”   说起吃的,顾向武顿时就滔滔不绝了:“安安,月亮,说起来你们还没吃过八香斋的点心吧,那味道。”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对着妹妹和林月亮一脸赞叹的说道,林月亮也是个小馋虫,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兴趣。   “真有那么好吃?”她拿了一块褚曼曼送来的酥饼,却是味道不错,用料显然十分讲究,酥脆香甜,想象不出来比这酥饼更好吃的点心会是什么味道。   “那是当然。”顾向武用力的点了点头,当初他也想过买一些酥饼寄回去,可是八香斋的点心卖的就是新鲜,放不了多长时间,从黔西寄回涟阳,寄到的时候,早就不好吃了。   “他们的喜饼做的也好,等咱们俩的事情成了,就在那儿订喜饼送队友。”顾向武瓮声瓮气的对着林月亮说道,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将剩下的一半酥饼塞进嘴里,扭过头去用余光看着林月亮,脸都快红成猴子屁股了。   林月亮心里开心的要死,不过女孩子的矜持还是让她装出了一副娇羞的模样,两人就这样羞答答的,你不好意思看我,我不好意思看你,让屋子里的其他三人,只觉得肉麻的想要打人。   看着好姐妹和二哥的感情甜蜜,顾安安是由衷的替两人感到开心,视线不经意间转向一旁的萧从衍时,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火烫的视线看的人心里头发慌。   顾安安觉得,在这样的视线里,对方就如同一匹饿狼,而自己正是那一块香喷喷的鲜肉,仿佛随时都要被拆吃入腹,有种颤栗又激情的危险。   顾安安的心里颤了一颤,有些慌张的躲开了对方的视线,借着整理东西,赶紧拿着行李回了她和林月亮这些日子要住的房间。   她又不是真笨,今天萧从衍完全有别于往常的表现,让她敏感的察觉到了对方隐晦又明显的意思,往昔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桩桩事,也被从记忆里翻起,顾安安将脸埋在枕头里,双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她是有多迟钝,怎么到今天才发现对方对自己的那番心意。   中途林月亮进来了好几趟,到是没有发觉顾安安的不对,家属楼的热水供应在晚上十点半就结束了,顾安安现在有些不太敢出去,就让林月亮他们先洗,打算等到所有人都洗完了,然后最后一个洗澡。她想着,这样或许就能避开萧从衍了。   她还没想好自己的心意,打算先做一会的缩头乌龟,至于这龟壳能钻多久,走一步算一步。   “安安你还不去洗澡吗?”林月亮拿着一块干帕子擦着湿发进来,,对着摊在床上的好友问道。   “大哥他们都洗完了?”顾安安将埋在枕头上的脑袋抬起来,小脸通红通红的,不太好意思的问道。   林月亮想着文子哥和武子哥都洗完了,自己进屋的时候,萧大哥也刚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都洗完了,就等你了,再晚些怕是要没热水了,你赶紧去洗吧。”林月亮催促了几句,明天他们还要早起进城呢,晚上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想着明天又要和她亲爱的武子哥在一块,林月亮羞嗒嗒的,浑身上下的粉红色泡泡就差实质化了,看的顾安安直摇头,恋爱中的女人啊。   她拿好二哥在他们到达之前就买好的脸盆,将换洗的内衣裤和睡衣放到干净的盆里,鼓足了勇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终于肯出来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早就已经进了房间,客厅就开着一盏小黄灯,萧从衍抱着一床厚实的杯子,正在往沙发上放。   三个大男人睡一张床还是有些挤,萧从衍抱着某种小心思,干脆抱了一床被子,准备这些天就睡外头的沙发。   客厅的沙发是皮质的,现在沙发才刚时新不久,就这么一套,足足花了顾向武两百多块钱,不过质量好,又气派,当床睡也不赖。只是萧从衍的个子太高,睡在沙发上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怕是不太舒服。   萧从衍的话让顾安安有些害羞,他这话就像是自己刚刚故意躲着他似得,虽然这是事实,可是没这样明显的指出来,那多让人尴尬啊。   萧从衍似乎没有在意到顾安安的别扭,此时他的身上紧紧穿了一件贴身的灰色羊绒内衣,这件衣服还是顾安安亲手做的,他从客厅柜子的抽屉拿出来一个小药箱,伸手拽住衣领,直接将衣服脱了出来,这样潇洒的脱衣方式,在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做来,特别的抓人眼球。   就像是现在,顾安安明明觉得不好意思,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瞟。   八块腹肌,人鱼线,还有那胸肌,顾安安觉得起码是女人的b罩杯,她有些自卑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小荷包蛋,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的吃猪蹄了,怎么就是不见大呢。   顾安安吸溜了一口口水,努力的收回自己的视线,不让它不正经的往萧从衍的身上跑。   “你受伤了?”   顾安安看着萧从衍脱完衣服后露出来的白色绷带,隐隐还有血迹渗开,哪里还顾得上刚刚的害羞,急忙放下手上的脸盆,走到沙发边上。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萧从衍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面上却波澜不惊地说道。   “怎么不严重。”顾安安都要被这个不重视自己身体的男人气死了,看着似乎裂开的伤口,赶紧把白色的绷带给拆开,帮他上药。   也是凑近了,她才发现,男人的身上有许多新旧不一的伤口,其中有一处,似乎是弹伤,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伤口早就已经痊愈,只是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粉白色伤疤,除此之外,一些青青紫紫的淤伤,已经算是极为轻微的伤痕了。   萧从衍的新伤是一条长约十公分的刀伤,缝了十二针,伤口略微有些红肿,只是或许是因为训练的缘故,有一处裂开,微微渗着血,不过还好,看上去不严重。   顾安安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对方受了那么多的伤,可是在寄回家的信上却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还以为他和哥哥再黔西一切都好,实在是太马虎了。   顾安安的眼眶有些泛红,只觉得心疼,她低下头看着药箱里头各种各样的伤药,拿起其中一罐消毒消肿的药水,将裂开的伤口周围清理了一番,然后拿出一罐止血的药膏,将药膏敷在伤口之上。   “明天一早先去医院,伤口开裂其大可小,要是出现细菌感染,那就麻烦了。”顾安安的神情不容拒绝,萧从衍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任由对方在自己的伤口涂涂抹抹,听着对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你还笑。”顾安安瘪了瘪嘴,怕惊动屋里的人,特地压低了声音:“你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难道就没有想过关心你的人会担心会难过吗?”顾安安一想到对方今天就是顶着裂开的伤口,特地来火车站接他们,顿时就有些恼火。   “你呢?关心我的人里头有你吗?”萧从衍凑近顾安安的脸,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幽暗莫名,呼吸间吞吐的热气,喷在肌肤之上,只觉得一阵灼热滚烫,直直烧进心中。   “我一直将你当做哥哥看待,当然会担心了。”顾安安避开了萧从衍的眼神,低垂的眼眸在灯光下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只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让她刚刚的那番话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   “可是我不想当哥哥。”   萧从衍的声音轻的让人听不分明,可是两人凑得那么近,一字一句,重重的击打在顾安安的心上,她的心如擂鼓,知道对方想要挑破那层薄纱,冲动的想要逃开,可是对方结实强壮的双臂将她牢牢的固定在沙发上,根本就无处可逃。   “安安,你明白我的心意的,我爱你。”   萧从衍看着怀里粉面桃腮,羞涩不安的姑娘,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顾安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就在萧从衍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爆炸,一瞬间脑子似乎都罢工停止了运动。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洗澡了。”   顾安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很慌,慌到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一次萧从衍十分大度的松开了桎梏住她的双手,看着她就像是落荒而逃的小仓鼠,一溜烟躲进了洗手间,意识到没拿上脸盆,又红着脸出来,赶紧拿上刚刚放在地上的脸盆又爆红着脸进去,萧从衍见着对方可爱的模样,在确定对方不会出来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安安此时的态度,是不是证明,他这些年,不知不觉的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萧从衍微笑着穿上衣服,他可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裸体的习惯,不过,如果那个观众是安安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甚至盼望着多露一些。   想着刚刚安安看着自己的伤口微红的眼眶,萧从衍忍不住有些心疼。原本这只是自己计划的一环,他清楚安安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姑娘,当着她的面先示弱,让她心疼自己,然后再表白,事半功倍。   可是看着对方的眼泪,萧从衍后悔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得安安伤心的模样,萧从衍皱了皱眉,决定以后再也不能用这种让安安伤心的法子了。   那厢顾安安冲进了洗手间,在第二次进门关上洗手间的门的时候,自然听到了外头那一声闷闷的笑声,也知道是自己刚刚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萧从衍看了笑话,心里又气又羞,打开水槽的水龙头,拿冷水洗了把脸。   大冬天的,冰凉的自来水泼脸上,顿时就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烧坏的大脑似乎也有些清醒过来。   顾安安看着镜子中红着脸,眼神妩媚娇羞的姑娘,都不敢相信镜子中的女孩就是自己,难道刚刚萧从衍眼底的她,就是这副模样?   一想到这个,顾安安瞬间就不好了。   她咬了咬唇,回想着自己刚刚的表现,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跺了跺脚,要不是估计着外头就是萧从衍,她还想要再叫上几声。   不敢再去细想,顾安安匆匆的洗了澡洗了头,收拾好卫生间,轻轻的打开门,客厅的那盏小黄灯还亮着,只是看着沙发的方向,萧从衍似乎已经睡了,杯子高高隆起,顾安安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她不敢惊醒萧从衍,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走到了自己的房里,关上门的一刹那才放松下来。   在她关上房门以后,客厅里似乎是熟睡的萧从衍瞬间睁开眼睛,轻轻起身关上客厅的小黄灯,一瞬间,一切都变得昏暗。   *****   “安安,你昨晚是去做贼了?”   昨天晚上在顾安安回屋之前林月亮就已经先睡着了,一大早,她从香甜的梦里醒来,一侧身,看到的就是幽幽的看着她,眼底一片青黑的顾安安,吓得以为见鬼了,拍了拍胸膛,好不容易才把惊出去的魂收回来。   “月亮,你说衍子哥怎么样?”顾安安昨天晚上一宿没合眼,翻来覆去,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就是萧从衍对她告白的那一幕。   作为两辈子还没谈过一场恋爱的女人,这真的很难不让人激动。   最主要的,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顾安安悲剧的发现,自己对萧从衍并不是没有丝毫感情,毕竟从小一块长大,都说青梅竹马最容易滋生暧昧,对方还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顾安安觉得,自己要不是石头做的心,不然不可能不被触动。   萧从衍给她织了一张网,将她牢牢的包裹住,因为她发现,如果那个人不是萧从衍,恐怕她的余生,都找不到一个比他对她更好的男人了。   “我的好妹妹,怎么一晚上的功夫你就开窍了。”林月亮忍不住笑了一声,戳了戳顾安安的小酒窝,被正烦着的顾安安一掌拍开。   “我以为你要再过几年才开窍呢,萧大哥对你的那番心意,只要眼睛不是瞎的怕是都看出来了。”林月亮说罢顿了顿,因为她想起来,自家亲亲武子哥似乎也没看出来。   她咳嗽了几声,觉得把自家亲亲骂进去似乎不是很好:“其实也不怪你,谁让你没经验呢,其实萧大哥真的很好,而且我觉得,你对他也不是没意思,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林月亮难得找到了一件事可以体现自己二嫂的作用,滔滔不绝的和顾安安讲述对一个男人动心,是什么样的感受。   道理顾安安都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顾安安垂下眼,双手覆在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跳的频率。   或许,她也是喜欢他的?   又不是真的二十岁的小姑娘,如果真的喜欢,那就说清楚,没必要藏着掖着,那么好的男人喜欢你,你也正巧喜欢他,顾安安啊顾安安,你有什么好犹豫的,赶紧上啊。   想清楚了,顾安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一夜纯属矫情,暗恼自己实在是太不顶事了。   林月亮也不知道顾安安到底想了些什么,看她瞬间生龙活虎的模样,松了口气。   顾安安穿好衣服,今天她特地多穿了几件衣服,省的到时候冻着,打开门出去的时候,萧从衍也正好从外头经过。   今天的他依旧是昨天的打扮,厚实的外套将完美的身躯掩盖住,顾安安不自觉的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八块腹肌人鱼线,这就是她将来的男人,还是一个胸比她大的男人,顾安安隐晦的看了看自己的小笼包,看样子,在接下去的日子里,除了猪蹄,木瓜也开始补起来了。      ☆、撑腰   顾向武总觉得也就一天的功夫, 怎么所有人都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首先昨天晚上去食堂买饭买菜的时候,大哥和衍哥偷偷溜了小半响, 虽然衍哥回来后就和没事人似得,自家大哥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一开始顾向武还有些纳闷,不过远方的亲人和对象过来,顾向武心里头高兴, 也就没去管那丝不对劲,横竖在他看来大哥和衍哥的感情好, 不可能闹矛盾。   可是昨天看来妹妹和衍哥还是正常的啊,怎么一大早起来,这两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呢?顾向武端着妹妹刚刚煮好的稀粥,一会儿看看这个, 一会儿瞅瞅那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这个咸蛋好吃, 都腌出油来了。”林月亮看着武子哥那眼神都快把安安看炸毛了, 赶紧剥了个青壳的大鸭蛋, 放到顾向武的粥碗里。   这鸭蛋还是他们出门之前苗老太亲自腌的,一个个又大又新鲜, 尤其是家里那几只鸭,顾安安只要在家常常会和大哥一块去河边摸螺蛳, 砸成肉沫混着饲料喂养,一个个比别人家的鸭子大了一圈,生出来的鸭蛋蛋黄,一个比一个红, 看上去就诱人。   顾向武将筷子插在鸭蛋上,用力的咬了一大口,咸,香,尤其是那冒油的蛋黄,滋味更是别提了,再喝一口浓稠的白粥,感觉自己都要美的升天了。   或许是喜欢的姑娘给自己夹的东西显得格外美味,顾向武偷偷瞄了一旁的林月亮一眼。   当初她还羞羞怯怯整日躲在顾安安的身后,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五官虽然标致,可是皮肤却晒的有些黑,在村里的女孩子里头,并不那么出挑,现在的林月亮性子开朗了不少,而且大姑娘了,爱打扮了,齐肩的中长发,微端微微朝内卷,白净透亮的肌肤,看上去清秀文静。   当初顾向武就喜欢她,现在她变漂亮了,那自然是更加喜欢了,成日里就担心两人聚少离多看中意的媳妇就被其他小白脸拐跑了,每个月两封信从来就没少过,还不忘让妹妹当小间谍,随时盯着林月亮身边心怀不轨的男人。   “你也吃。”顾向武拿过一个鸭蛋剥了壳,放到林月亮面前的小菜碟子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快跟浆糊似得黏在对方的身上了,可把唯一的单身汉顾向文给恶心坏了。   他绝对不承认,边上这个满脑子塞着恋爱废料的是他亲弟弟。   顾安安见自家二哥那古怪的视线终于不在她和萧从衍身上打转了,忍不住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松开,正要夹对面的萝卜丝包的时候,抬头看着萧从衍看着自己眉眼含笑的模样,也不知道这样的眼神,看了自己多久了,忍不住整个人从脚尖到耳尖都羞红了,就和着火似得。   有什么好看的,顾安安赶紧喝了两口热粥,想要降降火气,可是这粥是刚盛出来没多久的,还烫的紧,一连两三口下胃,只觉得从里到外都被滚熟了。   人家说是酒壮怂人胆,顾安安觉得自己的胆子似乎被这碗粥给补足了,昨天萧从衍都大大方方和她表白了,她也花一晚上的时间想明白了,还有啥好别扭的,对方盯着她看,她不用害臊,放心大胆的看回去,反正注定是她的男人。   顾安安龇了龇牙,朝着萧从衍吐了吐舌头,看着对方亮闪闪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怂怂的拿着大碗遮住了自己的脸,假装心里只有喝粥这回事。   萧从衍哪里看不出来她的那点小羞涩,只觉得天也亮了,忐忑了一晚上的心情,顿时得到了平复。   说平复也不正确,此刻的萧从衍特别激动,就想着抱起对面的娇丫头去操场上跑个二十圈。   这顿饭吃的格外的安静,五个人,两对在那含情脉脉的,也不知道是在吃饭呢,还是在吃人。   一晚上的时间,顾向文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输给了晚他一个小时出来的弟弟,现在他才看明白,他不止晚了弟弟一步,还晚了比他小四岁的妹妹一步,委屈的顾向文觉得自己吃了一肚子气,不就是对象吗,他早晚也是会有的。   ******   这趟来顾安安几个打算在黔西待上大半个月,一来这成绩没那么快出来,二来下次几人见面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还是想要多珍惜萧从衍和顾向武不出任务的时间。   这么一来,家里就有不少东西要买了,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一些厨房的锅碗瓢盆,昨天顾安安仔细看了,厨房里唯一的一个两件厨具,一个水壶,自然是用来烧开水的,还有一个饭锅,不是用来做饭的,而是用来去食堂打饭的,炒菜做饭的锅子得买,还有饭碗和盘子,昨天家里用的碗筷都是顾向武从对面的王嫂子家里借来的,因为以前两人不开火,基本上都是在食堂解决,家里的碗筷,只有两对。   这些基本用具买好了,柴米油盐酱醋也样样不能少,顾向武和萧从衍请了三天的假,大伙定了一下时间,决定第三天请队里要好的那些队友来家里吃饭,这些调料也要配齐了,不然也没法开火做菜。   蔬菜之类的菜肴好解决,昨天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顾安安注意到了在家属楼院子外头有附近的农民摆摊子卖自家自留地种的新鲜蔬菜,她还看到有个摊子有卖鸡蛋,蔬菜还是得吃个新鲜,到是不用提早买,可是这种请队友来家里吃饭的大事,绝对不能光是几碗素菜就给打发了,荤腥都得来几碗,这样的话,就得提前从县城里买好鱼肉回来了,好在现在天气冷,尤其是黔西最近的天气,外头的屋檐上都是冰棱子,积雪都有厚厚的一层,那点鱼肉根本就不用担心放坏了。   除此之外,顾安安还想到时候问问外头买菜的老农,愿不愿意高价卖家中养的老母鸡,她看着萧从衍和二哥这些年怕是没有少吃苦头,自己在的这些日子里,该帮他们好好补补身子了。   “出去呢?”王秀椿真准备去楼下倒垃圾的时候,就见到对面屋的顾安安几人出来,热情的寒暄了一番。   “是啊嫂子,家里还有不少东西要买呢。”顾向武点了点头说道。   王秀椿了然:“你们要是买碗筷家具什么的,到是可以去大学院里头的旧货摊,那里有不少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卖旧物,热水壶碗筷之类的东西,那里有不少二手,价格比起供销社和商场里头的买的,那可便宜多了。”   王秀椿的丈夫是副连长,每个月工资加上一些津贴在六十块钱左右,他们有一个孩子,是男孩,如果只是一家三口,这份工资足够他们过得十分滋润了,可是王秀椿的男人也是村里出来的,在家乡还有一个老父亲,靠三个哥哥赡养,他们那是山沟沟,家家户户都穷的要命,三个哥哥都是拖家带口的,还需要他这个出息的弟弟接济。   这样的事王秀椿作为一个媳妇,是没办法说嘴的,毕竟时代的环境就是这样,一个人出息了,整个大家的担子都要扛起来,每个月发工资了,家里都得寄二十五块钱回老家,这么一来,家里的经济一下子就不宽裕了,也正是因为这样,王秀椿生了大儿子都不敢再生第二个,就怕养不起,只等着丈夫这些年能够再升几级,到时候即便到了年纪专业,到地方大小也是个局长,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队上很多军嫂的日子都是这般,外表风光,实际上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晓,一家子省吃俭用的把钱寄回老家,老家那群亲戚还嫌你给的不够,总是在外说他们一家在军队吃香的喝辣的,把老爷子丢给他们兄弟几个,是个没良心的,有时候王秀椿也不想给这笔钱,可谁让家里的男人是个孝顺的,而且她也担心自己要是不给这笔钱,老家的那群吸血虫来军队闹事,影响了丈夫的前途,才是得不偿失。   只能说,凑活着过吧。   除此之外,王秀椿还叮嘱了顾安安和林月亮许多关于外头那些摊子,哪户农家家里种的菜鲜嫩,哪家家里的鸡蛋新鲜之类的小窍门,说了一长串,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怕顾安安几人听了嫌麻烦,有些尴尬的收回了嘴。   对面这户人家的条件可比他们家好多了,还是光棍汉呢,津贴还比她家男人来的高,这些年怕是省下不少钱了,哪里需要这这般扣扣索索。   顾安安和林月亮都不是那些不识好人心的,对王嫂子的唠叨,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看王秀椿对这一块地方熟,顾安安还和她打听了一番哪里有活鸡卖。   “这简单,你自己和那些在外头摆摊的老农问就成了,不少人家家里养了鸡,都舍不得吃,就想着卖个好价钱,补贴一下家用。”王秀椿的男人去年伤了胳膊,她也曾狠心买过一只老母鸡,对这件事她还挺熟的。   “你只要不一下子买他个三四只,而且不倒买倒卖,稽查队也不会管你,外头的摊子本来就是军队允许的,而且鸡鸭之类的也算是农副产品,不违法。”王秀椿又想了想,给顾安安提醒了一句:“只是那些老农家里的母鸡都是用来下蛋的,你要是买公鸡或许价钱还挺公道,可是要是想买母鸡,估计要比供销社卖的还贵些。”   “谢谢你啊王婶子。”顾安安对着王秀椿连连道谢,虽然这些事也不需要多打听就能知道,可是对于对方的热情,她还是很感谢的。   想着昨天听二哥说王婶子家里有个五岁的儿子,顾安安决定等会出去的时候买些糖果回来,有时候你对人家的孩子好,对当妈的来说,比什么都受用。   王秀椿看几人显然是准备去外头大采购了,从这儿去城里来回好几个小时呢,她怕耽搁几人的时间,没敢多聊,只是心里头对顾安安和林月亮的印象好了许多。   两个姑娘模样好,可是看上去都不是那种娇气人,脸上一直挂着笑,看着就让人喜欢,顾向武还住她们家对面呢,她一直担心以后对方要是娶了一个不好相处的媳妇,自己要怎么办,现在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了。   今天的天气感觉比昨天还冷了一些,只可惜现在似乎还不流行羽绒服,棉袄是暖和,就是不抗风,顾安安都戴上萧从衍的大军帽,还用围巾将自己的脸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就差把自己裹成一颗球了,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外头那阵阵狂风给冻到了。   外头的积雪一大早就有士兵给铲过,怕那些军嫂和院里的孩子摔着,而且这铲雪也能当做训练,军区家属楼这边没过几个小时就有新兵蛋子过来打扫积雪,这一点,到是省了住在院子里头的人的麻烦。   下了楼,顾安安想起来自己忘记戴上手套了,棉袄有口袋,可是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即便是将手插口袋里,也觉得暖和不起来。   萧从衍直接脱下自己的手套,他们的手套都是队上发的,纯皮的,这年头军需都是硬货,比外头商店卖的东西质量可好多了,而且萧从衍火气旺,这手套他刚刚戴着,早就已经烘暖了。   他脱下右手的手套,不由分说的给顾安安戴上,顾安安刚想说她可以上去拿,萧从衍就用自己没有戴手套的右手,握住她没有手套的左手,十指交叉,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的。   顾安安的左手被握住了,右手又带着暖烘烘的皮手套,低着头,就怕自己笑的太欢,牙花子让萧从衍瞧见了,那样未免也太不美了。   她不说话,萧从衍自然当她是默认了,握着她软绵绵的小手,十指扣得紧紧的,这只手,他要牵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想放开。   “诶!”   顾向武和林月亮走在萧从衍和顾安安的后头,他就是再缺根筋,也看出来他衍哥和妹妹的不对劲了,伸着手指头指着萧从衍,嘴张的老大,正想要说些什么,被顾向文狠狠拍了拍后脑勺。   他委屈的瞪了大哥一眼,不懂自己为啥又挨揍了。   “蠢蛋。”顾向文对着双胞胎弟弟蔑视的说了一句,他妈在娘胎里的时候是不是把补脑子的东西都给他吃了,害的弟弟光长肌肉不涨智商。   “武子哥,我也没戴手套。”林月亮毫不心虚的将手套偷偷藏进了自己随身背着的挎包里头,仰着脑袋对着顾向武说道。   “咳咳!”顾向武害臊了,哪里还记得和大哥争辩,学着萧从衍的样子,分了一个手套给林月亮,另一只没有手套的手,伸着小手指勾了勾林月亮白嫩的小指头,勾来勾去的,就是不见他握住,林月亮干脆一把将他的大手掌握住,塞进了自己的棉衣口袋。   顾向武害羞的整个人都快热蒸发了,如果此时有配音,应该配上火车的鸣笛声,以及配上那车头冒出来的滚滚浓烟,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又被虐了,顾向文觉得在黔西的日子是不让单身汉好好过了。   ******   现在看电影已经说不上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了,涟阳县县城也有一家电影院,顾安安对这些老电影没兴趣,林月亮到是喜欢,总是在不上工的日子拉着顾安安一块去看电影,对于没结婚,工资少量上交家庭的女工人来说,看电影还算不上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原本顾向武到是想要拉着几人去看场电影的,可是这些日子电影院里也没什么新的电影出来,播放的都是一些已经不知道重复放映多久的老片子了,几人都没了兴趣,顾向武干脆提议去拍张照片,他有林月亮特地给他寄来的照片,只是是黑白照,现在城里已经流行拍那些彩色的照片了,而且两人还没有合照,顾向武想着在他们离开前,可以一起拍一张合照,还可以和林月亮两人拍几张照片。   萧从衍也心动了,自然不会拒绝顾向武的提议。   作为唯一被虐的单身汉,顾向文表示虐着虐着,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一些大城市都有彩色胶片售卖,只是价格高,冲洗麻烦,只有极少的摄影店能够拍摄彩色照片,在一些讯息并不发达的小县城,能够拍摄的依旧是那些老式的黑白照片,彩照基本都是人工着色,耗时长不说,要是着色师傅功夫不够,最后出来照片难看不说,还花了冤枉钱。   因此一听顾向武说市里的大相馆能够拍彩色照片,林月亮一下子就激动了,哪有姑娘不喜欢拍照相的,年轻的时间总共也就那么二十年,照片能将最美的年纪留住,等以后老了,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满脸都是皱纹,你还能拿着照片指着,对着你的儿孙说,看,那是奶奶年轻的时候,林月亮想想都觉得幸福。   顾安安也心动了,她抬头看了看萧从衍,萧从衍也正好看着她。   被握住的手掌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滑过掌心,顾安安的心颤了颤,睫毛微微眨动,礼尚往来,她用了点劲儿,狠狠捏了捏萧从衍的手掌,只是对方皮糙肉厚,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到是笑的越发开怀了。   “哼,回家让你好看。”   顾安安踮着脚尖,凑到萧从衍的耳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现在还是在外头,她不敢太明目张胆。   虽说四.人.帮已经被打到了,那些年的不良风气也在逐步改善,不会变态到一男一女有点肢体上的接触就□□,可是毕竟还是在变革的过程中,顾安安不会在外头和萧从衍做出太过亲密的行为来。   其实他们现在牵着手就已经挺高调了,也就是穿的多,紧挨着站着,不注意也没人会发现她的手在边上的人的口袋里。   “我等着。”   萧从衍一本正经,微微低着头看着气鼓鼓的少女说道,声音暗哑中带着些许暧昧,配着俊美的脸庞,让人溺毙在他营造的氛围之中。   顾安安微微张着嘴,萧从衍看着对方粉嫩丰满的唇瓣,觉得嗓子有些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动作让他做起来,简直色气满满。   顾安安的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出昨天晚上香艳的那一幕,捂着鼻子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跟着前头的大哥二哥,再也不敢和边上那坏男人说话了,生怕调戏不成,反被勾引了。   萧从衍没敢过分的逗弄她,虽说安安害羞的样子很可爱,可是这种可爱他自己瞧着就好了,尤其是结婚以后,他很期待。   *****   拍摄的照片不是当天就能取的,因为彩照刚流行开来,等的时间好有些长,工作人员说要十天后才能取片,几人也不急,他们还要在黔西待上半个月呢,就算是来不及取,萧从衍和顾向武总是在这儿的,到时候让他们取了寄回去也是一样的。   这两天,顾安安和林月亮就和小蜜蜂似得,买了一堆堆的东西往家里头放,小到一个小摆设,大到窗帘家具,这个简易的小房子总算是越发的有了生机。   第三天就是请客做饭的日子,顾向武和萧从衍早就通知了那些要好的兄弟,他们的媳妇一早就过来了,帮着顾安安和林月亮一块准备,做那么多人的饭菜,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大院里的军嫂多数都是好的,不是人人都像那姜鹤一样,唯恐天下不乱的。顾安安和林月亮跟她们相处的不错,一方有意交好,一方又不想得罪,气氛和气融洽。   因为去火车站接送花了一天的时间,顾向武和萧从衍也就请了三天的假,今天他们就去队上训练去了,顾安安正在择菜,就听到了敲门声,还想着他们应该没那么早解散,不知道是谁上门来了。   她随意擦了擦手,出去开门,就见着萧爷爷和沙坤叔站在外头。   “来了黔西都不去看爷爷,你个小丫头真让爷爷伤心。”萧文忠的头发早就花白了,萧敬宗的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本顾安安是想着过些天去看萧爷爷,顺便陪萧爷爷住一些日子,没想到今天萧爷爷自己过来了。这让她别提多不好意思了。   萧文忠的名字,这个军区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就是那些军嫂,也常常在军队的春节晚会上看到坐在上首位置的萧老首长,有时候还会见着他上台讲话。   几个军嫂听到动静出来,看着顾安安和萧老首长其乐融融的模样,都有些惊呆了。   这些日子,那姜鹤没少在军嫂里头说闲话,说的大概就是萧从衍和顾安安的事成不了,她们这些上赶着巴结的,小心到时候惹来老首长的不满。   今天老首长这是亲自打脸来了,谁说老首长不喜欢这个出生农村的未来孙媳妇,看模样,对自己的亲孙女也就那样了吧。      ☆、维护   萧老爷子的出现让屋里的军嫂都拘谨了很多, 刚刚大伙还开心的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现在都缄默不语, 时不时的看着顾安安,想知道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果真的是顾向武的妹妹,一直在农村窝着, 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萧首长,还那般得他老人家的喜欢。   “你们都不用管我老头子, 该干嘛干嘛。”萧文忠看出来大伙的拘谨,爽朗的开口说道。   说起来他昨天就知道安安几个来黔西的事,原本他也想过,安安几个才刚到黔西这么几天, 可能是要好好休整一番,过些天才会上门来探望他, 于是他就在家里忍了一天, 可是第二天熬了半个早上, 这老小孩的气性上来了,觉得自己压根就没必要在家等着安安上门啊, 他完全可以自己去军区的家属院看他们啊。   这不,没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看到屋里的情形,萧文忠也大概清楚了,今天怕是做饭请从衍和武子的一些队友来家里吃饭的日子,那些要好的军嫂都过来帮忙了, 到这是萧文忠也有些后悔自己没打一声招呼就过来的事,他也清楚,自己在场,这顿饭,怕是吃不痛快了。   可是来都来了,要是就这么走了,萧文忠觉得自己也太没面子,因此假装不知道,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从衍几个的朋友都是值得培养的,他这是留下来锻炼那些人的抗压性,萧文忠给自己选了一个极好的借口,顿时心里那愧疚心就少了大半。   可是又不是萧文忠一句话,大伙就能真的放开了,尤其是那些军嫂,恐怕这辈子接触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自己男人的团长了,政委也算一个,再往上,人家也不住家属楼啊。   现在,一个老革命,军区的老首长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们面前,浑身上下那气势让人看着心惊,更别提他背后代表的势力,谁知道自己要是说错了什么,会不会影响自家男人将来的前途呢。   顾安安看着嫂子们拘谨的表现,干脆挽着老爷子的手带他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坐,正好家里昨天刚买了一台彩电,十七寸的,能让老爷子消磨点时光。   这么一台彩电,足足花了顾向武一千七百多块钱,即便是顾向武这么些年着实攒了不少,那也是一笔大数目,除了这一台,房间里头还放着一台没有拆封的,和客厅的这台一样,也是彩电,只不过那一台电视机是顾安安三兄妹凑钱买的,回家的时候带回去,当时小辈的孝敬。   这年头彩电还真挺难买,黑白电视机倒是不少,价格也便宜了许多,基本小尺寸的两三百,大一点的二十四寸,也就四五百块钱,可是都有彩电了,谁还稀罕看黑白的啊,小丰村前年通了电,只是是限电的,每天只有晚上六点到九点有电,直到今年七月才取消了限电这个命令,不少人家都动了买电视的新。   顾建业早就想要买一台电视机回家了,只可惜县城里头只有黑白机,市里省里一有彩电就被人抢空,这才拖到了现在。   顾安安一直都是有钱的,顾向文这么些年虽然只是个初中老师,可是每个月也有二十五块钱的补贴,他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笔钱都是攒下来的,而且顾向文和亲爹顾建业一样精明,私底下不知道还干着什么事,反正也绝对不是个缺钱的人。   小丰村已经有好几户家里用上黑白电视的人家了,这些日子可出了不少风头,顾保田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家里人心里都清楚,作为一个爱面子的老头,顾保田是很希望家里也能买上一台电视机的,要不是彩电难买,这个愿望怕是早就已经实现了。   顾向文几个都是孝顺的,自然愿意满足长辈的这个愿望,一千七对于普通人家来讲是一个大数目,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数字,至少花钱能让家里人开心,他们都是乐意的。   今天军嫂们过来的时候,已经围着客厅的大彩电讨论过一圈了,不过这里毕竟还是军区,能够申请家属随军的,起码级别都是不低的,每个月的津贴都不少,不少人家家里头也都是买上电视机的,因此并不像是村里那般,哪户人家买了台黑白电视,就能引来全村人的追捧围观。   萧文忠知道顾安安还要帮着做菜,毕竟那些军属都只是过来帮忙的,主人家自己不动手,反倒让客人把活都赶了,总归是不好的。   顾安安也没推辞,反正接下去的时间还长,想要陪萧爷爷说话,等做完今天这顿饭也成,不过话是这么说,做菜的间歇她还是会出来和萧老爷子以及沙坤叔聊会儿天,加上电视里头还放着两位长辈最喜欢的戏曲,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今天来的人不多也不少,四个要好的兄弟,一个萧从衍和顾向武以前的教官还有三个他们手底下的小兵,加上几个军嫂,一张从食堂借来的大圆桌板还不够,又从楼下的人家借来了一张折叠的小方桌,男人们一桌,几个军嫂坐一桌,这么一来就差不多了。   “弟妹们好,老早就听从衍和武子提起你们了,哈哈哈,今天头一次见到真人,比他们说的还漂亮。”   顾向武几个训练完回来,一个个身上都冒着汗,大冷的天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迷彩训练服,厚实的军大衣都在手上拿着,没一个穿身上的。   几个小兵就显得有些拘谨了,看着顾安安和林月亮不好意思的喊了声嫂子,红着脸挠着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上长官家里头吃饭呢,根本就不像平日里那般油嘴滑舌的,一个个安分极了。   顾安安听着这一声弟妹和嫂子,脸颊微微红,看着边上站着的萧从衍,没有反驳的意思。   “饭菜都做好了,安安和月亮的手艺不错,你们算是有口福了。”萧从衍心中愉悦,往日总是显得有些冷漠的表情,今天看来就和冰雪消融了似得,终于有了些人气。   “等等,这嫂子和弟妹喊的是谁?”   几人进来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被墙玄关的墙挡着,因此没有见到坐在客厅的萧老爷子和沙坤,萧老爷子本来也没想着出来的,只是听着外头那些人的称呼,觉得不对劲了,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萧军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家里。   “介绍一下,安安,我对象。”   萧从衍看着爷爷惊讶的眼神,走了两步到顾安安的身边,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对着老爷子说道。   虽然两人这些日子没有郑重的说过这个话题,可是心里都有数,对方应该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萧从衍原本是想着找一个好日子从新和顾安安表白一次的,只是今天爷爷既然上门了,那还是把这件事说清楚比较好,算算年纪,该生娃娃了。   萧从衍一脸正经的,想着很不正经的事。   顾安安看着萧爷爷瞪大的眼睛,心中有些忐忑,可是想着搂着自己的男人,心里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甜蜜。   边上的人看着萧从衍的这个举动到是有些疑惑了,难道两人的事从头到尾萧军长都不知道,尤其是那些军嫂,心里也有些嘀咕,刚刚看老爷子对安安那姑娘如此喜爱,该不会是因为不知道两人的事吧,要知道,有时候喜欢一个小姑娘是一回事,可是同意对方进门做媳妇,做孙媳妇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现实,而是那些优秀淳朴的姑娘,却是没有人会不喜欢,可是当天堑一般的家世背景摆在一块,这份喜欢,或许就不值得一提了。   “你你你。”萧老爷子指着对面的孙子,气不打一处来,他这番模样,很难不让人多想,觉得是他不满意这桩婚事,准备要棒打鸳鸯,不少人都替萧从衍和顾安安揪心,尤其是对面的王嫂子,她是真的挺喜欢这姑娘,要是真的因为门第的原因失了姻缘,这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今天才告诉爷爷我啊,什么时候的事了,安安她爷奶知道吗,不知道我现在就给他们去个电话,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我看看接下去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好日子,咱们就把婚事给定下来。”   萧老爷子心里那叫一个美啊,原本他就一直担心自己这孙子的婚事,算算年纪二十四也不小了,可是来到军区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有意思过,偏偏萧文忠也不敢催,他知道儿子媳妇的事对孙子的影响有些大,可是他也急啊,总是担心自己在走之前喝不到媳妇茶,看不到曾孙曾孙女的诞生。   这番话和刚刚大伙心里头想的可完全不一样,看老首长这模样,对这个未来孙媳妇是十分满意啊。   “别,萧爷爷,正要吃饭呢,其他事咱们吃完饭再谈。”   顾向文赶紧把人给制止住了,这时候要是打电话回家说这件事,照他对他爸的了解,恐怕会气的直接从涟阳杀回来,到时候他没守住妹妹的大哥,怕是有不少苦头要吃了。   萧从衍的心底闪过一丝失望,眼神幽幽的看了眼边上的未来大舅哥,看的顾向文脊背一凉。   萧文忠冷静下来,还是将顾向文的话给听进去了,他和善的上前,握住安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真好,这小子这些年来,就这件事干的最中我的意了。”   人上了年纪,真的容易想开很多事,以前萧文忠碍于长辈的威严,总是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模样,在不知道儿子的苦衷的时候,还怕把孙子教成第二个儿子,对他也是严格多过慈爱,这么些年,萧文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孙子,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是个合格的爷爷。   或许当年将他送去顾家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萧文忠知道安安是个好姑娘,最重要的,和孙子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而且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孙子是真的喜欢安安这姑娘,他们在一块,绝对不会重复上一辈的悲剧。   萧文忠激动的都快说不好话了,沙坤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对于萧从衍,他是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般看待的,知道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他比任何人都开心。   至于旁人担心的门第,在萧老爷子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安安的外公对他有救命之恩,安安全家,在那些年一直帮助着他和从衍,光是这两份恩情,就足够弥补所有的不足,更何况萧文忠就不是个在乎门第之见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算是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了,顾安安一瞬间还有些恍惚,怎么就几天的功夫,她就找好对象,而且看节奏,跟开火车似得速度往民政局飞呢。   “萧副营长,顾连长。”   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对中年夫妻以及一个俏丽的姑娘正站在门口,那个姑娘正是褚曼曼,那对夫妻正是住在楼上的褚政委夫妇。   说起来褚政委也算是萧从衍和顾向武的领导,前些天褚曼曼送点心过来的时候,顾向武曾经随口邀请过他们一家,顾向武没当真,褚曼曼却是放在心上了,这不就撺掇着父母上门来了。   这些日子家属楼里的那些流言蜚语褚曼曼都是听见的,她也觉得萧老首长绝对看不上一个农村出来的媳妇,要知道萧家在以前就是豪富之家,这种家庭对于门第,都是十分看重的,即便现在是新时代了,以前留下来的那些陋习,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褚曼曼一直靠着这份猜想安慰自己,她觉得,等到萧老爷子出手的时候,就是自己机会到来的时候,萧从衍对那个村妇只是一时的喜欢,早晚他会看清楚,自己这样家境良好,工作体面的女孩,才是最适合他,适合萧家的媳妇。   “老首长,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褚国辉也是很乐意见到闺女和萧从衍好的,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并没有听说萧从衍有对象的事,毕竟顾安安几人刚到没多久,而作为政委,褚国辉的工作也没有轻松到每日闲着没事就听那些长舌妇八卦的地步。   看着萧老首长就坐在主位上,褚国辉顿时就觉得今天这顿饭来对了,别的不说,能和萧老首长搭上话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萧文忠不认识褚国辉,今天他的身份只是萧从衍的爷爷,可不是军区大佬,对于褚国辉的激动,他的神情温和淡漠,透着距离感。   老首长来了,政委也来了,这一顿饭,是彻底让其他人放不开了,军嫂那一桌还好,坐的都是女人,就是多了一个往日里傲慢不搭理人的褚曼曼,可是比起男桌上来说,压力少了实在是太多了。   “还不知道安安妹子月亮妹子在老家是做什么的,听说在农村,女人也要下地干活,那一定很累吧。”褚曼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安安,忍不住心里的嫉妒,微笑着开口问道。   “妇女能顶半边天,地里的活既然男人能干,女人自然也能干,看曼曼姐也是受过教育的,不会还有性别歧视吧。”顾安安哪里看不出来褚曼曼对萧从衍的意思,以前她不好说,现在萧从衍可是她男人。   褚曼曼的笑脸僵了僵:“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想着萧副营长现在的职称,是有一个城市户口的指标的,到时候你要是嫁给萧副营长,就能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里户口,到时候即便没工作,好歹还能凭户口领一份口粮,给家里减轻一下负担。”   褚曼曼意有所指的说道,可是她忘了,这大院里头许多军嫂都是没工作的,还有不少也是乡下户口,连口粮都没有,她想暗暗指责顾安安是个吃白饭的,却把军队里一半的军嫂都骂了进去。   就这张餐桌上,两三个军嫂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女桌的话男桌都听见了,萧文忠放下了手上的筷子,略带不满的看了自家孙子一眼。   “说起来,也是缘分啊。”老爷子缓缓开口,他一说话,所有人都安静了,包括褚曼曼。她心中有些激动,想着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让老爷子有了什么想法。   “当初我们和鬼子打仗,安安她外公,牺牲了自己一人,救了我们全连的性命,当时我知道他还留了一个闺女,就想着把她和从衍他爸凑一对。”   萧老爷子说的这些事在场的人都不清楚,听他说完,看着顾安安的眼神都不同了,没想到她还有那么一个外公,居然对萧老首长有救命之恩。   “可惜安安她妈和我另一个战友的儿子看对眼了,这个媳妇我没讨到。”老爷子顿了顿,“后来,我这个老头子又糟了难,被下放去了乡下劳动改造,又遇到了我曾经的老伙计,也就是安安的爷爷,那些年,也全靠他们一家,我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平反,又回了黔西。”   萧文忠知道狭隘的偏见在哪个地方都有,即便是正气凛然的军区,也不缺那些心机深沉的小人,他今天要做的,就是把安安的底气撑起来,让人知道,顾家一家都对他这个老头子有恩,这个孙媳妇,是他老头子护着的,谁要是想要动安安,就是和他过不去,让人在说闲话,或是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想清楚惹怒他的代价。   “现在好了,安安和从衍这孩子在一块,是亲上加亲,没什么好说的,老头子今天开心,大伙就陪我多喝几杯。”   萧文忠说着就端起面前的酒杯,里头盛的是黄酒,带着微甜,度数并不深,其他人面前摆着的是白酒,酒劲就大了。   喝了酒,人的胆子也就大了,尤其是几杯白酒下肚之后,那些人早就把刚刚的畏惧放在了脑后,你一杯我一杯的,纷纷举杯恭喜萧从衍和顾向武,还有人大着胆子给萧文忠敬了酒,恭喜他多了一个好孙媳妇,萧文忠也是乐呵呵的来者不拒,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轻松了起来。   唯独有两个人脸色不好,一个是褚国辉,一个是褚曼曼。   褚国辉心痛自己少了一个好的女婿的人选,不过这心痛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反正军队那么多年轻优秀的人才,既然萧从衍有对象了,他就再换一个。   褚曼曼的伤心比起褚国辉稍微深了些,毕竟这几年,她一直将目光放在萧从衍一个人身上,就想着温水煮青蛙,能够让对方发现她的好,可是到头来,对方对她没有丝毫印象不说,还有了一个备受长辈祝福的对象,别的不说,就凭萧老爷子刚刚的那番话,恐怕除了顾安安,其他女人做他孙媳妇,他都不会接受了。   褚曼曼嫉妒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运气,爷爷和外公都对萧老爷子有那么大的恩德,连带着她这个村女都沾了光,她一口抿干杯中的黄酒,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边上的人聊得热闹,除了她妈担忧的看了她好几眼,没有人和她搭话。她好歹还是政委的女儿,因为这个身份,也没有军嫂敢明目张胆的看她笑话,但是背地里的嘲弄肯定是免不了的,怕是出了这道门,家属楼里很快就会有不少关于褚曼曼的流言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明知道萧从衍有对象还心怀希望想要拆散人家呢,一切都是自己找的。   ******   涟阳县的小丰村,顾建业从接到电话以后,就一直沉浸在低气压中。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狼,他把绝大多数的狼都挡在了家门外,却把那条最阴险,最狡诈的狼留在了家里,还把自家香喷喷的闺女送到了狼面前,就差再跟一句欢迎享用。   顾建业想要撬开自己的脑子,看看这脑壳里头装的是不是浆糊。   “建业,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苗铁牛现在发挥余热,就守着大队部,偶尔来电话了,他就用村里的广播喇叭喊人。   今天这电话是向文那孩子打来的,苗铁牛看着外甥难看的神色,想着难道是外甥孙出了什么事了,连忙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没事舅,就是家里招狼了。”   顾建业满脸沉痛的对着舅舅摆了摆手,苦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招狼,哦,什么!苗铁牛想明白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可是看着外甥刚刚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紧张啊,怎么家里进狼还能这么平静,到底是外甥脑子有病,还是他老糊涂了没明白他的意思,苗铁牛瞬间疑惑了。      ☆、成绩   萧老爷子上门这事就瞒不过去, 中午吃了一顿饭,那些嫂子帮着一块洗了碗收拾了屋子回去后, 消息就全都传开了,包括萧家和顾家的那些渊源,也就是这时候,大伙才看明白了, 怪不得这萧从衍和顾向武的关系那么铁,感情人家从小一块长大的, 祖辈还有队友情和救命之恩。   大伙看着顾向武的眼神都不同了,要不是这些年他的那些功绩却是是自己实打实的打出来的,这么年轻就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人家怕是都以为他走后门呢。   这些议论的人里头, 最安静的就要属之前私底下编排顾安安,说着萧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他们俩的事情, 必然棒打鸳鸯, 并且将顾安安贬低的一无是处的姜鹤等人了, 她们这脸算是被打肿了,这些日子都躲着不好意思出门, 生怕那些和她们不对付的军嫂拿着这件事说事,自己丢人不说, 还连带着牵连了自家男人。   要知道萧老爷子可是放出话来了,这顾安安是他看中意的媳妇,人家爷爷外公都是老革命,外公还是为了救整个团队的人牺牲的, 给她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编排顾安安了啊。   别人背后的议论,顾安安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并不怎么在意,反正那些喜欢说小话的人,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讲给她听,不过萧爷爷的那番话能让对方消停些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的,毕竟谁也不喜欢总是被人当做话题的主角议论不是。   她现在忙着谈恋爱呢,可没工夫搭理旁人。   顾安安和萧从衍都知晓这次的相聚不会长久,很快,他们两人一个要去上大学,一个被派遣去各种地方执行机密任务,聚少离多将会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虽然两人都有信心他们的感情不会因为距离而疏离,但是有相处的机会,还是忍不住想要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本来就是窗户纸刚撕开,最如胶似漆恨不得做连体婴的时候,自然分外珍惜二人独处的时间。   可是即便再珍惜这份相处的时光,半个月的时间,还是转瞬即逝。   今天萧从衍和顾向武有训练,没法请假,送顾安安几人去火车站的任务,交给了队里的一个新兵。   顾向武和林月亮在房间里依依惜别,顾安安和萧从衍则是霸占了客厅最宽敞的位置。   “行,我走。”   顾向文边上放着两大袋行礼,其他的东西已经搬到楼下了,到时候车子会开进来,搬上车就行了。原本他是不想这么早下去的,毕竟车子也还没到,到楼下那不是喝西北风吗,可是看萧从衍的模样,一点都不欢迎他跟他们一块待在客厅。   单身果然是没有人权的,顾向文一脸苦逼的拎着行礼,恨恨的下楼。   “我不想你走。”   萧从衍看着怀里的姑娘,黝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舍,他的手掌因为习武和握抢的缘故,布满厚厚的茧子,摸在顾安安脸上,刺刺的,带着微微的痒。   这十几天对萧从衍来说,就和做梦一样,不过如果是梦,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   顾安安被他火热的视线看的有些羞涩,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显示出她心中的紧张。   “我想亲你?”   萧从衍微微低头,声音暗哑又带着丝丝春情。   即便已经挑明了关系,两人的相处还是止步于牵手,倒不是萧从衍什么都不懂,只是面对安安,他总是不敢唐突,他觉得他心爱的姑娘值得所有最好的对待,直到今天分别,他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早就在心中演练过许多遍的请求。   亲就亲呗,废什么话,顾安安心里的小人蹦跳尖叫,可是小恶魔开心了,天使的那面还羞涩着呢,总不能萧从衍问行不行,她就大大咧咧的回一句赶紧亲吧,那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她的脚尖点地,微微划着圈,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显得嘴唇越发红润有光泽,看着萧从衍火热的眼神,顾安安干脆心一横,把眼睛闭上,微微扬起了脑袋,这样的态度,够明显了吧。   “呵——”萧从衍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顾安安虽然闭着眼,可是根据这笑声几乎能看到对方此时的表情,她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跺了跺脚正想说爱亲不亲,就感觉脸颊被一双大手捧住,身子不禁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踮起了脚尖,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顾安安晕晕乎乎,萧从衍的吻很温柔,让她仿佛陷进了一团棉花里,温柔缠绵,婉转不息,顾安安只觉得幸福的仿佛窒息,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都不知道萧从衍是什么时候放开的自己。   “甜的!”萧从衍看着眼神朦胧的姑娘,忍不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甜的?什么东西是甜的?   顾安安还没回过神来,等她想清楚对方话里的意思,立马害羞的炸毛了,可是没等她开口,萧从衍再一次俯身上来,这个吻不同刚刚的那个温柔缠绵,而是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急凑,顾安安能够感受到那个在自己口腔中肆虐的舌头,仿佛用尽力气汲取她口中所有的津液,积极的邀请她的丁香小舌和他一同狂舞,鼻息之间,她还能嗅到对方身上干净清冽,带着淡淡皂香的味道。   顾安安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能呼吸了,两只手抵在萧从衍的胸口,硬邦邦的,忍不住摸了一把。   虽然她的胸比他小,但是胜在软,总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萧从衍并不知道怀里的姑娘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再亲下去了,不然自己的小兄弟怕是要忍不住升旗敬礼了。看着顾安安因为刚刚激烈的拥吻满面飞霞,以及越发红润诱人的嘴唇,他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上大学后,不准和那些男同学多说话。”   萧从衍知道他的胖丫头有多招人喜欢,上了大学后,那么多优秀的青年,他当然知道安安对他的心意,就是怕那些大尾巴狼看不明白,硬是往安安身边凑。   “那你呢,你也不准和部队里的女兵多说话。”顾安安想着这种事情必须要公平啊,没道理她在大学乖乖的,对方在军队里招来一群褚曼曼,郝曼曼的人物。   萧从衍就是喜欢看着顾安安为了他吃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我媳妇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有了她我怎么还会看别的女人。”   顾安安心里甜滋滋的,赏了对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你放心,我男人身材高大,模样英俊,有了他我也不会看其他男人。”   这番话说的顾安安还挺不好意思的,真不知道萧从衍的脸皮怎么那么厚,说这样肉麻的话都不会脸红的,看来分别的这段时间,她该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脸皮了,怎么着自己受过现代教育的姑娘都不能输萧从衍一头吧。   “衍哥,安安,你们收拾好了没,我刚刚看了看窗外,送安安他们的车到了。”顾向武和林月亮从屋里出来,顾安安瞧见,林月亮的嘴唇有些过分艳红,顿时就想到了刚刚在屋里,自己的二哥和未来的二嫂做了些什么。   看着顾安安揶揄的眼神,林月亮一点都不害羞,他们两个就是大哥看二哥,谁也不能笑谁啊。   顾安安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刚刚和萧从衍做的事,顿时就不好意思笑林月亮了。   依依不舍的送几人上车,顾向武叹了口气,看着萧从衍手上拿着的几张纸,有些好奇,安安几人刚走,难道就要写信不成?   萧从衍看了未来的二舅哥一样,“不是写信,是申请房子去。”   这段时间,顾安安几人住的可都是顾向武的房子,萧从衍希望在安安下次来的时候,能够住上属于他们俩的屋子。   顾向武想了一会儿萧从衍话中的意思,顿时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看着已经走远的萧从衍冲了过去,一个飞扑将双手扣在萧从衍的脖子上。   “以后我是不是不用叫你衍哥了,该改口叫你一声妹夫,好妹夫,快叫声舅哥来听听。”顾向武觉得自己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啊,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想要听我叫舅哥,等你什么时候打过我再说吧。”萧从衍懒得搭理这逗比,两人打闹着,到是冲散了一点离别的伤感。   ******   顾向文几人这趟回来带的东西还真不少,幸好出发前提早跟家里人打过电话,说过大概什么时候到,凭着他们三人,怕是很难把这些东西给扛回去,尤其是最大件的电视机,那东西沉的紧。   顾建业就在火车站外头,看着宝贝闺女远远的冲他招着手,心痛如绞啊。都怪他不好,要不是他把狼当成了羊,亲亲闺女还能在家里多藏几年呢。   顾向文已经感受到了亲爸看着自己的危险眼神,以及这个眼神转向安安和月亮时的温和可亲,谁让他是儿子呢,要是他也是闺女,他爸也会对他如珠似宝,顾向文已经认命了。   顾安安可没察觉这眼神交汇间的波涛汹涌,在她看来,爸爸还是那个最疼她宠她的爸爸,只是她知道自己和萧从衍的事已经被大哥提早电话通知了家里人,因此在看到爸爸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了点小娇羞。   这份少女含羞的模样,更是刺疼了顾建业的心,看着一旁的儿子的眼神,更加的不好惹了。   顾向文觉得这段时间他还是装怂算了,省的他亲爸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   *****   “安安和向文回来了,大学生,有出息喽!”   “月亮也不赖,这么些天了,你爸妈爷奶心里都惦记着你呢,以后去了城里,别忘了孝敬长辈们。”   顾安安几个从车上下来,一路上遇到的村里人都热情的和他们打着招呼,看他们的眼神羡慕又嫉妒,听着刚刚他们说的话,顾安安几人猜测,难道是高考的成绩出来了?   “诶呦,奶的乖乖啊,太给奶奶长脸了。”   苗翠花隔老远就听见了响声,从院子里跑出来,将还没进屋的顾安安搂进了怀里。   “市里的状元啊,三百七十三分,搁省里也是个探花啊。”苗翠花乐的见牙不见眼,瞅着自己怀里的孙女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奶,成绩出来了,那我呢?”   顾向文一听眼睛就亮了,他的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比妹妹差了些,市里欠十名总还是有的。   “你,你问你爸去。”   苗翠花冲孙子摆了摆手,她都大半个月没好好瞅瞅自己的乖乖了,臭小子什么的,还是交给孩子他爸吧。   顾向文也不介意,赶紧扭过头去问他爸,不过热情的村民赶在了顾建业之前开了口。   “文子你考了三百六十一,咱们市里排第六,月亮也不差,三百三十六,排名也靠前,听说今年录取线理科咱们省最低的划分是二百一呢,你们之前填的支援,保准都过了。”   村里人的面上带着喜色:“说起来还多亏了你们一家提供的那些辅导材料,还有文子之前帮着辅导的功劳,这次咱们村怕是要出不少大学生了。”   高考成绩是前天出来的,那时候顾安安几人上了火车,也不知道这件事,这成绩一出来,整个涟阳县都沸腾了,要知道,这省探花,市状元,可就是出在他们县,昨天县里的报社以及领导还来村里过,就是为了见见安安这个理科状元,只是刚巧错过了,人家说了,明天还会过来一趟呢。   今年是高考恢复报名的第一年,报考的人数很多,但是录取的名额却是有限的,也是因为高考恢复的消息出来的晚,等大伙收到通知的时候,离高考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可是很多考生都已经放下课本十几年了,尤其是那些知青,上山下乡哪有功夫看书,即便是当年的学霸,想要把错掉十几年的知识重新捡起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所以这次考试成绩会有一个很大的分水岭,别看满分四百考个二百多分听上去平均分或许还不及格呢,可是现在,这样的成绩,考一个一般的大学早就足够。   小丰村今年也在县里狠狠出了一个风头,全村九十多户人家,一共出了十七个大学生,其中四个是插队落户的知青,要知道,一般村里加上知青,也就四五个人,少一点的,一个大学生都没有,可是小丰村却足足出了十七个人,都快赶上城里了。   顾安安一路上听奶奶讲,二房的几个堂姐成绩也都不错,志愿上填的那几所学校估计是有把握的,最让她惊讶的是大房的大堂姐顾红,说起来自从大伯和大伯娘闹翻后,逢年过节除了大伯母,他们那边母子三人都不见上门了,就连顾向国结婚,爷奶也只是随了一份礼,也没见王梅上门让家里去吃席,就仿佛决裂了一般。   算算年纪,顾红今年也二十八了,高考报名卡的年龄是三十,她正好有报名的资格,这么些日子,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她那个大堂姐居然也参加了高考,成绩还不错,三百十七分,都能上一个不错的大学了。   顾安安想着,大堂姐以后要是好好过日子,凭着现在大学生的金贵程度,她将来的日子绝对也差不了,说起来,对方的那股拼劲儿顾安安还是很欣赏的,这个年代的女孩,能够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并且努力苦读,想要用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单从这一点上来说,顾红还是十分优秀的。   关于顾红的事苗翠花也没有多说,这做爷孙也是讲缘分的,她和大房的两个孙辈,就是属于没缘的那种。   顾红考上大学也没人来家里说一声,苗翠花就托同村的人送了一份喜钱过去,反正礼数还是要到的,她问心无愧。   郝菊花和儿子赵宝看着众星拱月般被村里人围在一块的顾家人,这次高考,赵宝也参加了,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他们母子再村里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在四.人.帮倒台之前,村里沤肥的活都是他们母子干的,赵宝今年也二十二了,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就是因为他们一家的名声坏了。   这次高考,赵宝几乎是孤注一掷了,顾向文办的学习班他去不了,就厚着脸皮找那些上辅导班的同学借,人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每次都拒绝他,十次里头,他总能成功的借到三四次,就这样,他磕磕绊绊的把当年落下的功课捡了起来,这次高考,他考了两百九十八,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能上省里排名靠前的师范类大学,师范类大学补贴比一般大学来的高,学费全免,将来一毕业就是老师,前途一片光明。   赵宝就想着靠高考扬眉吐气,告诉顾安安,当初的他没有高攀她,错过了他这么一个优秀的对象,她迟早会后悔的,可是人家顾安安直接考了市状元,他那点成绩,在对方面前根本就拿不出手。   郝菊花和赵宝心中苦涩,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现在读书好,不代表将来读书也好,女孩子的脑子就是没有男孩子聪明,她也就现在风光几天,宝儿,咱们不生气,将来你出头了,咱们让她后悔去。”   郝菊花恨恨的对着儿子说道,自从高考成绩出来,以前对他们家避之不及的人家又开始走动了起来,名声差又怎么样,她儿子前途似锦,将来毕业留在城里,娶个城里媳妇,将他们一家全接到城里去,到时候谁还会知道当年的那些破事。   赵宝沉默不语,华国顶尖的大学,和一个省里头稍稍有点名气的师范大学,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看着亲妈殷切的眼神,赵宝没有吱声,因为他心里也抱着那丝阴暗的想法。   赵宝好郝菊花就是顾安安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过客,估计现在在她面前提起这两个人的名字,顾安安还得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呢,他们有什么想法对安安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只要别再招惹上门就成了,况且顾安安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呢,这些不相干的人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成绩出来没多久,录取通知书也一封封下来了,顾安安几个成绩不错,都是被第一志愿录取了,这几天,村里的鞭炮声就没断过,凡是有孩子考上大学的,都轮流办酒席,没钱也要咬牙办,大学生多光荣的事啊,大伙都爱沾喜气,光是收来的礼钱,就足够将办酒的花费顶个七七八八了,要是亲戚里头有几个有钱的,没准还能有结余。   这些办酒的人家,顾家都是座上宾,作为学习组的老师,顾向文这些日子收了不少红包,收获了一箩筐的感激,要不是知道他要上大学,都有人想着把他绑起来,辅导下一次准备考试的孩子呢。   等这份喜气稍稍散退了些,凡是家里有孩子要出去上学的,都开始准备起要带的东西了。   顾安安和顾向文都是水木大学的,因此家里人商量好了,到时候全家送他们去首都,既是不放心孩子,又想着将这次出行当做旅游,顾保田和苗翠花年纪不小了,这样一家人聚在一块出行的日子是见天的少了,而且老一辈的,对首都总是有一个执念,总是觉得要是没有见过五星红旗在□□升旗,这人生就有缺憾。   顾家不缺钱,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其他东西准备全去学校再置办,冬天的棉被那么重,带着也不好上路,只是在一个问题上,家里出现了一点小争执。   此时顾家围坐在桌子边上,神情严肃的看着桌子上的黑胖黑妞,还有翠花和丑八怪,严格说起来这都是安安的宠物,安安去上学了,它们该怎么办呢。      ☆、买房   黑妞和黑胖是两只很想长见识的老鼠, 只是两只鼠想要长见识的方向是不同的。   黑妞自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出过远门的老鼠了,它那些子子孙孙最远也就在省里头乱窜, 可是自己前些年就已经去过黔西了,不仅自己那些子子孙孙羡慕它,连他们家的那些远亲山鼠,田鼠, 还有小松鼠都崇拜它,每天和它打听外头的事, 尤其是小松鼠,它们也算不上亲戚,只是都带着一个鼠字,比别的动物肯定是要亲近些的, 那些鼠仗着自己会爬树,模样还可爱招人喜欢, 总是一脸傲慢, 可惜, 一个个都是没见识的,只能在山上瞎转悠, 连山脚都出不了,黑妞想着自己要是能去首都, 做一只城里鼠,以后逢年过节回来探亲,那不是得骄傲死,想想都觉得美。   黑胖也想长见识, 但是它想长得是关于吃的见识。   黑胖这些年被安安强制减肥,每天都要跑小转轮,体型总算是没往上涨,可是同样的,因为它那食量,也没见往下瘦,最要是这颗鼠球心机太深了,仗着自己圆滚滚的像颗球,蓬松干净的毛发,美貌度完胜它这个品种的所有鼠,哄得家里的女人都宠着它,只要有好吃的,总是少不了它那一份,能控住住不持续往横向发展,已经让顾安安足够头疼的了。   她也不是没和家人说过这件事,黑胖的日常伙食已经足够了,那些小零食必须要控制住,可是那么肉感满分,卖萌功力满分,豆豆眼还随时散发着我很可爱光波的肥鼠球,你舍得不把你手上的吃食跟它一块分享吗,反正顾雅琴做不到,现在家里最宠黑胖的就要属她了。   黑胖想着之前翠花鸟和它讲过的那个遍地都是美食的首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肥肚皮,刚吃完晚饭呢,就又饿了。   “鸟要去京城,鸟的宝贝还都在京城呢。”翠花蹦跶着,生怕家里人把它给漏下了,虽然鸟的脑容量比较小,可是一提起首都,它又想起来了,自己还有好多好多的宝贝,不知道在京城的哪个角落藏着呢。   “宝贝,你能有什么宝贝?”   顾建业压根就不信这只蠢鸟的话,因为这只蠢鸟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一句可以相信的。   “你别看不起鸟,鸟的宝贝可多了,到时候一个都不分给你。”翠花瞪着绿豆眼,翅膀不住的扑扇着。   算起来,自己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眼看着丑八怪都大了,它总得给丑八怪娶媳妇吧,到时候得花钱买一个漂亮的小鸟窝,还有安安和衍子也处上对象了,不是说人类结婚都得出彩礼吗,它总得给安安备一份,翠花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得赶紧想起来自己到底把宝贝都藏哪儿了。   “谁稀罕你的宝贝。”   顾建业嗤笑了一声,忍不住手贱地戳了戳翠花鸟的肚子,他们一人一鸟积怨已久,每天不互怼个几句,心里头就不爽快。   “诶呀呵,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怪鸟小气。”   翠花鸟气呼呼的说道,那模样把大伙都逗笑了,可是还真没人把它的话放在心里,一只鸟能有什么宝贝啊,即便是顾安安,她知晓翠花鸟的来历,可是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翠花和如花虽然以前是王府里养的鸟,可是真有那些珍贵的金银珠宝,当初王府的人在逃难的时候应该都带上了,即便没带上,这么些年内乱,当初的王府或许早就已经被各个单位占用,现在里头到底住了多少户人家都不知道呢,里头即便有东西,怕是现在也不存在了。   翠花被嘲笑了,气呼呼的生闷气,丑八怪歪着小脑袋,有点心疼自家亲麻,张开翅膀将翠花盖在怀里。   它的体型这么些年越发大了,比它生父那只白鸽还大了一圈,比起翠花这样品种较小的英武来说,足足是它的两倍。   翠花还生闷气了,就觉得头顶盖上了一片阴云,啥都看不见了,微微抬起脑袋,果不其然,它那个好儿子又把它搂翅膀底下了。   还给不给鸟一个做父亲的尊严了!   好吧,它没有,翠花悻悻的趴下身,其实大冷的天,再盖上一层翅膀毛还是挺暖和的。   顾建业不知道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四个小不点,仔细思索了片刻。   “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了,也不知道这水木大学的宿舍怎么样,我想着安安和向文以后肯定是在首都待着了,干脆咱们这次过去,在学校边上给孩子买间房子吧。”   顾建业在某些方面的神经还是很敏感的,虽然现在很多单位都在建房子,可是总体上,缺房的人还是很多的,尤其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箩筐孩子,那些孩子长大又生了一箩筐的孩子,即便是农村,每户人家的院子那么大,都觉得房子紧巴巴的,不得不分家再建屋子,更别提城里了,没家能分到的房子就那么大一块,□□个挤一间小二房算是一件十分普遍的事了。   顾建业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这种委屈,而且他觉得,单位分房总不会一直长久下去,一来,单位可能承受不起这样大的福利支出,而来,建房的速度赶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总是有许多家庭不得不买那些私房,来满足一家人居住的需要。   因此他觉得,这买房要是买好了,或许还是一个不错的投资,尤其是像首都这样的大城市,年轻人稍微有些出息的,肯定都是往大城市跑的,新一代可不像他们,故土难离,舍不得挪窝,大城市的人口越来越多,这住房也就越紧张,私房的价格怕是会不断上涨。   而且顾建业也想过了,将来儿女要是都留在都城,他们这些长辈年纪大些了,恐怕也得住到都城去,那里不论是生活还是医疗水平都比小县城高,而且等再过些年,向文几个要是都结婚有了孩子,他们还得过去帮忙带孩子呢,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顾建业的这点提议,苗翠花简直是再赞成不过了。   “我之前也是那么想的,咱们家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了,没必要让孩子委屈,在大学边上买个带小院子的房子,如果学校宿舍的条件不好,就让孩子住自己家,向文和安安是一个学校的,住一块还能有个照应。”   苗翠花一想到自家乖乖就要离开自己去首都上学了,心里骄傲的同时,还是有些心酸呢。   “住在学校里,也不知道食堂的饭菜吃不吃得惯,这可不是在县城上学住宿的时候,每个礼拜还能回家改善一下伙食,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能给他们带过去,而且大冬天的,安安又怕冷,住宿舍能随时随地烧开水泡澡冲热水袋?怕是到时候连想和碗热腾腾的汤都喝不到。”   苗翠花一想就想的有些远,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家宝贝乖乖没人照顾,日渐消瘦的模样。   顾安安上辈子好歹还是个孤儿呢,什么活不会干,奶奶还真是小瞧了她,把她当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娇小姐。   “我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在首都有个落脚点,以后咱们要去看安安和向文也方便了,住招待所那也得花钱呢,再说了,像妈说的那样,有了自己的房子,两个孩子想吃什么了,就自己做饭做菜,也不用担心外头的东西吃不惯了。”   顾雅琴到是没想太多,反正这买房的钱家里也出得起,钱攒着反正也没什么用,干脆买个房子,华国人吗,只有有了房子,才觉得自己在那个地方扎根了。   苗翠花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代表顾保田的意思的,所以买房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是全票通过了。   “也不知道这首都的房子得多少钱。”苗翠花盘算着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有些好奇的问道。   “妈,咱们家这些年攒了多少钱了?”顾建业还挺好奇自家的家底,虽说他自己心里也有个数,但是总要听到他妈说了,才能确定。   这样的事苗翠花也没瞒儿子的必要,反正对她而言,这些钱将来也都是要给他们的。   除了文.革前头几年,顾保田的退伍津贴有了些许波动外,其他时候,这笔钱都是能够正常发放的,而且这些年,上头越发重视对这些革命老兵的生活补助,顾保田的津贴,从最早的三十块钱,隔几年增加一次,去年,已经涨到了五十多块钱,这还不包括每个月的粮布票,以及一些金贵的副食品票。   顾建业的工资也一直在涨,现在每个月他都能拿到五十八块钱的工资,每个月上交给苗老太五十块钱,剩下的八块钱,和他接私活攒的钱,那些苗老太都是不管的。   这两分收入是大头,家里的三个孩子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开始挣钱了,尤其是顾向武,还更早些,现在赚的比顾建业还多了,可是三个孩子的钱苗翠花都是不要的,只是每个孩子到过年的时候,都会给她一笔钱当做孝敬,这些钱她也攒着。   至于她自己和顾雅琴,因为有苗铁牛在,在村里干的活比较轻松,可是工分却是记女人里头的最高分,家里的开支不大,光是她们俩挣的工分换算成收入,就足够一些人情往来的开销了,粮食队上分的就够吃,只是顾家人吃细粮比较多,每个月还得额外支出一笔钱,但是也不算多,总体上来看,收入是远远高于支出的。   当年顾建业把那个方子送给了不对,萧老爷子帮他争取了一万块钱,这笔钱他也交给了苗翠花,照他的估算,家里应该少说也攒下两万块钱了。   “一共攒了两万六了,剩下六千不动,万一有什么事,还能应个急,剩下的两万,不知道能买多大的房子,咱们县城以前的那些私房,我上次去打听了,一幢两层的楼房,街边的不带院子,一楼是厨房和厅,还有一个小小的澡房,二楼的是睡觉的地方,隔了三个房间,还有间房间小小的,就是用来放冬天的厚被子和厚衣裳的,这样的一个小楼,卖一千二,价格倒是也不贵,咱们村里起新房子,气派点,用料好一些的,那也得八百朝上呢。”   苗老太看起来是早有准备了,还事先在县城考察了一番。   其实以前村里建房子是不用花那么多钱的,毕竟那时候还是泥坯房多一些,木料石料的,自己从山上拿就成了,每家每户建房子都是叫亲戚和村里人来帮忙,也不用工钱,只要包饭就成了,建一个泥坯房也快,用不了一个礼拜,房子就建成了。   现在可没那么简单了,山上的木料都是属于国家的,你要是想要建房子,首先得去队里开证明,到时候用多少木料,都是要扣工分或是给钱的,其次,这年头建房子,除非是条件很差的人家,不然谁还见泥坯房啊,基本都是青砖黑瓦的屋子,这砖料可要不少钱,而且请村里人帮忙也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了,意思意思一天五毛一块的工钱总是要给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小一点的屋子五六百,大一点的带院子围墙的,恐怕就要八百朝上了。   “我想着,这首都的房子肯定比咱们县城的值钱,而且既然要买,那就得买大点,我听说这首都有一种房子老大了,好多间房,还带院子,够好几家人住,也不知道这样的房子得多少钱。”   苗翠花想着自家买的房子,总不能比乡下的房子要小吧,不然这么多人将来怎么住的开呢,而且她不喜欢县城里的那种小房子,住的太憋屈,连个院子都没有,想吃点新鲜的蔬菜都没底买去。所以她想,既然要买,那还不如干脆就买大点。   顾建业也曾经出车去过首都好几趟,知道他妈嘴里那带院子的房子很有可能说的就是四合院,可是这四合院买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前些年太乱,那些家里有私产的,充公的充公,下放的下放,那些年这样的房子都是租赁给一些工厂的员工或是干部的,买个月的租金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这样一套四合院,多些的里头住了十几户人家,怕是早就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这些年到是好了些,从74年以后一些人开始陆续被平反,当初充公的房子,也有一部分还给了真正的户主,只是当初住进去的那些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搬出来。”   顾建业皱着眉说道:“要想找一个齐整的,还没有住人的房子,怕是有些难,价格也不便宜,不过仔细找找,应该还是可以的,干脆咱们早几天陪孩子去报道,我和爸去学校边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妈,你和雅琴就陪着孩子把该买的东西买买。”   “现在首都的房子贵,不过一套稍微好点的四合院,我估摸着六七千也能拿下来了,到时候如果有好的房子,咱们买个两套,向文和安安都一套,至于向武,他将来也不知道会去哪儿,他的那笔钱咱们暂时先攒着吧。”   顾建业疼闺女,但是大体上他还是公平的,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孩子,该有的东西,自然都是有的。就像他爸妈,虽然更疼他,可是给大哥二哥娶媳妇分房子,一样也没缺过。   “爸,其实如果有合适的房子,完全可以把二哥的也买了,上次听他和从衍说,再过些年他们可能会申请调去首都,而且房子买着它也不会长脚跑了,到时候即便二哥将来不在都城生活,也能把房子卖了再给他在别处买套房。”   顾安安赶紧开口说道,没想到他们家的人都这么有远见,现在在都城买房子,那实在是太划算了,尤其是四合院,后世都炒到天价了,现在看来,六七千也是笔大数字,至少绝大多数的人家拿不出这笔钱,可是相较于它的回报率来说,这个投资还是十分值得的。   现在家里有钱,完全可以多买几套,将来能当个收租婆那也是爽歪歪啊。   “向武都这么说了,那干脆还是一块买了吧,反正咱们这次也要一块去首都,如果暂时看不下来,那就住久一些。”   苗翠花拍了板,大不了那两万块钱不够她再拿出来一些,反正家里一直有进项,那六千块钱再预支一些也是无碍的。   到是顾建业的表情立马就不好了,听听,叫从衍,叫这么亲热做什么,宝贝闺女被抢走的老男人是不可理喻的,顾建业生着闷气,可是偏偏没人知道他在生气,连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   “早晚有一天,鸟要让你知道,你今天失去的是什么,让你知道心碎,是什么样的滋味。”   家庭会议暂时结束,翠花和丑八怪也要回窝了,它在经过顾建业身边到时候,高昂着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豆豆眼里散发着蔑视的光芒,让顾建业很想把它的毛给扒光了。   鸟现在也是个有见识的鸟了,不就是两万块钱吗,自己的宝贝里头随便拿出几件,就值这么多钱了,到时候鸟要把那些宝贝统统摆在他面前,让他跪下来求鸟,然后鸟在大方的将那些东西都给安安和花花,一颗金豆豆都不给他,气死他。   “呵呵!”   顾建业回了它两个字,心碎的滋味他现在就知道了,他的宝贝闺女啊,为啥那么想不开这么早就找对象呢,   顾建业捂着胸口,苦着一张脸回了屋,他需要好好静一静,给自己疗伤。   *****   “安安,这首都真的有很多好吃的吗?”晚上睡觉的时候,黑胖捂着肚子对顾安安问道。   “那必须的。”翠花插了一句话,“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它报了一溜的菜名,中间都不带喘气的,等说完这一长串话的时候,深深喘了好几口气,然后紧接着跟了一句,“这些菜首都现在可能都没有。”   让馋虫被勾起来的顾安安和黑胖都忍不住想要打死它。   “翠花,你知道你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黑妞也爱吃,但是这爱吃的程度比起弟弟黑胖来说又差了一些。   “啥,鸟的特点太多,鸟也数不过来啊,你是想夸鸟美貌,还是夸鸟聪明,还有善良、大方、楚楚动人......”   翠花嘿嘿笑着,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即便是在黑暗中,顾安安几人都能幻想出来翠花那自得的模样。   “不,是嘴贱。”   翠花气的嗷嗷直叫,然后又是鸡飞狗跳的一晚,顾安安现在都快习惯听着它们的争吵入睡了,真要离开它们那么久,她还真有些不舍得。   相信带上了它们几个,自己的大学生活绝对不会无聊了。   ******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顾安安几人要出发去首都的前几天,已经两年回家过的如花居然回来了,只是少了鸽哥哥。   “你不跟我们去首都吗?”翠花看着站在树杈的顶上的如花,有些不自在的问道,鸽哥哥在去年还是寿终正寝了,只是如花丝毫也没有要回来定居的意思,它不同于翠花,更向往着外头广阔的蓝天。   “不了,丑八怪被你养的很好,我要去欧洲逛逛,将它没有见到的风景都看一遍。”如花看着翠花边上乖巧可爱的儿子,或许是聚少离多的缘故,这个儿子对它这个生母一点都不轻,不过如花不介意,她的梦想就只是生一个蛋,这个愿望已经达成了。   “祝你一路顺风。”   翠花对着如花招了招翅膀,又用脚踹了踹边上的丑八怪,丑八怪不开心的朝着如花也学着翠花的模样挥了挥翅膀。   “我的愿望终于还是实现了,虽然没让你成为这个蛋的亲爸爸,但是好歹最终还是成了它的麻麻。”   如花笑了笑,看了眼翠花和那个孩子,终究拍了拍翅膀飞向了蓝天,只留下一个红绿耀眼的背影。   “倒霉孩子。”翠花生气的拍了拍边上的倒霉孩子:“让你叫爸你非不听,我是你妈吗?”   “麻——”丑八怪歪着脑袋,笑的眼睛都眯上了。   “哼。”翠花故作生气的哼了哼,它再过不久也要出发了,属于鸟的宝藏还在等着它呢。      ☆、火车   这一趟要去首都的人说起来还真是不少, 除了顾安安和顾向文,村里还有四个考生, 填了首都几所大学的志愿,毕竟这年头说起来,大家都对首都有一种莫名的想往,总觉得首都哪里都好, 就是大学,也比其他地方高一级。   顾丽也填了首都的大学, 只是她的估分稍微高了些,没有被第一志愿水木大学录取,进了和水木大学相差无几的燕京大学,顾秀已经决定和赵博彦一块去黔西了, 毕竟她已经结婚,还有一个孩子, 长久的分居对婚姻来说, 是一件很没有保障的事。   因为姐姐和妹妹都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大学, 顾春在填志愿的时候就选择了离家近的一所师范大学,学校就在市区, 每个礼拜还能回趟家,而且现在师范类的大学补贴很高, 还能贴补些家用。   这么一来,顾丽肯定是要和顾安安几人一块去首都了,顾建党不可能让二女儿一个人去学校报到,反正顾保田和苗翠花也要一块去首都, 顾丽好歹也是他们的孙女,还算有个看顾。   顾丽到是还好办,就是顾红那儿有点麻烦,她不声不响的,报的也是首都的大学,只是因为她的成绩并非拔尖,报的大学稍微差了一些。   关于顾红怎么去首都,他们那儿也没传来个说法,说起来顾红也是二十八的人了,早就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也不需要人放眼皮子底下一直看着,但是总归是没结婚的人,对长辈来说,没结婚那就是个孩子,可是顾红那性子着实让人头痛,让苗老太主动提出带着她一块去首都,她可没那个好心。   两边反正就僵持着,顾建军又是个闷声闷气的,也不见他在中间传话,这件事就这么拖着了。   除了顾红和顾丽,还有两个都是同村的晚辈,他们家的人听说顾家要全家进京,干脆就拎了点鸡蛋糕饼过来,求着顾家人出发去首都的时候,把他们家的孩子也带上,也不用多麻烦,只要在路上看着些孩子就成了,听说一到火车站,临近报道的那几天,每天都有前几届的学生在火车站外迎接新生,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大小伙了,还读过书,也不怕出什么事。   真不是那些大人心大,而是不是每一户人家都有顾家那般的闲钱。   这年头,交通上的花费是很高的,从市区坐火车去首都,一张火车票要六块八,这时候大伙对外界还不了解,只是听着县城传来的一些小道消息,知道大学生是金贵的,学费全免,伙食费每个月还有补贴,至于到底是多少钱,都还不清楚。   这六块八的车票,只是一趟火车的花费,还不包括乘公交的费用,以及到了首都后吃饭,住招待所的钱,就算家里只是让一个人陪同前往,保守估计花费也在三十多块钱左右,别小看这笔钱,对于只是在地里埋头苦干的农民来说,他们一年到头要是没有其他收支,一大家子或许能攒下的钱,也就四五十吧,这还是小丰村的收成好,领导不克扣,换别的土地贫瘠的村子,别说攒钱了,一年到头还得倒欠队里钱呢。   村里人觉得,他们本来也就是每什么见识的,要是跟着儿子闺女出去,或许帮不上忙还得拖后腿,反正顾家人一家子都要去首都,还不如就将孩子交给他们照看些,省下的几十块钱还能让孩子带身上,图个安心。   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家都上门求来了,还真不好拒绝,幸好大伙也都知道顾建业还有两个亲生儿女和一个或两个侄女要照看,没有蹬鼻子上脸要求顾家人帮着他们把孩子送到学校去,只是在路上照看着些的这个要求,对于顾家人来说也就是顺手的事,因此也没有推拒。   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所有人都是大包小包的,顾安安和顾向文就装了些换洗的衣物,至于被褥之类的重物准备等到了学校再购置,至于其他家里没有那么好条件的人家,几乎是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给带上了。   十斤重的大棉花背,里头的棉花都是今年的新棉,弹的又松又软,被套也是新做的,虽然料子差了些,可是好歹没有补丁,就怕拿着旧被子去,到时候让其他同学看笑话。除了杯子,脸盆、水壶、搪瓷杯......几乎家里有的,都给带上了,谁也不知道去首都买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反正这些都是以前在县城上学住宿的时候买的,也还都能用,带上了也能省一大笔钱。   因为东西带的多,几乎每个人都是两三包大东西,一个人根本就拿不下来,顾保田几人总不能干看着,帮着那几个孩子扛上车,谁让他们人多东西少呢,等到时候下了火车站,他们也得帮着拎东西,幸好一路上要走的路不多东西再多,也就走那么一段路罢了,多数时间不是在火车上就是在大巴车上。   顾丽好歹也是工作了几年的人,她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即便顾建党和顾春想要帮她收拾些还能用的上的东西,可是都被顾丽拒绝了,她和顾安安一样,也就收拾了一些衣服,那些衣服都是她工作后新做的,能拿得出手,即便出去了,也不丢人。   不过也幸好她拿的东西不多,不然那么多行礼还真不好拿。   “建业啊,这可真麻烦你们了。”   村里人看着也不太好意思的,毕竟人家自己都没多带什么东西呢,光顾着替他们的孩子扛行李了。   “没事儿叔。”顾建业能说什么,都是他的晚辈,反正也就这么一趟,能帮点就帮点呗,出门在外的,好歹将来还是在一个城市上学呢,要是闺女遇到什么事了,没准还能找人帮忙呢。   今天是苗铁牛的孙子苗大苗开车送他们去市里的火车站,苗铁牛的儿子孙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子,不过胜在人踏实,有一把子力气,加上还有苗铁牛这个小丰村的定海神针在,日子过的也不算差,苗大苗小学毕业后就没往下读,因为跟着顾建业学了一身开车的本事,现在村里这辆大卡车,基本上就是交给他了,村里人有什么事要用到这卡车,都会找他来开,除了要给村里一笔使用费外,苗大苗还能赚到一些劳务费,因为用卡车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为了喜事,给起红包来,都还挺大方的。   “等等。”   东西都装后车兜了,除了苗翠花和顾保田两个老人坐前头的驾驶位外,其他人都是坐后头的车斗里的,等人都上了车,就快要开车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尖利女声。   “幸好赶上了,怎么都不等等我们家红妮儿。”   王梅面上带着些许不满,视线在顾建业夫妇上打了个转,轻轻嘀咕了两句,转向一旁的闺女时,又带上了慈爱。   早些年,因为赵博彦那事,母女俩闹得很不痛快,尤其是那件事发生后,王梅和顾建军闹翻了,至今还分居着,让村里人看了好几年的笑话,她觉得这件事都是闺女惹来的,那段时间,见到顾红就是一顿臭骂。   顾红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那些工友回到村子,将她对赵博彦的那些企图好好的宣传了一番,连她小时候差使五岁的堂妹,害的堂妹差点淹死这件事也被广为宣传,厂委的领导还找她谈心,说她的行为对厂里的风气造成了极大的恶劣影响,要不是顾红积极做检讨,怕是自己工人的岗位都保不住。   顾红的脸面彻底没了,在厂里都是低着头做人,她自然而然恨上了王梅这个坏事的亲妈,王梅要是骂她,她也丝毫不怵的对骂,有时是两人气性上来,对打也是有的。   这样的母女还真是挺少见的,不过这样的情形也就发生了两三年,不知道为什么,顾红先低了头,两母女又变得亲亲热热的,让村里看好戏的人,摸不着头脑。   “红啊,妈就不送你了,到了学校记得给妈来一个电话。”   对王梅来说,母女没有隔夜仇,一开始她是怨闺女的,可是闺女一低头,加上那些年顾红在厂里的日子实在是过得煎熬,王梅早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嘴快,耽搁了闺女这么些年,好在顾红自己争气,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就这个名头,到时候找对象也不会难了。   “行了,我知道了。”   顾红余光看了眼坐在车后斗的顾安安和顾丽,她是长姐,还自诩优秀,可是到头来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考过两人,她就是一个一般的大学,而那两人,一个水木大学,一个燕京大学,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让顾红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尤其是顾丽,她还是顾秀的妹妹,顾秀那小贱人不声不响抢了她的对象,这个仇,顾红可一直记在心里呢。   “老三,老三媳妇,红妮儿也是你们的侄女,你们可千万不要厚此薄彼,这一路上记得好好照顾红妮儿,还有去了学校以后,帮着看看那宿舍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东西却的,你们也不差那钱,帮着垫付一下,等回来的时候找建军要就成了。”   “红妮儿,妈就不送你了啊,你弟媳妇还大肚子呢,圆溜溜的保准是个儿子,等你放假回来,都能看到你小侄子了。”   王梅说话就和那机关枪似得,压根就不给顾建业和顾雅琴说话的机会,说完话就快速迈着腿跑了,生怕顾建业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这打的也是好算盘,要是来一个脸皮薄些的或是心宽的,怕是都随了她的话,送顾红去学校,然后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可是顾建业这两者都不沾呢,对于自家人他当然是大方的,可是对于顾红这样的外人,他是小气抠门又精明的。   别以为顾建业没有看出王梅的打算,说是事先垫付,估计王梅压根就没想过还钱,或者说,没想过自己掏钱。   顾建军这么些年挣的口粮都是拿去二弟家的,赚的钱,几乎也都是自己攒着的,虽然两人没离婚,可是这婚姻也已经名存实亡了,当初顾秀脸上那条疤,因为顾安安给了药膏的缘故,只留下一条几乎肉眼看不见的疤,可是即便这样,顾建军也觉得心里愧疚,当初顾秀出嫁的时候,他这个大伯给了五十块钱的添妆,要知道,这个时候叔伯之类的大方点的,也就给个五块钱,十块钱已经是顶天了的,顾建军这大手笔,让村里人咂舌,更是让王梅快气昏过去。   当初顾建军离开的时候,将家里多数的钱都留给了王梅,那些钱足够儿子娶媳妇,闺女嫁人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给过家里一分钱,王梅就担心,她家那个蠢蛋会把那些钱都给二房的几个狐狸精,拼命的想法子从顾建军手里头抠钱,可是顾建军是真的冷了心了,她用尽办法,从顾建军手里也拿不出钱来。   这次顾红上学让顾建业照看着,是王梅想出来的一个法子,她几乎什么东西都没给闺女带,就是准备着到时候让顾建业大出血,自家兄弟掏了钱,顾建军总不好意思不还吧,对于王梅来说,这就是她占便宜了,反正那钱也是用在她闺女身上,总比拽在顾建军手里,她一眼都瞟不着,最后被二房那几个臭不要脸,抢大姐男人的丫头用了来的好。   顾建业怎么会如她所愿,顾红都是二十八岁的人了,又不是八岁,他这个小叔不能看着不管,当初他二十八岁的时候,走南闯北哪里都已经去过了,而且他这个侄女都已经工作这么些年了,手里肯定已经攒了不少的钱,哪里还需要他来帮着付钱。   那两母女的算盘未免打的太精了,把别人都当是傻子哄。   即便是亲戚,感情也是要维系的,对于顾红这个侄女,顾建业夫妻还真是不亲,对他们来讲,顾红或许还没有邻居家的小姑娘来的熟呢,更别提二房的几个侄女了,闺女安安和她二伯家的几个堂姐要好,爱屋及乌,顾建业对二哥家的几个孩子也亲一些,照顾顾丽,他没什么话说,可是对于顾红这只白眼狼,他还怕对她好反倒落个埋怨呢。   顾红也算乖觉,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并不像王梅事先叮嘱的那般,攀附上三叔一家,她拎着自己的包裹上了车,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样相安无事正好,还是因为多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车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沉默了,不仅仅是顾家人,其他两个去首都的学生也是听家里人说过王梅和顾红的丰功伟绩的,对于这样名声不好的人,他们也避之不及。   等到了火车站,问题就来了。   “你的火车票呢?”顾建业买的是下午三点的火车,他们到火车站的时候正好是十二点,是午饭的点,不过大家都知道去首都的火车得开个两天,因此都带了些填饱肚子的干粮,就着火车站免费供应的热水,对付了一餐。   顾建业本来是不想搭理顾红的,只是他爸心里有些犯嘀咕,让他多嘴问了一句。   “我的火车票你没帮着买吗?”顾红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问道。   因为村里人很多都是没有出过城的,压根就不知道火车票去哪儿买,干脆上门拜托顾建业买票的时候,帮他们也把车票买了,这样还能买一块,互相照应住在一起,也不怕车上的小偷了。可是顾红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她什么时候走,更没有来顾家请顾建业买过票,他又不知道顾红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看着三叔一家人的眼神,顾红微微垂了眼,心中暗恨,她也是侄女,凭什么帮着顾丽买票,帮着村里那些不相干的人买票,就把她一个人给漏了,是怕她不给钱还是怎么样。   顾红咬了咬唇,拎起自己的包裹,扭头就朝售票的地方走去。   也是运气好,因为顾家人想要早些时间去首都,好提前相看房子,因此比一般大学开学的日子还早了好几天,这去首都的火车票,还有空余。不过即便买到了票,顾红的铺位和大部队的铺位也隔了老远一段距离了,足足两个车厢。   顾红买完票回来就板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她五百块似得,除了王梅这里有谁会纵着她,就当她不存在,一群人聊着天,还挺开心的。顾红看到这一幕,自然是越想越气,将那个不算大的包裹紧紧的抱在怀里,直到上火车也没和他们说一句话。   “这火车上有扒手,自己的东西看牢了,咱们也不在一块,没人能帮你看着,即便是去上厕所,也不能让贵重的东西离开你的眼。”   顾建业这提醒不是因为他关心顾红这个侄女,而是怕她要是真被小偷偷了东西,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他,说不管,人要饿死了他也能不管?怕是消息传回去,要被村里人说闲话。   “哼。”顾红冷哼一声,抱着自己的包裹朝火车票上写着的车厢走去,在她看来,刚刚的那段提醒就是三叔的诅咒,他们一家子就是看不得她好。   “三叔,你管她做什么,最好她被小偷光顾一番,到时候就长记性了。”   顾丽在边上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挨了苗翠花一脑瓜子。   苗翠花虽然不喜那个孙女,可也没有想过她遭小偷啊,顾丽看着奶奶威胁的视线,耸了耸肩,背着她吐了吐舌头。   自从那次被大姐教导过后,顾丽还真是想开了些,她发现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眼红三叔一家,心情都比以往好了些,加上这些年,她和二姐都有了自己的工作,赚的钱早就足够花了,大姐又嫁了合适的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让顾丽的心态越发平和了些。   当然,这些平和也是有针对性的,对于大房除了大伯以外的人,她有着生理性的厌恶,除了因为原身落水的怨恨外,更多的就是大房那些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因为两家近,大房那些人总想着来她家占便宜,尤其是大姐和赵博彦结婚后,顾红和王梅更是把她们一家当做了眼中钉,她好几次听到那两人背后叫她们几姐妹狐狸精,小贱人之类不堪入耳的咒骂。   要是顾红能够倒霉,顾丽都能笑上三天三夜。   现在是大学快开学的日子,除了顾家,也有不少想着提前去学校报到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过年探亲假结束,准备插队地的知青,这趟火车的终点站是首都,可是中间还要停靠不少地方呢。   顾红和顾建业等人分开后,就跟着人群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运气好买的正好是下铺,上火车的时候,他们那个隔间都已经坐满了人,睡她对面下铺的,是一对母女,妈妈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脸上有了皱纹,黑瘦黑瘦的,但是孩子看上去还很小,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要不是听到娃娃喊妈,旁人怕都是会将这对母女看成是奶奶抱着孙女。   顾红上了车后将自己的行礼放在了床头,整了整床铺坐了上去,也没有要和身边的人说话的意思。   “大妹子,你是准备去哪儿啊?”那妇人性子倒是开朗,看着顾红坐下后,主动过来说话。   “去首都,上大学去。”顾红的眼底隐隐有些傲色,不和顾安安他们比,她也是十分优秀的了。   “大学生,妹子你可真有出息啊,我们村这次高考一个大学生都没出,都说这试卷难啊,你能考上首都的大学,那比一般大学生还厉害。”   那妇人眼里满是艳羡和称赞,尤其是她那个说话的腔调,一顿一挫的,就和唱戏似的,听得顾红心里头舒爽,因为被人夸了几句,顾红也不好意思板着张脸了,跟着那妇人搭起了话来,主要就是顾红吹嘘,然后那女人吹捧,顾红觉得自己在三叔一家那里受的气都得到了解放,对对面床的那对母女的感官也更加好了。   因为中午没有好好吃饭,到了晚上,火车的列车员推着小推车过来卖盒饭的时候,顾红忍不住多买了两个菜。   火车上的东西还真是贵,这一点,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一样的,不过幸好这时候的人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即便是普通的饭盒,只要里头有荤腥,都是觉得好吃的。   顾红除了买了两个荤菜,还买了瓶椰奶,花了一块八毛钱,她工作这么些年,可攒下了不少钱,花起来也不觉得肉疼。   这年头即便是坐火车的,那也是穷人多,通常结伴出行的两三人合着吃一荤一素两个菜,饮料更是不会买的。   顾红那眼都不眨一下的掏钱动作,让对面的女人笑意更盛,只是这样微妙的差别,顾红压根就没有察觉。      ☆、姻缘   “大妹子, 你吃个苹果甜甜嘴,这是我老家山上种的苹果树, 可脆可甜了。”   中年妇人从边上的布包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足足有一个巴掌大,卖相可比市面上卖的那些苹果好多了,一个磕疤都没有, 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顾红这不是刚吃完两份荤肉吗,正觉得有些油腻呢,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那个大苹果忍不住就有些动心了。   只是她这样的窝里横,对于自家人没个讲究,对于那些不熟悉的外人,她还是很要脸面的, 当下就推辞了几句:“哪能要大姐你的苹果,这东西那么稀罕。”   说着摆摆手, 眼睛却不住的往那个大红苹果上头瞟。   “和大姐我客气啥, 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亲近, 你可是首都的大学生,等大姐回了家告诉家里的亲戚朋友, 我在火车上和你睡对床,那多有面子啊。”   那妇人笑着吹捧了顾红几句:“我前头三个儿子, 就这么一个闺女,我啊就盼望着小丫能跟你学学,将来也考上大学给我这个当妈的争光。”   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不大,眼神也有些木木的, 从上火车到现在就没见她说过几句话,顾红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那孩子就是个蠢笨的,真当大学生白菜呢,谁都能考得上,不过心里想的这些话她也没蠢到当着那妇人的面说,只是笑着应和了几句。   实在是推辞不过,顾红还是接过了那妇人塞过来的苹果,她也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翻遍了整个包裹翻出两颗水果糖出来,是最便宜的那种散称糖,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梅怕她路上苦嘴塞包裹里的。   “谢谢你啊大妹子。”   那妇人接过两颗糖果面上的表情是十分稀罕的,让一开始觉得这两颗糖有些拿不出手的顾红心里舒服了许多,当然她也知道这两颗糖的价值绝对是比不上手里这个苹果的,对方或许就是稀罕她大学生的身份,想着巴结她呢。   顾红心里的虚荣心不断上涨,听着那妇人聊天时透露出来的个人信息,对她的防备也降低了许多。   在她看来,对面的那个女人就是乡下常见的那种做惯了劳务活,过分衰老,一辈子没有盼头的无知妇女,自己和她多说些话,让她回家有个吹嘘的资本,对于这种人来说,足够让她受宠若惊的了。   吃完一颗苹果,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现在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到了这个点,不少人都已经上床歇息了,呼噜声更是此起彼伏。顾红打了个哈欠,她也觉得有些累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整个人困得厉害。   “大妹子,人家都说这火车上不安全,听说有不少小偷扒手,咱们俩都是女人,真遇到这样的事也饿打不过人家,干脆今晚睡觉咱们俩人轮流守着,防止咱们的财务被人偷了去。”   那妇人看着顾红脸上难掩的困意,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只是现在外头黑乎乎的,火车里也就走道上两着几盏昏暗的灯,她什么表情,顾红还真是看不太分明。   “我家娃娃前半夜怕是会闹腾,我看你也挺困的,要不你先睡,等过五六个钟头我再叫你?”   那妇人试探着问道,顾红因为太困了,脑子有些转不过神来,不过她想着有人前半夜免费守着也不错,至于后半夜,如果她能醒再说吧。   顾红点了点头,可是她还是长了个心眼,将自己那装着积蓄的包裹抱在了怀里,紧紧搂着躺在了床上,眼皮耷拉着,没一会儿功夫就死死睡了过去。   ******   顾家人那边倒也安稳,火车上没什么消遣,他们人多一块聊天还挺解乏的。   同村的两个孩子自己带了不少馒头,虽然天气冷,过了大半天早就冷的不能吃了,好在火车上的热水是免费供应的,他们就拿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饭盒去接一碗热水,将馒头掰碎了泡热水里头,热腾腾软乎乎的也能下饭。顾家人当然不可能就自己吃好吃的,看着两个孩子吃干馍馍,买菜的时候也招呼他们一块吃,既然都答应乡里人照顾几个孩子了,那就送佛送到西,没道理吝啬这几口菜的。   他们一行人多,一共九个,顾家人正好住一间,剩下的三个人睡隔壁,顾建业和顾丽换了个床位,他陪着那两个村里的小辈睡隔间。   至于大伙的东西,全都集中放在了可以算作包间的那屋,那间房里都是自己人,一般情况下不用担心遭贼,不过以防万一,顾建业还是将黑胖黑妞以及翠花丑八怪放在了那堆行礼的上头,晚上乌黑麻漆的,那些贼要是偷东西估计也看不清睡在行礼里的几个小动物,到时候只要有人想要头东西,就会触动行礼里的警报。   也就这时候,顾建业认为那只贱鸟还有些用场,养它没有白花粮食。   一觉睡到大天亮,它们这儿还真挺太平的,夜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乘着多数人还没醒,顾安安去火车的餐厅买了几份早饭,其中一份将黑胖和黑妞喂得饱饱的然后又委屈它们俩躲进了自己的挎包里头。   老鼠毕竟不等同于鹦鹉,模样漂亮,能说会道的鹦鹉谁看了都喜欢即便是带着它们上了火车,也没人会多说什么,甚至还会稀罕的多看几眼,可是老鼠就不同了,在多数人的眼里,那就是害虫,是农民的敌人,是疾病的传播者,即便黑胖和黑妞与众不同,可是对于陌生人而言,他们并不知晓,也不会相信,要是在火车上看到了黑胖和黑妞,怕是当下就会叫来乘务员,将两只鼠打死。   顾安安也庆幸了许久,幸好现在坐火车的安检程序没有后世那么高级,几乎就是肉眼检查,黑胖和黑妞完全躲的过去,再过些年,X光一照,两只鼠都得露馅。   黑胖和黑妞都很乖,知道这些天它们俩只能好好躲着,一吃完饭躲进了安安的包里补眠,这火车上的日子也就两天的时间,这点寂寞它们还是能忍耐住的。   凌晨五点半左右火车会经过一个停靠点,顾安安起的早,在她喂黑胖几个吃完饭,才陆陆续续听见旅客起床的响动声,抬起手表一看,此时也就五点十分。   说起这个手表还是她和萧从衍的情侣表,她手上的这款秀气一些,是细银链的圆盘表,上头还镶了几颗细小的钻石,原本顾安安嫌这个表太贵,想买同一个品牌不同款式的皮质链带的手表,可是萧从衍觉得这个表衬得她手白而纤长,在他们离开商场后,偷偷将那个表给买了回来,还给自己买了一个差不多款式的男表,只是腕表的链子比女款粗了些,又少了钻石的装饰。   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喜欢这样会制造惊喜的男人,尤其两人正直甜蜜的热恋期,感受到对方的重视,顾安安还是十分喜欢的,这个表带上手除了洗漱的时候就没有摘掉过,顾建业知道这只表的来历后生了好久的闷气,直到现在都在琢磨着等到了首都要去大商场里买一只比这个表更贵更气派的手表,然后让闺女带着自己爱的手表,走到萧从衍面前,气死他。   以上一切仅属于顾建业的幻想,照家里一群女人对萧从衍的满意程度,他的这个计划估计还没有实施,就会胎死腹中。   昨晚睡得早,火车上的人随着那批要下车人起床发出的动静声,干脆也一个个从床上下来,排队去卫生间洗漱,顾建业几人起来的时候,包在棉袄里头的早饭还是热的,正好洗漱完聚在一块吃饭。   跟他们一块出来的向红军和高红星看着顾安安帮他们的那份也买了倒是不好意思,想要给钱,却被苗翠花给制止了。   现在也不是吃不饱饭,家家都紧着那一口吃食的时代了,家里的日子也过得下去,计较这两口吃食,回去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呢,最主要的,这两个孩子念得人家的好,不像有些人,给她口饭吃她还觉得你给的饭不好,或是给了饭还想趁机再要些饭前,对于那些人,苗翠花更乐意把自己的东西喂给狗吃,好歹还能听狗几声叫唤呢。   “前面是怎么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动声?”苗翠花喝着温热的粥,看着走到的尽头纳闷的问道。   “不知道啊,或许是有人吵架了吧?”顾建业不好奇,这样的事外头常常发生,尤其是火车上,小小的空间挤着这么多人,心情不好是难免的事,要是碰到两个同样脾气爆的,发生争执也不奇怪。   “该不是谁遭贼了吧?”顾雅琴胆子稍微小一些,皱着眉有些紧张的问道。   “让一让,让一让。”   此时过道上已经挤了不少人了,一来是好些人要准备下车了,二来是有不少人被远处车厢的热闹吸引了,都想挤过去看看究竟,原本火车的走道就狭小,挤了那么多人,几个闻讯赶来的乘务员想要过去都得废一番劲儿。   “顾叔,到时候我去看看呗,要是真的遭贼了咱们也好有点防范。”   年轻的小伙子很难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而且向红军和高红星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烦顾家人,也想着替他们做些什么。   “现在挤了那么多人,连乘务员过去都得挤瘦一圈,咱们就先别过去凑热闹了,等到时候前头过去看热闹的人回来,不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顾建业摆了摆手,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只是偷东西还好,要是遇到的是那种偷东西被发现,破罐子破摔耍刀的,两个好好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责任。   他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同一个辈分里,顾建业一直都是村里别人家的孩子,几个小辈也都是听长辈对顾建业的夸赞长大的,反正在多数人的眼里,顾建业是个很靠谱的人,再说了,他们出门的时候都被长辈叮嘱过要好好听他们顾叔的话,因此顾建业一拒绝,他们就没有多说,只是心里盼望着刚刚过去看热闹的人能够早点回来。   “你们这人咋那么蠢呢,夸她几句好话她就相信了,要不是同床铺的有个精明的,那些钱怕是都被偷了吧。”   过了也就小半个小时的功夫,火车到了中途的停靠站,该下车的下车,该上车的上车,刚刚跑去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回来,眼里俱是看了好戏的愉悦感。   “就是,还大学生呢,人家和她说了几句好话,还真把人家当老大姐了,连对方递过来的东西都大大咧咧的吃下了肚,幸好只是迷药,要是毒药岂不是死翘翘了。”   说着几人笑了笑,眼里尽是对大学生的羡慕以及不屑。   “大娘,刚刚你们是去前头了,能给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呗?”顾丽从床铺上站起来,眼珠子转了转,又从包裹里掏了一把糖出去。   她的模样机灵爽快,只要不做钻牛角尖的事,还是挺讨长辈喜欢的,高红星几个也好奇,快速吃完早餐,将大伙的饭盒收了收,准备听完八卦就去洗碗。   他们都白吃白喝了,想着好歹也得帮着做些事,不然总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他们几个看着都是有文化的年轻人,因为是去上学,穿着都是不打补丁的衣服,看上去条件都不错,也不像是坏人,那两个刚刚才嘀咕过别人警惕心太低的大妈一点都没有防备他们,反倒乐呵呵的和他们讲起了刚刚见到的趣事,对于顾丽送给她们的糖果也来者不拒,笑眯眯的收了下来,准备到时候给家里的小孙孙吃。   “刚刚第六节车厢那里有个女同志差点被人偷了,她那也是傻,这火车上的人都不熟,人家递过来的东西能随便吃吗,就吃了一个大苹果,被迷药给药倒了,睡的和死猪似得,怎么推都推不醒,刚刚要不是一个小伙子热心肠,她的那点东西怕是要被她对床的人顺溜走,在刚刚到停靠站的时候下火车走了。”   那大妈对故事中的女大学生一脸嫌弃,一边美滋滋的剥开了顾丽递过去的糖果,被那甜美的味道乐的眯起了眼,丝毫不觉得此时的自己和她口中不谨慎的女大学生有什么不同。   顾丽笑的有些尴尬,果然不论是哪个时代,大妈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那个小偷也是精,偷东西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娃娃,谁会防备一个带孩子的妇女呢,而且她还给那女同志看了自己的车票,也是去首都的,谁也没想到她会中途偷了东西下车啊,怎么会对她有所防备,那女同志也真是运气好,她斜对面的同志从昨天晚上就注意到那小偷的不对了,一晚上没合眼,就是为了帮着那心大的女同志盯着些,果然呢,早上四点多,那小偷就偷偷走到哪女同志的床边,趁对方吃了下了药的苹果睡的迷迷糊糊的,想要抱着那包裹就跑去别的车厢,等火车一到站就立马逃。”   那两个大妈的声音不算轻,又是在隔壁的床铺上,顾建业隔着薄薄的一层隔板,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这遭贼的该不是红妮儿吧”苗翠花有些犹豫的说道。   “不会吧,我看红妮儿平日里也挺精明的,应该不会那么蠢吧。”顾建业也有些说不准。   “我也这么想。”苗翠花还是不太乐意承认自家的基因会生出那么愚笨的孙女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道。   正如刚刚那个大姐说的,东西也没丢,小偷也都找回来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她干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算了。   那边的对话还没结束,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件事感兴趣,搬着小马扎,捧了一捧瓜子就过来听热闹来了,那两个大妈也就越讲越来劲了。   “你说到底是谁家养出来的这么个蠢闺女,还是大学生呢,我瞅着也快三十的人了,怕是都当妈了,让人家说几句好话她就飘天上了,就差掏心掏肺结拜姐妹了,我就不懂了,这样的脑子是怎么考上大学的,要是咱们这新一届的大学生都是这种水准,我看啧啧啧。”   那大妈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连连啧声摇头,边上的人听了也不停的往上添油加醋。   “还大学生呢,基本的防备心都没有,幸好有那个聪明的男同志帮着,不然钱被偷了还是小事,听说这学籍证明之类的东西也都在包裹里呢,要是这些东西都丢了,前途也全毁了,要是她家长辈,知道她干出这样的蠢事来,我都恨不得那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咯咯咯。”边上的人被她唱做念俱佳的模样给逗笑了,纷纷发出嬉笑声,嘲笑那个差点被偷了东西的女大学生。   听了那么多个关键词,苗翠花觉得那个大伙口中的蠢货,有八成的可能性就是她孙女了,老脸都觉得臊的慌,你说上火车前就提醒过她了,她怎么就不知道长点记性呢,她都二十八了,不是八岁也不是十八岁。   “小偷呢,那个小偷怎么样了?”   顾安安也猜到了大伙口中议论的人或许是顾红,虽然她也不喜欢她,可是同样的,也不太喜欢那些人看顾红的热闹仿佛看出了优越感来的模样。   明明这件事里头最该谴责的事那个小偷,可是通篇就没见大伙对那个小偷有什么谴责,反倒是围绕着顾红这个受害者嬉笑了一通,又是蠢又是傻的,即便在这件事中,顾红也有不谨慎的过错,可是这让通过攻击一个受害者来得到快感,还是让顾安安有些不高兴的。   就好像上一世,她是个孤儿,十六岁之前,她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都能接受免费的义务教育,在她十岁的时候,她的同桌买了一支很漂亮的自动铅笔,粉红色的,头上的按钮是水兵月的人偶形象,精致漂亮极了,顾安安知道自己买不起,可是因为那时候太喜欢水兵月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她孤儿的身份,家里条件好的同桌并不喜欢和她玩,还总是问她是不是一个月洗一次澡,一年吃一顿肉,身上是不是臭的长跳蚤了,明明她身上很干净,却总是一副闻到了什么臭味的古怪模样。   后来那支铅笔丢了,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拿的,因为她喜欢那支铅笔,也因为她穷,她是孤儿,除了偷,没有得到那支铅笔的机会。   当时的顾安安是十分委屈的,因为她的成绩好,老师都喜欢她,没有答应同学要求搜包的要求,帮着顾安安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最后那支铅笔找到了,原来是被同桌带回了家里,却忘记从家里拿回来。   从头到尾最委屈的就是她,可是她却没有听到一个人的道歉,甚至那天以后,班里还传出来了一些同学的闲言碎语,怪她要不是她是个孤儿,要不是她总是一副穷酸相,要不是她总是羡慕的看着同桌的那支铅笔,他们自然不会怀疑是她偷铅笔了,自始至终,那个忘记带铅笔,怀疑铅笔被偷的同桌却没有受到一点的责怪。   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幸好生活中还是抱有善意的人居多,不然她怕自己也长不成现在这样乐观开朗的模样。   “刚刚就听婆婆你们讨论那个差点被偷东西的姐姐了,怎么就没有听你们说说那个小偷呢?”顾安安好奇的问道,她的问话让刚刚说笑的人一愣。   “小偷,小偷当然是被乘务员给带走了。”   刚刚说的最欢的大妈看着顾安安笑靥盈盈的模样,愣愣的开口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总觉得这小姑娘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可是看着顾安安天真的表情,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被顾安安这一打岔,大伙都没有了讨论的意思,反正这故事也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各自散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苗翠花拍了拍宝贝乖乖的手背,她到是不知道安安说这番话的真正原因,只以为这孙女善良,看不得家里人受欺负,即便那个人是她不讨喜的大堂姐。   不管内里怎么样,对外说出去总是一个顾家,看着顾红丢脸,苗老太的面上难不成就很有光不是。   “等会儿还是得去看看。”苗翠花一锤定音,如果不是顾红当然最好,如果是顾红,他们也不能干看着不管,谁知道那被带走的小偷有没有同伙,一个大姑娘,他们总得送人安全的到了首都再说。   顾建业点了点头,拽过一旁看热闹的儿子朝顾红所在的车厢走去。      ☆、四合院   顾建业在顾红上车前曾经瞅过一眼她手上的车票, 只是因为顾红捏的紧,只看到车厢号, 没看到具体位置,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只要过去了,顺着那节车厢的位置转一圈就成了, 不是顾红被偷那自然是最好的,要是遇到小偷的人真的是顾红, 那找起来肯定更方便些。   现在车厢里头还有些乱,不少刚刚从停靠站上来的乘客有些还拖着行李找着自己的床位,顾建业和顾向文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顾红所在的车厢。   他们这儿还要更热闹些, 不少人都心有余悸呢,毕竟他们刚刚可是和小偷睡同一个车厢了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妇女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呢, 当着孩子的面偷东西, 怕是以后这孩子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建业听到有几个人围在一块小声嘀咕。   “你可别这么说, 那孩子也怪可怜的,投了那样一个妈。”也有那些心软的, 不太开心的反驳道。   “其实那孩子也不一定是她的,你看她们年纪差了那么多,我听说现在有很多拍花子,就是在火车站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拐带小孩, 你们想想,昨天一晚上不是没听见那小姑娘哭闹吗,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那么安静的,怕是被喂了什么药了,整个人都木木的。”   围观者各抒己见,顾建业耳朵听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好。   小偷也就算了,或许只是单独行动的,即便有团伙,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杀人,可是人贩子那就不一样了,基本上一两个人在前头出手,后头都有一个群体看着呢,如果真像刚刚那个女同志猜测的那般,那个试图偷钱的女人还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那这火车上一定还有她的同伴。   那些人贩子都是没有良心的,虽然被抓的那个女人罪有余辜,可是她那些同伙不一定会这么想,保不齐那些人还在暗处,准备给顾红一个教训呢。   想到这件事,顾建业顿时就有些烦躁了,也不怪他冷血,本来对于顾红这个侄女就没有什么感情,她和她那个弟弟小时候背地里怎么骂他向文几个的事他也还记得呢,现在对方还给他凭白招惹来这么一个麻烦。   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如果管了,又不知道会不会拖累到自己和家人,显然不符合顾建业不吃亏的为人处世准则。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建业和儿子找到顾红的时候,她床铺的周围挤了不少的人,都在七嘴八舌的问她刚刚发生的事,也没人体谅她前天晚上吃了一个下了药的苹果,此时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三叔,向文。”   顾红的脸色有些白,恐怕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让她吓得不轻,和顾建业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往常尖锐了。   “你是这闺女的三叔呢,原来你也在火车上。”   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顾红的床边,正在宽慰她呢,看到顾建业人高马大的,身边的儿子看上去也是个健壮小伙,顿时就来气了。   “你们也真是,作为长辈,怎么好让一个闺女独自睡在这边的车厢呢,你们两个好歹是男人吧,和这闺女换个位置又怎么样,不然今天也出不了这事。”   那妇人的话让顾红倍感委屈,想着白天发生的那一幕,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顾建业见着顾红这样子,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大妈,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斜对面的中铺上坐着一个黑壮的男子,蜷缩着蹲在低矮的床铺上头,看上去个头应该不高,年纪约莫在二十□□岁的模样,样貌普通,可是看上去沉稳老实。   顾建业想着刚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听来的话,这个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发现那女人不对劲,帮着捉住那小偷的同志了。   “我这话怎么不对了,出门在外的,怎么好意思放着没结婚的侄女单独睡在一节车厢里,几个大男人倒是结伴睡在别的车厢中。”那老太太有些不满的说道,她斜眼看着顾建业和顾向文,果然不是亲爸亲哥哥,要是亲的,哪会这么做。   “咱们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能就这么莽撞的下决定啊,再说了,这女同志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还像看三岁孩子一般,把人拴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吧。”   赵传薪憨笑着说道,他这完全就是实话实说,只是这实话不好听,招来了顾红的一个大白眼。   谁年纪大了,会不会说话啊,别看顾红硬挺到这把年纪都没结婚,即便外界的催促和质疑声再多都坚持了下来,可是她的心底还是很介意自己的年龄的,二十八岁的男人好找媳妇,可二十八岁的女人,必须比那男人优秀十倍百倍,才能有和他一样择偶的权利。   世道对于女人就是那般不公平,顾红本来还挺感激对方帮了自己,使得自己的钱包没被那小偷偷走的,现在这份感激消失了大半,心里头乌糟糟的,更加难受了。   赵传薪被瞪了也不生气,还是憨厚的笑着,仿佛没察觉到顾红的那点不满。   那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来,瞅了眼心里头正难受的顾红,确实啊,这闺女的年纪的确不小了,虽然刚刚问她她说自己没结婚,可是看上去年纪应该都和那小伙子差不多大了。   “这出门在外的,做长辈的多看顾些又怎么了。”老太太丢不得脸,硬撑着又嘀咕了一句。   “红妮儿,那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那儿车间今天刚刚有几人在前一站下了车,我问了乘务员,那里还有几个铺位的票没有卖出去,你奶,你三婶还有你堂妹都在那儿。”   顾建业没有搭理那老太太的意思,反正无论在哪儿都有那些个仗着年纪大,想要用她过来人的经验教训你的人。   奶奶,是长辈,三婶和堂妹想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和女儿了,放着自家人不管,去管一个隔房的侄女,说实话还真是不太可能的事,人家担心至亲,所以没有和顾红换床铺,那也显得理所当然了,再说了,顾红这年纪,早就过了家长耳提面命谆谆叮嘱的时候。   顾红拉不下脸来,可是同时又心有余悸,终究还是板着一张脸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要整的,昨天晚上吃了苹果她就躺下来了,包裹里的东西一件都没拿出来呢,就是早上因为差点被偷了东西,把包袱皮解开将里头贵重的东西清点了一遍,此时包裹里头的东西有些乱罢了。   “这位同志,你也和我们一块过去吧,孩子的爷奶还想感谢一下你呢。”   顾建业看着顾红慢腾腾的,也不知道在整个上面劲儿,转过身对着隔壁中铺的赵传薪说道。   如果真要打击报复,这个黑壮的青年怕是对方的第一个目标,顾建业帮他也不是纯粹的好心,只是对方虽然个子不高,可是体型健壮,显然是有一把力气的,他既然选择把顾红这个祸源给带去了,也不差他一个,如果真有什么事,还多了一个帮手呢。   “这......”赵传薪犹豫了片刻,看着边上几个抱着孩子,不经意间松了口气的同车厢的人,以及强壮的顾建业和顾向文,在某些方面,几人想到一块去了。   “那中,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整理的,这就跟你们过去。”   赵传薪的包裹压根就没打开过,他将床铺的被子理了理,抱着行礼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自己的棉鞋,依然准备就绪。   他的个子还真矮,站在顾向文边上,也就到他胸口的位置,看上去比顾安安还矮了些,估计也就一米六的样子。   这年头男人一米六五到一米七是常态,一米六还是有些偏矮了,偏偏他的体型还壮,脑袋也偏大,看上去比那些和他差不多高的人还要矮一些。   顾红看着赵传薪手脚那么快,也不好意思故意装着整理东西拖延时间了,三两下将包袱皮裹紧,低着头站到了顾建业的身边,她的个头比赵传薪就矮了那么两三公分,因为穿着一双四公分的小皮鞋,看上和赵传薪就差不多高了。   顾建业也没耽搁,带着两人就离开了他们的车厢。   “赵哥,你是哪儿人,这次也是去首都吗?”顾向文很快就和那赵传薪聊到了一块去,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和年龄,愉快的叫起了哥。   “我老家钱瑜的,这次去首都上大学呢。”赵传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今年二十九了,正好卡着高考报名三十的尾巴,赵传薪说起来也算是较早下放的知青之一,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因为是长兄,当初每家每户要出知青的时候,他就自己给自己报了名,不过他运气好,被送去了县城边上的农场,说是上山下乡,其实就是在家门外换了种挣钱的方式。   农场里的待遇和一般工人差不多了,只是赵家条件一般,家里就爸爸是采矿场的工人,又有那么多孩子,赵传薪每个月的工钱都要剩下大半带去家里,直到这些年两个弟弟都大了些,他给家里寄的钱才慢慢变少。   赵传薪其貌不扬,个子还矮,在那些一块被送到乡下,高大挺拔,白皙俊秀的知青里头,那就是一朵存托鲜花的黑泥土,同样下放的女知青看不上他,村里那些姑娘也不喜欢他,其实赵传薪一开始要是不给家里寄钱,或许还是能讨到媳妇的,可就是家里那么大的负担,把那些还愿意和他处处对象的姑娘都给吓跑了,这一单,就单到了现在。   “我的模样是不是不像个大学生。”   赵传薪看到顾向文和顾红诧异的眼神,也不生气,反正所有知道他考上大学的人都是这么一副表情,他自己也知道,比起读书人,他更像是那些在地里刨食了大半辈子的汉子。   “怎么会,赵哥你是哪个大学的,说来也巧了,我们也是为了上学才去的首都,不止我和我堂姐,我们那车厢还有好几个去首都报道的学生呢。”   顾向文暗暗责怪了自己以貌取人的毛病,不过对于这个见义勇为,性格又爽朗大方的赵传薪,他是越发喜欢和欣赏了。   “我运气好,踩着线进了首都机工大。”赵传薪在高考恢复消息一出来后,除了睡觉的时间,书本都是不离手的,幸好他一直都喜欢看书学习,这一点,即便是插队到农场也没有改变,使得他并没有拉下太多的进度。   “巧了。”顾向文看了眼边上的堂姐,想着刚刚赵传薪说的直接还没对象的那件事,只是很快他就拍散了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且不论将糟心的堂姐推给赵传薪这样的大好人亏不亏心,就说眼高于顶的顾红,怕是还看不上赵大哥呢。   赵传薪看着他的眼神,看了眼边上的顾红,心里顿时就有数了,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女同志,将来还会是他的校友啊。   顾向文和赵传薪一路攀谈着回了自己的车厢,因为顾建业走之前和乘务员沟通过,离他们最近的两张床铺已经整理好了,那位置距离顾建业他们中间就隔了一个隔间,要是有什么动静,他们能立马听见并赶过去。   或许是顾建业的猜测出了错,或许是对方来过,看是看到了他们的人那么多,放弃了打击报复这件事,接下去的旅途平平安安的,顺利到达了首都火车站。   火车站外头还挺热闹的,好多辆大巴车,外头了好些举着学校的牌子,准备迎接新生的学姐学长们。   顾安安这一届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届考生,可是并不代表学校在他们之前,都是没有学生了,在他们之前的大学生有一个独特的称呼,工农兵大学生。   工农兵大学生是高考制度废除后出现的,大学生的推选主要依靠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燕京大学和水木大学是工农兵大学生最早的两个试点,在高考恢复之前,一共已经招收了六届学生,前几届早就已经毕业,投入到国家的建设当中去。   不过工农兵大学生虽然挂着大学生的名字,一毕业就能成为国家公职人员,可是所领的工资和津贴却要低于文.革前正常考试入学的大学生,基本相当于文.革前大专生的程度。不过在文化上的含金量,或许还远远比不上大专生。   工农兵大学生最注重的就是家庭成分,这些年有许多贫下中农,堪堪只是小学毕业的农民被保送进入大学,高中毕业生通过选举进入大学的也只占少数,更多的还是初中文凭,在工作中表现优异,家庭成分良好的工人,军人和农民。   之所以取缔了工农兵大学,恢复高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学生的水平不高,限制了国家的未来发展,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样群众选举的方式,导致了后期“开后门”的现象越来越严重,拿涟阳县来说吧,每年县里也能分到三到四个推选名额,可是最后到底是谁上了大学却压根没人知晓,顾安安在纺织厂的时候,到是看到过厂里推选工农兵大学生,可是推选的时候,名单已经是固定下来了,就是从原本的领导班子里选,压根就没有给底层的工人选举的机会。   这次高考恢复,虽然是民心所向,可是第一届高考大学生和往届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学长学姐,怕是会有不小的矛盾。   不过不管怎么样,此时的学长学姐还是热情的,拿着小旗子或是小木牌站在火车站外,迎接着新生入学。   当初县城招生办的人说过新生开学学校会有车来火车站接人这件事,至于学费全免这事,也是招生办的人说的,当时还在村里闹出了不小的轰动。   小学上学要钱,初中上学要钱,高中和中专上学更是要钱,按理大学比它们都要高级了吧,这学费居然是全免的,能不让村里人惊讶吗,而且据说这上大学国家还给补贴,只是这补贴似乎每个学校都不太一样,可是省省总是能把伙食费给应付过去的,据说多一些的还能省下点钱寄家里呢。   村里不少人听着都眼红,甭管补贴多还是少,至少有了那笔钱,家里给出的钱就少了,只是四年罢了,四年后出来,那可就是国家干部了,吃国粮的,多威风啊,不少原本不打算让孩子读书的人家都转变了态度,高考成绩刚出来没多久,村里到处都能听到家长责骂孩子的声音,责怪的内容,无非是现在不好好读书,将来考不上大学地里刨食一辈子之类的话。   要知道,在这之前,村里的孩子都是放飞的,每天上山下河的,读书对于读书的村里人来说,只是识个字的事情。   赵传薪和顾红考上的机工大的校车就在外头停靠着。   “大娘,您放心吧,所有新生报到都有咱们这些学长学姐指引,学校里啥都有,咱们学校每个月都有二十五块钱的补贴,早就够吃喝了,节省点的,还能剩下一笔钱呢。”   苗翠花和顾保田不可能真的放着顾红这个孙女不管,和那些来接人的同学问了些学校的情况,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看着顾红也没有和他们告别的意思,跟那些热情的同学道了谢,叹了口气离开。   “你这脾气。”   赵传薪和顾红好歹在火车上有了点交情,看车上已经坐了好些个学生,干脆就拿着自己的行礼坐到了顾红的边上。   也不是他对顾红有啥意思,只是这运气太好,车上的学生看上去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娃子,赵传薪想着自己这年纪,还是和同样的“老人”坐一块更好些。   火车上这两天他也发现了顾红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只是这原因更多的怕是出在顾红的身上,他当然不好意思评价人家的家务事了,可是看着顾红对于爷爷奶奶这样的长辈这么没礼貌,他还是忍不住想提点两句。   “多管闲事。”   顾红瞪了赵传薪一眼,把赵传薪后头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是不该多管闲事,看着你的东西被人偷那多好啊。”赵传薪嘀咕了一句,在顾红发火前闭上眼,拿着围巾遮住了脸,闷头又睡了起来。   顾红瞪着眼,看着一旁的赵传薪,嘴巴开了又合,想着火车上对方对自己的帮助,恨恨的转过头,不去看这个讨人厌的小矮子。   ******   “爷奶,顾叔顾婶。”   余阳依靠着一辆吉普车,眼尖的看着顾家人从火车站出来,开心的直摇手。   另外两个村里的孩子也被他们看着送上了车,顾丽也很识趣,并没有跟着顾安安等人的意思,找到了燕京大学的迎新车队后就离开了。   水木大学的校车也在火车站外,只是顾家人还没打算这么早去学校,在来之前联系了余阳,让他来火车站接人。   余阳三年前就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了,里头的原因大家也清楚,正好这次来首都,顾建业便提早给余阳去了电话,让他趁着有空的时候帮着看看学校附近有没有好的房子能买。   “叔,我先接你们去招待所吃个饭,至于房子,我看中了好几套,下午带你们过去看看,有没有哪套中意的。”   余阳看了眼一旁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顾安安,眼里含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顾建业还真没想到余阳办事这么有效率,心里惦记着房子,也没多耽搁,将行李放上车的后车厢就赶紧上了车。   余阳这么些年到是没什么变化,就是更沉稳了些,从黔西回来时的那丝郁气消散的差不多了,眉眼间开朗了不少。   “这车是你小子买的?”顾建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余阳的这辆吉普掩盖不住的喜欢,他对车算是精通的,只是精通的都是大卡车,看着这辆帅气的吉普,顿时就有些手痒痒了。   “是啊,顾叔喜欢到时候换你开车试试。”余阳笑着对顾建业说道。   “那还是算了。”顾建业摆了摆手,他对着首都的路况也不熟,再说了,能开大车也不意味着能开小车啊。   余阳没多劝,他知道顾叔的顾虑。   “我看到了一个房子很不错,听说原本是一个老郡王的别院,市中心的那些四合院现在都是国有的,也不对外售卖,那个别院不在市中心,可是乘一站公交就能到水木大学,最重要的,是当初那老郡王的子嗣因为当初逃命,为了更快卖掉那别院,重新修整了一下房子,将它割成了五个独立的小院,墙都砌的严严实实的,因为房型好,也不觉得奇怪,那五个独立的小院分别属于两个人,其中一个想把名下的那三个院子都卖了,还有一个虽然不打算全卖,但是要是价钱合适,他也愿意卖其中一个。”   余阳开着车,一边嘴巴也没停跟着顾家人说道。   “我想着顾叔你们要是买下这个院子,以后文子哥和安安他们各自成家了,也还是邻居,串门也就是一步路的功夫,要是觉得不方便,把墙都给打通了也行。”   余阳觉得那处院子最符合顾家人的要求了,不然想找出离得近的几个院子还真不是见简单的事。再说了,那边要卖的是四个院子,顾叔想给孩子买,顶多也就买下其中的三个小院,他也还能买一套。   照他爸和顾叔的感情,年纪大了肯定是希望和好朋友住一块的。   顾建业心动了,可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   中午吃完饭,休整了片刻,余阳就带着顾建业几人来到了他最看好的那个四合院外头。   “这个地方我来过。”翠花鸟歪着脑袋,感觉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了。   “呵呵,你以为你是宝哥哥呢。”顾建业压根就不信翠花的废话,催促着余阳带着他们进去。   好气啊,翠花气的毛都炸了,它的年纪明明是爷爷好吗,叫哥哥,简直没大没小。      ☆、土壕鸟   首都的四合院一般都是一进或是两进的院落, 所谓的一进院落,也就是四面或三面房子围组合围拢形成的小院, 所以有了四合院这么个名字。   一般情况,朝北的房子是正房,有三到四间屋子,两侧各有一间或半间的耳房, 正房南面两侧为东西厢房,各三间, 对面是南房,又称倒座房,房间数和正房相对,要是没有这南房, 那就不叫四合院了,而是叫三合院。   对于多数人家来讲, 只是一进的院落, 就已经足够宽敞的住下一大家子了, 只是家族要是兴旺,子嗣众多, 一进或许就不够用,从而衍生出了二进, 三进,四进院落,这些院落,实际上都是在一进院落基础上纵向延伸而形成的, 只是在每一进院落间隔出设置小门,,也有那些巧做,建一个抄手游廊或是垂花门,看上去精致又讲究。   不过要是有了抄手游廊和垂花门,那就说明这屋子原本主人的身份不低,尤其是四进的院落,那已经是属于空宅大院的范围了。   余阳帮顾家看中的那处院子,原本正是一个四进的大院,而且或许是因为当初这个院子属于清代的郡王,四进院里还带了一个花园,之前里头还有池塘,种植奇花名木,豢养奇珍异兽,不过在文.革那几年,这院子的原本的主人怕惹事,将那池塘给填了,一些漂亮的亭台楼阁也全都给推到了,空荡荡的老大一块地都种上了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漂亮的景致毁了大半。   不过这些苗翠花和顾保田一点也不在意,带小菜园多好啊,听起来还是不小一块地,那能种多少蔬菜啊,一年四季都不用担心没菜吃了,到时候在院子里再围出一块地来,养鸡养鸭也是个不错的事。   只是听着,两位老人就满意了大半,花花草草有啥好看的,还有那池塘,在家里修那么一个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做什么,不是说城里有公园吗,多走几步出去看不就成了吗。   顾建业几人也不介意,一来这时候好的房子的确难找,而来这地方要是合适,后期有钱了慢慢再修补回来就行了,还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建,最重要的,是地方足够大,将来即便孩子多了,也不怕住不开。   “这院子当初被卖给了两户人家,前三进院子的主人现在就住在这房子里,后面那个花园和最后一进后罩房则是另一户人家的,他们没住在这儿,到时候不过他把钥匙给了前头这户人家,算是托付给他让他招呼那些想要看房子的人,顾叔你们要是看中意了,到时候谈价钱,他一定会过来的。”   余阳像顾建业几人解释道,这大院的门是敞开的,余阳似乎是来了好几次了,熟门熟路的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这是一进院的屋子,通往二进院的那道门已经被封上了,反而是在另西侧的地方从新开了一个门洞,当初这家的老主人想着家里的孩子多,可能一进院不够住,于是就买了其中的三间,只是后来北平乱起来了,他带着一家老小去外头躲难,四个儿子死了三个,现在这院子的主人就是当初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儿子,他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去了乡下知青,已经在乡下娶妻生子了,也不能回来,他的老伴前年去世了,就想着把首都的房子卖了,多攒些钱去儿子知青的那个地方养老去了。”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可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最好的生活方式就是和小辈住在一块,这么大的屋,空空荡荡的也没个人气,住下去对人的精气神都不好了。   “另外两间院子的主人在首都还有房子,他家的屋子勾住了,只是缺钱,就想着卖掉其中一间院子,不过要是价格出的合适,我估摸着这两间他都会卖。”   说话的时候,几人已经进到了一进院里头。   “鸟真的来过这地方,穿过这道墙,后头有两颗大梧桐树。”翠花叽叽喳喳的,证明自己没骗人。   或许是因为当初郡王的别院,即便是一进院,地方也足够敞亮精致,走进大门,看到的险是一面雕刻着喜鹊的石墙,寓意开门见喜,从石墙的左侧或是右侧穿过,这才是真的进到了前院里头。   顾建业挑了挑没,看着前院的大理石板路,和两侧种植着绿油油蔬菜的小菜园子,不屑的看了翠花鸟一眼。   呵呵,骗子。   翠花也傻眼了,鸟记得就是两颗梧桐树啊,它小时候还喜欢在上头睡觉呢,默默的收回了自己刚刚想要说出口的话,翠花心里质疑自己,难道是真的年纪大了,记忆都错乱了,看样子是时候让安安买点核桃给鸟补补脑子了。   翠花为自己想吃坚果的心情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小余啊,这几位就是你说要买房的朋友吧。”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精神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精瘦老头从东厢房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冒着些许热气的水,正要往菜地里浇,看到他们过来,赶紧把脸盆放在了一旁的石板上,笑着迎了上来。   他儿子前些日子给他寄信了,说是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小孙孙,说起来他儿子已经离开首都十三年了,七年前和同样是知青的对象在农场结了婚,因为申请探亲假困难,这么多年就只回来两趟,三个孙子一个孙女,除了大孙子他见过一面,后头的几个除了看看他们寄来的相片,根本就没有排遣思念的机会。   年纪大了,真的吃不消这种孤寂了,老婆子的福气好,先他走了一步,他就怕自己孤孤单单的住在这宽敞的大院里,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在儿子的劝说下,他决定卖了房子去儿子知青的那个地方的县城安顿下来,这么一来,常常可以去农场看看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也能接到他身边照顾,这首都虽然好,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院子,我手上一共有三套,还有两套是另外一户人家的,要是有看中意的,咱们到时候再商量价格。”   夏雪南对着顾保田和苗翠花说道,他们看上去年纪最大,应该是做主的人。虽然余阳当初来看房子的时候和他说这户人家要的房子应该挺多的,可是他也没抱希望对方能把这几间院子都买下,这么大一笔钱,一般人家哪里拿得出来啊,只要能买下一间他就满足了,这样一来手上就有余钱了,到时候剩下的几间,可以暂时留着或是托给熟人慢慢卖,当然,能一下子就出手自然是最好的。   “这个院子我现在自己住着,只是我就一个人,要的房间也不多,暂时就只住了东厢房的几间,正屋的耳间被我用来放杂货了,其他房间都还空着,不过里头的家具还算是齐全的。”   夏雪南拿着一大串钥匙,一间一间开门给他们瞧,或许是因为许久没住人的缘故,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潮味,里头的家具不算多,堂屋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墙上和柱子上原本挂着的图画或是壁饰,早在前些年都被他劈了当柴火烧了,怕那些东西惹来麻烦。几间卧室也干净的和雪窑洞一般,除了架子床和衣柜,空荡荡的连个梳妆台或是桌子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家具还能后头再添置,重要的是这房子。   这四合院的用料十分讲究,地面都是石砖一块块铺上去的,平稳扎实,看上去甩老家那些夯土地十条街,木料一部分是老榆木,还有一部分是红木,这么多年了,一点被蚂蚁蚊虫蛀空的迹象,青砖黑瓦,看上去牢固又气派。   “之前这个院子的瓦檐都是雕花鸟虫鱼的,只是我怕影响不好,都偷偷给凿了,不然模样更气派,也不止我这院子,你去别的地方的四合院瞧瞧,那些东西几乎也都是毁了大半的。”   夏雪南叹了口气,他们家以前可是住过一个郡王爷的,虽然只是个别院,可规制上也比一般人家强多了,许多别的人家不能有的图案他们家院子里都有,而且工匠的手艺也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可是到了这些年,那些好东西就是祸源子,他不得不自己一把年纪,将那些东西一件件都毁了,也亏得是他小心,不然这几间院子被收走不说,他这把年纪了还得受一次罪。   现在四.人.帮倒了,局势也太平了,可是老人家吓破的胆子却是补不上了,他就想着赶紧将这屋子脱手,去享清福去了。   “这里原本还有两颗大梧桐树,只是那树后来越长越大了,快把正房几间屋子的光给挡住了,还有外头都说那老式的园林是资本主义腐败,我就把那小园子里种的花花草草都给铲了,种了些蔬菜,地方虽然不大,可是足够一家子吃的了,你们要是嫌地方还不够大,可以把其他几块空地也收拢收拢,这么一来,一年到头还能省不少菜钱。”   夏雪南把自己能想到的好处一股脑的说出来,听得苗翠花和顾保田眼里异彩连连。   虽然已经想过了年纪再大些也要搬来城里和孩子一块住,可是老人家对田地总是有一股执念的,要是没了地,还真是有些不得滋味。夏雪南的这番诱惑,真是说到两个人心坎里去了。   “听见没,听见没。”   翠花顿时就来精神了,高高扬起自己的脑袋,准备接受顾建业的膜拜,它就说,鸟的脑袋那么好使,几棵树它会记错,不可能的。   不过即便鸟的脑子好使,这核桃也可以有,毕竟天才之上,还有绝世大天才,鸟还有进步的空间。   “呦,你家这鹦鹉养的不错啊,说话还真溜。”   夏老爷子也是有点见识的,这四九城里从来就不缺少养鸟的纨绔啊,就是这些年少了些,几乎都看不见了。   在外人面前翠花鸟还是知道收敛的,乐滋滋的停在顾安安的肩膀上臭美着,却没有再多开口的意思。   丑八怪在边上一脸钦佩的看着自家麻麻,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麻麻实在是在幸运了,那小眼神看的翠花一阵舒爽,不愧是它教出来的孩子,审美很是不错。   “这四合院进门左右两侧种树还算是比较常见的规制,能猜到其实也不奇怪。”顾建业皱了皱眉,但是还是认定了自己的死理,觉得翠花就是瞎蒙的。   夏雪南愣了愣,他看出来这顾建业是在和一只鸟说理呢,可是好好的人为啥也和鸟掰扯道理,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买房的人脑子有病也不耽搁夏雪南卖房子,他好奇的看了顾建业和翠花鸟好几眼,又关上自己那东厢房的房门,带着他们从另外的门进去另外几间院子看看。   几个院子总体上的差别大同小异,只是这三进院最为精致,似乎是当初府中女眷的住所,虽然这些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破坏了不少,可是还是让人看着颇为心动,相较之下,后罩房的房间虽然多,可是罩房一向多为女佣人居住或是库房杂间,在整体布置上就远没有前头的几个院子来的好。   夏叔,这几个院子你分别准备卖多少钱。”   顾建业和家里人商量了一番,这个院子他们已经很满意了,而且阳子也说了,别的院子或许还没有这间来的好,最重要的,这几间都是连起来的,到时候打通原本的走到就成了,串门也方便。   虽然兄弟姐妹成家立业后或许就没有小时候那么亲密了,顾建业自己就是个鲜明的例子,不过他是特例,小时候他也没见和两个哥哥玩的有多好,只是作为父亲,他还是希望几个孩子能够一直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的,住的近一些,也不用担心感情生疏了。   外头的天气怪冷的,夏雪南将他们迎进了自己的住的东厢房里,里头还生着炉子,暖烘烘的。   “我也不往上说,给个实诚价,这一进院和二进院一口价都是九千,三进院贵一些,因为那地方大,多了两侧的小排屋,我定的价是一万一,至于另外两个院子,原本是花园改建的那个,他当初托我卖的时候自己定的事六千,至于后头的罩房稍微贵一些,定了七千五。只是现在这价格有没有涨,那就不一定了。”   夏雪南说完自己的价格,顾家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些,这个价格说实话比他们预计的要高了。不过夏雪南还真没漫天叫价,他定的价格,还算是在合理的范围内的。   至于另一户人家为什么价格定的比他家便宜,一来那带花园的院子现在除了两侧的厢房,空荡荡的就是一片填平的地,那点地方怎么够住人,虽然地是大了,可是还得自己出钱再建房子,不划算,至于那后罩房,从各方面的条件来讲比前头的几进院子都差了些,在定价上,自然就高不上去了。   “夏叔,您等一下,我们一家子商量一下。”   买房也不是吃饭,几口就吃完了,这么大的价钱,总得全家人一起商量一下吧。   “行,我去外头给菜地浇浇水,你们慢慢商量。”夏雪南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捧起自己那盆完全已经凉透的水走了出去。   “阳子,你在这首都待得时间久,你觉得这价格怎么样?”   顾建业朝余阳问道,他原本倒是想将这整个院子买下来的,可是到头了发现手上这钱不够啊,就是买下其中的三间,都还有些紧巴巴。   “我看成。”余阳点了点头,“现在这房子的价格都这样,到是有便宜的,只是那些房子都是当初的小平房,又破又小,要是想住人,还得重新修葺。”   余阳手上也还有些钱,他算了算,不问他爸拿钱自己也能买得起其中的一间院子。   “爸,我听从衍说上头似乎已经顶不住知青的压力了,不出两年,怕是要出政策允许符合条件的知青回城了。”   顾安安怕错过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一个四合院最贵的也才一万一,过个二三十年,足足翻一千倍,做什么买卖也没这个赚得多啊,她看了,这四合院的位置大概就是后世的二环三环的交界,地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再往里靠一些的四合院,以后都不让卖了,这个位置正正好。   “真的?”   顾建业在金钱方面的嗅觉是很敏锐的,现在高考恢复已经使得很多人口朝城市涌入了,这知青要是能回城了,意味着更多正值婚龄,或是已经成家立业的知识青年往城里走,这么一来,不仅仅是招工问题严峻,住房的困难也会被摆到明面上来。   首都是国家政治的中心,当初知青下乡,就属海城和首都对外输出达到知青最多,要是安安的话不假,放假上涨那是必然趋势啊。   苗翠花不懂那么多,她只知道这知青要是都回来了,小小的四九城不就更挤得慌了吗,到时候把她宝贝疙瘩给挤坏怎么办啊,当然是趁现在把宽敞的大院子给买下来了。   “向文他们三兄妹,房子总是要连在一块的,我看这前三个院子就不错,尤其是那个三进院,漂亮又宽敞,以前不还是那些王府格格们住的地方吗,给安安住正好。”顾建业看来,自己的闺女是那些什么格格公主的都比不上的。   “前两个院子一万六,加上后头的那个,就是两万七,这价格......”饶是顾建业富裕,也忍不住有些肉疼。   “我这人出两万二,你那儿再出些,我知道你这么些年也攒了不少私房钱了。”苗翠花对着顾建业说道,看着儿子和媳妇傻笑的模样,翻了个白眼,真当她老太太这么多年的饭是白吃的了。   “不过这价格还能再还一些,你去把那老爷子再叫进来商量一下。”苗翠花对着儿子撺掇道,顾保田继续保持沉默,这个家媳妇最大,他还是老老实实不要开口的好。   “你们要是把这三个院子都买下来,我就把那屋子里的家具也全送你们,那些家具不少都是好料子,至于这价格,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夏雪南苦笑着说道,他要是不是急于脱手这屋子,完全可以再等几年,到时候这房子一定还能再涨点,这不是急着走吗,媳妇生了小孙子,几个孩子都没人照看呢,顶多再待一个月,他就要离开首都了。   说实话,这么些年他还真没攒下多少钱,尤其是前年给老婆子看病,积蓄全都花完了,让他空着手去看儿子,怕是还要给儿子添负担呢。   “两万六,老爷子你也知道,现在要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真的不容易。”顾建业不太在意那些家具,刚刚也没仔细看,都不知道都是什么料子的。   “两万六千八,这个价真是最低了。”夏雪南也退了一步,顾建业也看出来了老爷子这是真的逼到底线了,心中盘算了一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笔买卖。   “老爷子,我想买那后罩房,你帮我联系一下那个房主,商量一下价格呗。”余阳看着顾家人已经决定买这套房子了,赶紧开口说道。   “好,你明天过来,我带你去找他谈谈。”夏雪南点了点头,这房子也卖出去了,这些日子除了打包行李,他也没事可做了。   余阳买房总比其他不认识的人买来得好,顾建业到也不好奇对方为什么独独错开那花园买了后罩房,实在是那花园不大休整一番没法住人,买了也是浪费,再说了,这后罩房离他们也不远。   不过顾建业还是决定了,等手头的钱再宽松些,还是把那花园也买下来的好,省的住进来一户不好弄的邻居,吵吵闹闹太麻烦。   正好明天是礼拜一,房管局明天就有人上班了,他们约好时间,到时候就去改户交钱。   没想到这么顺利,一天的功夫就把买房的事情给搞定了,剩下的日子就只需要吃吃喝喝逛逛了,至于报道的事,只要最后一天去就成了。   “嘿嘿嘿,安安,给你,都给你。”   翠花和丑八怪在几人讨价还价的时候消失了一会,在他们离开回去招待所的时候才出现,浑身灰扑扑的,尤其是丑八怪,一身白毛都快变成灰毛了,成了正真名副其实的丑八怪。   翠花从丑八怪身上背着的小布袋里里头将一颗颗圆溜溜的宝石啄了出来,那几颗宝石晶莹剔透,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还有好几颗龙眼大的珍珠,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   “这是什么东西。”   顾建业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朝那几颗碧玺探去可惜被眼疾手快的翠花狠狠啄了一下手背,吃痛的收回手。   翠花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原来做一个有钱的鸟,是这么让鸟身心愉悦的,这还只是鸟财富的冰山一角。   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想要痛哭流涕请求鸟的原谅了,鸟告诉他,一切都晚!了!   ☆、脸皮   “老实交代,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哪来的。”   顾建业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长这么大, 见过最粗的金手链还是他妈当初陪嫁的那个镯子,约莫小手指的粗细,还是扁扁的一条,见过最贵重的宝石, 是闺女手表上装饰的小碎钻,再珍贵些的, 也只有早些年这些东西还允许售卖的时候在大商场里头见过,不过成色和大小都没有翠华拿出来的那几颗宝石那么大,那样通透。   他深吸了一口凉气,翠花和丑八怪到底是偷了谁家, 要是被发现了,那就完蛋了, 还是得趁这件事没爆出来之前把东西给还回去才好。   “鸟是从自己家哪来的, 这些都是鸟小时候的宝贝。”翠花生气了, 看着顾建业这不相信的眼神,怎么滴了, 对爷爷不礼貌啊。   “你别打马虎眼,你说这东西都是你的它就是你的, 叫一声看它应不应。”   顾建业没心情和翠花说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这鸟就不干好事,三天两头带着丑八怪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就是一些晒干的枣子,或是一些番薯干和萝卜干之类的小吃食,他觉得这就是翠花的毛病,它或许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不像那些枣干一般,吃了几颗也没人和它们计较。   “这真是鸟的东西,鸟年轻时候就住在那屋子里,这些都是老主人送给鸟的玩具。”翠花委屈了,这人咋这么坏呢,鸟都说真话了他还不相信鸟。   “老主人,哈哈哈哈。”   顾建业笑了个仰倒,直接坐在了另一边的床上,指着翠花:“咱们家买下的那个院子以前可是清朝郡王的别院,你说那是你老主人,你今年得多大岁数了。”   说笑着,顾建业忽然停住了,从床上坐直起身体,郑重的看着翠花。   说起来他们从来也没问过翠花鸟到底多大岁数了,毕竟翠花再聪明,那也很有可能是人后来调教的,至于它刚出生的时候,估计都还不记事呢,又怎么知晓自己的年纪,所以也从来没人问它,听着翠花刚刚的话,顾建业直觉不好,面色有些僵硬眉毛都跳了好几下。   顾安安作为全场唯一的知情人,捂着脸都不敢看接下去的画面。   “鸟什么年纪......那重要吗?”   翠花鸟看了安安一眼,忽然察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耸了耸肩不再像刚刚那般日天日地意气风发。   “我觉得还挺重要的。”顾建业点了点头,这时候连苗翠花和顾雅琴的视线都从那些亮闪闪的珠宝上头挪了过来,好奇的看着翠花鸟。   “也就,大概,或许,其有可能,比花花再大个十几岁吧,我保证,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的。”   翠花竖起自己的翅膀发誓,边上的人听着大吃了一惊,这么说来,翠花这年纪,都八.九十了。   这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八.九十的人会这么不靠谱,看起来去掉那个十,留下八.九两个字还差不多。   “那还真是爷爷啊。”顾建业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诶,孙子。”翠花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一改刚刚的低迷,这活灵活现的语气差点气的顾建业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你们鹦鹉的寿命真还就那么长。”顾建业想着自己之前打听的那些事,有人说有一种红红蓝蓝的金刚鹦鹉能活五六十年,要是养的好,活上九十的也不是没有,和人没什么区别,没想到翠花虽然不是红红蓝蓝而是花花绿绿的,寿命居然比那金刚鹦鹉还要长。   真是鸟不可貌相啊。   “也许吧。”翠花心虚的回了一句,它的这个种族实际上寿命也就二十年左右,它和如花那完全就是异类,和黑胖黑妞一般。   “这些东西还真是你的?”顾建业心中的怀疑已经小了一半,可是依旧还是小心弟弟追问了一句。   “那是必须的。”   说起属于自己的财富,翠花顿时就有了底气,它现在可不是一只一般的鸟,那必须是相当富有的鸟啊。   翠花嫌一颗颗啄太麻烦了,干脆让丑八怪低一下头,将拴在它脖子上的那个小布袋放下来,将里头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你瞧,这个怀表里的就是鸟和如花。”   翠花拿出了自己的大宝贝,一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怀表,顾建业一打开,里头居然放着一张照片,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男子,衣服正前方和肩头两侧各绣着一个团成团的五爪行龙,他肩膀的两侧各自站立着一只鸟,虽然是黑白的相片,照片中的鸟看上去还有些稚嫩,顾建业依旧一眼认了出来,这两只鸟正是翠花和如花。   “我的乖乖。”   苗翠花感叹了一句,老天爷想这么一出也太费脑筋了,不就是想给宝贝孙女送钱吗,用得着搞这么一出,连清朝的郡王爷都跑出来了。   作为一个坚信孙女是小仙女的老太太,认为这一切都是老天爷设定好的,就是嫌弃他们家太没用了,攒了那么久的钱买一套房子都扣扣索索的。   苗翠花觉得自己实在是罪过啊,可是同时看着那一堆的宝贝,心里的畅快是别提了。   翠花带来的东西不多,毕竟时间有限,而且鸟的喙和爪子也没有人来的手来的灵活,一时间也拿不回太多东西来。   几人围坐在床边,清点了一下翠花拿来的东西。   四颗血鸽子,颜色艳红到极致的宝石,每一颗都有指甲盖的大小,几块不大的翡翠,可是水头极好,看上去似乎都在冰种之上,两块碧玺,顾家人对这东西的了解不多,只是能和这些宝石翡翠放一块,那价值必定也是不便宜的。   除此之外,就是那个怀表和几颗圆润的珍珠了,这里头最不值钱的估计就要属几块金锭子了,放在别的时候它能让人看红了眼,可是和那堆珍贵的东西摆在一块,就显得太不显眼了。   “这得值多少钱啊。”顾建业咂舌感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钱多烧手的感觉。   “多少钱都和你没干系。”翠花得意的蹦跶了一下,现在可是它扬眉吐气的时候。   顾建业的话被噎了回去,看着那小人得志的一张鸟脸,可谁让这鸟有钱,有钱的才是大爷啊,至于面子,那玩意它不值什么值钱。   “大鸟,你那小宝库还有东西没?”顾建业戳了戳翠花的翅尖好奇的问道。   “多,鸟的宝贝多得很。”   翠花的自信心正膨胀着呢,就等着顾建业痛哭流涕和它认错,当然是毫不隐瞒了。   光是眼前的这些宝贝就能让顾建业不要脸了,更何况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宝贝呢,别说不要脸皮了,全身上下的皮都不要了也成。   “大鸟,你说以前我的眼睛是不是被眼屎给糊住了,脑袋被浆糊给填满了,我怎么就没发现你的形象这么高大呢。”   顾建业吹捧的话不要钱的洒向一旁的翠花鸟,家里人看着捂着嘴,怕发出笑声来影响顾建业的发挥。   “我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可是大鸟,你要给我一个知错并且改正的机会啊,您的心胸那么宽广,一定不会和我这样的晚辈计较的对吧。”   翠花被吹捧的飘飘然,小小的脑仁里充斥着顾建业对它的赞美,都不能正常思考了。翠花觉得,以前自己老主子抽那个叫什么大烟的东西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当然,吸大烟是不好的,翠花虽然那时候还小,也知道老主人的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那害人的东西。   想到了小时候的伤心事,翠花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好了。   “你想想啊,这些宝贝不能吃不能穿,随意拿出去还会惹麻烦,您老鸟家是不是得找一个认真负责有门路的人将这些东西换成钱啊,只有这些东西都变成了钱,才能买其他你想买的东西不成。”   顾建业见说好话似乎用处不大,干脆来点实际的东西,翠花果然被这个问题给问到了。   “那,那你能帮鸟换钱?”翠花不太信任的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的,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顾建业欣慰的点了点头,即便知道了翠花的年纪,对于这只蠢鸟贱鸟他还是升不起多少对长辈的尊敬来啊。   翠花听着家人那个词,有些小小的感动,觉得这 顾建业其实也挺好的,除了嘴贱了一些,每天和鸟吵架,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   “这个能换多少烧鹅呢?”翠花思索了一番,拿出其中一颗最小的金锞子,看上似乎是花生的模样,估计也就四五克的模样,现在的金价不高,一盎司的黄金银行的回收的价格是一百八十美元,而现在美金和人民币的汇率也已经从七三年的2.46变成了现在的1.50,也就是说这么大小的金锞子,实际上也就只能够兑换大约五十元左右。   还有一点,当初的老金纯度不高,还要加上折损率,去银行兑换,能换三十多块钱就不错了。   这黄金是小头,那些珠宝才是大头,虽然现在的市场抓的紧,可是只要有钱有势的人还存在,这些东西就不会没市场,重要的,是看你有没有合适的门路。   顾建业和翠花解释了一番,不过他的心有些黑,中点分析了一下这些东西出手的难度,就刚刚翠花拿出来的那个金锞子,在他嘴里一下子就成了只值二十多块钱的东西。   “那,那......”   翠花听着那一长串的数字,脑袋都成浆糊了,压根就算不过来啊。鸟再聪明,也只会十字以内的加减法,乘除法也没人教过它啊。   “这么大的金子能换多少烧鸭?”翠花被顾建业这么一分析,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钱了。   “现在比前些年好些,这肉食也没那么难买了,要是二十多块钱,想要买那些老字号的烧鸭,顶天也就两只吧。”顾建业算了算,对着翠花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锭小金子就只能换两只烧鸭,翠花原本鼓起来的胸腔就像是被人用针刺破了一样,一下子瘪了下来。   “其实这也不错了,你这些珠宝值钱,这么一颗宝石,估计能换一两百只的烧鸭呢,足够你吃到吐了。”顾建业也没太打击翠花的积极性,万一把它给打击坏了,懒得去找自己的宝贝了这么办呢。   “一两百个。”翠花来了精神,它果然还是一只很有钱的鸟,到时候自己吃一个,花花吃一个,安安也吃一个......翠花再心中盘算着,它能请好多好多的人吃饭啊,都找不出那么多的人来。   “给你了,这些东西你可都要帮鸟换成钱啊,到时候鸟可以大方的送你一只烧鸭吃。”翠花想着自己也不能太吝啬,万一顾建业不肯帮它去换钱了怎么办呢。   顾建业和蔼的笑了笑,摸了摸翠花的脑袋。   现在这可是一只下金蛋的宝贝鸟啊,他决定在掏空对方的私房前,对它温柔温柔再温柔些。   看着再一次被顾建业套路还洋洋得意的翠花鸟,众人都为它抹了一把辛酸泪。   ******   晚上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翠花得意的向黑胖和黑妞炫耀着自己今天的经历,重点是告诉它们自己现在是一只多有钱的鸟。   “那算啥啊,你那一颗金果果就只换了两只烧鸭,当初鼠可是拿着一根棒槌换了足足五斤的油糕呢。”   黑胖窝在自己软乎乎的窝里,一只爪子拽着一个糕饼愉快的啃着,一只爪子伸出来郑重的在翠花面前比了比,只可惜它是一只鼠,只有四根指头。   鼠和鸟对烧鸭和油糕,金锞子和人参没有明显的价值概念,在他们看来,二和五倒是完全不同的。   “棒槌是什么,怎么比金锞子还值钱吗?”翠花不太服气的问道。   “那肯定啊,鼠可是换了五斤油糕呢。”黑胖再一次郑重的比了一个爪子。   实际上当初到底换了多少东西黑胖也没个概念,毕竟它一直都是敞开肚子吃的,这么些年吃的东西,又何止这些了。不过在翠花面前,它还是很要面子的想要压它一头。   “鸟有好多好多的金子。”   翠花愣了愣,质量不行它在数量上压到它们。   “鼠也有好多好多棒槌。”黑妞在一旁默默的跟了一句,把翠花的自信心顿时就给打没了。合着半天下来,鸟还不是最有钱的,真是委屈死鸟了。   顾安安看着几个明明都被坑了却浑然不自知,还想比较出坑爹中的坑爹的鼠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油糕会有的,烧鸭也会有的,只要是你们想吃的,什么都会有的。”顾安安将黑胖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饼给夺走了,今天黑胖的伙食已经超标了,还没跑小转轮呢。   黑胖委屈哒哒的在顾安安的注视下上了上转轮,认命的跑了起来,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跑一会还得吐着舌头哈几口气,然后再接再厉。   什么时候鼠要是能过上光吃不长肉的日子那该多好啊,这样安安就不会逼鼠减肥了。   顾安安关了灯,就只留床头的小黄灯幽幽亮着,鼠的鸟的窝正好就放在她的床头,听着它们讨论着有钱以后到底要吃多少东西,渐渐的沉浸在梦乡中。   “鸟给安安留了很多的嫁妆,只给安安的,多少烧鸭都不换。”   迷迷糊糊的,顾安安似乎听到了翠花的声音,只是她太困了,没有听清就睡了过去。   *****   接下去的几天顾建业一直都神出鬼没的,幸好还有余阳在,由他这个在首都待了好些年的人陪着,顾家人在天安门,故宫,长城,凡是叫得出名字来的景点都逛了一圈,也不知道余阳从哪里搞来一个照相机,虽然只能拍黑白的照片,可也让老头老太太高兴的不行,恨不得到一个地方就拍他十几二十张的相片,好回去和村里人炫耀一番。   房子也买了,顾家买了前头三进,余阳买了后罩房,因为暂时只有顾安安和顾向武住,因此顾建业只是找人将前头那一进的院子修了修,把缺的家具都补上,灶房和卫生间都给修了修,估计暂时还住不进去,好在顾家人有钱,马上就要特别有钱,也不在乎住招待所的那些费用了。   转眼间,就到了顾安安和顾向文开学报到的日子,神出鬼没了好些日子的顾建业也终于停下了手头上的事,一家子陪着孩子去报道。   “也不知道月亮他们什么时候到。”   顾安安在车上的时候感叹了一句,林月亮的运气好,也考上了水木大学,只是她的成绩原本是不够的,因为选择了志愿服从,被调剂到了很冷门的一个专业里,这次上了水木大学。   顾丽当初就是因为认准了专业,所以没有被第一志愿录取,不过燕京大学也不差,后世燕京大学和水木大学可是势均力敌的,你前我后有来有往,到底谁才是第一,一直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   林月亮的亲小姨也考上了大学,还有她一个隔了挺远的表哥,因为都是邻村的,不好意思和顾家人一块进京,而且林家人是准备要陪着林月亮一块来学校报到的,只是他们不打算来那么早,这样地里的活都耽搁了,得少挣不少公分,于是两人就错开了,今天是报到倒数第二天,顾安安估摸着林月亮不是今天那就是明天来学校了。   如果是今天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运气正好碰上了。   “就是,那林大太死脑筋了,月亮和向武都处对象了,干啥还怕麻烦咱们呢。”苗翠花有些纳闷的说道,她哪里知道是自己年轻时候的威名太盛,让人家觉得她是一个被占便宜就要发飙的老太太,林家人想着林月亮将来要是嫁进顾家来得受着两重婆婆,怕早早把人给得罪了。   “林大和林嫂子性子踏实,他们也是怕人家说闲话。”因为儿女的缘故,顾雅琴和林月亮的母亲交情也不错,替他们说了几句话。   “武子哥和林月亮处对象了?”余阳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开着车好奇的问道。   “是啊,孩子们都大了,不仅是武子,安安和从衍那孩子也好着呢,就剩下你文子哥这呆头鹅,这么拖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给我带个媳妇回家呢。”   说起孙子孙女的婚事苗翠花就高兴,尤其是孙女婿,那可是自己一早就给孙女看中的,保准错不了。   “阳子你也不小了,虽然你爸后头又找了一个,还给你生了个妹妹,可是他对你的疼爱一点都没少,你要是能早早让他抱上孙子,他保准比谁都开心。”   兜兜转转的,余坤成还是和徐娟在一块了,两人年龄差的有些大,当初还引起了不小的热议,余阳在这一点上想的很开,对于父亲的第二春他比任何人都支持,尤其徐娟的性子可比他那个生母好多了,比起爸爸一直单着,让人以为他还对那个恶毒的女人余情未了,他宁可爸爸再找一个,即便将来有了别的孩子,对他的疼爱分薄了些,他也心甘情愿。   徐娟不是那种恶毒后娘,余坤成也不是那种有了媳妇就忘了儿子的蠢爸爸,一家人相处的很融洽,尤其是在徐娟第三年生了个胖丫头后,一家人的感情就更好了,余阳也很喜欢那个妹妹。   此时的余阳没有听清老太太后头说的那些话,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后视镜,从那镜子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安安害羞的表情,心情忍不住沉了沉。   “安安和衍子哥,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余阳想要笑,可惜笑的有些僵硬,幸好他坐在驾驶位,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也就是暑假的事,阳阳哥你放心,到时候我和从衍的事要是成了,一定不会少了你的喜酒。”   顾安安也不害臊,红着脸对着余阳说道,毕竟小时候余叔总是拿娃娃亲来说事,她也不清楚余阳有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   “你还小,结婚的事一点都不急。”   顾建业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又苦逼了,干巴巴的说了几句。   等下次他见着萧从衍那小子,他一定让他知道老丈人都是不好惹的。   车里的人听了顾建业这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余阳也跟着大伙一块笑,只是那笑容有些许苦涩。      ☆、甜蜜   今天的水木大学格外热闹, 毕竟已经是开学报到最后第二天了,除了早些天提前来学校报到的学生, 多数学生都会选择在今天或明天到校,为家人节省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顾安安几人下车的时候,校门外头排了不少的长队,不同院系的牌子高高竖着, 人声鼎沸,即便这首都的天还冷着, 都不由的被这热闹喧嚣的场面看的火热。   “你和你爸陪向文去他们那院系报道,我和雅琴陪安安去她那个医学院。”   别看现在才77年,这校门外停的车也不少,多是卡车、小货车和吉普车之类的车型, 小轿车倒是极少,只看到了两辆。   余阳去找个地方停车去了, 等会儿过来, 苗翠花想着先分配一下人手, 总不至于一家子都奔着其中一个孩子去吧。   “向文都多大了,哪里还用得着人陪啊, 那样多没出息啊,倒是安安年纪还小, 离不得爸爸。”   顾建业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可不想陪臭儿子去报道。   “爸——”顾安安拖长着音调喊了一声,面上有些羞红,她哪里还年纪小了, 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还离不得爸爸。   “你看看,还撒娇呢,还是个小孩子呢。”顾建业眼睛都不眨一下,对着闺女的撒娇受用的同时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行了,你爱跟就跟着吧。”苗翠花是拿自己这个傻儿子没办法了,不过孙子和孙女让自己选,她也一定是选择陪着孙女的,谁让孙子没孙女讨人喜欢呢。   顾保田看了看一旁已经认清人情冷暖,颇有点萧瑟的孙子,好歹还是没说出自己想跟着老婆子的那句话。   “叔,我的车子停好了,和你们一块陪着安安去报道吧。”   余阳从远处走来,顾向文原本还想着好歹是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总该陪自己去报道吧,没想到最后还是选了他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顾向文揣摸了一把带着刺刺胡茬的下巴,眯起眼,对自己的魅力有了深刻的怀疑。   “那中,你们陪安安去报道,我陪向文去报道,等忙完了估计也该吃饭了,咱们就在食堂碰头吧。”   顾保田对着老婆子说道:“向文和建业都有表,咱们就定十一点半,反正咱们也没带什么行礼,寝室只要稍微打扫一下就成了,实在是手头的事情没做完,也能等吃完饭再做。”   顾保田的话得到了大伙的一致响应,顾安安和顾向武虽然已经买了房也打算在外头住,只是这寝室他们还是打算留着的,毕竟下午想要小眯一会或是天气原因来回不方便之类的,还是得会寝室。   他们决定在学校的小卖部将生活用品都买齐了,被子褥子什么的也都要有,大概能住人就行,以后要再有什么情况,想要添补东西也成。   两队人家就在校门口分开,医学院的牌子很显眼,那边挤了不少人,不过能上大学的还是比较有素质的,很有秩序的排着队,就近排着的有不少搭话的,因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聊些自己家乡的话题也很有趣。   “安安!”   顾安安正排着队,不然听到了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萧从衍穿着一身军大衣和军皮靴,身材高大挺拔,走在哪里都是一条亮丽的风景线,不少姑娘看到萧从衍过来,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他似乎来得比较匆忙,脸上胡子拉碴的,可是在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有一种颓废粗犷的感觉,反正把顾安安这个小色女是给迷倒了。   “你怎么过来了。”   顾安安觉得就想做梦一样,原本想着上次一别两人还要许久才能相见呢,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不到,对方就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   “因为想你了,所以想要飞奔到你面前。”   萧从衍看着跑到自己面前来的小姑娘,眼底的暖意和幸福溢于言表。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亲密举动,可就是站在那儿,男俊女靓,看上去就美的像幅画。   “你尽会说些好听话唬我。”顾安安杏眸一睁,那可爱的模样看的萧从衍忍不住笑出声。   “咱爸咱妈都来了吧,我过去打声招呼。”萧从衍牵过顾安安的手朝着瞪大眼,面色难看的顾建业走去。   明明是她爸妈,臭不要脸,顾安安心里嘀咕了一句,可是脸上那甜蜜的表情完全将她出卖了。   “奶奶,爸,妈。”萧从衍一声声叫过来,看到一旁的余阳时顿了顿,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阳子也在呢。”虽然是潜在的情敌,不过现在安安已经是他的了,对于这个小时候还算有些交情的小伙伴,萧从衍也不至于太冷淡。   “谁是你——”顾建业觉得这个拐了自家宝贝闺女的大灰狼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什么关系呢,连爸妈都喊上了。   只可惜他还没爆发呢,就被两个拖后腿的给打断了。   “诶诶,从衍你瘦了,这趟来能在家里首都待多久呢,咱们刚给安安和她两个哥哥买了房,到时候你就来家里,奶奶给你做些补身子的好好帮你调养。”苗翠花对于自己的眼光一直都是很信任的,从衍这孩子可是她一早给自家乖乖准备的丈夫,自然是看哪哪满意。   至于顾雅琴那就更不用说了,不是有句老话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与喜欢吗,这句话在顾雅琴身上就再正确不过了。   她和顾建业就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这么多年就没有吵过嘴,随着几个孩子的降生,反倒感情越发深厚了。   当初顾安安出生,顾雅琴就一直为闺女的将来发愁,毕竟这年头村里男人打媳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就是那些不打媳妇的,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坏毛病让人无法忍耐。   她的运气好,顾建业会赚钱又疼媳妇,上头的公婆还是将自己养大的养父母,对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日可是这样的人再哪儿再去找第二个去。   现在好了,安安和从衍那孩子看对眼了,说句大话,那孩子几乎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了,对安安是一顶一的好,有时候连安安那两个哥哥都比不上他仔细,而且萧从衍有出息,现在就已经是正营级了,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闺女嫁给他也不用担心吃什么苦。   最让顾雅琴满意的一点,那就是萧从衍没有父母,说来可能是顾雅琴这个当妈的自私了,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自己没受过婆母的苦,自然也不想让闺女尝到那滋味。多年媳妇熬成婆,哪有那么多好心地的婆婆,就是顾雅琴自己,也不敢保证以后要是有了媳妇,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矛盾产生,所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儿子都结婚了,她可不会跟着两个儿子过,顶多住的近一些有个照应。   综上说述,顾雅琴在萧从衍身上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来,也决不允许丈夫使什么小性子把她这个好女婿给吓跑了。   顾建业的脸色铁青,这次真不是给萧从衍气的,而是媳妇那只在自己腰间狠狠拧了一下的小手,即便隔着厚厚的棉袄呢,还是给了顾建业致命一击。   QAQ,顾建业看着媳妇威胁的眼神,原本高高燃起的怒火顿时就浇灭了,就像是点燃的哑炮似得,一点声响都没有就熄火了。   苗翠花注意到了媳妇的小动静,该,老三那小子成日里就琢磨着不让闺女嫁出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坏毛病,这不是脑子有坑么,就该让他媳妇好好治治他。   顾建业同时被亲妈和媳妇给抛弃了,心里的酸楚那是别提了。   “媳妇,小心点,别把手给弄疼了,我的皮厚着呢。”顾建业将媳妇那只在自己腰上作乱的手握进手心,毕竟上了年纪了,虽然干的活少,可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富家太太,顾雅琴的手比起年轻时候难免粗糙了些,可是顾建业还是觉得媳妇怎么看怎么漂亮,握着她的手也不撒了。   “我看你的脸皮最厚。”顾雅琴小声嘀咕了一句,看孩子们都在呢,也没让他太没面子,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不放。   萧从衍就当没听见未来丈母娘和岳父的打情骂俏,他怕自己的脸上稍微露出一些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个岳父就更加不肯把安安嫁给他了。   “奶,我这趟来就是来执行任务的,今天也是想着碰巧的心过来的,没想到真的能在学校外头看见你们,没准这就是我和安安的缘分。”   萧从衍看着边上的姑娘笑着对苗翠花说道,“只是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今天下午部队就要走了,我也得跟着大部队一块离开。”   “那还真是赶了些,向武呢,他这次没跟你一块过来?”苗翠花想着萧从衍这么快就又要走了,心情顿时就没刚刚那么开心了。   “他这趟没过来。”萧从衍点了点头,看着安安的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心中有些心疼,他又何尝不想留下来多陪陪她呢。   “衍子哥那么忙,以后和安安岂不是要聚少离多。”   余阳一直没有开口,他看着安安和萧从衍亲密的模样,尤其是她刚刚看到萧从衍时甜蜜的表情,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不同于以往,她虽然也一样开心,可是少了一份独属于少女的娇羞,那是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才会有的幸福。   余阳衣袖下的拳头微微捏紧,只可惜这样的笑不是对着他的。   他刚刚的那句话到是说到了顾安安和萧从衍在一起最大的问题,两人一个当兵难得有假期,一个还是学生,还得读四年的大学,将来分配工作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章程。聚少离多,这感情能长久,尤其是结婚以后,顾家人能看着顾安安守活寡。   萧从衍看着边上似乎真的只是出于关心才说起这个话题的余阳,那小子果然没安好心,一直觊觎他的胖丫头呢。   “爷爷明年估计就要调到中央了,他的年纪也大了,当年的那些暗伤现在都暴露出来了,温爷爷在首都,爷爷的身体需要他的照看,将来估计会留在首都养老,我已经计划好了,不出两年我和向武估计也会调到首都来,到时候安安是随军也好,从事自己想做的事业也好,我们都不用长久的分别了。”   萧从衍的话很有条理,想来这不是他匆忙间做下的决定,苗翠花很满意,这说明从衍这孩子对他和安安的将来是有过仔细的思考的。   “就是啊奶,即便从衍将来还是留在黔西军区,等我毕业了我也可以去随军,反正大夫那里都少。”   顾安安赶紧插了一句话,看着萧从衍笑眯眯的表情,她的脸一红,想着自己是不是显得太急切了,会不会让萧从衍觉得自己不矜持。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完全没有必要瞒着啊。   “你们俩有数就好。”苗翠花看着甜甜蜜蜜的小两口,心里无比安慰。   余阳深深看了萧从衍一眼萧从衍也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两人眼底的波涛汹涌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很快队伍就轮到了顾安安,前头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大三的学姐。她接过顾安安递过去的一些学籍资料和录取通知书,帮着核对好名单,办完一系列的手续后又给顾安安一行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人,那些都是和顾安安一幢宿舍楼的,有学姐带着过去,凑满十个人走一波,他们运气好,刚刚是第十个,就不需要在这寒冷的天气在外头等着了。   水木大学的宿舍楼都是老楼了,听说高考恢复后上头拨了一笔款,准备建新宿舍,不然等下几届学生进来了,宿舍会不够住,这样的好事当然是轮不到顾安安他们了,不过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坏,现在的宿舍有八人间和六人间,顾安安幸运的分到了六人间,住的人少了,总归比人多亲近些,她虽然不在学校常住,可也听怵寝室人多之后的麻烦的。   学校的学费是全免的,可是这住宿费却还是要自己的教的,只是价格比较便宜,六人间每年十八块,八人间每年十五块,顾安安这个专业每个月有二十八块钱的补贴,说起来这十八块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可是对于那些家里条件不好的人来说,三块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寝室是学校安排的,如果有学生私底下想要调换寝室,只要和宿管阿姨说一声,改一下登记就行了,着也算是一个比较人性化的规定,毕竟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很多东西都还在摸索的阶段,寝室也是,六人间和八人间,按照大家自己的选择来,或许能少不少矛盾。   “宿舍楼一楼是大澡堂,每个学生每个礼拜都能领到两张澡票,澡堂开放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到一点,晚上七点到九点,错过了这两个时间澡堂是不开放的,有些学生爱干净,可能会觉得澡票不够,你们可以私底下和一些不需要那么多澡票的同学买。”   带队的那个学姐很负责的向新生介绍着需要注意的地方:“这间屋子是水房,冬天来水房接水的人比较多,排队就得排不久,要是条件允许,最好买两个水壶,不然接水太麻烦。”   冬天不洗澡,总还是要泡脚的,还有喝水洗脸,也不能用冷水吧,一壶水还真不够用,顾安安几人顺着学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水房的队伍都排到走到外头了,不少学姐在打水的同时还拿着书本,真是不放任何可以学习的机会。   “这位同学,不知道这水房打水有没有时间限制?”一位家长不放心的问道。   “我正要说呢。”那个学姐笑了笑,“水房打水的时间在中午一点到晚上九点,这些时间外也是没水的,不过你们要是想要买水壶,可以选择去我们刚刚经过过的食堂前头,那边常常有一些快毕业的学姐学长卖旧货,他们的水壶也都是好的,价格还比小卖部便宜了许多。”   “这住学校还真挺不方便的,这也限那也限,幸好帮你和向文买了房,不然想喝杯热水要是过了时间,水壶里也没水了,还得厚着脸皮和人去讨不成。”   苗翠花庆幸的小声说道:“安安,要不奶帮你多买些水壶在寝室放着。”两壶不够,三壶四壶总够了吧。   “奶,我又不在学校常住,再说了,我就两只手,你给我买那么多水壶,我也拎不过来啊。”顾安安知道这是奶奶关系自己,可是她还是觉得寝室生活还是随大众比较好,太出格总归是不太好的。   苗翠花想想也是:“幸好你哥也在同一个学校,就是不知道这寝室远不远,不然让他给你来打水。”   听了奶奶的话,顾安安更是哭笑不得了:“这里是女生寝室,男生根本就进不来。”   苗老太郁卒,越发觉得买房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现在家里又有钱了,听说现在首都新起的楼房还有那种通暖气的,一到冬天就供暖,一点都不用怕冷,就是那屋子小了些,连个种菜的地都没有,未免有些憋屈。   不过安安最怕冷了,要是买一个那样的房子,专门用来大冬天住倒也是不错的。   苗翠花心里的心思又起来了,不过她也没直接说出来,打算到时候找儿子再商量商量。   其他的也就是一些食堂饭票的问题,那些东西都是问宿管阿姨买的,学校食堂价廉物美,尤其是水木大学的食堂,是首都那么多大学里头最出名的,几个大师傅做的一手的好菜,不少外校的学生,包括死对头燕京大学的学生都想要偷溜进来解解馋呢。   那学姐重点描述了一番水木大学和燕京大学相爱相杀的历史,让余阳这个燕京大学的大三学生都不太好意思了。   苗翠花和顾建业几个听了她对食堂的介绍,到是满意了不少,毕竟虽然房子买了,总不可能让两个孩子每天自己做菜吧,偶尔做一顿还行,天天做还不把孩子给累着啊,幸好这食堂听上去不错,他们决定到时候去食堂吃一顿试试,看看是不是名不虚传。   剩下的没什么需要学姐叮嘱的了,大伙各自散开去找自己的寝室。   “建业你和雅琴去小卖部买被子和褥子之类的东西,从衍你和阳子帮你叔婶去搬一下东西。”苗翠花想着幸好还有两个壮劳力,不然安安的寝室在三楼,光是一趟趟拿东西也怪费劲的。   这时候的苗翠花完全忘记了自家老头子和大孙子,此刻或许就是她心中那个一趟趟上下楼搬东西的可怜蛋。   差使完几个小辈,苗翠花就带着孙女去找寝室了,顾建业他们也知道顾安安的寝室号,不用担心到时候买了东西却走丢了。   她们到的时候,寝室六张床已经有四张铺了东西了,他们到的晚,这也是正常的,只是现在屋里也没人,杯子都叠的整整齐齐的,似乎东西是整理好了,却买没有住进来。   “只要擦一下床和柜子,其他倒不需要打理了。”苗翠花看了一圈,顾安安的床位正好在靠窗的左上铺,这个位置好,顾安安很满意,至于地面和门窗似乎早来的同学都打理过,看上去很干净。   因为什么东西都没带,两人暂时也没什么事干,没过一会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顾安安想着萧从衍他们应该也没那么早来啊,难道是哪个室友正好回来了。   她还真没猜错,来的正是她们寝室最后的一个同学,他们打开门进来似乎也没意料到屋里还有人,微微愣了一下。   “这位同学你好。”进来的是一对母女,女儿的穿着还好一些,灰布的大衣,只是洗的已经有些发白了,妈妈穿着大花袄,领口和袖子打着补丁,只是因为花色杂,看上去到是也不明显。   那个中年妇女有些手忙脚乱的放下背着的大包小袋,局促的和顾安安和苗翠花打着招呼。   “大妹子你也是送闺女来上学的吧,还真是巧了,这是我孙女,将来两个孩子要好好相处啊。”苗翠花很热情的迎了上去:“你们带的东西不少啊,还没有有要拎的,我能给你帮个忙。”   “不用不用,都拿上来了。”苗翠花的热情让那妇人微微松了口气,也没那么拘谨了。   “听口音你们也是j省的吧,我们是j省j市涟阳县小丰村的。”苗翠花跟那妇人套着惊近乎,虽然乖乖不常住宿舍,可是和室友处好关系也是挺有必要的,毕竟交好总比交恶强。   “还是老乡,我们是j省的,只是是q市五岗户的。”那妇人一听是同一个省过来的,面上的表情就更加放松了。   别看这人一直住在一块没什么感情,可一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再看看那些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总觉得稀罕亲热了许多。   那个一进来就没说过话的姑娘瞅了一眼一旁的顾安安,皮肤白皙粉嫩,穿着一身时髦的她从来没见过的大衣,这样的姑娘也是从乡下出来的?她默默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邻居   “大姐啊, 你们怎么都没带什么东西啊。”那中年妇人看着顾安安和苗翠花身边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有些好奇的问道。   村里对于那些不熟的人喊大姐大妹子都是叫惯的,和辈分倒也没什么关系。   “我儿子和儿媳妇去学校的小卖部买去了。”苗翠花随意的说道,“这大学还真是好,刚刚带我们过来的那个同学都说了, 学校的小卖部买东西不凭票,有钱就成了, 我那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只可惜那些东西还得要学生证才能买,不然那些住在学校外头附近的人家该有多幸福啊。”   苗翠花现在闲着也是没事,干脆和人闲话家常起来。   “你们啥也没带啊, 那得花多少钱啊。”那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仔细瞅了瞅顾安安和苗翠花的打扮, 还真不像是那些缺钱的, 就是苗翠花因为上了年纪穿的衣服款式不会太出挑, 可是布料也是很好的,看上去颜色还很新, 估计是刚做没多久的。   不过她是个心大的,一点都没眼红人家的好日子, 她闺女考上了水木大学,已经是村里独一份了,谁不羡慕她生了个好闺女,她的日子早晚也会红火起来, 完全不必要去羡慕别人。只是节省惯了,看到这个一个大手大脚的老乡,一时间还是不太适应。   苗翠花刚刚跟她搭话,就是觉得这人虽然看上去有些放不开,可是心眼还挺正的,一点也不像村里那些心歪的妇女,一进到一个地方眼珠子就乌溜溜的打转,看到你穿了什么新衣服,擦了什么新发油,那浑身上下的酸水都骨碌碌的往外冒了。   “嗨,咱们家那几个就是懒,你说我们村里自己打的棉花多好啊,蓬松香软的,大冬天的盖着一点都不冷,还有自家腌的酸菜酸黄瓜,忒下饭了,城里哪有这玩意儿啊。”   苗翠花又不是那些没心眼的,虽然人家不介意,你也没必要当着人家的面去炫耀自己的日子过的有多好,这不是存心惹人厌吗,她眼见的看到了那对母女带着的东西里有几个笨重的瓦罐,在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罐子里装的是什么样的东西。   她的话让那妇人的拘谨顿时变得更少了,轻松了许多。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棉花什么的都是今年新弹的,三丫上大学,家里今年都没做新衣裳,就给她做了一条八斤重的被子,被套都是新的呢。”   那妇人也觉得被子什么的还是家里弹的好,分量足,更重要的事省钱。三丫读书虽然不需要家里出学费生活费什么的,可是前些年让她上初中和高中花了一笔钱,她这趟送三丫来的来回路费也是一笔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花在这些不必要的地方了。   正如面前这老太太说的,自家弹的被芯和外头买的能有啥不同,或许还没有他们自己弄的好呢。   “这些腌菜都已经腌入味了,别的不说,我这腌菜的手艺还是拿的出手的,这位同学要是喜欢,跟三丫说一声,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那女人看了看一直闷不做声的闺女,又瞅了瞅那大娘家靓丽出挑的孙女,也想着让着两姑娘能够好好相处。   她没什么见识,可是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一家虽然也是从村里出来的,这气度可一点都不比他们村那些嫁去县城做了城里人的姑娘,来首都之前她就愁,就怕人生地不熟的闺女受欺负,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老乡,这提起的心顿时就放下了大半。   “那敢情好。”   苗翠花没有推辞,人家也是好心,不过她看的出来这家子条件不好,也没有眼皮子浅到占她们的这点便宜,只是嘴上答应了,实际上怎么做,那又是一回事了。   没寒暄多久,毕竟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要整理呢。   苗翠花和顾安安看着她们打开那几个包袱皮,才发觉她们带的东西还真不少,也不知道这一路上都是怎么带过来的。   换洗衣物就不说了,一年四季的衣衫都带齐了,幸好每个季节就那么两件替换的,床被褥子枕头是大件,这些东西装了整整两个大包裹,除此之外,小到搪瓷杯,大到脸盆全给装上了,除了水壶之类的怕里头的胆子给碰坏的东西,几乎是把能用上的都带齐了。   苗翠花看她们的东西多,把这屋子的地面都堆的满满当当的,还和顾安安帮着她们一块整理,毕竟她们不帮忙,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整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候顾建业他们买了东西回来怕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大姐还麻烦你们。”因为那个被称为三丫的姑娘也是上铺的,那妇人就坐在上头接过顾安安和苗翠花递上去的被褥,她闺女拿着脸盆去换水去了,刚刚用抹布擦了床板,擦下来一桶的脏水。   也是,这床最起码空了一个假期了,积了不知道多少的灰呢。   她看麻烦了苗翠花和顾安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矫情的话也不知道该咋说,除了谢谢还真不知道该说啥。   “麻烦啥,出门在外不就是要互帮互助吗。”苗翠花这是在替孙女结善缘,虽然那个叫三丫的姑娘安静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但是妈的心不坏,教出来的孩子总没什么大问题。   妇人觉得这家人真是好,老太太热情不说,那孙女看上去是娇养的,可是一点也不娇气,干活麻利也不抱怨,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相交之下,她就觉得闺女有些闷了,可是她就是那性子,现在还是大学生了,怎么教她她这个当妈的都没有底气。只希望和这样的好同学多相处想出,能把她那个闷葫芦的性子给掰过来吧。   “妈,安安。”   顾建业几人的动作还算快,毕竟好多壮劳力呢,有萧从衍和余阳一块帮着拎东西,也没耽搁多长时间就过来了。   “这就是大姐您儿子媳妇和孙子吧,都是好模样啊。”   那妇人见着顾建业几人进来,他们夫妻先不去说,就余阳和萧从衍那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尤其两人这风格还完全不同,余阳时温文内敛的,这和他在黔西那些年的经历有关,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将自己的感情外放出来,而是什么都闷着不说,除了亲近的人,几乎看不到他发自内心的笑脸。   萧从衍的的风格是粗犷霸气的,这和他从军的经历有关,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可是顾安安也猜得出来,从事一些秘密的任务,或多或少都是要见血的,身上对于普通来说,难免有一些无形的压力。   顾向武也同样如此,只是他的外表能唬人,看上去憨实无害,萧从衍就不行了,他的模样本来就是那种有侵略性的俊美,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总让人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妇人什么都不懂,也觉得这一家子都是人中龙凤,还真不像是从农村里出来的。   苗翠花笑了笑,倒也没细解释余阳和萧从衍的身份,毕竟也还没亲热到那个地步,就由着她误会去了。   “东西都买了?”她看着几人手上拿着的东西,尤其是被子和褥子,都是很厚实的,这年头弄虚作假的少,什么黑心棉之类的东西,更是见都见不着,因此苗翠花也不担心他们买到什么劣质货。   “奶,我去打盆水,这床板和桌柜都得擦一擦。”顾安安对着奶奶说道,现在屋子里挤了一堆的人,还有一堆的东西,都成下汤锅的饺子了,连转个身都有些困难。   萧从衍正想说和顾安安一块去,却被余阳给拦了下来。   “奶,还有一些水杯之类的小东西没买齐全,学校新生太多,小卖部这些东西都缺货了,我和衍子哥开车去附近的供销社看看。”   余阳笑眯眯的看着萧从衍,买那些东西哪里需要两个人去,萧从衍心里明白,这小子怕是还有其他事呢,刚刚当着顾叔和顾婶的面不好说,就是等着现在呢。   “那些东西。”苗翠花正想说那些东西暂时也还用不着,完全可以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再买,到时候让安安带过来就成了,可是却被顾建业给打断了。   “行,那你们早去早回。”   顾建业算是看出来了,阳子这孩子心里头有事啊,也是他疏忽了,实在是以前也没看出这个苗头来啊。   他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个瞎的,别说余阳了,当初他还觉得萧从衍是个好孩子,想要好好培养他呢,结果他干了啥,在自己不知晓的时候就把他闺女给哄走了。   顾建业心里泪汪汪的,只是他还没真生气,萧从衍这孩子好,闺女要是真要找对象了,比他好的他还真想不出来她闺女该找啥样的,除非窜到天上去找神仙了,可问题是神仙他不跟凡人谈恋爱啊。   顾建业现在也就是摆摆自己老丈人的威风,让他小子知道他闺女还有这么个老子在,以后要是想当负心汉了,得先掂量掂量代价。   再说了,千娇百宠的闺女被他拐跑了,还不允许委屈的老父亲发泄一下了。   儿子都说话了,苗翠花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是也没把余阳和萧从衍给拦下,只是叮嘱了一句让他们在附近找找就成了,要是找不到赶紧回来,时间不早了,等会还约好了一块去吃午饭呢。   顾安安在余阳说话前就拿着水盆和帕子离开的,不知道她走后寝室里发生的事。   每层楼都有一个卫生间,一排长排的水槽,看上去大概十二个水龙头的样子,另一边是蹲式马桶,地下都是通的,就是上头隔了几个隔间,不过并没有门,里头的情况一目了然,上个厕所真的还挺尴尬的。但是现在的条件都这样,有隔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顾安安进去的时候里头有几个正在洗漱的学姐,现在也就九点半左右,天气太冷又还没开学,不少人这个点才从被窝里钻出来也是正常的事。   她看到自己那室友正拿着抹布在一旁仔细搓洗,身边的水龙头正好没人用,干脆也拿着脸盆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顾安安,我是临床医学的。”她想着刚刚这个室友都没怎么说话,屋子里就她奶和对方的妈妈聊得热火朝天,干脆落落大方的上去交谈了起来。   “我叫杭腊梅,俄语系的学生。”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或许是因为不怎么说话的缘故,刚刚开口的时候还有些哑,显得干涩。   “杭这个姓还真少见,找遍这个学校怕是都找不出几个来,不过真好听,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南方那个美丽的城市。”顾安安笑了笑,露出两侧的酒窝,原本看上去挺高冷的姑娘此刻看上去甜甜的,让人的防备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杭腊梅剪着厚实的刘海,刚刚顾安安说话的时候她悄悄侧了侧头,用眼神的余光瞧了她一眼,听着顾安安的话,杭腊梅的嘴角不禁微微弯了弯,心里有些高兴。   原本她以为这个室友会不好接触,毕竟以前她在县城上高中的时候,她那些漂亮的室友都不喜欢她,觉得她土气性子又怪,可是这个室友似乎和那些人不太一样,不仅亲热的和她说话了,还夸赞了她的姓。   他们村里姓杭的人很多,一直也没觉得稀奇的,可是在这个新室友的嘴里,她一下子也觉得自己的姓好听了起来。   杭腊梅也想夸夸自己的新室友,只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嘴一向都是那么笨的,开口就得罪人,都没人爱和她讲话,而且她那么木讷,很快这个室友就会觉得她无趣,不再和她说话了吧。   杭腊梅闷闷的用力挫着手上的抹布,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你快好了吧,等会能不能等等我,我们一块回去。”水龙头里的水流特别慢,或许也和她们寝室在三楼有关系,说话的这个功夫,只堪堪接了一节小拇指高度的水,顾安安看着边上的杭腊梅似乎已经接好水洗干净抹布了,侧过脸笑着对她问道。   “哦,好。”   杭腊梅呆呆的,看着顾安安又冲她笑了,猛的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应了一声,略显黑红粗糙的脸忍不住有些发烫。   顾安安笑了笑,原本她还担心这个室友会不会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完全就是自己想多了,对方之所以那么沉默,完全就是因为害羞啊。   这么一想,还有些可爱。   “你是俄语系的学生,你们高中原来还学俄语吗?”顾安安想着光是接水不说话也挺无聊的,干脆自己找话题聊,看这新室友的性子,也不像是那种会主动挑起什么话题的。   “不是,是我们村有一个在俄国留过学的老爷爷,我读高中花了家里不少钱,村里就让我不上课的时候负责放羊,给我记工分贴补家用,那个老爷爷被关在牲畜棚里头,俄语是他教我的。”   现在很多当初的冤假错案都被平反了,尤其是四.人.帮也倒了台之前不能说不能聊的话,现在也不是那种秘密的话题的。   “真厉害,我就只会一些普通的词汇,到时候你要是有空还能教教我。”顾安安也学了一些俄语,都是偷偷跟着二堂姐夫的爸妈学的,可是她的脑容量毕竟还是有限的,即便是穿越了,也没厉害到一下子就比前世的自己聪明百倍的地步。   这一世,她着重学的是英语和医术,毕竟一心多用有些困难,俄语她就没学好,磕磕巴巴的沟通还可以,要说多流利,纯粹就是哄人的。   杭腊梅再一次被顾安安夸赞了,脸都烧的黑红黑红的了,憋了好半响,顾安安都接完水了,她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你也很厉害,我们村的赤脚大夫能配好多药膏呢,你将来会比他更厉害,救更多更多的人。”   杭腊梅的话怪怪的,要是那些心眼小的人听她把水木大学的高材生,将来正规大医院的医生和赤脚大夫相比,保不准要生气呢,觉得她存心羞辱,好在顾安安没这毛病,她听得出来这姑娘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哈哈哈,那我们俩将来一个当医生,一个当外交官,大学这几年,一起努力。”顾安安哈哈笑了笑,搬起自己的水盆对着杭腊梅说道。   这年头学外语的很多都是梦想着进外交部的学生,即便不是,外交官也是一个伟大的职业,算不得辱没。   “恩。”杭腊梅原本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听着顾安安的回复,终于松了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大学的生活,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   *****   直到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完了,萧从衍和余阳也买完东西回来了,另外四个室友依旧没有出现过,估计见到她们,要等正式开学以后了。   苗翠花离开的时候还问了杭腊梅母女要不要跟她们一块去食堂吃饭,只是被委婉的拒绝了,她们母女是今天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到的火车站,下午四点,杭腊梅的妈妈就要坐这一班的火车回去了,并没有在附近招待所住一夜的打算,或许也是为了节省开支吧。   母女俩的相处时间有限,苗翠花也没多说,带着一家子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把门给掩上了。   刚刚她帮着那对母女整理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了好几张薄饼,估计是家里擀好拿来的,不是细粮,还加了一些黑面,早就已经冷硬了,估计得用劲嚼才能嚼的动。对方不乐意跟他们一块去食堂,或许还有想要省些钱的打算。   这些,苗翠花也不会傻的挑破。不过那孩子她妈还挺在乎这个闺女的,这样的条件将闺女供上大学,知道闺女性子内向,人多了怕是更突显这个毛病,宁可多花钱也要让孩子住六人间,说起来,她还挺佩服那个女人的。   什么男女平等,这阶段完全就是空话,你看看今天这大学报名的新生,有多少女娃娃,又有多少男娃娃,家里有钱,多数人还是紧供着家里的男孩来。   苗翠花不知怎么的多愁善感了一下,其实老太太在安安这个孙女出生之前,也是更看重孙子些,或许也有最疼爱的三儿子都生的是儿子的缘故,直到宝贝乖乖出生,她这毛病才渐渐改过来,现在想想,男女又有什么差别呢,你要是用心待他们,即便是女儿,她还会不给你养老不成。   反正老太太就觉得自家乖乖很好,特别好。   “衍哥可以啊。”顾向文和顾保田爷孙俩只有两人,动作倒比他们快多了,已经在约好的食堂外头等着了,他看到突然出现的萧从衍,兴奋的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冲他和妹妹挤眉弄眼。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就该改改称呼了,应该叫妹夫才对,想想忽然有些小兴奋。   只是正开心着呢,就觉得后背一凉,一回头,就看着他爸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叛徒似得,让顾向文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向文和顾安安都已经在宿管阿姨那买好了饭票,几个长辈累了半天了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至于顾安安这几个年轻的当然就是负责买饭了。   “你和阳子哥刚刚去哪儿了?”顾安安也是回到寝室才发现两人不见了,她总觉得两人的离开没有买东西那么简单。   “就是去买东西了。”萧从衍显然是决定将这件事隐瞒到底了,看着顾安安一脸无辜。   “哼。”顾安安轻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走快了几步,表示自己的生气,可惜她的腿有些短,走个三四步就抵得上萧从衍的两步,根本就甩不开人呢,反倒是闹脾气的模样让引得萧从衍偷偷发笑。   食堂的菜色果然很不错,天南地北的菜色都有,鱼虾肉菜,价格便宜不说,味道还很不错,苗翠花尝了尝这食堂的饭菜,总算是替自家孙子和孙女松了口气。   所有该干的事都干完了,也是时候回去了,萧从衍也是开着军队的吉普车来的,他还有些时间,自然不想错过这个和安安相处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余阳又是要离开,萧从衍就开车带着顾家人回了招待所。   “真没事?”顾安安总觉得怪怪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对着萧从衍逼问到。   “能有什么事,安安,你不觉得这样难得的时光,我们该做些什么吗?”屋里就只有顾安安和萧从衍两人,他将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搂怀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   “别动手动脚。”顾安安很想矜持,只是想着萧从衍那衣服底下健美的身材,鼻子又有些翻痒了,推拒的动作都做的有些力不从心。   萧从衍嘴角弯弯,看着她,简直是爱死了她口不对心的模样。   “我不动手动脚,我只动嘴。”话闭,直接低头堵住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小嘴,口舌交缠,将多日的思念付诸于这个热烈的拥吻中去。   好半响,萧从衍才松开顾安安,让这个只会嘴花花,实际操作能力为零的姑娘喘了口气。   “真想快点娶你。”萧从衍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蠢蠢欲动的某个小兄弟。   什么事只能娶了之后做啊,顾安安脸红红的,她不能说自己也挺期待的,那样太毁坏她纯洁的形象了,再说了,A到B到C的计划还没成功,她难道要顶着那个比自己男人还小的小笼包去酿酿酱酱再酱酱酿酿吗。   顾安安的脑子里飞过了一排不健康的弹幕,自己先唾弃了自己几秒,这么□□的穿越女,自己会不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咳咳——”   门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一听就听得出来是顾建业的,想来是看着两人进屋这么久,不放心过来盯梢呢。   萧从衍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即便再不舍的,他也得走了。   顾建业看着闺女的房门打开,首先就是看看闺女的衣服还整不整齐,看着两人的穿戴都是正常的,松了口气,这萧从衍还算有点分寸。   “看啥看,都亲上了。”   翠花鸟一直在屋里待着呢,只是顾安安和萧从衍久别重逢,干柴烈火,都没把这嘴巴没把门的鸟给放心上,这下好了,刚刚做的事全被鸟抖落出来了。   顾建业一听赶紧盯了盯闺女的嘴唇,麻蛋,都亲肿了,真是气死老岳父了。   “爸,我要走了,你们那屋剩下的一间我给买下来了,以后即便我和安安结了婚,咱们还是邻居。”   萧从衍对于未来岳父的瞪视完全不放在心上,再说了,奶奶和丈母娘都站在他这边呢,岳父根本就不成气候。   “安安,我走了。”萧从衍捏了捏顾安安的小爪子,依依不舍的和顾老爷子苗老太等人告别,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知道,要是回了头,他怕是更加不舍得了。   “啥啥啥玩意儿?”顾建业掏了掏耳朵,他莫不是听岔了,刚刚萧从衍说他把那四合院剩下的一间院子给买下了,一定是早上买东西的那短时间,余阳还真行啊,就这样把自己给踹出局了。   “哼,算他有心。”   顾建业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来闺女即便嫁了人还是和他住一块,那和没嫁人也没什么区别了,看在那小子识相的份上,这声爸,他就应下了。   顾建业回过头,转过身看着自家闺女,又瞧见了她红肿异常的唇瓣。   他说他怎么觉得不对劲呢,那小子刚刚占了他闺女的便宜,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跑了,真真是气死他了,下次别让他再见着他。   顾建业气的直跺脚,可惜没人搭理他,唯独收获了翠花鸟的几声嘲笑,两个冤家再一次的闹上了。      ☆、寻宝   之前顾家人对于什么时候搬到那幢新买的宅子里去, 倒也没有什么太紧迫的心情,只是自从从翠花的嘴里知道这房子并不普通, 里头还有它藏着的的宝贝后,这份急切就日益涌上心头了。   虽说这房子的前一任主人在里头住了那么多年,即便是一系列的整改也没发现这里头的小秘密,足以证明翠花藏东西的厉害, 可是毕竟那现在是一堆无主的宝贝,万一就是那么凑巧被人发现并取走了呢, 那该是多么心塞的一件事啊。   幸好这前屋主对这老房子没什么留念,加上儿子媳妇那边催的紧了,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收拾好行李,比原定的一个礼拜腾房子的时间还要快就把这院子给空出来了, 房契也在房管局备了案,从现在起, 这间屋子, 就是真真正正属于顾家的了。   工匠顾建业都联系好了, 这四九城里有不少手艺精湛的老工匠,早些年抓得紧, 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好手艺会变成抨击腐朽糟粕的东西,花草鱼鸟, 山石树木都不能雕,只能刻一些主旋律,红色的东西,生怕给家里带来什么麻烦, 要知道,再早几十年,有那样一手拿得出手的手艺的人家境都是比较富裕的,哪像现在,都没有什么活找他们,要是运气不好没能在什么工厂找到一个正当的工作,连养活自己的都艰难。   首都可不是普通乡下,你要是会什么木匠活,替人打家具还能挣点钱,这里的政治氛围最浓郁,各种文斗武斗也是走在最前头的,要是有什么好歹,一家子都给跟着吃挂落,谁能有那个胆子当出头鸟。   去年开始就好多了,一些老手艺人也开始大着胆子走出来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没事,后头跟着出来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光是顾建业他们买下房子的那个胡同就有几个出名的木匠,是三兄弟,只要价钱给到位了,从材料到最后的成品,都是一次性包办的,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款式任你挑选,要是最后出来的效果不满意,改到你满意为止,这服务态度可比大商场供销社的服务人员好多了,就是给钱也觉得爽快啊。   家里要做的家具还真挺多的,之前的屋主是把家具给留下来,光是顾安安和顾向文两人使用是够了的,只是要住下一大家子人,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还有当初原房主觉得影响不好,将一部分木质家具上的刻花都给毁了,那些东西的用料都是极好的,还有一部分是小黄花梨和紫檀木的,顾家人根本就不舍得丢,要是能修补自然是最好的,不能修补,插下来将完好的木料从新整合成一件家具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了。   顾家打算外部的修缮三个院子一块来,至于内部,先着重一进院的来,院子那么大,顾安安和顾向文住在一块长辈也才放心。   至于屋顶的瓦片也得重新拾掇拾掇了,泥瓦匠也已经找好了,找的还是当年帮着故宫修过墙瓦的,手艺绝对是没话说,虽然叫价高,普通泥瓦匠一天工资两块,他要五块一天,顾家人也认了,至于打下手的他的一些学徒工,每天只要一块五,其中五毛是给师傅的孝敬钱,一块才是给学徒工的工资,那老工匠有五个学徒工,都跟了他大半年了,手艺也到了出师的水准了,顾家的三进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这六个人也够了。   修补石墙、屋瓦、石砖地面......大概需要七八天的时间,光是请泥瓦匠工钱的支出就在一百块钱左右,这都是不包括材料费的。不过自己的房子总是得拾掇的舒舒服服才好,反正不缺钱。   跑材料跑工匠花了好些天的时间,顾家通知好那些工人后天带上工具过来,至于自家人在则是提早带着钥匙过去,毕竟修缮是个大工程,过程中难免要敲打掉一些东西,谁知道这翠花到底把宝贝都藏哪儿了。还是提前去把那些东西找出来,找个稳妥点的地方藏起来才好。   翠花其实老不乐意了,那些宝贝它藏得好好的呢,要是都拿出来交到顾建业的手里,那以后还有自己逞威风的余地吗。   别以为它不知道,顾建业那奸贼一定哄了它,一个金珠子怎么可能只值三只烤鸭呢,那起码得值四只啊。   哼,老奸贼!   最后还是顾建业好言相劝,承诺宝贝找出来,会让它来分配那些宝贝,并且还有了顾老头和苗老太当担保人,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张开了自己娇贵的翅膀,在前头带路。   这一片都是三合院四合院的小平层,连一个阁楼都没有,倒是不用担心有人站在高处看到院子里的情况,只是顾家人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晚上再行动。   “爸,我看咱们还得在周边的郊区找找有没有会打土炕的手艺人,大冬天的没了热乎乎的炕头,我还挺不习惯的。”   顾向文提着手电筒对着亲爹说到,只是想起自己儿子一贯是没什么地位的,干脆把宝贝妹妹也给拉上了:“安安也不习惯,她一向最怕冷了,即便被子加的厚一些,屋里再升上火炉也没有一个热炕头来的顶暖啊,是吧,安安。”   顾向文冲着妹妹挤眉弄眼的说到,生怕她扯自己的后腿。   三兄妹里头,就顾向武那大傻子的火气最旺,老大和老小都是夏天怕热冬天怕冷的,每次天气一降温,都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颗球。   顾安安倒是挺喜欢大哥这个提议的,反正家里的房子多,完全可以修几个带土炕的卧室,到时候想睡哪间睡哪间。   想想还真是幸福,上辈子一个一居室的单身公寓都买不起,居然拥有了一个四合院,十几间屋子,想睡哪睡哪。   嗯,还有一个大帅哥,将来可以抱着一起睡。   顾建业不知道这萧从衍刚走,自家闺女又开始想那臭小子了,要不然这心该多塞啊,看着闺女提起这事,他也认真考虑了起来。   习惯了土炕还真是有些离不开,最重要的现在首都开始供暖了,可是仅限于那些新盖的小高楼,只是那些多是单位分房,想买也很难买到手。   之前因为苗老太有给宝贝乖乖买楼房的意思,她都去打听过了,这楼房虽然面积小,可是有厕所,据说装的还是什么抽水马桶,还有厨房,都是用煤气罐了,不用费力生火了,暖气更别说了,每个月每平方六毛钱,全天都暖烘烘的。   多好的事啊,只可惜那都是公房,有钱也没法买,老太太顿时就梦碎了。   私房的供暖据说北城区已经开始了,只是那里有不少都是单位的集体住房,供暖人家单位也是出了钱的,而这一片都是四合院,不少都是当年没收后租给一些单位员工的,产权在国家手上,多的有些一个院子住了十几户人家,乱的很,也不知道供暖会不会供到这一片来。   顾建业想着靠国家什么时候想到给这一片供暖了,那还真是得看运气,在这之前,完全可以自己修几个土炕,反正也不废什么钱。   “鸟有钱,不就是个土炕吗,鸟给修。”   前头飞着的翠花鸟一听这牵扯到钱了,一下子就兴奋了,扑扇着翅膀折了回来对着顾建业大声嚷嚷。   “业啊,听到鸟的话没,赶紧让人把这炕给修上,不差钱。”   它现在是差使顾建业上瘾了,因为它自己也知道,马上这幸福的日子就要离鸟远去了,在宝贝还没有全都上缴之前,先爽够了再说。   “呵呵。”   顾建业皮笑肉不笑的,再榨干这只蠢鸟之前,让它再得意那么几分钟吧。   顾向文和妹妹看着爸爸和鸟又开始上演每天必备的相爱相杀戏码了,相视一笑,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苗翠花和顾保田心里也挺纳闷的,儿子明明挺稳重的啊,怎么和翠花鸟在一块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蠢成了一个小屁孩呢。最早明明也不这样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一人一鸟就这么势不两立呢?   这个千古难题,估计只有等到哪天翠花鸟发现当初剃光它的头毛的人是萧从衍才能解开吧。顾建业可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蒙受着这样的冤屈呢。   ******   “你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顾建业看着翠花带着它们在一进院转了一圈,二进院转了一圈,三间院转了一圈,就是没告诉他们东西在哪儿,难道那些宝贝都藏在萧从衍买下的花园或是余阳买下的四进院?   “鸟这不是在酝酿感情吗。”可惜翠花没有眼白,不然现在这个斜眼的动作绝对是翻白眼没差了。“行了,跟鸟来吧。”   它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再闹下去顾建业很有可能真的拔光它的毛,垂着头老老实实在前头给他们带路。   实际上,翠花鸟藏东西的地方只有两个院子,一个是二进院,一个是三进院。   这也难怪,二进院在最早的时候是老郡王的住所和书房,翠花作为老郡王的心头宠,那是它待得最长的地方,对于它而言,那也是自己心目中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每次坑蒙拐骗来什么好东西,最先想到的就是在这个位置找个好点的地方藏起来。   三进院是女眷的住所,翠花鸟最喜欢仗着老郡王的势去那些福晋格格手中哄好东西了,人家当它是畜生,又想着借它的嘴讨老郡王的开心,自然乐意将它看中的东西给它,有时候拿到的好东西多了,一时间带不走,翠花鸟就只能就地掩藏了。   至于一进院,那里人来人往的,太多人盯着它,而花园里头没什么藏东西的好地方,也不是翠花鸟的首选之地,后罩房就更不用说了,住着的都是下人,翠花鸟这个鸟主子拍着翅膀一飞过去,所有的下人都看着它,生怕这主子在后头出什么事,连累他们被老郡王责罚,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鸟留下。   综上所述,鸟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翠花鸟藏东西的地方还真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脊檩,也就是房屋里头最高的那根横木,那根圆木和屋顶之间有一个很小的三角形的空隙,翠花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上头啄了一个小洞,将那些小金珠子小宝石都塞在了里头,这么高的地方,除非打算推倒这屋子重建,不然就是有下人年关的时候用梯子爬上去擦拭灰尘也察觉不到那么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翠花鸟拍拍翅膀就上去了,丑八怪自然是紧跟着养麻的步伐,只是苦了顾建业几个,在下面大眼瞪小眼的。   “你咋不飞上来啊。”翠花对着顾建业问道。   “你咋不飞上天啊。”顾建业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将一旁的爹妈儿女都给逗笑了。   “可是鸟拿不出来了。”翠花耸了耸肩,这小圆洞塞东西进去容易,要拿东西出来就难了,上次它努力的啄才啄上来那么一些,其他的都因为它的动作更往里推了,要想再拿出来恐怕得人上了。   这个藏宝点看样子只能留着了,家里也没有准备梯子,顾建业决定明天就去买梯子和凿子,将里头的东西弄出来。   另外一些藏宝点倒是简单。   老式的水井,四周的壁面都是用大石头垒起来的,中间难免有缝隙,翠花这是见缝插宝,因为它能用嘴叼地起来的宝贝块头都不大,往里头一塞还真没人瞧见。   委屈的还是顾建业,腰间绑了一跟绳子下去了井里,虽然那枯井已经废弃了,可是顾建业还是觉得怪怪的,人家不都说这大户人家的井里头都是死过人的吗,这大晚上的,就是不信这些东西心里也怵得慌啊。   其他墙面的缝隙、家具的夹层......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真找出来不少。   顾家人跟着翠花鸟忙活了大概两个小时吧,大冬天的跑进跑出出了一身的汗,回到屋将找到的东西堆拢在一块,足足两座小山峰,让人看着顿时就心跳加速了。   “鸟还有一个藏宝地,那是鸟给安安准备的嫁妆和给花花做首饰戴的,除了她们鸟谁也不告诉。”   翠花鸟是一只明目张胆偏心的鸟,它的私库都已经被掏干净了,可是最大的宝贝,它还是想要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这一点没人会反对,能得到这些东西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更逞论翠花不肯说出来的宝贝是准备留给苗翠花和顾安安的。   大家也没追问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包括顾向文。   他很聪明,或许翠花留着的是比眼前多千百倍的财富,或许翠花不识货,留着的是它自认宝贝,其实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既然那都是妹妹和奶奶的了,他就不该知道。   顾向文自认不是一个圣人,十万二十万是一个大数字,可是他有信心将来能挣来这些钱,即便妹妹现在多出了这么一笔财富他也不会眼红,可万一要是一百万一千万,甚至更多呢。   他将来会有自己心爱的妻子,有自己疼爱的儿子,谁也猜不准那时候的他会不会还如此清高的不屑于翠花鸟口中的宝贝,特别是当有一天,妹妹和他将来的孩子摆在同一天平上呢,人性都是复杂的,顾向文可不想拿这种事作为考验他们兄妹情深的东西。   所以某些时候就要装傻,不是什么事都要追究清楚才是聪明。   所有人都忽略了翠花口中那个没有说出来的藏宝点,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这两堆宝贝。   因为翠花不懂得给这些宝贝做防水防潮的处理,这些宝贝在经过这几十年的时光催化后,其实有一部分东西的价值已经完全比不上当年了。   他们大致将东西分成了几类,一类是黄金,因为翠花不喜欢银子,所以它的藏品里头就只有黄金,多是金豆豆之类的东西,还有几个金手镯金戒指金钗之类的首饰。   那些首饰或许都是主子格格戴的,款式十分精致,不少都是内造之物,只是时间久了,看上去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需要重新翻炸一遍。   还有一类是玉石,放在水井壁里头的玉石不少都长了沁,卖相一下子就没有以前好了,只是因为玉料的质地在那儿,还是值不少钱的,放在屋里的东西保存稍微好一些,最惨的就属放进两面砖墙中间缝隙的玉石首饰了,因为翠花都是瞅准一个洞将嘴里叼的,爪子上抓着的东西往里丢的,只有磕碰痕迹还算是好的了,不少玉石拿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四分五裂了,估计只能等政策再宽松些的时候,拿着那些摔碎的玉石去找工匠看看能不能磨几个小戒面出来了。   最值钱的怕是要属一些宝石了,能入得了郡王眼睛的都不是一些普通的货色,一颗颗光彩艳丽,个头还大,就没有一颗是小于小拇指盖的,这样的宝石足足堆了一堆,不下五六十颗。   其他的宝贝就比较杂了,翠花的爱好实在是太广泛,估计只要是主子觉得好的,它都爱偷偷叼着藏起来。   长满铜锈的爵,估计是西周之前的青铜器,还有几个保存还算完好的鼻烟壶,模样小巧精致,还有十几个不知材质的玉章,底下还没有刻字,只是个胚子,零零碎碎,顾家人也不懂这些,到底是什么朝代的,有什么价值还得问过专人。   只是顾家的身份,怎么可能忽然间变出一堆这样的宝贝来,还是得藏起来,等待出手的机会。   女人们最喜欢的就要数里头的首饰了,那些首饰都是从一张拔步床里找出来的,说来也是运气了,这些东西都被藏在床板下头的凹槽里。   那张拔步床四周的刻画和彩绘都被这房子前一任主人给劈下来了,上头光溜溜的就只剩下四根柱子,要是他再狠狠心将整张床都劈烂了,这里头的宝贝也就全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那人也不想将这张黄花梨的床给彻底毁了吧,毕竟料子还是很好的,上头的雕花怕惹事劈了也就算了,下头都是光洁的木板面,到时候好好修一修,还是一张不错的木床,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那些好东西又便宜了顾家人。   因为放置的地方好,那些首饰虽然也有所氧化,可是依旧精致的让人挪不开眼。   顾安安最喜欢的是其中一支掐丝珐琅的蝴蝶步摇,那蝴蝶栩栩如生,稍微抖动一下发簪,上头的掐金丝蝴蝶就颤颤欲动,镶嵌着各色珠宝的蝴蝶,仿佛在那瞬间就活过来似得。   果然女人都喜欢这样精致又夺目的东西,只可惜这样漂亮的步摇现在根本就没法带出去,不然穿一身旗袍,再戴上这样一根簪子,多美啊。   顾安安想着自己现在的年纪,估计也撑不出那样的气场,等她的年纪再大些,三四十岁的时候,有阅历,有气场,再那样一打扮,就很合适了。   除了这根步摇,还有两只玉簪她也很喜欢,那两根簪子就不怎么挑人挑衣服了,看款式似乎也是年幼的格格们戴的,只要穿上一身漂亮的裙装,梳个公主头再戴上这玉簪,一下子也能成为焦点人物。   相较之下苗翠花和顾雅琴的喜好就很直接了,哪个金镯子最粗,那一定是最好看的,哪个首饰上的宝石最亮最大,那一定是最美丽的。   那些东西上面散发的可都是金钱的味道,她们自认俗人,最爱的就是钱了。   分东西的是翠花鸟,它是一只善解人意的鸟,谁看什么东西时间长一些,它就知道谁喜欢什么东西了。   即便是给安安和苗翠花留了其他的宝贝,翠花鸟在分东西的时候还是偏向了她们两人。   一件一件的,翠花将东西推到它觉得合适的主人面前,顾雅琴,顾向文,顾保田前头也分了不少,就只有顾建业面前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他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面色还是有些难看,倒是其他人各个眉开眼笑的,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分到手了。   顾保田得到了喜欢的烟嘴壶和鼻烟壶,顾向文得到了一块质地极佳的玉佩和一些玉石宝石,苗翠花几个都得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首饰,剩下的还有高高一堆的零散东西,翠花一屁股蹲上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诶呀吗啊,累死鸟了,总算是分好了,至于剩下的这些。”   翠花扭过头看着顾建业,让他诧异不已,心高高提起,有些莫名的激动,难道这鸟终于脑子正常了一回,剩下的都是给他的。   “这些就换钱吧,以后丑八怪娶媳妇,鸟和鼠吃香的喝辣的就全在这里头了。”   顾建业差点被翠花鸟这话气死,只是丑八怪和黑胖黑妞都高兴了,一个高高兴兴的喊着麻,还有两个吃饼的动作都加快了,窸窸窣窣的就和唱歌似得。   “这个就当是辛苦费了。”   翠花看着顾建业气的铁青的脸,纠结了许久,用爪子拨了最小的一颗金豆豆,颇为不舍的推到顾建业的面前。   呵呵,天气冷了,是时候喝鸟汤了。      ☆、室友   有一个藏宝的地方, 翠花鸟只愿意带着苗翠花和顾安安过去,其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在这个老旧的四合院里头东奔西走了那么长时间,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脏污,顾雅琴和丈夫一块去灶房烧水去了,顾保田和顾向文则是负责将今晚要睡的被子铺好, 各自有各自的分工。   苗翠花心里其实很有准备了,她想啊, 老天爷给了家里这么多好处,不就是为了给这件事做一个铺垫吗,他老人家一定是想着安安大了,也该成亲了, 嫁妆要是少了,以后怎么在家里挺起腰杆, 说以这件事里, 她就只是个幌子, 翠花鸟这个鸟大仙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把老天爷提前备好的嫁妆送到安安手里。   她对此深信不疑,不然你说以前也从来没听鸟说过它的这个来历啊, 怎么就安安上了大学,和从衍那孩子处上了对象, 这笔宝贝就冒出头来了,还是那样凑巧的就在它们买的这个院子里。   其实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用心良苦啊。   老太太在心中狠狠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家人这么没用,用得着老天爷一次次给好处吗, 实在是太麻烦他日理万机的老人家了。   顾安安可不知道奶奶心里又唱了那么一出大戏,只是好奇翠花的宝贝到底都藏在什么地方。   想想这屋子里最犄角旮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藏宝地都被它放了东西了,那些地方他们也都翻了,除此之外,这个四合院里头还有哪个地方适合埋藏宝贝呢。   翠花鸟径直带着她们飞到了二进院的书房,这间屋子据说当年是老郡王常待的房间,当初的修缮和布置也是最宽敞奢华的,当初他的后人离开之后,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收罗走了,一副字画之类的东西都没留下,而后来的那个屋主的后人,也就是将房子卖给顾家的那任屋主觉得这郡王的房里可能会有一些带有封建糟粕意味的东西,将里头的东西都给搬空的,墙上柱子上的一些刻画也都给磨平了,此刻进去,就是空荡荡,只剩几面石墙的房间,唯独剩下的两个书架,都是因为是光洁的木料打造,上头没有一个字,一副画,这才被留下的。   顾安安看了看四周,心中有些好奇,这样的屋子哪里能藏宝贝,还是像一些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其实这个地方还有密室?   可是那也不对劲啊,听翠花的说法,老郡王当初可还是活着的,要是这里真有什么宝贝,没道理当初将房子卖出去的时候,还把宝贝藏在密室里啊。   苗翠花却什么都不担心,她知道,老天爷都会布置好的,她只要等着看宝贝就成了,就是那么自信。   “以前鸟都是和老主人一起进去的。”   翠花飞到一个书架前,有些伤感的说到,之前对于四九城的这段记忆,其实它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毕竟离当初和老主人在的时候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直到再次踏入这个地方,它才发现,那段记忆不是被忘记了,而是被深深埋在了心底不愿想起。   顾安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伤感的翠花鸟,最早它的头发被无缘无故剃光的那次,翠花都没有那么伤心过。   不过翠花总归还是翠花,很快就从略微消沉的气氛中打起了精神。   “把这两个书架给推开。”翠花作为一只鸟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的,以前每次进那个密室,它也是老主人一起。   顾安安和苗翠花好奇的上前挪动那书架,并不是特别沉,两人挪动的还算轻松。书架后头就是普通的石墙,只是凑近仔细查看,会发现纵向的石砖砌缝中,有几条墙缝显得有些怪异,似乎并不是那么严实合缝的。   翠花鸟靠着地面和墙面的那个夹角蹦蹦跳跳,在蹦到某一个地砖上的时候,朝着顾安安喊了一声,让她在上头用力的踩一脚,这时候顾安安也确信了,这石墙后头怕不是真的有暗室。   她照着翠花鸟说的话用力的踩下去,这石砖是松动的,底下似乎有机关,只见她将那石砖踩下后,石墙就发出沙沙的挪动声,原本密合的石墙忽然裂开,形成一道石门,后头一一个约六十厘米长宽的空间,底下是空的,黑洞洞的望不见底,只有一个梯子,一直通向底下。   “这还是个地窖啊,这么多年没人进去过,怕是得好好通一会儿气了。”苗老太蹲下身朝底下看去,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因为洞口小,也看不太分明,只感觉这书房底下似乎是挖空的地窖,也不知道到底这里头藏了些什么,这么神秘。   因为里头空气稀薄,需要通会儿风再下去,两人一鸟就在上头等着。   “这里头藏着的东西原先的老郡王没有让人拿走吗?”   顾安安想着翠花鸟既然会带她们过来,那一定是因为肯定这里头还有好东西的,可是推己及人,房子都要卖了,子子孙孙都要逃难去了,这宝贝为何不带走呢,要是因为担心目标太大,怕这些东西在战乱的时候保不住,那也应该重新给他们转移个安全的地方,而不是随着卖房的时候一块送出去啊。这样的话以后要是想要把这宝贝拿回来,岂不是连屋子都进不来。   “还不是那大烟害的。”翠花鸟有些丧气的蹲坐在地上,沮丧的头顶那几挫呆毛都垂下来了。   “大烟?”顾安安不懂怎么就和大烟扯到一块了。   “那时候,四九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喜欢抽几口,老主子也不例外,那东西不好,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只是当时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年轻时候打仗留下来的暗伤,只有在抽大烟的时候才能稍微减轻一些,等知道那东西原来危害那么大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大烟了。”   翠花想起来就伤心,听说那大烟是米字旗人送过来的,它在去米字国的时候特地随地大小便,专往人身上方便,就当是给主子报仇了。   幸好它没讲后头那段话,不然此刻营造的悲伤氛围恐怕是要被打破了。   “当初准备离开四九城是福晋和小主子的意思,那时候老主子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一天里头有大半天都是睡着的,那些小阿哥小格格为了老主子留下的那些东西,都快争成乌鸡眼了,当着老主子的面也只是争吵,都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那时候就只有我和如花还每天陪着清醒时的老主子说说话,毕竟那时候老主子快不行了,我们俩只鸟也没人搭理了。”   曾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翠花鸟忍不住朝着安安蹲着的方向挪了挪,靠在安安的脚背上语带哽咽。   “老主子心寒,觉得自己的这些孩子都是白眼狼,还没我和如花两个小畜生来得好,他认为我们是有灵性的鸟,他的那间密室除了老主人自己,就只有我和如花知道,他说了,以后我找到新的主人了,就带着他来这里,里头的宝贝,也就当是我和如花以后的生活费了。”   想到老主子待它的好,翠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哪里还有刚刚戏耍了顾建业一通的美好心情。   顾安安不知道里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那老郡王也是奇人,以前就听说国外有些富豪将宠物当孩子养,临时的时候把遗产都留给那些宠物,没想到老郡王也这样做了,不过翠花和如花除了外表,其实上的心智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了,更重要的事它们生性单纯,虽然偶尔调皮捣蛋,可还是控制在一个程度里头,这样可爱的小生灵,怕是没人不会喜欢。   除了她爸,顾安安囧囧的想着刚刚爸爸那可怜的表情。   “沃德啊。”   顾安安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好好安慰一下鸟,结果翠花自己就和没事鸟一样,伸头往地下探了一探,略带兴奋的问道:“是不是可以下去找鸟的宝贝了。”   “额,你不难过了吗?”顾安安小心的问道。   “难过,鸟好难过啊。”翠花接着嚎啕大哭,扑扇着翅膀飞到顾安安的怀里,“所以以后能让鸟每天吃两个烧鸭吗?”   果然翠花的存在就是为了打破所有的感动和悲伤的,这货完全就不需要人家的同情啊。   苗翠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蜡烛,绑上绳子点上火慢慢放到底下去,看着火烛好好的燃烧这,就知道底下的空气应该进去的差不多了。   顾安安先下去,顺便试验一下这梯子还结不结实,这地窖的高度并不算太高,即便摔下去,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只是老太太不一样了,她的年纪大了,摔一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安安把手电筒别在腰间,小心的踩着梯子下去,那梯子是实木的,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很结实,确定这梯子没问题后,她就让奶奶下来,自己则是在一旁看着奶奶,双手虚扶在边上,防止意外发生。   等到都下来了,才有心情好好看看这个地窖。   没有电视剧中夸张的满室金银珠宝的画面,毕竟那只是个老郡王,这个库房里头藏着的也只是他少部分最喜欢的宝贝,多数的东西还是在郡王府的库房里头。   地下室不大,也就四米见方的大小,四周和地面都是用石砖砌起来的,所以也没什么老鼠之类的东西,有顾安安也不怕,她可是能够操控小动物的女人。   屋子里只有三个大木箱子,每个箱子都不大,正好能环抱住。几个箱子都被好好的放在一张书桌之上,除此之外,边上还有一个小腿高的书桶,里头装着几幅卷好的画,或许是担心地窖受潮的缘故,每一个画卷外头都抱着严实的牛皮纸,只是没打开看过,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苗翠花先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偌大的盒子里头就装了一叠银票也几个用纸卷装起来的袁大头,估计这些是老郡王的私房钱,只可惜,除了袁大头可以融了做银饰,那些银票早就已经不值钱了。   顾安安倒是知道再过几十年,这些东西都能过换做古董卖,虽然值不了大钱,可是总不能算是一文不值的。   算一算,这郡王的私房还真挺多,银票的面值最大的一百两,最小的十两,足足有将近五千两呢,这在清朝也算是一笔大数目了,袁大头也挺多,足足两百块,放在箱子里沉甸甸的。   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一个小箱子,这里头的东西就值钱了,整整一箱的小黄鱼,一共二十条,光是这些黄金,就足够再买几个大院子了。   苗老太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老天爷跟不上潮流,应该把那什么银票和袁大头都换成金子才对吗,只是这念头一出,她就赶紧告罪了,老天爷是她能够编排的。   “这些东西拿不出去,要惹麻烦的,好在家里也不缺钱,这地方挺好,就暂时先留着吧。”苗老太对着宝贝乖乖说到。   顾安安点点头,接着打开第二个箱子。   “怎么都是石头?”苗翠花纳闷了,不过这次她不敢在心里嘀咕了,老天爷给石头,那给的一定也不是一般的石头。   顾安安拿着手电筒往箱子里一照,原本普通的石块,居然显示出一汪绿意,她拿出其中一块仔细一瞧,原来那些都是玉石,还是都开了一半的矿石,里头的玉料都是极佳的,想来那老郡王还是个爱玉的,居然搜罗了那么多的玉料,足足一箱子,里头大概有十几块巴掌大的玉料,除了常见的冰绿色,还有几个夹杂这红色和紫色的,顾安安也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但是能让老郡王放到这儿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凡品。   “这箱,这箱是鸟的宝贝。”翠花一早就坐在另一个箱子上了,那老郡王还真宠它,专门在自己的宝库里头还给它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来藏宝。   苗翠花和顾安安帮着打开,相较于老郡王收纳整齐的宝物,这里头的东西就显得有些乱了,还是翠花鸟的习性,什么好看都喜欢往里头叼,闪闪亮亮的满满当当摆了一箱子,陡然间还真有电视上那种开宝箱的感觉,里头琳琅满目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给安安,给花花,全都戴上。”这里头藏着的都是翠花从福晋格格手里坑蒙拐骗来的首饰,全是被老郡王认证过的好东西,这些好东西它都藏在这个密室里,因为它自己也知道,老主子藏东西的地方,那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的乖乖。”   苗翠花还真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不管她值不值钱,就是那闪亮亮的摆着一堆,是个女人都喜欢啊。   “这下好了,都给咱们安安当嫁妆,以后你就是啥都不敢,奶都不用担心你饿着冻着了。”苗翠花拍了拍胸口,这老天爷实在是太细心了,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啊。   “这么多东西我哪里戴的过来啊,奶,我看这个好看,最适合你。”顾安安不敢拿那些镶着宝石镶着玉的,只是挑选出一对分量十足,做工又精致到极点的手镯给奶奶戴上。   不是她小气,而是这时候戴那些东西带出挑了,而且老人家最喜欢的,还是这种分量十足的金饰,戴上去富贵极了,她保证,奶要是戴了这对镯子回乡,可是在她那些老姐妹面前显摆整整一年。   苗翠花高兴孙女的孝顺,也没推辞,毕竟她也是真的喜欢这大金镯子,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安安的,她就趁活着的时候戴着显摆几年,等她蹬腿了,还是留给安安的,这样看来,戴着倒是也不妨事。   “今天这事,咱们谁也不说出去,这个地方,也只能咱们几个知道。”苗翠花叮嘱了孙女几句,她倒也不是怀疑自己的儿子孙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地窖里头的宝贝可比今天翠花找出来的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高多了。   顾安安倒是有些犹豫,毕竟这一世家里人都是和乐融融的,她也不介意和亲人分享这笔财富。   “这是鸟给安安和花花的,只给安安和花花。”翠花在边上蹦跶着说道,看模样很赞成苗翠花的提议。   “奶知道你想什么,反正现在家里也不缺钱,翠花鸟还拿出了那么多宝贝呢,尽够好些折腾的了,你两个哥哥有手有脚的,将来的一切主要还是靠自己挣,等到实在是有什么困难,需要钱的时候,你再拿出一笔钱来帮他们奶也不反对。”   奶奶的话说动了顾安安,突然间发了一笔小财还没什么,忽然间天降一笔横财,这对人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了,她也不希望增长家里人的惰性,毕竟生活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的双手。   她相信自己的大哥二哥,能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在这个年代争取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毕竟再过几年,就将是一个最好的拼搏的时代。   至于这些宝贝,将来都是可以升值的,除了一些黄金之类的东西可以脱手转换成房产,其他的古董玉石,现在还不是它们价值最高的时候。   寻宝之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个密室再一次被关了起来,等苗翠花和顾安安将书柜移到原位,盖住那个机关,一切都恢复了原状,没人知道这书房底下,居然还藏着那样一堆宝贝。   *****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顾安安和林月亮总算是在学校里头碰头了,她也知道了顾家人在首都买房的事,不过她并不打算搬过去住,毕竟她和顾向武只是定亲,还没真的的结婚呢,跟着住到顾家人的房子里,总是有些不合情理,再说了这宿舍的条件虽然比不上家里,可是比起之前初中的宿舍的条件来说已经很棒了。   但是对于经常双休日去顾安安那儿小住林月亮是不反对的,她也还想着改善伙食呢。   开学以后,顾安安总算也见到了寝室里的另外几个室友。   或许是为了帮外来的学生很快的熟悉首都的环境,每个寝室总是有一到两个本地人,学校的初衷是好的,只可惜,事情似乎也没向他们想象中的发展。   顾安安寝室里有两个首都本地的学生,一个叫金艺,模样普通,家里的条件似乎不错,穿戴打扮都是这个年代出挑的,还有一个叫白盛楠,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七了,就是太瘦了些,她家的条件也不错,父母都是双职工,只是家里的孩子有些多,不过因为她读书最好,在几个兄弟姐妹里头算是最受宠的。   一个苏城来的学生,名叫许双双,皮肤白皙,模样甜美,只是个子有些矮,和顾安安站在一块的时候,头顶勉强够得到顾安安的耳垂,所以她最喜欢穿那些带着小跟的鞋子,最讨厌的就是听到人说一个矮字。   这三个姑娘因为都是大城市出生的,难免有一些傲气,平日里就玩的好些,至于杭腊梅和另一个农村来的顾盼男就显得有些孤僻了。   倒也不是那几个城里来的室友存心孤立她们,而是生活的环境使然吧,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代城里的姑娘就是活泼了许多,当然,这也不全对。   杭腊梅和顾盼男的性子都是有些孤僻的,本身就不怎么爱说话,加上寝室里六个人专业都是不相同的,除去在寝室的时间,也没有沟通了解的机会。   三个城里姑娘家里的条件都比较好,总是不乐意一直吃食堂的,有时候会结伴去外头下馆子,或是买那些刚时兴起来的西式小蛋糕,那些对于杭腊梅和顾盼男都是奢侈品,她们每个月领到的补贴总是省了又省,还要从嘴巴里扣下一块寄回家里去的,这样的两种人,怎么可能玩得到一起呢。   不过好在虽然性格各异,可是没有那种性子不好还喜欢在寝室里头搅风搅雨的,平日里一个寝室的也都有点情面,相较于一些刚开学没多久就已经发生矛盾的寝室,她们这寝室已经是比较太平的了,光是这样,顾安安就已经挺满意了。   虽然她不怎么住寝室,可也不希望寝室里的氛围就和战场似的,那也太让人糟心了。   “顾安安,那是你哥吗?”顾安安走进寝室的时候,就看到许双双趴在窗户边上,想来刚刚正透过窗户看着楼底下呢。   “那是我大哥。”顾安安点点头,刚刚正是吃完饭大哥送她回寝室呢。   “你家里有几个哥哥?”许双双今年二十一了,也算是大龄单身女青年了,她的条件挺好的,可就是因为自己太矮了,一直想找一个个头高的对象改善下一代的基因,南方的男人个子矮的偏多,她想要找一个一米八的,还真挺困难的。   “两个。”顾安安倒也没隐瞒,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哎。”许双双还想问,被金艺拉住了,对着她轻轻的问了一句:“你爸妈同意你嫁到乡下去啊。”   许双双愣了一下,顿时就不说话了。   “你怎么想到这里头去了,我这不是好奇问问吗。”她推了一旁的金艺一把,余光看了看顾安安,见她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腊梅,你是去打水吗,我和你一块去。”顾安安看着杭腊梅拿着水壶要出去,赶紧开口拎起自己柜子里的水壶就跟了上去。   “你看看你,她一定是生气了。”   许双双看顾安安走远了,推了推一旁的金艺说到。   “怎么着,你还真想去做顾安安的大嫂啊。”金艺一点都不紧张,反倒冲着许双双挤眉弄眼地问道,两个小姑娘顿时就挤在床上打闹了起来。   睡在上铺的顾盼男皱着眉揉了两团纸,将耳朵塞住,似乎是为了专心致志的看起了自己的外语书,只是心里想什么,也就她自己明白。      ☆、心动   “你们在闹什么呢?”   白盛楠抱着厚厚一叠书从外头进来, 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干净将书放到自己的书桌上,拿起边上的热水壶倒了满满一杯开水, 也不急着喝,只是抱着搪瓷杯暖手,脚还不住的跺着地。显然也是冻坏了。   “盛楠,你和金艺可都是本地人, 怎么也这么怕冷啊?”   许双双对着白盛楠笑着问道,她是南方人, 来到北方上大学后最不习惯的就是北方的天气,倒不是因为冷,南方的冬天也也冷,只是一个是湿冷, 一个是干冷,到了首都之后, 许双双才知道大冬天上床的时候脱掉秋裤, 那一腿的干皮屑的感觉, 每次抖落秋裤的时候,都感觉在下雪似的。   以前她最不爱的就是蛤蜊油, 觉得那东西太油腻,抹在身上就和抹了猪油一样, 现在每天早晚都抹蛤蜊油才勉强拯救了她的皮肤,要不是这水木大学是全华国最好的大学,她可真不太乐意来受这个罪。   “本地人也没加金钟罩啊,要是这寒冷也能有习惯性, 谁还买大衣啊。”   白盛楠嘟囔了一句:“对了,你们还没说刚刚你们在闹什么呢,还有顾安安和杭腊梅呢,怎么没看见她们俩的人影。”   说来也是巧三个城里姑娘都是下铺啊,农村来的都睡在上铺,现在大冬天的也没人挂蚊帐,白盛楠个子高,只是往上头看了一圈,就见到另外两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靠着枕头正在看书的顾盼男。   “还能是什么事,这小妮子看上顾安安的大哥了,我正说她呢,她爸妈能同意她和村里出来的人好吗。”金艺笑着推了推一旁的许双双,对着白盛楠说到。   “你胡咧咧什么,谁看上她大哥了,我还说是你对他有意思呢。”   一次两次的玩笑许双双还能接受,这金艺一次次的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还真让许双双心里头不太高兴了。   虽说现在都鼓吹自由恋爱,男追女女追男在大学里都是一件正常的事,可是这些终究是不是主流,一个女孩子主动表达对一个男生的喜欢,在流言蜚语的改动下很容易就演变成不要脸,痴心妄想之类的坏词。   再说了,城里人看不上乡下人,这种东西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但是在大风气上,这样的想法可是要不得的,也就现在在寝室里说说,到了外头大声嚷嚷,人家还以为你思想不端正呢。   金艺看着许双双脸色不太好看,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过火了,只是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寻思了一下对着许双双说到:“学校外头的西点房听说新出了一个海绵蛋糕,味道可绵软了,八毛钱才巴掌大的一块,要不等下午上课回来,我给你带一块尝尝?”   金艺家有钱,每个月除了学校的补贴,她爸妈还会给她一笔零花钱,她上头还有两个已经成婚的哥哥,可是也都是很宠这个妹妹的,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塞点钱让她买点吃的穿的不要亏待自己,整个寝室里,除了顾安安这个隐形的富豪,估计就属她的条件最好了。   许双双平日里就喜欢和金艺腻在一块,她也不是真生气,看到金艺和她示好,立马就笑了,哪里还有刚刚不太乐意的模样。   “顾安安的大哥?那不是咱们学校政法系的高材生吗。”   白盛楠家里兄弟姐妹多,可是考上大学有生活补助的她也不至于厚着脸皮也问金艺要一块八毛钱的蛋糕,同样是首都本地人,她不知不觉中其实也有一点和金艺攀比的傲气在,这也是为什么三个人里头金艺和许双双更要好的缘故。   “诶,顾安安她哥也是咱们学校的吗?”许双双顿时就好奇了,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呢,现在想想也是,不是同一个学校的,难不成这大哥还是专门来陪读的不成,常常见她送顾安安到楼下。   也就是大家伙对顾安安这个不住校,每天只是下午来寝室午睡或是泡手泡脚的室友不太熟悉,除了知道她同样是出生农村的,其他还真不太了解。   “我也是那天在食堂凑巧碰见了他们一块吃饭,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顾安安的对象呢,就过去问了,没想到是她大哥,叫顾向文,跟咱们同一届的,进来的时候趁机就高,据说很招他们政法系的教授喜欢,常常将他带在身边帮着整理一些资料,而且那顾向文长得可好了,简直就是政法系之草啊。”   白盛楠显然对于顾向文也是打听过的,因此说起来头头是道:“咱们这一届的学生,也不是我自夸,论学校,论这文凭的含金量,将来步入社会,分配的工作绝对不会差,别说顾向文是农村出来的了,就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将来也一堆城里小姑娘乐意嫁,我看双双的眼光挺好,一下子就看中了一个潜力股了。”   白盛楠对着许双双打趣道,这一次,她也不生气了,反倒有些羞涩地对着白盛楠追问了几句。   “那顾向文真的那么厉害,刚刚我就是从楼上往下头看,也没仔细看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的个头似乎还挺高的。”   许双双最在乎的就是男生的身高了,她可是立志将自己的矮个基因在她这一代终结的女人。   “是挺高的,上次我在食堂碰着他和顾安安,看个头比我还高半个头呢,起码一米八吧。”白盛楠想了想,她的身高是一米七,比自己高半个头那该有一米八了。   “那顾家人都是什么风水,不是说农村里的孩子每天都要下地干活,还要喂猪喂羊喂鸡喂鸭,吃的比猪少,干的比牛多吗,怎么这顾安安两兄妹模样出挑不说,连脑子都那么好使。”   金艺听了白盛楠刚刚的话,有些纳闷的问道。   她们寝室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可学习成绩的好还,还是挺直观显眼的,毕竟院系里头还有排名考试呢,她们寝室成绩最好的就属顾安安和杭腊梅了,只是杭腊梅没有存在感,让大家咬牙切齿的学霸也就顾安安一个了。   听说这临床医学的温伯偃温教授就特别喜欢顾安安,把她带在身边常常会带她去医院观察一些实际案例,要不是几次考试她都排第一,其他的学生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私底下和温教授认识或是给塞了什么好处了。   顾安安是这样,顾向文也是这样,这顾家的风水难道特别好?   “咳咳。”   白盛楠咳嗽了一声,这金艺的嘴巴实在是太没把门了,顾盼男可还在寝室呢,她这么没辙没拦的贬低她们农村人,不怕人家心里头不高兴呢。   金艺吐了吐舌头,那顾盼男一直也不出声,她还真忘了寝室里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   “听说顾安安有两个哥哥,那顾向文是大哥,这么说来他的年纪应该挺大了吧,咱们在这里讨论的欢,没准人家都有老婆孩子了呢,农村人不都是十七八岁就结婚的吗?”   金艺推了推一旁的许双双:“要不等等会顾安安倒水回来,你去向她打听打听,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还是城里姑娘,没准顾安安也欢迎你当她大嫂呢。”   她冲着一旁的许双双挤眉弄眼,她自己还是更喜欢找门当户对的城里男青年,同样都是水木大学的,有不少本地的未婚男同学呢,虽然那顾向文真的可能很优秀,她也不想陪着他奋斗好些年,才勉强分到一套小房子,一家几口人都挤在一块,尤其是顾向文的爸妈,农村的老头老太太都是什么德性啊,一想想将来她还得伺候两个农村来的,不知道生活习惯怎么样的大爷大妈她就要疯了。   不过许双双不是想要改善基因吗,没准她愿意呢。   许双双推了金艺一把,面上带着娇嗔,没说乐意,也没不乐意,心里倒是寻思起来了,准备找一个机会,好好看看这顾安安的大哥长得是什么样的模样。   同一个爹妈出来的,顾安安那么漂亮,大哥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吧。   “你们说了那么久,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啊。”白盛楠现在已经缓过劲来了,将搪瓷杯里已经不那么烫的开水慢慢喝下肚,暖烘烘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什么问题?”许双双和金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也不想想,这顾安安可是不住校的,你们难道不好奇,她平日里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吗?”白盛楠很神秘的压低声音对着两人说到。   金艺和许双双面面相觑,她们还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如果不住校,那一定是住校外了,或许是有亲戚在首都,或是在外头租了什么民房,至于买房子,这个选项就没有在几人的脑海里出现过。   “你知道吗?”许双双对着金艺问道,住亲戚家也就算了,要是是在首都租房子住,现在普通的民房,就是老式四合院里头的房间,只租一间卧室,厨房卫生间公用,一个月的房租是八块钱,那样的房间还是很小的一间,顾安安两兄妹如果都是在外头租房子住,那说明这顾家虽然是农村的,家里的条件也很不错了。   “我当然不知道。”白盛楠的话让金艺和许双双翻了个白眼,她赶紧紧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可是顾安安不是在寝室吗,咱们可以问她啊,随便找个理由,过些日子不是双双的生日吗,咱们问她是不是在外头租的房子,要是是的话,咱们想借一下场地做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庆祝双双生日,没准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认识认识顾安安的哥哥呢。”   白盛楠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对着金艺和许双双问道,看另外两人的眼神,显然都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   “咔嚓。”   还没讨论出个结果,门就从外头被打开了,杭腊梅一手推开门一手拿着一个水壶进来,顾安安则是拎着两壶开水,昨天下了雨,学校的一些排水沟都已经老旧了,好些地方都积了水,顾安安今天穿的棉鞋都已经泡湿透了,脚都快冻成冰块了,急需要泡个热水脚来暖和暖和,不然要是生了冻疮,怕是反反复复更加烦人了。   好在寝室里她也留了备用的鞋子,到时候小心些避开那些积水的道路,应该能撑到回家。   她不知道寝室里刚刚围绕着她和她哥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虽然奇怪为什么自己进来后几个室友的表情有些怪,可是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她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泡脚的脸盆和小凳子,然后捧着脸盆出去接兑水的凉水去了。   “你们谁上?”顾安安出去后,白盛楠对着金艺和许双双问道。   “我不行,要不你们上吧。”金艺摆摆手,对着一旁的许双双怂恿道,许双双左思右想,她还真的对顾安安的大哥挺感兴趣的,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因此在两人的注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水房离寝室不远,顾安安没多久就回来了,将脸盆放地上,倒上热水,看温度适中了,赶紧脱掉鞋袜,先将两只红通通冻成红萝卜的脚都搓热了,这才泡到水盆里去。   大冬天的泡脚,果然是一件让灵魂都升华的美事,顾安安眯着眼,幸福的感觉都要冒粉红泡泡了。   “安安。”许双双轻轻的喊了一声。   “嗯?”顾安安疑惑地朝许双双看去,不知道对方叫她有什么事。   “你平时不住校都住哪儿啊?”她组织了一番语序后对着顾安安问道,看顾安安眉头微皱,赶紧又补上了一句:“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要是在外头租房子的话,能不能借一下场地,再过几天不是我生日吗,我想着在外面吃太不划算,咱们可以自己买上一桌子的菜,然后做一顿好吃的,这样花的钱也不多,正好咱们寝室开学到现在也没有在一块聚过呢,明显不利于培养寝室情分,你说是吧金艺,白盛楠。”   “还有杭腊梅,顾盼男,你们要是觉得花费太多,那是我的生日,这钱我帮你们出,好歹也是一个寝室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我的吧。”   她也没往另外两个最没有存在感的室友,说实话,要不是顾安安偶尔会和她们说话,她和金艺都快要以为这两人就是两个只会读书不会交流的机器了。   顾安安皱了皱眉,要是要好的朋友,她也不介意将人带回家里去,可是毕竟她们相处也还不多,家对于顾安安来说是一个比较私密的地方,而且农村出来的家庭在首都买了一个四合院,这件事要是说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学校的大新闻,顾安安不想被人当大猩猩一般观赏,整个学校里头,除了亲大哥,也就林月亮知道这件事,三个人对外都是保密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顾安安都不乐意将室友带回家里去。   或许再相处个一两年她会愿意,但是绝对不会是现在。   “家里的灶房坏了,我和大哥现在每天也是吃食堂呢。”顾安安委婉的拒绝,不过开学到现在,只要是上课的日子他们的确都是吃食堂的没错,家里开火那都是在双休日你。   她没说家里的房子是买的,也没承认家里的房子是租的,不过按照许双双刚刚的提问,她们应该都会以为她刚刚那段话的意思是家里租的房子的灶房是坏的,这个美妙的误会可以帮她解决不少麻烦。   “那也真太不凑巧了。”许双双眼睛亮了亮,顾安安的话就是说明她和她大哥的确是在学校外头租了房子了,这也就说明她刚刚猜的没错,这顾家的条件的确算是农村里头拔尖的了,看看顾安安的穿着她也该发现了,和同样从村里出来的杭腊梅以及顾盼男截然不同,还有那白皙娇嫩的皮肤,一般的农村哪里养的出这样的姑娘。   “安安,你上次从图书馆借的《尼各马可理论学》还了吗,要是没还就先借我看看吧,我的哲学史要写的一片理论正好要用到这本书。”   躺在床上的顾盼男突然开口,打断了许双双还想着追问的话。   三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对话这个寝室隐形人都是听见的,她该不会和顾安安私底下告状吧,那可就糗大了,可是看着顾盼男那书呆子脸,又像是那种会私底下告黑状的人。   “我哥上礼拜要用拿走了,也不知道他用完没,今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问问,要是用完了,我给你拿过来。”   顾安安对着顾盼男说到,正好脸盆里的水也都温了,赶紧擦干脚,抹上乳膏,穿上厚实的羊绒袜,登上鞋子捧起脸盆就朝外头走去。   出于小动物的敏感心理,顾安安总觉得许双双几个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就像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一样,她还是找机会躲一下才好。   “我等会还得去温教授的办公室,今天就不午睡了,不过明天我估计会很早回一趟寝室,你们有谁要帮忙带早饭吗?”   顾安安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问道,原本她是打算再睡一觉的,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睡觉的机会啊,找了个借口就想着偷溜出去,正好温爷爷在学校有教工宿舍,还有暖气呢,正好去那里眯一会儿。   “我要白糖糍粑。”许双双作为苏城人,那是无糖不欢。   “我要一根油炸四/人/帮,还有一个白菜猪肉馅的包子。”白盛楠高高举手说到。   “我明天早上没课,想好好睡一觉,就不用帮我带了。”金艺是个懒虫,只要没早课的日子都是不吃早饭的。   顾安安又看向了一旁的杭腊梅和顾盼男,这两人都是不怎么会拒绝人的,顾安安好心帮她们带早饭两人就是在心疼钱也总是会想出一件东西来。   她们俩实在是太节省钱了,早饭都是喝开水喝到饱的,午饭和晚饭也尽可能的简陋,顾安安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每次就以帮着带早饭的理由,让两人不得不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给我带一碗地瓜粥吧。”杭腊梅想了个食堂最便宜的早餐,说是地瓜粥,其实只有地瓜,米饭没几粒,但是能顶饱。   “我和腊梅一样。”顾盼男也有些纠结的说到,其实一碗地瓜粥也就五分钱,真的是极其便宜的早餐了,学校每个月二十多块钱的补贴,她们完全能吃得起更好的东西,还不是想着家里的爸妈和兄弟姐妹,硬从牙齿缝里抠出来的。   顾安安都记下了,抱起自己今天要用到的课本,赶紧闪离,省的又被许双双几个给拦下了。   室内在怎么样都比外头暖和多了,一出寝室楼的大门,顾安安被那冷风刮得打了个冷战。   “冷了吧,你这穿的还是太少,现在商场里头有卖军用的大衣,那衣服又好看又保暖,就是你们小姑娘或许不喜欢,不然完全可以买一件来穿穿。”   宿管阿姨在自己的房里织毛线,透过玻璃窗看着顾安安这怕冷的模样,笑着对她说到。   “没事,阿姨我不冷。”   顾安安很乐天派的自我催眠道,不过心里倒是想起了萧从衍上次特地给她寄来被她压箱底的军大衣,实在是那件衣服太大了,顾安安穿着都到脚踝的位置了,真的人包裹的就和一个绿色的棉球一样,她也是个爱美的姑娘,思来想去还是没将那件爱的大衣批身上,现在想来,还是得翻出来穿啊。   寝室的阿姨都是十分热心肠的,常常会关注天气提醒进出的女生多添衣裳,顾安安和阿姨又闲聊了两句,还是鼓起勇气冲了出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工宿舍,到时候就能投入暖气的怀抱了。   “喵~~”   甜的发腻的小奶猫的叫声从草丛堆里传来,顾安安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之间窸窸窣窣的,草丛中踉踉跄跄跑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橘猫,带着白色的小斑点,看上去似乎也就两个月的大小,走路打着颤,也许是被这天气给冻到了。   似乎是觉得顾安安这个大活人就是个天生的火源,小奶猫踉踉跄跄的朝着顾安安走来,一个打滑翻了个小跟斗,咕噜咕噜的翻滚到顾安安的面前,露出白乎乎的小肚皮。   “喵~~”   是个小爪子粉粉嫩嫩的朝着天,歪着小脑袋无辜的一喊,顾安安觉得自己的血槽顿时就空了。      ☆、巧遇   “小宝贝, 你是从哪里溜出来的啊?”   顾安安蹲下身,将那个似乎滚懵逼的小奶猫抱了起来, 它也不反抗,乖乖的窝成一小团,任揉任玩,只是那细细娇娇的叫声听得让人心软。   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 可是也很少有人会拿珍贵的粮食来喂这些野生的小动物,对于多数人来说, 猫猫狗狗虽然可爱,同时也很讨厌,家里院子晒得咸鱼咸肉,厨房案板上放着的新鲜肉食, 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这些小畜生给叼走,自己尚且还在温饱线徘徊呢, 没人有多余的爱心对待它们。   小丰村早些年还有养狗的, 因为狗能看家, 只是在饥荒那几年,村里仅有的几条狗也都宰了吃肉了, 后来也没人再养了,野猫野狗在乡村也是很少见的, 它们想着偷村户的粮食,村里人也想捉它们吃肉,反正顾安安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在乡间见到过多少夜猫野狗。   想想后世稍微卖个萌就能走上猫生狗生巅峰的时代, 这个时候的夜猫野狗还真是有些小可怜呢。   顾安安抱着那只小奶猫在四周找了一圈,按理说这么小的小猫,母猫不太可能离着太远,而且很有可能它的那些兄弟姐妹也在不远处,可是她在附近找了又找,也没找到有什么动物活动过的痕迹。   再仔细想想,开学也这么久了,还真没有在宿舍楼附近见到过有成年的大猫活动,所以说这只小奶猫很有可能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跌跌撞撞的爬过来的。   “喵~~”   小猫饿了,拿着细细软软的小牙齿磨着顾安安的手指,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还一个劲的舔的欢极了,不疼,倒是有些痒。   顾安安看着这小奶猫一下子有些犯了愁,这样的天气任它一只小猫独自在野外生活,那估计是必死无疑了,只是现在自己和哥哥都要上学,看它的模样也不像黑胖黑妞,以及翠花和丑八怪一样是开了灵智的,能够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自己照顾自己,托给别人养,这年头谁会养猫养狗啊,就是要养,也不会养这种品种的。   真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喵~~”小奶猫歪着脑袋,圆滚滚的大眼睛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直直看着顾安安,打了个小喷嚏,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算了算了,这或许就是缘分。”   顾安安揉了揉怀里瘦小的小奶猫,稍微用点力就能清楚的摸到底下的骨头,就是个营养不怎么好的小奶猫,自己能碰到它,或许也是注定要当铲屎官的节奏啊。   将受冻的小猫塞进棉袄里头,这件大棉袄也穿了一段时间了,反正也打算翻出萧从衍寄来的那件军大衣了,这件衣服即便弄脏了洗了就是了。   顾安安的手脚冰凉,可是身体还是暖和的,小奶猫一被塞进顾安安胸前的大衣里头,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直转悠,似乎搞不明白,这天气怎么一下子暖和起来了,吓得顿时就缩头缩脑了,四肢小爪子牢牢得抓着顾安安里头的那件毛线衫,将脸埋在了顾安安的胸前。   顾安安看着它这副蠢萌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其实养一只小猫咪也挺好的,黑胖它们有了新的朋友想来也会很高兴的。   黑胖、黑妞、翠花表示并不,实力抗拒,至于丑八怪,它有亲爱的麻麻就好了。   因为下午还有课,顾安安也不能直接离开学校将小奶猫带回家,带着猫咪上课就更不可能了,现在的所有学生对于老师都是很尊重的,她要是这么做了,不仅会惹得教授不高兴,或许还会被其他学生认为是故意扰乱课堂纪律,顾安安想了想,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样,准备先去温爷爷的宿舍,将小奶猫暂时寄放一下。   “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有了猫,顾安安也不觉得冷了,看着怀里蠢萌的小宝贝,开始对它的名字苦思冥想了起来,说起来家里四个大宝贝,没有一个的名字是她想的,给小动物起名字,还真是顾安安有史以来第一遭。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橘猫,所谓大橘为重,要不叫你重重?”   小奶猫不说话,只是喵喵叫着。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赛大象,其实叫你大象也挺好的。”   顾安安自得其乐,光是给小奶猫娶个名字,就把自己给逗笑了好机回,偏偏小奶猫还没摸清楚现在的环境呢,懵懵懂懂的窝在顾安安的怀里,也不知道居心不良的新主人给它想了那么一堆糟心的名字。   直到走到了教工宿舍楼下,顾安安还是没想好到底给怀里的小宝贝取什么样的名字,好在这样的事不急,毕竟是一个要陪伴小宝贝一生的名字,再怎么郑重也是应该的。   只是按照她刚刚取名字的方法来看,真没看出来郑重到哪里去啊。   温伯偃和楼下的阿姨打过招呼,因此顾安安每次过来也不会有人拦着,她熟门熟路的上了楼,这个教工宿舍是前年建好的,去年开始陆续有学校的教职工搬进来,这房子的户型都不算太大,多是一居室和二居室,这年头除了私房,还真找不太出大户型的房子来。   温伯偃算是特聘的教授,他在专业领域上还是很有名气的,虽然只是第一年来水木大学任教,还是分到了一个两居室,只是温伯偃就是一个单身小老头,要这两间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是想着要不要退了这两居室,换一个小一居的,只是顾安安和顾向文不是也考上水木大学了吗,他就把这房子留下来了,另外一间卧室就正好给安安小住,至于顾向文,在这房间里头多了一张可折叠的行军床,在顾安安的衬托之下,再一次变成了小可怜。   “这小猫崽是你从哪里捡来的。”   温伯偃看着安安从大衣里头掏出一个小奶猫,忍俊不禁地说到,自己这徒弟的爱好也太广泛了,之前就养了老鼠和鹦鹉不说,现在又拾来一只猫,是生怕家里太安静了啊。   “也是巧了,自己从草丛里滚出来,正好就撞我脚上了。”   顾安安想着上次给温爷爷买来一箱苹果,那苹果盒子应该还没丢了,正好用来给小奶猫做一个简易的窝,毕竟这小奶猫也没好好教过,万一随地大小便弄脏了温爷爷的房子也不太好。   “看模样怕是饿了,厨房里还有我中午没喝完的粥,你给它热一下,这么小的猫咪,给它吃别的怕是也克化不了。”   温伯偃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姐妹似乎有爱养猫的,不过不是这样普通品种的野猫,而是一种从番国运过来的长毛猫,白的像一团雪,眼睛还是稀罕的鸳鸯眼,性子娇惯又高傲,对于猫这样的小动物他的接受能力比多数人都强,丝毫不觉得外人看来金贵的小米粥用来喂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喵~~”   那小奶猫还挺机灵,似乎意识到这个小老头要给自己好吃的,喵喵朝他叫唤着,一声声细细软软的叫声,就和撒娇似的。   温伯偃起了些兴趣,试探的伸手在小奶猫头上摸了摸,它一点也不怕生人,被摸得舒服了,直接一翻身,露出白花花的小肚皮,小爪子扒拉着温伯偃的手,似乎想要让他在肚子上也揉一揉。   “我那儿还有几件不穿的衣裳,正好给它拿来垫窝,你就去煮粥吧,这里还有我看着呢。”温伯偃对着小奶猫的真正主人催促了一番,将那小东西抱手里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了。   顾安安笑了笑,转身就进厨房给小奶猫熬粥去了。   ******   顾安安喜得一个小萌宠,相对的,她的亲大哥顾向文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是?你是顾向文吧?”   正和同学从图书馆借完书出来,顾向文就被一个高挑的姑娘给拦下了。她的皮肤微黑,因为个子高身材又凹凸有致,看上去倒是有一种健康活泼的感觉。   顾向文觉得眼前的姑娘似乎有些眼熟,他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突然间想不起来。   “是你啊。”顾向文面色不改地说了一句,这句话就是个万金油,反正怎么样都不会错,不然直接开口问姑娘你谁,未免也太不给人家姑娘留面子了,要是来个脸皮薄的,当场就被气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顾向文是什么负心汉呢。   高琴看着来到大学后越发神俊的顾向文,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没有错,不就是因为自己当初的那个主意,让对方记住她了吗,现在他们俩都是首都大学的学生,虽然自己的学校比不得顾向文,但是也还算是不错的,更重要的事他们俩是老乡,顾向文还曾经和她相过亲,相较于一般的姑娘,自己总是多了一些机会的。   “我来学校找同学,没想到你居然考上水木大学了,当初我说的那番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啊,我就是觉得那时候考大学这事更要紧,现在好了,咱们俩都得偿所愿了,好歹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以后还能互相有个帮衬呢,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高琴。”   高琴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对于边上人的挤眉弄眼,她似乎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哦——”   顾向文身边的几个室友起哄地推了推他的肩,这人长得好就是棒,什么事都不敢就能招来漂亮姑娘,真是让单身汉羡慕嫉妒恨啊。   顾向文这时候终于想起眼前的姑娘是谁了,其实当初他对她的印象还是挺深的,这不是被翠花那蠢鸟给打岔了吗,导致他光顾着生翠花的气,早就把这高琴给抛在脑后了,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自己更是想不起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相亲对象了,要不是刚刚高琴自己说了自己的名字,顾向文今天可能正要嗯嗯啊啊糊弄过去了。   “还真是巧啊。”   顾向文拿起手上捧着的厚厚的几本法律方面的典籍,都是大砖头,一次来表达自己不能跟她握手的歉意。   “你来找同学找到了吗,我们等会还要上课,就不和你聊了。”顾向文对高琴还真不是太熟,之前相亲也是奶逼着去的。   说起来顾向文也不笨,之前就算是没看明白,看到高琴此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说了那样长的一段话,心里也该泛嘀咕了,还真有那么巧合的事。   顾向文来大学前可是打听过的,这次整个涟洋县考上水木大学的学生屈指可数,除了他和妹妹还有林月亮,似乎还有一个县城高中的老师,已经结婚有孩子了,高琴他们那个村可是一个都没有的,高琴说来水木大学找朋友,总不可能是找安安或是月亮吧,找那个快三十的男老师更加不太可能了,虽说这样的揣测太带主观性,可是顾向文还是觉得高琴的出现,似乎太莫名其妙了,连带着当初相亲时候她的表现也在顾向文这儿打了个问好。   反正他本来对眼前这姑娘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也别给人家姑娘什么莫名的错觉,就但当时最普通的老乡处着就好了。   高琴听了顾向文的话脸色不由的有些一僵,不过掩饰的很好,爽朗的笑了笑:“我也就正好看见你来打个招呼,我那同学也没在学校,正好我也要回去了,你就去忙你的事吧。”   死缠烂打是最要不得的,高琴没有多纠缠,对着顾向文说到,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   她这么干脆,倒是让顾向文觉得自己会不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就算是误会又怎么样呢,顾向文想着自己刚刚的话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左右两人将来也不会有什么相处的机会了。   “绝情啊。”   “冷漠啊。”   顾向文的两个室友就和唱戏似得,对着顾向文笑着说到,惹来顾向文一个天大的白眼。   他们寝室一共八个男生,男生寝室相对于女生寝室又拥挤了许多,除了八人间,还有十人间。   他们寝室里头有两个本地的学生只是占了床铺,平日里都是不在寝室出现的,还有三个都是已经结婚有小孩的,妻子也是大学生,咬了咬牙在外头租了一间小单间住,寝室也就是一个歇脚的地方。   顾向文其实和那些在外头住的室友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这个专业相较于顾安安的又有一些区别,他当初报了政法系,就是想走某一条道路的,相较之下,人脉就显得很重要了,因此即便是住校外,顾向文也丝毫没有放过和室友打好关系的机会。   或许是人格魅力,反正顾向文在学院里头的人气不错,跟几个室友处的也是相当的好。   “老七,咱们怎么就没有老四那张脸呢,不然也不会单身到现在啊。”张五星一脸悲愤地对着徐志军说到。   寝室里头八个人,就按照年龄排了个序,说话的张五星排第五,比顾向文就小了一岁,也还没有对象。   “长得好有啥用,还不是没对象。”徐志军将手搭在顾向文的肩膀上:“小弟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这样对待那些小姑娘,就是那张脸长得再好,小姑娘都是要被你气跑的。”   徐志军是学建筑的,性子更活泛些,开学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他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不同学校组织的联谊会了,不过嘴花花的厉害,至今还是没有对象。   “你懂啥,咱们老四那是眼光高。”张五星一把拍开徐志军搭在顾向文肩膀上的手,然后嬉皮笑脸讨好地凑了上去。   “三哥,咱们安安妹妹有对象了没有,我张五星虽然长得不行,可是我心地好啊。”他们几个都是和顾安安一块吃过饭的,也知道顾安安是顾向文的妹妹。   你说这爹妈长得好多重要啊,看顾向文兄妹,一个比一个出挑。   “张五星你这个奸贼,三哥,你瞅瞅我,我长得可比张五星顺眼多了,安安妹子看着我好歹还能吃下一碗饭不是,看着他,怕是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两人互揭老底,就差现场决斗了。   “我妹有对象了。”顾向文漫不经心的掐死了那两个活宝蠢蠢欲动的心,觉得还不保险,怕这两个憨货还望妹妹身边凑,又紧跟着跟上了一句:“她对象是部队的,玩大枪和大炮的,去年部队比赛,他是黔西的兵王,一挑八都打不倒他,想想你们这小胳膊小腿在他手下能挨多久吧。”   张五星和徐志军还还真不是那种大块头的人,纤细文弱的连顾向文都打不过。   两人打了个哆嗦,决口不敢再提安安妹子了,面上有些哀怨,果然美女都是配英雄的,属于他们的大白菜到底什么时候才出现啊。   “老三你还有别的妹妹吗,堂妹表妹都行。”   徐志军想啊,顾向文和顾安安都长得那么好,那他的那些表妹堂妹长得一定也不差。   张五星给了徐志军一个赞赏的眼神,两人就和哈士奇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顾向文。   说起来还真是有,顾春和顾丽不就是吗,她们也在首都,还都没有对象,只是顾向文看了眼室友,想着还是别祸害他们俩了,干脆的说了没有,又引来两人的一声哀嚎。   *****   下午下课的时候,顾安安就去教工宿舍接小奶猫,一下午的时间,温老爷子已经和小奶猫相处的很好了,还有些舍不得,只是他是一个比顾安安更忙的人,虽然现在是大学教授了,可是同时他也在首都人民医院挂职,一般遇到什么疑难手术,年轻的医生压不住阵,他还得亲自上,做起大手术来,十几个小时没得休息也是有的,养猫对他而言太不现实了。   只能跟顾安安说好了,什么时候他有空了,让她常常抱着这小机灵来看他,顾安安也答应了。   “你说说,你的魅力怎么这么大呢。”   顾安安点了点小奶猫粉嫩的小鼻头,小猫打了个小喷嚏,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顾安安的手指,卖乖撒娇做起来顺手极了。   都说猫的性子娇惯,这只小奶猫倒是个例外,顾安安不由的庆幸。   “安安——”   翠花耳尖的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兴冲冲的迎了上来,正想和她汇报今天一天下来黑胖和丑八怪又干了什么蠢事呢,就看见了那个被顾安安抱在怀里,喵喵直叫唤的小东西,见到就是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猫,那是猫。   翠花一见到这小奶猫,就想起了以前小的时候,被郡王府那几个福晋格格养的猫主子撵着跑的恐惧。   苗老太几个在房子整修完后就走了,现在这大院子里,住着的就只有顾安安和顾向文,以及翠花几个,顾安安他们去上学的时候,翠花它们四个就是这家里的霸主,敞开了撒欢。   黑胖和黑妞听到动静也从屋里爬出来了,自然也看见了顾安安怀里的那只猫,它们倒是没有什么恐惧,毕竟有那样一口牙在,哪只猫能拿它们怎么样呢。   只是猫和鼠天敌的习性还是刻在黑胖和黑妞的基因里的,见到翠花大叫了,黑胖和黑妞也很应景的叫了一声,略表尊敬,然后就拿起尾巴上卷着的脆饼开吃了。   咔嚓咔嚓的吃的还挺香。   “麻麻麻麻——”丑八怪那就是来凑热闹的,蹦蹦跳跳的开始每天例行N次的叫麻之旅。   “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你有鸟还不够吗。”   翠花痛心疾首的看着顾安安,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顾安安还真没想过家里反应最大的不是黑胖和黑妞,而是翠花这只上了年纪的爷爷鸟。   “沃德啊,你看喵喵很可爱,而且它才这么一丁点大,要是把它丢出去它岂不是要冻死饿死了。”   顾安安试着和翠花将道理,将萌萌哒的小猫咪凑到翠花的面前,试图让小奶猫发挥自己的卖萌攻击,感化翠花坚硬的心脏。   “喵——”小奶猫还真的挺配合,似乎是看到翠花这样艳丽的鹦鹉有些好奇,娇声叫着,踉跄地朝翠花走去。   翠花气炸了,这小妖精的道法比当初老郡王妃养的那只还高深,居然试图用讨好的攻势来软化它,简直可耻,不就是卖萌吗,谁还不是宝宝了。   “丑八怪,快卖个萌给你姨瞅瞅,告诉她,咱们家里已经有一个宝宝了。”翠花对着一旁的养子吩咐道。   丑八怪歪着脑袋,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一根轻飘飘的白羽毛从翅膀上飘下来,因为它的块头大,羽毛落下来,正好就飘在了翠花的头上。   小猫咪都是喜欢会动的东西的,看到那晃晃悠悠的羽毛一下子兴奋了,踉跄着压倒在了翠花的身上,对着它的脑袋就是一舔。   猫的上头都是带着倒刺的,不扎人,只是因为添的动作是逆向的,翠花头顶的呆毛一下子就凌乱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翠花看着那只故作单纯存心让鸟出丑的心机猫和自家蠢儿子,觉得鸟生都是绝望的。      ☆、争宠   因为有几个开了灵智的小动物在家里, 所以顾安安屋里的烧炕和烧炉的火都没有熄,顾及到翠花它们的体量不大, 顾向文特地把房间篓里装的生火的木条片成很小的片状,只要这火快熄灭了,就能及时添上,还有那一颗颗比鹌鹑蛋大一些, 比鸡蛋小一些的煤球,那东西没有煤饼来的经烧, 只是煤球块头太大,翠花几个也没法拿。   现在天气冷,去供销社买个煤球煤饼的不需要票,只要钱就成了, 顾安安和顾向武怕冷不缺钱,顾建业几个走之前替儿女备了整整一库房的煤饼和煤球, 还有很多木料, 都是从废品站买的, 好的收了起来,不好的, 自然是当做燃料了。   现在废品回收站买这些东西便宜的很,一块钱可以往外拖一小车, 都是那些年被劈烂的家具和一些书册图画,现在全是废纸废木,不过那些东西都毁坏的很严重了,还真找不太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 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蠢人,要是真有宝贝,还轮得到顾建业这些外来的人不成。   现在顾安安和顾向文在家的时候就用煤饼或是大块的木头,他们不在的时候,几个小动物就用煤球和木片,这样屋子里整天都是暖的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不在的时候黑胖黑妞还有翠花它们冻着。   更重要的事,炉子里的火一直都是升着的,不论两人中的谁先回来都可以开始先烧水做饭了,省下了重新引火的时间。   “喵~~”   顾安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用温热的水帮小奶猫擦拭了一下身体,她以前也没养过猫,不知道这么大的猫能不能洗澡,虽然猫都是爱干净的,平日里都会自己用舌头帮自己做个清洁活动,顾安安也不敢把它直接放自己的床头上,干脆折了个中,用干净的帕子帮它全身上下仔细的擦洗了一番。   都说猫是怕水的,这小奶猫还真是个例外,不仅亲人,洗澡的时候也还很欢腾,让抬爪子就抬爪子,擦得舒服了,还哼哼唧唧的,这么小呢,就已经很有被服侍的猫主子的架势了。   顾安安将洗好澡用另一块干帕子擦干净的小奶猫放炕上,炕上铺着厚垫子,暖烘烘的,也不怕着凉,至于她还有许多事要忙呢,首先就得先把烧了一天已经有些满的炉灰先清了一下,又将一个个晒得干透的木头放了进去,家里还有一些晒干的海货,她打算今天的晚饭就是海鲜粥了。   大冬天的,什么都比不上一碗热腾腾的粥来的享受,顾安安想着大哥说今天自己会晚些时间到,现在开始熬粥,大哥到的时候也差不多时间可以开吃了。   “呵呵!”   翠花高高在张的站立在炕头的红木矮柜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个洗完澡不断的给自己舔着猫的小奶猫,颇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高人状态。   “麻——”丑八怪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立在翠花的身边,忍不住想拿自己的脑袋蹭一蹭边上的翠花。   翠花鸟可是很记仇的,它还记得刚刚这个愚蠢的儿子让自己出了多大的丑呢,即便现在发型已经理好了,刚刚那毛躁的感觉至今还停留在它的记忆中。   作为一只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大鸟,被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当中舔乱了头毛,简直就是翠花这鸟生中出了被剃光头毛之后最大的耻辱。   顾安安似乎是没有发现动物中间紧张的氛围,哼着歌从罐子里拿出一罐羊奶粉,这罐羊奶粉是之前从商场里买的,价格可比普通的麦乳精或是牛奶粉贵多了,奶就是听柜员说这羊奶粉是出口到国外去的,营养价值高就给买来了,实际上味道还没有其他普通奶粉来的好,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喝,原本苗翠花是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准备拿回去自己慢慢喝的,可是后来发现黑胖黑妞还挺喜欢这羊奶的味道的,就给留了。   黑胖正开心的吃着脆饼呢,家里多了一只猫对它这个老鼠而言一点影响都没有,作为一个不一般的老鼠,除了饿肚子它无所畏惧。   此时它看着顾安安拿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羊奶罐子,蹭的一下打起了精神,眨着黑豆眼咔嚓咔嚓的吃着嘴里的脆饼,觉得自己口水的分泌似乎更快了。   顾安安泡了两碟子的羊奶,一叠是给黑胖黑妞的,一叠是给小奶猫的,至于翠花和丑八怪,它们并不太喜欢羊奶的味道,一直都是不喜欢喝的。   可是这一切落在翠花的眼里,那含义就完全不同了啊,这完全是自己失宠,而那小妖精占据了自己在安安心里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前奏啊。   “喵~~”   小奶猫灵活的翻了个身,好奇的看着眼前的那叠香喷喷散发着奶味的的羊奶,迈着两条像是面条一般软塌塌的双腿凑了上去,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再舔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越来越亮,吧嗒吧嗒舔地欢极了。   顾安安看一猫两鼠都吃的开心就放心了,她还得去准备今天的晚饭呢,掀开厚实的布帘走了出去。   对于翠花几个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小傲娇小骄傲,说它们会伤害一只小奶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小奶猫在外头可是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这导致它在吃东西的时候就很容易没有皆知,将自己那盘羊奶舔的光洁溜溜的,就看上了一旁黑胖和黑妞碗里的羊奶。   “嘿嘿嘿。”翠花在一旁看热闹,本来老鼠和猫就该是天敌,怕是不用自己出手,这鼠猫就会闹起来了,到时候安安一定会把这坏心眼的猫给赶出去的,自己依旧还是安安心里最大的宝贝了。   翠花想的很美好,只可惜一切都没和它预料中的那般发展。   黑胖和黑妞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些将粮食看成眼珠子的老鼠了,它们不缺吃不缺喝,要是饿了,安安自然会把香喷喷的食物送到它们面前,就拿眼前这碟羊奶来说吧,自己要是还想喝,安安还会不给不成。   作为一只有些年纪的鼠,它们认为对幼崽就该有一些度量,哪怕那幼崽是猫的。   两碟子羊奶被舔的干干净净,一猫两鼠一块打了个奶嗝,边上都是奶味。   吃饱喝足的小奶猫的精神头更加好了,看着边上的两只黑黑黄黄的小老鼠,顿时就来了好奇心。   “喵~~”它用鼻子在两只鼠身上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和自己一样的奶味,没有经历过捕猎训练的小奶猫很愉悦的将两只鼠当做了自己的同类,开心的学着以前在窝里的和兄弟姐妹一起舔猫的动作,伸出小舌头卖力的帮着黑胖舔毛。   黑妞还是很机灵的,在感觉到小奶猫的举动后就赶紧溜了,黑胖因为笨了些,体形又大了些,躲闪不及时很快就落在了小奶猫的猫爪之下,它的性子还挺懒散的,感觉小奶猫把自己舔的舒服极了,干脆也不反抗了。   一下,两下,三下......黑胖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一颗香喷喷的鼠奶球,想着等会吃饭的时候就能陪着自己这一身奶香,简直就是鼠生最幸福的事了。   翠花简直气炸了,这两只鼠还有没有节操了。   晚上顾向文回家见到家里多了一只奶猫也没说什么,反正家里的动物已经挺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再说了,这只小奶猫还真的挺可爱的。   “想过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他端起妹妹盛过来的海鲜粥,揉了揉那小奶猫的脑袋问道。   “还没,想了好几个就不知道哪个名字来的好。”顾安安有些纠结,看着卖萌撒娇的小奶猫下不定主意。   “这是公猫还是母猫?”顾向文笑了笑,现在就不会取名字了,将来要是自己有了小宝宝那该怎么办啊。   顾安安拍了拍脑袋,她光顾着想名字,还真忘了看看这小奶猫到底是公是母了。   她放下手上的碗,翻了个身将小奶猫抓在怀里,掰开它的两腿朝它白肚皮底下看去,翠花看着顾安安这动作忍不住幸灾乐祸,好在鸟的生.殖.器不是这么看的,不然清白怕是保不住了。   小奶猫是只小公猫,它可不知道刚刚自己经历了什么,还以为顾安安在和它玩耍呢,喵喵叫着,小爪子的垫子不住的往顾安安的手背拍,也没伸爪子,肉垫子拍在手背上,感觉还怪有趣的。   “就叫重重吧,大橘为重,它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头称职的橘猫的。”顾安安点了点小奶猫的鼻子,这个名字,为将来小奶猫的成长,奠定了语言基础。   “噗!”   顾向文差点把嘴里的粥给喷出来,他从来还不知道大局为重这个词还能这么用,妹妹这么行,萧从衍知道吗。   其实这都是后世被用烂的调侃词了,谁让这江湖上有那么多关于橘猫的传说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安安给重重做了个窝,毕竟还是小奶猫,万一晚上在炕上大小便怎么办啊,翠花看着顾安安的举动,心里妥帖了不少,毕竟它可是有资格和安安钻一个被窝的鸟,就在这一点上,自己可比这心机猫厉害多了。   “喵~~喵~~”   小奶猫被安安放进纸箱子后就显得有些不安了,不断的用自己的爪子抓着四周的纸板,还不住的呜咽着,让人听着不忍极了。   翠花警惕的看着顾安安,这猫又开始使诈了,安安那么机智,一定不会被这蠢猫给骗过去的。   “怕了你了。”顾安安正要钻进被窝睡觉呢,听到这一声声呜咽,终究还是心软了,从炕上翻起身挪到一旁的纸箱里,将那只闹腾的小精怪抱了出来。   一看到顾安安的脸,重重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的,仿佛刚刚闹腾的猫不是它一样。   “要是今天晚上睡觉把褥子弄脏了,以后你就自己睡纸箱。”顾安安这个指令算是半利用了自己的异能的,只是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以前操纵小动物都是十分机械的控制,毕竟它们不是黑胖它们有灵智,对于那些不怎么会思考的动物而言,这样的指令太过高级,在执行上或许会有些困难。   “喵~~”重重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喵喵叫着舔了舔顾安安的掌心,无辜的样子简直就萌吐奶了,让人根本就拒绝不了它的撒娇。   顾安安将重重放到自己的枕头边上,看了眼另外几个眼神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小萌物,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都过来吧。”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黑胖黑妞还有翠花都欢呼着冲了过来,在顾安安的身边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下,丑八怪永远执行一个麻的命令不动摇,看着亲麻都跑了,自然是赶紧跟上去了。   看着五个黏人的小东西,顾安安意识到太受欢迎的烦恼,不过同时,又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   “明天回来我买一个全聚德的烤鸭,还有稻记的酥饼。”   烤鸭是翠花和丑八怪的最爱,酥饼是黑胖黑妞的最爱,原本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成员的小嫉妒顿时就没了,在它们的心里,自己果然还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黑胖临睡着前还想着明天要哄着那只小奶猫多吃点酥饼,到时候再让它帮鼠舔毛,到时候鼠就是香喷喷的带着酥饼味的鼠了。   此刻在黑胖的眼里,小奶猫重重可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种天然对立的动物了,而是一个小心的,带有按摩功能的大型鼠体增香机了。   *****   “喵~~”   第二天一早,顾安安是被耳边一声声猫叫给吵醒的,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想着家里怎么会有猫的叫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奶猫已经急的差点自己翻下炕了。   她昨天晚上的指令想来还是有些效果的,顾安安把重重放到地上的时候,它直接就在火炕边上解放了,等浑身都畅快了,无辜的甩了甩尾巴,喵喵叫着要抱抱,要摸摸。   顾安安默默的看着屋子里那一摊湿哒哒的猫尿,想着自己的指令还是有瑕疵啊,炕上不能尿,屋里也不能尿啊。   今天是礼拜六,学校不上课,顾安安原本是想着睡一个懒觉的,毕竟大冬天的,每次起床都是要考验人的意志的。   人是铁打的,床是磁铁的打的,这是后世的至理名言,出自朋友圈的伟人言。   她任命的从炕上起来,将一件件衣裳往自己身上套,足足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然后又拿起昨天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军绿大衣,一切完美的万无一失。   别的不说,这军大衣虽然不在顾安安的审美范围内,可是论保暖性,这时候还真很少有其他棉袄能比得过她,尤其是萧从衍这个品级分到的军大衣,里头除了棉花,内衬还缝了一层带毛的羊羔皮,挡风又保暖。   再说了,虽然顾安安不喜欢,在旁人看来这大衣绝对是当下最时髦的衣裳。估计要再过个一两年,改革开放了,越来越多的漂亮衣裳出现在大伙的面前,世人原本固定的审美才会发生改变,不过再怎么改,这军大衣短时间内也不至于沦落成老土的代名词。   顾安安利落的起床,帮着重重整理它搞出来的烂摊子,至于其他几个小伙伴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它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大懒虫,除非有什么危机,不然是绝对不可能那么早起来的。   顾向文这些日子有些忙,每天不是跑导师那里就是去图书馆查资料,双休日也不例外,昨天晚上吃完饭的时候顾向文已经和妹妹说了,有些书籍水木大学的图书馆找不到,他打算去燕京大学找余阳,看看燕京大学有没有,再不济,去市图书馆办张借书证,午饭是不回来吃了,所以顾安安今天下午只要做自己的那份和几个小动物的那份就可以了。   顾安安洗完脸刷完牙,也没息炕火,只是把几个窗户都开了小缝,给屋子通通气,几个小萌物的被子都盖得厚厚的,也不怕冻着,至于重重,一早就窝进顾安安的大衣口袋里了,露出一双眼睛,丝毫也没被冻着。   顾安安走到灶房,昨天晚上她煮粥的时候查看了一下家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蔬菜就只剩下几颗白菜了,屋里用盆子养的韭菜和葱花倒是长得好好的,毕竟屋子里整天都是暖暖的,也不会冻着它们。   至于奶和爸爸临走前给他们兄妹准备的一些冻肉和冻鱼,早就在之前的日子里吃完了,虽然现在天气冷,那些东西也经放,可是顾安安和顾向文还是想着吃点新鲜的,他们现在这条件,也没必要亏待自己,再说了,除了他们俩个,翠花几个也得吃呢,总不至于让刚刚大出血的翠花每天就吃斋茹素吧。   最后一些海鲜干货,也在昨天晚上告罄了,顾安安盘算了一下,自家兄妹胃口都还挺好的,虽然每天的早饭午饭都是在学校解决的,晚饭也经常是从学校打包带回来的,可是双休日总是要自己开火做炖好的犒劳一下自己的。   她想着刚刚整理存货的时候看到了一包上等白/面,忽然有些想要吃饺子了,正好家里有韭菜和白菜,到时候割一块肉回来,做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或是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都是不错的选择。   翠花爱吃肉,不怎么爱吃饺子皮,黑胖黑妞倒是来者不拒,只要好吃,什么都吃,算起来真的挺久没吃饺子了,它们估计也是想的。   而且现在天气冷,要做饺子也可以一次性多做些,然后放在篦子上用布盖着吊在屋檐的通风口处,这样能保存好几天呢。   除此之外,还得再买些吃食回来,昨天晚上答应翠花它们的烧鸭还有酥饼也不能落了,不然黑胖黑妞怎么样不知道,翠花那性子,非爆炸不可。   顾安安拿出随身背着的小本子和笔,算了一下今天要买的东西,防止出现什么纰漏,她思考的时候,刚刚放在炉子上煮的昨晚没有吃完的海鲜粥也滚的差不多了,她铲了一把草木灰将炉子里的火给盖上,然后用帕子包住砂锅的手柄,将那一锅海鲜粥端回了屋。   这时候几个小萌货也差不多闻到粥味幽幽转醒了,顾安安将每人的早饭准备好,等它们彻底转醒的时候,这粥的温度也正好入口。   顾安安看着排排坐,喝粥粥的五个宝贝,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一个老妈子该做的事,想想不到自己将来要是有孩子了,那会是怎么样鸡飞狗跳的场景。   不过孩子爸那是干什么用的?顾安安脑子里浮现出萧从衍的影子来,想着那人在训练时严肃刚毅的模样。   或许,将来他能凭借着自己的那张臭脸,让他们的孩子乖乖的吧,顾安安不是很确定的想着。   “翠花,你知道我最信任你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要把这些弟弟妹妹都看好了,尤其是重重,它没你聪明,还得你这个长辈好好教它呢。”   顾安安出门前对着翠花一脸器重地说到,她知道翠花心里一定有小情绪了,为了防止后宅失火,她得先把它给安抚好了。   翠花其实很好哄的,看顾安安谁都不托付,就将一大家子都交给了它,让翠花有种无与伦比的使命感,就是看着那只不顺眼的心机猫,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正如安安说的,不就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猫崽子吗,它翠花还用得着怕它。带着对自己的无比自信,翠花想也不想的答应下了顾安安的请求。   顾安安围上围巾,戴上手套,穿上厚实的镶毛皮靴,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金艺正要去姥姥家,看到那个从大院里出来的熟悉身影,有些不确定的愣住了。   模样有些像,可是穿着不太一样,那个人,是不是顾安安啊?   “艺艺,姥给你做了你最爱喝的豆汁还有春卷,赶紧过来吃早餐了。”不远处的屋里传来了一   ☆、买东西   金艺姥姥姥爷都是政府的退休干部, 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当初政府分配的,一个四合院里住了四户人家, 他们占了阳光最好的正房三间屋子,还有一个耳房,在金艺的大舅舅结婚后,原本做厨房的耳房整改了一下成了卧室, 院子又搭了一个小房子,用来生火做饭也绰绰有余了。这年头这样的搭建房还挺多的,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违章建筑的说法,再明年知青回城潮爆发之后,想来这样严重破坏四合院原本样貌的小房子会更多。   金姥姥家分到的那三间屋子都是很宽敞的大房间,一间是吃饭会客的堂屋, 一间是金艺姥姥姥爷的卧室,因为面积大, 还隔出了一半做书房。   另外一间也被隔成了两半, 原先是家里姐妹和兄弟的房间, 在闺女出嫁后又改了改,正好金艺的大舅一间, 小舅也一间。   金艺的大舅舅是负责养老的,在他结婚后, 家中的布局再一次变换,原本隔成两个小间的房子重新粉刷成了一间新房,小舅舅则是搬去了那间耳房,不过那间耳房在小舅舅结婚单位分房后再一次空了出来, 也没再改回灶房,而是成了一间客房,家里的小辈偶尔能够来家里小住。   金艺的妈妈是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得宠的,连带着她在姥姥姥爷心里的地位也高,加上她现在还是水木大学的学生,成绩在几个表兄妹里是最好的,更是让老一辈高看她一样,这不,前些天知道她要来家里之后,姥姥姥爷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姥姥,我记得咱们家斜对面的房子住的是姓夏的爷爷吧,怎么见到一个年轻小姑娘从他们家屋里出来,难道是把房子给租出去了?”   金艺越想越不对,那个身影和露出来的上半张脸真的和自己那乡下室友顾安安太像了,她喝了口冒着热气的豆汁,对着姥姥问道。   她小时候也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们也都熟,那个夏爷爷虽然不太出门,可是大概的情况金艺也是知道的,那个老人只有一个儿子,家里的成分没问题,即便是手上房子多,政府也没有收上去的理由,家里其他亲戚从来就没有见到来往过,儿子下乡之后更是成了孤寡老人,所以金艺一下子就排除了那姑娘是亲戚家的小孩这个可能。   她为什么将这一切记得那么清,说起来还是房子的事。   现在很多人家的地都不够住,金艺的姥姥家这样的已经算是条件数一数二的了,好多一家六七口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转个身都费尽,相较之下,一个人却拥有那么多屋子的夏雪南就显得很让人嫉妒了,不少人都想着他能够觉悟高一些,将多余的房子贡献给国家,或是借给缺房子的街坊邻居住,可是夏雪南唯一的儿子都被国家赶去了乡下,让他觉悟高,那不是说笑话吗,不仅如此,人家也不怎么和邻里攀交情,也不愿意把房子租给附近需要租房的人怕一旦把房子租出去了,再想要回来就难了,就这么一个人住到了现在。   金艺每次来姥姥家总是能听见街坊邻居谈论那个抠门的夏老头,因此印象也就尤为深刻。照金艺看来夏老头的做法倒是没错的,也就那些喜欢占人便宜的人说话轻飘飘的真搁那些人自己身上,还都能那么大方的把自己的屋子贡献出去,那不是说笑话吗。   “哪里是租出去,是卖出去了,那夏老头拿着卖房子的钱去找他儿子去了,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不都是想着和儿孙待一块啊。”   金艺姥姥夹了一大块松糕放到外孙女的面前,这可是最给她长脸的外孙女了,现在每次出去聊天,或是和退休的老姐妹一块聊天,谁都羡慕她有一个考上水木大学的外孙女。   “卖出去的,知道买房子的姓什么吗?”金艺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之前看错了,顾安安家里可是农村的,就是条件再好,能买得起首都的房子?   “好像姓顾吧,听说还是农村的,不过算是农村里头极有钱的,家里的老头是退伍老兵,爸爸是运输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攒的钱,把那夏老头的三进院子都买走了,还有另外两个院子,好像卖给了别人,也没见买家出现过。”   金艺姥姥吃着馍就着咸菜对着外孙女说道,再来口豆汁美的不行。   他们家条件算不错了,也不会去眼红其他过得更好的人家,只是退休没事干的老太太们聚在一块不就是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吗,她听得多了,对那户买家的情况也有些了解了。   “说起来他们家好像也是送儿女来上学的,一儿一女都是这一届的大学生,就是不知道在哪儿上大学,人家父母想着离家远,怕寝室住不惯就给买了房,我估摸着家里的钱估计都花在房子上头了,也是,毕竟是外地来的孩子,将来要是留在首都了,总得给置办一下房产,不然刚分配工作工龄不够也分不到房子啊。”   老太太念念叨叨的,金艺越听越觉得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就是顾安安,同样姓顾,两兄妹都是来首都上大学的,哪里来的那么巧合的事。   这么一来,金艺心里的滋味,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了。   要说她瞧不起农村人,还真有点,毕竟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城里姑娘,出生还是这个年代所有人最向往的首都,金艺觉得自己有骄傲的本钱,可是要说因为这个她就去针对那些农村出来的同学,这就说大了,她那性子,顶多也就对着他们高傲些,爱答不理的,还不至于主动去攻击人家。   顾安安的模样好,成绩好,这两点金艺是羡慕的,可是相对的,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综合素质在顾安安之上,别的不说,就是她那个农村户口就足够给她减分了,嘴上不说,金艺心里隐隐还是觉得自己高了顾安安一等的。   可是现在自己居然发现这个出生农村的室友家境那么好,三间院子,按照市价起码两万了,自己家的条件好,可也绝对拿不出那么大的一笔钱来。   想着以前自己在寝室隐晦的炫耀,而顾安安都笑着沉默的样子,金艺觉得自己的脸烧地厉害。   ******   日子还是要照过的,顾安安可不知道自己一直隐藏的事被金艺给发现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买房的钱也不是自家偷来抢来的,顶多就是成为几天别人嘴里的谈资罢了,等风头过了,也就没人会说起来了。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金艺一直也没提,所以顾安安至今也不知道金艺的姥姥还是自己的邻居这一件事。她依旧自己往日学校、宿舍、家、医院几点一线的生活,忙碌却又充实,当初刚捡到小奶猫重重已经有一定的分量了,肉呼呼的摸上去感觉贼好了,翠花也渐渐发现这个小萌物是真蠢,对它造成不了丝毫威胁,渐渐的也放下了对它的敌视,甚至在发现这个小蠢猫作为肉垫子特别舒服后,还爱上了大冬天和猫挤一块睡觉的滋味。   反正自从重重来到家里后,顾安安的被窝里头一直都是挤满小动物的状态。   今天顾安安难得抽出空来,和林月亮约好了要去逛商场,想给家里人买些东西回去。   林月亮来到大学之后,接了一份翻译的兼职工作,她在语言方面格外有天赋,别看专业东西学的也就是中游的水平,英语和法语两门选修的语言课程成绩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光是比这个,顾安安可比不过她,正好现在还是人才很稀缺的年代,英语系的老师就帮着这个认真踏实的学生介绍了一些私活,翻译的东西都不是特别难,一百个单词八分,可以一边查找资料翻译,一天下来多的时候能挣个四五块钱,而且这还是个再学习巩固的过程。   当然这样的活也不是一直都有的,不过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月也能给她带来三四十块钱的额外收入,加上大学生的补贴,除了能够自己生活的很好外,还能攒下一些钱寄回家里去。   林月亮家的条件也不算特别好,爷爷林伯是会计,也偏疼大儿子一家,可是毕竟还有其他的儿女要照顾,林月亮的爸妈是能吃苦的,干活也卖力,可是地里干活挣工分,挣得太多也是有限的,加上他们家是村里人口中的“绝户”人家,虽然碍于林伯的存在,不敢当着林月亮的面嚼舌根,私底下的嘀咕总是有的。   林月亮知道爸妈这些年的压力大,很多人都劝他们再去兄弟姐妹那里过继一个儿子过来,或者说是去抱养一个没人要的弃婴,好歹要把自己那条香火传下去,好几次林伯自己也心动了,老一辈毕竟思想都比较封建,觉得没个儿子将来死了都没有人烧纸钱了,林月亮的两个叔叔家里都有好几个男丁,也不介意过继一个给大哥,毕竟要是把儿子过继了,家里能少一张嘴不说,将来大房的一切也都是他们的了。   可是这一次次的“善意”的提议都被林月亮的父母拒绝了,照林大的话说,他有闺女,闺女就是他的根,把一个闺女给养好了,比什么都强。别人劝他被让女儿读那么多书,要是跑出去不回来了,他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林大也没听,他说要是自己养的闺女是个白眼狼,就是不供她出去,嫁在一个村里,她也不会赡养他,既然都是一样的,他为什么不给闺女谋一个好前程,再说了,他相信他闺女绝对不是那种不孝顺的姑娘。   反正这些年各种冷言冷语都有,觉得林大的所作所为不靠谱到底居多,林月亮一直都憋着一口气,就是想让那些看他们家笑话的人瞧瞧,谁说闺女都是赔钱货了,她这个闺女还真就和他们嘴里说的不一样。除此之外,她也想给爸妈争口气,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都羡慕他,羡慕他们虽然没有儿子,却有一个顶顶好的闺女。   所以这次除了是要给爷爷和爸妈打钱之外,林月亮也还想买一些涟阳没有的好东西回去,比如说那个现在很火的羽绒服,那衣服挡风可好了,一件顶两件大棉袄,还有那种内衬有毛的鞋子,外头是皮的还挡风防水,她爸常年下地,脚上都是冻疮,那种鞋子暖和,总比家里那些手作的棉鞋好些。   顾安安也是那么想的,家里人到是不缺钱也不缺东西,可是作为小辈也不能因为这一点不孝敬了啊,对于长辈来讲,孩子们给的东西不仅更得他们喜欢,更重要的事有了这些东西,他们才更能在乡亲面前抬得起头,挺的起腰杆子。   现在北京能够逛的地方不少,崇文门三角地,西单十字路,还有高档一些的王府井百货之类到底,因为两人空闲的时间都不算太多,买了东西寄到家乡也得花个七八天的功夫,要是推迟些日子,怕是冬天的东西都要藏到明年用了,因此顾安安和林月亮都决定直接去王府井百货,那里的东西最齐全,虽然价格比别的地方稍微高了些,可是同样的,质量也更好些。   林月亮买东西还是很有目的性的,一到商店就直奔卖羽绒服的柜台,顾安安也想给自己和家人买几件,两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说来顾安安也有些后悔,她是真不知道原来现在就已经有羽绒服了,不然当初爷奶爸妈送她来大学的时候就该帮他们都备好了,样子时髦不说,还能少受些冻。   柜台里羽绒服的款式比较少,基本上都是直筒筒的,没有丝毫设计可言,款式只有长短和颜色的区别。   所有的衣服都挂在上头,可供选择的颜色也不多,男款的有黑色和绿色,女款的多了一个大红色,其他颜色不知道是卖光了还是根本就没有。   “女式短款的50,长款的60,男式短款的55,长款的65.”那个售货员的态度不错,即便林月亮和顾安安长得还一副学生气,也不像是能够买到起这样贵重的衣服的样子,她也没有像这个年代多数的柜员一样,不耐烦的拒绝回答在她们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   “我觉得还是那长的好,虽然贵了些,可是都包到膝盖了,我妈刚生完我就下地插秧,膝盖有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或是冬天就疼的慌。”   林月亮压低声音对着一旁的顾安安说道,顾安安也饿认可的点点头,虽然价格差了十块钱,可是大冬天的,当然是穿长款的羽绒服更暖和了。   林月亮又纠结了一会,她的预算有限,原本是想着爸妈各买一件羽绒服的,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两个多月里攒的钱还不够,冬天马上也就过去了,可是好一些的衣服能穿十几年呢,今年的冬天只剩下不长的时间,明年的冬天可还长着呢。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钱,打算还是先给妈买衣裳,给爸爸买一双鞋子,然后给爷爷买几包好烟,至于几个叔叔伯伯,买一些首都本地的糕点糖果也就差不多了,虽然他们一直想着把儿子过继到她家来,可是这么些年的确也没少帮衬他们家,私心是人人都有的,亲戚之间,要是真算的那么细,日子就真的很难过了。   顾安安买的就多了些,给爷奶各自买了一件长款的,给爸妈买了件短款的,长款暖和,可是穿起来没有短款来的时髦,顾安安知道自己亲爸亲妈都是爱漂亮的,想来这短款的更和他们的心意。   至于她自己,现在她已经彻底爱上了萧从衍给她寄的军大衣,冬天也确实快过去了,反正她就在首都,想买羽绒服随时都可以,更重要的,顾安安知道今年年底政策就要不同了,明年冬天的羽绒服款式,怕是会比现在看到的更好些,她的衣服,到时候再买也是一样的。   那个柜员还真没想到那两个小姑娘一下子就买走了五件羽绒服,还真是有些惊喜。羽绒服时髦又暖和,很多人都知道,可是同样的,这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家吃得消的,同样的价钱,换成普通的棉袄,都能做两三件了,性价比太低了些,因此这羽绒服的销量也说不上太好。   现在的售货员是没有什么提成的说法的,可是自己柜台的东西卖不出去,心里还是不太得劲,看着这大主顾,柜员的脸色顿时就更好了,热情的帮着她们装衣衫,还在自己职务的允许范围内,给了她们五条有瑕疵的内部处理的丝巾。   说是瑕疵,其实也就是有些勾线,或是几处不明显的墨染不均匀的问题,粗略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色彩艳丽,是很符合时下审美的漂亮。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顾安安和林月亮买完羽绒服又去了卖冬靴的柜台,以及一些香烟酒水的柜台,一圈转下来,钱包空了,手上也全是大包小包的东西了。   买完东西她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乘车去了离家不远的邮局,打算直接把刚买来的东西寄回去。   “小姑娘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给你送东西过去呢。”   一个矮胖的大叔把顾安安给喊住,他是负责在顾安安住的那片区域送信件和包裹的,因为常常有黔西军区和J省寄来的包裹信件,现在信件是送货上门的,包裹却是自取的,因为好几次送来的包裹太大,顾向文没在家的时候顾安安一个人不好拿,都是这个热情的大叔用自行车驮着给她送到家的,一来二去,两人也很熟了。   “两个大包裹呢,还有两封信,等你们寄完东西,叔帮你们扛着一块回去。”邮局就在胡同的转角处,其实离顾安安家也就六七十米的距离,不然顾安安还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毕竟现在的邮差可不接管送件上门的服务。   顾安安瞅了瞅,那两个包裹看上去每个都有五六个篮球的大小,其实一人抱一个也抱得过来。   “不用麻烦了徐叔,到时候我和朋友一块拿回去就成了,你还有工作呢,不好每一次都这样麻烦你,下次我真的拿不过来,我绝对不会推辞的。”   姓徐的邮差家正好就和顾家隔了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小弄堂,家里人都是很和和气气的,尤其是他们家的小儿子,虎头虎脑的,一点都不淘气,见到人就亲热的喊叔叔姨姨,特别讨人喜欢,顾安安只要口袋里装了糖果就时不时给他塞一颗,估计这也是徐邮差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愿意帮她的原因吧。   “那好,要是拿不了,千万别和徐叔客气,不然虎子每天吃你给的糖果,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他憨厚的笑了笑。   顾安安几个把东西全都打包好,填好地址寄回老家,然后抱着萧从衍和顾向文寄来的包裹朝家里走去。   也不知道里头到底都塞了什么东西,分量还真不小,幸好邮局距离家里也不远,也就累个一段路罢了。   现在家里和萧从衍那儿寄东西寄信过来都是寄到新家的地址的,毕竟他们寄东西都频繁,要是寄到学校里被室友看见了盯着问也怪麻烦的,来来回回往家里搬也不是个事,顾安安和林月亮都没有直接开包裹,而是翻起了手里的信。   一封是萧从衍写来的,一封是顾向武写来的,虽然收件人都是顾安安,可是顾安安知道,自己那个见色忘妹的二哥绝对不是写给她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寄给月亮的,作为一个同样享受着男朋友关怀的女人,她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羡慕。   “喵~~”   重重最爱当初把它从野外捡回家的妈妈了,一看到顾安安就不愿意给翠花当肉垫,也不愿意帮着黑胖舔毛了,喵喵叫着要抱抱。两只小爪子在顾安安的腿上扒拉着,想往上爬。   顾安安和林月亮脱鞋坐在炕头,看着那个磨人的小妖精直接抓起来往大衣领口一塞,小小的奶猫抓着胸口的毛衣,一下子就老实下来了。   “武子哥说他和衍子哥要来首都执行任务,这趟任务完成能休一个小假,到时候能在首都待个一段日子呢。”   林月亮可没有猫咪骚扰,很快的就拆开信仔细的看了起来,看到那一段话,一脸惊喜的和顾安安说道。   顾安安还没看到这一段,可是心里同样开心,距离上一次分别才过去两个月呢,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你说还真奇怪,以前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虽然想,也不会那么想,可是自从在一块了,分开几天就觉得有些难熬了。   “有说什么时候来吗?”顾安安追问了一句。   “说是半个月后。”林月亮说着赶紧看了看信寄出的时间,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这信寄的时间可真够久的,算算时间,这几天他们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总不是那么巧吧,刚收到信的时候,人也一块到了。   顾安安和林月亮穿上鞋就赶紧跑了出去,重重还没回过神来呢,就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两只小爪子赶紧抓住顾安安胸前的毛衣,四肢并用,生怕自己掉下去。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的还真是风尘仆仆略显疲惫的萧从衍和顾向武两人。   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二哥和林月亮笑话了,顾安安直接一个飞扑,和萧从衍抱在了一块。心爱的姑娘如此热情,萧从衍的心里那是极其受用的,可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了。   自家胖丫头虽然有个胖字,可是某个部位一直都是不可言说的小平丘,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变得那么高挺,软软还会动。   会动?萧从衍的鼻血还没流出来就憋了回去,低下头一看。   “喵~~”重重无辜的吐着舌头,它是不是史上第一只被夹死的小猫咪。      ☆、大哥的春天   顾安安一时还没有意识到, 随着萧从衍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太过于兴奋, 似乎把小重重给忘记了,只是她男人刚刚的脸色有些怪啊,顾安安还没来得及安慰委屈的重重,思绪开始一个劲的往外飘。   果然, 平胸是要遭嫌弃的吗?顾安安敢拿萧从衍的大胸肌发誓,自己刚刚看到的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 绝对不是因为未卜先知预料到了重重的存在,而是这个肤浅的男人以为她大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肤浅, 极度肤浅!!!   顾安安将被压扁的重重从棉袄里掏了出来,抱在手心里帮它温柔的顺了顺毛, 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哪里还有刚刚的激动和热情。   林月亮和顾向武面面相觑, 不就是压到小奶猫了吗,怎么安安一下子就变脸了, 只有萧从衍大概猜到了安安态度转变的原因,手指摸了摸鼻子, 咳嗽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实际上萧从衍还真不怎么在乎那处到底怎么样,只要是长在安安身上了,大了,那是丰满诱人, 小了,那是精致可爱,反正怎么样都好,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刚窃喜了那么一下下的。   部队里不少男人都是有老婆的,男人聚在一块就容易开荤腔,听说只要男人努力,女人的那个部位还是有成长的空间的,萧从衍不怎么参与那些话题,可是该听也没拉下,要是安安愿意立马嫁给他,他愿意带她一同进步。   好在顾安安也听不到他脑子里想的那些带颜色的东西,不然就不是现在这样假装的生气了,估计会直接举起院子里那把大扫帚,羞恼的将这个外表严肃,实际上一肚子不正经的男人给轰出去,以后谁爱要谁要。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总算是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你这趟来和二哥能待多久。”四个人都脱了鞋往炕上一坐,炕上的小方桌上还摆着一些吃食,两对情侣正好各坐一边,因为这火炕是按照老家的那种大土炕砌的,一点都不觉得挤。   “果然是有了对象忘了哥啊,以前你都是问我能和衍哥呆多久的。”顾向武拿了一粒花生,是老家地里的花生收上来后炒好寄过来的,又脆又香,粒头饱满,吃了一粒还想吃第二粒,当零食或是下酒都不错。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顾安安往二哥手里又塞了一把花生,眉梢微微上挑,看了看坐在顾向武身旁的林月亮:“好二嫂,咱们可是好姐妹啊,你快管管你男人,别让他没事欺负我。”   林月亮被顾安安的调侃说的有些羞怯,可是这么多年那胆子也带出来了,红着脸毫不逊色地怼了回去:“没准以后我就是那种恶毒嫂子呢,帮着你哥一块欺负你,你还是赶紧时间和衍哥培养感情,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   萧从衍给林月亮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显然最后那句话说道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月亮果然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有动静就羞红脸,乖乖的任她欺负的小月亮了,顾安安泪流满面,都说物以类聚,到底是自己还是二哥改变了她啊。   顾安安想自己那么温柔的一个姑娘,改变月亮的一定是二哥没谁了。   顾向武被瞪了也不气,麻利的将手上那把花生吃完,一旁的黑胖看着好羡慕啊,用爪子抓了抓顾向武的裤腿,看它那小表情顾向武就知道这只胖鼠又馋了,说来家里也养了那么多年了,老鼠的寿命也不长啊,它能活到这个年纪,说不定就是营养跟上去了,顾向武这么想着,就不由的多给胖鼠抓了两把花生,希望它能活的长长久久的,不然照安安和他妈对这只胖鼠的喜欢劲,怕是得难过死。   养宠物就是这点不好不像鸡鸭一开始就是抱着杀了吃肉的心态养着的,一旦遇到生离死别,很难不伤心,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好歹曾经在一块的那些年,他们都是快乐的。   “这趟任务完成的快,比咱们预计的还早一些,估计能在家里待个十天半个月吧,咱们休假能休到月末,可是队上的事说不准,要是有紧急任务,恐怕立马就得收拾东西走人。”   顾向武喝了口茶,看着月亮和安安的表情一下子就没有刚刚那么开心了,赶紧转移话题:“我和衍哥刚刚忙着赶回家,还没吃饭呢,现在饿得慌,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饱肚子的?”说着他的肚子很应景的咕了一声。   “你不早说。”顾安安看了二哥和萧从衍一眼,又心疼又生气,赶回家哪里需要在乎这一分一秒的,把身子饿坏了岂不是更让人担心。   “先吃点饼干垫垫,家里有昨天熬得大骨汤,还有大哥买来的挂面,我给你们煮完面吃,很快的。”   顾安安赶紧下炕,穿上鞋,林月亮也跟了上去,她还能给安安打个下手。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隔着两扇门,顾向武在卧室扯着嗓子问道。   “不知道,现在还早,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吧,他昨晚说了今天会按时回来吃晚饭,估摸着也就两个小时吧。”   顾安安麻利的烧水下面还有准备配菜,林月亮则是负责看火,这样的活两人都做的很麻利。   因为想着两人怕是饿久了,顾安安也没有打算做哪些太复杂的配菜,烫几根青菜,几片火腿肉,加上骨头汤底,滋味就十分不错了。   “安安我要吃鸡蛋面,还有上面记得给我加几片烤过的熏肉。”顾向武的大嗓门隔一会又响起来了,“还有衍哥的那份面,葱末剁碎点,上头卧两个荷包蛋。”   顾安安正烫青菜呢,差点搬起锅直接冲进屋泼她二哥脸上,这是打蛇上棍呢,不过最后顾安安还是照着二哥的要求做了,你说这么久了难得见一次面,能不满足他们小小的愿望吗。再说了其实那要求也不过分,就是鸡蛋又煎又煮的,还有烤熏肉之类的,也就是多花点时间的功夫,他们反正也有饼干打底,时间长些也就长些吧。   两人进了灶房,顾向武和萧从衍两人还真没闲着。   “你说的办法真能成?”顾向武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从衍问道。   萧从衍笑的有些神秘,吃了一颗花生仁点了点头。   顾向武赶紧忙活起来了,他拆开顾安安和林月亮从邮局拿来的两个包裹,赶紧拆外开头厚厚的□□,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萧从衍看着他火急火燎的,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喵~~”重重现在好吃好喝的,不仅长胖了,手脚也开始有力了,迈着小步子凑到萧从衍的身边,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刚刚把它压死的男人。   萧从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将那个和自己巴掌差不多大的小萌物抓着脖子拎了起来。   “喵~~”没有着力点,重重觉得有些慌,四只小爪子抱住萧从衍弟弟手臂,生怕摔跤。   翠花和丑八怪不知道跑哪里潇洒去了,不然萧从衍还真不敢这样对待安安的爱宠:“有些地方只有我能碰,你不可以知道吗?”   他伸手点了点那小奶猫的鼻头,想着安安刚刚叫它的名字,重重,这哪里重了,两枚手指头就能拎起来。   再过一年,橘猫会身体力行的打他的脸,重是橘猫的自我修行,也是每一只橘猫的使命。   “喵~~”重重好乖的,它听不懂这个巨人在说些什么,习惯了高处后,它察觉到眼前这个巨人是不会撒手的,到是体会到了一些站在高处俯视众生乐趣,胡子一翘一翘的,还亲热的拿尾巴甩着萧从衍的手臂。   这个小妖精肯定就是仗着这个卖萌的功夫勾引的安安,萧从衍还想再说教几句呢,就听到了灶房那儿传来门打开的声音,因为天气冷,即便是做饭也是会把门关上的,现在门打开了,估计这面也煮的差不多了。   等顾安安端着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花里胡哨的屋子,以及坐在炕上,抱着重重温柔的顺毛的萧从衍。   “月亮,嫁给我吧。”顾向武看着顾安安和林月亮端着面进来,鼓足勇气单膝下跪,左手伸进口袋,啥也没摸着,赶紧慌忙的换右边的口袋,总算是摸到了一个盒子,慌手慌脚的打开,里头放着的赫然是一枚金灿灿的大戒指,上头还嵌着一颗小拇指盖大的红宝石,闪闪发光的。   林月亮手上还端着顾向武指定要的鸡蛋面呢,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这是我二哥想的?”顾安安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屋里挂着的红红的绸布缎子,还有一些像是干花的东西,东一捆西一束的,喜庆是喜庆,可是未免也太没有美感了,真像是她二哥审美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这个年代哪里有求婚啊,未免也太时髦了吧,这是她二哥脑袋能想出来的事?顾安安不太确定的凑到萧从衍的耳边小声的问道。   “我想是吧。”萧从衍被顾安安的鼻息搞得气血上涌,可是还是舍不得挪开:“你喜欢吗?”   他侧过脸看着顾安安问道,顾向武可是自己试验的先锋啊,要是安安不喜欢这招,自己还能再想一个更好的。   “喜欢啊,多浪漫啊,就是这布置未免也太丑了一点,还有戒指,他是不是怎么粗怎么来的,我喜欢那种细细的,戴上去手指又长又好看。”   顾安安不加所思的回答道,她和萧从衍确定关系才多久啊,压根就没往别的地方想。   萧从衍若有所思的往四周看了一圈,还真是辣眼睛,顾向武到底是怎么把房子布置成这样的,不过这也是因为时间紧了些,要在安安她们煮碗面之前完成一系列的事情,萧从衍自己光是帮着出主意,然后就当了甩手掌柜,任由顾向武自己发挥,不就成了这样了吗。   好在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打听出来了,对于这趟的出行,萧从衍表示很满意。   不管旁观者怎么看,反正两个当事人是感动的稀里哗啦了,尤其是林月亮,碗都端不住了,直接往地上一蹲,开始嚎啕大哭了,顾向武还以为对方不想嫁给自己,被他给气哭了呢,正想着该怎么做的时候,被顾安安在后头狠狠踹了一脚,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帮着月亮把戒指带上,顾向武才意识到月亮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太高兴了。   “太好了,报告我也打好了,等审核一通过,咱们就去领证,你们放假的时候,咱们就回乡下去办酒席。”   顾向武憨憨的笑着,却把自己给暴露了,婚都还没求呢,就开始往上头打报告了,这是吃准了月亮会答应嫁给他啊。   林月亮眼眶红红的,低着头一直看着手上的戒指,轻声应了一声,顾向武的嘴角一下子咧的更开了,朝着萧从衍得意地笑了笑。   他虽然年纪是最小的,可是显然在结婚这件人生大事上,他跑到大哥和衍哥的前头去了啊,到时候自己保准也是生娃娃最快的那个梯队。   这样大的喜事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过去了,顾向武和月亮各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各种旧礼之类的,还有彩礼嫁妆那都需要两边的长辈商量着来,顾家在这方面不小气,林家也不是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两个孩子的事早就有了默契了,他们要做的,就是选一个好日子,然后将这件大喜事告诉相亲们。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晚饭自然就不能那么简简单单的了,顾安安给二哥私底下授了一章,让他今晚带月亮去老莫潇洒一把,老莫就是一家莫斯科餐厅,在老首都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算是首都也不多的一家小资情调的西餐厅了,价格比较高,但是很多人都愿意花钱吃一次稀奇,顾安安想着今天求婚,晚饭总得浪漫一点吧,顾向武也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照办了。   时间差不多了,顾向武就和穿戴整齐的林月亮出门了,他们现在可以说就差个结婚证了,自然比往日大胆了许多,出门的时候,手都拉上了,当然,这是顾向武主动的,林月亮现在可害羞了。   金艺自从发现顾安安家在首都买了房子后,就借口想念姥姥姥爷住到了姥姥家来,也没和顾安安打过照面,就是悄悄的观察,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对顾向文没意思,顾家再有钱那也是乡下户口的,她一个首都姑娘,家里条件也不差,干啥找一个外地人啊。   今天她正要回家呢,因为时间长了她觉得自己也挺没劲的,又不能直接站到顾安安,两家虽然近,但是也是关着门过日子的,人家家里发生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啊,反倒和唱独角戏似得,自己觉得自己唱的好听,另一个人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在。   这不正要出门吗,金艺就看到斜对角顾家的门打开了,马上就又退回去了,将门留一条小缝,看着对面的动静。   只见没一会的功夫,顾向文和一个常和顾安安吃饭的小姑娘手牵着手出来,两人手说有笑的,那个小姑娘脸红彤彤的,显然是害羞的样子。   这顾向文是有对象了,那许双双不就白纠结了吗?金艺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她可没往寝室里说顾安安家里买房的事,许双双现在还在那儿纠结呢,顾向文本人实在优秀,加上个头高,模样又好,也没听说人家有对象,许双双虽然矮了些,可是模样娇俏可爱,皮肤还白皙,又是顾安安的室友,总多了那么几分机会,只是她还是有些介怀顾向文户口这件事,还在纠结自己是出手还不出手。   哪知道,这里头压根就没有许安安什么事,同样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顾安安的好姐妹已经抢在她前头把那顾向文给抓到手里了。   金艺看着两人靠在一块走远了,这才打开门从院子里出来,顾安安那个朋友也是他们水木大学的,好几次都看着她和顾安安在食堂一块吃饭呢,有时候顾向文也在,当时也没觉得两人关系有多亲密,可是一出学校,黏黏糊糊的,走在路上还牵手,这隐藏的还真够深的。   金艺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和许双双好歹也是有些情谊的,要不要私底下提点一下她,万一她要是想明白了觉得还是对顾向文有意思,那不就是成了抢别人对象的坏女人了吗。   顾向武不知道有人把自己认成大哥了,实际上在他们长大后渐渐显露出些许的差别后,熟悉的人就已经很少在弄混他们兄弟俩了。   老莫餐厅的人不算多,但是进进出出的都是那些穿着比较华贵正式的男女,也有那些条件一般就是想来长长见识的,也是选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干净整洁,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   华丽镀金的大吊灯,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青铜柱伫立在餐厅四周及中央,来来往往的服务员都穿着一身黑色绒布的布拉吉,因为餐厅里有暖气,这么穿着也不觉得冷。浅黄色的桌布,暗红色的方形餐巾,以及摆放整齐的银色家具,整个餐厅,华丽中透着古朴与大气。   林月亮和顾向武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因为两个人现在都特别想要一块安静的小角落,就只有他们俩人。   “清清你认识他们?”   一个穿着旗袍画着精致淡妆的中年女子抿了抿红酒,对着对面皮肤白皙,烫着微微小卷发的年轻姑娘问道。   “那女孩是我初中的室友,至于那个男的,应该是她对象吧。”林清清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不去打个招呼?”那妇人看上去也快四五十了吧,但是气质风韵都是极好的,暗红色的旗袍陪着那黑色的貂绒坎肩,还有耳朵上别着的水头极好的翡翠首饰,就和民国时候大户人家的太太一般,高贵典雅。   “不去了,人家小两口相处的正好呢。”林清清摇了摇头,“而且我和她们约好了,下个礼拜我就去学校找她们逛她们校园了,水木大学,都是高材生。”   林清清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对于两个好姐妹表示赞叹。   “你的成绩也是够得,就是你姥姥想不开,非要你回海城上大学。”妇人疼爱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没孩子,清清是她大姐的女儿,自然就是她的亲骨肉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些年,她一直在想念家乡的亲人,当初港城和内陆关系紧张,她一直回不来,也不敢回来,怕拖累在家乡过得好好的家人,直到现在两岸关系缓解了,她还是带着大笔投资过来的,这才敢和家里人联系。   “对了,那个同学是不是给你乳膏的朋友。”妇人眼睛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不是她,不过也差不多,下个礼拜我不是要去找两个朋友玩吗,另一个就是了,不过小姨,这件事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林清清捂住嘴,实在是她这个小姨太厉害以前自己都是瞒得好好的,可是在小姨面前,三两下就被套出话来了,好在现在政策松动了,据说等年底就该出新政策了,到时候卖东西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的,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卖。   那美妇人若有所思,看着正餐吃的差不多了,又让服务生上了几分甜点。   林清清吃的欢乐,还时不时看着林月亮的方向,自己早就知道月亮和安安的二哥找对象了,可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安安的二哥,听说她还有个大哥,现在也在水木大学,没准过几天过去还能见一面呢。   *****   今天的天气难得的好,林清清觉得老天爷都欢迎她去安安她们学校找她们玩呢,只可惜自己这趟在首都待不了几天,毕竟学校那边也不能一直请假啊,不然她还想着多和好姐妹住一段日子呢。   她事先和安安联系过,两人约在了水木大学进门口的标志性建筑边上,只是林清清到的有些早了,安安和月亮都还没过来。   她兴趣盎然的看着四周,忽然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走来,仔细想了想,那不是月亮的对象,安安的二哥吗,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呢,就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她的脚步顿时就顿住了。   安安二哥也不认识她,直接在前头转了个弯,和那姑娘朝教学楼走去,林清清总觉得不太对,想着时间还早,跟了上去,哪知道跟着拐了个弯,绕开挡住视线的大树,就看到那一男一女抱在了一块。   负心汉呢这是,林月亮知道她对象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吗,安安知道她二哥是那么渣的一个男人吗,林清清觉得生气,要不是理智告诉她或许是误会,她都想冲上去替妇女同胞教训这种臭不要脸的男人了。      ☆、乌龙   顾向文这段时间还真是挺忙的, 每天不是钻学校和首都的几个图书馆就是跑教授的办公室,除了国内外经典的法案, 古代法学的演变也做了厚厚好几本的笔记。现在华国在法律上的条例还在渐渐完善中,许多法治法规存在很大的漏洞,四.人.帮倒台,新一任领导上任后, 都很注重法典的修缮,水木大学的几个教授正是参与编撰完善提案的人员之一。   顾向文作为这一届考生里头最得教授看中的学生, 被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收为弟子,参与到了其中,以他现在的阅历,说是参与, 其实还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中,法律法规的完善, 在华国整个法治进程上的意义绝对是不一般的, 能够跟着那些老教授一块学习, 对顾向文来说是一件十分值得珍惜的大事。   因此这些日子他一刻都没有放松过自己,就差每天早晚都睡图书馆了, 孜孜不倦的汲取知识,编纂完善法律法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顾向文在其中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帮那些老教授查查资料,矫正一些书写用于,充当文书的工作,可是一旦参与其中, 自己的履历上就能有光辉的一笔,对于将来毕业分配,或是深造读研,都是有重要意义的。   顾向文在兄妹三人里应该算是志向最远大的人了,顾建业自己尝到了有钱无权的滋味,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尝一遍,因此在几兄妹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培养他们几兄妹在不同道路上的兴趣。顾向文也不负亲爹的期望,还真有点小官迷,一心朝着从政的方向走去,如果大学四年表现的好,将来读研完估计能分派到地方,直接从地方干部做起。   不过顾家毕竟在这方面没有人脉,顾向文不甘局限在地方,还需要靠自己慢慢往上爬,对于出生平凡的顾向文来说,这条路不好走,没有捷径,萧文忠在军队的势力并不能给他太多的帮助,包括他的导师,他并不是对方唯一的学生,即便能得到一些助力,也不会太多,不过既然他选择了,自然也会好好的走下去。   今天他一大早就来了学校,将上个礼拜借的几本书籍归还,顺便又借了好几本教授推荐的专业图书,刚从图书馆出来,就碰到了来学校找同学的高琴。   “这么巧,又在这儿碰到你。”   现在的天气没有之前那么冷了,高琴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针织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呢绒料的大衣,看上去完全认不出当初乡下淳朴姑娘的影子,时髦极了,加上她个头高,齐腰的头发高高扎起,看上去干净又清爽,多了几分姿色。   顾向文此刻还真没功夫和一个不熟的老乡寒暄,可是对方主动上来打招呼,他也意思不啃声,略带生疏的点了点头,问了声好就想着绕过她离开。   “你这是去哪儿?”   高琴似乎是没看出来顾向文的不耐,略带好奇的朝他问道。   顾向文见她走到了这图书馆来,估计是来图书馆找人的,干脆就说自己要去教学楼上课,这两个地方正好在两个方向。   “太巧了,我也正好要去教学楼找我同学呢,就是找不到地方,一下子就摸到这里来了,原本还想着找人问路了,正好和你一道过去吧。”   高琴假装看不见顾向文略带怪异的神情,也实在是她太沉不住气了,一切都和自己之前计划好的不一样,顾向文似乎对她这个曾经拒绝过他的相亲对象没有丝毫感觉,每次见面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高琴觉得,顾向文似乎隐隐在躲着她。   她也是有自己的自尊和自傲的,这年头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天之骄子了,高琴的成绩或许比不上顾向文这样的学霸,可是在普通的大学生里头,那也是拔尖的,谁叫她实在是太喜欢顾向文这个当初念念不忘的学长了,这才放下自己的自尊和脸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黏了上来,就想着给自己一次机会。   至少顾向文从来就没有明面上的拒绝她不是吗。   顾向文的性子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圆滑的,从来不会主动去得罪人,因此身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都喜欢他,这样的性子要从政其实是很好的,即便心里觉得高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酒,顾向文还是沉默的应下了,马路那么大,人家就是顺道跟你走一条道,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一路上两个人都挺沉默的,顾向文是不想说话,高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越是靠的近,就越是沮丧,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剃头担子一头热有什么滋味。   突然间高琴的心底就涌上来一阵冲动,假装扭了脚,往边上的顾向文身上倒去,顾向文当然不会眼见着一个女同学摔倒了,赶紧将人搀扶住。   “不好意思。”高琴的脸上有些红晕,假装吃痛的活动了一下自己扭到的脚腕。顾向文并没有应声,只是蹲下身,将刚刚为了扶住她失手掉在地上的书籍一本一本捡起来。   有一本厚厚的纸板封面的图书的封地不慎折叠了,留下厚厚的一道折痕,现在的学生对书籍的爱护是任何时候都比不上的,顾向文心疼的赶紧将那折痕压了压,可惜无济于事,这本是是国外的一本哲学著作,译本印刷量极少,顾向文不知道外头的图书店买不买得到,他把图书给弄坏了,自然得买一本新的补上去。   高琴看着他的动作,神色黯然,难道自己还比不上那几本图书吗。   “当初高同学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非常好,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学习。”顾向文将每本图书上沾到的尘土拍干净,好在这些日子天气比较干燥,地上也没水,除了那个折坏的图书,其他图书都是完好的。   “我想起来还有一本图书没有借,前头直走在第二个岔口转弯就是第一教学楼了,高同学可是自己过去。”   顾向文向她额了额首,刚刚他那段话其实就是很明显的拒绝了,高琴的眼眶一下子就泛了红,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她觉得隐藏的很好的小心思,在顾向文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让人难堪到了极点。   “不用了,顾同学说的对,我也觉得学习很重要,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高琴觉得到了这样的程度,自己要是再厚着脸皮缠上去那就真是没脸没皮了,她努力过,甚至还使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可谁让顾向文就是不喜欢她呢,她也该放弃了。   苗翠花当初会让孙子和高琴相亲,那也是对这个姑娘初步考察过的,她聪明,孝顺,不仅学习成绩好,只要在家里,就会包办所有的家务,所有的活都干的稳稳当当的,性子好又嘴甜,是个十分讨长辈喜欢的小姑娘,这些日子的做法,只能说是执念迷了眼吧。   高琴想着家乡辛辛苦苦供她读书的父母,想着承受几个嫂子的压力,在她还没成为工人前,偷偷补贴她高中生活费的哥哥,当初自己来大学前,可是信心满满,一定会好好回报他们的,可是来到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后,她迷失了自己,每天省吃俭用不是想着亲人,而是给自己置办了许多漂亮衣服和小首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想要和那些城里出生,家境优越的同学靠齐,也想着将自己打扮的更漂亮,引起顾向文的注意。   现在她忽然间清醒了,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的让她都不认识了。   高琴低着头,她觉得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即便两人没有了希望,她也不想在见对方的最后一面里,留下那样不好的印象。   说实话高琴的话还是让顾向文松了口气,其实他可以有更委婉的拒绝方式,只是这样一来拖得时间就会久一些,他也不想凭白耽搁人家姑娘,高琴能够自己想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或许也是觉得待在这里太尴尬,高琴转身就匆匆忙忙离开,因为低着头走得太急,还差点撞到了偷偷跟上来的林清清。   看到撞到了人,高琴不好意思的抬头说了声抱歉,那泛红的眼眶自然也就落入了林清清的眼里。   安安这二哥不仅背着月亮和别的女生亲密,现在还把那个女生给惹哭了,这渣的可以啊,林清清不禁有些生气,三两步的跑了上去,将正要离开的顾向文给拦住。   “安安哥哥,你或许不认识我吧,我是安安和月亮的朋友,前些天我还在老莫见到你和月亮一块吃饭呢。”   林清清还是有涵养的,即便心里差不多认定了,可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她不会对对方说太过分的话,她爸爸一直和她说,眼见耳听都未必是真的,凡是都要三思而后行,对她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因此虽然心底憋了一口气,她的面色还是维持的不错的。   但是隐藏的再好,也就是一个小姑娘,在顾向文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林清清今天穿着一身灰色格子的呢绒大衣,配着卡其色百褶长裙,脚上踩着一双小牛皮鞋,面容清秀精致,略微搽了些脂粉,杏仁眼,两颗圆润光泽的珍珠耳饰衬地肤色光洁清透,一看就是那种好人家的姑娘。   她此刻虽然是微笑着的,可是眼底有些气,顾向文联想着刚刚对方的话,立马就明白安安和月亮的这个朋友或许是误会了,将他认成了弟弟顾向武,加上又看到了刚刚那一幕,把自己当成了负心汉了。   “你就是林清清吧,我是安安的大哥,月亮是我弟妹。”   顾向文记得妹妹昨天晚上说过自己在老家的同学今天会来学校找她玩,还问他今天下午有没有机会在一起一块吃个饭,只是顾向文今天还有不少事,午饭应该会在老师那儿和几个学长学姐一块解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是安安大哥?”   林清清闹了个大红脸,她恍然间想了起来,安安曾经似乎说过,她大哥二哥是双胞胎,只是时间太久远了,她早给忘了,只记得对方有两个哥哥,而二哥是月亮的对象。   好在她听爸爸的话,没有一开始就上来质问对方,不然还不丢脸死啊,林清清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那个,我和安安约得时间差不多到了,安安大哥,我就先走了,我们下次见。”林清清举起手上的手表,假装看时间,然后赶紧逃遁,不然再待下去,看着安安大哥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挖个坑将自己给埋起来。   顾向文看着林清清羞红脸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有了这个插曲,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摇了摇头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林清清捂着脸来到约定好的地方,因为刚刚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她过来的时候,安安和月亮已经都到了,两人身边还站着两个高大的男子,站在月亮和安安中间的那个青年看上去和刚刚自己闹了大笑话的对象足足有八分相似,林清清看着对方和月亮亲密的站姿,确定自己刚刚真的是认错人了。   原来这双胞胎还真的长得那么像,林清清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安安的二哥和大哥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糙了点,皮肤比安安大哥黑了些,安安的大哥有一股子书卷气,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安安的二哥是军人,多了一股子杀伐之气,看上去强壮了许多,让林清清说,她还是更喜欢安安大哥那样的,跟她爸差不多。   “刚刚来早了,就在附近逛了逛。”   林清清抢在顾安安和林月亮开口之前解释了一遍,不然她还真的挺怕到时候解释,将自己刚刚认错人的乌龙给说出来。   “你们两个动作可真够快的,人生大事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我的真命天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坐在水木大学的食堂里,萧从衍和顾向武替女士服务,去打菜口买菜买饭去了,几个闺蜜坐在一块闲聊了起来。   “是挺快的,月亮可是把自己都给订出去了。”顾安安举起月亮戴着戒指的手,现在还没有订婚结婚戒指的说法,但是一旦确定要结婚了,男方会给女方买金饰,这是老规矩了,林清清一看就明白了,这月亮和安安二哥的关系是真的确定下来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喝他们的喜酒了。   “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我不管,等你要结婚了一定得通知我,就是请假我也不能错过好朋友的婚礼啊。”   林清清很替月亮感到高兴,未来的对象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将来的小姑子还是自己的好朋友,这样的婚事简直太让人羡慕不过了。   “你也别羡慕啊,安安还有一个大哥没对象呢,要不给你介绍认识认识。”林月亮朝着林清清挤眉弄眼地说道,林清清正喝着苏打水呢,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安安,月亮,林清清同学。”顾向文帮教授整理完资料,和几个学长学姐一块来食堂吃饭,正要拿着餐盘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了妹妹和早上碰见过的那个姑娘,和学长学姐说了一声,上来打了个招呼。   “大哥清清,你们两个认识?”顾安安有些好奇的问道,听了妹妹的话,顾向文看了眼窘迫的林清清,原来她没有和妹妹说起早上的事,看着对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模样,顾向文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怕自己要是笑了,人家姑娘家的怕是更加不好意思了,随意找了个借口赶紧逃遁了。   顾向文离开后,顾安安和林月亮可不会放过她,赶紧追问了起来,林清清没法子,只能把自己早上差点闹出来的笑话原封不动的叙述了一遍。   “哈哈哈哈。”顾安安和林月亮笑的前倒后仰的,气的林清清牙痒痒的,也顾不得羞愧了:“你说你大哥和二哥长得那么像,我就见过他们一面,哪里分的清吗,还有你月亮,我可都是紧张你,你还笑,你还笑。”   林清清直接伸手往林月亮的痒痒肉抓去,这下子林月亮立马笑的更欢了,上气不接下气。   萧从衍和顾向武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笑成一团的三人,幸好他们刚刚逛校园逛了挺久的,现在就餐的高峰期已经过了,附近也没什么同学,不然别人怕是会以为学校来了三个模样漂亮的疯姑娘。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顾向武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把里头的菜一盘盘端出来。   “没什么。”顾安安几人十分默契的三缄其口,总不能告诉顾向武,今天早上他差点被人当成负心汉了吧。   水木大学食堂着实不错,几人边说边聊,十分愉快的用餐,对于林清清来说,今天最大的收获除了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好姐妹,还有就是早上那出乌龙了吧,可以说不止是她,今天发生的事,对于两人来说,都给各自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   “安安?”   顾安安想买一本学习资料,只是那本书册很抢手,好几个书店都没有货了,正好大哥没时间,托她找一本外籍书的译文,她干脆就趁着休息的日子,在首都的几个较大的新华书店找了起来。   现在她所在的这家书店距离家里已经算比较远了,乘公交车也得花个四十多分钟的时间,不过这是首都最大的新华书店,所有的书籍资料都是比较齐全的,顾安安想着自己跑了三家了都没找到想要的书,就想着来这个大书店碰碰运气。   她要的书册没有找到,不过幸运的是找到了大哥要的那本译文,因为那本书比较冷门,还是托书店的工作人员从后头仓库找出来的,只达成了一样目标,也足够让顾安安开心的了。   正买完书要离开,顾安安就被人给拦下了。   “大堂姐。”顾安安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到了大堂姐顾红,她身边站着一个略微有些矮壮的男子,模样还很熟悉,顾安安在脑海里翻了一遍,想起了对方是谁。   “赵大哥,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   那个矮壮的男人正是顾家人在火车上认识的赵传薪,当初就是他帮了顾红,才让她减少了巨大的财务损失,而且对方热心又健谈,给顾家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顾安安记得赵大哥和大堂姐顾红是一个学校的,不过休息的日子,居然能在书店看到两人,.他们俩总不可能也是碰巧见面吧,俩人之间的关系,怕是不简单啊。   顾安安看了看大堂姐,又看了看一旁的赵传薪,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块的,不是她对大姐有偏见,就她那心高气傲的劲儿,怎么都不应该看上赵大哥啊,就在火车上大姐的态度而言,两人也很难走到一块啊,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你,听说爷奶给你和二弟三弟他们买房子了。”顾红看着这个越发出挑的堂妹,难掩嫉妒的说道。   同样是孙女,怎么好处都让这个三房的堂妹得了,她也是爷奶的孙女,却啥都得不到。   得了,堂姐还是那个堂姐,顾安安觉得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也不奇怪对方会知道这件事,毕竟买房是大事,爷奶回乡宣传自家的大好事也是难免的,至于大姐为什么知道,估计是和家里联系的时候从大伯母那里听来的吧。   她也没和堂姐争辩这买房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在对方看来这全都是爷奶的钱,说起来爷奶却实也是偏心他们一家比较多,顾安安不管说什么都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恭喜恭喜,买房是大喜事。”   相较之下,赵传薪就好了许多,十分真诚的和顾安安倒了喜:“我和你大堂姐处上对象了,咱们的年纪也不小了,准备先领证,回家再补办酒席,原本想着改天上门和你们说这件事,毕竟一块在首都的也就你们几姐妹了,我也不想委屈你大姐,在领证当天,想着亲戚聚在一起,吃一餐饭。”   顾红听着边上赵传薪的话,也没有反驳,反倒是红着脸,没了刚刚那种酸溜溜的尖锐气质,多了几丝小女人的甜蜜。   顾安安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大堂姐,这赵大哥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她这大姐化为绕指柔的,简直厉害啊。   “咳。”顾红咳嗽了一声,或许是觉得和一直不对付的堂妹说这样的事有些尴尬:“我们俩有些积蓄,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子,等会我把地址给你抄一份,到时候你和二弟三弟他们一块过来吧,当然,我们租的房子肯定是比不上爷奶给你们买的大院子的。”   顾红说着说着,又开始冒酸水了。   赵传薪无奈的看着一旁的妻子,顾红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撇了撇嘴,又补上了一句好听话:“人来了,礼就不用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红的心都在滴血啊,三房那几个肯定手里有钱,不随礼那也太亏了,可是当初夫妻商量的时候就说好了,都是同辈,本来就不该随礼的,赵传薪在某些方面还真的挺固执的,顾红最终还是被他的大道理给念怕了,委屈的应下了这个要求。   顾安安简直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看着一脸悲痛的大姐,当然不会把她刚刚的客气话当真,不管以前有什么龃龉,现在看来大姐似乎有被大姐夫制住,往正常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好歹也是亲戚,没必要搞得冷冰冰的,而且又是婚姻大事,他们这些同在首都的弟弟妹妹还是得去见证一下的。   直到分别的时候,顾安安还晕晕乎乎的,唯一的念头,那就是大姐夫实在是太牛了。   “你以后也别去羡慕人家,我和你都是大学生,而且你男人有手有脚的,保证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想要自己的房子,咱们俩只要能吃苦,将来也能挣出来,你小时候没有的东西,咱们能给咱们的孩子都准备上,以后咱们就踏踏实实的,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   赵传薪也不知道自己咋就和顾红看对眼了,准确得说是顾红对他看对眼了,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弟弟妹妹都成了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也盼望着能够有自己的一个家,顾红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不过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互相包容互相改变,他们总能变成最适合对方的那个人。   赵传薪是个认死理的,虽然未必有顾红喜欢他那样喜欢顾红,可是只要确定了关系,他就会一心一意的对对方好,不过不是那种无底线的纵容,刚刚顾红对待顾安安的态度转变,正是她为了赵传薪改变自己一些陋习的最好证明。   “嗯。”顾红轻轻应了一声,改变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一些陋习谈何容易,但是为了赵传薪,她愿意渐渐去改变,改变自然不可能是立竿见影的,但是现在的言行至少也表明了顾红的态度。   或许真的是缘分,因为遇到了赵传薪,使得顾红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改变   “奶, 大堂姐找好对象了,男方还是咱们在火车上认识的赵传薪赵大哥你知道吗?”   “都知道了, 怎么前些天打电话也没听你们提起过?”   顾安安就近找了个能打电话的地回家,这也不是什么小事,还是得和家里人通通气的。   “知道,那丫头还算有点福气, 蠢了前半辈子,男人倒是找了个好的, 以后安安分分过日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苗翠花在电话另一头说到,边上不少唠嗑的妇女都竖起耳朵听着呢,苗翠花也没压低嗓门的打算, 爱听听去呗,又不是什么丑事。   顾红的年纪真的不小了, 村里那些实在是条件差的这个年纪也都找了门当户对的嫁人了, 有正当工作, 条件不赖还能拖到二十八的,整个村里也就找出顾红一个人来了, 多少人在心里等着看她笑话呢,看她挑花了眼最后能给自己找来一个什么样的对象。   苗翠花还真挺不耐烦这个不服管教的孙女的, 可是好歹也有一份血缘情面,还是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的,那赵传薪小伙子真是个不错的人,这一点是经过顾家人检验的, 两人能走到一块,苗翠花都不能违心的说是天造地设,只能说是大孙女走了狗屎运了,那赵小伙子估计和她领证的时候眼屎把眼睛给蒙住了,虽然挺对不起人家小伙子的,可是谁让顾红是她孙女呢,劳烦人家下半辈子管着这么一个媳妇受点累了。   “你咋知道的?”苗翠花好奇的问道,家里也没谁告诉乖乖啊。   顾安安将今天和大堂姐偶遇之后发生的事原封不动的叙述的一遍,苗翠花在电话另一头感叹了一番,这大孙女是被吃的死死的了,以前照她的性子,非在结婚的时候从别人身上刮下一层油来不可,只希望大孙女婿给力一些,既然管了,就管一辈子吧,家里也能少些糟心事。   苗老太想着老大媳妇闹出来的那些事,忍不住叹了口气,顾安安直觉这婚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谁说不是呢,顾红是对赵传薪看对眼了,她妈没有啊。   王梅一心想着闺女现在是大学生了,比之前工厂的小工人那可高级太多了,将来的女婿总不能太普通吧,赵传薪和顾红是同学这一点王梅是很满意的,这说明将来两人一毕业都能分配工作,工资还比普通人高,日子一定能过得和和美美的。   可是仔细一打听,对方比顾红大两岁,今年三十了,身高一米六二,户口倒是城里的,可是弟弟妹妹一箩筐,当初下头的弟妹读书也都是他供的,家里的屋子结婚的弟弟全占了,她闺女嫁给他,连一片瓦的保证都没有。   王梅喜欢自己占人便宜,可从来没有想过被别人占便宜,既然是她女婿了,他的东西他的钱在王梅看来就是她闺女的了,她闺女的自然也就是她的了,儿子不成器,现在还有了孩子,她这个当妈的总得替儿子,替孙子多考虑一番。   因此在知道两人打算领证后,王梅就开口让赵传薪给两百块钱的彩礼,还要三转一响,电视机,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少一样她就不许闺女嫁给他。   顾红那性子就是王梅的翻版啊,她要嫁给赵传薪,对方的东西就是他们一个小家庭的了,王梅狮子大开口割的不是赵传薪的肉,是顾红的小心肝呢,她第一个替赵传薪回绝了。   毕竟顾红自己心里也有数,她妈是疼她,可是同时也疼弟弟,现在自己条件好,弟弟条件差,当妈的总想着帮衬条件差的那一个,顾红用屁股想都知道她妈要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彩礼,为的是谁,这两百块加三转一响,到时候有十分之一能够让她陪嫁回小家,顾红都能跪下给她妈磕头叫一声好。   顾红咬死现在村里普遍的彩礼,五十块钱,加三转一响中的随意一件东西,而且她妈必须保证,彩礼的自行车或是手表之类的必须让她陪回去,五十块钱顶多扣下三十块算是她这个女儿的孝敬,至于其他的便宜,她妈也别想占了。   母女俩现在正在斗着呢,因为说不拢彩礼的事,王梅现在反正是不认这桩婚事,顾红嫌亲妈太贪,也不打电话回家了,母女俩各自憋着气,想来等放假回来办酒席的时候,还有的闹呢。   这样的糟心事苗翠花可不乐意说给宝贝乖乖听,,左右这是老大家的事,再不济也是她和老头子这两个长辈操心,至于她的乖乖,永远开开心心就成了。   “既然叫你去了你就去吧,东西也别买太贵重的,就买一些实用的,他们刚刚租房过日子,手头估计也有些紧,你就给他们置办一些碗筷、暖壶之类的东西,要是给的东西太好了,你大堂姐那人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苗翠花叮嘱了孙女一番:“你堂姐夫是个好的,要是你大堂姐是真的改了,以后走动走动也是不妨碍的,毕竟你们几姐妹将来估计都待在首都那一块了,多几个亲戚朋友也是好的。”   要是以前的顾红苗翠花还真不太可能和乖乖说那样的话,可是现在看乖乖的描述,她那算没有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顾安安点了点头,挂断电话后干脆找了附近的商场逛了起来,顺带着帮两个哥哥把东西也都给准备好了。   两个红色塑料壳印鸳鸯的暖壶,时下最时尚的婚庆礼品,一条五斤重的毛毯,毛毯的价格高一些,可以算是两个人合送的,至于礼钱就不必了,他们那儿也没有同辈之间送礼钱的习俗。   这两件东西都是日常生活中很用得上的,价钱也适中,并不会让大堂姐形成他们几兄妹人傻钱多快来宰的印象,也不至于吝啬。   顾安安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晚上跟着家里人说起了今天这事,不过还是当初顾红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即便顾安安说了今天发生的事,顾向武和萧从衍那时候还在不在首都就不一定了,但是顾向文答应了如果有空,会和安安一块过去吃顿饭,最主要的事他还是怀疑顾红真的会变好这事,不太放心妹妹一个人过去。   ******   “在等一年,顶多在一年半,到时候爷爷就会被调职到中央,我和武子也会被抽调到首都军区来,到时候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块了。”   夜晚,顾安安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底下垫着一个坐垫,也不觉得特别冷,萧从衍走到她身边坐下,用自己的大衣将两个人都罩上。   看了看身侧的少女,萧从衍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夜晚,也是她陪在自己的身边,告诉自己不是不受父母喜欢的小孩,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乎他,那些人当中,还有她。   萧从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上了心,一开始只是喜欢那个胖乎乎很好欺负的小妹妹,后来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放不开,直到现在,他不敢想象要是安安离开了他,他会发什么疯。   “呸,到时候和你长长久久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顾安安吐了吐舌头,用玩笑话按盖住自己那小小的羞涩。   “是谁,还能是谁。”   萧从衍凑近那个坏丫头,亲一下,再亲一下,顾安安笑着想要躲开,可是她那点力道,压根就躲不过萧从衍,被亲的晕晕乎乎的,洁白细嫩的肌肤上涌现起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看的诱人极了。   萧从衍的眼神暗了暗,呼吸声也有些加重,顾安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里看不出来对方已然情动了。   “憋多了,伤身。”   良久,顾安安瓮声瓮气的将脸埋在萧从衍的大衣里说到,她想着对方是不是应该回房自给自足一番,不过想着萧从衍晚上都是和大哥二哥挤一张炕的,似乎这个主意不太可行啊,这个季节,洗凉水澡也不行,本来是内热,加上外冷,那还不感冒了。   “你心急了吗,不过我们的第一次我还是想要留到婚礼的当天。”   萧从衍显然想歪了顾安安的话,虽然欣喜于小媳妇对自己的信任,同时对于那香艳的画面他在心里也幻想过好些遍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提前要了她。   顾安安一开始还没想明白萧从衍话里的意思,等想明白了以后,顿时脸颊通红,蹭的站起身对着萧从衍的头发就是一阵狂揉,丢下一句“想要你个大头鬼”后就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徒留萧从衍一人顶着鸟窝头留在了院子里。   “噗嗤——”   萧从衍看着安安落荒而逃的模样自己先笑了,他怎么忘了对方是那么害羞的一个姑娘,刚刚怕是自己想岔了。   不过,萧从衍摸了摸自己鼻子,其实安安要是真的想的话,他还是很乐意满足她的。   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失望,萧从衍低头看了看还没平静下来的小兄弟,看来今天又要苦了他了,再过一段时间,香喷喷的大餐会有的,他要把这些年拉下的都补上。   一头饥饿了多年的大野狼,到时候一旦开荤起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到时候顾安安就会知道有一个又帅胸又大,身材健壮,体力充沛的男人,是一件多么痛却快乐的事了。   *****   “来就来呗,带什么礼啊。”   顾红咧着嘴看着顾安安和顾向文拎来的东西,二话不说就拽到手里,身体力行的解释了口是心非的最高境界。   “你看,我都说了不用送礼了,他们非要送,咱们也别寒了弟弟妹妹的心。”顾红做完那个动作才察觉到不对,赶紧朝着边上的赵传薪说到。   他们俩才刚搬进来没多久,很多东西确实也没置办,暖壶就两个,原本都是各自在寝室里用的,可是一个小家庭两个暖壶哪里够啊,大冬天的每人泡一次脚洗一把脸就没热水了,原本两夫妻就商量着是不是趁有空的时候再去供销社买两个回来,顾安安他们送的两个暖水壶刚刚好,省了顾红一笔开支。   还有那毛毯子,上头一朵朵红艳艳的印花特别符合顾红的喜好,她趁大伙不注意偷偷往里头摸了一把,面料很不错,不是那种便宜货色。   顾红是满意了,赵传薪却觉得他们作为大姐和大姐夫沾弟弟妹妹的便宜不好,尤其是自己婆娘那性子,可不能让她尝到占人家便宜的甜头。   “既然都是你们的心意,我和你大姐也就收下了。”   赵传薪的话让顾红一喜,觉得自己的男人今天终于跟她一条心了一次。   “等你们结婚了,我和你大姐也会挑一份礼还回去,到时候你们可别不收。”   顾红的笑脸才刚挂上呢,听了赵传薪的话顿时脸一垮,心像是被刀搅一般,等三叔家几个臭小鬼都结婚了,那时候他们怕是也工作了,照她对自己男人的了解,到时候只会往上添钱送回礼,绝对不会让人家吃亏,这么算起来,她现在是占到了一点便宜,实际上最后还是吃亏的那一个啊。   “你们姐夫说得对。”   这句话几乎是顾红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笑的比哭还难看,顾安安觉得大堂姐那脸都快抽筋了。   不过即便这样她居然也没反驳大姐夫,实在是太稀奇了。   顾向文原本还对妹妹的话抱有怀疑,现在实际观看了两人相处的这一幕,才确确实实肯定这大姐真的是被大姐夫吃的牢牢的,要是大姐夫有个歪心眼,他或许会头疼,可是大姐夫的人品在现在看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品性正直,为人可靠,有这样一个大姐夫在,想来家里可以少了不少烦恼了。   “丽妮儿和你们大姐夫的弟弟已经在屋里了,桌子上有瓜子花生和热茶,我和你们大姐夫还有几道菜没做完,你们要是肚子饿,可以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顾红是扣的,可是今天是她和赵传薪领证的日子,即便是要请和她一直都不对付的二房三房家的弟弟妹妹吃饭,她也不想随意糊弄过去,今天这一桌子菜,她还是出了点血的。   顾安安和顾向文朝房里走去,顾红和赵传薪租的是以前的那种私房,简单的三合院形制,却没有三合院精致,只是普通的围合的平房,隔成三户人家,租给那些来首都读书或是没有自己房子的人家。   顾红他们住的是东侧的房子,一共两间房,进门是吃饭宴客的堂屋,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凉菜,也没人坐着,只是听到卧室有断断续续的聊天声,顾安安和顾向文朝里头走去。里头的那间是卧室,顾丽和一个陌生的青年盘腿坐在炕上,吃着瓜子喝着茶。   这两间房间还比较简陋,虽然是租的房子,可是不出意外就是顾红和赵传薪接下去几年的小窝了,墙都是自己粉刷过的,还用红纸裁了不少喜字,贴在门口和窗户上,有几分喜气,卧室的炕头上挂着一个木制的相框,里头赫然是顾红和赵传薪的合照,两人穿着绿军装,坐的笔挺挺的,中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不是特别亲密,只是笑的都很开怀,这年头的结婚照多数都是这样的,太亲密的动作,当事人或许会放不开,担心被人说不正经。   顾红和赵传薪现在正在院子里搭的小厨房里烧菜,不时有饭菜的香味传进来。   顾安安环顾了四周,虽然作为一个家还少了很多东西没置办,可是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夫妻两人,都是准备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不管以前怎么样,此刻顾安安是替顾红感到高兴的。   犯罪了都有改过的机会呢,顾红以前的所作所为也就惹人烦了些,还没到犯罪的程度,要是她真的能够改好,最为亲人,她怎么能不替她开心。   打量完了屋内的环境,顾安安将目光放在了顾丽和大姐夫的弟弟身上。   说起来自从来到首都之后,她和顾丽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也就每个月一到两次的频率吧,多数都是因为家里寄来了东西,她帮着顾丽拿过去,或是顾丽得了什么好东西,再给顾向文几个送过来,双方相处还算融洽,但是并不能说亲密,可是看模样,两边都还是挺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的。   顾丽在听了大姐的劝说后,勉强扭转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不再仗着原身的记忆,总想着去顾安安手里骗点抢点什么东西,可是真正心无芥蒂的相处,顾丽是做不到的,她也就是个普通人,顾安安这人生太幸运了,幸运的让人没办法不嫉妒啊,她怕自己和对方相处久了,红眼病就又犯了。   别的不说,人家啥都没做可是白白收获了长辈馈赠的四合院呢,再过些年那院子就是天价,自己这学期辛辛苦苦的想办法赚钱,因为政策还未开明,也不敢做的太过火,现在赚到的钱,也就够买四合院的一片瓦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包租婆的生活。   顾丽酸溜溜的看了一旁的小堂妹一眼,脑中循环播放当初大姐的教诲,嘟了嘟嘴,哎呀,还是好气啊,说来说去,为啥她没穿越到顾安安身上呢。   “你是大堂姐夫的弟弟吧。”顾向文主动和那个略显拘谨的青年说话,“我叫顾向文,是顾红的二堂弟,这是我妹妹顾安安。”   “我叫赵传宗,这次来首都是作为咱们家的代表,祝贺大哥和大嫂。”赵传宗没说,他这趟来也是来打探一下大嫂的性子的,当初大哥下放到农场,每个月的工资多数都是交给家里的,这么些年,底下的弟弟妹妹读书结婚,靠的也都是这笔钱。   赵传薪因为个子矮,模样不出众,当初一块的知青都没有看上他的,他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这把年纪,在来上大学之前,自己都隐隐透露出打算一辈子这样单下去的意思了,虽然底下的弟妹明面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大哥还是当初的那个大哥,他没有拖累,将来赚的钱还不都是他们的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一直找不到对象的赵传薪来到首都没几个月就报信回家说要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是老乡,还是和他同一个学校的大学生。   这对象好啊,大学生多了不起啊,不出意外,这个大哥将来过的日子可以将他们这些弟弟妹妹狠狠甩到身后去了。   嫉妒是有的,不过他们也没坏到诅咒赵传薪这门婚事告吹,就是想着找了大嫂,还是个大学生,以后两人的日子过得好了,还能不能帮衬着他们兄妹。   就赵传宗对顾红短暂的相处,他觉得他们兄妹美好的盼望估计是要告吹了,要是他们敢占大哥的便宜,那个大嫂完全做得出拿着菜刀追杀他们一家的事情来。   正是因为了解了顾红的为人,赵传宗此刻就显得有些懒备了,心情抑郁,只想来几两烧刀子,扫扫心底的郁气。   因为赵传宗的模样和赵传薪差不多,就是比赵传薪白一些,个头再高一些,看上去也是个很老实的男人,只是一个照面,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那么白眼狼的事,再介于他赵传薪弟弟的身份,顾向文和顾安安都对他很客气。   这一顿饭有菜有鱼有虾有肉,赵传薪的手艺还非常不错,所有人都吃的很开心,尤其是顾丽,她和顾红那可是有仇的,这趟来也是碍于大姐夫着实不错的缘故,她没买什么东西来,就给了五块钱的红包,她觉得买东西没有给钱划算,天知道在送这红包的时候她有多不情愿,就想着能多吃一点,能吃回多少本钱那都是赚的。   等回去的时候,肚子挺挺的,差点没把自己撑死。   赵传宗买了明天的火车票,今晚就在招待所住,赵传薪把弟弟送到门口,招待所就在不远处,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他也没把对方当成当初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连路都不会走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跟着。   “怎么,怕我给他塞钱啊。”   赵传薪关上门看到偷偷躲在墙后,就和那间谍似得侦查的媳妇,颇有些哭笑不得。   顾红没来得及躲,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怀疑他,毕竟当初自己男人可是一人把几个弟妹给拉拔大的,没得什么好处,反倒被拖累的现在才娶上媳妇,她还真担心自己男人不禁哄,即便是结婚了,也私底下贴补那些不知道满足的人呢。   要是真的这样,顾红还真干得出赵传宗原本想的那件事来。   “你看看你,总是觉得你三叔家有钱,为什么不帮着你们家一些,最好给东西给钱,给的少了你还不高兴,放到自己身上,也没见你乐意我帮着传宗他们啊。”   赵传薪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教育媳妇的机会。   “那不一样。”顾红想也不想的回答,她三叔多有钱啊,还有她爷爷,老头老太太的钱都被三叔给哄走了,他帮着他们一点,那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不一样,你三叔也有自己的家庭,一旦有了小家庭,更多的当然是经营自己的生活了,你放心,你男人不是那种糊涂蛋子,传宗他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当初我供他们,因为我是老大,他们还是孩子,但是凡事都有个度,现在我在无底线的帮他们,不是帮,那是害,再说了,咱们将来也会有孩子呢,我这个当爸的不得给孩子攒下厚厚的家底啊,尤其是姑娘,嫁妆得多攒点,省的将来随了你这个妈,看人家的东西都是好的。”   最后那句话让顾红有些气了,她闺女那必须随她啊,不随她难不成还随赵传薪这个爹不成,即便顾红再怎么违心,对着赵传薪那张脸也夸不出一个好字来,自己虽然也不好看吧,但是离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不过赵传薪的保证还是很让顾红开心的,也越发确信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没有错。   “行了,日头也不早了。”   赵传薪朝屋里走去,在经过顾红身边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人一把报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卧室,他在农场待了十多年了,个子不高,身体可是十分健壮的,抱起顾红就和抱起一床被子一样简单。   顾红一时不备,惊呼出声,两条隔壁紧紧抱着赵传薪的脖子,意识到要发生的事,从脖子到脸颊都红成了一团,平凡无奇的脸在此刻也隐隐有了艳色,格外诱人。   “抓紧时间让咱们儿子闺女出来吧。”赵传薪颠了颠怀里的媳妇,显得十分迫不及待了。   两人笑闹着,氛围前所未有的融洽。      ☆、回家   现在天气渐渐转暖了, 原本盖着的厚实的大棉被就显得有些过于笨重了,当初顾建业给闺女买的被子是那种可以拆卸的双胞胎被, 也就是一床被子里有两条被芯,每条都是四斤重的,加起来正好是八斤,足够大冬天使用, 等天气渐渐转暖后,就可以拆掉其中一条被芯, 过渡期间,在上头压些脱下来的棉袄之类的盖着,正好能在春秋天使用。   “你也真挺够意思的。”看着在一旁拆被子的顾安安,许双双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顾安安不明所以, 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的朝她看去。   许双双说出嘴里的话来就后悔了, 她也就是听好友金艺说顾向文似乎和顾安安的好朋友, 那个时常和她一起吃饭的小姑娘好上了, 一时有些不忿,这才脱口而出了刚刚的那句话。   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她这想法很站不住脚啊,往大了说她和顾向文压根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开始就是自己先动的心,先犹的豫,往小了说,顾安安和她的关系就是普通室友的关系, 平日里偶尔会说些话,并不十分亲密,她凭什么要求顾安安当她肚子里的蛔虫,猜她每天在想些什么,并且努力满足她。   要是将她刚刚的反应和原因说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脑子有病。   许双双认识到刚刚的话是自己不对,可是又死要脸不肯道歉干脆就板着一张脸,也不敢直视顾安安的目光,当做刚刚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出门在外,顾安安轻易都不喜欢和人争执,因为烦,而且浪费时间,看着许双双心虚的闭了嘴,刚刚她说的话也没有指向性,虽然阴阳怪气的,可也说明不了什么,因此顾安安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懒得再搭理她,专心整理自己手上的东西。   一直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暗涌的金艺见状松了口气,她原本只是想要提醒一下许双双让她换一个目标,哪知道对方气性那么大,自己和顾向文压根就是没影的事,率先就吃上醋了,也不怕把自己酸死,一开始金艺还担心许双双说漏嘴供出自己,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看着两人似乎没有要吵起来的征兆,这才放下心来。   “安安,你接下的时间还会回寝室吗?”相处的久了,杭腊梅也顾安安也熟悉了许多,总算不像一开始那样一直都闷闷的,不主动和人讲话了,只是她的性子还是内向的,说话的语调细声细气的,要不是顾安安耳力好,或许都听不清她到底讲了些什么。   只是这样的杭腊梅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却有不一样的光彩,顾安安曾经旁听过俄语系的课程,当时教授请人翻译了一段俄文的小诗,那首诗还是班上的人头一次听,要将它翻译好,除了词汇量要丰富,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是有讲究的。   当时那个教授叫的人正是杭腊梅,整个大教室里除了原本选了这门课的五十个学生,还有许多和顾安安一般,对这个俄文学发展史课程有兴趣的学生,当时顾安安都替她捏了把汗,担心她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自己把自己给吓死。   结果出乎顾安安的意料,杭腊梅不仅完整的将那首诗翻译下来,遣词用句都十分优美,声音虽然还是有些轻柔,可是一字一词都吐字清晰,配合着那首诗蕴藏的浪漫感情,听上去格外动听,在她翻译完后,教授和同学都自发鼓掌。   看着双眼发光,完全不同于平时那般羞涩的姑娘,顾安安都快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也是那一词以后,顾安安觉得自己这室友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只要她能改变自己那个害羞怕人的毛病,或许她就能达成自己的目标,成为一个优秀的外交官。   一个学期快结束了,杭腊梅在顾安安时不时的鼓励下已经进步许多了,现在的她至少会回应别人的招呼,遇到熟悉点的人,还会主动问好,当然首先你得耳力好,听得见她蚊子叫般的问好声。   罗马也不是一天就建成的,反正到现在为止,顾安安对杭腊梅的改变还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的。   “应该不经常回来了吧。”顾安安笑着对杭腊梅说道,“现在课程也不多了,我应该会在家里复习期末考,咱们学校的奖学金还是挺高的,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拿到一奖。”   水木大学作为顶级学府,奖学金这一块自然是不会吝啬的,一等奖学金据传有一百块钱,二等奖学金八十,三等奖学金五十,还有鼓励奖,十块钱。   奖学金是按比例给的,顾安安他们临床医学这一届有四十八个学生,一奖一人,二奖三人,三奖五人,鼓励奖最多,足足有十五人。   说起来,只要学习努力,有一半的学生能够拿到奖学金,这年头对于大学生这的是很重视了,免学费不说,又是给补贴,又是提高奖学金比例,只要稍微挣点气,真的一点都不需要担心给家里人增加负担,没准还能贴补家里,给他们减负呢。   顾安安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拿三奖是一定的,只是一等奖学金就有些悬了,毕竟名额也就一个,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考试当天的发挥就是最好的。   “嗯,我也想拿奖学金,这样我就能给三个姐都添一条丝巾了,等咱们放假回家,天气正正好,走亲戚串门的时候,系着丝巾一定漂亮。”   杭腊梅没觉得顾安安说大话,或是觉得她的话有炫耀的痕迹,对着她点了点头,也表示了自己的期望。   顾安安知道杭腊梅有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父母一视同仁,可是爷奶都是重男轻女的,总觉得她一个姑娘就不应该念那么多书,家里的钱都应该紧着弟弟来,要不是父母的立场坚定,加上自己出嫁的姐姐的支持,她怕是也念不到现在。   杭腊梅的弟弟比她小五岁,现在在年初中,也是花钱弟弟时候,她每个月省吃俭用寄钱回去,就是为了堵爷奶的嘴,让他们能看在钱的份上对她爸妈好一些,尤其是她妈,早些年没生弟弟,日子苦的就和那黄莲水一般。   杭腊梅每个月的补贴总是有限的,她省了又省,存下来的钱还是有数的,因此她也早早盯上了那笔丰厚的奖学金,她也没顾安安那么高远的志向,要是能拿到三奖,她就有回家的火车票钱,还能给姐姐们买礼物了。   许双双撇了撇嘴,她的成绩属于专业中游,拿个鼓励奖都得看当天的考运呢,更别提更高的一二三等奖学金了,因此听着顾安安和杭腊梅的话,在她带有偏见的耳朵里还是炫耀居多。   她家的条件没有金艺家来的好,却也不算差,反正领到的补贴都是她自己的,家里人不会来和她要,但是想要更多的零花钱,也不太现实,不像金艺,还有充足的生活费。   奖学金还真是不小的一笔钱,尤其是一奖,可是四五个月的补贴,普通工人三个月的工资呢,有了这笔钱,能买多少漂亮衣裳和首饰,能吃多少好吃的,最重要的还是他代表的荣誉,将来分配工作好一点的单位看履历的时候,自然是在这些学生里头先调。   许双双表现的再无所谓,心里也还是嫉妒的。   这年头的学习氛围浓厚,图书馆里的位置都是得靠抢的,多少学生自带小马扎驻扎在图书馆里,寝室十点熄灯,多少人打着手电筒如痴如醉的看着新的书册,许双双也不例外,她心高气傲,凡是都是想要争先的,可谁让能考到这所大学里来的都是外里挑一的天之骄子,有些差距,不是努力就能追的上的。   许双双就是属于那种努力却不怎么聪明的学生,之前在原来的学校估计是拔尖的,来到水木大学,尽力了几次,小考后的成绩排名让许双双的锐气都被磨平了,现在处于半松懈状态,还是学,却没有刚入学时候那种认真劲儿了。   金艺家里有关系,水木大学的毕业证只是一个加分项,到时候保准能被分配去她妈的那个单位,前途光明,金艺也就没有了什么奋斗的目标,加上她从小被宠到大,爱享受,当初根本就没有花太多的学习上,能考上水木大学,纯粹只是因为她聪明,即便那么懒,临时抱佛脚学了几个月也能有那么出众的成绩。   人变好很难,变坏却很容易,许双双和金艺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就被金艺给带过去了,两方作用之下,也就成为了现在的这个许双双。   不过好在无论寝室里的人到底都有什么小心思,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期末考,因为课程少了,顾安安也饿专心准备考试,基本一个礼拜也就去寝室一两趟,寝室里显得相安无事。等到考试结束,顾安安也准备回乡去了,更不会有什么和室友接触的机会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会在假期寄回各自的户籍所在地,奖学金除了期末成绩,还有平时的表现,因此到底奖学金花落谁家,还得等开学的了才知道。   *****   “吃桃子,你大姐挑的,甜的很,在上火车前都仔细洗过了。”   赵传薪从包裹里翻出一袋水果,将里头的桃子一个个递到顾安安几个的手里,桃子的个头不是很大,每一个也就一个半鸡蛋的大小,可是看上去粉嘟嘟的带着丝丝艳红,熟透了的模样,还没吃就能感觉到那丰沛的汁水和香甜的味道。   顾红看着自己男人将自己给他和自己买的路上解馋的桃子就这么送出去,心如刀绞,很想直接伸手将那些桃子再抢回来。   桃子是很甜没错,顾安安几个吃着桃子,感受着大堂姐似乎要吃人的视线,好好的胃口直接减轻了一半,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真的是糟蹋了这样新鲜的果子。   在场唯一一个不受顾红视线影响的,除了赵传薪或许就只有顾丽了,顾红越生气,她吃的也就越香甜,甚至在吃完手上的那个桃子后,还厚着脸皮和大堂姐夫再要了一个,气的顾丽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给你,你不爱吃皮,我帮你把皮给剥了。”   赵传薪将一个剥了皮的桃子递到顾红的面前,顾红不喜欢桃子表面的那层绒毛,即便是洗的再干净,她也对那层外皮有阴影,吃桃子是必须要剥皮的,至于不能剥皮的脆桃,她也会选择用刀削了皮吃。   看着一旁黑壮模样又普通的丈夫,顾红的心里甜滋滋的,接过他递过来的桃子,早就把顾安安等人忘到犄角旮旯里去了,一口一口就和在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似得,生怕吃的太快,浪费了赵传薪辛辛苦苦给她剥桃子皮的辛劳。   大姐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大堂姐刚刚可是快要爆发了,现在一下子就熄了火,顾安安和顾向文在心里给大姐夫点了个赞,第一百零一次佩服他的御妻有术。   顾丽撇了撇嘴,不就是二十四孝老公吗,她将来也会有的,还会比大堂姐夫更高,比大堂姐夫更帅。   “番茄鸡蛋盖饭,青椒肉丝盖饭,醋溜白菜盖饭,炸酱面......”   火车的走道一头传来了列车员叫卖的声音,他们坐的是早上九点的火车,现在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刚刚那个桃子垫垫肚子还不错,作为主食,显然是不顶饱的。   “你们要吃啥?”   这趟来的急,几人并没有准备好火车上的吃食,估计接下去的几餐都该是在火车上解决的,顾安安看列车员停在了前头的位置,便朝身边的人问道,还做出了掏钱的动作。   顾红眼睛锃的发亮,咽了咽口水,想也不想的说道:“我和你大姐夫要两份红烧肉盖饭,再加上一份单炒的番茄炒鸡蛋,还有地三鲜。”   要是自己出钱,顾红是绝对舍不得点那么多的,这不是顾安安有要请客的意思吗,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就是那个德性,一找到机会就拼命占便宜。   顾安安笑了笑,就当是还那桃子的人情,没和她计较。   “两份红烧肉盖饭,三份炸酱面,还有一份青椒肉丝盖饭,再加上一份单炒的番茄炒鸡蛋和一份地三鲜。”   等列车员过来的时候,顾安安将他们要点的东西报了一遍,正要给钱的时候,赵传薪抢在他们之前付了。   “你干啥呢。”   顾红气的差点跳了起来,手指狠狠在赵传薪的腰间一掐,只可惜赵传薪皮糙肉厚,压根就没觉得她这点小动作有啥疼的。   这时候顾红只能寄希望给顾安安了,想看着她抢着付单,只可惜顾安安压根就么没有要付钱的意思,眼睁睁看着赵传薪把钱付了。   顾红看着那两份香喷喷的红烧肉盖饭,想着刚刚花的巨款,哪里还有吃饭的胃口,可是又不想白花了钱,再撑也死命的将饭塞进了肚子。   等晚饭的时候,顾红有了中午的经验教训,生怕自家男人又穷大方,在列车员一过来的时候,就代顾安安几个抢先点了菜;“六分醋溜白菜盖饭,其他啥都不要。”   包菜盖饭是最便宜的东西了,顾红觉得自己男人要是再抢着付钱,她的心也不会那么痛了。   “这次我请,中午那顿可是姐夫你请的客。”   顾安安抢在赵传薪之前把钱给了,赵传薪也没抢,对着顾安安笑了笑,两人对今天这一出,心知肚明。   这又是什么发展趋势,顾红心里的小人捶胸顿足,吃什么醋溜白菜,难得占便宜的机会,是红烧肉不香,还是麻辣鸡块不酥,两餐饭下来,顾红已经快崩溃了。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顾红对于点菜这件事已经彻底麻木了,她想着,昨天中午的那餐是她男人请的客,今天应该还是她男人吧,那也不一定,顾红晕晕乎乎的,觉得光靠猜的已经不保险了,中规中矩的点了一个不贵也不便宜的菜,最后是顾丽和林月亮付的钱。   顾红有些后悔没有狮子大开口,可是心里隐隐也有了一些预感,只要她还和她男人一块过日子,似乎就没有了占便宜的机会,不仅没有,只要她动了那个心思,到最后很有可能最后出血的人就变成了她。   得出这个结论的顾红是绝望的,看了看一旁给自己剥核桃的男人,心里一甜。   算了,不就是不占人家便宜吗,她尽量试试吧。   赵传薪注意到了媳妇的视线,朝着她憨厚的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多肉痛几次,想来他媳妇的这个毛病就能改改了吧。   *****   接下去的旅程相安无事,等到了火车站的时候,特地来接他们回去的车子也到了。   顾建业请了假,借了队上的大卡车,顾安安几个这趟来可带了不少东西呢。   “三叔。”   赵传薪声音洪亮的喊了顾建业一声,当初分别的时候只是喊叔呢,再一次见面,两人居然还带上亲了,这叔字前又加了一个字。   “诶。”   顾建业很给面子的大声应了一声,用力的拍了拍赵传薪的肩膀。   “你小子厉害。”   居然把顾家最难搞的丫头给娶走了,据说还把人制得服服帖帖的,简直就是勇士啊,顾建业的话语意未尽,赵传薪听懂了,却也只是傻笑。   顾红毛病多,但是自己也不能挑,反正她对自己是没话说的,心眼是小了些,人是抠了些,换个念头想,成了她的家人那就是幸福的那一个,再说了,娶了这样一个媳妇,自己能够剩下应付家里几个弟弟妹妹的心了。赵传薪也不是真傻啊,他能答应这桩婚事,不全是为了奉献光和热啊,而是在他看来,顾红确实是最适合他的人,而且目前看来,自己的决定也没有错。   虽然领了证,可是毕竟还没办酒,在很多人眼里没有办酒的婚礼那就是不合法的,光是那一张薄薄的纸能代表什么啊,因此赵传薪这次来特地带了些礼来拜访顾红的长辈,也算是将两人的事彻底在乡亲们面前过过明路。   顾建业想着自家那个大嫂和大侄子这些日子在村里的表现,替这个侄女婿捏了把冷汗,等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大侄女时,顾建业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事。   这个大侄女可是大嫂亲自教出来的,几年前母女俩对打的画面大伙还印象深刻呢,不论大嫂和大侄子想了什么招,顾建业想着自己这个大侄女一定是有应对的方法的。   制服一个泼妇的法子就是比她更泼,在这一点上,顾建业对顾红给予了最高的信任。   果不其然,顾红和赵传薪到了小丰村,这王梅立马就爆发了。   “红妮儿,这是你对象啊?”   那些听到风声的村人好奇的指着赵传薪问道。   之前顾红拖到二十八都不结婚,村里人可有不少准备看笑话的,眼界那样高,也不知道将来是要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呢,现在一看,果然十分出众啊。   黑——那是因为吃苦耐劳。   壮——那表明身板好,有一把子力气怎么样都饿不死。   兄弟姐妹多——不是都已经婚假了吗,村里多的就是那些一窝子兄弟姐妹的,也没见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啊。   听说还是和顾红一个学校的大学生呢,前途大了去了,虽然矮了些吧,可是人哪里有完美的呢,你当是顾家的那两个孙子啊。   在城里姑娘看起来是缺点的地方,在农村人看来那就是优点,再说了,这个年代抬出大学生三个字,足够给人镀上金光,这光把眼睛都刺瞎了,看问题还能直观准确吗。   反正都是怎么看怎么好,就是不好,也能脑补成好,对于顾红找了这么一个对象,村里人都是保持很高的赞扬的。   唯独王梅例外,因为那个丑女婿拐了她闺女,不肯给她她定下的彩礼不说,那死丫头还站在外人那边,她哪里能忍得下去。   “都跟我回家去。”   王梅推开了那些看热闹的,赶紧揪着闺女回家,也没有搭理赵传薪的意思,好在赵传薪在来之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也不觉得生气,和村里人热情的打了招呼,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身后离开。   当天下午,顾家就爆发了一场大战,还引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往事   王梅一回家就把门关上, 跟在后头想要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都被这重重的关门声吓了一跳,看着想要看好戏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了, 只能四散离开。   “你们的事我不同意。”一进门王梅对着闺女就是一吼,脸红脖子粗的,一看就不开心。   “妈你干啥呢,差点没把我男人也摔着。”   顾红可不是那种受气包, 刚刚赵传薪是走在最后头的,王梅甩门的时候门板差点没摔在赵传薪的脸上, 要不是他机灵用拎着的包裹挡了挡,这鼻子非撞出血来不可,要是真撞到了,那脸不是更不能看了吗。   顾红自己都舍不得欺负他呢, 又怎么会允许她这个妈欺负呢,双手叉腰不满地对着王梅斥责道。   “你这个小白眼狼, 你是要气死我啊, 我不活了。”王梅直接往地上一躺, 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我怎么白眼狼了,以前工作的时候, 每个月我都给你钱孝敬,国子给你什么东西了, 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白长了一个大个子,一个大男人了,还得靠你养着, 到底谁才是白眼狼啊。”   顾红没有大学生知识青年的包袱,学着王梅那模样也往地上一趟,哭号的声音比她还大。   赵传薪在一旁默默看着媳妇如此不顾形象的样子,看着觉得等丈母娘摆平后,自家那两个老人估计也不是他媳妇的对手,尤其是几个弟妹,也是读过些书的,占便宜那都是暗着来的,自己媳妇那么直接的一个人,直接怼回去让他们没脸后,估计也不敢再来了。   赵传薪说起来也真的是一个好大哥了,可是现在弟妹不是都已经成家了吗,他毕竟也只是亲哥不是亲爸啊,说实话,在自己告诉家里人要结婚了,他们那犹犹豫豫的姿态还是很伤赵传薪的心的,他们不想他结婚,不就是想着他挣来的钱都能归全家人享用吗,可是那又凭什么呢,自己又不是冤大头,他也是个人,多少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将来的亲骨肉比起弟弟妹妹来,一定是更重要的。   赵传薪相信,只要他们看到过顾红,他们的亲大嫂,绝对会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放肚子里,以后或许不会有小时候那样亲密,但是至少还能保持面上的和谐,光是这样,赵传薪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国子那是你弟,你怎么能那样说你弟呢。”   王梅被顾红那高亢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撒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可是她毕竟还是顾红的亲妈,怎么会允许自己怕自己养大的闺女呢。   “再说了,你现在日子好过了,就不能帮衬你弟弟一些,你爸是个没良心的,现在就顾着你二叔家的孩子,眼里哪还有咱们娘几个,你弟弟就只能靠你这个大姐了,还有你侄子,现在还小呢,看着就是个机灵的,你要是能多帮你弟弟一些,将来那孩子出息了也不会忘记你。”   王梅毛病一大堆,对孩子确是真的疼爱的,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毛病,那就是总想着在孩子里实施平均主义,让日子好过的帮衬日子不好过的,最重要的,闺女有出息了,以后显然是要在大城市生活不会经常回来了,在王梅看来,自己以后就要跟儿子一块过日子,自然想着多帮儿子争取一些。   “呸。”   顾红要不是顾忌那是她亲妈,直接一口唾沫吐她脸上了。   “国子不好好读书那是我逼他的吗,我现在日子过得好,你是没见到我当初高考恢复的时候,没日没夜的读书吗,他没出息怨他自己。还有他那个儿子,我吃饱了没事干帮别人养孩子,别说他现在也就两岁,看不出有没有出息,就是有出息了关我这个姑姑啥事啊,我有那钱还不如省着给我自己的娃娃呢。”   顾红的话连珠带炮,将王梅说的一愣一愣的,脑子都糊涂了,不带入顾向国是他儿子,听起来还真是挺没出息的一个大小子。   她怎么被那个死丫头给带过去了,王梅气的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跺了跺脚指了指地上的顾红,又看了看顾红后头的赵传薪,一肚子的火也不知道咋发。   “地上脏。”   赵传薪见状赶紧把顾红给搀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身后的灰尘,获得了顾红一个羞涩的微笑。   王梅见着只觉得火更大了。   “姐,你也不能这么和咱们妈说话啊。”   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掀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齐肩短发,看上去有些胖,长相还挺普通的,只是胸大屁股大,多了几丝韵味。   这是顾向国的媳妇黄绣鹃,肚子微微有些凸起,这是又怀上了?   “呦,原来都在家呢。”   顾红睨了弟媳妇一眼,对于她身后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弟弟顾向国,一声冷哼。   “别吓你弟媳妇,她肚子可是你二侄子。”王梅在闺女面前拦了拦,这闺女发起飙来自己也犯怵,可不能让她每个顾忌伤了她的宝贝金孙。   “妈刚说的你咋想。”   顾红看着后头的弟弟顾向国问道,对于这个弟弟,她还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感情的,当然这点感情比起自己来那就差远了。   小时候他们兄妹也确实有一段感情很好的时候,尤其是当初吃大锅饭的时候,弟弟从二房的几个堂妹那里抢了什么好吃的,也总是不忘了她的那一份,因此前些年她工作,每个月给家里几块钱,这些钱多数花在了弟弟身上,她也没说什么,就当时全了小时候的那一份情,只是顾红终究还是自私的,更多的,她是不愿意给的。   “妈说的也没错,你可是大学生,咱们整个涟洋县才多少个大学生啊,大姐夫啥也不想出就想着把你给娶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   顾向国动了动嘴,看着顾红锐利的视线原本是想退缩的,可是被媳妇在后头拧了一把,对方又显摆的挺了挺自己的肚子,终究还是开了口。   “妈的年纪也大了,大姑子结婚后咱们也算分家了,你有出息,每个月给妈多少生活费也该有个定数。”黄绣娟在后头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是给妈生活费,还是给你和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崽子生活费啊,我呸。”   顾红对亲妈有顾忌,对这个弟妹可没有,直接吐了她一口口水,恶心的黄秀选一阵干呕,抓过一旁顾向国的袖子使劲抹脸。   “你干啥呢。”   王梅气的推了闺女一把,觉得这女儿真的是越大越不贴心,自己辛辛苦苦出钱供她读书,到头开她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彩礼什么的就跟着村里的大流走,多了没有,反正咱们俩已经领证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你们就是不认,也无所谓,大不了我就不从娘家出嫁,反正都什么时候了,大城市可不讲究这些,有了结婚证,咱们就是合法夫妻。”   “你敢。”顾红说完话后王梅对着她就是一吼。   “妈。”赵传薪看有要闹僵的趋势,想着在中间说和一下。   “谁是你妈。”王梅冲着赵传薪就是一嗓子,要不是这个又矮又丑的老男人抠门,自己闺女会和她闹得那么僵吗。   这一点她还真是冤枉了赵传薪了,她定的彩礼高,赵传薪不愿意当冤大头,可是还是愿意出一半的,只是顾红不乐意,死犟不肯多得。   三转一响家聘金,算起来可要大几百了,那可不是一份红烧肉盖饭,再多点点菜顶天了也就几块钱的事,顾红能忍下几块钱,可是大几百的事,足够挖空她和赵传薪的所有私房,给她一把刀让她直接抹脖子更快一些。   “您是红儿的妈,也就是我的妈,孝敬的钱我们夫妻是不会少的,现在我和红儿也是靠学校的补贴过日子的,手里的余钱不多,以后每年给您和爸四十块钱,也是我们的小心意,等以后我们工作了,这孝敬钱自然还会加。”   赵传薪和顾红的补贴没有顾安安他们学校高,赵传薪岗位特殊,每个月二十块,顾红更少一些,十八块钱一个月,除去八块钱一个月的房租,和生活开支,能省下来的钱实际上不多,尤其是等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要不是有以前攒下来的那些钱撑底气,两人都不敢想孩子的事儿。   农村里头分家闺女不分家产,可是同样的也不承担赡养老人的责任,赵传薪主动提出给老人孝敬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王梅却不领情,闺女将来要是工作了,一个月的工资都不止五十块呢,这笔钱还是给她和顾建军的,对半分了那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那彩礼呢?”王梅追问了一句。   “彩礼——”赵传薪还没说完就被顾红打断了话。   “我们都领证了,彩礼也就是走个流程,这个家我当家,妈你要是想问这些,我就一句话,五十块钱加一个手表,手表我带回去,五十块钱你留下,想干啥我都不管,其他想要再多,也没了。”   原本顾红连五十块钱都想着带走一半的,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婚礼,她还是不愿意到时候办的潦草,这才又退了一步。   “你也别逼我,弟弟小时候干出那样的事,要是传出去,怕是二叔就能打死他,以后一家人也不用在村里过日子了。”   顾红冷冷的看着弟弟,见到他眼底的惊慌,顿时肯定了自己当初的猜测,心凉了半截。   “你弟弟干了啥事了,你给说清楚。”王梅觉得闺女是越发出息了,还会冤枉自己的亲弟弟来了,顾向国虽然没出息,可是从来也没做过太过分的事啊。   “你自己问他,当初丽妮儿掉水里,到底是意外,还是他给推下去的。”顾红指了指一旁的顾向国,以前她心里就嘀咕,为啥自从顾丽落水后,他看着顾丽的眼神就和看鬼似的,有时候和她们姐妹吵架,也是自己在前头挡着,顾向国就在后头装傻。   之前她也只是猜测,可是现在顾向国惊慌的反应却肯定了她的这个想法。   “你把话说清楚。”   王梅关起来的木门直接被顾丽一脚踹开,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指着顾红问道。   没人知道原来顾丽一直在后头偷听,连带着说出这件大事的顾红都吓了一跳。   “你说啥呢,胡咧咧的,丽妮儿不是自己掉水里的吗。”王梅心头一慌,想也不想直接给了顾红一巴掌,埋怨她说什么胡话,害的顾丽听了去。   顾红原本也是后悔的,毕竟顾向国是她亲弟弟,要是他名声不好了,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可是王梅那想也不想的一巴掌彻底打断了她的理智。   “啥叫胡说,你自己问问他,当初奶带着他们来家里胡吃海塞,吃了大半的精粮,不是你一直在我和弟弟面前抱怨吗,向国还不是因为你的那些话这才去欺负顾丽。”   顾红捂着脸指着一旁畏缩在黄绣娟身后的弟弟,厉声叱问:“你自己说,顾丽不是你推下去的,要是敢撒谎,就让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当场毙命。”   “这日子没发过了。”   王梅哭天喊地的,就是不让儿子说话,因为她自己心里其实也已经肯定了大半了,当初顾丽落水,自己埋怨将洗衣服的活推给她的闺女,却遗漏了那几天一直沉默的过分的儿子,现在想来,其实早就已经显露痕迹了。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顾丽落水的时候才五岁,顾向国也就将将七岁,他那么小就能将小妹妹推到河里,还隐瞒了这么些年,这心思到底多深啊。   “爸,大伯。”   顾丽可不管王梅的撒泼,直接朝外头冲了出去。   “不行,不能让她出去。”王梅急疯了,用力的拍了拍顾红的背,恨死了这个口无遮拦的闺女。   “妈,红儿现在是我媳妇,她也没说假话,你要是这样打她,我这个丈夫还是要护着的。”赵传薪皱着眉将顾红护在身后,王梅那重重的几下都打在了赵传薪的身上。   只是她一身疙瘩肉,反倒拍得王梅手红。   *****   等顾家人听到那边的动静的时候,那里早就都已经闹完了。   “原来还真是大堂兄推得四堂姐。”顾安安听着奶奶传回来的消息,惊得手里的西瓜都快掉了。   “谁说不是呢。”苗翠花叹了口气,“那小子被你大伯往死里打了一顿,还嚷嚷着你四堂姐其实早就死了,当初他吓傻了,眼睁睁看着人在河里没气了,都沉下去了,原本想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谁想着你四堂姐居然又活了,还被路过的村民救了上来,他胡咧咧现在的丽妮儿不是丽妮儿,而是河里的水鬼,一嘴的胡话。”   苗翠花是真的厌了那个大孙子,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什么事都不会干,欺负弱小倒是很厉害,只是可怜了丽妮儿,本来还是苦主,被顾向国那么一说,就成了鬼怪了,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他胡言乱语,可是也有不少人觉得顾向国说的或许是真的,怕是对丽妮儿的名声不好。   不过苗翠花转念一想,这些孩子将来还会不会回小丰村都不一定呢,其实村里人的风言风语对他们的影响还真不大,被说几口也不会少一块肉。   家里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唯独顾安安知道,顾向国说的怕是真的,那个真正的顾丽是真的死了,后头活过来的,是现代的一缕幽魂。   “那大堂哥最后怎么样了?”顾安安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苗翠花摆了摆手:“被你大伯揍了一顿,当初分家的时候不是给你大伯母留下了一笔钱吗,被你大伯翻箱倒柜翻了出来,他说现在他不认这个儿子了,当初那笔钱是给他儿子留的,现在自然是要收回来,你大伯娘倒是想闹,可是还住着咱们顾家的房子呢,要是真撕破脸了,和你大伯离了婚,这房子他们也住不得了。”   “你四堂姐这次也厉害,直接让你二伯将国子丢进了当初她落水的那个河里,他爬上来,丽妮儿就用竿子打下去,直到他的脚抽筋了,快沉下去这才允许你大伯母将人撩上来,去了半条命。”   “她倒是不吃亏,不过二哥也难得硬性了一次。”顾建业笑了笑:“不过也爽快,要是国子推的是安安,我可不会让他上来。”   原本顾向国在村里的名声就不好,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以后在村里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也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向国结婚是当初顾向国给他留的钱,还有家里的几间大房子,王梅就一个儿子一个闺女,房子一定是给儿子的,顾家的老房子虽然年岁长了些,可是结实还大,比村里多数人家的房子都好,虽然顾向国不太争气,还是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现在家里的钱没了,顾向国又不像是那种能干活,又背了那样的坏名声,最出息的大姐也得罪了没多少感情,他那个媳妇还愿不愿意跟他过下去也不一定呢。   不过这里头毕竟还有一条五岁小姑娘的人命在,即便那时候顾向国也只是个孩子,可看他这些年也没有要争取顾丽原谅的意思,这样的人并不值得原谅,无论将来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只能是咎由自取。   因为爆发了这样的大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顾向国吸引了,他媳妇在事发的当天就跑过了娘家,现在态度莫名,王梅焦头烂额的,哪里还有心思搭理闺女,再说了,她觉得一切都是闺女惹出来的,恨她还来不及呢,现在都不乐意见她。   事发第二天,顾红和赵传鑫就离开了小丰村,拎来的东西一半拎去了顾向党家给了亲爸,一半拎去了顾建业家算是给顾老头和苗老太的孝敬。   好歹还是闺女,顾红也有好转的趋势,鉴于现在的事情确实多,顾红和赵传鑫也已经领证了,因此商量了一番,顾建军做主办了几桌酒席,请一些亲朋好友来吃席,在小丰村里将这番婚事过个明路。   两人的年级也确实大了,对于这样的虚礼并没有太多的在意,也十分欣然顾建军的打算。   酒宴是在顾建党家举办的,隔着一条栅栏,王梅和顾向国大门禁闭,听说从水里撩上了后就感染了感冒,现在一家子静悄悄的,和隔壁热闹的酒宴隔成了两个世界。   对于顾丽来说,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当初穿越来的许诺。活着忍受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夫妻反目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酒宴结束后顾红和赵传薪就离开了,毕竟顾建党家的房子并不宽敞,顾红他们还得去一趟赵传鑫的家见见长辈亲友,临走前给顾建军和顾老头一个地址,如果有举办婚礼的打算,请他们作为娘家人去参加婚礼。   顾红的婚事在混乱和平淡中告一段落,林月亮和顾向武的婚礼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热闹   “红梅啊, 明天是我儿子结婚的大日子,你可一定要来吃酒啊, 你们家老王也别下地了,让他带着老头老太太一块过来。”   苗翠花的二孙子要结婚啦,心情大好,看着一个人就热情的打招呼。   “别了, 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这是推辞客气。   “别介啊,一家人都过来, 热热闹闹的。”苗翠花笑着扯过那人的手,“咱们家向武小时候还喝过你的奶啊,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   顾向文和顾向武是双胞胎,小的时候顾雅琴的奶供不上, 就是村里几个孕妇谁有多余的奶接济一口养大的,幸好当初差不多时间怀孕的多, 东家一口西家一嘴, 两个小伙子现在长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   “那成, 明个儿我和我婆婆早些时间来帮忙,我家那口子别的不行, 到时候要搭棚之类的也能来凑个手。”   苗老太都这么说了,那人也不好意思推辞了, 现在的人都是爱凑热闹的,刚刚的推辞也就是场面话罢了。   “大成,你也别忘了带你媳妇孩子过来啊。”   “驴蛋,回去告诉你爷奶明天带着你们一家子过来啊, 有猪臀肉吃呢,你可别忘了啊。”   叫驴蛋的小不点拖着鼻涕,在地里玩泥巴呢,就和一个小泥球似得,听了苗翠花的话眼睛一亮,将鼻涕往嘴里一吸,欢呼着朝家里跑去,跑的太急,直接原地一摔,摔了个狗啃泥也不哭,念叨着肉肉肉肉肉,拍了拍膝盖接着跑。   ......   一家子忙得脚不沾地,布置场地,呼朋唤友,立志要将这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什么大红灯笼大红剪纸一箱箱往屋里搬,巧手的村里妇女围在顾家和林家的院子里帮忙剪纸,大红纸折叠几下,然后剪刀嚓嚓几声,一个漂亮精致的喜字就从手里出来了。   明天喜宴要用的食材也开始一样样从外头运了进来,有些菜色当天做不及,需要提前好几天开始做,就拿其中一道百蒸炖肉来说吧,说百珍就有些夸张了,可是里头加的东西还真不少,上好的五花肉用各种香料腌制一天一夜,加各种山菇,鸡鸭兔肉的高汤炖煮,直到皮肉酥烂,然后红烧上酱,跟萝卜鸡枞菇之类吸油的蔬菜香菇用瓦罐在小火山焖煮,用料讲究,做工复杂耗时,一道菜前前后后得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这百珍炖肉是以前有点钱的人家娶媳妇的时候才会用上的菜,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吃过,至今还是念念不忘,不过早些年大伙的条件差,这百珍炖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喜宴上过了,顾向武娶媳妇,顾建业特地拜托了朱老六出马,他爱研究吃食,现在将这道几乎失传的百珍炖肉研究了七七八八,这两天,顾家的院子里飘散的都是这美食的香味,连带着来帮忙的那些人一边干活,一边还得饱受着美味的诱惑,心里就和被猫挠似得,恨不得一下子就到婚礼当天,吃它个痛快。   “老大媳妇,你还真是有福气啊。”   林家也围了不少人,因为林家和顾家是一个村子的,有不少亲戚在两边都是沾亲带故的,这么一来喜宴无论去哪家吃都有些烦恼,尤其是林家的条件虽然不错,可是比起顾家还是差一截的,顾家的宴席还没开始呢,就摆出了那么样大的阵头,即便是和林家更亲的人家,也舍不得放弃顾家丰盛的酒宴,来林家吃饭。   现在村里的份子钱并不算太多,一般人家全家去吃席也就给个五毛钱,客气一点的给一块钱,一家多点的有七八口人呢,只要没分家,那就是一户,总的来算还是占便宜的,可是毕竟也是给出去的钱,不把本钱彻底吃回来人人都觉得亏,尤其喜宴还是一个开荤的日子,连吃带拿的情况在村里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林家和顾家也料到了这个情况,干脆这娘家的酒宴和婆家的酒宴就摆一块了,这样人多更热闹,而且也省了事,顾家专心搞酒宴,林家就能空出手来帮别的忙。   今天林家也热热闹闹的,在准备着林月亮出嫁的嫁妆,所有的东西都得贴上大红喜字,有一些大件还得绑上红绸带,整个屋子布置的红彤彤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   “就是。”   村里帮忙的妇人接过刚刚说话的那人的话茬,对着林月亮她妈艳羡地说道,眼神时不时打量着堂屋里堆着的明天要送出去的嫁妆。   彩色电视机、缝纫机、一件件气派的红木衣柜和化妆台,至于陪嫁的被子更不用说了,背面都是上好的真丝,里头的棉花都是新打的棉,足足十几床,垒了一座小山。   现在城里不是流行三转一响吗,可是思来想去这自行车家里也有,收音机更是用不太着,花了大价钱也只是买了当摆设罢了,因此顾林两家商量决定,这彩礼就给彩色电视机和缝纫机,手表之前顾向武就给林月亮买过,这次也不买了,至于省下来的钱就添到彩礼里头去。   村里人光是见着顾家大手笔的给了彩电和缝纫机就惊掉了大牙了,要是知道顾家给的彩礼钱,还不直接被吓死,接下去还没有对象的顾向文估计能被羡慕红了眼的村里人给生吞活剥了,恨不得直接将这个金龟婿抢回家里去。   这次给的彩礼,实际上也都是顾向武自己给的钱,他这么些年也攒了一些钱了,不好意思自己结婚让家里大出血,顾建业虽然也不缺儿子这点钱,不过顾向武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现在他不收,将来也是分给他们兄妹的,推来推去的反倒伤了感情。   至于顾家的房子,在前年就重新翻新过,本来青砖灰瓦的大房子就是村里独一分的气派,在年前两家沟通完顾向武和林月亮的婚事后,又粉刷了一下房屋内的白墙,看上去丝毫不必新建的房子差。   最重要的吧,顾向武在军队有房,将来林月亮是随军也好,还是两夫妻两地分居奔波也罢,这老房子以后估计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了,说句不好听的,等顾老头苗老太几人百年之后,这老家估计除了清明祭拜,都不怎么会回来走动了,为了结婚翻倒重修,显得不那么必要。   现在村里人嫁女儿一般会将婆家送来的嫁妆扣下一半,不会全都给女儿陪嫁回去,至于娘家给的嫁妆,也就几床被子,真金白银的往闺女身上贴,在多数人眼里那就是傻。   林家的情况又特殊了些,林大不是只有林月亮一个闺女吗,他们两口子将来的一切都是留给闺女的,这嫁妆完全就没有扣下来的必要,尤其是顾家条件好,他们还担心要是扣下了嫁妆,到时候让顾家人对闺女有意见呢,恨不得把自己有的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添上去。   顾家送来的聘礼那绝对是原封不动带回去了,至于其他的,以前山上的树还能砍的时候,林家藏了一些好木料,当初分家的时候几兄弟平分了,林大干脆自己动手给闺女打了一套家具,他的木工活好,又是给闺女打的家具,虽然款式看上去比较简单,做工却是没的挑的,至于其他陪嫁的被子,锅碗瓢盆之类的小件也花了林家不少钱,林大这些年攒着的钱,几乎没有保留全花在这件事上了。   林大媳妇看着边上那些帮忙的妇女的艳羡,心中也觉得出了一口气,当初自己就生了一个闺女,虽说问题出在林大身上,可是那毕竟是秘密啊,不少黑心肝的私底下传是她这块田不好,生不出儿子,可把她给气坏了,虽然后来闺女读书争气,可是那些幸灾乐祸觉得他们家绝户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现在好了,闺女嫁的风风光光的,在婚礼举办之前顾家也放出风声了,林月亮虽然要成为顾家的媳妇了,可是她林家女儿的身份并不会变,她和林大也是顾向武的爸妈,将来要赡养老人,有顾家的,就少不了林家的。   哪里见过这样大气的婆家的人啊,人家恨不得媳妇眼珠子都盯在媳妇身上,就怕媳妇拿着家里的东西贴补娘家的呢,他们倒好,还自己赶着上去把儿子分给林家一半,把将来养老的活也给承办了。   当初那些人说风凉话有多欢腾,现在自己的脸就有多疼,就和被巴掌重重的扇了一脸似得。   林大媳妇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看着往日里少不了龃龉的妯娌也都羡慕的看着自己,只觉得这一生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快活过。   那边女人们聊得欢,林月亮的闺房也不见得安静多少。   “天呢,这也太漂亮了吧。”   村里同龄的小伙伴已经有好些都结了婚了,还有几个都已经有了孩子,只是年岁还小,今天并没有带过来。   出嫁的前一天新媳妇会试妆,就是穿戴好婚礼当天要穿的喜服和首饰,让娘家人和闺中好友欣赏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   顾安安是林月亮最好的朋友,又是将来的小姑子,她自然也是在场的。   现在是78年7月,天气还不是特别热,改革的春风也还没吹响,不过在生活上人们的思想已经不再像前几年那么极端,连婚礼都不太敢出现大红色,军绿色的喜服几乎是标配。   林月亮和顾向武的喜服是请老裁缝专门做的,上半身是红色的待盘口的小旗袍,绣着精致的花纹,下身是同色系的裙子,旗袍上衣微微掐了一点腰身,但是不敢掐的太过,看上去总体还是挺宽松的,并不显身材,放到后世来讲,这款式肯定是不合格的了,可是放到现在,就那么小掐腰,就已经是十分大胆的存在了。   “月亮你真有福气。”   那些小姐妹看着她穿上那身漂亮的喜服,都小心的上手摸了摸,滑溜溜的料子一看就得花不少钱,还有那手腕上明晃晃的大金镯子,亮的人整个心脏都快揪成一团了。   这么粗的金镯子,那得多重啊,人比人气死人,她们结婚的时候要是能有一根头发丝细的金镯子,就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这大拇指粗细的龙凤镯是苗老太特地让金匠融了做的,不敢在自家的小县城里做,而是专门在省城给融的,一共融了四个金镯子,一个给了顾雅琴,还有三条两个孙媳妇一个孙女一人一条,当然,给宝贝乖乖的那条被偏心眼的老太太要求多加了点重量。   天知道顾安安看着奶奶掏出一个直径约为两厘米的手镯时有多惊讶,这么粗的金镯子真的能带出去吗?   当时顾安安心里脑补的就是哪吒的乾坤圈,带上那金镯子感觉不用加特效,随时就能来一段封神演义。   呔——妲己,看我的乾坤圈!   可偏偏老太太觉得金镯子越粗越美,问老太太爱你有多深,金子代表她的心呢。   林月亮收到的这个金镯子相较之下稍微没那么可怕,可是还是有点超常的粗,不过这个时候大家的审美都是苗老太那一挂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恨不得抢过林月亮的镯子自己戴的模样就知道了。   “月亮,等我过年结婚了你这衣裳就借我穿穿呗。”说话的是林月亮二伯家的五堂妹,她也定了亲,对方家里条件还算不错,是邻村大队长家的孙子。   可是条件再不错,也拿不出这样漂亮的衣衫来啊。   现在条件好的人家不多,许多女孩子嫁人的时候为了省钱,都是和别的早出嫁的朋友借嫁衣的,到时候给包个红包当时谢礼就成了。   林月亮有些不太舍得自己的嫁衣,可是开口的是亲堂妹,而且她也不是小气的人,犹豫了一下子就开口答应了下来。   “月亮,那你也借借我呗,我保准不弄坏。”   有了林月亮的堂妹顶前头,所有心动的小姑娘都纷纷红着脸开口了,还有林月亮最小的年近十一岁的堂妹也上来凑热闹,等她能结婚了,这衣服还能不能穿都不一定呢。   借一个是借,借两个也是借,林月亮想着干脆等自己结完婚这件衣服就搁家里吧,到时候谁要是想借,就和婆婆说一声。   她的大方赢的了所有人的欢心,原本女孩子间小小的嫉妒都减轻了很多,看着林月亮漂亮幸福的模样,幻想着自己婚礼那天,穿上这件嫁衣该有多美。   没嫁人的得偿所愿,嫁人都懊悔自己为啥要这么早嫁人,想着自己结婚时候穿的不出错也绝对不出挑的喜服,觉得那个婚真的是白结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安安,你们家这次花了不少钱吧,这又是大彩电又是金镯子的,保田爷和顾叔虽然有钱,可是也禁不起这样的花啊,月亮你也是,不劝着些,这钱要是都花完了,向文和安安到时候结婚了该咋办呢。”   林月亮的大堂姐大前年就出嫁了,这几年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了个好字,丈夫性子踏实忠厚,公婆也都是和善人,算是这一辈里嫁的比较好的姑娘了。   在林家和顾家筹办婚礼之前,林月如也觉得自己嫁的好,她是林家的长孙女,在家里也算是比较受疼爱的,虽然比不上林大家就林月亮一个闺女无保留的付出,可这么些年也没吃过太多的苦。   她出嫁的时候还不时兴三转一响,那对农村人来说太昂贵,不过婆家给了五十块钱聘金,还有两条猪大腿和一只鸡一只鸭,算是很好的待遇了,那些钱娘家人也没扣下,花了其中的二十块钱置办东西,剩下的钱也都给她压了箱底,至于那些肉也都花在喜宴上了,虽然没有多给嫁妆,可是一分也都没扣下,这婚宴办的风风光光的,林月如也一直以此自得。   这些年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嫉妒,看着这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堂妹,林月如这心里的酸水就忍不住咕噜咕噜往外冒。   原本说笑的人听了林大姐的话都安静下来了,看看林月亮又看了看顾安安,感叹这林大姐的话未免也太毒了些。   以前是好朋友,没有利益的关系两人自然能够相处的好,可这顾安安可是顾家最得宠的姑娘,她看着现在顾家大手大脚的为她哥娶媳妇,还给好朋友新嫂嫂那么粗的金镯子,她真的一点都不嫉妒?   一旦顾安安心里对林月亮有了疙瘩,以后林月亮在顾家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一边是亲闺女,一边是新媳妇,傻子都知道这公婆会站在哪一边了,尤其是苗老太,多么厉害的一个老太太啊,把顾安安护的和眼珠子似得,林月亮要是不讨顾安安开心了,苗老太怕是第一个发作林月亮的人。   看看顾建军和顾建党的媳妇,哪个讨得了好。   林月亮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以前她就不喜欢这个堂姐,现在更加不喜欢了,要不是介于两家之间的关系,她都直接想大扫把把人轰出去,哪有这样当姐姐的,压根就是看不得她好啊。   “我和大哥有手有脚的,干啥要看着长辈手里那些钱啊,再说了你们见到的这些东西,也不全是爷奶爸妈出的钱啊,都是我二哥这么些年自己攒的,月亮马上就要成为我二嫂了,我二哥怎么在她身上花钱都是应该的,我这个当妹妹的吃什么醋啊。”   顾安安装作无辜的笑了笑,对着林月如诧异的问道:“难道林三哥和林五哥给嫂子们花钱的时候,月如姐你都是不高兴的?”   顾安安口中的林三哥和林五哥是林月亮二叔家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媳妇了,尤其是林二的小儿子,娶得媳妇可厉害可泼辣了,因为两个老人将来都是和小儿子过,每次林月如回娘家实际上就是回林五哥的家,要是手上没拎点东西,就被嫂子甩脸子,这嫂子都生了两个儿子了,老人家心疼闺女,可是同时也在意孙子,每次闺女和儿媳妇闹矛盾就在中间和稀泥,林月如和没少受那个嫂子的气。   刚刚顾安安的那番话要是传到林家那几个媳妇的耳朵里,这林二家怕是又有一阵时间不消停。   林月如没想到自己刚刚是帮着顾安安说话呢,那小妮子就这么毒的将枪口转向了自己,原本剥着瓜子准备看笑话呢,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气的把手上的一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扔,扭着屁股冲出了屋。   说的倒是好听,她就不信顾安安心里真的是那么想的,现在先让她嘴硬,她倒要看看等日子过久了,这顾安安和林月亮还能不能那么要好,这林月亮的日子还能不能这样舒舒坦坦的,她等着看呢。   这样一个跳梁小丑说实话顾安安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亲戚也不是所有都希望你好的,他们希望的是你过得好,却没他们那么好,这时候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当然也不绝对,或许有那么一些亲戚,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能够越过越好的,显然林月如不在那些好亲戚的范围内。   对于一个将来估计都没什么接触的女人,跟她置气太不必要了,一会功夫,一群小姐妹聊聊漂亮衣衫,说些祝福的话语,这个小插曲就被她们抛在了脑后。   当然,因为顾安安的话大伙更加羡慕林月亮了。   刚刚光顾着羡慕顾家给的彩礼了,都忘了林月亮要嫁的男人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出息男人。   听村里人私底下的一些揣测,顾向武现在每个月的津贴起码也是六十朝上了,隔壁村一个同样当兵的,现在升了排长,级别没有顾向武来的高,每个月都三四十的给家里寄钱,听说那小伙子现在每个月都有四十五块钱的津贴,偶尔还有补助,因为军队里包吃包住包穿,都没有花钱的地方,几乎所有的钱都是寄给家里来的。   由此推断,顾向武的津贴应该更高些,顾家的长辈都不要他的钱,这么些年钱都在自己手里攥着,怕是藏了不少钱了,看着大手笔的聘礼就知道,林月亮一嫁过去,作为当家的媳妇,那些钱岂不是都是她的,就是男人私底下想要藏起来点,每个月上缴大半的工资也是应该的吧,那么多钱,林月亮以后岂不是可以餐餐都吃肉了?   一个月开一次的荤的村里人表示,能够每天都吃大肥肉,这真是太幸福不过的事了。   试妆热热闹闹的结束了,顾安安哼着小曲儿往家里走去,林月亮这几天都不能和顾向武见面,因此也没出来送她。   不过日头还亮着呢,来来往往都是一个村的,要是这点路都要人陪,未免也太矫情了。   顾安安心里想着出门前二哥的嘱托,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跟她形容月亮穿上喜服以后有多漂亮,多招人喜欢,就看到不远处的小路口正朝她走来的萧从衍。   顾向文的婚礼他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因为有一把子力气,这次喜宴搭棚他也是主力,穿着一身灰色的纯棉汗衫,肤色晒得微黑,隔老远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冲安安招了招手。   想来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来林家接人来了。   这个大傻子,她一个大活人在村里还会跑丢不成,顾安安心里吐槽了一句,嘴角却抑制不住往上扬,笑着冲萧从衍跑了过去。   “这黏黏糊糊的小两口,看来这顾家过不了多久又得办喜事了。”   附近的村里人见着这一幕会心一笑。   “谁说不是呢。”   听着话的村人想着经过顾家时候闻到的那股肉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以万分的真心保佑萧从衍赶紧抱得美人归,这么一来,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又能吃到大餐了。   为了美食,他祝顾家的所有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建业怕是不知道,因为他找了朱老六来操办了这么一场婚宴,从此以后多了一村子的人衷心祝福他闺女早早的嫁出去,要是知道,估计又得吐三缸血了。      ☆、缘分   “喵喵喵~”   顾安安和萧从衍回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 重重欢腾的从灶房跑了出来,看着嘴角沾着的酱汁, 想来又是靠着自己的美貌骗得了一顿美食。   重重现在有四个月大了,比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大了整整三圈,现在约莫有顾安安两个巴掌大,身材也很不辜负自己的这个名字, 圆滚滚的一看就很重,虎头虎脑的, 加上黄白相间的条纹大衣,要是头上再来个王字,就是一头小脑虎。   这年头顾安安可找不到健康配比的猫粮给它吃,上辈子自己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 对于该如何科学的喂养猫咪知道的也不多,大致上就是少在它的食物里加调味料, 基本上除了羊奶, 就是水煮的鸡胸肉或是鱼肉, 偏偏重重是个嘴馋的,看到人家吃什么好吃的了也想着吃一口。   在这方面顾安安看管的还是挺严格的, 并不会纵着它的这点小气性,可谁让家里除了顾安安还有翠花黑胖几个呢, 它们从来不忌口,也不觉得重重有忌口的必要,看它喜欢吃,也总是不吝于和它分享自己喜欢的美食。   一开始顾安安还不知道几个小动物背地里偷偷摸摸做的事, 只是看着重重的体重直线上升,察觉到似乎这肥肉的增长速度远远超出了它这个年纪的毛该有的成长速度,偷偷观察下发现了欢欢乐乐跟在翠花和黑胖身后吃烤鸭、甜皮鸭、酥饼、油糕......等重油重调料的食物重重,才发现它体重飞速增长的原因。   顾安安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持续了多久一段时间了,看着翠花鸟和黑胖装死的模样,也知道它们背地里喂食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然重重不会在几个月里飞快长膘成球状。   这年头也找不到给猫看病的兽医,就是去兽医站,人家兽医也都是给农家的牲畜看病的,抱着一只小奶猫去问兽医这猫太重了,每日吃鸡鸭鱼肉的,人家还会以为是你脑子有病,人都吃不了那么好呢,你给一只猫吃那么多好东西,现在还来问这猫吃太多了,怕它得糖尿病脂肪肝,怕它太胖对肌肉和骨骼造成危害,怕是只会气的大扫帚轰你出去。   找不着兽医,只能顾安安这个将来的医生自己亲自上了。   说来也有些神奇之处,重重虽然胖,可是是一只灵活的胖子。   不同于那些懒散的胖橘猫,重重简直活泼的过分,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帮黑胖黑妞舔毛,就是和丑八怪一起玩扑鸟活动,顾安安在的时候那更是活泼的没变,绕着她转圈,只要她不喊停,就没有一刻停歇的。   你能想象一颗黄白色的球一直笨啊跳啊,就和装了电动马达似的活泼模样吗,有时候顾安安也会怀疑,她养的怕不是橘猫,而是一只哈士奇。   从重重的表现来看,它的身体一点毛病没有,相反还比普通小猫咪健康的多得多,翠花和黑胖它们也一再表示,基于同为小动物的立场,它们感觉得到重重的身体好得很,并没有因为吃了那么多人才能吃的食物而有什么不对,顾安安的异能也告诉她,重重是一只很健康的猫,不然她也不会一直没有察觉出它们几个背地里一只喂重重吃那些对猫咪来说是垃圾食品的东西的原因。   顾安安隐隐觉得重重可能也不是一只普通的猫,或许还在进化也说不定,不过既然一切都是好的,她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克制重重,还是愿意让它吃一些不那么咸,不那么辣,但是好歹有一些味道的食物,不过总体上还是清淡居多的。   “喵喵喵~~”   重重撒娇的要抱抱,自从来到乡下,它算是彻底撒了欢,以前它活动的地盘基本上就拘泥于四合院一进院的小院里,那里已经算是很宽敞的了,可是来了这乡下以后,它才发现啥叫广阔,撒开腿跑,都没法将这村子跑遍,每天顾安安去找林月亮了,它就跟着翠花四处晃荡,不把这一身的黄毛染黑都舍不得回来。   偏偏这家伙卖萌的功夫一级棒,奶声奶气的喵喵叫上几声,再眨一下琥珀似得又大又圆的眼睛,家里的几个女人立马就无条件的投降了,洗澡擦身外加抱抱亲亲一条龙服务,把重重美的不行。   “它嘴角有酱渍,别沾到你衣服上。”   萧从衍眉头一跳,将那个厚颜无耻屡教不改的小猫咪抓到自己的怀里,对着顾安安笑着说道。   要不是自己在这,这一只□□是不是又要吃安安的豆腐了,安安的胸虽然小,可那也是他的,萧从衍十分正义凛然地想着。   他是在帮着搭了棚之后才去找顾安安的,因此衣服上有不少脏污,顾安安一点都没有怀疑他的话,只是感叹这么贴心的男人怎么就让她碰着了。   重重一点也不生气,它是一只乐观又向上的猫,最爱的当然是安安不假了,可要是抱它的是其它人,喵也能自己找出乐趣来。   在它眼里萧从衍就是一个会揪着它脖子带它玩飞高高的男人,小猫团子可兴奋了,扒拉着爪子叫的欢极了,可是现在是在顾安安面前呢,萧从衍表现的一直都是大气稳重的,哪里会让她知道自己私底下小心眼的模样,面带笑意和温和的帮重重顺毛,丝毫没有满足它愿望的意思。   “重重果然也很喜欢你啊。”顾安安笑眯眯的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丝毫没有想到这平静温馨的外表之下,其实暗藏着某个男人假面呢。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般配,我看你喝完媳妇茶之后都能喝上女婿的茶了。”   苗翠花笑眯眯地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幕,对着一旁的儿媳妇说道。   “妈你还说我,我的儿媳妇和女婿,还不是你的孙媳妇和孙女婿吗,这茶也有你的一杯啊。”顾雅琴也笑眯眯的,儿女的婚事是他们长大后父母最记挂在心上的大事,只要是做父母的,都担心将来孩子的对象好不好,将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就怕遇人不淑,兴高采烈的娶媳妇或是嫁人,最后却是遇人不淑。   顾建军和顾建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两人还都是自己看对眼的,苗翠花可没逼着他们找那样的对象,一开始过日子倒也挺好,后来越来越糟,直到现在这副模样。   可是顾向武和顾安安又不同了些,他们虽然也是自由恋爱,可是对象都是知根知底的,尤其是萧从衍,说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也不为过,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品他们还能不知道,安安嫁给他,顾雅琴和苗翠花放一百个心。   更重要的是萧从衍对他们这些长辈也有感情,这个女婿和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即便以后安安嫁给他,也不会因为有了小家庭的原因和娘家疏远,这样好的女婿人选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她们恨不得两个孩子立马结婚呢,早点生几个娃娃出来给他们抱,哪里会像顾建业那样因为舍不得闺女,对着女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不是傻吗。   “也不知道向文要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呢。”   顾雅琴想着二儿子和闺女的终身大事基本上就定下了,唯独这大儿子,明明什么地方都不差,就是在找对象这件事上每个动静,眼见着弟弟都结婚了,他这个哥哥还没个着落,能不让长辈心急吗。   “谁说不是呢。”   苗翠花想着也有些头疼,正剪着的红纸花也被她放到了小炕桌上。   “之前我给她介绍了邻村高家的闺女,那闺女是真不错,不是也考上了首都的大学吗,谁知道这两人硬是没看上,听那高家大媳妇说了,她闺女过年来说来,找了个对象正处着,是同个学校同个班的,也是咱们j省的,也算得上是老乡,照片也带回来了,是个挺俊的娃子。”   苗翠花嘴里的高家闺女就是高琴,在顾向文彻底断了她的念头后,她就消沉了几天,然后打起精神将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认真的男人最帅气,认真的女人又何尝不是。   她的身材高大挺拔,模样虽然不能说顶好,可也是干净爽利的模样,在女生稀少的大学里还是很招人喜欢的,性子踏实下来的高琴找了一个性子沉稳,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同班同学,或许暂时她还没有像当初喜欢顾向文那样喜欢他,但是在目前看来,两人是适合的,高琴也愿意努力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两个孩子可能就是没缘分吧。”   顾雅琴没有见过高琴,可是既然当初相亲了两个孩子也没看上,那就没有什么好惋惜了,条件再般配,日子过不到一起去那也是相互折磨不是。   “是有那个说法,当初我和你爸相看,你爸他就是对我一见钟情,觉得我模样好,非死皮赖脸要我嫁给他,要不是看他挺真诚的,当初我可不见得会嫁给他。”   苗翠花仰着脖子说道,顾保田正好从门边经过,听到老妻说这话顿时就惊了。   以前结婚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一面都没见过的大有人在,顾保田最自豪的就是他和媳妇在结婚前偷偷见了一面,两人都对对方满意,几乎能说是一见钟情,当天双方家长就定下了婚事,尤其是结婚后,自己问她当初看上自己哪儿了,媳妇还说就是看他长得俊,以后一起过日子看着自己那张脸也开心。   现在当着媳妇的面居然睁眼说瞎话了,明明他们俩当初是相互中意的好吗。   顾保田往屋里瞅了瞅,终究没有鼓起勇气找老婆子理论,背着手,无奈的朝屋外走去,准备和往日一样,去村里转个几圈,听听那些老伙计对他的吹捧和羡慕。   可以说,在虚荣心这一点上两夫妻是一样一样的了,谁也别看不起谁。   “不过也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向文那孩子要是一直没有看中意的,难不成就一直单下去不成,等到向武和安安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他还是光棍一条,那多可怜啊。”   苗翠花似乎想到了在萧瑟的北风下,形单影只的二孙子站在远处,看着三孙子和安安两家人幸福和乐的生活怅然的模样,都替他揪心了几分。   “我还是得看看,明天来吃席的人不少呢,家里亲戚里头总有和咱们向文般配的吧,当初和高家丫头相亲不成功那是因为相亲的次数太少了,难得几个孩子放假呢,趁在家的时候,总得帮着他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苗翠花拍了拍手掌,打定主意说道。   顾雅琴很想说她那个大儿子要是知道她的主意怕是会躲得远远的,可是看着婆婆这么笃定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劝了,只能替儿子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   别苗老太念叨的顾向文此刻可不在小丰村,而是拎着一些礼物,出现在了市委大院。   “你就是向文吧,你的老师可是没少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名字啊。”林仲博看着高大挺拔,一表人才的顾向文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老林啊,你别光堵着门啊,还不快把你的小师侄叫到屋里来。”林仲博的妻子宴桥对着他嗔怪的说道。   “师叔,师婶,这些东西都是家里自产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们可千万要收下。”顾向文并没有拎太多的东西,一坛家里酿的山葡萄酒,一只风干透的熏鸡和一块风干透的腊肉,还有一份包装精美的护肤品,用礼盒包着,里头装的就是顾安安自己做的乳膏和一些祛斑祛痘的产品。   当初刚开始卖这些乳膏的时候,装的盒子比较普通,并不能配得起它卖的价格,后来顾安安就托爸爸联系了陶瓷厂的工匠,私底下做了一批青花瓷的小罐,式样古朴大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大城市大商场才有的卖的高档护肤品,价格定的高也心甘情愿,觉得物超所值。   要是今天顾向文送的是别的东西,林仲博还真不好意思收下,毕竟他现在这个位置,有不少人盯着呢,可是这些家乡的土特产,他们中间又有一份师叔侄的情谊在,即便是收下了人家也挑不出礼来了。   林仲博赞叹的看了顾向文一眼,他听自己的好友说过这个师侄是农门贵子,一开始他还不太相信,可是今天见到这气度模样,以及这些送礼的小心机,还真是相信了几分。   接收到丈夫的眼神,宴桥也不客气的接过了顾向文递来的东西。   “我刚煮好了开水,给你们泡壶茶来。”她冲着顾向文得体的笑了笑,拿着东西朝厨房走去。   林仲博是市委副书记,曾经也是涟阳县的县长,对于顾向文这个涟阳县出来的青年,自然多了几分认同感。   “咱们去书房,你给我详细说说姜卿要你带的话。”   毕姜卿是顾向文的老师,同时毕姜卿和林仲博也是儿时的伙伴,后来又一块念的燕京大学,两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对于顾向文这个学生毕姜卿是看重的,他想要从政的心思从来没在老师面前隐瞒过,以顾向文的出生,如果运作的好毕业分配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分配到地方,要是关系够硬,县长或是正局级官员的秘书还是做得的,这么一来,有林仲博这个市委副书记的交情在,他将来的官途会顺当很多。   林家的老人在上头还算有点关系,林仲博今年也就四十八,对于官场来说,这个年纪正值壮年,将来只要不走错方向,前途可期,和他交好,对于没有丝毫政治基础的顾向文来说,是一件很必要的事。   两人在书房不知道谈论什么,宴桥拿着那些东西去了厨房,泡完茶送到书房后就回来整理。   宴桥年前时候也是个女强,只是前些年生了场大病,身体条件不允许她像年轻时候那么拼,加上那时候也是林仲博晋升的关键时期,宴桥干脆就隐退在了幕后。   年轻时候疏忽了几个儿女,在回归家庭后反倒捡起了所有当初拉下的那些时光,将这个家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不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原本家中的保姆也被辞了去,与儿女的感情也越发的好了。   因此顾向文送来的东西是宴桥亲自料理的,只不过在打开他送来的那个护肤品礼盒的时候,宴桥愣了片刻。   看那青花瓷罐子的花纹模样,不是闺女每次带来的那个乳膏的包装吗。   她诧异的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罐子,乳白色的膏状体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味都和此刻她化妆柜上的那盒乳膏一模一样,自从用了闺女送来的乳膏之后,她再也没有用过市面上售卖的雪花膏,因此对于这罐乳膏的质地,她已经万分了解了。   她记得闺女说过,这乳膏是她同学自己做的,外头并没有的卖,这件事还是她替闺女做的善后工作,因为女儿说了,这卖乳膏的钱她能有十分之一的提成。   林家和宴家都不缺那点钱,只是宴桥觉得闺女那朋友还挺有意思的,加上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的那些小姐妹都喜欢,她就干脆在后头帮了一把。   不然就两个小姑娘想要卖东西又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说是天方夜谭。   按理这东西外头也没的卖啊,宴桥仔细思索了一番,清清的那个同学似乎是姓顾,难道和这顾向文有什么关系?   *****   “清清啊,你那个同学我记得是姓顾吧,她是不是有什么兄弟叫顾向文啊?”   吃完饭的时候,宴桥朝着闺女好奇的问道,林仲博听到熟悉的名字,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颇有兴致的看了眼闺女。   “顾向文?妈,你怎么认识他的?”   林清清咽下香喷喷的腊肉,也不知道这腊肉妈是从哪里买的,也太香了吧,到时候可以多买点,她带去大学,只要和饭一块蒸熟了就能吃,又好吃又方便。   她刚刚话里的意思已经解释了宴桥的疑惑,宴桥对着一旁的丈夫笑了笑:“这还真是缘分啊,没想到你夸赞了一天的孩子,居然和咱们清清还有这样的联系。”   顾向文只在林家待了两三个小时,林清清回来的时候,他早就回去了。   不过就那么几个小时的功夫,就足够林仲博对他有一个初步的认识了,说起来,他对这个青年也是很欣赏的,虽然年纪轻,在某些方面的见识有些浅薄,可是在这个年纪,能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在未来政治趋势的猜测上,老道精准的让林仲博都有些咂舌。   在他看来,只要顾向文踏踏实实的走下去,不要行差踏错,运气好一些再遇上几个贵人,将来的前途并不在他之下。   官场上独木不成舟,对于这样的人才,林仲博并不介意在他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帮上一把,就是不能将他绑在自己的船上,结一份善缘也是好的。   “爸,你觉得他很不错?”林清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林仲博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帮帮他,党章上说了,所有的人才都是值得党去培养的。”   “党可没说过这样的话。”林仲博瞪了闺女一眼不让她拿这种严肃的事情开玩笑。   “老林啊,你可别把你在市委的风气带到家里来,清清说什么了,你也不怕把孩子给吓着,再说了,今天下午不是你自己一直念念叨叨的说着向文那孩子好吗。”   宴桥现在可是个护短的好妈妈,不许丈夫凶自己的宝贝闺女,实际上刚刚林仲博的话根本就不重,林清清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清清,你和顾向文很熟吗?”介于一个母亲的敏感,宴桥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看着闺女问道。   “不是,我和他就见过一面,可是安安是我的好姐妹啊,咱们那是什么关系。”林清清看着亲妈那副模样直觉有些危险,赶紧快速的扒拉的两口饭,又吃了几口好吃的腊肉,借口明天要参加好朋友的婚礼,要准备当天的穿着衣物,想要偷溜。   “你等会儿。”林仲博把闺女拦了下来,“你跟爸讲讲你那个同学家里的事。”   看亲爸亲妈一副好奇的模样,林清清只能苦着脸坐下将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趁他们不注意,赶紧偷偷溜回了屋,关上门摸着有些发烫的脸舒了口气。   她帮顾向文说话,纯粹就是因为那一次误会他不好意思,别的啥事都没有,没错,就是这样。   林清清对着自己肯定了几句,然后就欢乐的翻箱倒柜了,想着在林月亮婚礼当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好。   “原本想着是寒门贵子,现在看来,人家也不是寒门啊。”   女儿离开了餐厅,林仲博和妻子消化了一下刚刚她留下的那点信息。   顾向文的弟弟现在是正连级,还是特殊兵种,未来的妹夫是副营级,光是这两点,林仲博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如此称赞,毕竟这个年纪由这样成就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没有。   他所惊叹的是顾向文未来妹夫的出生,黔西萧家的老爷子,听说年底就要调去中央了吧,萧家虽然人丁少,可是少有时候也有少的好处,至少没人会觉得他们有威胁,反而会尽量拉拢,等萧老爷子去了中央,萧家那个长孙在军队的官途怕是能更坦荡些。   林仲博忍不住沉思,他们林家和宴家在军队并没有多少人脉,要是能和萧家交好,那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几家指尖并没有政治立场上的龃龉。   看来那个顾向文,他得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了。   “你说向文那孩子怎么样,配咱们清清如何?”宴桥对着林仲博问道,打断了林仲博的思绪。   “你怎么忽然想到这里去了,只见了一面,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品性来了?”林仲博虽然欣赏顾向文,在闺女讲完顾家的事后,还变得更加欣赏,可是听了媳妇话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毛。   “你不懂,我看咱们闺女对人家有点意思。”   宴桥对着丈夫摆了摆手,闺女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想些什么她这个当妈的还看不明白。   “算了,你们这群大老爷们除了勾心斗角的还懂啥,你压根就啥都不懂,我懒得和你说。”   宴桥想了想还是觉得顺其自然的好,尤其是这女婿的人选,她还得好好考察一番呢。这么想着,她就懒得和林仲博解释了,赶紧吃完饭离开了餐厅,闺女明天不是要去参加婚宴吗,她得好好帮着参谋一下。   “莫名其妙!”恍然间这餐厅就只剩下了林仲博一人,他想着刚刚妻子的举动,只能干巴巴的吐出了这么一个词,到底是谁不懂了,没头没尾的。   夹了块色泽红亮油润的腊肉,狠狠的咀嚼了几下,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林仲博将刚刚妻子的那番话抛到了脑后,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处理对顾向文的态度。      ☆、迎亲   “诶呦我的宝贝妹子啊, 你就行行好吧,给你二哥让条道行不行。”   顾向武今天打扮的特别帅气, 军帽军装大皮鞋,衣领上别着一朵大红花,嘴就没合拢过,露出一口大白牙。   原本今天大喜日子他应该穿订做的那套喜服的, 和林月亮那套偏中式的衣袍正好是一套,可是顾向武身上的那种痞气和英气穿着那套红色的唐装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 虽然也不丑,也远远没有军装来的让人顺眼。   思来想去吧,大家还是决定在婚礼当天让顾向武穿自己那身军装了,气派又威风, 一点都不下档次。   “这可不成。”   顾安安和林清清今天算是女方的傧相,跟着一群女方家的亲戚挡着林月亮的房门, 不让新郎官进去。   这是涟阳当地的一个婚礼风俗, 代表女方家对新娘的态度, 表达珍惜不舍之意,意在让新郎知道媳妇不是那么好娶的, 以后要好好珍惜。   通常这种时候都是以傧相为主的不会过多的刁难新郎和对方那里的男傧相,意思意思出几个难题, 然后讨要一些小红包就成了。   顾向武当兵前也没少喝喜酒了,对老家的这些规矩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原本他想着月亮的女傧相是他亲妹子,自己要娶媳妇应该可以轻松点吧, 可谁知道他妹子一点也不顾及他是她亲哥啊,想起招来一出一出的。   “大多数人都是用左手端碗,右手吃饭的是吧?”   顾安安没有理会亲二哥的求饶,依旧堵在门口出题,边上的人已经听过好几道不按常理猜想的谜题了,一时间不敢回答,总怕着了顾安安的道。   顾丽跟在男方迎亲的队伍里,捂着嘴偷笑,这些可都是后世有名的脑筋急转弯,都是她想了好几宿友情赞助给顾安安的,其实很多顾安安也知道,但是碍于顾丽的存在根本就不能说,在顾丽来献招的时候她还得装着第一次听,对她的智慧表示钦佩,把顾丽哄得高高兴兴的。   “可能有些人是右手端碗左手吃饭吧?”顾向武挠了挠头,觉得接一次亲他的头发能掉一半,偏偏一旁的萧从衍和余阳还在那儿看笑话,没一个可靠的。   “错,要是用手吃饭,那你长嘴干嘛。”   顾安安笑咧了嘴,伸手一个讨红包的动作,边上的人也被这奇葩的题目逗笑了,一个个前仰后倒的。   “给,这次可以放我进去了吧。”顾向武客气的掏出一堆小红包,里头装的钱不多,基本上都是一分两分的,就是用来这种时候分红包的。   “还不成。”   顾安安摆了摆手,看着二哥的脸都垮了下来了,还是有些心软了,于是赶紧改了口:“那成,就最后一个问题,我不问,让清清来。”   她看到了边上的喜婆给她使了个眼色,吉时快到了,不能再耽搁太久的时间了。   顾向武不清楚两人的眉眼官司,只以为妹妹真的好心放过他了,赶紧多往她手里塞了几个红包,然后满眼希冀地看着一旁的林清清,期待正常人能出一点正常的问题,不然他一个新郎官大喜日子一道题都没有答出来,那多丢人啊。   可是他不知道,念题的人是换了一个,出题的却没有变化。   “冬瓜、西瓜、南瓜、黄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这道题算是经典中的经典了,只是林清清一把这题念完,院子里的人都笑了。   “谁说黄瓜能吃,黄瓜不能吃。”   还记得小时候一直和顾向武几个玩在一起的精瘦小子吗,他家几兄弟黄东黄西黄南,加上他这个黄瓜,正好是冬瓜,南瓜,西瓜四个瓜,还真不是能吃的,这不听了这个谜题,大伙一下子就想到他们身上去了。   顾向武也觉得是,正要开口呢,顾向文几个都看不下去,把正要回答的人也拉了回来,在他耳边私语了一番。   “是傻瓜,傻瓜不能吃。”   顾向武中气十足的回答道,他刚刚怎么没有想到呢,也是太紧张了,要是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想出来的,顾向武十分有信心的想着。   顾安安原本还想着又有一个小红包到手呢,没想到居然让二哥回答出来了,不对,或许说是大哥帮着二哥作弊了,可是这谜底确实是傻瓜没错,她只能交出钥匙,把新娘屋子的门给打开了。   林月亮坐在炕头上,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因为隔音不好,外头的动静她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在顾向武进来前,调整了一下坐姿,务必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顾向武的眼底。   “新娘子今个儿可真漂亮。”   林家的墙刚刷过,亮堂堂的屋里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衣上的新娘子,别提多抢眼了,而且今天林月亮的打扮也好,皮肤雪白,嘴巴上抹了口脂,红艳艳的,看着就喜气。   顾向武就知道傻笑,还是后头的顾向文看不过眼,偷偷推了他一把。   “以后我这个闺女就交到你的手里,武子你可要好好待月亮。”林妈陪在闺女身边将闺女的手放到顾向武的手里。   明明这段婚事她也是万分满意的,可真到闺女穿着大红嫁衣出嫁的这一天,还是忍不住泪崩了。   “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待月亮的。”   顾向武嘴拙,加上今天喜服太漂亮了,一时间有些紧张,说不出太多太动听的话来,只是这在林家老两口看来反倒是真诚稳重,那些太油嘴滑舌的,反倒不太让人信任。   “诶。”   林妈抹着脸应了一声,掏出一个大红包,这是改口钱,挺厚实的一叠,放着的绝对不会只是一分五分的小钱。   这些年一些忌讳的仪式都给省下了,顾向武很顺利的就将新娘子接到了解放牌大卡车上,车子被擦洗的焕然一新,车头还系了大红绳,陪嫁的东西早就在顾安安刁难顾向武的那段时间被搬上车了,满满当装了一车,引来了村里人的一阵称赞。   因为两家近,开车也就是个形式,看上去气派些,实际上也就是两条腿十分钟不到的事,而且因为乡间的小道道路窄,坑洼多,车子还不能开得快,和走路也没区别,除了新郎新娘和开车的司机,其他人都选择走路过去。   “刚刚那题是你帮着顾二哥解的啊?”   顾向文正跟在车后头慢悠悠的走着呢,就闻到身边窜来一阵淡淡的果香,味道有点像他妹妹在四合院的时候神神叨叨鼓捣的什么香水,味道不重,还挺好闻的。   他侧过头一看,林清清没和安安站在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他边上来了。   今天林清清还是稍稍打扮了一番的,桃粉色的连衣裙,头发一半披洒,一半用头绳扎了起来,陪着雪白的肌肤,看上去温柔娴静。   “昨天你去我家了吧,我爸可是一直夸你呢。”林清清也不知道怎么就一时冲动跑到顾向文的身边来了,不过她的性子利来都是落落大方的,即便是觉得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突然,面上还是十分沉静的。   “你爸?”顾向文微微愣了一下,“原来林师叔是令尊。”   这未免也太巧了,这个市区也不小啊,怎么来两个人刚好还是妇女呢。   “你叫我爸师叔,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师哥了。”林清清略微俏皮的笑了笑,侧过脸不好意思的看着顾向文一眼。   “那天我还没和你说道歉呢,对不起,其实你人挺好的。”   她口中的道歉就是差点把顾向文认成顾向武,当做渣男鬼鬼祟祟跟在他后头偷听偷看的事,实际上这件事里头她一点错都没有,毕竟她的出发点也是好的,而且她也没冲动,一看到不对劲就冲上去找顾向文理论,在知道搞错对象之前,也没说什么过激的话,只是林清清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歉意的,要是当时自己再冲动些,或许就会害的顾向文丢脸了。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道歉过,说完对不起自己先羞死了,没等顾向文说话就一阵风跑了,回到了顾安安身边,隔着一段距离,顾向文能看见两人似乎围绕着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他从来就没有将那件事放心上,但是不得不说,林清清的道歉让他对这个姑娘的印象直线上升。   “春天过去了,你的桃花确是迟迟的开了。”   不远处的余阳走到顾向文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眼底有些揶揄。   “说什么呢,压根就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顾向文将他的肩膀拍下,白了一眼说道。   “倒是你,坤叔没少催你找对象吧,也是,你现在可都要大四了,眼见着都要毕业了,立业之前,也该成家了吧。”   顾向文笑眯眯的看着边上同样打着光棍忍受家人催促的好友,毫不客气的说道。他可才大一呢,还能借着学业拖过去,余阳就不行了吧。   余阳笑着锤了顾向文一拳头,看了眼不远处动作亲近的安安和萧从衍,在萧从衍注意到之前又收回了视线。   “我的年纪可比你还小一岁呢,你放心,等你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了,我的对象估计也找的差不多了。”他的面上带着笑,可见说的是真诚的。   他对安安的其实更多的还是习惯,小时候一直将她当自己的童养媳,渐渐的离开家乡,除了爸爸,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小媳妇,要说真的有多爱,未必。萧从衍的话其实是开解了他,现在他已经能很好的看待自己和安安的关系了,不能当爱人,他还是安安的哥哥,这一点,余阳是真的看开了。   只是萧从衍愿不愿意让他以哥哥自居,经常在安安面前晃荡,这余阳就不知道了,想着那天他们从安安宿舍离开后打的那一架,余阳这骨头还有些泛疼呢,要是能让萧从衍憋屈,他想他还是很乐意做的,这么一想,余阳心底的小恶魔就不怀好意的笑了。   顾向文听了余阳的话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衍哥那天和阳子说了什么,可是现在看来,阳子没有转牛角尖,反倒是想开了。   两边都是好兄弟,哪边他都不想失去,安安显然喜欢的只有衍哥,阳子能看开是最好的,他希望,再过几十年,他们兄弟还能聚在一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从天南聊到地北。   那时候,他们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各自的家庭,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会延续他们的友谊。   只愿时光不要带走亲情,岁月不要带走爱情,成长不要带走友情,回首依旧年少。   ☆、生意   热热闹闹的一场婚礼, 席面也是村里人从未见过丰盛。   猪肉炖粉条,这算是硬菜了, 可是谁家也没有大脸盆里装了大半锅肥瘦相见的猪肉,白菜粉条倒成了辅料的,满满一口肉塞嘴里,香喷喷, 油汪汪的,感觉整个人都要升天了。   泥鳅钻豆腐, 油炸腰果,琥珀糖仁,两个巴掌大的大鲳鱼,一盘里面有两条, 跟梅干菜一块煮,咸鲜入味, 酸甜可口的回锅肉, 香辣酥脆的辣兔丁, 还有整鸡下锅的山菇鸡汤,以及诱惑了大家好些天, 馋得大伙直流口水的百珍炖肉......   满满当当一桌子,还真找不出几道素菜来, 全是荤腥,看的大伙眼睛都绿了,就是过年的时候家里也舍不得做这样多的好吃的啊,今个儿喜宴可是能过足瘾了。   朱老六的手艺那是一绝, 绝对不会辜负这些好食材的,村里以往办红白事的大师傅哪里比得上他啊,每道菜都香地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只气自己只有一张嘴,不能同时吃那么多好吃的,好在每道菜的分量都是足足的,尤其是几道硬菜,都是拿脸盆大小的菜盆装的,绝对能够让所有人敞开肚子吃。   除了空出嘴来恭喜顾家和林家,大伙就没有空寒暄,大人是这样,孩子也是这样,有些小的吃撑了还往肚子里硬塞,看着好吃的还有满满一桌子,自己的小肚皮却已经塞饱了,委屈地都快哭了。   大人对应付这样的孩子都是有一手的,那起一块琥珀糖仁塞孩子嘴里,核桃肉外头裹着一层糖衣,是熬化的红糖加蜂蜜,甜滋滋的,足够那些孩子含好久了,还不占肚子,能让他们安分不少时间。   总的来说,村里人对出五毛钱的份子钱能吃到这样的大餐简直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虽然觉得顾家为了这次婚礼出了不少血,要是再来几次,怕是都能把顾家给吃破产了,可是处于嘴馋的心理,他们还是希望顾向文和顾安安赶紧把婚事给定下了,将来结婚的喜宴,满月酒,周岁宴......丰盛的席面岂不是源源不绝啊。   顾建业收了一箩筐祝福他闺女早日出嫁的祝愿,偏偏大喜日子还不能生气,脸都快笑僵了。   相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顾向武和萧从衍的假期并不长,新婚的甜蜜还没过去呢,就收到了上头的通知,赶紧回部队执行任务去了,林月亮和顾安安虽然不舍,可是也只能送他们到火车站,心里安慰自己,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调去了首都,相聚的时间就长了。   之后的日子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融合,毕竟林月亮现在是顾家的媳妇了,当女儿的好朋友和儿子的媳妇,在相处的方式上肯定是有所差别的,好在顾雅琴不是那种坏婆婆,林月亮也是家里人从小看到大的,一家人的相处还是和以往差不多,平平淡淡却又温馨。   似乎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报道回校的日子,再一眨眼,划时代的改革开始了。   1978年12月18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几乎每一天,首都日报,京都晚报,华国民报等一系列重要报刊都刊登了这件大事,当天会议的主要内容,以及一些改革措施,都在报纸收音广播里被明确提到。   像水木燕京之类的名校,本身就身处政治中心,里头念书的又都是天之骄子,对于这样的重事也更加看重,那些日子,学校的放映室里总是挤满了人,随处可见四五个人拿着一份报纸激烈的讨论,唾沫横飞的发表自己的观点。   那些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的普通老农或是百姓也感觉到了风声的变化,所有人都期待着,在这次会议结束后,能给这个被黑暗笼罩了太久太久的土地新的光明。   事实上他们也没失望,一系列措施,显然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拿最小的事来说,政令明确规定了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自由,不受干涉,也就是说农民售卖自己的家多余的口粮或是农副产品不算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一些有手艺的木匠、泥瓦匠帮人家干活赚钱,这也是法律允许的了。   这还是最小的变化,许许多多有远见的人都从这次的会议里看到了曙光,察觉到自己发财的机会似乎已经到来了。   天知道顾丽等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她日也想,夜也盼,憋了一肚子赚钱的主意,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都快憋死她了。   因为政令刚出台没多久,百姓多数还在观望的阶段,毕竟这些年政令朝令夕改也是常事了,谁也不想自己白天出去卖东西了,晚上政令又该了,这下好了,钱没赚多少,到是把自己给搭进去成□□对象了,那又算什么事呢。   因此大伙都在看,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一个礼拜后,大学边上,市委工委办公楼外头出现了几个小摊子,卖的都是地道果腹的家乡小吃,味道好,种类新鲜,重要的是价格和食堂里卖的差不多,不少人也都愿意尝个鲜,毕竟这几处地方的都是手头宽松的,食堂吃了那么多年也早就腻了,并不介意花差不多的钱买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一个卖臊子面的,面条筋道,臊子味重,又香又辣又麻,一半女的吃二到三两,男的多一些,要个四两左右,也就一毛二到一毛五的价格,和食堂里卖的价格差不了多少,因为他做的更好吃,别人也愿意来光顾他。   别看这价格不算高,其实里头还是有利润的,出去面粉,肉,油,煤气以及一些配料的成本,每一碗面他还能挣个三四分钱左右,一天要是能买个二十碗,他就能挣个二十块钱左右,要是能卖个五十碗,他就能挣五十块钱一个月,比得上一般的工人了。   别看这钱恍一看似乎不多,可是仔细想想,那些有正当工作的谁会来干这些啊,现在摆摊的基本上都是那些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可是手艺却拿得出手的人。   水木大学外就有一个做煎饼果子和羊肉泡馍做的特别好吃的大娘,她男人是首都机械厂的,她是农村户口,当初跟着男人过来的,家里四个孩子,都随她没有城里户口,分不到口粮,每个月就只能靠男人的工资和补贴生活,日子过得特别苦。   现在她鼓起勇气出来摆摊,大学里头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学生多,而且思想开放,特别能接受新的改革变化,也乐意来她的摊上买东西吃,她定的价格便宜,分量又足,生意很是不错,忙的时候家里两个小点的还没有念书的孩子能在旁边搭把手,不忙的时候就让孩子在边上念书,顺便拿那些买泡馍的大学生教育孩子,以后好好念书,也能成为哥哥姐姐那样的人,说的那些学生都怪害臊的,夸奖之下忍不住就多买了一些。   对于这样生活艰难,看不到希望又有一股拼劲的人而言,这真是最好的时代了。   过了一些时间,一直观察的人发觉那些摆摊的都过得好好的,没人来抓他们,也没人来赶他们,只要手艺是实打实的,每天都能有收入,时间一长,心动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反正顾安安看着学校边上是越来越热闹了,有些原本自住的小楼房都改了,底下住人的那层搬到了楼上去,下面变成了铺子,自己用或是租给那些想要做生意的人,卖衣衫首饰,或是从深港进来的一些电器手表之类的稀罕东西。   当然敢开后者这样的店铺,你还得有些关系,不然从深港运来的货多,倒不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了,而是投机倒把了,一样是重罪。   顾安安暂时倒没有开店的打算,只是趁着这股风潮,将自己原本买了没有用的店铺租出去,在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之前,收点租金。   蚊子虽小那也是肉不是。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你放心,我会给你写借条的。”   顾安安刚到家呢,就看到顾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外头,在那儿等着她呢。   她大概猜到了顾丽借钱要干嘛,打开门让她进来,外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些事也不能大大咧咧在外头讲。   “我想做点小生意,这些年我自己攒了点钱,但是还不够,我想着从你这里借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   顾丽本来是不想开这个口的,可是她联系的纺织厂不接小单,除非她顶的量足够,才愿意让出一间厂房和一部分工人赶制她要的衣服。   顾丽最亲的就是大姐和二姐,可是大姐有了自己的家庭,公公婆婆都是教授,赵博彦又那么优秀,说句实话,当初老两口还在牲畜棚里的时候,顾秀嫁给赵博彦那事仁义,可是现在老两口恢复教授的职称了,看上去就有点顾秀高攀赵博彦的意思了,虽然两位老人和赵博彦从来就没有那么想过,可是顾丽总觉得大姐自己要是和大姐借了钱,大姐以后在家里怕是要抬不起头,所以这个口,她不能开。   再来就是二姐顾春,说起来这三姐妹里顾春应该算是最寻常的了,顾秀性子温柔嫁的好,丈夫也是个体贴的,将来日子不会差,顾丽怎么样也都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只要自己不作死,毕业也能分配一个好工作。   唯独顾春,学校算不得特别好,现在老师的工资并不高,师范大学吃香的地方在她大学四年的补贴比别的专业高,和军校,医学院并列三大国家扶持专业。   顾春因为在家乡上大学,还要兼顾顾建党这个亲爸,手头上也不算太宽松,顾丽也不好意思和她张那个口。   想来想去,顾丽只能厚着脸皮来找顾安安了。   她知道对方有钱,毕竟当初在纺织厂当工人的时候,她应该是攒下一批钱的,还有她自己的那个做乳膏的方子,这些年零零碎碎的买了一些成品出去,虽然量不大,可是也是一笔收入,她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顾丽估摸着她手头应该还是有些钱的。   虽然和顾安安开口借钱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比起错过这样挣钱的大好时机,丢脸也就丢脸吧,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还纠结啥呢。   再说了,她也不是不还,等她赚了钱,连本带利的还给她。   “你要借多少钱。”   顾安安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揉了揉炕上在她一进来就翻白肚皮的重重,半年过去了,重重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肉山了,不过还是一个灵活好动的肉山,也不知道长了那么一身肥膘,它是怎么做到行动自如的。   顾丽还在现代的时候就很喜欢猫,尤其是肥橘猫,艳羡的看了眼重重,等她忙完这段时间,买了大房子,她也会有猫的。   “借一千,你放心,我给你打借条,利息该多少我也不会少你的。”顾丽收回自己黏在肥猫身上的视线,对着顾安安诚恳地说道。   一千,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顾丽早些年攒了三百块钱,大学一年零零散散的攒下两百,加起来就是五百块钱了。   她在服装厂定了八百块钱的货,每一件衣服的款式,都是她自己设计的,既不过分出挑,又不落入俗套,是她跑遍了各大商场,再结合原身记忆后融合而成的,比起时下最受欢迎的深港进货的衣裳,只有更受欢迎的分。   只是除此之外,租用店铺、装修以及聘请员工也是要花钱的,顾丽并不像将自己设计出来的衣服贱卖了,她要成立自己的品牌,正如自己看的那些小说里写的那般,女主角不都是借着自己的过来人的经验,创立服装公司,在时尚圈闯出一席之地的吗,她不信自己就做不到。   而且这一次她也却是没有莽撞,是实际考察过的,现在首都开了五六家小服装店,都是私人开的,卖的也全都是从深港进来的衣衫,款式比较新颖,很受年轻姑娘和时髦爱美经济又宽裕的小媳妇的喜欢,她不认为自己会比不上她们。   顾丽这一次可是斗志满满的,不过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可也还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她还年轻,就是输了一次又怎么了,她是大学生,将来怎么都会有一口饭吃,她就不信,自己输了一次,就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这些年,她却是也成长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冲动,少了一分脚踏实地的稳重,可相较于以往,已经进步了许多了。   看着她认真诚恳的态度,顾安安纠结了一下,也没开口劝她多想想,利索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厚厚五叠十元大钞出来,递到了顾丽的手里。   她的劝说顾丽估计也不会听,没准还以为她是不想借她钱呢,再说了,她觉得顾丽给自己画的那块大饼吧,虽然不太可能像她自己想象的那般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可是多少还是能有点赚头的,也不至于亏本,这个钱能借,即便出乎了她们两人的预料,还真亏本了,对于顾丽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下一次准备奋斗的时候,她能吸取这一次的经验,做更多的准备。   顾丽原本想着她还得废一番口舌呢,毕竟一千块真的不少了,她这么多年也就攒下了五百块钱呢,来之前,她也没想过顾安安或许没那么多钱,嘴里说着借一千,实际上能借出个两三百她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早些年因为她心里那疙瘩,三叔家的妹妹实际上和大姐二姐相处的更好,和她只是淡淡的面子情,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安安居然那么大方的,直接就把一千块钱给她了。   这下子,顾丽顿时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不是嫉妒顾安安太有钱,而是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对人家背地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不是太过了,人家日子好,那是会投胎,谁让人家爹娘给力,哥哥争气呢,自己一开始的嫉妒实际上是很没有必要的。   再来,换做自己,愿意这样大方的掏出一千块钱出来,借给一个不是特别熟的堂姐吗,她扪心自问不怎么愿意,正如她刚刚自己想的那般,两三百的还愿意借,这一千的巨款,怎么着都得好好想想。   “你放心,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你的。”   顾丽接过钱,麻利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了一张借条,然后匆匆离开,准备去奋斗自己的事业去了。   这丫头太单纯了些,顾丽站在四合院外,紧紧抱着装着巨款的书包感叹了一番,心里是再也起不了嫉妒的心思了,回乡后她是不是该在奶身边提点几句,这样好说话要是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骗了咋办啊,那个萧从衍看上去挺厉害的,有他护着,以后估计也没人敢不长眼的骗她吧?   顾丽不太确定的想着,只是抱着满满一袋子的钱,心里顿时有了无比的冲劲儿,朝着远处飞奔,恨不得现在就把钱给赚回来,加倍的还到顾安安的手里,告诉她她没有信错人,可是这事情真有那么简单?   *****   顾丽这些天学校店铺两头跑,偶尔还得去工厂盯着自己定的那批衣裳,人都瘦了好几圈,可是精神头却是越来越好了。   她的铺子租在友谊商店不远处,也算是借一点大商场的人气,这屋子原来是一户人家自住的屋子,只是因为地段好,将这屋子收拾了一下,每个月八十块钱出租了出去,自家人则是搬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租了一个月租十块钱的小院,靠着祖上留下来的小房子狠狠赚了一笔差价,净收七十。   顾丽将这几间小房间打通,重新装修了一下,整个商铺干净又敞亮,门口还有一个订做的招牌,写着曼姿两字,这也是她给自己的服装想的品牌名字。   开业第一天,顾向文几个都送鞭炮和花篮过来了,霹雳巴拉的吸引了不少人气,加上顾丽设计的那些衣衫在现在看来却实好看,当天开业一下子就卖出去了六件衣裳,在旁人看来已经十分不错了,可是在顾丽看来,却远远不及她的预期。   原本她想着,可能是开业第一天,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有了这么一家店,这才使得营业额上不去,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每天试衣裳的人不少,可是买衣裳的人却不多,好些姑娘都是依依不舍的脱下衣裳,然后离开,再纠结的回来对着镜子比划再离开的,久而久之,顾丽也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的衣衫定价太高了。   现在裁缝都出来光明正大的接活了,对于大众来说,最好的方式是自己买布自己做衣衫,再来就是买布请裁缝做衣衫,这两种是最划算的,相比之下,商铺里头的衣衫价格就有那么一点贵了,对于精打细算惯了的人来说是很不值得的。   能在商店里买衣裳的,那必须是家里有一点经济实力的,可是就是有钱,那也不会每天买衣裳啊,顾丽店里的衣衫因为她自认是绝无仅有的款式,定价比一般店铺里的还贵了几块钱,因此即便很多人喜欢,真正狠下心买的还是少数。   看清楚的问题关键,顾丽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现在不是后世,品牌还能有那么大的附加值,再说了她这个服装的品牌,现在也没打出去呢,定下那么高的价格,是很不合理的,于是思索了一番,她给自己的服装都改了价格。   之后的日子,生意果然有所回升,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最多卖出去了五件羽绒服,八件针织衫,还有四条牛仔裤和十条健美裤。   可是渐渐的,生意又不好做了,这下子顾丽又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了。   这其实也是华国一直以来的通病了,那就是盗版。   顾丽的衣衫是好看,可是那些款式放在一些老裁缝眼里,也就是看几眼的事情,还有这些日子她的风头也不小,不少人都察觉了这家衣服特别好看的店,有心人一查就知道她是在哪家服装厂订的衣衫。   现在的服装厂可没有什么设计权益保障的,全国的衣衫,你做他也做,不就是费电布料和人工费吗,这些年工厂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人愿意下订单,谁管这衣服是谁想出来的,有钱就做呗。因此在顾丽不知道的时候,她认为独一无二的衣衫,已经满大街了。   这个问题可没有上一个问题容易解决了,就是搁到正版意识日益完善的后世,这些盗版还是在生活中肆无忌惮的横行,更别提现在了。   顾丽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做生意,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想要拖延仿版的出现,她得有自己的服装厂,想要别人就认准她这个牌子,她得扩大名气,让所有人觉得多花钱买这个牌子的衣衫是值得的,这样一条道路,任重而道远。   如此看来,前头赚的那些钱并不算什么,她还得源源不断的往里头投资进去,这般看来,还顾安安借的那一千似乎还得要一段日子了。   好在顾安安也不急,这时候的她也手忙脚乱呢,原本想着萧从衍几个估计要年后才会来首都报道,谁知道时间提前了,还给了她那么大的惊喜or惊吓。      ☆、答应   “喵喵喵喵喵~~”   顾安安从医院回家正准备穿过院子的时候, 原本跟着翠花丑八怪在院子里玩耍的重重蹦蹦跳跳地朝她扑了过来,似乎是想要缠着她一块儿玩。   圆滚滚的一颗毛球蹦跶着, 让人忍不住有些手痒,看看能不能真的当做篮球拍一拍。   几个月又过去了,重重的体型越发圆润,食量也越来越大, 可是在其他方面似乎也没有出现特别不一样的地方,要真说有, 那也只是比普通的小猫咪更粘人一些,更活泼一些,更聪明一些,会听得懂一些人类的指令, 不过就后者而言,似乎并不算特别稀奇, 本来家养的小宠物经过训化就能达到那样的程度, 因此顾安安也有些吃不准了, 重重算不算是翠花它们那样通灵智的小动物。   不过即便不是,也不妨碍一家人对它的喜欢, 尤其是重重现在又长大了些,连原本对它有敌意的翠花鸟都接受了它, 因为有重重在,即便安安几个不在家,它也多了一个天然的坐骑,有时候懒得飞了, 直接往重重肉墩墩的背上一坐,眼瞅着天气渐渐冷下来了,既暖和又舒服。   顾安安这些日子有些发烧,前两天自己配了点驱寒的药汤,可是看上去似乎有些压不太住,干脆趁着休息日去了趟医院,配了一些见效快的西药。   因为生着病,这些日子也不是很有精神,略微有些冷落的几个小宝贝,所以重重一见她就两眼泛光,撒娇着喵喵喵直叫唤,圆滚滚的包子脸还不断在顾安安的脚踝处蹭着,把人的心都叫软了。   “真拿你没办法。”   顾安安蹲下身将重重抱了起来,算起来重重也快一岁了,前些日子给它称了体重,十几个月大的猫居然就已经有十三斤了,这体重也是没谁了,顾安安颠了颠怀里的肥猫球,总觉得这重量似乎又重了些。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总觉得院子和自己一早离开的时候似乎有些变了样,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还没等她细想就被争宠飞到她肩膀上叽叽喳喳闹着也要抱抱的翠花给打断了。   生着病还有些晕眩的顾安安没有看到翠花那黑豆眼底一闪而过的喜悦和激动。   这么冷的天黑胖和黑妞基本上是黏在炕上的,此刻并没有出来,倒是翠花和丑八怪一左一右停在了她的肩膀上,一猫两鸟不知去哪儿玩过了,身上脏兮兮的,顾安安的大衣瞬间沾上了一堆的泥巴,看样子是得再洗过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大衣,长度正好到小腿肚,双排扣,腰间绑了根系带,看上去修身不显得臃肿,还有点复古英伦风,十分时髦,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绑麻花辫,而是烫了个微卷,这还是上个礼拜林月亮拖着她一块去做的,胡同口开了家理发店,除了常规的剪发,还能卷烫,很是引起了一些轰动,一些爱漂亮的老太太也去了,穿梭在胡同里,随处可见那些一头大波浪的时髦老太,抹着发油,系着花花绿绿的围巾,似乎要把前十几年被压抑的爱美之心重新找回来。   林月亮烫的是现在最流行的整头大波浪,连刘海也是卷的,刚烫好的时候特别漂亮,很有旧时候的韵味,还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只是那样的头发太难打理了,回家一洗就炸开了,每天出门之前都得先喷些水或是发油,不过林月亮自己还是觉得美,还特地去照相馆拍了照片夹在信里给顾向武寄过去。   顾安安倒没有选择跟着大众的潮流走,只是让理发师傅帮着自己把后半截的头发烫了一个微微的卷度,披散在身后,再别上一个贝雷帽或是戴那种宽沿的帽子也都很好看。   今天顾安安戴的就是一顶红褐白格子的贝雷帽,陪着那件白色的大衣十分衬气质。   那顶帽子和白色的大衣都是顾丽送来的,毕竟她现在也是自己开店卖服装的了,家里人怎么都能得一些方便,加上这不是借了顾安安的钱暂时还还不上吗,干脆就拿了些店里卖的还不错的衣服过来,不仅有顾安安的分,顾向文和林月亮也是有的。   对了,因为顾向武和林月亮已经结了婚,现在林月亮已经搬来顾家住了,顾建业也和家里人商量了一番,现在政策好了,他想要停薪留职,暂时放下县运输队的工作,然后他们一家子搬到首都来。   那时候顾向武估计也已经调去首都了,把分给他的那间屋子再好好修修,一家人可以聚在一块过日子。   他提出停薪留职家里人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运输队的工作实在是太吃香了,这年头当兵的阔气,大学生阔气,开大卡车的人也牛啊,谁不知道运输队里的人外快多,一个个富得流油。   顾家能给儿子操办那样的婚宴,给几个孩子在北京买房,人家都觉得除了老爷子这些年攒的津贴,很多都是顾建业在运输队经营有道。   红眼病的人可不少,也就顾建业和余坤成做事小心谨慎,前头被人看不过眼给举报了,上头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查出来,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不过这里头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顾建业和余坤成的大主顾有不少都是领导的媳妇,那些人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出事,再把她们给供出去,那不是开玩笑吗。   不过经过那件事,也给顾建业和余坤成提了个醒。   说实话,现在政策好了,原本看来是香饽饽的运输工作,其实在现在看来完全就是鸡肋了,凭着他们俩的眼界和本事,完全可以出来开拓自己的事业了。   余坤成这些年也想着往首都走,毕竟他儿子也在首都,还有他后来娶得媳妇徐娟,她不是还有个大哥也在当兵吗,前些年因为父母出事,故意断了和他们的联系,现在老两口平凡了,重新和两个孩子联系上了,只是两位老人那几年受了太多的罪,现在身子骨已经不太好了,徐娟的哥哥将人接去了首都,徐娟作为女儿,心里对十多年没有相见的父母也是想念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首都和父母兄长团圆。   家里人都乐意,唯一有些犹豫的就只有顾老头和苗老太了。   都说故土难离,两个老人虽然买房的时候想的好,到时候年纪大了一准是要搬过去和孙子孙女一块住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些不舍的了。   老家有熟悉了一辈子的亲人好友,有熟悉的土地,可去了首都,除了三儿子一家,就没什么认识的人了,更何况这家乡还有老大老二两个儿子在呢。   分家的时候爽快完全是因为分了家还在一个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说了儿子都大了,媳妇帮着娶了,孙子孙女也都有了,他们自觉没有亏待,自然是问心无愧了,可是正要丢下两个儿子走了,那感情又不太一样了,去了首都,以后估计也就一年见个一次吧,等他们老两口年纪再大些,腿脚不灵活了,那是不是要好几年才能见一回了。   人越老越心软,少了王梅和田芳两个糟心的,老两口对两个儿子的感情加深了不少,因此在顾建业提出离开的时候,一时间有些狠不下心来。   顾建业是个孝顺的,也没有催他们,反正现在也还不急,只是等接到顾安安打来的电话,那已经不是急不急的事了,是必须得赶紧赶过去了。   *****   “这个臭小子。”   顾建业气的咬牙切齿的,一家人忙着整理打包行李,准备拾掇拾掇往离开去首都了,顾建业整理一件衣裳,就骂一句,气的脸都青了。   顾雅琴没理这个发疯的男人,干脆去了隔爹妈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啥要帮忙的。   “诶呀,真是太好了,现在就缺一个向文了,老太太我能在活着的时候看着孙子孙女都成家,还能报上小孙孙,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苗老太的脸那就是一朵紧皱的菊花,笑的眼睛都快没了,看到儿媳妇进屋就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又絮叨了几句。   原来他们前天接到了电话,首都的孙子孙女发生了两件大事,他们现在不得不赶过去。   第一件事,就是萧从衍和安安求婚了,安安也答应了,让两边的长辈赶紧过去,看看要怎么操办,萧老爷子现在也已经去了首都,不出意外婚礼可能会回萧家黔西的老宅子办,然后等办完席再回小丰村补办一场娘家宴。   第二件事就是林月亮怀上了,已经有四个月了,当娘的稀里糊涂的也没发现,还是顾安安眼见的察觉到她肚子似乎有些大了,疑惑之下问出来月事好久没来了,去医院一查查出来的。   林月亮还在上学,原本是想着等毕业了再要孩子的,而且小两口分居两地,好些个月才能见一次,也没想着就那么巧仅有的几次不注意就怀上了。   既然有了也不能打胎,林月亮想着现在月份也不大,正好等这学期结束,等肚子再大些,她再休学一年,等到孩子生下来继续自己的学业。   那边几个也都还是大孩子呢,几个长辈怎么能放心他们照顾一个孕妇呢,这么一来不去也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当初还那么大一团,眼见着也是大姑娘了,都要嫁人了。”顾雅琴一样感慨万千,想着想着,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这样的大喜事可不中哭,从衍那孩子多好的一个人啊,咱们看着他长大的难不成还担心他欺负安安不成,你可别学你家那口子,还一心盼着闺女不嫁人了。”   苗翠花对着媳妇板着脸说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建业是不是还在屋里发疯呢?”   顾雅琴听了婆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捂着嘴点了点头,婆媳俩的神情都有些无奈。   “算了,让他疯一会儿吧,反正他就是再疯,闺女自己也已经把自己给许出去了。”苗翠花决定把那个傻儿子当空气,暂时没工夫搭理他。一大家子这趟离开估计除了过年或是扫墓不会回来了,一些大家具不用拿,毕竟回来的时候还得用,但是一些还能穿的合身的衣服,一些贵重的东西再放在这儿就不合适了。   这趟离开是准备开着卡车走的,运输队进了一批新车,原本的几辆大卡车就面临着淘汰,余坤成和顾建业买下了其中一辆半旧不新却完全还能用的,这趟余家也会一块去首都,很多东西都能装在卡车里带过去,也不用想着几个人拿不过怎么办。   因此老太太看着这个舍不得丢下,看着那个觉得好用得带过去,零零碎碎的堆了好几座小山,拉着媳妇帮自己参谋呢。   “妈,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顾建业幽怨地站在门后头对着苗老太说道,老大不小一个人了,自己都快要当祖父了,做出这样的表情惹不来老太太的怜惜,反倒让她觉得怪恶心的。   “你当初把雅琴拐带走的时候雅琴也才十八岁啊,比安安还小了三岁呢,那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你是我儿子呢。”苗老太白了他一眼,双手叉腰毫不客气的说道。   顾雅琴在当苗老太的儿媳妇之前可是她的养女呢,这件事老太太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这话一出,顾建业那满肚子的火气立马萎下来了,真要像老太太说的那般,他比萧从衍还不如呢。   看着一旁媳妇偷笑的表情,顾建业咬了咬牙,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你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从军政大院出来,顾安安的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不就是去趟医院的功夫吗,怎么房间里就完全变了样了呢,她说院子的格局怎么似乎有些变化,原来都是因为萧从衍让人改造室内的时候搬东西不小心移动了院子里的花盆,造成了一些视觉上的变化。   一个远在黔西的让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一屋子满满当当摆着的都是当初两人在一块时照的照片,最久远的是小时候的合照,再大些有在照相馆照的照片,等自己有了相机,那照片就更多了去了,学校里,□□前,长城上......只要留过足迹的地方,都有照相作为记忆。   恍然看着那一屋子装裱在不同相框里的照片,顾安安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和萧从衍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了,或许是因为相聚的时间少,每一次相处的机会两人都特别珍惜的缘故吧。   女人都是感性的,反正顾安安现在都已经不太记得萧从衍求婚的时候说了什么了,脑子里只有感动感动再感动,脑海里只有萧从衍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至于后头自己怎么答应的求婚,怎么被萧从衍拐带着回家和萧爷爷吃了顿饭,给家里打了电话,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吃完饭从萧家出来,冷风一吹脑袋,顾安安总算冷静了些。   “我怎么觉得这法子有些眼熟啊?”   顾安安警惕的看着一旁的萧从衍,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二哥向月亮求婚似乎就是差不多的法子,只是当时萧从衍问她感觉怎么样,她给提了几点意见,这次的求婚,不正是照着她提出来的意见的精华版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戴着的纤细却做工极其精致的金戒指,上头镶着一颗鸽子血,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为它着迷的。   怪不得她当初就觉得自家二哥按理没有那么好的脑子想出那种求婚的法子,合着二哥是试验品,她是被萧从衍给套路了啊。   “那你喜欢吗?”   此时月色已经暗下来了,唯独路边的几站路灯已经天空中的一弯弦月。   萧从衍的瞳孔颜色有些深,月光底下就如同闪烁的黑濯石,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人的倒影,让人溺毙在他深情的视线里,根本就想不了其他的事。   “唔,喜欢——”   顾安安被这样的视线看的小脸绯红,再一次臣服在男色之下,脑子里就和浆糊似的,只回想着刚刚萧从衍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   “呵——”萧从衍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低头直接温柔吻住那张粉嫩微嘟的嘴唇,唇齿交缠间,顾安安早就把刚刚的疑问忘到了脑后。   管他是不是套路呢,反正她就是喜欢,嗯,将来一定会更加喜欢。   *****   “老顾啊,没想到咱们还真成亲家了,这是亲上加亲啊。”   萧文忠坐在红木的沙发上,看着两个孩子对着顾保田说道。   “谁说不是呢,当初就觉得两个孩子处的好,现在看来那就是缘分啊,把安安交给从衍那孩子,我和孩子她奶奶都是放一百个心,不止我们,安安她爸妈也是。”   顾保田对老首长那是一百个尊敬一千个尊敬一万个尊敬,顾安安和萧从衍结婚,两家结了亲,他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就是,有从衍这个女婿,是我的福气啊。”   顾建业面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心里的血哗啦啦的淌地就有多欢,他闺女今年也才二十一呢,离他原本想的嫁人的年纪还有三年呢。   不过没事,就是嫁人了又怎么样,顾建业觉得就如媳妇说的那样,他一定还是闺女最爱的男人,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他也会让女婿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萧从衍好好坐着就感觉到了后背一阵凉气,看着边上笑的极其灿烂的岳父大人,他也同样回了一个微笑。   抢了人家闺女是他理亏,想着以后自己和安安的闺女,香香软软的小公主被人盯上,他估计也会发飙。   反正安安已经是他媳妇了,以后他一定会是安安心里最重要的男人,萧从衍也无比自信的想着。   两个男人自认为对方才是安安的最爱,都宽容了对方几分,今天的会晤,氛围极其和谐,当然作为其中博爱的那一个,顾安安表示嫁人和不嫁人也没什么区别,亲人还是亲人,爱人依旧是爱人,以后有那么多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住在一块,将来或许还会有几个孩子,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      ☆、生意   “小姨——”   林清清和顾安安下了车, 拿着各种证件穿过了深城通向港城的关卡,有一个漂亮时髦的女子正站在黑色锃亮的轿车前冲他们招手, 林清清扯了扯边上的顾安安,兴奋地朝着那个女人喊道。   那个穿着一套白色小西装裤的女人正是林清清的小姨宴娇。   “顾小姐,很高兴你愿意赏脸来港城考察我的工厂。”宴娇摸了摸外甥女的脑袋,亲切地笑着对顾安安伸出手, 态度尊敬中又多了几丝亲和随意。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对方手里有她最想要的乳膏的秘方, 同时她的未婚夫还出身显赫,现在港商想要扩宽内陆的市场,离不开那些上位者的支持。   宴家是大家族,她姐姐嫁的林家也不赖, 可是商人都是和气生财的,多一份势力, 没人会拒绝。   “我定了望粤楼, 那里的粤菜最出名, 尤其是一些滋补的羹汤,对女孩子最好不过了, 现在时间刚刚好,我们先吃饭, 有些事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谈。”   宴娇打开车门让顾安安和林清清坐后座,自己则是坐到了前头副驾驶的位置,然后和司机说了几句,车子就缓缓开动了。   这时候的港城发展的可比内陆好多了, 随处可见十几层高的高楼,甚至还有更高的,车子行驶在马路上,透过车窗随处可见来来往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林清清也还是第一次来港城,忍不住拉着顾安安的手惊呼连连。   顾安安对于那些景致到是没什么兴趣,毕竟后世更繁华的也没少看,配合着林清清欢呼雀跃的时候,也没忘了偷偷观察坐在副驾驶的宴娇。   顾安安并不算是一个胸有大志的女人,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有家人,和家人幸福的生活来的重要,在事业和家庭上,她着重考虑的就是家庭。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她好不容易得来了重生的机会,不想着大放异彩,不想着和顾丽一样借着先机的机遇赚取大量的财富,那简直就是浪费了老天爷对她的这番偏爱。可是对于少部分人而言,钱或许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顾安安现在也不缺钱。   首先翠花鸟给了她一大批宝贝,她只是变卖了其中一小部分金块,折现后买了几块地,几间房子铺子,光是这些房产收来的租金就足够她生活。   其次她是水木大学临床医学的高材生,毕业以后就能分配到大医院成为医生,福利好,待遇高,撇去几十年后可能爆发的医患矛盾不谈,医生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享有极高社会地位的职业,有这样一份工作,她也不会缺钱。   现在她有的一切都足够她潇洒挥霍好几世了,顾安安并不是一个重视物质的人,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做一些什么,顶多就是有钱攒起来买房然后出租,省心又省力。   就是这样胸无大志,偶尔熟人想着来买玉容膏就做一点赚外快的顾安安接到了林清清的电话,说她那个身在港城,从事日化产业的小姨对她做的乳膏很有兴趣,十分诚心的想要和她合作。   现在那几份秘方在顾安安手里其实也没有派上太大用场,顾建业和余坤成最熟悉的就是运输业,来到首都安顿下来后现在正四处考察,准备摸清楚状况后看看他们计划的私人运输公司在这个大城市是不是有市场,根本就没想过插足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护肤品领域。   顾向文和顾向武一个从政一个从军,想来也是不会接触这样的行当了,顾安安自己又懒散,除了偶尔做点自己用的,零散卖的,这样好的秘方几乎没有用武之地,顾安安想想也替发明这个方子的人亏得慌。   因此在林清清再三的劝说下,她还是请了假来了港城,就想着考察一番林清清的这个小姨,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   宴娇算年纪也已经四十左右了,可是因为保养打扮得宜,看上去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听着林清清一惊一乍的声音,宴娇扭过头看的眼神都是包容宠溺的,显然对于这个外甥女十分疼爱。   顾安安知道一些林清清姥姥家的情况,她妈是大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眼前的这个宴娇是最小的,几乎从小就是宴桥一手带大的,对于长姐的感情十分深刻。   宴娇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政策还比较宽松,常常会有华侨回国探亲,当时宴家的一个当初乔迁去港城的近亲来家里探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人小鬼大的宴娇,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就求着过继了她,带着她一块来了港城。   宴娇现在有的这一番产业,一部分是自己拼搏得来的,还有一部分就是从长辈那里继承来的。   作为接受过最新潮的教育的人,她享受恋爱,不喜欢婚姻的束缚,又因为养父母过早的去世,也没人盯着她完成终身大事,也就一直单到了现在。   思想开放的宴娇在某些方面又十分保守,那就是不接受未婚生子,这也是她历经那么多任男友,男朋友足迹遍布中英法美却没有一个孩子的原因。   不过她本身又还是很喜欢孩子的,又因为对长姐的亲近,对于长姐的几个孩子疼爱了许多,尤其是林清清,要不是怕林家的长辈不愿意,她都想着学着养父母,把清清过继到自己的名下。   顾安安观察宴娇对于林清清的态度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她和这个宴女士一点也不熟悉,两人之间沟通的桥梁就是林清清,要是她对于林清清的态度只是一般或是表面上的功夫,她自然要重新考量两人合作关系。   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几人终于到了望粤楼外,望粤楼是一座装修古风的餐馆,外头停的都是小轿车,看样子档次不低。   顾安安和林清清都没有尝过正经粤菜的味道,都有些期待,,三个人很快在门口穿着红色旗袍的女迎宾的招待下往里头走去。   宴娇定下的是一间小包厢,大堂里相对的又热闹了些,毕竟洋人也很少来吃粤菜,来这里就餐的更多都是华人,劝菜劝酒的声音多,免不得就稍稍喧哗了些。   “砰——”   几个人经过一间包房的时候,突然被他那声猛地关上门的撞击声给吓到,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也没了和那间包房里鲁莽的客人计较的意思。   “乔小姐是怎么了?”   那间屋子里坐着好几个大腹便便吞云吐雾的男人,对着那个抵在门口,脸色不太对劲的女人问道。   问话的是一个模样儒雅,体态微胖的男子,话语虽然温柔,眼神却有些严苛的刮了那女子好几眼,显然对于她刚刚失礼的行为也十分看不上。   “我忽然想起来似乎落了东西了。”   那女子的眼神有些涣散,紧紧掐着掌心才让自己清醒一些,冲着里头的几个男子媚笑了一声,娇滴滴地说道。   说着还回到原本自己的座位,弯下腰仿佛是想着在位置旁找到自己落下的东西。   “啪——”   因为弯腰,免不得屁股就高高撅起了,一晃一晃的,还因为穿着的是高开叉的旗袍,行动间还露出一截白嫩的大腿,让人忍不住看的牙痒痒的。   这个叫乔笙的女人是这群男人里一个姓沈的老板的外室,据说是从内陆逃出来的,逃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算特别年轻了,只是因为和沈老板似乎算是旧故,加上模样好又保养的细皮嫩肉的,两人半推半就的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就搞在一块了。   现在年纪上去了,保养的再好也没有年轻小姑娘招人稀罕了,也就是仗着那一分风骚入骨的风韵,和那炉火纯青的床上功夫,才不至于彻底失宠,沈老板的客户里有喜好这一口的,和他打一声招呼也能享用这个女人,因此虽然尊称一声乔小姐,所有人都没那她当回事。   被揩了油的乔笙,或许说是沈荞满脸屈辱和憎恶,只是因为弯着腰,披散的头发挡住了她此时的表情,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心情,媚笑着摸了摸边上那老男人肥硕的大腿,直接豪迈地坐在了他的怀里,惹来一屋子男人的叫好。   沈老板也觉得她给自己长脸,给了她一个做得好的眼神,沈荞原本已经要离开了,可是因为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干脆又黏在了这个地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来者不拒,直到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被多少人上下其手都不清楚了。   那个小丫头,不是当初跟着那野种来过萧家的女孩,她怎么会出现在港城,萧敬宗,萧从衍,他们把她害的好惨啊。   沈荞红着眼眶,旁人只当她是喝了太多的酒,谁也不知道此事她心里巨浪滔天的恨意。   ******   顾安安在港城耽搁的时间不算长,宴桥对于和她的合作是十分真心的,没有耍什么手段,一来是估计林清清,二来也是估计顾安安背后的萧家,开出来的条件已经让顾安安十分满意了。   合同商定顾安安出方子占股49%,不参与公司事务但是拥有决策权,宴娇出资一百万占股51%,拥有公司的管理权,工厂必须设立在内陆,顾安安有权查看所有财务报表......零零碎碎列了三十多条规则,双方的律师都确定无误后就签订了合同。   一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宴娇手头上暂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筹措,顾安安和林清清还有自己的课业,最后一天大采购结束后就提前离开,至于宴娇,她会在资金筹措完后赶回内陆。   她这样的算是港商才大陆的投资引进,上头如果有关系各项手续都是十分好办理的,尤其现在上头出了改革开放的政令,正是最欢迎这些境外投资的时候,有了宴娇这层身份,两人的工厂和产品在内陆一定能够享受政策的大开绿灯,这一点也是顾安安比较满意的地方。   宴娇一看就是女强人型的,偏偏她又懒散,不动手不动脑就能有钱拿,简直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   “新娘子真漂亮。”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萧家的老宅院一扫以前的寂静和荒凉,打扫的焕然一新,到处贴着大红喜气,挂着红色的绸布,看上去就是一片红彤彤的海洋。   因为是在黔西举办婚礼,干脆就拿萧家的老宅当做出嫁的娘家,然后在军政大院的小洋楼举办婚礼,此时就是萧从衍来迎亲的时候。   现在也不兴大红盖头,白婚纱倒是在一些大城市刚刚时兴起来,可是款式都太丑,顾安安也看不上,她干脆就请顾丽帮自己设计了一身。   别说顾丽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在和顾安安的商量下,一身大红色的改良式旗袍礼服就出来了。   旗袍的款式顾丽参考了后世的气质女性柳师师婚礼上的那件潮绣裙皇的设计,还特地去了潮汕地区找了几个精通这门技艺的老绣娘耗时一个月精心绣制。   大红色的绸缎,金银线镶,色彩艳丽却不杂乱,纹路浮凸似的那些龙凤纹饰仿佛活了过来,耀眼夺目。   顾安安的头发配合着这套喜服盘了一个精致的发髻在脑后,用上了翠花给的那些嫁妆里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翡翠宝石篦子,以及一对高冰种的翡翠耳环,看上去富贵逼人,略显浓艳的妆容减淡了一些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和韵味,美艳不可方物。   她手上戴着的手镯是萧家的传家宝,通透碧绿的贵妃镯,当初传给了萧从衍的生母,后来她死后,萧老爷子就给守了起来,沈荞曾经向萧敬宗讨要了好几次,都被萧老爷子严厉的拒绝了,现在这镯子又到了顾安安的手里。   顾安安在几个傧相的搀扶下出来的时候,萧从衍都看呆了,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感觉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即便是在越缅边界,面对穷凶极恶试图突破边线的敌国匪贼,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我漂亮的妹妹就交给你了。”   顾向文那就是个千年男傧相,他都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参加了多少场婚礼了,没有一场婚礼的新浪是他。   现在妹妹也嫁人了,看着弟弟和弟妹高高凸起的肚子,顾向文忽然也萌生了赶紧找一个对象的心情。   和萧从衍说话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和站在妹妹身边的林清清对上,两人相视笑了笑。   说来还挺有缘分的,对方似乎也当了许多次的女傧相了,说来也奇怪,林家家世好,林清清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众,追求她的人应该很多吧,怎么在妹妹嘴里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关于她感情上的事,难道和他一般眼界太高,亦或是缘分未到。   顾向文不承认自己是前者,自然也当林清清和他一般,还没遇到自己的缘分,或是遇到了,只是还没察觉。   那样幸福登对的一对璧人,躲在角落里的沈荞看的眼睛都红了,她哆嗦着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去,刚露出一个暗黑色的手柄,就被人按住,吓得她脸色惨白的往边上看去。   “妈,你去自首吧。”   一个高瘦的青年站在沈荞的身边,此刻所有的人都看着新郎和新娘,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这一幕。   “从......从深,儿子,我的儿子......”   眼泪说流就流,沈荞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了,似乎在她开枪误杀了萧敬宗逃去港城后,他们母子就分别两地了。   在港城的那些年,除了对萧敬宗的爱与恨,对萧从衍的嫉妒憎恶,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就只有这个尚且年轻的骨肉。   萧从深比以前更消瘦了,只是精神有不错,眼底也没有抑郁阴暗,有的只有光明和澄澈。   看着这样的儿子,沈荞是既心疼又心酸,凭什么萧从衍就能得到萧家的一切,现在还幸福的迎娶美娇娘,而她的从深这些年却一直默默无闻,看看他今天的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衫,鞋子还是乡间手作的布鞋,看上去和普通乡下青年没有任何区别,自己不在的日子,他过的到底都是什么日子。   沈荞替自己的儿子抱屈,可是萧从深却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有多难熬。   萧敬宗死后,他就离开了平南市,找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在那里当了一个小学老师,远离所有认识他的人,面对着一群单纯活泼的孩子,他觉得自己的烦恼顿时就少了大半,他不用再去想自己带着原罪的出生,不用再去想父母辈的恩恩怨怨,也不用再去想该用什么样的面目面对哥哥,面对爷爷。   他知道自己能顺利的离开还是因为爷爷在背后插手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爷爷也都是知晓的,这趟来也是因为爷爷通知了他哥哥要结婚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出现在婚礼现场哥哥估计会不高兴,可是还是忍不住过来了,就想着在边上偷偷看看,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了那个消失了许多年的女人,杀了他爸爸的妈妈。   “收手吧。”   萧从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这个执拗的女人,他赌得是对方心里对他这个儿子还有那么几分疼爱。   “我结婚了,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姑娘,我们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长得活泼可爱,小的是妹妹,刚出生两个月,大一点的是哥哥,已经两岁了,会跑会闹,还会叫爸爸妈妈,过些日子,我会教他叫奶奶。”   “妈,你去自首吧,我会带着孩子们去看你,别在做错事了,算我求你了,好吗。”   萧从深语带哽咽,亲生母亲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件事最受伤的就是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儿子,大哥还能厌恶她,可是他呢,他连厌恶的资格都没有,眼前这人千般坏万般坏,却是对他最好的母亲。   “如果你还不收手,那你这枪就先从我身上打过去吧。”   他握住沈荞的手,沈荞的手正放在那枪柄之上。   “啊——”   沈荞看着这个儿子,眼前又浮现起了当初萧敬宗挡在萧从衍面前,血花喷溅的一幕,崩溃的松开手,直接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离得近的诧异地朝两人站着的地方看来,不懂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人哭的那样惨烈,要不是年纪对不太上,都会以为是不是被新郎官始乱终弃的女子来闹场来了。   好在鞭炮声响亮除了离得近的没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萧从深就在边上站着,等着沈荞哭够了,哭累了,递给她一条手绢,搀着她站了起来。   “我想在离开之前见见我的小孙子和小孙女,你一定要带着他们来见我。”   “好。”萧从深温柔的应了一句。   “我想要在自首前去你爸爸的坟前拜一拜。”   “好。”萧从深再次点头答应。   “我想再听你多叫我几声妈,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上。”   “好。”   她还是那个坏女人,她恨萧从衍,恨生下她的那个女人,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愿意收手了,这么些年,为了活着回来,她太累了。   ......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俩人的身影。      ☆、完结+番外(一)   “你看看你妹妹, 人比你小四岁都已经结婚了,还有你弟, 都快让我抱上曾孙了,亏你还是老大呢,没点出息。”   苗翠花红着眼,看着穿着一身漂亮嫁衣的孙女, 又开心又难过,百感交集之下, 站在她边上的顾向文就成了最好的发泄桶了。   “奶,我——”顾向文很想解释一下,他还是很有出息的,而且衡量一个人成功不成功, 跟他什么年纪找对象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喜日子你别惹我生气,看看你妹妹, 多漂亮啊, 这大红色最衬她, 显得皮肤白,以后你记着些给你妹买衣裳挑亮色的衣服买。”   苗老太自说自话惯了, 压根就没给顾向文插嘴的机会。   “还是你妹嫁人了你就拿她当外人了,不想给她买衣裳。”苗翠花扭过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孙子, 这样危险的思想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奶,你说什么话啊,安安是我妹妹,一辈子都是我妹妹, 她要啥我都给她买。”顾向文算是投降了,跟奶聊天要是不顺着她的话走,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只是明明刚刚还在说着找对象的话题呢,怎么一下子又跳转到给妹妹买衣裳上去了,顾向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找了个话题偷溜了。   苗翠花眯着眼,难得将视线从礼堂的两个主角身上挪开片刻,看着二孙子走到了堂屋中央临时搭的礼台的边上,和安安的那个好朋友不知道说些什么,忍不住眼神闪了闪。   她记得安安的那个朋友也没有对象吧,多好一姑娘啊,怎么看都觉得和她孙子般配啊。   苗翠花想着自己自从来到首都之后,花了好长功夫才和边上的邻居混了个脸熟呢,压根没法开展自己的红娘事业,要是能把大孙子和安安的那好朋友凑成一对,既能解决自己现今最烦恼的大事,又能证明她老太太宝刀未老,简直就是太好不过了。   “花花啊——”   老太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的时候,翠花歪歪扭扭的飞了过来,嘴里还鬼哭狼嚎的。   男方的宾客还是真是第一件到说话这样溜的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方的宾客好一些,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对于翠花鸟的丰功伟绩都是知之甚详的,来黔西参加婚礼前就觉得这样的大日子,少不了这只鸟耍活宝。   “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啊,鸟的心里真高兴啊。”   翠花鸟就一副长辈的模样,站在苗老太的肩膀上,老气横秋地说道,话语间还带着哭腔。   “谁说不是呢。”苗老太觉得翠花鸟不愧是自己的知音,一人一鸟欢快地聊起了顾安安和萧从衍小时候的事来,将顾向文再一次抛到了脑后。   今天为了给孙女撑场面,顾家人的穿着打扮可是丝毫不让人小觑的。   顾老头和老太太穿着一身刺绣的绸缎唐装,老爷子的衣衫是暗红色,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出发前顾建业还帮着抹了点发油,老太太的衣裳颜色更出挑一些,头上也烫了一个时髦的大卷,梳的整整齐齐的,顾雅琴亲自帮忙化的妆,翡翠耳环,金镶玉的项链,手上的翡翠碧玉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不论走到哪儿,都给人一个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老太太的感觉,当然前提是老太太就坐在那儿不开口说话。   顾雅琴和顾建业作为新娘的父母,打扮更加不能草率了,尤其是顾雅琴,本来模样就好,加上这些年家里条件越发优渥了,几乎就没有受过什么累,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旗袍,配着光彩夺目的全套宝石首饰,光彩照人。   以上精品全由翠花鸟友情提供。   这样的娘家人一出场,谁还拿这新娘子是传闻中出生农村的小户女啊,就女方长辈戴的那些首饰,随便拿一件出来就够其他人家一年的嚼用了,那还是条件好的人家呢。   反正一场喜宴下来,顾家人被打下了深不可测的烙印,许多人都怀疑这家人或许是什么大家族当初避难的时候躲起来隐藏在乡下的,不然怎么解释人家有那么多的宝贝。   至于顾家那些来观宴的亲戚,他们只当顾家人现在戴的那些东西都是萧家人给的,毕竟全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要说顾保田和顾建业能干给家里挣下一份家业他们信,可要说挣下那么大一份家业,那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谁说生闺女就是赔钱货了,看看人顾家的丫头,不仅考上大学给家里人挣脸,就是嫁人了也嫁了那样厉害的人家,给家里带来那么多的好处。   此刻他们的脑海里还回放着进时军政大院那一群群扛着枪的大兵呢,还是萧家老宅那繁华的模样,和现在举办婚礼的这个小洋楼的气派的模样,早知道这萧老爷子有这样的来历,当初他们也该在他落难的时候巴结一下了,顾家吃肉,他们好歹也能喝点汤啊。   不过这些亲戚许多这么大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坐火车来到黔西,看什么都神奇,对比着男方宾客光鲜亮丽的模样,即便已经穿上了顾家人送的新衣裳,还是觉得底气不足,整场宴会下来除了吃饭喝酒,还有在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全程都保持安静。   因为从他们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旁人都默认了自己刚刚的猜测,这么一来,再看着台上那对新人,没了一开始女方太高攀的感觉,但从两人站在一块的模样看来,真真是一对璧人了。   整个婚宴和谐美满的结束,夜晚,属于一个饿了好多年的狼,和一只羞涩的小绵羊。   *****   “不,不要了——”   顾安安喘着气,脸色坨红,眼神迷离,不就是在对方么秒射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吗,用得着这样拼命证明自己吗。   现在她已经知道他很行了,可是她不行了啊,求饶命求放过。   “嗯——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呼——”萧从衍伏在女孩娇美的身躯之上,做着进出运动,话语声难免有些喘气。   “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就是,呼——就是要,想来你现在一定是很想要的。”萧从衍说罢,直接低头含住了她的小果果,一阵触电般的酥麻,顾安安晕晕乎乎的,早就忘了自己的反抗,一块在欲海中沉沦。   等第二天一早起来,顾安安艰难地挪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一身红红的草莓印,萧从衍这牲口简直就是属狼狗的,她胸小怎么了,用得着把它给亲肿吗,简直丧心病狂。   顾安安真想拍死当初糊弄小孩的自己,不过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再悲伤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给你煮了早餐。”   顾安安在卫生间没有待多久,昨天晚上睡觉前萧从衍已经帮着她洗过澡上过药了,只是洗了脸刷了牙换上宽松舒适的睡裙就从卫生间出来了,这时候萧从衍也正好煮完早饭过来喊亲亲小娇妻起床。   大红色的丝质睡裙,垂坠感极好,完美勾勒出纤腰肥臀,因为还没来得及穿内衣,两颗惨遭□□的小果果也高高的凸起,显得分外诱人。   萧从衍的眼神暗了暗,可是估计到昨晚把人要毛了,还是忍住了燃起的□□,微微哑着嗓子对着顾安安说道。   顾安安可不知道那匹狼又在想什么黄色废料了,瞪了他一眼决定今天晾他一下,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么过火,她都说不要了,还一个劲的.......顾安安甩了甩脑袋,不去想昨晚上那羞人的画面,绕开他直接往餐厅走去。   “我昨天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   萧从衍将闹脾气的小丫头抱到怀里,鼻尖碰着鼻尖,说话时的热气都喷在了脸上,让人怪害羞的。   “说,说了。”看着萧从衍深情的眼神,和英俊的面庞,忠实的颜狗安安脑子当机了一秒,迷迷糊糊地回答。   岂止说了,昨天晚上她被翻来覆去的时候,萧从衍嘴里就没停下过情话,都不知道那么一大段不重复的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我今天一定还没对你说过,安安,我爱你,接下去的余生,每一天,我都想对你说,我爱你。”   萧从衍的声音温柔而又蹥蜷,让人觉得耳朵都要怀孕了。   顾安安红着脸,这么一段情话下来,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就和刚被顺了毛的重重一般,温顺地窝在了萧从衍的怀里。   “我也爱你。”   原本觉得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可是情到深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萧从衍的眼神在顾安安说出那句话的瞬间绽放异彩,将怀里的姑娘搂得更紧。   他不是爸爸,他会牢牢守护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未来他们的孩子,会延续这一份幸福。   番外一(重重的动物园游记)   “东西都备齐了吗,团团的小水壶,还有圆圆的花朵头圈。”   一大早的,萧家就显得极其热闹,到处都能听到顾安安的声音。   “都准备好了,我的萧太太。”萧从衍身上都快挂满东西了,尤其是其中的两个大件,一个穿着小衬衫和小西裤的男娃娃和一个穿着粉色小公主裙的女娃娃,一人占了一个胳膊,被他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一大两小看着忙碌的女主人满是笑意,尤其是两个小宝贝,嘻嘻哈哈地凑在一块,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顾安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没拿了,冲着丈夫和孩子笑了笑,一家四口朝着屋外走去。   “喵喵喵喵喵~~”   隔着关上的大门,屋里传来几声猫咪的惨叫,顾安安这时候才想起来什么东西忘带了,她把重重给落下了。   现在的重重已经是一只二十多斤重的巨猫了,完全不负它压倒炕的美称,无论搁哪儿,那都是一坨不容忽视的肉球。   此刻它委屈地扒拉着大门,不是说好了要带它去逛动物园吗,怎么转了一圈到是把它给落下了。   顾安安打开门,将好大一坨肉球抱怀里安抚了许久,才让重重受伤的小心肝好了些。   今天是顾家人去首都动物园的日子,在文.革结束后,基建损坏严重,园区内动物数量急速下降的动物园也迎来了春天,尤其是随着和其他国家的外交顺利进行,动物园内也引进了许多国外的动物,今天顾安安和萧从衍都有空,正好听说动物眼修建的大熊猫馆开业了,这不想着带着孩子一块去看看国宝大熊猫。   翠花和丑八怪现在发展了胡同鹦鹉培养事业,致力于教大庆胡同的那些鹦鹉说话,对于去动物园没多大兴趣,大庆胡同就是当初顾家买下的那套宅院的胡同,萧从衍和顾安安结婚后,将她的三进院和萧从衍买下的花园打通又重新修缮了一番,现在萧老爷子也常常会过来这里住,一大家子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隔壁的四进院也装修好了,余阳带着家人住了进来,他现在还忙事业没找对象呢,萧从衍危机意识十分深刻,每天花式宠妻不放松,就怕一个不注意,小娇妻被那不安好心的给拐走了。   至于黑胖和黑妞,它们也不觉得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有啥好看的,重要的事动物园里的人多,它们体量那么小,担心自己被踩死。   唯独重重特别乐意,因为它听主人说了,动物园里的动物特别多,它觉得自己一定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族亲。   没错,是族亲。   重重很小的时候,最亲近的除了主人就是黑胖了,曾经有一度,它以为自己是老鼠,可是随着它的体型越来越大,这个想法显然被打破了,后来它以为自己是一只鸟,可是任凭它从房顶跳下来多少次,都平安落地却没有飞起来,也足以证明它和鸟没什么关系。   主人说了它是猫,这一点重重也是不相信的,就胡同里的那些猫,一个个长得都瘦了吧唧的,叫声还有气无力,哪里有它的威武和雄壮。   因此重重觉得一定是主人搞错它的种类了,它一定是非同一般的动物,今天去动物园它就是找亲戚去的。   过了差点落下它的小插曲,之后的旅程就显得极其顺利了。   第一站就是熊猫馆,重重对那些黑白相片里出来的小动物没有任何感觉,颜色那样单调,一定不会是它的族人,第二站是斑马馆,这动物园是怎么回事,就不能出点钱买些颜料给那些动物上点色儿吗,重重无奈的舔了舔爪子吐槽,就是没钱买颜料,也能出点钱做点好看的衣衫啊,它就有好多好看的衣裳,还有小鞋子,今天它穿的斗篷就是主人和小主人一起给它做的,是重重现在的最爱。   第三站,第四站......   重重打了个哈欠,它都逛累了,怎么它的族人还没出现呢。   “吼——”   一声巨大的咆哮从不远处传来,一头威猛的东北虎靠近牢笼,对着边上的游客露出了一口獠牙。   那黄黑相见的皮毛,那微微泛白的肚皮,那威猛强壮的躯魄。   重重的眼睛越瞪越大。   爸爸,我找到你了爸爸! 本书由 夏离紫殇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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