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美娇娘》 作者:女王不在家 文案: 关于本文男女主相遇相识的故事: 萧铁峰是这么说的:午夜看守瓜地,逢绝色女妖,女妖绝色,吾不能忍,舍身镇之于瓜棚,瓜棚震裂。所以这是个惊天动地聊斋故事。 顾镜是这么说的:莫名出现在个糙汉子面前,她想她是被贩卖到山村了。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她实在受不住,含泪从了。所以这是一个直击现实的山村逃跑文。 作者:???[黑人问号脸.jpg] 我只是想写一个温馨甜蜜的升级文……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主角:顾镜,萧铁峰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她叫顾镜,今年二十四岁,是某社区医院全科大夫一名。   关于顾镜穿越这件事,是这么发生的。   那天晚上她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魏云山老家度假。   她缺一个大包来放那些零散的药品,那是带给山里几乎与世隔绝的村民的,找来找去,发现了一个黑色皮袋子。   这个大皮袋是她姥姥临死前交给她的,算是个遗物,于是尽管这个黑皮袋实在丑得掉渣,她依然是收藏在身边。现在想想,她是要去山里,还要去拜拜姥姥的墓,那干脆就用这个皮袋子吧。   她开始收拾药品器具到这个皮袋子里,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往里面塞点东西,再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不信邪,继续往里面放,放进去,依然是空的。   她对着这个皮袋子转圈,莫名一番,又取来了各种东西,手术刀,药品,试管,还有罐头方便面,甚至螺丝刀退役手术刀酒精打火机,凡是她能看到的东西,统统往里面塞,而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她几乎要疯了,对着这个皮袋子念佛祷告:“姥姥,你在天之灵,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可是姥姥没有显灵,她对着这个空荡荡的皮袋子,一筹莫展。   正想着要不要报警或者请个大师过来的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开始了,开始了!”   顾镜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有月食。   听说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朋友圈里不少人都在期待着。   顾镜站起身,心想还是不要去琢磨这个皮袋子,她还是先看看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压压惊好了。   谁知道起身的时候,她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前栽过去。   而她的面前,恰好放着那个敞开口的皮袋子。   当她一头扎进那个皮袋子的时候,只觉得周围传来刺耳的蜂鸣声,同时有一道白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异常沉重,仿佛在背负着一百八十斤的大石头。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蜂鸣声消失了,白光也不见了,她疲惫地睁开眼睛,试图从那黑皮袋子里挣扎出来。   可是当她钻出来的时候,在那乌七八黑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大脚。   那双脚,比自己的要大,一看就是男人的,很是粗糙落拓的样子。   而更让她惊奇的是,那双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这个时候她已经感到了不对劲,不过她还是让自己镇静下来,缓慢地抬起头,顺着那双草鞋往上看。   草鞋之上,是剪裁粗糙的粗布裤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粗硬的裤子。   裤子之上,是用粗布带扎起来的裤腰——想必用了多年,裤腰带皱巴巴的。   裤腰之上,是赤着的遒劲结实胸膛——那胸膛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疤旁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胸膛之上,是一张刚硬粗犷的脸——应该是今天还没刮胡子,略显潦草。   那张脸的主人,正紧皱着浓眉,疑惑地打量着自己——正如自己打量他一般。   顾镜的目光,从那个人的脸往下移,移到他的胸膛上,移到他的裤腰带上,移到他的裤子上。   这个时候她顿住了,她看到了那里的异样。   大夫的常识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对劲,再次抬头望过去,却看到了男人颤动的喉结,以及深沉泛暗的双眸。   那里面,满是渴望,原始的无法抑制的渴望。   她很快得出结论——自己有危险了。   那个男人发情了。   “我——”她仰脸盯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健壮的男人,舔了下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是被拐卖来的,我可以给你钱!”   她猜想,或许自己以为的一瞬间,其实是过了很久。   她是被打晕了,或者下了某种药昏睡过去,而就自己昏睡的时候,已经被卖到了比较原始的山村里。   这是一起抢劫城市妇女然后卖到山村的性质恶劣的拐卖案。   她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逃跑。   ***********************************   他叫,萧铁峰,今年二十六岁,是魏云山里的猎户一个。   关于萧铁峰在瓜地里捡到一个美娇娘这件事,是这么发生的。   那一天,他帮着村里冷大夫去看瓜地。   看一晚上瓜地他能挣十文钱。   反正他牛高马大的又有力气,能打会砍,人人惧怕,他这样的人再适合当看瓜人不过了。再说他孤家寡人一个,大夏天的哪里不是睡,所以他去挣这十文钱了。   睡到半夜,吃多了瓜的他尿急,便出去想找个角落解决下这个问题。   谁知刚走到瓜棚外,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蠕动着。   他挑眉,顿时机警下来。   这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在他看瓜地的时候,竟然来偷瓜?   萧铁峰阔步来到了那团黑色蠕动的东西面前,凝神看过去,却发现这好像是个皮袋子。   皮袋子里有东西?   他正想弯腰打开皮袋子,却看到皮袋子的口开了,紧接着,就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脑袋。   那个脑袋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就算在这没有月光的夜晚,也发出油亮的光泽,好像城里卖得上好绸缎料子。   而在头发之后,他看到的是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却冷静淡定,仿佛天底下发生什么事也尽在掌控之中。   尽管她现在是有着惊讶的,可是这丝毫无损她那种天生冷淡到倨傲的气息。   眸光往下看过去,他顿时皱紧了眉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女人脖子又细又白,他甚至好像看到了上面淡青色的血脉。   而脖子之下,竟然露着一大片雪白……   他眼神仿佛被烫到了一样,想躲开,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脖子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怎么转也转不开。   咬咬牙,他竟然继续往下看。   下面是一个没袖子没领子的……算是衣服的东西?小小的一片薄布,几乎什么都遮不住。   至少他能看到脖子下面那像两个小山峰一样的形状,是那薄布根本无法遮掩的。   喉结再次滑动,他喉咙里干渴灼烧,仿佛着火一般——今晚的瓜白吃了。   他攥紧了拳头,继续往下看,一看,更是呆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天地都在旋转。   这,这世间,怎么有这等女子?   似明非明的月光之下,黑黝黝的皮袋子上,一双光洁修长白嫩的大腿,毫无遮拦地伸展在那里。   她,她下面竟然是一片比上面更短的布,半个大腿都遮不住!   而就在萧铁峰盯着那触目惊心的大白腿,眼神像黏住一样怎么也移不开的时候,那个女人仰着脸,从头到尾地也开始看他。   他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他的裤腰带,扫过他的胸膛,再扫过他的喉咙。   那双目光虽然有着些许的惊奇和打量,可是丝毫没有任何羞涩和畏惧,那种自然,仿佛清冷的月光按照固有的轨迹普照人间一般。   他就这样,被这个女人的目光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地扫,而他那被她看到的地方,先是感到丝丝凉意,丝丝凉意入骨,却渐渐酝酿出一点温热,温热发酵,慢慢升温,升温到发热,热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缓慢地烧着他全身的每一处。   他盯着这个女人看。   这个女人有着开阔的眉眼,高挺秀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儿,脸型也不是时下村人们最喜欢的桃子脸,这些平淡到让人忽略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配上那双清澈凉淡的眸子,她整个人看上去如此的淡泊漠然,仿佛居高临下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偏偏她的衣着,比他见过的最放浪的流莺还要放浪。   这种置身事外的凉薄淡漠和魅惑人心的雪白肌肤,形成了一种勾人心魄的奇诡蛊惑感,让男人看一眼,便仿佛饮了鹿血酒,吃了虎鞭汤。   这一刻,萧铁峰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真得有妖精。   原来所谓的妖精,不需要有村里春桃儿那般的娇媚,更不需要有寡妇秀芬那般的风情,她只需要坐在那里,淡漠冷静地望着你,就能让你的心跳为她所牵引,让你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而停止,让你的血液随着她的气息而沸腾。   萧铁峰轻轻攥住拳头,压抑下那种迅猛来袭的感觉,不让自己陷入那种陌生而灭顶的渴望中。   这是妖精,这是一个妖精,瓜地里害人的妖精,他屏住呼吸,拼命地这么告诉自己,可是身体某一处的变化依然出卖了他。   月光逐渐暗淡,夜色越发浓重,山里的夜晚,格外的宁静,甚至连村里的狗都没有叫一声,而萧铁峰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犹如打鼓一般,贲发的胸膛更是剧烈起伏着。   他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无法控制的边缘,前面是悬崖,往前一步便是尸骨无存,他必须克制住。   就在这时,他看到她轻轻舔了下嘴唇。   平淡无奇的唇,被那轻巧粉润的舌轻轻舔过。   “轰”的一下子,他脑子里有什么爆炸了。   如果说之前他已经被加热,放在锅上烧,已经在冒着蒸腾热气,那么现在,她那个轻轻一舔的动作,就是在灶膛里狠狠地加了一把干柴,扔了一团烈火。   他彻底被点燃了,他身体的血液在奔腾,身体热得仿佛要崩裂开来,他嘶哑的喉咙在发出粗重的呼吸。   他想—— 第2章 妖精和人贩子   “我警告你,你不许过来,不然我会和你拼命。只要你不过来,我可以给你钱,我会双倍赔偿你钱,只要你肯放我走。”顾镜看着眼前的男人根本仿佛没听到自己说话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汹涌灼烫,那样子,仿佛要把自己拆掉吃进肚子里。   这男人得饥渴了多少年,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吧?   顾镜一边小心地提防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边不着痕迹地就要往后退。   她早就听说过,人贩子会拐了妇女卖到偏远落后山村里,那些山村里的人愚昧不开化,会把女人囚禁起来各种凌辱,一直到这个女人生下孩子为止。而且一旦被卖到这种山村,周围的村民也会向外隐瞒真相,帮着这户人家囚禁这个女人。   也就是说,一旦落入虎口,便是插翅难飞。   顾镜当然不允许自己落入这种境地,她看看四周,知道这是一片较为空旷的瓜地。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粗糙的山村男人会把自己放到瓜地里,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正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   只要她能摆脱眼前的男人,她就一定能想办法逃出山村,拯救自己。   而就在她盯着那男人,一步步地往后挪的时候,男人竟然张开口,用嘶哑粗嘎的语音,说出了一番话。   什么?   顾镜微微拧眉,仰脸审视着这个粗糙健壮的男人。   他说的哪国语言,根本听不懂。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是了,这一定是个极为偏僻落后的地方,该地的方言浓重,以至于听起来像是外国语言。   这一点她是有经验的,比如当年她上大学时,她的某地舍友给父母打电话,说的话叽里咕噜形同外语。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看来你也没听懂我说话?”顾镜鼓起勇气,仰着脸对这个男人喊话,神态冷漠,语调客气。   “不过没关系,我们依然可以进行良好的沟通。”   顾镜一边说着这安抚敌军的话,一边转过头就要往远处跑去。   她又不傻,自然是知道,这语言不通,智取无望,只能来硬的,跑!   这个男人看上去人高马大体魄强健,只盼着他没有练习长跑的习惯。   顾镜屏住呼吸,撒开脚丫子往前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充耳不闻,咬着牙往前跑。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只有跑赢了这个男人,她才能活下去。   她甚至不敢去听听后面的动静,闷头就这么往前狂奔。   正跑着,忽然,眼前一黑,她整个人仿佛一个被投掷在地上的沙包,狠狠地栽倒在了那里,摔了个七荤八素。   当她挣扎着撑起浑身散架的身体,试图爬起来的时候,一阵钻心剧痛传来。   心底涌起一阵沮丧,她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不幸的人了。   她竟然在逃命的关键时候,穿的是肥大的棉拖鞋,这也就罢了,还在百米竞赛奔跑中,恰好成为了守株待兔故事中的那只傻兔子,就这么直愣愣地撞在了一块木桩子上。   本来撞在木桩子上她可以爬起来继续跑,但不幸的是,她脚崴了。   一个像她这样的伤残人士是跑不过刚才那么一个粗糙健壮的汉子的,看来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智取。   她回过头,望向身后。   一看,不免有些惊讶。   这个男人根本没追过来啊,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望着自己。   弯月如钩,照在这片瓜地上,给这个高大的男人投射下一条长长的影子,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男人像一座小山样站在那里,静默无言。   这是恬静安详的一幕,可是在顾镜看来,却是凶险至极。   这个男人为什么就那么冷静地望着自己,他为什么不追?   他一定是笃定自己逃不掉吧?   他就这么有把握自己逃不掉?   顾镜想到这里,微微勾唇,发出一个冷冷的笑。   她就不信邪了,她顾镜就战胜不了区区一个山里愚昧无知庄稼汉!   于是她伸出手指头,对他招了招手,又冲他笑了笑:“你过来。”   她说完这话,那男人根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呵呵,欲擒故纵?你就这么有把握我逃不了?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都扭到脚踝了,怎么逃啊,他一定是看出来了。   想到这里,顾镜再次对着那个男人挥手,再次笑了笑:“你不是想上我吗,可以,来啊~~”   想必是顾镜这么挑逗的话——或者说动作,对那个男人起了作用,那个男人仿佛犹豫了下,终于迈步,向顾镜走过来。   他走起路来缓慢有力,不紧不迫。   这看在顾镜眼里,更加着恼,想着这个男人对待自己,想必是那种耍逗反正逃不掉的兔子的心态,等耍得自己彻底绝望,就磨刀把自己吃了。   ***********************************   这个冷漠又狐媚的女人那么一舔唇,萧铁峰整个人都犹如夏日被暴晒的豆角,濒临爆裂的边缘。就在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话。   听到那句话,他微愣了下。   这是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尽管他走南闯北,足迹也曾经遍布天下,可是他完全听不懂她说的什么话,甚至他并不觉得任何一个地方的方言和她说的话有相似之处。   这是一种和自己目前所知任何方言都不同的语言。   怎么会有人说这种话?   萧铁峰心中泛起疑惑,而最初看到这个女人的那种奇怪直觉再次涌现心头——这该不会不是人,而是一个妖精吧?   深夜,山里,瓜田地,他遭遇了这样一个冷媚的女人,若不是妖精,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谁家好好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幼时听说的关于魏云山精怪的种种传说,浮现心头。   就在疑惑的时候,那个女人仰着脸,又对着他说了一句话,依然是完全听不懂的话。   萧铁峰低头看着这个女人,只见她神态自若,言语间隐隐有倨傲冷漠之感,仿佛对自己很是不屑的样子。   明明是她半坐着,他站着,可是她依然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是一个很傲气的妖精?   萧铁峰望着女子淡漠眉眼,再次觉得,那看似平凡的容貌,却有着神秘的蛊惑气息,他的身体正紧紧绷着,胸口更是因为渴望而阵阵发疼。   想要,想到发疼。   女子再次开口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倨傲,可是萧铁峰却觉得,那声音好听,真好听,好听到犹如天籁。   他犹豫着,自己到底是顺从本能,拼死将这个勾引人的妖精抱住,不管不顾来一场露水姻缘,还是忍下渴望,拔腿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让他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女子忽然站起来,往远处跑去。   她跑步的姿势很特别,并不像他知道的寻常大昭国女子那般收敛拘谨。   她跑起步来,飞扬洒脱,优雅妩媚,像一头奔跑在山间的梅花鹿。   夏日的风吹起,她乌黑犹如缎子的长发在空中飘飞,她屁股下面那块短短的布料几乎形同虚设,修长的大白腿晃得他心口怦怦直跳,只恨不得过去逮住那腿,然后,然后……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看到她竟然直直地朝着旁边的木桩子撞过去。   她要自杀?   别!   他差点就要迈不过去阻止她——妖精这么自杀,也会死的吧?   但是显然她并没有真得撞死在那个木桩子上,她是砰的一下后,倒在那里了。   倒在那里的她,摸索了一会什么,就开始抬起头看他。   她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直勾勾的,好像要把他的魂勾走。   他喉咙滑动,胸膛也随之剧烈起伏。   这个妖精到底要做什么,他有些看不懂。   不过很快,他就看懂了。   她竟然真得是勾引自己?   他看到,她在对着自己笑,不但笑了,还冲着自己挥手,好像示意让自己过去。   她笑起来很冷,蔑视一切的冷,不过真好看,天上的月亮因此变得黯淡无光。   萧铁峰再次犹豫了,他要不要过去,这个妖精摆明了是要勾引自己。   他脑中便再次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关于妖精的故事,山里妖精,勾引汉子,吸了汉子的阳气,从此那汉子就一病不起了。   可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妖精又开始对他招手笑了。   她一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念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眼里就只有她的笑。   在这一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她真要吸他的阳气,他也认了。   于是他终于迈开腿,冲着妖精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着,他该怎么抱起妖精,又该如何让她知道:   你要阳气是吧,可以,我给你。   我认栽了。 第3章 百年血月全食   当“山村愚昧无知乡下男”萧铁峰终于下定决心,迈开步子,向着“夜半勾人女妖精”走过去的时候,“夜半勾人女妖精”顾镜正在心中暗暗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她知道自己必须解决这个乡下男人,才能顺利逃走。   可是自己是弱女子,对方是牛高马大的汉子,硬碰硬,自己不可能赢,只能智取。   怎么智取呢?   顾镜记得自己从黑皮袋里钻出来时,好像曾经摸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鉴于她之前曾经往那个黑皮袋里扔过一个手术刀,她猜测,那就是那个手术刀。   现在的她不想去研究为什么手术刀又出现了,她只想着,自己必须回到那个皮袋子的位置,在皮袋子里设法找一找,找到那把手术刀。   只要她拿到她的手术刀,就一定能对着这个乡下汉子的紧要部位来几刀,既不会要他性命,又能让他生活不能自理!   想明白了这个计划,她再次绽开一个几乎让她嘴抽筋的笑,对着那个乡下男人招手:“大哥,你过来,我不会跑的,你要我给你当媳妇,我也认,我会听话的,你想怎么着都行的。”   男人看起来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望着她的眼睛中有着浓烈的情绪,灼烫饥渴——呵呵,这一看就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了!   她再次忍不住勾唇笑了下,想着看来今天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很快,男人走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遮住了她面前的月光。   她仰起脸,歪头看了他一番。   这个男人其实长得真不赖,五官立体深刻,高高挺起的鼻子有点古希腊贵族的味道,下面那薄薄的唇看着还挺性感,后面扎起来的头发充满复古味儿,再配上这微微贲起的结实胸肌,刚劲有力的腰杆子,啧啧啧,这如果不是荒郊野外的,她会怀疑这是影帝级别的大明星!   换一个方式相遇,她不介意和他来一发。   不过涉及到拐卖啊人贩子啊,她就是宁可杀不可辱了!   “大哥,抱抱我,我的脚崴了。”她伸出胳膊,做出要抱的姿势。   扭了脚,她必须保存实力,也必须让他放松警惕,所以就先投怀送抱吧。   反正这么性感的男人,自己蹭一蹭也不算太亏。   男人就算没听懂她的话,想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男人的身体瞬间绷得紧紧的,就好像一张弓拉到了最极限。   咦?没动作?这么能忍?   顾镜仰脸对着男人笑,先给他点时间好好思索下吧,她就不信这么饥渴的男人会放弃沾自己便宜!   果然,只一会儿工夫,男人僵硬而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那健壮有力的胳膊,放在顾镜的腰上,之后,拦腰将她抱起来。   腾空之感让顾镜有一瞬间的不适,不过她很快适应了。   这个男人力气非常之大,身体也果然健壮如牛,以至于他抱起自己时,就好像抱起一片树叶那么轻松。   顾镜的屁股紧紧贴在男人的胳膊上,那胳膊鼓鼓硬硬的,像石头,这显然是常年劳作才有的胳膊,而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而她的上半身则是贴在他的胸膛上,那胸膛正剧烈起伏着,一下一下的,她甚至能听到男人的心跳声,咚咚咚的。   看来这男人已经饥渴难耐了!   很好。   男人走起路来很慢,不过却很稳当,以至于顾镜觉得,在他怀里被他这样抱着走路还挺舒服的啊。   走了一会儿,终于男人走到了那个黑皮袋面前。   顾镜早有准备,连忙扭着身体,挣扎着指向那个黑皮袋,同时两手比划:那是我的黑皮袋,我们一起带回家吧!   男人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顾镜,又看了看地上的黑皮袋。   顾镜看他眼中有点犹豫,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对着他笑,又是摇摆他的胳膊,又是扭着自己身体。   终于,男人看起来明白她的意思了,弯下腰来,去拾那个黑皮袋子。   顾镜有点失望,她以为男人会放开她,没想到根本不放,而是他自己去拾啊?   不过没关系,她眼看着男人拾起了那个黑皮袋子的时候,迅速地伸出手去,敏捷起伸手夺过来那个黑皮袋子,同时手往里面探进去。   果然摸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那就是她的手术刀!   极好!   手术刀在手,她顿时来了精神,手腕一翻,刀光闪烁,刀影如电。   看刀!   顾镜反手一划拉,直接给了男人胳膊一下子。   她这一刀,并不会伤对方筋脉,不过却会让男人放下自己。   可是谁知道,男人受伤之下,并没有放开自己,而是紧紧将自己箍住,把她箍得生疼,疼得好像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顾镜皱眉忍痛,恨极了,心想我原本要留你手脚,现在你下这种毒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当下反手又是一刀,直刺向男人手腕筋脉之处。   她这一刀,是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是对准了关键部位。   这一刀下去,那个男人的手必废。   可是顾镜终究失算了。   那个男人的动作非常快,快到她完全无法想象。   几乎是在她眨眼的功夫,她的刀已经被男人夺走,没了刀的她甚至没来得及有片刻惊惶,她的喉咙已经被牢牢扼住。   夏风习习,吹起她的短裙,短裙翻飞。   不远处村落里的狗叫声不失时机地响起,带动了深山里不知什么野兽的啸声。   瓜地里熟透的瓜,散发着让人垂诞欲滴的香气。   男人锐利冷怒的眼神比捡到还要冰冷,就那么钉在顾镜脸上。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句嘶哑的低叫,接着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顾镜听不懂,不过她知道,自己这下子是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她绝望地就要闭上眼睛。   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扼住她喉咙的有力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了。   顾镜察觉有变,诧异地看过去,只见男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望向天空。   她仰起脸,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夜空方向。   夜空之上,一轮血色的月,当空悬挂。   血色月全食?   顾镜脸色一下子变了。   ******************************   当萧铁峰一步步缓慢地向女妖精走去的时候,他竟泛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明知道面前是个女妖精,明知道她居心叵测,他依然走向了她。   不为其他,只因她远远望着自己时的那抹目光,清冷如月华,蛊媚若烈酒,他看一眼,便不能自拔。   他走得极为缓慢,缓慢到仿佛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   当他终于走到了女妖精面前时,他看到女妖精仰起脸,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妖精,明明唇边带着笑,笑得看一眼便让人意荡神漾,看得他这精铁铸就的身子骨都酥开了,可她眼睛里依然是冷静的。   她那么冷静地望着自己,其中意思,萧铁峰多少是懂的,怕是琢磨着自己身上的肉,哪块好吃,哪块不好吃?   亦或者,其实是在掂量着自己身上的阳气,值不值得下手?   女妖精在掂量了片刻后,终于伸出胳膊来。   那双胳膊上没什么布料,一览无余,细白细白的,对着自己伸来,看那样子,是想让自己抱她?她觉得自己阳气够?   萧铁峰身子绷得仿佛一张拉满了的弓弦,绷到了极致,他甚至以为自己要崩裂了。   他深吸口气,压抑下胸口砰砰砰直跳的心,僵硬地弯下腰,抱起了那女妖精。   女妖精身子很软,软得发烫,烫得他心慌。   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克制住,不能乱了阵脚。   他要把她抱回到瓜棚里,瓜棚里有一张草席。   那张草席,将是今夜他和她的极乐之地,怕也是他丧命之处。   他是深知,吃了这顿,不但没下顿,还将没命了。   他低头凝视着怀里动人的女妖精,用自己僵硬而木讷的臂膀抱着她,一步步往回走,走向瓜棚。   他走得依然很慢,慢到仿佛在奔赴生命的最尽头。   他让自己不要去看女妖精,他的目光平平地看向前方,却用自己胸膛胳膊腰胯上每一块肌肉去感受女妖精的存在。   女妖精是香的。   女妖精是软的。   女妖精是……光的。   他的心里眼里身体里发肤里血脉里每一个念头,都是女妖精。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安静的女妖精忽然动了下。   他低头看。   女妖精指指地上的东西。   他望地上看过去,地上是一个黑皮袋子。   他记起来了,女妖精就是从这个黑皮袋子里爬出来的。   所以,她是……蛇妖?还是个黑蛇妖?   女妖精说话了,说了一堆他无法听懂的妖言妖语。   他盯着那黑皮袋子,看看女妖精。   她是想……要自己的蛇皮?   女妖精有些不耐烦了,又开始妖言妖语,还扭动着身子。   她这么一扭,他就受不住了。   口中发出一声嘶哑难耐的呻声,他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咬咬牙,更加抱紧了女妖精,之后用腿轻轻一勾,勾起了黑皮袋子,握在手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女妖精不安分了。   她迅疾地从他手中夺走了黑皮袋子。   电光火石之际,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女妖精重新蹿回她的蛇皮里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女妖精光滑的下手摸进了黑皮袋子,接着在他还不及反应的时候,一点森寒光亮从蛇皮袋子闪出。   这是——??   萧铁峰待要伸手去捉她的手,可是她竟速度极快,反手一动。   尖刀刺进他的手腕,血流不止。   女妖精……要杀他?   萧铁峰沸腾的血液慢慢变冷,被渴望冲昏的大脑逐渐冷静,僵硬的手脚开始恢复了知觉。   女妖精并不想吸他的精气,也不想喝他的血,她只是想要他的命。   萧铁峰的心里有一阵难过,难过之后,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慨。   他这辈子,已经见识过许多丑恶的人心,也经历过不少险恶场面,可是平生第一次,他感到被欺骗的屈辱,感到世事的险恶。   她竟然骗了自己,根本没有要那个的意思!   这种愤怒,驱逐着他,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跑。   他箍住了女妖精,紧紧地将女妖精抱在怀里。   他怕她跑了。   可是女妖精就是女妖精,她竟然握着那把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又给了自己一刀。   血流下,他犹如山林里受伤的豹子,彻底被激怒了。   在他还没及思索到底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久经历练的手,已经犹如一把铁钳子一般,夺走了她的尖刀,又扼住了她的喉咙。   女妖精细软的喉咙扼在手中,他大口地喘气,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妖女,我今日定不饶你性命,免得你再去害人!”   这声低吼后,他的愤怒忽然就一下子泄了气,他大口大口呼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瓜田里一下子安静了,唯有她和他的呼吸声,沉重而急促。   王三家的大黄狗旺财又开始汪汪汪地叫起来,深山里的狼也跟着开始发出森森嚎声。   她的秀发在夜空中轻轻飘荡,她身上的薄布片弹跳起伏着,她下面的簿片早已经挡不住任何东西。   低头细细地望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女妖精,他再一次心神动荡。   女妖精,好看。   这么好看的女妖精,他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抬起头,却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情景。   血月。 第4章 童子鸡也是有骨气的!   当顾镜抬起头仰望星空,看到那只浑圆的血月时,整个人便陷入了迷茫疑惑之中。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明明记得,当时在自己家时,她曾经听到外面的呼唤声,紧接着看到了窗户外有一轮血月。她当时是要起到窗户那里好好欣赏,之后被黑皮袋子绊倒,就此发生了事故。   依她的猜测,应该是之后她就被人绑架或者拐卖,偷偷地运到了落后山区卖钱。   可是如果这样,现在的时间应该距离血月的发生已经好几天了。   那个血月不是说今天有了明天还可以有,那是几百年才能见一次的天文奇观。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她看到的这个血月,和被拐卖之前的血月是一个吗?如果是一个,那么她是怎么发生了瞬间的位置转移并且来到了这么一个荒凉落后偏僻的地方?   如果不是一个,那现在距离她被拐卖,到底过去了多少天?   还是说……天文学家弄错了,其实血月是个双胞胎,今天有了,过几天还会有一个?   就在顾镜一片迷茫的时候,那个扼住她喉咙的男人,突然放开了手。   她咳咳了几声,便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其实血月和她没关系,两个血月一个血月都不要紧,关键是她怎么从这个凶神恶煞的乡村粗鄙汉子手里逃跑,这才是大事。   仰起脸看了看这男人,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第二刀其实刺中了。现在的男人,手腕上胳膊上都是血,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臂膀往下流淌,滴答滴答落在瓜地里。   山里的风吹过来,凉飕飕的,远处的狼又开始叫唤,阴森森的,再配上那滴滴答答的血,再抬头看看那一轮血红血红的月……   顾镜这个医学院福尔马林器官肢解群里泡大的大夫,心里也不免打鼓了。   当一个坚信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大夫,碰到了看上去奇特又惊险的场面,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防备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被自己伤成了这样,该不会要杀了自己吧,还是先奸后杀?现在的自己脚崴了,刀没了,而对方却看上去战斗力爆表,这是要被对方活活做死在瓜地里的形势啊!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弯下腰来,伸出手,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来了。   顾镜下意识要挣扎,不过想想,也就算了。   无意义的挣扎,白白浪费力气。   她还是想想怎么在接下来激烈的那个啥中尽可能放松身体来保护自己,还得记着事后避个孕,免得生个来历不明的娃。   男人抱着她,走到了瓜棚前,瓜棚低矮,男人微微弯腰,钻进瓜棚。   当男人弯腰的时候,他的下巴便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子。   男人的嘴唇薄薄的,绷得好像一条直线,这多少和他无知糙汉子的人设有点不符。   男人的鼻子高高的,就好像整形过后的那种高挺。   他呼出的气息很烫,轻轻喷在她脸颊上。   顾镜在这危急时刻,竟然难得有心情研究起来:假如他把下巴的短须好生修整,假如他把他的长头发做出个造型,其实还不错。   当然了,即使现在的这个落拓样儿,也别有一番潦草的性感,很有男人味儿。   顾镜这里还在琢磨着这事,她的屁股就感到一阵沁凉,微惊,抬头看,这才发现,男人已经把她放到了地上。   也不是地面,确切地说,是铺在地上的凉席。   一张很破的旧凉席,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在男人将顾镜放在凉席上后,他就出去了。   顾镜心里难免有了种种猜测,不过现在她脚崴了,估计想跑也困难,她便随意地研究下这个瓜棚里的摆设和地形。   凉席上还随意扔着一件洗得泛白的靛蓝色外罩。   凉席旁边则是摆着一个带栓绳的葫芦,和一把锃亮的镰刀,还有一个布口袋,口袋里好像有几个土豆。   她打量完了这一切,只见那个男人又进来了。   他弯下他那高挺健壮的身躯,走进了明显憋屈的瓜棚,之后便蹲在了顾镜面前。   顾镜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些绿色植物,看上去像是——药草?   顾镜以前好歹也学过中医,辨别了,大概看出里面有抱树莲,是止血消肿活血化瘀的。   她眼前一亮,想着该怎么从他那里拿一些,敷自己脚踝上。   谁知道下一步,男人将抱树莲直接放到嘴里嚼了一番,之后,他竟然一手握住了自己的脚丫子,之后噗的一下,把他嘴里的抱树莲吐到了自己脚踝上。   啊啊啊啊——   顾镜瞪大眼睛,诧异地望着这个男人。   抱树莲是能活血化瘀,没错,可是他要不要用这么粗陋简单的方式啊,特别是他还用自己的嘴巴……他刷过牙吗消过毒吗……   还有还有,他的那双像铁钳子一样的手攥着自己的脚丫子,攥的好疼好疼!   她觉得自己就算脚踝能侥幸被他那粗陋的办法治好,脚丫子可能也要粉碎性骨折了!   就在她无法理解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他的脚丫子。   得到自由后,顾镜几乎含着眼泪,摸了摸自己可怜的脚丫子,这次遭大罪了。   男人好像看到了顾镜可怜的样子,对着她张嘴乌拉乌拉说了一番话。   顾镜没听懂,不过她猜到了。   一定是在说“只要你乖乖地给我当媳妇,再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而这种事情,她是坚决不允许发生的。   顾镜这么想着的时候,男人又开始包扎他自己的伤口,他包扎自己伤口的动作更简单粗暴,直接抹草药,然后从裤子上撕下一块布条绑在胳膊上。   顾镜从旁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又暗暗地开始琢磨了。   虽然他这个人看上去非常落后愚昧粗鄙,而且是个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色欲熏心的暴徒,可是看上去他本质人并不坏。   至少他没有打算在自己脚踝受伤肿成个小包的时候直接把自己上了。   所以说,盗亦有道,这是一个有点小良心的落后愚昧粗鄙男。   呱唧呱唧呜呜啦。   落后愚昧男对着顾镜又呱啦了一番后,打开葫芦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便把葫芦扔给了顾镜。   顾镜拿起水葫芦,看了看里面,还是闭着眼让自己喝了几口。   忍辱负重,保存实力,矢志逃跑——她在心里这么念叨着。   在勉强喝了几口水,擦擦嘴后,落后愚昧粗鄙男已经躺在凉席上,背对着她,睡去了。   他只占了半张凉席,看样子,另外半张是留给她的。   顾镜蹲在凉席上,研究了一番,捡了个破洞少的一角,小心地躺在那里。   这个瓜棚是如此的简陋,以至于从缝隙里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还有那轮快要恢复原状的血月亮。   她躺在这个陌生的瓜棚里,感受着身边荷尔蒙满满的男人的气息,努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而她心里,第一百次地念叨:忍辱负重,保存实力,矢志逃跑。   ***********************************   萧铁峰无意中望向天空时,就看到了那轮血红色的月亮。   他脑中忽然想起小时候夏天在街头柳树下乘凉,听村里最老的孙老头讲起的传说。他说,在魏云山藏着一个妖精,平时在山里修行,几百年才出山一次。   她出山后来到村子里,第一个遇到她的男人,将被她选定为丈夫,带回山洞里去。   那个男人会被囚禁起来,陪着女妖精生活在山林里,一直到油尽灯枯,骨瘦如柴,女妖精才会把他放回到村子里。   “上一个被女妖精祸害的,还是我爷爷的爷爷的大伯的舅公的……儿子,听说等他被女妖精放回来第二天,就死在自家炕头了,临死前下面一直翘着,断了气也没歇下去!”   最后那个一直翘着断了气不屑,萧铁峰小时候自然不懂什么意思,可是后来长大了,他就明白了。   特别是现在,他看到了血月亮,看到了女妖精,他更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体验,什么煎熬了!   低下头,望向眼前几百年才出世一次,不知道害过多少人命的女妖精,他咬咬牙,真恨不得直接把她脖子扭断。   他甚至盯着她那张清冷又妖艳的脸,酸涩地想,她一定见识过很多像自己这样的男人吧……   重新审视着那张脸,他身体中的渴望再次无法压抑,胸膛里的一颗心脏砰砰的几乎要跳出来。   为什么她这么坏,却还要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她那张清冷无欲无求的脸上,还带着点无辜的迷茫,好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会装的女妖精。   可就是这么个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又干过多少伤天害理谋害壮男吸人阳气的事,又这么会装的女妖精,让他根本没法挪开眼睛!   他深吸口气,攥紧了拳头,努力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移开,再移开。   最后他逃避似地躲开了她脖子下的雪白,躲开了她的长腿,落在了她脚踝上。   他猛地发现,她脚踝上竟然肿了起来。   原来妖精也会崴脚?   萧铁峰顿时忘记了她恶心累累的过去,开始心疼了。   她一定很疼吧?   只一瞬间的犹豫,他就低头弯腰抱起了她,将她抱回了瓜棚里。   也许明天她就会露出妖精的本性,也许后天她就会把自己抓到山洞里吸干阳气让自己油尽灯枯而亡,但今晚,他还是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蹲在瓜地里。   他将那把刀子随手扔在远处,之后便弯腰将她抱起。   她的身子骨很轻,轻得仿佛山林里落下的一片树叶。   萧铁峰抱着这个坏心肠又好看的女妖精,钻进了瓜棚。   当他低头弯腰的时候,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睫毛。   那睫毛,长长的,很好看。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凑过去,用自己的鼻子好生蹭蹭那柔软的睫毛和娇嫩的肌肤,不过他终究是绷着脸,将她放在了凉席上。   他是不会忘记,她分明勾搭过不知道多少汉子,可是刚刚,她连和自己干那事都不愿意,就急吼吼地想要自己的命!   尽管他到现在还是个童子鸡,可是他也是有骨气的!   他放下她走,很有骨气地绷起脸,走出瓜棚,去外面采拔了一些药草。等他重新钻进瓜棚的时候,只见她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打量着这瓜棚。   他顿时有些没好气,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不对,她是妖,本来就没良心!   萧铁峰咬咬牙,直接取来了抱树莲,嚼烂了,抓起她的脚丫,给她肿胀的脚踝处上药。   真没想到,她的脚丫子这么柔软修长,握起来的滋味这么美妙,比握着镰刀握着菜刀不知道要美妙多少倍。   不过女妖精身上好像有火,他只是握着女妖精的脚,心里便窜起了小火苗。   抬起眼,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女妖精的脸。   谁知道,女妖精也正打量着他。   女妖精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他,好像对于他刚才做的事有些迷茫,有些不解。   萧铁峰只被那双眼睛一看,顿时原本的火气和恼怒还有不甘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想,女妖精平时都在山洞里住,她一定是不懂可以用药草来治伤吧。   妖精便是法术再高明,也不知人间事。   “你别害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粗哑,却特别温柔,他这辈子还没对谁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我这是给你治伤,等过两天,你的脚就不会疼了。”   稍微顿了下,他又说:“只要你不再像刚才那样伤我,等你伤好了,我就放你走。”   只可惜,女妖精眨眨眼睛,好像根本没听懂。   萧铁峰暗暗叹了口气,他不再和她说话了,反正说了也白说。   他闷不吭声地给女妖精上完了药后,强忍着不舍,硬生生地把女妖精的脚丫给放在了凉席上,又给自己上了药。   之后,他拿过来葫芦,咕咚咕咚喝了水。   喝过水,他才想起来女妖精是不是也该喝水?于是他把葫芦扔给了她。   她接过那个水葫芦,打量了一番,眨眨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嘴巴对着葫芦喝了起来。   他看到她的嘴巴正好对着他刚才喝过水的地方,也许……上面还残留着他的口水?   想到这里,萧铁峰胸口的火苗蹭的一下子,重新烧了起来,烧得五内俱焚。   不行,不能这样了!   他咬牙,强迫自己背过身去,躺在了凉席上。   紧贴着大地的凉席,带给他一些凉意,来浇灭他内心那团即将爆裂而出的火焰吧! 第5章   顾镜沦落到这个境地,她以为自己怕是要失眠了,不过她低估了睡神的力量,当然也可能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她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朦胧中好像醒过几次,耳边各种声音,近处的蛐蛐鸣叫虫子唱歌,不远处的狗叫声,还有深山里的猛兽吼叫,都让她在睡梦中翻了好几个身。   其实对于这种声音,她并不陌生,她出生的地方,魏云山,就是这样的。   翻来覆去的她甚至恍惚觉得,她回到了小时候。姥姥背着一个竹筐在山里挖参,竹筐里装着她。那个时候,绿葱葱的竹筐就是她的家,苍蓝蓝的天空就是她的被,她两只小胖手攥着一块烤地瓜,呱唧呱唧往嘴里塞,吃得小胖脸儿成了大花猫。   舒服地叹了口气,她嘴巴吧唧了下。   而吧唧一声过后,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熟睡时的呼吸声。   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她缓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漏洞的木棚子。   顿时,昨晚的记忆涌入脑中。   她被拐卖了,拐卖到了一个偏僻落后的山村,遭遇了一个粗鄙粗糙却又有点小善良的山村愚昧男。山村愚昧男是个色那什么攻心的可怜男人,图谋不轨,买了自己想让自己给他当媳妇。   现在,男人就睡在她身边。   不但睡在她身边,甚至和她纠缠在一起。   顾镜几乎是僵硬地扭动了下脖子,小心地查看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男人那双粗糙的大手正搭在自己腰上,男人那两条沉重的大腿竟然有一只恰好卡在自己两条腿中间了,男人那结实健壮的胸膛竟然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这……   顾镜咬咬牙,再咬咬牙,忍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人家半夜偷偷沾她便宜,她也只能假装没看到。   人家没有直接半夜趁她睡熟的时候来个霸王硬上弓她就该感天谢地不是吗?   她咬牙切齿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因为距离太近而放大号的脸,她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的胸膛上用着小劲儿推,同时两条腿轻轻扭动,试图摆脱这个男人的控制。   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男人刚从睡熟中醒来,眼神有一刻的迷茫,不过很快,那双黑眼睛便开始聚神。他盯着顾镜,盯了好半天后,那张脸竟然腾的一下,红了。   一个刚硬粗糙的汉子,脸红了……   不但脸红了,耳根都红了。   顾镜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泛红的耳朵,在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果然他是图谋不轨,试图在夜里对自己咔咔咔咔咔咔!要不然,自己只是看一眼,他脸红什么?   这是一个要做坏事被人当场捉包,羞愤得脸都红了的可怜男人。   呵呵呵呵,果然是山村愚昧落后的男人,没见过世面。   既然这个男人还知道羞愧,那事情就好办了,她可以利用这个善良的弱点,来达到自己逃跑的目的。   而就在顾镜盯着这个男人的脸,琢磨着该怎么麻痹敌人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扭头看过去,就听到外面一个大嗓子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噜噜噜……   和她身体盘根错节缠在一起的男人,听到这个声音,连忙起来了。   而在起身过程中,由于她还没来得及撤回腿,以至于那结实彪悍的大腿还磨疼了她腿上的肌肤。   离开棚子前,男人直接把那个靛蓝色罩衫扔到了她身上。   “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有味儿,一股子男人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估计是汗味。   不过想到自己的大腿,她还是没扔开那个罩衫,而是小心地露出脑袋,不动声色地继续躺在那里观察着瓜棚外的一切。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男人,黑,壮,矮,像个矮敦子。   矮敦子穿着麻衣裤,外面还套着一个样式奇怪的罩衫,正和男人两个人面对面在那里呱唧呱唧,叽里咕噜,呱唧呱唧,叽里咕噜。   他们说着话,还时不时向顾镜的方向看过来。   呵呵呵呵,用膝盖想,她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在讨论怎么瓜分自己,说不定自己是他们两个凑份子钱合买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粗鄙男自己买的,矮敦子想插一脚。   她这么想着,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应该试图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挑拨离间啊,说不定他们为了争夺自己大打出手,最好两败俱伤,自己就能坐享渔翁之利逃跑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歪着脑袋,望向那个矮敦子,想仔细看看。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粗鄙男身子动了动,恰好挡住了她的目光。   她心中小小沮丧了下,看来这个计划必须从长计议了。   而就在这两个人叽里咕噜着的时候,外面又来了更多的人,他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背着筐,互相叽里咕噜着,肆无忌惮地大声笑着,还有人探头探脑地朝她看过来。   这个时候,她除了面无表情,还能怎么办?   那些人叽里咕噜了半天,还有个女人走进来。   那个女人穿着裙子,不过款式奇怪,下面长裙几乎扫地,上面像是一个夹袄,腰上用一根腰带绑着。   女人模样长得倒是好,胸脯那里挺挺的,眉梢里带着风骚。   风骚女人用挑剔的眼神仔细地瞅了瞅她,之后转身,不知道对着粗鄙男叽里咕噜了一番什么。   粗鄙男看了看那女人,脸色好像不太好,再叽里咕噜出来的话,那语气就有点怒意了。   之后那个女人叽里咕噜着走了。   呵呵呵呵……   顾镜想,他们一定在对自己品头论足,诸如“粗鄙男啊,你怎么买了这么个媳妇,瘦巴巴的,看上去不好生养吧?”,又诸如“花多钱买的啊,渠道靠谱不,要是便宜,给俺家牛蛋也介绍个呗”……   至于那个风骚女人,说不定就是挑剔自己,怪粗鄙男人钱花多了,买得不值!   顾镜淡然地听着这一切,也不管来往男男女女,她继续躺在那里。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那些人散开了,瓜棚里只剩下粗鄙男。   顾镜干脆闭上眼睛,装傻,以不变应万变。   粗鄙男从旁站了一会儿,弯下腰,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开眼睛,很不高兴地望着他。   粗鄙男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抱起她来,然后拿起水葫芦,拿起之前那件靛蓝罩衫还有装土豆的袋子。   看这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顾镜没反抗,是在离开瓜棚后,她指了指旁边的那个黑皮袋子。   粗鄙男犹豫了下,还是过去拾起了黑皮袋子。   顾镜又想起了自己的手术刀,于是比划着昨晚的刀。   粗鄙男又犹豫了下,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那把刀。   顾镜连忙抢过自己的手术刀,又拽过来自己的黑皮袋子,她把手术刀扔到了黑皮袋子里后,将黑皮袋子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之后便愉快地斜靠在粗鄙男的肩膀上了。   其实有个人抱着走路……也挺舒服的。   *********************************   萧铁峰这一夜睡得很香美,他做了许多美梦,每个美梦几乎都是女妖精。   他梦到自己被女妖精带回山洞里,他梦到自己几乎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还梦到女妖精惊奇地说:原来你有这么多阳气,我果然没看错你!   而就在他畅游在美梦中痛快淋漓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点痒,有个人的呼吸仿佛小羽毛一样轻轻挠在他鼻子上。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双轻淡却饱含蛊魅的眼睛。   现在是白天,阳光透过瓜棚的缝隙照进来,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是淡棕色的,妩媚动人,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她竟然就这么凝视着自己,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想到自己睡熟的时候,她一直这么凝视着自己,他顿时脸上火烫起来。   她为什么这么看……是,是想勾引自己吗?   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的小手竟然轻轻摸着他的胸膛,她的两条腿竟然紧紧缠着自己的大腿,还有还有她那柔软的躯体竟然紧贴着自己的腰杆下面的关键之处!   腾的一下,萧铁峰心中的小火苗顿时蹿成了火焰山,他一颗心怦怦直跳,浑身烧灼得仿佛掉入了炉灶里。   他惊喜渴盼而不敢置信地望着怀里的女妖精,她果然是想勾引自己吗?   那她为什么昨晚没有勾引自己?是因为自己太过正义凛然吓到了她?还是说阳气太重了她受不住?   那自己该怎么办?   萧铁峰脑子里嗡嗡嗡的,胡乱想着原因,甚至记起昨晚自己一怒之下曾经扼住了她的喉咙。   如今想来,实在后悔,便是再恼怒,也不该这么对她,活生生吓坏了她。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喲,铁峰,怎么还没起呢?”   萧铁峰闻言,知道这是自家隔壁的牛八斤过来了。   天亮了,大家伙早早地来地里干活,牛八斤的庄稼地就在冷大夫这片瓜地旁边,他知道自己夜晚在这里看瓜,特意过来和自己打个招呼。   他一边应了声,一边恋恋不舍地起身,当他把腿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滑不溜丢的滋味,这让他健壮的身体几乎一个不由自主的颤。   这滋味,比大夏天吃西瓜还要让人舒畅。   随手遮住了女妖精,萧铁峰走出去。   不过遮也白搭,牛八斤显然早已经看到了瓜棚里的女妖精,甚至他还看到了自己和女妖精纠缠在一起的情景。   牛八斤早娶了媳妇,知道些事,一看这个,顿时眼里放着光,探究地看看萧铁峰,又看看瓜棚里的女妖精。   “铁峰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说说,这姑娘哪里来的?”   牛八斤嘿嘿笑着说:“你就这样把人家给睡了?昨晚在这里睡的?”   萧铁峰看不惯他那贼溜溜的样子,好像巴不得自己开点黄腔让他过过耳瘾,他直接一拳头凿在牛八斤肩膀上。   “少来,乱说什么,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   “得——”牛八斤被凿了那一下,依然贼心不死,坏笑地望着萧铁峰:“少装了,我都看到了,刚才你们搂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她还夹着你的腿,可真真是——”   他这话没来得及说完,萧铁峰一个眼神如冷刀,直接射过来。   牛八斤顿时闭嘴,不敢说了。   他不怕萧铁峰的拳头,因为萧铁峰拳头打自己人,不会真得用力气。   可是他怕萧铁峰的眼神,那种像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来,足以让你浑身冒冷汗。   因为萧铁峰那样看你的时候,那意味着,你可能要死了。   他只好话锋一转,改说其他:“行行行,咱不说这个,我今日一早过来是想问你,今年秋猎,你能当头猎吗?”   “我还是算了吧,这几年头猎不都是赵家的人吗,让他们去吧。”萧铁峰知道,在这八百里魏云山上,每年为了那秋猎的头猎人都要争个头破血流的。赵家是魏云山大姓,这几年一直是他们占着头猎人的位置。   其他人自然是不服,不过也一直没人敢去挑战赵家。   “铁峰,我知道你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不爱出这风头,可是这几年赵家当头猎人,咱们不是赵家的,可吃了大亏。我和几个兄弟商量着,怎么也得把他家从这个位置拱下来,要不然,大家伙一直吃个哑巴亏,心里憋屈啊!”   “这个没什么好争的,我家无恒产,无权无势的,能给人看个瓜地挣十文钱就心满意足了。反正光杆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我也没那野心当什么头猎人。”   萧铁峰直接拒绝了好兄弟的提议。   “铁峰,哎,你就当为了我们——”   就在两个人说着秋猎的事的时候,萧铁峰发现牛八斤的目光偶尔飘向瓜棚里。   他皱眉,朝瓜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女妖精并没有乖乖地躲在他的罩衫下,而是露出个小脑袋直溜溜地瞅着牛八斤。   心头无名火起。   她勾引自己还不够,还要勾引自己的好兄弟吗?   真是妖精本性,就知道害人!   为了保护好兄弟,萧铁峰身子微动,直接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女妖精的视线,也挡住了牛八斤的视线。   “头猎的事不用说了,我没那本事,你非要和赵家人唱对台戏,看看再找别人。”萧铁峰语气冷硬地这么道。   而就在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魏云山的庄稼人陆续都来了田地里,人家扛着锄头提着水桶的,纷纷忙活起来。其中几个见萧铁峰和牛八斤在这里说话,便凑过来,谁知道就有人无意中发现了瓜棚里的女妖精,便开始嚷嚷了。   “这里面有个女子,铁峰,是你藏的?”   “铁峰,这是哪里来的女人?”   “她怎么躺瓜棚里,是你的女人?”   也有人直接猜开了:“铁峰啊,你这是昨晚有了媳妇?”   众人眼神在女妖精和萧铁峰之间打转,开始猜测起来,开始打趣起来,最后人们哄堂大笑。   萧铁峰脸上泛烫,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用说谎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我媳妇。”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地扫过瓜棚里的女妖精,女妖精一脸无辜地躺在那里,老神在在,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更不在意周围的人对她的议论纷纷。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谁让他遇到这么个女妖精呢,他自认倒霉行了吧。   今天他承认了女妖精是他媳妇,他怕是以后想娶个女人传宗接代都难了……   他一说这话,果然,周围的人都炸开了。   “铁峰,你什么时候娶的媳妇?我们怎么不知道?”   “是你在山外面娶的吗?怎么以前不提?”   “她之前去哪儿了?是她以前没跟你回来,现在来找你了?”   得了,都不用萧铁峰解释这一切,乡亲们已经自圆其说了。   大家叽叽喳喳,有的恭喜,有的叹息,有的好奇,最后是寡妇秀芬站出来,扭着屁股风情万种地走进了瓜棚里,仔仔细细地把女妖精一番打量。   “铁峰,你这媳妇也太瞧不起人了,乡亲们都在这里,她连句话都不吭?”   萧铁峰笑笑,解释说:“她是个哑巴,脚也崴到了。”   女妖精应该会说话,只可惜说得是妖言妖语,权当她是个哑巴吧。   “哑巴啊?”   大家又一番议论。   秀芬扫了眼女妖精,又扫了眼萧铁峰,就那么睨着他,颇有些哀怨地道:“原来你一心惦记着个又丑又哑的女人?”   萧铁峰闻言,一皱眉,脸色便渐渐不好看了。   女妖精是个哑巴,他认。   可是说女妖精丑?   她哪里丑了?   她浑身上下都好看,白白净净地好看,鼻子眼睛嘴巴都让人挪不开眼。   “是不算好看,不过——”萧铁峰凉凉地道:“总归比你好看。”   秀芬没想到萧铁峰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脸上轰的一下子红了,咬着小细牙:“萧铁峰,我是没了男人护着的女人,你就这么欺负?”   萧铁峰淡声道:“你有没有男人护着我不关心,不过我媳妇是有男人护着的。”   这句话一出,寡妇秀芬气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幽怨地望着萧铁峰:“行,你行!这事我算记住了!”   之后一扭屁股,溜溜地走了。   这寡妇秀芬自从没了男人,遇到打猎啊耕地啊这种力气活,每每夜里勾搭其他家男人来干,别家女人早就心里存着气,如今看她在萧铁峰处吃气,不免心中畅快,一个个暗自叫好,竟然没一个替她说话的。   大家伙又叽叽喳喳一番后,也就慢慢散了,毕竟地里的活等着人干,谁也不是闲着就能吃饱饭的。   萧铁峰是个穷的,没地,如今天亮了,眼看着冷家人也过来地里,他可以交差了。   当下他走进瓜棚,看女妖精闭着眼睛,乖乖地躺在他的靛蓝罩衫下,当下弯腰就要抱起她。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女妖精睁开眼睛。   女妖精一双眼睛如同个山里清泉,清凌凌的,也冷得很,眼中颇多鄙薄,好像根本不屑搭理他。   他愣了下,难免想起刚才自己撒的谎。   她是知道自己对别人宣称她是自己媳妇,所以不高兴了?   在那清冷的目光下,他有一刻的不自在,不过想着现在的情景,他还是抱起她。   走出瓜棚后,女妖精指向地上的皮袋子。   他看了眼,那黑皮袋子,并不大,真得难以想象她是从皮袋子里钻出来的。   想来,她果然是个黑蛇精吧。   她如今要这黑皮袋子,是想钻进去重新变成蛇?   萧铁峰不想让女妖精变回原型,所以他犹豫了下。   可是女妖精看样子很坚持,他一心软,还是替她拾起来了。   她得了黑蛇皮,又要那把刀,他又一个心软,又给她拾起来了。   女妖精得了她的蛇皮和尖刀,满足地将那些揣到怀里,之后便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微愣了下,之后唇边轻轻绽开笑。   笑过之后,他忙收敛了心神,抱着她,回家去了。 第6章   夏日的早晨,山涧里的溪水潺潺流淌,涓涓细流清澈透明,蜿蜒过泛黑的古老山石,浸润着溪水旁的水草,最后欢快地抛入山下的低崖,溅出雪白的浪花,发出令人愉悦的叮当声,这是山间最美妙的乐章。   顾镜被这个粗鄙男一路抱着走在山间小路上,一会儿爬个小山丘一会儿又下坡的,有时候还会经过个小水沟。她就这么半趴在男人肩膀上,感觉着这个健壮有力的身体上下颠簸,而头顶的那一片蓝天也跟着在她面前幽幽摇晃。   或许是和这个粗鄙男已经从斗智斗勇到有些泄气,暂时性偃旗息鼓的她竟然觉得,其实被他这么抱着也挺舒服,甚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被姥姥的竹筐背着的美好童年。   闭上眼睛,她放纵自己嗅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这和魏云山太过相似的气息。   夏日的风吹过,带来几分沁凉,那沁凉中有着丝丝的甜美,甜美中有隐隐透着酸。   顾镜睁开眼睛,疑惑地在粗鄙男肩膀上抬起头,向附近望过去。   山间青山叠翠,绿意葱茏,此时晨曦初升,山间有白雾犹如银纱飘荡,使得这周围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梦幻色彩。   而顾镜,就在这如诗如画的山里美景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茹茹果,这是小时候姥姥背着她在山林里采参时,会摘给她吃的。   茹茹果是紫黑色的,一摘便是一串儿,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这是顾镜小时候唯一的零嘴儿,也是她最美好的记忆。长大后,她离开了大山,跟随着父母生活,便很少回到魏云山了。   等到再回去,那里已经被开发旅游景点,而姥姥也老了。   走遍魏云山,她再找不到昔年的茹茹果了。   没想到,如今竟然嗅到了茹茹果的味道。   顾镜一双眼睛到处寻觅,试图从那茂密的草木中,寻到那一串熟悉的紫黑色。   粗鄙男见她这样动来动去,想必也是发现了异常,便停顿了下,疑惑地望着她,茫然了半响,最后依然没懂他的意思,叽里咕噜了一句,不知道说得什么。   顾镜急了。   她忽然发现,大早上的,她还没吃饭呢,她饿啊!   她现在就想吃茹茹果。   离开大山多年,又来到了这么陌生的环境处于这么凶险的境地,这种对昔日零食的渴望几乎像个小馋虫,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要吃茹茹果!   或许是因为她动作太大了,以至于粗鄙男不得不将她放在了一块石头上。   顾镜坐在石头上,用手比划着,小小的果子,可以放到嘴里的,然后还吧唧了下嘴巴。   这哑语可让粗鄙男为难了,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从粗布口袋里拿出了土豆,好像是问她是否要土豆。   顾镜无奈地看着那双粗糙大手捏着一个皮都快要破了的土豆,简直无奈了,这么丑的土豆,她不要吃,她要吃茹茹果。   于是她再次竭尽全力地比划了一番,甚至还用鼻子轻轻耸动着,以试图告诉他,现在空气中就有那种酸甜的香味,那就是茹茹果,你懂不懂!   男人的鼻子嗅了嗅,仿佛恍然:“叽里呱啦茹茹果咕噜咕噜?”   当顾镜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眼前顿时一亮。   尽管男人的叽里呱啦语言她实在听不懂,可是在那个句子中,有一个发音,和茹茹果非常相似!   她惊喜地望着他,回道:“茹茹果,我要吃茹茹果!”   男人凝视着顾镜,眼眸中仿佛也绽放着喜悦的色彩:“咕噜咕噜,茹茹果,呱唧呱唧茹茹果。”   说完这个,他将镰刀和粗布袋子放在了顾镜身边,又对她咕噜咕噜一番,之后便挽起裤腿,脱下草鞋来,迈步踏过旁边的小水沟,又钻进了水沟旁边的茂密的林子里。   顾镜自从昨晚后,一直和这个粗鄙男斗智斗勇,如今见他不见人影了,独自坐在石头上,看着这周围的青山绿水山林茂密,开始时还松了口气,总算眼前清净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后,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再过了一会儿,她心里开始有点发慌。   这不是别处,这是大山里啊。   而且看样子,还是没怎么开发的原始大山。   山里会不会有蛇,会不会有老鼠,会不会有吃人的野兽?   这粗鄙男,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该不会扔下自己跑了,不管了吧——顾镜开始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这个粗鄙男。   不过她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自己是他花钱买来的吧,他还得上了自己让自己生儿育女,他怎么舍得不要自己?再说了,看他那么穷,肯定买不起第二个女人了!   顾镜低头看了看那破粗布袋子,从中拾起一个土豆,无聊地抛扔接住。   她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如果他再不回来,她估计真要饥不择食地对这么丑的土豆下嘴了。   正当她在嫌弃土豆和吃了土豆之间挣扎徘徊的时候,粗鄙男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用他的靛蓝罩衫兜住了一包的东西。   不用看,顾镜光凭鼻子就知道那就是茹茹果。   她惊喜地对粗鄙男招了招手,粗鄙男摆摆手,好像是让她不要着急,之后他便蹲在溪水边,用清冽的溪水把茹茹果清洗过,之后用手捧到她面前。   “叽里咕噜呱啦啦茹茹果。”他对她这么道。   顾镜饿极了,欢喜地从他手里抓过来,往嘴里塞。   这一吃,她几乎想哭。   这就是她小时候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汁水饱满。   这就是姥姥曾经给她采摘过的茹茹果!   她大吃特吃,也不管吃太多的后果也许是酸倒牙。   好吃,真好吃,太好吃了!   落后粗鄙愚昧山区原来还是有好处的……   就在顾镜吃得得意忘形的时候,无意中抬头,她看到了眼前的粗鄙男竟然在对着她笑。   她不免愣了下。   晨曦从茂密的树林中投射出细碎的金芒,金芒洒在他结实鼓胀的胸膛上,洒在他刚硬黝黑的脸上,光影交错间,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山村落后粗鄙男,而像是美术课上,放在最前面的素描石膏像。   美术课上的石膏像一般用西方人,可能是因为立体深刻,这样才能更好地让素描展现光影明暗的特性。   而此时,这个五官深刻到可以称为俊美的男人,唇边正隐隐挂着一丝笑。   他的笑,仿佛晨曦般灿烂,却比晨曦更为温暖。   而他的手中,还捧着更多的茹茹果,那是刚才他在溪水边才特意清洗过的。   “咕噜呱唧呱唧叽里咕噜?”   “咕噜噜叽里咕噜?”   粗鄙男好像在纳闷顾镜怎么不吃了,伸手将捧着的更多茹茹果奉上,又指了指旁边的溪水,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这个很好吃很干净?   顾镜低下头,砸吧了下嘴巴,品着嘴边那酸甜的滋味,心里竟有些涩涩的。   其实落后愚昧男是个好人。   虽然他出于他的落后愚昧的局限性竟然花钱去买媳妇,不过这是因为他穷,而且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但是本质上,他是个很好的善良的人。   自己昨晚真不该就那么给他两刀。   想着这个,她抬起头,望向粗鄙男的胳膊,只见伤口比她预想的恢复得快多了,竟然已经要结痂了。   粗鄙男感觉到她注意自己的伤口,便抬起手臂,又叽里咕噜了一番,那神情好像在安慰她。   哎……   顾镜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遇到好人了哪!   ***********************   萧铁峰抱着女妖精回家去。   女妖精很轻,他的力气很大,他抱着女妖精一点不累,不但不累,还浑身充满了劲。   他喜欢女妖精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个样子。   她甚至还微微合起眼来,很舒服地伸了伸胳膊。   晨曦透过茂密树木的缝隙投射到她那张白净好看的脸上,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睫毛在微微颤抖,还能看到她的小鼻子在一鼓一鼓的。   她看上去不像是个女妖精,反而像是天上掉落的仙女儿。   这么好看的仙女儿,竟然落在他怀里。   萧铁峰恨不得,这条通往家里的路,能走一辈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在走过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下,往右拐了。   这样可以绕一个大圈。   谁知道正走着,女妖精开始扭动着身子,并且用妖言妖语对他说话,还努力比划着。   他顿时呆在那里了。   难道女妖精知道他走错了路?   女妖精生气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女妖精生气了,他该怎么办?   “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这条路风景好,有山有水……”他几乎是无措地解释。   他不希望女妖精生他的气,他还想让女妖精那样偎依着他。   然而女妖精根本没有被安抚,女妖精蹙着眉头,很不高兴地比划着,小鼻子一鼓一鼓的,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想着难道是饿了?想想也是,女妖精怕是也要吃饭的,他光贪着多走点路,怎么没想到女妖精饿到现在了!   萧铁峰心中涌起歉疚,连忙把她放在石头上,掏出了怀里的土豆给她。谁知道她一看土豆更不高兴了,越发比划着。   看她着急的小模样,鼻尖都要渗出汗来了。   萧铁峰为难地望着她,拼命地试图猜出她的意思。   妖精……一般都想什么?   妖精着急什么?   女妖精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她难道就是饿了,可是女妖精要吃什么?   萧铁峰正焦急的时候,忽然,他想到了!   此时他能闻到清晰的茹茹果香味,难道是女妖精也闻到了,她想吃?   于是他喃喃地道:“女妖精想吃茹茹果?”   谁知道女妖精听到了后,竟然小脸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哇啦哇啦茹茹果,吧唧吧唧茹茹果!”   萧铁峰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女妖精也知道茹茹果!   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女妖精是在山里修行的,自然知道山里的食物。   她可能根本吃不惯人间的食物,只知道山里那些果子。   萧铁峰大喜之下,连忙放下手上的袋子和镰刀,嘱咐女妖精说:“我过去给你摘一些茹茹果来,你脚崴了,可不要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叮嘱过后,他连忙钻进林子摘茹茹果。   想到女妖精刚才的那馋劲儿,他忍不住摘了又摘,摘了一大包。待回到那石头旁,只见女妖精百无聊赖地拿着一个土豆,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东看西看。   一见这个样子,他顿时心疼了。   可能女妖精只爱吃山里的茹茹果,不爱吃土豆,她是不是正琢磨着把土豆变成茹茹果吃了?   只可惜……法力不够高明吧……   萧铁峰把茹茹果洗了,拿给女妖精吃,女妖精几乎是什么都顾不上地吃起来,吃得嘴角都沾上了紫红色汁液。   真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女妖精。   萧铁峰随意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女妖精香喷喷地吃着茹茹果,一边想,看来以后他要多采摘些山里果子来喂女妖精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女妖精不吃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这又是怎么了?   谁知道女妖精竟然盯着他看,先看脸,后看胸膛,再然后,那眼神还往下瞄了瞄。那个眼神,好像在研究他的阳气足不足。   那眼神,明明轻描淡写,可却透着一股魅惑人心的力量。   萧铁峰原本是一脑袋的采摘果子事儿,如今顿时那些果子烟消云散了,热气上涌,血脉沸腾,喉咙干渴,胸膛也仿佛在烧灼。   他定定地望着那女妖精,几乎恨不得扑上去,去使劲地亲一口那沾染了茹茹果汁液的小嘴儿,再把她压在石头上,好生一番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女妖精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渴望,竟然微微瑟缩了下,低下头。   萧铁峰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竭尽全力压抑下胸膛燃烧着的渴望,然后沙哑地说出了安慰的话。   “你现在不想要阳气,那,那就算了,我不着急。”   这话,太违心了。 第7章   顾镜被粗鄙好心男抱着,经过了山沟沟水沟沟和老树林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回到了他们村。   一进村,也有些人过来好奇地围观,粗鄙好心男对着他们叽里咕噜一番,之后那些人便好奇地打量着她,又笑呵呵地对粗鄙好心男说什么。   面对这些围观的目光,顾镜用膝盖想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媳妇花了多钱啊……   赶紧带回家生大胖小子吧……   小心别让她跑了啊……   顾镜心中不免冷笑,正冷笑着,忽然心里那抹笑凝结了。   她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村人们,包括之前在瓜地里遇到的村民,全都是长头发,装束看着也和时代完全脱节?   开始遇到粗鄙好心男,她还以为是这个人不修边幅,穷得连头发都懒得理,没想到他们的村人全都这样?而且看那穿戴装束,也很老土,土到……像八百年前的样子……   在最初的迷茫和慌乱后,顾镜听着他们嘴里陌生的叽里咕噜,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是一个极端落后,落后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粗鄙落后山村,甚至他们可能是某个隐藏在大山里的少数民族,完全和这个社会脱节。   他们身上的衣服,显然就是他们的少数民族服装!   顾镜心中摇头暗暗叹息,怪不得粗鄙好心男五官深刻,原来是少数民族,说不得是什么契丹啊女真的后裔……其实顾镜对历史对民族也不太懂,心里这么胡乱猜测着。   粗鄙好心男和几个村民叽里咕噜一番,打着招呼,笑呵呵地来到了一个小院。   一进这个小院,顾镜再次摇头暗暗叹息。   这得是多穷啊!   小院里空空如也,被风侵蚀得快要倒塌的土墙上挂着镰刀锄头等器具,北边几间朝南的土坯房子更是摇摇欲坠,上面的窗户基本聊胜于无!   粗鄙好心男抱着顾镜进了屋,一边把她放到炕上,一边嘴里叽里咕噜了一句什么。   顾镜坐在炕上,更加摇头暗暗叹息了。   这下子,她算是知道什么是家徒四壁了。   就是家里穷得只剩下四面墙一张炕!   男人就是男人,粗鄙无知落后的男人,穷得吃不饱饭了,还想着买媳妇伺候自己下面那根东西,还想着要传宗接代给他老粗家留个后,他以为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顾镜正胡乱想着,就见粗鄙好心男出去门外,忙活了一番。顾镜侧耳倾听,像是在劈柴烧火做饭?   做饭……   顾镜想到吃饭,肚子里咕噜了声,口中也不由流下口水。   茹茹果只是解馋的,真不顶饿,她现在饿极了,饿得后悔没去生啃土豆。   粗鄙好心男会做饭吗,他会做什么饭啊?粉蒸排骨红烧鲤鱼粉蒸肉?还是四喜丸子可乐鸡翅回锅肉?   顾镜流着口水暗暗地遐想一番,不过望着这掉渣的墙漏水的房还有炕上的破凉席,她想,还是盼着来个西红柿炒鸡蛋再配个疙瘩汤比较现实点。   正想着的时候,只见粗鄙好心男进屋了,他端着一个木盆来到顾镜面前。   顾镜赶紧往木盆里探头瞧过去,一瞧之下,心都凉了。   这里面只有水,清水,连点米粒都没有的清水。   他让自己每天喝凉水?   看着这凄惨的一幕,饥肠辘辘的顾镜几乎失去了理智:“亲,你知道不知道,长期营养不良会让女人停经,停经的话就不能给你生娃传宗接代,你不能这么虐待我!饿死我对咱两都没好处你知道吗?”   粗鄙落后男看着顾镜这样,眼里泛起疑惑,之后便用自己的手探进了水里。   顾镜见此,几乎崩溃。   要喝的水,他竟然把手伸进去?   粗鄙落后男看着顾镜,更加疑惑了,他叽里咕噜了一句后,竟然握住了顾镜的手,放进了水里,然后洗起来。   这………………   顾镜呆呆地看着粗鄙落后男帮自己洗手,又取来一块粗布给她擦干净了,她依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粗鄙好心男在帮她洗手,洗了手才能吃饭……   顾镜在这一刻,内心深处对自己是鄙视的,对粗鄙好心男也是感激的。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是洗干净了喂饱了,就把自己压到炕上吃干抹净吧?   好一个讲究卫生的粗鄙好心男!   顾镜沉默地坐在那里,小心地看着粗鄙好心男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粗鄙好心男走出屋外,很快又回来,手里捧着一个藤萝编织成的圆筛子,筛子里是热腾腾的饼。   那饼,软嫩嫩,黄澄澄,好像加了鸡蛋,还加了葱花还是榆钱?   顾镜顿时眼前一亮。   此时此刻,饿极了的她,什么西红柿炒鸡蛋疙瘩汤都已经抛之脑后,眼里心里只有一摞鸡蛋饼!   粗鄙好心男可能是看出她急吼吼想吃的样子,便忙将圆筛子放到她跟前,嘴里还叽里咕噜了一句什么。   她根本不想搭理粗鄙好心男了,她只想吃饼,当下两只手抓住一张饼,小心地嘴里哈着气免得烫着,之后忙慌慌地将往嘴里塞。   饼,香喷喷的饼!好吃,一定很好吃!一看就好吃!   可是当牙齿碰到那饼的时候,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了。   她的牙……好酸好酸,软绵绵的酸。   她意识到一件悲伤的事,茹茹果吃多了,酸倒了牙。   这一刻,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   萧铁峰抱着这崴了脚的妖精回家去,走到村口老石磨前,村里几个老人家正端着饭碗坐在那里乘凉,见到萧铁峰走过来,便一边吸溜着继续喝粥,一边和萧铁峰打招呼。   “铁峰,这是怎么了,抱着的是谁啊?”   萧铁峰毫不遮掩地说:“媳妇。”   “哟,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忽然冒出来个媳妇!”   说话的是老媒婆赵鸭子,她最近正想给萧铁峰说个媳妇,怎奈萧铁峰说太穷了媳妇娶不起,她就打算好好规劝规劝,再穷也得成个家。   不曾想,人家媳妇已经娶进门抱在还怀里了?   赵鸭子旁边坐着的是赵富昌。   赵富昌一把白胡子,佝偻着个腰,是赵敬天的爹。这位老爷子年轻时候在魏云山也是风光人物,当了多年头猎人,给赵家置办下足足二十多亩的好地,另外还在山下有个药铺子,每年进项不少。   赵富昌年纪大了,头猎的位置就被赵敬天占了去,虽说最近些年头猎位置也曾落到其他姓那里,但总归是赵敬天霸占的时候多。   这赵富昌老远就瞅着萧铁峰过来了,眯着眼儿摸了把胡子,放下了手里的饭碗:   “铁峰,这娶了媳妇,花了不少银子吧?很快就要抱个大胖小子吧?家里东西也该添置添置,可缺了什么,不必客气,去找你大娘要。”   萧铁峰听说这话,看了眼赵富昌,笑了笑道:“大爷,劳烦你惦记着,这媳妇不用花银子,至于大胖小子,一时半会也没想,其实能吃饱饭就行,别的不指望,日子怎么过也是过,不是吗?”   萧铁峰其实就是说个客气话,他知道赵富昌的话,是在试探自己。赵富昌老谋深算的,哪里能不知道牛八斤暗地里想撺掇自己抢这个头猎人的位置。   赵家在魏云山是一等一的富户,他也不想和他们争这个位置,是以说这话,让他们安心。   果然,赵富昌听了,便笑呵呵地重新端起了饭碗:“铁峰,你啊,一点不像你爹,你爹可是咱魏云山的英雄人物啊!他如果还活着,那定是响当当的!”   萧铁峰应付了媒婆应付了赵富昌,又应付了其他村人的好奇,终于成功地抱着女妖精回家了。   回到家后,他将女妖精放在了炕上,便赶紧开始烧水做饭,又特特地取来了昨日个拾来的山鸡蛋,给女妖精摊了好吃的鸡蛋榆钱饼。摊好了饼,他打了清水给女妖精洗手。   谁知道女妖精防备地望着那洗脸水,清凌凌的眸子里竟然泛起丝丝恼意。   其实自打进了村,进了家门,他就发现女妖精很不喜欢这村子,也不喜欢自己这家,她甚至用鄙薄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望着这一切。   而现在,那种高高在上被打破了,她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难道女妖精在深山里修行习惯了,受不了村里这么重的阳气?   他望着女妖精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心疼,温声宽慰道:“你还是洗洗手,我给你摊了鸡蛋饼,鸡蛋饼你吃过吗?很好吃。”   谁知道他这么温柔的言语没有安抚了女妖精,反而引来女妖精的恼意。   只见女妖精瞪大了眼睛,冷冷地对他一番哇啦哇啦。   萧铁峰疑惑地望着女妖精,心道难不成她根本不会洗手,或者说,根本害怕洗手?   可是,蛇怕水吗?   不应该的,蛇本身就是会在水中游的。   还是说,这个女妖精修行后就没洗过手,她不会?   “我们人间吃饭前都是要洗手的,你可能不会,没关系,慢慢你就习惯了。”说着这话的萧铁峰已经全然忘记他许诺过人家伤好了就放人家走,言语里已经是长久打算了。   他见女妖精没有剧烈反抗,当下握着她的手,尽量放轻了力道帮她洗手。   她的小妖精爪子软绵绵的,白白净净,真好看,如果不是昨晚亲身经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双手竟然有那样的速度和准头,能把尖刀准确无误地刺了他的胳膊。   当妖精的,终归和人类不同。   萧铁峰细心地帮妖精洗好了她的小爪子,又帮她擦干了,只见她神情略显萎靡,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困惑,她甚至还低头望着自己的小爪子,轻轻缩了下。   或许这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吧。   “慢慢你就知道了,当人有当人的好。”萧铁峰一边说着,一边出去取来了圆篦子,把自己摊好的黄澄澄的鸡蛋饼拿到她面前。   她想来是饿极了,果然用小爪子抓起来就往嘴里放。   萧铁峰唇边不由绽开一点笑,看来女妖精是个贪吃的妖精。   可是谁曾想,那鸡蛋饼刚进嘴,她就呆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鸡蛋饼。   过了片刻,她清凌凌的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   萧铁峰见此大惊,忙过去:“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拿过来,自己尝了一口,香喷喷软嫩嫩的,很好吃啊!   “你是吃不惯?”那她爱吃什么?   “难道说,你要吃生鸡蛋?”他想到蛇是爱吃生鸡蛋的。   “或者我去给你猎一只活鸡来?”萧铁峰手足无措,围着女妖精转圈。   女妖精沮丧地放下了鸡蛋饼,张开嘴巴,呜呜呜地用手指了指牙,然后捧着下巴流泪。   “你——”萧铁峰不可思议地替女妖精检查牙齿,只见女妖精的牙齿白白净净整整齐齐的,并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说这牙是摆着好看的,根本不能吃东西?   萧铁峰愣了会儿。   他过去也是杀过蛇的,不但杀过蛇,还煮过蛇汤,蛇有没有牙,蛇的牙是如此尖利,他是清楚的。   不至于蛇变成人后,连个软嫩嫩的鸡蛋饼都吃不了!   在一番疑惑后,他终于抬起拍了拍女妖精的脑袋:“你等下,我给你熬点汤吧。”   女妖精和他大眼瞪小眼,呆呆看他片刻,之后一声哀鸣,就势歪倒在了炕头,然后在那里哼哼唧唧的。   萧铁峰看着她那可怜样儿,有点想笑,又忍住了,当下赶紧出去,重新做饭。   这次他熬的是面汤,里面加了点鸡蛋,加了点嫩榆钱,想了想女妖精那可怜样子又加了点肉丝。   噼里啪啦的木柴烧起来,火苗儿舔着灶膛,萧铁峰汗流浃背地忙活,好一番火烧火燎的熬,总算出来一锅鸡蛋面汤。   做好了后,他忙盛了一碗,端到了女妖精面前。   女妖精看着这面汤,眼里都要发光了,嘴里还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别急,这是热的。”女妖精估计平时都吃生食,她不知道人类的汤水会烫嘴的。   这话刚说完,女妖精又是一身嗷嗷唔,显然是烫到嘴了,她伸着舌头哈哈地吹气儿,最后终于不那么热了,呲溜呲溜地喝起了面汤,一会儿工夫,这碗面汤就下了肚。   女妖精端着空空的饭碗,舔舔嘴儿,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萧铁峰看那灵巧小舌头轻轻舔过水润的小唇儿,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腰杆子泛麻,全身发酥,唯独一处腾的一下硬起来。   女妖精歪头,疑惑地望着他,对着他举了举饭碗,嘴里还发出哇啦哇啦的声音。   他艰难地压抑下扑过去的冲动,轻咳了声来平息喉咙里的痒。   “你真好看……”   他知道女妖精听不懂自己的话,情不自禁地对着她说了一句真心话。   然而女妖精根本不领情,她微微挑眉,冷冷地望着他,抬起下巴,再次冲他举了举饭碗。   他深吸口气,上前,从女妖精手中接过了饭碗,转身回去给她又盛了一大碗。   女妖精接过去饭碗,马上没了之前高高在上冷冷的样子,满脸发出喜悦的光芒,捧着饭碗呲溜呲溜地喝面汤,一边喝还一边愉快地舔舔嘴唇。   他从旁安静地看着,看她那顺滑好像绸缎一样的长发散在自己炕头上,看她修长雪白的大腿盘踞在自己破凉席上,怎么看都看不够。   看着看着,他仿佛看到,那红润灵巧的小嘴儿,舔的不是软趴趴的面条,而是一个硬的,硬的,很硬的……   萧铁峰脑子里轰隆隆一声,险些炸开。   他咬牙,握了握拳头,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之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僵硬而姿势别扭地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的井边,打了一桶水,狠狠地从头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铁峰:宝宝宝宝你别哭,老公给你做面汤! 第8章 我的鸡蛋饼我做主   顾镜喝了粗鄙好心男下的面,喝了一碗又一碗。她当然看出来了,喝到最后一碗,他竟然小气得不想让她喝了。呵呵,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痛斥他道:“不让我吃饱,怎么给你生娃?!”   也许他是猜到了自己的意思,也许他是被自己的气势如虹给吓到了,竟然赶紧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汤。   她满意地继续吃吃喝喝,吃饱喝足,抬头一看,粗鄙好心男正在外面水井边冲凉,只见清澈的井水冲刷着他放荡不羁的长头发,结实贲发的肌肉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水光,他一扫之前的粗鄙粗糙样儿,性感帅气阳光健康。   顾镜抹抹嘴儿,吃饱喝足地趴在窗台上,瞧着这绝品的性感男人。   其实……若是他非要,她也是愿意的。   不不不,不行,士可杀不可辱,她怎么可以为了区区一个性感身板折下她城市受教育高知的腰呢?   还是看看眼瘾就算了。   只见粗鄙好心男在一番冲洗后,竟然当着她面干脆有力地甩下了那条已经湿透黏在身上的粗布裤子,之后又拿来一条新的换上了。   虽然粗鄙好心男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她除了那又挺又翘又结实充满爆发力的屁股,什么实在物都没看到,不过——   太阳照射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形投射在小院里。   顾镜盯着那影子看,只见高高大大的影子上有一个小分叉,看上去像一个“卜”字。   根据比例迅速推算了下,她猜这长度足足有18cm!   简直是——啧啧啧   而就在顾镜恬不知耻偷窥的时候,只听得小院外传来咕噜声,而院内的粗鄙好心男一边应着,一边忙披上了上衣。   走进小院的是一个老年妇女,看上去得五十多岁了,花白头发从后面梳着个髻,用一个木簪子定住,脸上干巴干巴瘦,一双小眼儿很是精明的样子,一进院子便滴溜溜地到处看。   “叽里咕噜呱啦啦啦,哇啦叽里咕噜。”老年妇女看到了顾镜,指着顾镜对粗鄙好心男说话,语气很不客气。   粗鄙好心男走到了干巴老女人面前,样子倒是颇有些恭敬,对着她叽里呱啦了几句。   干巴老女人指指点点的表情,又叽里咕噜一番,样子颇为挑剔。   粗鄙好心男回头看看顾镜,又对干巴老女人咕噜了几句。   顾镜见此情景,不免想着,这想必是粗鄙好心男的长辈,有可能就是他妈。他妈知道儿子花大钱买了个媳妇,觉得买贵了,不值当,嫌弃了一番自己,又教训了一番粗鄙好心男。   她懂的,当年她花好多钱买了一堆游戏装备,她妈足足教育了她两个小时。   当然也有可能这不是他妈,只是长辈。   正咕噜着,干巴老女人走到了一旁台阶上,弯腰看了看,不知又对粗鄙好心男叽里咕噜一番什么,便弯下腰,从里面拾了鸡蛋往自己兜里装。   顾镜伸着脖子看过去,原来那簸箕里有约莫十几个外皮带花纹的蛋,干巴老女人装了几个,估计是嫌弃不够本,又把上衣的下摆提起来,当成个包,把鸡蛋全都装进去了。   顾镜看到这情境,不乐意了,心说这就算是亲妈,也太过分了,人家就这点鸡蛋,你都装走了,真是一脸贪婪样儿,那粗鄙好心男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简直就是啃子一族的老不修啊!   正想着,干巴老女人就进了屋,走到土炕边,对着顾镜看来看去,还扒开她头发看她后耳根处。   她顿时心里冒火,心说你这是把我当牲口打量吗?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努力地压抑下来,冷冷地朝粗鄙落后男瞥过去,谁知道粗鄙好心男抿着唇,站在那里竟然一句话都不吭。   心里泛起一点失落,失落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莫名。   粗鄙好心男买了她,是她的敌人,现在自己受了点小委屈,她竟然心里暗搓搓地指望着粗鄙好心男给她出头?她这是什么心理?歌德斯尔摩综合征吗?!   这么一想,她顿时清醒了,赶紧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被卖到落后小山村,落到这种地步,她必须靠自己,什么事都得靠自己,男人是不能依赖的——哪怕他长了一个卜字形那个啥!   刚刚下定决心,她就看到干巴老妇人正对着粗鄙好心男做的金黄黄鸡蛋饼挑三拣四,之后搓了搓手,竟然单手捞起来,也往自己兜起来的衣服里面装。   这——   这太过分了!   虽然她的牙已经酸倒了,可是她也许下午就能吃了呢,这老妇人薅羊毛薅得也太狠了吧?   眼睁睁地看着干巴老妇人正要把最后一张鸡蛋饼装到自己的衣服里,顾镜忍无可忍,探身起来,伸长胳膊,直接一个长臂猿动作,把那个圆筐直接给捞过来了。   干巴老妇人落了个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过来,瞪着顾镜,叽里咕噜了一句后,又对着粗鄙好心男叽里咕噜。   顾镜以为自己会被粗鄙好心男教训,可是没有,粗鄙好心男只看了眼顾镜,之后便对干巴老妇人说了什么。   干巴老妇人突然就怒了,又抽抽又干巴的脸上突然泛起红,叽哩哇啦咕噜咕噜地说起来。   顾镜抱着怀里装了鸡蛋饼的圆筐,淡定地听着那声音,做出一个判定:她的声音像一只打鸣的公鸡。   打鸣的公鸡很快吸引来了许多人,应该是左邻右舍,有老人家抱着光屁股流鼻涕小娃儿,也有模样鲜亮的小媳妇大姑娘的,更有一脸居委会大妈样的中老年妇女。   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叽里呱啦。   干巴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着大家诉苦,咕咕咕咕咕地继续打鸣。   顾镜只当一切和自己没关系,继续抱着圆筐不放。   当她傻啊,鸡蛋都没了,只有鸡蛋饼了,拼死也要护住!   干巴老妇人说得可能太激动了,竟然走到了顾镜面前,指着她鼻子继续咕噜咕噜,又指着粗鄙好心男各种咕咕咕咕咕。   顾镜见此,冷笑一声:“你儿子既然花钱买了我,总不至于让我饿死吧?我如果饿死了,谁给你们生儿育女,谁给你们传宗接代?你这么贪心,把他的鸡蛋都拿走了,还要把这点吃的也拿走,他到时候拿什么养我?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他家徒四壁的,简直是一穷二白,就这样,你也忍心?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她这一说话,干巴老妇人顿时没声了,眼里挂着点干巴眼泪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其他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居委会大妈也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顾镜取得了一鸣惊人的效果,当场继续发飙:“我告诉你们,我顾镜也不是好欺负的!既然他买了我当媳妇,就不要想着让我给你们为奴为婢,更别想着饿死我!如果你们再这样欺负我,我宁愿绝食饿死,一头撞死!呵呵,我死了,让你们人财两空!看你们还有钱再给他买个媳妇不?”   她说完这一番,众人依然怔愣愣地看着她,大眼瞪小眼。   顾镜越发情绪激昂了,她想起自己被拐卖被威逼被挨饿,又被当牲口欺凌,如今对方竟然连她最后一张摊鸡蛋都要拿走,实在是逼人太甚!当下干脆瘸着腿站在炕头,叉着腰大声骂道:“我是不怕死的,你们谁要对付我就来啊!大不了我咬舌自尽,我就算死了,也要祝你们灵车漂移骨灰拌饭白带拉丝坟头蹦迪树上取妈脑浆涂墙!”   她一口气骂完后,却见底下大姑娘小媳妇还有那大爷大妈,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茫然。   顾镜冷笑,呵呵,不懂吧……   半响后,终于一个抱着光腚小娃的大爷小声叽里咕噜了一句。   粗鄙好心男看了她一眼后,便也跟着叽里咕噜了一句。   粗鄙好心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反正他说完后,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那嚣张的干巴老女人也脸色变了。   很快,这些人叽里咕噜了几句什么,干笑着,慢慢地往后撤,待到撤出大门,赶紧转身一溜儿烟跑了。   顾镜见此情景,也觉得纳闷了:“我就是随口骂几句,至于么,难道这落后的地方这么迷信?可他们按理也听不懂我说话啊……”   正嘀咕着,粗鄙好心男回来了,他走到顾镜跟前。   顾镜想到自己对着他妈发飙,心说他该不会打我吧?   谁知道抬眼看过去,却见男人眼眸中满是阳光,阳光里隐约带着笑。   喔,笑什么?   顾镜疑惑。   粗鄙好心男却伸出手,摸了摸顾镜的脑袋。   粗糙有力的大手,在顾镜脑袋上着实揉了揉,之后嘴里一个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啥。   顾镜莫名。   就算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啥,但是从自己那如虹气势也能看出自己说得没好话吗,竟然还笑得出来?! 第9章   当萧铁峰站在小院子里,狠狠地用井水从头到尾浇个透心凉的时候,他体内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烧爆的火焰,总算熄灭下来了。   站在太阳底下,他闭着眼,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见到好看姑娘便要扑过去的好色之徒,要不然二十六岁的他,也不至于单身一直到现在。从他骑马扫荡四方,到回了这生他养他之地,无论何时何地,便是再穷困潦倒,总是会有小姑娘相中了。   只要他想,空手娶个姑娘进门并不难。   可他就是没什么兴趣。   对女人一直没兴趣的自己,现在看这女妖精吃个面就忍不住多想。   女妖精,果然就是女妖精。   也或许从见她的第一面,那血色的月亮就给自己施了血咒,让自己再不能心神安宁了。   眯起眸子的萧铁峰,在这逐渐升温的阳光底下,正感受着那丝丝暖意,忽而间,一种生在深山长在深山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正望着他。   那双眼睛,犹如第一夜看到他时一样,正从上到下巡视着他的身体。   而此时,他的身上只有一条湿了的粗布裤子。   眼眸下垂间,他看到自己紧贴着身体的湿裤子缓慢而坚决地开始崛起了。   太阳逐渐高升,属于夏日的灼烧感渐渐地弥漫在小院里,萧铁峰一动不动地站定。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妖精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又到底想要什么?自己一穷二白,除了身上疤,手中刀,别无长物,她如果不要自己的阳精之气,那到底图什么?   过不知道多久,当汗水从他额头落下,流淌过鼻子,最后滑落嘴边时,他尝到了咸咸的滋味,苦涩而无奈。   这个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气恼。   她明明在偷偷地看自己,为什么却不——   萧铁峰压抑下心中无法克制的渴望,哗啦一甩腿,湿哒哒的裤子飞走,之后直接从晾衣绳上取了一条新的来换上。   不想要就不想要。   他咬咬牙,决定不再理会这件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萧二婶的声音:“铁峰你还没出门吧?”   “没。”他粗哑地应了声。   紧接着,便见他二婶进来了。   萧家是魏云山的大姓,萧铁峰的父亲也曾经是魏云山响当当的人物,当了多年头猎人,家里也积下三十多亩肥田,山下外面更有几处绸缎铺子,可以说是富得流油。   只可惜,这一切随着萧铁峰父亲的出事,全都烟消云散了。   家道中落,父亲出事,母亲病逝,年仅七岁的萧铁峰跟着婶婶过活,自那后,是婶婶把他养大的。   尽管在萧铁峰的记忆中,这个婶婶从来对他没有过笑脸,可那终究是给了他一口饭吃的人,他还是凡事忍让,对她颇为恭敬。   这二婶进了院,先是问起他那媳妇的事,他便回说是山外娶的媳妇,之前失散了,以为没了,如今总算找回来了。   二婶听了这话,对女妖精好一番指指点点,挑三拣四。   “你这媳妇,看面相就知道是个漏米的簸箕,兜不住财!你娶这个败家媳妇,便是有金山银山怕是也攒不住!你说你年纪不小了,又没个亲娘,我不替你计较,谁替你计较,你外面卖力气挣点花用,全都被这外来的媳妇给败坏到屎壳郎坑里去,不值当!”   边说着,边把那野鸡蛋往自己兜里揣,嘴里还叨叨道:“这几个蛋,也别吃了,山里穷嘴,哪里吃得上这?赶明儿让你叔带着,拿集市上卖几个铜板,给你攒着!别看这三瓜两枣的,金山银山就是从这里来!”   萧铁峰早就见惯不惯了,他往常走在山里,三不五时寻些鲜活物,不在乎卖什么银子,放在家里自己也未必吃得完,她要拿,也就任凭她去了。   谁知二婶叨叨着走进屋去,又扒开女妖精的头发,去查看她的耳朵:“这耳朵垂子黄豆大,一看就没福!”   他待要阻止,却见女妖精抿着唇儿,眼里泛着冷漠的光,斜眼瞅着他二婶。   见此情景,原本要说出的话便顿住了。   自打她出现后,除了变出一把尖刀刺伤了自己,他还没见过她施展过什么法术。如今这女妖精显然知道自己二婶对她不满,她也是明摆着不高兴了。   她会怎么对付二婶?   萧铁峰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旁观。   这个时候,二婶看到了刚才他烙的鸡蛋饼,竟然过去也拿到自己怀里:“你侄子昨天正好哭着说要吃,我哪里舍得,最后给我拿扫帚揍了几下子,算是消停了。这个拿过去给你侄子吃,省的孩子磨牙哭闹,不得安生!”   萧铁峰从旁看着,却见女妖精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黄澄澄的鸡蛋饼。   二婶拿一个,她眨一下眼,更恼一分。   当二婶要把最后一张鸡蛋饼放到兜里的时候,她终于爆发了,忽地坐直了身体,一双手快速地伸过去,直接把那簸箕抢过来,之后抱到怀里,像抱着宝贝一般,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样子!   二婶往日是贪小便宜没够的,特别是在他面前,仗着养大了自己,大小便宜都贪,他也一直听之任之。此时她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碰到了个女妖精,胆敢在她面前抢几乎到嘴的鸡蛋饼。   这二婶先是愣了下,之后便大骂起来:“铁峰,她这是干嘛?她竟然在长辈面前这样动手?这到底是哪个山窝窝里出来的有娘生没爹教的?”   而任凭二婶怎么骂,她依然坐在那里,牢牢地抓着怀里的圆簸箕,那个样子,仿佛谁动她的食儿,她就和谁拼命。   萧铁峰心里越发觉得好笑,早该看出,这是个贪嘴儿的妖精。   因为二婶嚷嚷个不停,这个时候周围邻居也都过来看热闹,二婶见旁人在,更加来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自己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家里几个孩子多少吃用,结果她还要养大萧铁峰,她对萧铁峰如何如何好,萧铁峰如今娶了媳妇便没了良心。   “良心都被媳妇吃了!”二婶愤愤不平地这么说,却是越说越气,最后竟然来到了女妖精身边,唾沫星子飞溅,对着女妖精指指点点:“你这败家妇人,没事给男人吹枕头风,撺掇男人不孝顺,我们魏云山容不下你这带蛆的臭虫!”   萧铁峰听着这话,心中却是不快。   二婶之前怎么样他都并不在意,便是她和女妖精抢那点吃食,他也并不当回事,可是如今她竟然对着女妖精这般骂,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当下微微皱眉,上前正要挡住二婶,阻止她继续闹腾下去,谁知道就在此时,女妖精忽然张嘴说话了。   女妖精护食地抱着圆簸箕,挑着眉,气势磅礴地一番啪啦啪啦啪啦。   她的声音清脆干净,很好听。   她这么一说话,大家顿时大眼瞪小眼,最后纷纷看向自己。   “她这是在说话吗?说得这是什么话?”   “她不是哑巴吗?”   萧铁峰轻咳了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妖精是哑巴的事已经瞬间传遍全村,事到如今,他只好解释说:“她说的……是咒语。”   “咒语?那是什么?”   面对邻居们疑惑的目光,萧铁峰硬着头皮继续猜道:“她会些法术。”   “法术?”众人惊诧,脑中却是想起村里关于那山中妖精法术的故事,大家都是从小听着这种故事长大的,甚至据说爷爷辈的某个爷爷还被法术要了性命。   “是。”   而就在萧铁峰话音落时,女妖精忽然不顾她自己还瘸着腿,竟然硬生生站起来,一手卡在腰间,一手轻轻挥舞,对着炕下一群邻居居高临下地哇啦哇啦起来。   那声音比刚才更为清亮动人,话语犹如山涧流水一般汩汩流淌连绵不绝,撩动人心,以至于当她终于停了下来时,萧铁峰竟觉意犹未尽。   女妖精随便说点什么,都这么好听。   她怎么不继续汩汩汩汩?   可是周围的邻居们已经吓得不轻,胳膊牛大爷抱紧了怀里的宝贝孙子,战战兢兢地来了一句:“她,她这是,这是在施法?”   萧铁峰此时正听得五迷三道,如痴如醉,听得这话,随意答道:“对。”   他话音一落,众人像见了鬼一样,都跑光了。   萧铁峰随着出去,很是恭敬地对着拼命窜向胡同口的二婶道:“二婶,有空再过来。”   他这话一出,已经到了胡同口的二婶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鞋底子都飞了,却根本顾不上,直接逃命去了。   萧铁峰回到了屋内,只见女妖精紧抱着圆簸箕,瞪着晶亮的眼睛,提防地望着他,一脸的不满。   他无奈摇头,走上前,轻轻揉了揉她乌黑的头发。   “原来你这么喜欢吃鸡蛋?”   “我也记得蛇是爱吃蛋的。”   “你别恼,明日我给你去山里寻。”   “乖,我是很穷,可是绝不会饿到你的。”   只可惜,他说了这么半响,女妖精一扭头,微微噘嘴:哼! 第10章 黑皮袋子牛大发了   顾镜对于粗鄙好心男用手心来摩挲自己头顶的行为,是很不屑的。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大灰狼再怎么伪装出一副慈善模样,那也是要吃小红帽的,自己万万不能被这表现迷惑,真得就以为那男人是大好人。   必须看清阶级敌人的根本面目!   而就在顾镜这么想着的时候,粗鄙好心男对她叽里咕噜了一番什么,便走出门去了。   顾镜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只听到咔嚓一声,好像门被上锁的声音?   顾镜默了片刻,从破旧的窗户往外看,望着这空荡荡尤自残余片片水洼的小院子,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就一被圈养的母猪?   呵呵,这粗鄙好心男人怕她逃跑,所以一出门就上锁了。   不对,他未必是真好心,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应该是粗鄙卜形男!   顾镜一边打心底鄙视着粗鄙卜形男,一边研究着自己的处境。   之前其实她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只不过有粗鄙卜形男在,她不好去印证,如今好不容易能独处了,她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那黑皮袋子。   黑皮袋子造型古朴,样式简单,有点像某些大牌流行的水桶包。   顾镜试探着将手伸到包里去,小心地摸索着。   她之前几乎把一屋子东西都扔进去了,结果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后来自己从袋子里钻出来时,竟然摸到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那把手术刀。   那么,如果手术刀可以摸出来,其他东西呢?   毕竟是怪力乱神的事,顾镜在黑皮袋子中摸索着,心砰砰乱跳。   她摸索了半天,终于感觉指尖仿佛碰触到什么,当下心中一喜,连忙抓住拿出来。   这一拿,真是吃惊不小。   她手里攥着的,是一包方便面!   方便面啊方便面,她几乎是热泪盈眶地看着方便面:想吃……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又用手在黑皮袋子里摸,摸了半天,陆续出来了急救包,螺丝刀,打火机……   顾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一个瘪得仿佛根本没装任何东西的袋子,竟然隐藏着这么多东西。   她吸一口气,又吸一口气,最后哆嗦着手把手术刀螺丝刀打火机方便面都重新放回了黑皮袋子,留下急救包打开,给自己的脚踝上了药。   现在她上的药很灵,应该用不了多久脚就能好了,而一旦脚好了,她就能想办法离开这里,逃命去也!   她生怕粗鄙卜形男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把手术刀和急救包也都放进了黑皮袋子里,然后便将黑皮袋子放在屁股底下坐着。   谁要动她的黑皮袋子,先踏着她的尸骨走过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那里又出来咔嚓声,紧接着就是脚步声,粗鄙卜形男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间衣裳和一个竹篮子。   粗鄙卜形男进了屋,把两件衣裳放到她面前:“叽里咕噜咕噜叽里。”   嘴里说着叽里咕噜,手上还比划着,最后还指了指顾镜的腿。   顾镜看明白了,这是让她穿上那件新衣服。   她拿过来那衣裳,展开来比划了下。   粗鄙卜形男见此,仿佛有点看不下去了,从她手里拿过衣服,给她倒过来了。   额……原来衣服拿反了……怪不得看不到腿儿能伸进去的地儿。   顾镜找到伸腿的地方,试图穿,可是伸进去腿后,还有一堆的袋子啊布啊,这这这,这都怎么回事?   粗鄙卜形男彻底看不下去了,直接坐在炕头,伸手帮她穿。   顾镜半坐在炕上,粗鄙卜形男坐在炕头,粗鄙卜形男伸出两只手几乎是环住顾镜给顾镜穿衣服,所以这个姿势,顾镜就好像被粗鄙卜形男给抱住了。   之前其实她也被粗鄙卜性男抱了,只觉得这肩膀还挺宽厚舒适的,并没其他想法,可是现在,她这么被粗鄙卜形男半环抱着,看着这男人结实彪悍到发光发亮的胸膛,她竟然脑袋有点发晕,好像缺氧了……   一定是她见识过萝卜的后半截到底长啥样的缘故!   她的气息渐渐重了,以至于当粗鄙卜形男弯下腰,凑到她身后,为她系上后面的腰带时,她身子一软,直接趴粗鄙卜形男肩膀上了。   结实的肌肉很硬,像石头。   粗鄙卜性男僵硬地不动了,她能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气息,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让人惧怕,让人期待,又让人不知所措。   如果现在就这样从了粗鄙卜形男,是不是太没志气太没格调太没底线了?   可是他人真得很好心,笑起来很暖,身材也是很好……   顾镜犹豫着,牙那个齿轻轻磨蹭着,到手的上好腱子肉,是吃还是不吃?   就在这个时候,粗鄙卜形男喉咙里忽然发出含糊低闷的声音,仿佛膨胀到极限的气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这是男人的声音,而且是身强体壮的男人,雄性荷尔蒙充斥满满的男人!   顾镜哆嗦着缓缓地揽住了男人的颈子,环住,然后仰起头来,闭上眼睛。   虽然她还是个女童子鸡,但是其实她内心并不是那么保守的人,只是并没有机会而已。既然这一刻她被萝卜的后半截给馋到了,那为什么不放纵自己干脆来一个痛痛快快的一夜的那个情呢?   她仰起脸,感受着男人的气息喷薄在自己鼻子上。   她能感到自己前方那结实犹如石头一般的存在。   她能做的就这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吧。   而粗鄙卜形男果然如她所料的,猛地环住了她,把她箍得很紧,仿佛要把她捏碎一般。   她忍住了,咬牙,没吭声。   既然要和一个粗鄙男这般那般,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想必不会有什么温柔前面的那个戏?   不过没关系,她有心理准备了,来吧!!   让暴风雨来得更狂猛下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粗鄙卜形男发出疾速闷重的声音,坚硬结实犹如一堵墙一般的身子也跟着剧烈颤那个抖。   顾镜有点发懵,尽管她没吃过猪肉,可是她肯定知道猪是怎么跑的。   好像不太对劲?   顾镜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间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直接撤了手,她咕咚一声,险些栽倒炕头上。   瞪大眼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那男人,却见男人已经落荒而逃了。   炕头上唯独一股浓烈的石楠花味道。   她干巴巴地坐在炕头,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到嘴的鸭子飞了?   就这么飞了?   飞了……   ***************************   自从下午飞鸭子事件后,顾镜心里便憋着一股气,以至于看粗鄙卜形男的眼神都带着冷怒。粗鄙卜形男可能心中自知有愧,都没敢正眼看她,而且如果一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他就赶紧别开脸。别开脸后,脸都红了,红到了耳朵根。   呵呵,呵呵呵呵。   除了呵呵,顾镜还能说什么……   当晚粗鄙卜形男都没好意思上炕,直接地上打地铺了。   这是没脸上炕吗?顾镜哼哼几声,扒拉过来粗鄙卜形男的破被子,蒙头大睡。   一夜无话,连个春那个梦都没有,第二天,粗鄙卜形男出去忙活,顾镜稳坐炕头。其实她脚已经不疼了,开始试探着到处走走,当然这得瞒着粗鄙卜形男,到时候可以出其不备一举干掉粗鄙卜形男逃跑。   粗鄙卜形男每天都会给她带回来食物,各种各样的蛋,鸟蛋鹅蛋鸡蛋,换着花样给她做,今天煎着吃,明天煮着吃,后天又蒸着吃。吃来吃去,她有些无奈了,为什么天天都是蛋!   穷极无聊,她也偷偷地注意着粗鄙卜形男的话,偶尔还会跑到大门洞那里听外面的街坊邻居说话。通过仔细观察研究对比,她也能听懂几个单词了。   比如面汤,鸡蛋,鹅蛋,鸭蛋,煎蛋,被子,衣服,水,睡觉,她都知道怎么说了。   而暗地里,她又把她的黑皮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研究了一番,总算找出来一个趁手的工具:自制防狼喷雾。   这个喷雾里面喷出来的,大概类似于古代蒙那个汗药的功能,色狼嗅到后就会浑身无力。她捧着自制防狼喷雾,想象着粗鄙卜形男那大块头,决定到时候使劲多喷几下。   这一天早上,顾镜觉得自己必须要行动了。   因为粗鄙卜形男昨晚已经有些怀疑了,竟然捧着她的脚踝,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还试图轻轻地按压。他可能感觉过去了三四天,这脚也该好了,见顾镜一直不能行动,开始起疑心了。   又是这一天,顾镜早早地醒来,把那破被子踢飞了,之后便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等待着粗鄙卜形男上钩。   她早就观察过,他每天早晨都会晨那个那个起,这个时候是男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他最容易上钩的时候。尽管他根本就不行,可就算是太监,也是可以有想法的,不是吗?   顾镜四仰八叉了一会儿后,又觉得不对劲,哪有这么勾男人的?于是她又摆开个姿势,用一只手轻轻托住脸颊,侧躺,两条月退交叉,摆出一个美好优雅的形状。   摆出这姿势还挺累的,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就半睁开眼偷偷看过去,果然见粗鄙卜形男偷偷地看向自己这边,蠢蠢古欠动。   她勾唇轻笑了下,便扭了扭腰,翻了个身,嘴里还故意发出哼哼的声音。   炕头下面的粗鄙卜形男显然是躁那个动难安,也跟着翻了翻身,喉咙里还发出了一声长而压抑的声音。   顾镜继续哼哼。   粗鄙卜形男继续翻身。   顾镜只好又扭腰。   粗鄙卜形男大口呼气。   顾镜又哼哼。   粗鄙卜形男的手狠狠抓地。   ……   顾镜翻得腰酸背痛,几乎想哭,她抬起脑袋里,无奈地看向粗鄙卜形男,心里暗恨,你老人家买了我是干什么的?说好的传宗接代生儿育女呢?你老人家知道这样干躺着是不行的吗?   不过张嘴却是:“粗哥哥,你怎么放我一个人躺这里,快上炕吧。”   粗鄙卜形男大口呼气,红着眼睛压抑地望着顾镜,一脸挣扎。   见此,顾镜只好学西游记里的小妖精们,招招手,笑了笑:“御弟哥哥,快来啊~~人家想你了~”   反正粗鄙卜形男听不懂自己说话!   也许是她那么好听的声音起了作用,粗鄙卜形男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直接迈开步伐朝炕头走过来。   顾镜伸脚,去碰他的。   粗鄙卜形男发出一声低叫,冲上了炕。   顾镜见他中招,连忙从被子里掏出了自制防狼喷薄,对着粗鄙卜形男的鼻子狠狠地喷过去!   可是她喷完之后,粗鄙卜形男并没有如自己预料的倒下,而是依然保持着之前单腿半跪在炕头的姿势,两只带有红血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顾镜,好像要把顾镜吃了。   顾镜这下子有点害怕了,难道自制防狼喷薄失效了?   她连忙又使劲地按压,喷喷喷喷!   粗鄙卜形男脸上湿哒哒的都是细水珠。   他嘴巴动了动,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声音,之后便砰的一下,倒在那里了。   顾镜见他倒下,知道事情办成了,连忙提起他的靛蓝外衫套在身上,之后屁滚尿流地下了炕,打开门就要往外跑。   倒在炕头上的粗鄙卜形男嘴里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叽里咕噜……咕噜咕噜叽里咕噜……   然而这声音迎来的,只是门被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 第11章 逃出大山!   顾镜终于逃出了粗鄙卜形男的大门,可是她并没有掉以轻心。她知道,在这愚昧落后的大山里,最可怕的不是囚禁自己的那个男人,而是周围的村民。   一家有难家家帮,自己只是粗鄙卜形男买来的生儿育女的工具,如果自己逃跑,其他村民也会过来帮忙阻拦的,自己很可能根本没办法走出这个村子!   她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黑皮袋子,心中下定了决心,一旦有人胆敢阻拦,自制防狼喷雾和手术刀,还有针管子统统拿出来。   谁不让她走,她就先逮住谁,抓个人质,见点血。   到时候看谁更狠!   是以当顾镜逃出大门的时候,身穿粗鄙卜形男的靛蓝罩衫,肩背黑皮袋子,左手握着一把尖刀,右手拿着一个自制防狼喷雾,一脸冷漠狠厉。   胡同里恰好有个邻居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走出门,猛地看到顾镜凶神恶煞的这个样子,顿时吓得尖叫一声,哐当把门关上跑了。   顾镜皱眉,只见那担子两头的水桶倒了,里面一下子流出很多粪来。   她多少猜到这是打算挑粪下地的,如今看到自己这凶狠模样,吓到了。   很好。   来一个吓一个,来两个吓一双!   顾镜握着尖刀和防狼喷雾走出了胡同,来到了大街上,而大街上,壮年男子应该都下地了,只有居委会大妈还有抱着娃的小媳妇正在那里闲扯。   顾镜只当没看到她们,握着尖刀穿过她们直接往村外走去。   那居委会大妈和小媳妇最初还愣着,之后两个人不知怎么咕噜了两句,突然就发出一声尖叫,屁滚尿流地跑,一边跑还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哇啦哇啦的。   顾镜看到身后动静,心里虽然实在不明白,不过猜着她们可能是要叫村里的汉子来抓她,她知道不妙,当下赶紧改走为跑,拼尽全力,往村外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喉咙里仿佛着了火,粗糙的草鞋磨砺着自己的脚丫子,可是顾镜全不在乎,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逃出这个村子,跑出大山,找到警察,重回文明世界!   而随着她的奔跑,也随着那小媳妇的尖叫,全村的男女老少仿佛都听到了动静,人们跑到接到上来,看到了她,用震惊的目光望着她。   顾镜心知他们现在是没反应过来,可能下一刻就要过来追自己了,当下喉咙里发出嘶嘶嘶的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谁敢拦我,我要他命!和你们拼了!”   她这么威胁的下场是,没有人敢拦她,她就这么畅行无阻地跑出了村子,跑到了外面的山路上。   出了村子,她又一口气跑了足足三里地,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机警地看看身后,还真没有人追上来。   当下也是纳闷,这些人怎么了,吓傻了?   她想了一会儿后,忽然有了个猜测,难道是粗鄙卜形男人缘太差劲,以至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财产逃跑了也没人管?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点道理。   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算了,粗鄙卜形男如何,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要做的是想办法跑出这座大山,重新回到文明世界。   她当下先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将手术刀和防狼喷雾都放到黑皮袋子里,然后又举出水壶里咕咚咕咚喝了一番,等到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她继续往前走。   幸好她从小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对走山路颇有心得,后来到了大城市也坚持锻炼身体,现在这么一路跋山涉水的,也没觉得太过艰难。   她就这么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了天黑,她找了个能躲起来的树洞,听着外面的狼叫声,度过了让人提心吊胆的一夜。夜里几乎睡不着,瞪着眼睛翻来覆去的,不免想起了当年在魏云山陪着姥姥的日子。   姥姥会揽着她,给她说起山里的鬼怪故事。   姥姥问她,害怕吗。   她说:不害怕,还要听。   这么胡乱想着,不知道怎么,竟然想起了那粗鄙卜形男。   心中轻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好人。   虽然他花钱买的自己。可是却丝毫没有强迫自己的意思,他是个尊重女人的男人,也很会照顾女人。   他给自己做好吃的,虽然做来做去只有蛋。他还会帮自己擦洗手脚,帮自己提来马桶,甚至还会帮自己穿衣服。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真不错,身材好。   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窝藏在大山里,哪里用花钱买媳妇啊?   世事不公,果然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而自己……她想起自己来,也是叹了口气。   自己命好,遇到了姥姥,又被姥姥送到了大城市里,跟在爸爸妈妈身边。爸爸妈妈人都很好,给自己的机会,是大山里的粗鄙卜形男一辈子想象不到的。   伴随着清风朗月,听着那深山里各种怪声,她在胡思乱想中入眠了。   第二天醒来,她揉揉眼睛,强打精神,背着自己的黑皮袋子,继续上路了。   艰难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哪怕被拐卖到大山里,她也必须走出去。   不走出去,毋宁死!   顾镜这一路上,遇到了险些陷进去的沟渠,遇到了险些吃了她的恶狼,不过好在,她从沟渠里爬出来了,也用刀子把恶狼给刺跑了。   走到最后,草鞋破了,脚磨伤了,胳膊上也伤痕累累,腿上布满了血迹。   她从黑皮袋子里摸出来急救包,给自己简单包扎后,又捡了旁边的树叶把自己的脚包起来,忍着痛叹息“如果有双布鞋就好了”。   说归说,她抱怨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有时候一脚踩在石子上,便是钻心的痛。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为了文明世界,疼点算什么?   她顾镜都是可以和狼打架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顾镜一步一步往前走,坚决不回头!   一直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了个晕红色大圆球挂在山腰里,她终于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山下的路。   “啊——我成功了!”她发出一声痛快淋漓的叫声,也不顾脚上的疼,拼命顺着那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偶尔能看到耕种的农人,还有来往的男女,后来继续走下去,路渐渐变宽,变成了一套宽敞的大路,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   可是顾镜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这些人的穿着和头发,依然和大山里那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里的人一样?   难道是自己依然没有跑出愚昧落后小山村的势力范围?   她心里开始忐忑起来,但依然不敢往让她恐惧的方向去想,惴惴不安地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真是一个和现代文明脱节的少数民族吧。   她从黑皮口袋偷偷地拿出来水壶,闷喝了一通,又摸出之前藏起来的鸡蛋吃了。   补充一番能量后,她重新鼓起劲儿继续往前走。   由于她的衣着和头发都和周围人不一样,渐渐地有人开始好奇地打量她,她挺直腰杆,坦然地走过去,别人慢慢也就不看了。   如此又走了整整半天又一夜,她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来到了一处城镇。   这座城镇是用灰蓝色砖砌成的围墙,正中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门楼,门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个头上戴着簪子,束起长发,无论男女身上都穿着裙子袍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交通工具,竟然是马车,轿子……   此时的顾镜,经过几个日夜的长途跋涉颠簸劳累,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唯独靠着一股子精神撑着罢了。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地狱之中。   咬咬牙,她极目望过去,烈日之下,门楼里面,是古老的酒旗,是红木和砖头搭建的酒楼,是四人抬的古色古香的轿子,还有那叽里咕噜的吆喝声……   这里没有她以为的文明世界。   这是一座走不出的大山。   “我要回去,我想回家……”   任凭她怎么硬撑着,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想回到家里,想躺在她柔软舒服的大床上,想吹空调,想按着遥控器看电视。   她……想哭。   也不知道呆呆地坐在路边有多久,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叽里咕噜的声音。   “叽里咕噜魏云山咕噜嘀咕?”   “呱啦叽里咕噜魏云山!”   魏云山?   她听到对方的叽里咕噜中掺杂着这三个字,虽然发音和自己的魏云山并不太像,可是却千真万确,是这三个字!   她顿时眼前一亮,缓慢地抬起眼来,望向那两个人。   那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和老大娘,两个人有着被风干的削瘦的脸,还有着憨厚的笑容。他们一人赶着牛车,一人坐在牛车上,看样子正准备出发。   顾镜悄悄地从黑皮口袋里摸出来三个鸡蛋——这是她仅剩的食物了。   她捧着三个鸡蛋,笑着走到了老爷子和老大娘面前,示意要把鸡蛋送给他们。   这老两口一看顾镜奇怪的样子,也是惊讶,对看了一眼,不要那鸡蛋。   顾镜坚持,把鸡蛋塞到了老大娘手中,之后才说:“魏云山。”   她指指自己,又说:“魏云山。”   老两口看样子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叽里咕噜魏云山?”   顾镜又指指那牛车,指指自己,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魏云山。”   老大娘笑了笑,摆摆手,把鸡蛋重新给她,然后指指马车,示意她上车。   顾镜心中涌出狂喜,连忙感激地冲着老大娘笑笑,上了牛车。   也许她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也许这里根本是一个鬼窝,甚至可能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个幻境。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这老两口知道魏云山,也许,她跟着这两口子,前往魏云山,就能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能回到她熟悉的人世间。   她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上,心中有期待,却又更加忐忑,耳边听着老两口偶尔间叽里咕噜的声音,怎么也无法安心。路边风景怡人,她却根本无心看上一眼。   老大娘是个好心人,拿出来风干的肉来递给她,她接过来,努力地冲老大娘挤出一个笑容。   老大娘拍拍她的手,看样子是在安慰她。   她啃着那风干的肉,却是食不知味。   到了这天傍晚时分,马车来到了一座山下,停了下来。   老大娘指指这座山:“叽里咕噜魏云山!”   老大爷也绽开笑,回过头来说:“魏云山哇啦咕噜!”   顾镜一听,兴奋地往那山看去,却见群山连绵,林海莽莽,犹如波浪滔天的大海一般雄伟壮观。此时傍晚时分,夕阳西落,一抹红霞萦绕,犹如给这群山披上了一层瑰美的薄纱。   顾镜激动得不能自已,呆呆地看着这熟悉的大山。   不错,这就是魏云山,她生于斯长于斯的魏云山,她最亲的亲人姥姥的长眠之地——魏云山!   “我……我回来了!”   她竟然回到了魏云山!   可是就在她脸上不自觉要绽放出一个兴奋的笑时,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了。   这座山,乍看是魏云山,再看,却是陌生又熟悉。   竟然和她辛辛苦苦逃离的那座山那么相似……   这……这分明就是那个拐卖了她的粗鄙落后愚昧无知的大山!   “不,不,你们骗我,这不是魏云山啊,我要去的是魏云山!”、   她压抑下心中的恐惧,拼命地对老大娘解释和比划:“魏云山,魏云山。”   她一遍一遍地强调,她要去的是魏云山。   老大娘有些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和老大爷对视一眼,最后两个人道:“叽里咕噜魏云山,魏云山,叽里咕噜。”   两个人一脸的无奈。   顾镜盯着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和那个村子里的人是一伙的?你们故意在骗我?你们是把我骗回来?”   老大娘显然是听不懂她说话,摇了摇头,拉着她,来到了路边。   茂密的草被拨开,一个界碑出现在她面前。   上面赫然用古老的繁体篆刻着“魏云山”三个黑色大字。   而在这三个字下面,是一行小字“立于庚午年三月”。   顾镜足足看了这石碑三分钟,之后,她嘴角一抽,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了。   这座石碑,她再熟悉不过了。   每一次离开魏云山,回到魏云山,她都会看到这个石碑。   “魏云山——立于庚午年三月”   这几个字,是她人生中最早学会的十个字。   她可能……穿越了…… 第12章 拔刀相助   顾镜真希望自己晕死过去,醒来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依然在收拾着出发前往魏云山的行李。   可是,她没有晕死过去,她也没回到自己的房间。   睁开眼,依然是青山绿水,依然是晚霞如火,依然是那鸟语花香。   之前的老大娘和老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一个人艰难地爬起来,慢腾腾地挪到了那个界碑前,再一次看着上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这个界碑,据说是立于昭朝永康年间,待到了现代社会,已经是千年古碑,文化古物了。这界碑从成色和周围的草木看,应该是才立了没几年时间,看起来,现在的魏云山约莫就是昭朝永康年间了。   换一个句话说,她穿越了,穿越到了千年前的魏云山。   怪不得周围的人语言完全听不懂,也怪不得他们的打扮如此奇怪,其实顾镜现在仔细回想,早就有征兆了,心里也感到异常了,只是她下意识地屏蔽了那些信息。   她有气无力地抚摸着这千年文物最初的模样,轻叹了口气:“你还能活,我却不能了,我活不到一千年后,估计也没法再回去了。”   沮丧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去看界碑的旁边,却见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块石头上,应该以后还会有个医仙的雕像,魏云山的人谁生病了都会去拜一拜。   现在可能还没到那个时代吧。   顾镜再次叹了口气,起身,沮丧地沿着那条路往外面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走往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朋友,家人,同事,还有那个简单乏味的工作,曾经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她甚至连这个时代的语言都听不懂。   她就这么麻木地走在小路上,饿了就掏出鸡蛋来,渴了就喝点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见前面林后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这是死了爹还是少了娘,哭得这么伤心?有她伤心吗?   她绕过林子,却见路旁停着一辆豪华马车,马车旁还有几匹膘肥体壮的马,以及十几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绸缎袍子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嚎。   而那个女人?   顾镜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个女人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刚从水里捞上来,而关键是,肚子里看来还怀了一个?   落水了?一尸两命?   医生的本性让她顾不上其他,忙跑过去查看,一看之下,不免气恼。   这女人口鼻有污泥,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但至少没死绝!   “赶紧救啊,抢救!”   然而围观的人群茫然地抬头看着她,之后又重新低下头一脸哀伤。   她瞪着那个抱了女人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将男人推走,将女人抢过来:“再不救就要死了!”   说着,她连忙去清理女人口鼻中的污泥等物。   而一边的男人在被她推走后,好像异常气愤,气势汹汹地挽着袖子带着人手就要上前,甚至伸出腿来直接就要踢打她。   她此时刚给女人清除了口鼻中的污泥,把舌头拉出来,又解开了衣服打算翻过来倒水,忽然间那几个男人冲过来要打她,她也来不及躲。   那人一脚踢到她背上,剧痛传来,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混蛋,给我滚!”   只可惜那人自然听不懂她说什么,在看到她的目光愣了下后,马上又要冲过来打她抢人。   她无奈,咬牙。   底下就是一条人命,不,两条人命,救人的时机稍瞬即逝,错过这一会儿怕是人就要死了。   当下狠狠心,不管不顾,赶紧把女人反过来头朝下倒水。   那男人更加恼怒了,口里发出野兽一般愤怒的吼叫声,抬起腿就踢向顾镜。   **************************************   萧铁峰真得是一心想让女妖精知道自己的阳气有多足的。   也许她吸一次阳气后,就会发现,他的阳气很好,从此舍不得离开了。   那一天,他拿了衣服来给她穿,没想到她笨手笨脚竟然连衣服都不会穿。   不过想想也是没什么奇怪的,她是蛇精,蛇在深山里是不穿衣服的吧?她唯一的蛇皮被她垫在屁股底下了,她哪来的其他衣服可以穿。   况且,她笨手笨脚反提着衣服的样子很惹人怜。   他走过去,帮她穿衣服,可是谁知道,当他帮她系上后腰的带子时,她竟然扑到了自己怀里,软绵绵的小手儿环住自己的脖子,香喷喷的身体偎依在自己胸膛上,她甚至还用那手指尖轻轻掐着自己的肌肤。   他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她果真决定取自己的阳气了吗?   萧铁峰硬生生地压下渴望,缓慢而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唯恐吓到她,他没敢用太大力气。   抱着那温香软玉,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太软太香太勾人,他真得恨不得,恨不得——   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许多画面,他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箍紧了怀里的小东西。   这一刻,他知道,就算她要自己的命,自己也认了。   他要给她阳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发出剧烈的颤抖。   ……   这件事尽管过去好几天了,萧铁峰想起来,依然羞愧难当。   他沮丧地捶向旁边的一棵树。   实在无法接受,他竟然在女妖精面前如此不争气。   而那件不争气的事后,女妖精显然很看不起他,每每看他的眼神冷漠又嘲讽,好像是在说,他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以至于到了后来,女妖精改变了吸食阳气的方法,再不想和他这样那样,竟然直接用法术把他的阳气吸走了!   被吸走阳气的萧铁峰无力地倒在了炕头,他看着得了自己阳气的女妖精夺门而出,约莫知道,她得了阳气怕是要逃回深山里?   “你穿草鞋会伤了脚的……”他费劲最后的力气,嘶哑地提醒她。   她这么笨的女妖精,法术又不高明,连吸个阳气都如此的费劲,他真担心她穿草鞋外出走路会磨破脚,毕竟她在瓜田里都能撞上木桩子!   “外面柜子里有一双布鞋……”   他才请人做的,还没来得及给她,然而他无力的话语,女妖精仿佛根本没听到,回应他的,只有大门被咣当关上的声音。   整整过了一日一夜,他才慢慢恢复了力气,爬起来,走出了家门。   走出家门后,他才知道,原来女妖精从村子里过的时候,是施展着法术出去的。   “隔壁老牛家的粪桶都被她用咒语打翻了!”   “别提了,萧七红家的媳妇抱着孩子在街上,孩子回去吓傻了,哭了好几天!”   “赵家的三小子中了法术,回家就栽了一个跟头,险些人事不省,冷大夫给治了整整一晚才醒过来!”   各种告状埋怨的声音传来,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你咋娶了个这么狠毒的媳妇!”   他不言语,背上那个装有土豆的粗布袋子,披上了一件破外衫,又挂上了水葫芦,准备出村。   “铁峰你这身子还晃悠,这是要干嘛去?”牛八斤拽着他不让他走。   牛八斤看出来了,萧铁峰的魂怕是被那个会法术的媳妇给摄走了。   “我去找她。”萧铁峰头都没回,继续走。   牛八斤气得跺脚:“铁峰,别傻了,你那媳妇不是吉利玩意儿,她如果回来,咱全村都遭殃!”   萧铁峰听闻这话,回头看了眼牛八斤,扔下一句:   “她并没有坏心眼。”   而萧铁峰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出村了。   他不知道女妖精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   他往深山里寻,哪里人迹罕见他往哪里钻。   他遇到了虎狼遇到了豹子,还遇到了一只受了伤的可怜野狗。   看到那只舔着伤口的野狗,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那女妖精,他莫名生了怜惜之情,便给那条黑狗涂抹了药草,包扎了伤口,之后拍了拍它的毛发。   “可不要再受伤了,也要记得躲着那些虎狼。”   他在山林里整整寻了一日一夜,他根本找不到女妖精的半点踪迹。   “女妖精想要的是阳气,她嫌弃我,便去找别的男人了?”   “她会去哪里找男人?”   如此一想,萧铁峰放弃了深山寻找,改而前去山外。   在山脚下,他碰到了前来魏云山收干货的老孙两口子。   “你媳妇?”   “这样的女子我们倒是见过一个,披着长头发,也不梳起来,身上穿着个男人的靛蓝衫,身上还挂着个黑皮袋子。”   “她在哪里?”萧铁峰压抑下胸腔内的澎湃,忙问道。   “往这条路去了,对对对,就是这条路,我看她失魂落魄的,说的话也听不懂,不知道怎么了。”   告别了老孙两口子,萧铁峰连忙沿着那条小路往前寻去,一路上丝毫不敢耽误,遇到个人就打听,就这么寻了一路,只听得前方传来愤怒的痛斥声。 第13章   “往这条路去了,对对对,就是这条路,我看她失魂落魄的,说的话也听不懂,不知道怎么了。”   告别了老孙两口子,萧铁峰连忙沿着那条小路往前寻去,一路上丝毫不敢耽误,遇到个人就打听,就这么寻了一路,只听得前方传来愤怒的痛斥声。   “你这疯女人,放开我家夫人!”   “快,快,打她!”   疯女人?   一听这话,萧铁峰心中顿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预感,当下忙紧步过去。   谁知道待看过去,却是吃惊不小,只见女妖精正抱着一个女人,嘴对嘴在那里吸着什么,而旁边几个男人有拿着棒子的,也有直接用腿的,正拼命地要踢打或者棒打她。   看着那锦衣男子已经一脚踢在女妖精身上,他只觉得喉咙发紧,胸口泛疼,当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冲过去,护在女妖精面前,阻止了一众棍棒脚踢。   锦衣男子见忽而冲出来一个山里莽汉,越发恼怒:“你是什么人,还不速速让开,那疯女人抢了我家夫人!”   这锦衣男子确实是气得不轻,自家夫人眼看就是没救了,他正抱着痛哭不已,却忽然被疯女人抢走,抢走也就罢了,那疯女人还把自家夫人身体好生一番摆弄,如今还竟然嘴对嘴??   面对锦衣男子愤怒的质疑,萧铁峰回首再次看了下女妖精,却见女妖精不但对着那女人的嘴吸了什么,甚至还用双手按在女人胸口处,仿佛是在行什么法术。   他咬咬牙,挫败而无奈。   原来她不光是吸男人的阳气,还要吸女人的阳气?   “你放开她,别伤了人无辜性命。”他的声音几乎带着丝无奈。   毕竟他可以拼尽全力护她,可是她若真要了性命,那他又怎么枉顾王法?   谁知道女妖精根本没工夫抬眼看他,女妖精正低着头对着那女人,好一番忙活,鼻尖的汗珠都在往下滴。   “原来你认识这个疯女人?是一伙的啊?赶紧上,打,打死他们!”   锦衣男子急得脖子都红了,带着人继续攻上来。   萧铁峰无法,他既不敢乱动女妖精免得坏了她法术,又怕别人伤了她,只好护在她身边,帮她挡去那些棍棒拳脚。   那锦衣男子原本见自己人多势众,自然不惧怕这一山间莽汉子,谁知道这人明明不见出手,却轻易化解了自己这么多人的攻击,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去劝解那疯女人,口里还说着“你若要,我给你就是,你跟我回家去”。   锦衣男子久攻不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人任凭别人摆弄,恨得眼圈都红了,扑地痛声大喊:“阿娟,阿娟,你死得好惨,是我无能,竟让你尸首受辱于人……阿娟,你们还我阿娟!你们这群恶人!”   而就在他的哭喊声中,只听得一个微弱的女子声音响起:“相公……我,我没事,你…别哭……”   锦衣男子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出了幻听,后来渐渐地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来,抹抹眼泪,只见他家夫人果然是活过来的,正在那里躺着,气若游丝地冲他笑。   “阿……阿娟?!”   他不敢相信,慌忙扑过去,抱住了他家夫人。   他家夫人艰难地笑了笑:“你别哭……我没事的……”   他抱着他家夫人,喜极而泣。   萧铁峰回首看看疲惫地坐在一旁擦汗的女妖精,再看看那对抱头痛哭的夫妇,一时无言。   难道女妖精不是在吸那女子阳气,而是在救她性命?   也对,女人家哪里来的阳气……   而女妖精此时也看到了他,仿佛很是意外,怔了下后,挪开了视线。   他抿了下唇,没说话,陪着她坐在了旁边树疙瘩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锦衣男子和他家夫人终于不哭了,他们抬起头,感激地看向了女妖精。   锦衣男子和夫人商量了下,起身走到了女妖精面前,恭敬地道:“在下丰俊南,感谢恩人姑娘救我夫人性命,请受我一拜!”   说着,当场跪下。   女妖精淡淡地扫了那男子一眼,没吭声,也没搭理。   锦衣男子愣了下,之后看向了萧铁峰。   “大侠和这位恩人姑娘认识?”   萧铁峰抬眼,淡声道:“是。”   锦衣男子大喜,忙拱手对着萧铁峰道:“这位恩人姑娘,怎地不搭理我等,可是心存气恨?”   毕竟他刚才还冲着人家大嚷大叫还打了人家?   想起这个,他惭愧地道:“小可丰俊南实在是见识浅薄,不知世间还有此等起死还生之法,以至于误会了恩人姑娘,对恩人姑娘不敬,还望大侠帮忙说句话,请恩人姑娘勿怪。恩人姑娘救小可贱内性命,小可愿尽让家资以酬谢。”   萧铁峰听着这男人文绉绉一番话,终于慢腾腾起身。   “尽让家资?”   “是是是,小可有薄田十几亩,宅院两座,愿意尽数送与恩人姑娘。”   “她对田地宅院没兴趣。”她就是一条蛇,住不了那么多宅院,显然也不会种地。   “那,那该如何是好?”   “她救了你,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丰俊南大喜,拱手道:“恩人姑娘救贱内性命,小可愿意为恩人姑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个时候旁边丰俊南的“贱内”也从旁虚弱地笑了笑:“小妇人险些与我家相公天人永隔,一切多亏恩人姑娘相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恩人姑娘但说一句话,我等必会尽全力而为。”   萧铁峰闻听,颔首,对那丰俊南道:“我倒是有一事,想请公子相助,不知可否?”   丰俊南笑道:“大侠请讲。”   萧铁峰听了这话,默了片刻,看了看旁边的那条河,再看了看丰俊南。   只见他伸出脚来,对着丰俊南来了一脚。   丰俊南犹如一个沙袋般在空中飞过一个弧度,最后砰的一下落到了河里。   众人大惊,不知所措。   过了半响,丰俊南挣扎着爬上岸,对着顶天立地站在那里的萧铁峰大侠,不敢相信地问道:“大侠,大侠您这是?”   萧铁峰淡声解释道:“你打了她,我打你。” 第14章   如果有人对顾镜说,你死,还是大肚子女人死,选一个,她挣扎下,就选择让别人死,让自己活了。她是个平凡的人,平凡的她就是自私的。   顾镜毫不避讳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但是如果有人说,你救她还是不救,救了你就要死,她可能还没来得及想,就扑过去抢救了。   见到危急难病人,争分夺秒抢救,她从小学医,又跟随在爸爸身边实习目睹经历了那么多急救场面,这种行为动作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一种模式。   此时此刻,自私的顾镜,坐在旁边的木桩子上,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挨了打,还被打得不轻。她正琢磨着自己怎么可以被打了呢,就见那边粗鄙卜形男和那个锦衣男人一番叽里咕噜,之后,粗鄙卜形男直接把那个锦衣男人踢到了水里去。   她看了看,拍了拍手。   打得好!   锦衣男人开始很是惊讶,之后和粗鄙卜形男一番叽里咕噜,不知道怎么竟然转疑惑为敬佩,落汤鸡的锦衣男不顾自己刚刚被狠狠踢了一脚,竟然跑过来郑重地拜了粗鄙卜形男,又扶着那个有肚子女人过来给自己磕了一个头。   这戏really多。   顾镜别过脸去,懒得看了,鬼知道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谁知道,锦衣戏多男看自己不搭理他,越发露出敬佩的神情,一脸崇拜感激。   这不是有毛病吧?   她拍拍屁股,起身,就要走。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粗鄙卜形男拉住了她。   粗鄙卜形男没说话,只用眼望着她。   那双眼,有一瞬间,顾镜不敢直视。   那双眼里是满满的心疼和无奈,甚至还有点歉疚?   她咬了咬唇,扭过头去,干脆不看他了。   以前她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被拐卖到落后山村,把粗鄙卜形男当成了假想敌,各种鄙视,甚至还给了人家两刀,喷了一堆防狼喷雾。现在她明白自己穿越到千年之前了,仔细地回想自己和他最初的见面,以及后来他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她不得不说一句话:   粗大哥,你是个好人哪!   如果易地而处,她早把那个从黑皮袋子里爬出来的异端上报朝廷拿奖赏或者乱棍打死了!   自己各种耍弄他看不起他甚至还欺负他,他竟然巴巴地跑过来,帮着自己挡住那些拳脚棍棒,甚至还帮自己踢了锦衣男一脚?   顾镜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粗鄙卜形男了。   就在这时,粗鄙卜形男从粗布被袋里取出来一个鸡蛋,塞到顾镜手里,又拿出来水葫芦递给顾镜喝水。   顾镜没吭声,耷拉着脑袋,接过来,吃鸡蛋,喝水。   趁着顾镜吃饭的功夫,粗鄙卜形男竟然又掏出来一双布鞋,弯下腰,帮顾镜换上。   看着这个半跪在那里给自己换鞋的男人,顾镜简直想哭了。   谁知道她还没掉眼泪呢,粗鄙卜形男看到了,愣了下,嘴里喃喃了一句,之后便拿出了药草,指了指她后背。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帮自己看看后背的伤。   其实她的黑皮袋子里有更好的药治伤,不过他拿出来了,她也就默默地不言语了。   这个时候锦衣男等人已经告辞了,粗鄙卜形男领着顾镜来到偏僻林中,帮她查看了后背的伤口,其实并不太严重,便帮她用了药。   他依然是用最初见面时最粗鄙的方式给她上的药,不过这次顾镜却没吭一声,默默地接受了。   粗鄙卜形男给她上完药,低头凝视着她,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样子好像在安慰她。   她突然就想哭了。   抬起头,她一双泪眼凝视着他,嘴里喃喃道:“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想回家……”   粗鄙卜形男喉结动了动,之后便抱住了她。   她趴在粗鄙卜形男肩头,大哭了一场。   粗鄙卜形男喃喃地叽里咕噜了几句什么,她自然是没听懂,不过没关系,她不需要听懂,她只需要有人抱着她,给她一点温暖就够了。   失去了亲人,朋友,同事,以及现代社会的一切,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千年之前的世界里,还有个人肯如此待她。   哭了好半天后,她抹抹眼泪,觉得也够本了。   粗鄙卜形男捏了捏她的脸颊,之后便背起她来,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   顾镜的脚走起路来其实是疼的,他现在这样背着,很舒服。   顾镜趴在粗鄙卜形男坚实的背上,将脑袋靠在他后背,又用手搂住他的肩膀。   傍晚时分,已经失去了威风的太阳软绵绵地照在她和粗鄙卜形男身上,夏日的风带来了山涧湿润清凉的气息,她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差点就要爱上这个男人了。   不过下一刻,她又觉得,或者是无依无靠之下有个男人照料自己感激之下所产生的错觉吧。   粗鄙卜形男即使是背着她,脚程依然很快,没多久功夫就回到了山脚下。她想起了那个界碑,便忙轻轻捏了捏粗鄙卜形男厚实的肩膀。   粗博卜形男注意到了,扭头看她,她指了指界碑。   粗鄙卜形男把她放下来,扶着她来到界碑处。   她摩挲着界碑上那熟悉的三个黑色大字片刻,又跳到了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上。夏日傍晚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她闭上眼睛,让自己迎接那来自千年之前的古风。   无论因为什么,她来到了这个时代,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了,那她就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想明白这个,她笑了下,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幸亏从小姥姥就叨叨我学医。”   她的求学经历,和别人的按部就班并不同,很小的时候就被爸爸逼着开始读大部头医书,又经常被爸爸各种教导指导,并且走捷径安排了许多其他人这个年纪不可能得到的实习机会。   她睁开眼,面对着夕阳大声喊道:“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   萧铁峰站在魏云山下的山道口处,望着那女妖精跳上了山口那块大石头,看那灿烂如火的晚霞映照在她秀美的面颊上,晚风吹起她乌黑的发,那头发便犹如黑缎子一般在空中飞扬,洒脱明快。   她身上只罩着一件自己的靛蓝外衫,明明潦草随意,却在那猎猎作响的飒飒风中,凭空有了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有那么一瞬间,萧铁峰几乎以为,她会随风而去。   抿唇凝视着这个女妖精,心里不免想着,她就算是个女妖精,也是个善良的女妖精。   和自己相处几日,明明身怀法术,却不曾强取自己阳气,最后便是不得已拿走了自己阳气,也至少给自己留了一条命。至于后来,她下山后,更是不顾自己性命,竟然用法术救了那妇人性命!   尤记得她被打后,耷拉着脑袋坐在树墩子上的可怜模样,还有泪唧唧趴在自己肩膀上哭泣的样子。   她到底有什么伤心事,为什么不回她的山林去,是回不去了吗?   萧铁峰想起最开始相遇时,他是对这个女妖精多有堤防的,总以为女妖精或许会吸人阳气,或许会害人性命,总以为,女妖精和人是不一样的。   如今看来,或许妖精界也有妖精界的纷纷扰扰,而这个女妖精,离开了妖精界,来到了人世间,怕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她甚至可能回不去了。   被人误解,言语不通,被人痛打,把自己折腾得一身是伤,她也只能趴在自己肩头哭一哭。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女妖精正豪情万丈地挥舞着手臂,嘴里念念有词。   他来到了那块大石头下,伸出了臂膀。   女妖精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漫天晚霞失去了颜色,青山绿水不及她的妩媚。   萧铁峰迷失其中,不能自拔,痴痴望着,眼不能移。   女妖精如同一只飞鸟,张开了手臂,从石头上飞下,欢快地落在了他怀里。   他接了一个满怀。   抱紧了这柔软的身躯,他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微微低首,让自己的下巴抵扣在女妖精发丝间。   风撩动起发丝,发丝在他刚硬的脸庞轻轻拂动。   “回不去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的,你——”   他顿了下:“在这人世间陪着我吧。”   ***************************   萧铁峰背着女妖精回到山里,山路崎岖,又是晚上了,路并不好走,不过他想尽快带着女妖精回家,是以除了停留下来喂女妖精吃饭,除此之外都没有停歇片刻。   一直到这晚月亮都上山了,他总算进村。   进村的时候,那条叫旺财的狗叫得很猛。   旺财狗一叫,不知道谁家媳妇出来,见了他,便喊道:“铁峰带着他那会法术的媳妇回来了!”   这媳妇尖锐的一嗓子,简直是震撼全村,很快,全村的人竟然都出来了,大家围在萧铁峰和女妖精身边。   “铁峰,你到底是把你这媳妇找回来了?”牛八斤跺脚,很是无奈,替萧铁峰不值当:“你找了她,这日子可怎么过?”   之前被吓坏的抱着娃的小媳妇窜上前,满脸愤慨:“我家孩子回去后吓得哭了两天两夜,嗓子都哭哑了!铁峰,你是个好人,可你那媳妇,真真是个祸害!”   羞涩的少女春桃瞅着萧铁峰背上的女人,在人群中小声道:“铁峰哥哥,你还是把这媳妇舍了吧?她那模样,一看就不是好人。”   老媒婆赵鸭子听了这话,也跟着叨咕起来:“铁峰,你说你这人,我就说你傻吧,你但凡精神起来,娶个年轻鲜嫩大姑娘不好?非得娶个这玩意儿,模样长得也忒难看,哪里比得上咱春桃一分样貌!”   萧铁峰背着被千人所指的女妖精,而女妖精此时竟然一口一口地舔着他肩膀上的肌肉。   他倒吸一口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咬了咬牙,忍住,之后抬起手,趁着夜色掩护轻捏了下她的腰,示意她不许捣乱。   可是女妖精却不知怎么了,竟然故意把屁股扭了下。   他屏住呼吸,努力地压抑下胸口逐渐闷烧的火。   深吸口气,他仿若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视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少女春桃身上。   他知道自打他回来,春桃就仿佛对自己有意,每每出去干活,春桃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瞥向他。   他其实也想过,等这小春桃再大一两岁,娶过来做媳妇,再过几年,生几个儿女,这日子也算是不错。   可是他偏偏遇到了女妖精,遇到女妖精,这些曾经的谋划,全都白费了。   “她也许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她在山下才救了一个孕妇。”萧铁峰解释道:“我相信她并不是有意要伤了哪个,之前的事,或许有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解释。至于她吓到了哪个,伤到了哪个,我会向诸位道歉,并替她赔偿诸位。”   春桃见铁峰哥哥看了她半响,脸上已泛红,心中砰砰跳个不停,谁曾想,他开口竟然是替他那媳妇说话,当下怔在那里,再看眼铁峰哥哥背上的女人,眼里渐渐泛下泪来,忽而间就转身跑了。   萧铁峰自然看到春桃跑了,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又扫向了老媒婆赵鸭子。   “她很好看。”   他这么一说,老媒婆无语了:“怎么好看了?你瞧那模样,在咱这魏云山十七个村子里,随便扔出个姑娘都比她强一百倍!”   萧铁峰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我媳妇,我媳妇很好看,谁说她不好看,谁就是和我过不去。”   他这话一出,众人无语了,面面相觑。   丑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好看?   萧铁峰见此,再不搭理,往上提了提女妖精的黑皮袋子,越发抱紧了女妖精,准备回自己家去。   谁知道,就在此时,十几个壮丁忽然拦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正是赵敬天,八百里魏云山的头猎人,赵富昌的儿子,魏云山大户赵家的当家人。 第15章   十几个壮丁忽然拦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正是赵敬天,八百里魏云山的头猎人,赵富昌的儿子,魏云山大户赵家的当家人。   萧铁峰面色不变,淡声道:“敬天,怎么了,有事?”   他和赵敬天,从光屁股时就在一起摸爬滚打,打过架,喝过酒,也曾一起在山里打过狍子斗过狼,光腚开始的交情,是可以生死与共的朋友。   不过长大后,他离开了魏云山,而赵敬天则继承了祖业当这八百里魏云山的头猎人,从此后,两个人天各一方,再见面,互相拍拍肩膀,喝一壶酒,却好像,再回不到小时候了。   当年他离开时,村里最老的萧老头就说:魏云山是年轻人的天下,一山不容二虎,你离开,也好。   后来他回来了,萧老头已经老得不太会说话了,只拿眼瞅他半响,叹了口气,便耷拉下脑袋了。   月光之下,赤着胸膛的男人,结结实实地立在那里,望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铁峰,都是兄弟,不说那废话,你进村,让这女人走。”   赵敬天的话,犹如他这个人,敦敦实实,一字一顿。   萧铁峰望着赵敬天。   山里的头猎人,吐个唾沫都是钉子,钉在地上,没个商量余头。   赵敬天在这会子,带了十几个壮丁,拦住他,就是不让他进村。   旁边萧家的本家人看不过去了。萧树礼是萧铁峰本院的叔叔,在魏云山说话也有些分量,见此,走出来说公道话。   “铁峰,你那媳妇在村里害了人,你好歹让她说道说道,给大家赔个不是,再立下个誓,以后可不许再闹腾了。”   身后几个萧家人纷纷点头赞同:“是了,铁峰这些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媳妇,你们说赶就赶出去?”   赵敬天石头一般的脸,嘴角动了动,回首,目光扫过身后的众人,却没说话。   反倒是他旁边的一个赵敬云,是赵家的本家人,平日里随着赵敬天跑前跑后的角色。   “立下个誓?那顶个屁用!若真死一个半个的人,他便是把媳妇赔在这里,算个鸡毛?他媳妇值多钱?刚才那话,谁说的,站出来,真出了事,你们和这女人一起赔!”   赵敬云一说话,赵敬天深深皱着眉头,点头,对萧铁峰道:“铁峰,敬云说的,话糙理不糙,你看看这事怎么办吧?”   旁边的牛八斤听到这话,不由冷笑:“这是用屁股眼子说话呢,怎么闻着一股臭味?”   他这话一出,赵敬云急了眼,上前就要拉扯牛八斤:“你他妈的说谁呢?”   牛八斤顿时也来劲了:“谁臭说谁!怎么了你?觉得自己臭了?”   当下两个人就要干架,幸好旁边人把他们各自拉扯住了。   赵敬天看着这乱糟糟的一片,直接一脚踩在旁边石头上,石头应声而碎。   那力道,那生猛,在这暗夜中格外触目惊心,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提着心,望着这赵敬天,望着这萧铁峰。   他们不知道,今日的事,会是如何了结。   萧树礼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望定了萧铁峰:“铁峰,你说个话,你这媳妇,以后打算怎么管吧?”   明眼人都看出,他这是给赵敬天一个面子,也是给萧铁峰一个下台阶,只要萧铁峰说他以后会好好管媳妇,那赵敬天就不好再胡来,今天这事就算了结了。   可是萧铁峰抬起手,轻轻托住背上女人的屁股,望定了这诸位父老乡亲,却是道:“我离开就是。”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像是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是再无更改的。   萧家人顿时哑然。   萧铁峰走的话,萧家这一代年轻人中,出色的,也没有能立起来和赵家对抗的了。   月光下的魏云村,一片安静,唯独那旺财狗汪汪乱叫了几声。   牛八斤在这憋人的安静之中,看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跳出来道:“萧铁峰你傻了啊你,你这是哪里蹦出来的媳妇,就护成这样?没了这个你再娶个不行?这里老萧家老牛家都指望着你留下,你为了那么个丑女人,连个屁都不肯放,就这么走?”   赵敬天眼睛微微眯起,直直地盯着萧铁峰。   “兄弟,今日不是我赵敬天为难你,而是你也得为村里人着想。我今日所作所为,你当明白。”   萧铁峰平静的目光回视他,半响后,点头。   之后,他望向旁边的牛八斤,牛八斤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冰冷。   “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她丑。”   说完这话,他背着女妖精,一步步地重新走出了村子。   背后,本家叔叔萧树礼失望地摇头叹息:“铁峰这是眼瞎了,心也瞎了!可惜了,可惜了!”   那么相貌寻常的女子,他竟然当宝贝?   **********************************   “你这么好看,他们都说你丑,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说你丑?”   “他们害怕你,不让咱们进村了。”   “没关系,那就不进村,咱们自己找一个住处。”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去。”   “想吃什么?鸟蛋还是鸡蛋?”   “你的牙齿能吃肉吗?你喜欢吃什么肉?”   萧铁峰说了这么多话,却没见背上的女妖精回一句,他不免诧异,仔细侧耳一听,却听得均匀细密的呼吸声。   当下不免哑然,原来她早就睡着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妖精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没良心?”   他一边越过一个水渠渠,一边无奈地摇头。   “哪天把你扔到水沟里,你是不是还在呼呼睡觉?”   “其实我一直闹不明白,咱们两个最初遇见那晚,你怎么直接朝着树桩子撞过去?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施展法术没成功?还是说不想活了?”   萧铁峰背着女妖精,走在清风朗月之中,听着那草丛中的清脆虫鸣,不免自嘲一笑。   “我傻了吗,和你说这么多话,你睡着了。就算醒着,你也听不懂。”   正说着间,忽而身后传来紧迫的脚步声,他当下顿住脚步,这个时候,村里人都该歇下了,谁会像他这般在外面晃悠?   那人气喘吁吁的,很快就走到了跟前。   萧铁峰看时,却是寡妇秀芬。   寡妇秀芬其实和萧铁峰差不多年纪,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当他和赵敬天五六岁时,还不太懂事,却已经会学着大人在那里玩拜堂成亲的游戏了。那个时候萧铁峰和赵敬天都是孩子头儿,两个人有和好时,也有打架时候,打架多半就是为了争地盘,争新娘了。   而他们当年争的那个新娘,就是昔日的寡妇秀芬。   秀芬小时候模样长得极好,惹人怜爱,小嘴吧唧吧唧的会说甜蜜话儿,心眼又多,性子也是多变,今日和萧铁峰要好了,明日又追着赵敬天喊哥哥,常闹得两个小伙伴吵个脸红脖子粗。   后来秀芬大些了,十三四岁,已经该凸的凸,该凹的凹,风姿妩媚惹人怜爱。不过那个时候萧铁峰和赵敬天却已经大不一样了。赵家的家业是越做越大,而萧铁峰的父母没了,成了孤儿,跟在婶婶身边,四六不着的,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萧铁峰一直以为,秀芬会嫁给赵敬天,毕竟走那会子,他就听说这两个人好上了。   不曾想,再回来,她已经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而赵敬天也娶了别家女子。   轻轻皱了下眉,他望着身后追过来的女人。   “你来做什么,天黑了,山里危险,还是赶紧回村去吧。”   秀芬自打追上后,便一直大口喘气。   男人脚程快,她偷偷地看着他们出了村,便忙抄小路追上来,可谁知道,一路紧赶慢赶,到这会子才赶上。   此时她一边捂着胸口平定气息,一边瞅着萧铁峰背上的女人。   那女人趴在萧铁峰肩头,舒服地歪着脑袋,脸紧贴着萧铁峰的肩膀,正睡得香甜。   “你就这么走了?”当她终于喘过气来,能说出话的时候,第一句是这个。   “什么?”萧铁峰听闻,微微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走了!”秀芬咬着唇,轻轻睨了眼萧铁峰。   萧铁峰愣了片刻,再次望向秀芬。   因为赶路的缘故,她脸上一片红晕,汗珠子流到白白的脖子上,也顾不上擦,只一个劲儿拿眼凝着他瞧。   “是。”他默了下,这才解释道:“萧家人和牛家人自是希望我留下,若我要强留在村里,也不是不可以。”   赵家再是威风,却也不至于在这魏云山一手遮天的地步,村里的萧家人牛家人并其他咋姓,还有的是人。萧家和牛家人盼着他能和赵敬天唱对台戏,抢过这头猎人身份,自然会想法设法让他留下。   “只是我若留下,便是伤了敬天的面子,他必然心存计较。他若心里计较了,以后怕是赵家和萧家这两个大姓,要结下梁子。大家伙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是赵家的功劳,也是大家伙齐心协力。可若是村里人自己先不和睦,彼此起了争端,怕是魏云山再无宁日。”   这是他心里的打算,也没想和人说,只是如今这秀芬追上来了,他也就随意解释下。   纵然现在早就生疏了,可毕竟从小到大的交情,她又这么急匆匆地赶来追自己。   “谁,谁要你说这个!”秀芬听完他这一番话,却是险些哽咽了,她哀怨地望着萧铁峰:“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听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想听什么?”萧铁峰这下子是真疑惑了,他看看天色已晚,心里也不免有些焦急,想着女妖精好长时间不曾吃东西了,想着晚间还得给女妖精找个栖身之地。   “萧铁峰,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秀芬跺脚,恨声道:“你当年为什么离开了?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萧铁峰这下子是彻底没言语了。   他当年为什么离开,自然有他的缘由,而后来又为什么回来,他也是迫于无奈。   可是这些事,和今日的事有关系吗?这些,他也犯不着对个无关的女人在这里解释。   “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村去吧。”   此时,背上的女妖精忽然吧唧了下嘴巴,口水流在了他肩膀上,他更加觉得她一定是饿了。   “你,你——”秀芬清澈的眼泪这下子都在往外淌:“你是不是回来后,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心里看不起我了?”   “我没有。”尽管女妖精现在正用小嘴儿啃着他的肩膀,他已是难耐至极,却依然忍着性子给秀芬解释:“第一,我没有听到别人怎么说你,第二,便是别人怎么说了你,我也不会看不起你。”   秀芬听说这话,低着头,半响不说话,最后忽然抬眼瞥了他下。   “你之前不是打算娶春桃吗?怎么忽然就冒出这么个媳妇?”   萧铁峰微微皱眉,不过还是解释道。   “之前失散了,便以为没了。赵鸭子过来说,春桃那边有意,我便想着,娶了春桃也好,谁曾想,她找来了。”   秀芬问了这半响,约莫明白过来,她又瞅了眼那趴在他背上的女人,谁知道恰好见萧铁峰肩头那女人正眨眼望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就那么黑白分明的眼儿盯过来。   明明相貌一般,可是那眸子却清凌凌的,盯着人时,只看得人心里发毛。   萧铁峰见秀芬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背上的女妖精,便回首看过去,只见女妖精趴他肩头依然睡着。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淡声对秀芬道。   秀芬见萧铁峰这么说,想起之前他言语间对她的诸般呵护,心间不免泛酸。   “你对她倒是好得很,之前为了她,还对我没好气!”   还说什么“你有没有男人护着我不关心,不过我媳妇是有男人护着的”,这句话,简直是剜心呢!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句,就见那女人又睁开了眼,斜斜地瞅过来,看得她这下子只打了一个冷颤。   萧铁峰看着这天色,越发皱眉。   “秀芬,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好,回去吧。有什么事儿,赶明儿再说。”   秀芬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怕,想着这可是个会法术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然把萧铁峰迷得没了魂?   不过想着萧铁峰这一走出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总是得问清楚,心里有个底儿。   “赶明儿?你这是支应我呢!你——”她想起过往,心里也是酸涩得很:“你终究是忌惮着他,你难道还真怕了他不成?”   她悲从中来,咬着银牙,泪几乎落下,可是就在此时,那双眼儿又在瞅她。   冷冷地,漠然地,仿佛高高在上的月亮。   她一下子泪不落了,话也说不出了。   “我,我——”   “回去吧。”萧铁峰淡淡地这么道。   秀芬抬起头,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不知多少不舍,可是一抬眼,只见那女人轻轻磨着那小白牙,冲她笑呢。   秀芬顿时吓了一个哆嗦。   她会法术,又迷惑了铁峰,她,她该不会怎么着自己吧?   当下想想,还是慌忙道:“我走了”。   说完这个,竟是提着裙子就跑。   萧铁峰见她一个女人家急匆匆往回赶,又是夜里了,也怕她出事,不免提醒道:“路上记得走大路,别走岔道。”   秀芬胡乱应了声,头也没回,就跑了。   萧铁峰不免觉得奇怪,不过想着女人家走山路危险,还是一直目送秀芬走出那条山路转弯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回首看了看肩膀上的女人,只见她依然歪着脑袋耷拉在自己肩膀上,好生乖巧的模样,当下也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妖精:我用眼神逼退了两个情敌 ( ̄︶ ̄)↗ 第16章   萧铁峰一直目送秀芬走出那条山路转弯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回首看了看肩膀上的女人,只见她依然歪着脑袋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秀气高挺的鼻子旁,鼻翼一鼓一鼓的,脸颊也泛起晕红,好生乖巧的模样,   他唇边不免露出一个笑来,低声道:“等我寻一个栖身之处。”   当下他继续往山上走去,终于寻到往日知道的一个山洞。   这处山洞,上面是一棵扎根在石头缝里的老树,是以洞口处可以乘凉,可以避风,而在洞口不远处,便有一个泉眼,里面每日都能叮咚往外冒水。   有了这么一个去处,他和女妖精算是有了暂且安身之地。   他先扯来了一些干草,铺在那里,之后把女妖精放下了。   女妖精屁股着地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一脸茫然地看向萧铁峰。   他无奈地笑了,拍拍她的脸颊,让她清醒些:“你饿了吧?我去寻些吃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女妖精眨眨眼睛,没说话。   他也不需要她回应,他只需要她坐在他身边就行了。   萧铁峰起身,先寻了些干柴和枯草来,之后用打火石烧起了一个火堆,架在了洞口。   “若是有豺狼虎豹,看到这火,便会吓跑了。你躲在山洞后面,不要出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女妖精又眨眨眼睛,之后便伸出手来,拿了一根木柴轻轻挑拨着那火苗玩。   他见此,也就放心了,又嘱咐了她一番,自去寻些猎物过来。   **************************************   顾镜是很喜欢被粗鄙卜形男背着的,背着的感觉真舒服,就像回到了昔日姥姥的怀抱。   当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便不由得抬头,看看这天,这山,这水,这树。   一草一木皆是故乡——纵然是千年前的故乡,也看着这么亲切。   之前她以为自己被拐卖了,便觉得这地方愚昧落后粗鄙不堪,现在她明白这是千年前的魏云山,便开始觉得这里青山绿水好去处,人心古朴自逍遥!   她就这么一路自在地跟着粗鄙卜形男回到了山村里,只见大晚上的,一群人突然窜了出来。窜了出来也就罢了,还有个结实犹如小山的男人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还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其他人说话也就罢了,她没兴趣,唯独那个可怜兮兮眼里含泪的女孩儿,怎么这么白莲花?   她为什么这么望着粗鄙卜形男?   难道她家父母没教她,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人生漫长好好走路,大晚上的别没事出来晃悠,尤其别盯着个大男人眼泪汪汪的晃悠吗?   顾镜趴在粗鄙卜形男的肩膀上,一边轻轻地咬着上面的衣服料子,一边瞅着那可怜兮兮哭泣的女孩儿。   粗博卜形男仿佛感觉到了自己在盯着那小姑娘瞅,竟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   她愣了下,停止了嘴巴上的动作。   哼哼,不让我看是吧?不就个小姑娘怎么就看不得?那我偏看。   于是她继续趴在粗鄙卜形男肩头,挑挑眉,得意地望着那泪汪汪的小姑娘。   区区一个小姑娘,哪里是她的对手,她越看越来劲,仔细地瞅着对方的反应。   呵呵,她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   呵呵,她软绵绵地叽里咕噜了什么。   呵呵,她惊讶地瞪着粗鄙卜形男,仿佛在不敢相信什么。   呵呵,她捂着脸,一转身,哭着跑了。   棒棒哒。   顾镜满意地鸣金收兵,趴在粗鄙卜形男肩头养精蓄锐,打个哈欠,她还真累了。   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   她也不知道就此睡了多久,一直到后来,竟然有人在她耳边唧唧歪歪地说话?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个性感丰满一脸寡妇风骚相的女人站在她面前,正和粗鄙卜形男一句一句,说得好不动情。   咦,怎么睡前是个姑娘,睡后就成了寡妇??   还是个冲男人抛媚眼的寡妇?   顾镜是很不屑的,特别是这个寡妇竟然还冲背着她的男人抛媚眼!   她盯着这个寡妇,鄙视地看着她。   寡妇不理会,继续和粗鄙卜形男叽叽歪歪。   她微微抬眼,居高临下地鄙视她。   寡妇心生惧意,瑟缩了下,不过竟然还缠着粗鄙卜形男叨叨叨叨叨叨叨。   她呵呵冷笑一声,轻轻磨牙,作势想要啃粗鄙卜形男。   寡妇忽而间像见了鬼一样,转身一溜儿跑了。   本来跑就跑了吧,谁曾想,这粗鄙卜形男竟然好像不舍得,呼唤着想要寡妇留下?   寡妇没搭理,屁股后面有狼似的跑了。   粗鄙卜形男竟然直直地杵在山路上,看了那寡妇好久。   这下子,她纳闷了,不免琢磨起了这个事。   粗鄙卜形男,和那寡妇姑娘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时粗鄙卜形男背着她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山洞。   只见月光如水,洒在宁静的山林间,周围的郁郁苍苍在月光照射下泛着一层发亮的灰白,深深浅浅,明明暗暗,乍一看之下,还以为是海市蜃楼,天外仙山。   粗鄙卜形男将她放到了山洞口,温声对她叽里咕噜了一番。   她更加纳闷了,心想她睡觉前还在山村里,对着个泪眼汪汪小姑娘,睡觉后在山路上,对着个哀怨风骚寡妇女,怎么一晃神功夫,就跑到山洞来了?   坐在火堆前,抱着膝盖,拨拉着那一堆火,对于今晚发生的这一切,她开始浮想联翩总结归纳分析了。   仿佛当时自己咬着他肩膀上的衣服时,村里的人对他很不友善?   小姑娘也是泪眼汪汪好像刚被人那啥了。   还有刚才那哀怨的寡妇女人,简直仿佛是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啊!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他一个人搞了两个女人?还是说始乱终弃了两个?   问题是……别看他整天一副色欲熏天的样儿,但其实,那方面根本不行吧?   那么,一个根本不行的男人是怎么让两个女人伤心落泪的?   这一道题有点超标,顾镜陷入了深思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粗鄙卜形男走过来叽里咕噜了一番,然后就离开了。   这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难道他抛弃了两个女人,现在又要抛弃第三个了?   顾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摇头。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她该怎么办?   细想下,他扔下自己,好像倒是不至于,他刚才的话语里,好像掺杂着几个熟悉的词儿“蛋”“饭”“吃,所以……难道他去觅食了?   她思考着这个千古难题,胡乱用手拨拉了一会儿火堆,最后得出结论:自己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到粗鄙卜形男身上,只知道倚靠男人的女人是不会有好日子的,饿着肚子也是无法思考人生难题的,还是出去找点吃的吧。   捂着咕噜咕噜的肚子,她爬起来,拎着她的刀子,打算去捉个兔子啊野鸡啊什么的宰了。   谁知道也是点背,她刚走出去不多远,就看到前方两个发亮的绿色电灯泡朝自己射过来。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千年之前的魏云山,哪里来的电灯泡!   她后背发冷,握着刀子,直直地盯着那里,看了半响,最后终于明白,她就是这么点背,竟然又遇到一头狼!   “我可是有经验的,你敢过来,我直接给你一刀!”她摆开架势,冷冷地对着那头狼威吓。   那头狼来回走动了下,之后又盯着顾镜看,看样子根本没有被顾镜吓跑。   顾镜咬咬牙,拎着刀子就要冲上去。   这就叫以攻为守!   拼了!   顾镜和绿眼睛狼在这片小树林里开展了你追我赶的厮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粗鄙卜形男出现了,他手里提着一只滴答着血的野鸭子,腰里别着一只灰色獐子,粗布袋子里也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收获满满。   他看着顾镜这狼狈的样子,也是吃惊。   顾镜见他竟然回来了,心中大大地欣慰了,原来他并没有扔下自己跑了。   好男人的flag它在随风飘扬。   兴奋地指了指旁边那头狼告状:“这头狼,它盯着我,它要吃了我!”   粗鄙卜形男惊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绿眼睛狼。   “叽里咕噜狗,咕噜叽里狗!”   “狗?”顾镜竟然听懂了这个词儿,她模仿着粗鄙卜形男的发音,惊讶地重复着这个字。   “狗。”粗鄙卜形男看了眼顾镜,他显然也有些诧异顾镜竟然会这个狗的发音,他又对着顾镜强调似的重复了下,便放下了手里的鸭子獐子,竟然对着那条“狗”走过去。   望着那两个电灯泡大小的绿眼睛,顾镜纳闷了……难道,这竟然是一条狗,不是狼?   作者有话要说:   狗:我不就长得有点像狼吗我 o(╥﹏╥)o   关于女主长相,大家颇有疑惑,女主是这样的:大概是现代模特型,长得比较攻,白,高,鼻子挺。外人看来一股子高傲劲儿,其实内心是个话唠狂。   估计她现在根本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被人当成丑丑丑了。   山村里人喜欢软趴趴柔顺型。再说女主长头发一直披散着…怪模怪样。 第17章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位置   “狗。”粗鄙卜形男看了眼顾镜,他显然也有些诧异顾镜竟然会这个狗的发音,他又对着顾镜强调似的重复了下,便放下了手里的鸭子獐子,竟然对着那条“狼”走过去。   望着那两个电灯泡大小的绿眼睛,顾镜纳闷了……难道,这竟然是一条狗,不是狼?   只见粗鄙卜形男走到那头“狼”身边后,弯腰摸了摸“狼”的脑袋,那“狼”竟然冲着粗鄙卜形男呜呜地哀叫了几下,一股子小媳妇受委屈样儿,之后便用脑袋磨蹭着粗鄙卜形男的裤腿。   这,这还撒娇开了……   顾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这好像确实是一头狗。   而且是一头眼熟的狗。   顾镜围着那条狗转了一圈,终于发现,这条狗身上有伤!而且看上去……是她刺的伤。   她望着那头在粗鄙卜形男裤腿下讨好地摇着尾巴的狗,终于明白,敢情前几天自己以为自己勇敢地刺跑了一只狼,其实是欺负了一条狗?   粗鄙卜形男拍了拍狗脑袋,示意狗跟着他过来,之后又提起了他的鸭子和獐子。   顾镜见此,赶紧跟过去,于是便见粗鄙卜形男在那里宰鸭子杀獐子的,又把掏出来的内脏直接扔给了那条黑白狗,黑白狗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冲他亲热地摇摇尾巴。   她看了这番情景,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她也饿了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脚被人碰了下,抬头看过去,只见红色跳跃的篝火中,粗鄙卜形男那张堪比古希腊美男子一般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无奈。   她挑眉:“嗯?”   “吃吧。”他淡声这么道。   说着间,只见他扔过来两根烤得焦黄的什么,她乍看还以为是棍子,再细看,闻了闻,顿时惊喜不已,烤山药!   按说这个季节,山药还没长好呢,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   吃了那么多天的蛋,她难得吃点新鲜的,忙接过来,一边小心地吹着,一边揭去外面的皮。   这黑乎乎的外皮揭开,便散发出一股绵厚甜软的香味,她不由得绽开一个笑,也不怕烫嘴,哈着气儿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吃着香喷喷的烤山药,她从旁看着粗鄙卜形男在那里烤獐子。山里野味的鲜美自然不是外面人所能想象的,更何况是千年之前绿色无污染的散养野味儿。   粗鄙卜形男将那獐子翻来覆去地在火上烤着,只见外皮逐渐泛黄泛脆,偶尔间还有一滴油被烤出来,落在下面燃烧着的火堆上,发出滋啦啦的热油声,那真是光听声音就想流口水。   顾镜盯着那逐渐焦黄的獐子肉,不免喃喃道:“如果能撒点盐就好了!”   这么想着时,她忽然记起,自己当初不是厨房里的一些东西也扔进黑皮袋子里了,那里面难道不应该有佐料?   可是总不好当着粗鄙卜形男的面在这里表演多拉恩梦吧?黑皮袋子的秘密一定要藏住,不能让他知道。   顾镜犹豫了下,瞅了瞅粗鄙卜形男,只见粗鄙卜形男并没有看过来,他正专注地望着手中的獐子肉,小心地在火苗上翻转着手里的木棍。   火光照在他脸上,那张型男脸真是立体深刻刀凿斧砍,而那挺而大的鼻尖上,此时正微微渗透出些许汗珠。   木柴燃烧的劈啪声三不五时地传来,黑白狗轻轻舔舐着自己的前爪,趴在粗鄙卜形男身边讨好地摇着尾巴。   这一幕实在是静谧温馨,多么适合干点坏事,顾镜趁着粗鄙卜形男根本没注意自己,她悄悄地伸出手,到自己的黑皮口袋里,在那里摸呀摸啊。   先摸到了一个吹风机,呸,没有电这根本是废物。   又摸到了一个挖耳勺,哎,正荒郊野外玩着艰难的生存游戏,哪有心思挖耳朵。   ……   摸了半天,她总算发现了一个调料盒。   唇边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笑,她将调料盒拿出来,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扎紧了黑皮袋子的口儿。   之后,她笑眯眯地将调料盒拿到了粗鄙卜形男面前。   “肉。”她之前留心过肉的发音,这么对粗鄙卜形男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调料盒。   粗鄙卜形男意外地望向她,接过来那调料盒看了一番。   顾镜重新接过来,打开调料盒,拿出了一些五香粉和盐,还有黑胡椒面儿,均匀地洒在了粗鄙卜形男烤的獐子肉上。   之后她收起了调料盒。   粗鄙卜形男沉默地望着她,没说话。   过了片刻,獐子肉烤好了,粗鄙卜形男先撕下一块肉尝了口,之后脸色便有点变了,他惊讶地望向顾镜,仿佛是在纳闷,这肉怎么这么好吃。   顾镜得意挑眉轻笑了下,伸手。   粗鄙卜形男忙给她撕下一块来,她放在嘴里一尝,口感鲜美,外脆里嫩,适当配上恰到好处的佐料,香,太好吃了!   两个人吃着獐子肉,粗鄙卜形男便指着獐子肉:“獐子,肉。”   顾镜知道他在教自己说话,也犹如鹦鹉学舌一般,认真地道:“獐子,肉。”   粗鄙卜形男很快吃饱了,他又开始教顾镜说“火”,“睡觉”,“天”,“地”,“树”等,顾镜都是一学就会。   顾镜现在已经很知道粗鄙卜形男的一些语言了,她也渐渐地掌握了规律,约莫知道,这里的发音有点像某处的土家话。   而一旦掌握了规律,学起来就快了,毕竟这并不是一门全新外语,只是发音有差异而已。甚至顾镜还发现,有些字句,和现代发音也有点相似,稍微变个调子就可以了。   顾镜吃饱了,又拿着粗鄙卜形男的水葫芦大喝了一番,抹抹嘴,她拉着粗鄙卜形男继续教自己说话。   “胳膊。”粗鄙卜形男指着自己的胳膊。   “胳膊。”   “头。”粗鄙卜形男以自己身体当示范。   “头。”   粗鄙卜形男指向自己的腰,正要开口说。   “腰!”顾镜这次直接抢答了。   粗鄙卜形男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是意外她竟然这么快学会了。   顾镜拉着他的手,拿他当模特,得意地又指着他健壮的身体各处说道:“胸膛,腰,裤子!”   而就在她的指指点点学习中,她猛地发现,这具活模特脸上好像泛起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过去,果然,她发现了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般异样。   她触在他腰际的手指,陡然停顿住了。   抬头再看过去,却见清风朗月,火光跳跃,男人性感的胸膛正剧烈地上下起伏,灼烫的目光锁着自己,仿佛恨不得—— 第18章   萧铁峰实在没想到,他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她竟然跑过去提着刀子去欺负一只狗了。   而且是一只受过伤的狗。   当他重新检查了那个狗的伤口时,抬起头望向她手里的刀,忽然间明白了。   他就奇怪,好好的一只野狗,怎么会有人对着它下刀子,敢情是她拿刀捅的?   萧铁峰想起自己胳膊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他是丝毫不怀疑她能干出这种事来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误以为那是一头狼。   尽管她的发音很不一样,可是他依然听出来了,她指着狗喊那是狼。   萧铁峰对于这么笨的女妖精,简直是无可奈何了,她在深山里是怎么修炼的,竟然连一只真正的狼都没见过吗?   也许今晚,唯一让他欣慰的,便是她竟然尝试着学说人间的话语了。   她学会了狼,学会了狗,还试图去学其他话语。   她可能是饿极了,在他扔给那条黑狗一些内脏来吃的时候,她竟然轻轻皱起眉头,用很不高兴的目光瞥了眼黑狗,之后眼巴巴地盯着他。   他有些无奈,更想笑。   这是怎么样馋嘴的一条蛇精,竟然和狗计较这个?   他其实早就偷偷地将两根好不容易寻到的山药放在火堆旁边慢慢烤着,于是用脚轻轻碰了下她的,在她不高兴地瞥向自己的时候,把山药递给了她。   馋嘴的妖精很好满足,只需要两根粗山药就行了。   她吃得很香美,像个小松鼠一般使劲地啃,啃完了,她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边偷偷地看他,一边悄无声息地变出来一个透明盒子。   那个盒子,非金非玉,坚硬却又轻便,不知是何材质。   她竟然打开那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些类似盐巴等佐料的东西撒在了獐子肉上。   鉴于她实在是个笨妖精,为了防止她把她自己活活毒死,他只好先尝了下那被她洒过东西的獐子肉,出乎意料,味道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以前在外面闯荡,山珍海味也都曾经进过嘴,可是却从未吃过这种味道。   她变出来的,显然是一种人世间没有的特殊佐料。   他把獐子肉递给她,看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的样子,她很满足,他也就喜欢。   他开始教她学说话,天,地,人,树,山,火,他看到什么就教给她什么,她一学就会。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他竟然教她胳膊,腿,脚。   当他教她腿的时候,她看到她的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的腿——大腿那里。   后来他其实不想教了,谁知道她偏要继续学,她软绵绵的小手拉着他的,开始用那沁凉的手指头在他身上点来点去。   妖精的爪子和人的不一样,妖精的爪子点到的地方,都是火,她点一下,他就烧一小撮火,她点到最后,他浑身已经犹如置身铁匠铺的炉灶前了。   她却依然仿佛不知,开始指着他的各处大声地说着,然后绽开璀璨的笑来。   她笑起来很好看,在这夜晚的篝火中,又像那一晚他初见她时一般,有了一种让他呼吸无法继续下去的蛊媚感。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说她丑,她的眉眼也许并不是最出众的,脸也不是如春桃那般的桃儿脸,可是看她第一眼就觉得舒服,看第二眼就觉得挪不开眼,再多看一眼,就恨不得——   恨不得抱住她。   萧铁峰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沮丧地想起了上一次他抱住她的下场。   这是一件任何男人都无法启齿,都不敢承认的事情。   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   女妖精一定是失望了,所以后来她才在强要了他的阳气之后,跑了。   而当萧铁峰这么想着的时候,女妖精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竟然盯着他瞧,不但盯着他瞧,竟然还挑了挑眉,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萧铁峰咬了咬牙,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去,用不自在的姿态去收拾那山洞。   他以前是很想的,盼着。   只要她给他一个眼神,他就可以走过去。   可是如今,他竟有些想退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让她失望。   夜晚就这么过去,他把山洞里打扫过,又铺了厚厚一层干草,最后给火堆添了好一把柴,便示意她可以进来睡了。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时不时地瞟向他这个方向,偶尔间,那眼神还上下移动打量。   这让萧铁峰越发忍不住了,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直接问她,再试一次好不好?   可他到底没有……   也许女妖精在强行吸了他的阳气后,发现他的阳气根本不够用,已经彻底放弃了?   这么想着,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间。   他这辈子,七岁丧双亲,十六岁出去闯荡,二十五岁看着这混沌天下,重新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这般有心无力的时候。   在打理好女妖精的草铺后,他便翻身,背对着女妖精,兀自在那里闭着眼睛。   外面的火苗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深山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野兽深远的低吼声,他躺在这里,能听到女妖精轻细的呼吸声。   他并不想看女妖精。   看一眼,他就开始想了,如蚁附骨一般的想。   他这么想着,又怕女妖精发现自己的呼吸太过沉重,便轻轻吐纳,控制着呼吸,免得让她发觉。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女妖精竟然伸出手,拉了下他的衣角。   那软绵绵的手碰上自己衣服时,他身子顿时僵了下,浑身血液在那一刻停顿。   “嗯?”他发出浑浊沙哑的一个嗯声。   女妖精不说话,拽他胳膊,示意他转过身来。   他不情愿,又期待,无奈转过身去。   背对着火光的女妖精,看不清楚脸,只有那边缘缭绕的头发,映着红光,在这黑暗的山洞中,有一种诡异的妩媚。   他甚至险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感觉下那丝丝绵绵的发缠绕在指尖的感觉。   “哇啦哇啦睡觉……”女妖精妖言妖语。   她说了那么多话,他只听明白睡觉两个字,默了片刻,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女妖精的脑袋,示意她不要胡思乱想,还是赶紧睡觉吧。   他们如今被村里赶出来了,以后没房子住了,也没什么家什,这要想活下去,还有许多事要办。   谁知道女妖精突然挑挑眉,很不高兴地望着他,还用手轻轻捏他耳朵,哼哼了声。   他不懂,这是生气了?   她……为什么生气了?   是关于阳气的那些事吗?   “你……你不舒服?”   妖精界的事,他实在不明白,她上次要了那么多阳气,难道不够?她开始难受了?   萧铁峰咬咬牙,忽然想起上次。   上次,本来是要干那事的,谁知道自己根本不行,她是气恼了,气恼过后,便开始用了个法器强吸自己阳气,这导致自己足足瘫软无力了好久。   这次如果她依然像上次那般用法器吸阳气,自己会不会再次瘫软许久?   盘算下目前的处境,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哄道:“等过去这几天再让你吸阳气好不好?”   可是他这话刚落,女妖精唇边已经扯出一个笑来,那笑冷冷的,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甚至带着点鄙夷。   他腾的一下,胸口发闷发疼。   她是彻底嫌弃自己阳气不够好,觉得自己无用?   脸上微微发烫,他实在不知,自己有一日会如此没用。   不过他还是勉强解释道:“我们现在被赶出村子里,山里有狼有虎豹,如果我再像那日一样瘫过去,就没人保护你了,若你非要用那法器,好歹等几日吧。”   ******************************   顾镜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虽然觉得他可能是得罪了村民所以被赶出来,并且极可能和那个脸型像桃子的姑娘以及那个风骚中年女有关系,不过想想,身边这男人仿佛不是那种人?也就不去想了。   可是后来,当她只不过多瞧了几眼,多碰了几下,他竟然就能抬头的时候,她不得不重新评估他的饥渴程度了。   于是整个晚上,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评估他,看他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他并不是什么自己以为的人贩子,可到底是男人。   虽然他确实是个很好心的男人,可男人是有多面性的。   冒死救人的英雄好汉未必不可以是在家里打老婆骂孩子的家暴男!捐款赈灾的好心人可能背后就贪污受贿!   她打量了半响,却见他并没有任何接下来的进一步动作,当下也是纳闷了,难道自己理解错误,误会他了?难道男人不但有晨那个起,还有昏那个起?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了两个人躺下睡着的时候。   他竟然背对着自己躺下……   躺在黑暗的山洞里,看着外面那孤独跳跃的火苗,听着近处的风声,远处的狼叫,想起这陌生的年代,一种从未有过的落寞感油然而生。   她咬了下唇,重新看向他,看到的却是那背对着自己的冷漠后背。   他为什么不看自己?   自己喷晕了他,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两个女人找上他,是不是他真得怎么人家了?   疑心像一个小小的虫子,在她脑子里爬啊爬的,让她根本不得安生。   最后终于,她忍不住了,拉了拉他衣角。   “你该不会真得欺负人家姑娘了吧?还是说你对人家风情小寡妇做了什么?”想了想他可能听不懂,又用他们的发音说:“睡觉,你和那两个睡觉了吧?”   谁知道他只是应付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嘴里含糊叽里咕噜了一句。   她没太听懂,只隐约听到“过几天,村子,赶出”等字眼。   顿时,她明白了。   难道真得……他一口气睡了两个,人家把他赶出去了?   瞪大眼睛,失望而无奈地摇了摇头,顾镜翻过来身。   罢了,她为什么关心这些?就算这人好心,也只不过是她的临时partner,等以后,等她翅膀硬了,在这个时代立稳脚跟了,她就要飞飞飞飞飞走了!   他干了什么,管她什么事!   可是,心头冒起的酸泡泡,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因为眼馋萝卜后半截而起来的化学作用?   而就在她正难过的时候,忽而间,后背一痒。   她伸手摸过去,竟然摸到了一个虫子,捏过来看,是蟑螂!   过了一会儿,又痒,再摸,竟然是一个蚂蚁!   又过了一会儿,耳边又嗡嗡嗡,原来是蚊子也过来了!   这这这,这山洞竟然是个虫子窝?这还怎么睡人啊?   顾镜受不了,起身,也不顾粗鄙卜形男怎么想,从自己的黑皮袋子里摸出来一个杀虫剂,准备对着山洞喷喷喷喷喷喷喷喷。   谁知道这个时候,粗鄙卜形男看了眼她,竟是顿时皱眉,之后猛地坐起来,挡在了她面前,用无奈地眼神望着顾镜手中的杀虫剂,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挣扎中。   作者有话要说:   粗鄙卜形男:媳妇手里的这玩意儿好眼熟…… 第19章   萧铁峰根本无法入睡,脑子里一个劲地想着她吸自己阳气的事。   他已经猜到了,她吸人的阳气有两种办法,一种可能是通过和男人做那事,后果暂不知,另一种则是拿出来个什么像镰刀一样的法器,对着人施法,之后男人就会被吸走阳气没力气。   正想着,背后的女妖精忽然起身了,而且鼓捣着她那黑蛇皮,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疑惑地转身看过去,一看之下,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她竟然又变出来一个法器,那法器和之前夺了他阳气的颇为相似。   女妖精握着那法器,便要开始施法。   他咬了咬牙。   看来女妖精果然是需要阳气了,她刚才拉扯他的衣角,就想让他给她阳气。他没愿意给,她忍不住,便想强吸阳气了。   他给还是不给?   给了的话,他怕是要浑身瘫软无力一日,那这夜里万一有个虎狼,她怎么办?她虽是个妖精,却是个笨到连狼和狗都分不清的没见识妖精。   不给的话,女妖精会不会气得跑了,或者真得去找其他男人?   而就在他挣扎的时候,女妖精左手轻轻碰了那法器,只见那法器“喷”的一下,竟然发射出无数的细微水汽,味道极其难闻。   这……   萧铁峰唯恐迟了,当下不敢犹豫,连忙上前,就要夺过那法器。   “你好歹等等,今晚我们睡在这里,我若无力护你,只怕你出事!”   然而女妖精眨眨眼睛,颇有些无辜地望着他,之后躲开他,又开始施展那法器。   萧铁峰一把抓住了那法器,义正言辞地道:“不可。”   他也知道女妖精听不懂他说话,只好摆手,又比划了下晕倒的样子,然后又指了指外面的黑夜,意思是说,天黑着,在山里,若晕倒,她必有麻烦。   然而女妖精愣了片刻后,挑了挑眉,忽然冷笑一声。   “哇啦哇啦哇!”一句颇有些没好气地妖言妖语,女妖精去掰开他的手。   他的手那么有力气,女妖精那软绵绵的手自然掰不开。   女妖精掰不开,便开始有些怒了,对着他哇啦哇啦哇一番。   他深吸口气,狠狠心,直接将那法器夺过来。   在他没有保证她的安全之前,他不能给她阳气。   谁知道这个动作,彻底惹怒了女妖精,女妖精又好笑,又鄙视,又摇头,然后劈手就要夺他手里的法器。   他唯恐自己无意间伤到女妖精,不敢用力,只好躲着。   女妖精这个时候也有些怒了,扑过来抢法器,嘴里还哇啦哇啦的妖言妖语个不停。   黑暗的山洞里,两个人你抢我夺,你避我掐,又伴随着哇啦哇啦的妖言妖语,纠缠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黑狗突然从洞口窜来,只扑向女妖精!   原来这只黑狗自打被萧铁峰救了命,又蒙萧铁峰扔给他袍子内脏吃,对萧铁峰是感激涕零。而对于旁边那位稀奇古怪的女人,它自然是心存记恨,狗也不傻,知道这就是给了它一刀子又欺负过它的人。   此时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大坏蛋“扑打”在一起,它身体前伏,两只绿色狗眼睛盯着那二人,随时准备过去给那大坏蛋致命一扑。   终于,它寻到一个机会,整个大黑身体腾空,直扑向大坏蛋!   萧铁峰原本正和女妖精纠缠在一起,此时见那黑狗两眼凶光扑向女妖精后背,情知不妙,电石火光之际,他猛地抱住了女妖精,迅疾地躲开。   大黑狗扑了个空,尖锐的爪子滑过山洞墙壁,发出“嘶”的一声。   女妖精怔怔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那只大黑狗,黑暗中,狗的两只绿眼睛透着凶光,盯着女妖精不放。   女妖精显然是惊到了,连忙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腰,身子尚且在自己胸膛上打着寒颤。   他抱着她,安抚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别怕,没事了。”   女妖精委屈而悲愤地抬起眼来,看了看他,又满脸控诉地指向那条狗,嘴里还大声道:“狗,狗,狗!”   萧铁峰无奈,他知道她是真得被吓到了。刚才大黑狗那下子确实猛,若不是他及时看到抱着她躲开了,他几乎不敢想象那爪子如果插在她背上,会是什么后果。   “别怕,我会教训它的。”   可惜女妖精还是不满,她指着那条狗,摇头,再摇头,又指指外面。   萧铁峰猜到她意思了,忙道:“好好好,赶走,把它赶走。”   他是怜惜这只狗被人欺凌无家可归,可是再怎么样,它也不该这么攻击女妖精。   于是萧铁峰安抚了女妖精后,便大步过去,狗此时还在气恼,嘴里尚且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对着女妖精磨牙。   萧铁峰一把提起那狗来,走出山洞,直接扔到了火堆外面的野地上,之后抬起脚,狠狠地踢了那狗一脚。   狗被萧铁峰踢了,显然很不敢相信,仰起狗头对着萧铁峰委屈,甚至还用哀怨的目光看了眼山洞内的女妖精。   看着这可怜巴巴的狗,萧铁峰不免皱眉。   “我先捡了她,才捡了你,凡事总是讲究个先来后到。”   想了想,好像不对,又道:   “便是先捡了你,我也还是要她。”   “我心里,是把她当我媳妇的。”   “她便是再不好,也不许你如此伤她。”   最后,萧铁峰狠了下心,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不能留你在这里。”   刚才这只狗发起狠来的那一下,若是他不在,必能要了女妖精的蛇命。   他不能让她置身于这般危险中。   **************************   顾镜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她为什么会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不过是想喷喷虫子蚊子苍蝇的,为什么粗鄙卜形男要阻拦她?好吧,就算杀虫喷雾也许让他有了关于防狼喷雾那不美好的联想和回忆,可是她并没有冲着他喷啊?她还特意示范了下,看看看,这和防狼喷雾不一样,这是喷蚊子的,而且我不会对着你喷的。   只可惜,粗鄙卜形男依然严厉地制止了她,并劈头夺走了那杀虫喷雾。   她无奈了,茫然了,疑惑了,难道说这山洞里的蚊子蟑螂臭虫还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碰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只苍蝇在她耳边哼哼哼。   她受不了了:“你给我,我要杀了这只苍蝇,我最讨厌苍蝇了,无法忍受啊。”   只可惜,粗鄙卜形男根本不给她。   她跳起来,去抢。   粗鄙卜形男竟然攥住她的手腕,让她不能动弹。   她这下子也有点生气了:“你也太莫名其妙了!就算你拈花惹草害得我们跑到这山洞里,我也没啥说的,我心里也是感激你收留我给我找吃的给我找山洞!可是可是,这里都是苍蝇臭虫的,你能忍,我不能忍,我喷一喷为什么就不行?”   然而她的这番话显然粗鄙卜形男根本有听没有懂,他固执地握着杀虫喷雾,就是不给她,就是不给她!   她彻底恼了,跳脚去抢,甚至扯着他的胳膊去夺。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怎么也没想到。   以至于她现在想起来还觉瑟瑟发抖。   那条绿眼睛犹如电灯泡一般的大黑狗,竟然扑过来要咬她。   当狗爪子尖锐地刺在山洞上发出瘆人的声音时,她是真得吓傻了,她知道就算那么一点点,她可能后背就被那爪子剌开了。   她两腿发软,无力地瘫靠在这男人身上。   她自以为自己能斗天斗地,其实现在发现,她连一只狗都对付不了。   这不是现代社会,也不是她家姥姥的魏云山,这是千年之前的荒蛮之地。   如果不是粗鄙卜形男,她可能已经成为了大黑狗爪子下的一具尸体!   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她看到粗鄙卜形男把大黑狗拎出去,好像踢了它,赶走了它,可是她依然瑟瑟发抖。   粗鄙卜形男过来了,抱紧了她。   险些死去的那种恐惧感扼着她的心,她颤抖着缩到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腰,   粗鄙卜形男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粗哑温柔,像是在安慰她,又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喃喃着什么。   可是不够,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粗鄙卜形男:乖,媳妇,现在不安全,外面狼和网申都盯着呢~ 第20章   粗鄙卜形男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粗哑温柔, 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像是安慰她。   可是这对于顾镜来说, 根本不够的。   她在这一片黑暗的山洞中仰起脸,仰望着这个抱紧了自己的男人。   山间的篝火此时已经没了最初时的旺盛, 有一下没一下地烧着,明暗交错的山洞里, 男人那张粗犷到略显潦草的脸陌生而熟悉。   他正用温柔深邃的目光望着自己, 里面的怜惜几乎流溢而出。   他也知道自己被吓到了,正在用他所能做到的尽力地安慰着自己。   可是不够, 黑暗陌生的深山夜晚里, 外面狼嚎鬼哭般的风声,以及险些丧命的危机,这让她变得贪婪,贪婪到需要索取更多。   她闭上眼睛,伸出胳膊来,哆嗦着揽紧了他的脖子。   她需要更为强烈的冲击, 来忘记刚才那种狗爪子刺拉拉地滑过山洞墙壁的尖锐摩擦声。   所以她用臂膀揽住了男人的脖子, 她渴望着他能给予更多。   可是男人却也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用他的脸颊磨蹭着她的。   他沙哑地低喃, 语调轻柔,她听不懂, 却知道他就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身体已经紧绷成随时就要发射的弓, 却隐忍不发,只是那么抱着自己。   她不满。   怎么可以这样?还是说他还惦记着那桃子脸的姑娘风骚样的寡妇?   顾镜哼哼了几声,不满地用胳膊揽着他脖子,开始磨蹭。   粗鄙卜形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叫,浑浊不清。   她听着,也有些受不了。   她喜欢这个声音,充满力量感,富有荷尔蒙,这是在这几乎媲美原始山林的凶险和绝望中,最让人渴望的,也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的力量。   她小声哼唧着,委屈地爬上去,用手捧住他的脸,自己主动去啄,啄了还不够,她还裹进去了。   她需要来自他的力量和安慰。   她能感觉到,在这一刻,粗鄙卜形男的身体仿佛化为了石头。   ************************   顾镜也不知道昨晚自己怎么睡着的,反正闹腾了一番,哼哼唧唧哭哭闹闹搂搂抱抱,顺便还吸了一番,最后在粗鄙卜形男的温柔哄拍中,脸上挂着眼泪睡去了。   第二天再睁开眼睛,璀璨的阳光穿过山林间的缝隙,透过朦胧的白雾,洒在了洞口前的草地上。耳边是小鸟叽叽喳喳的鸣叫,昨夜那让人糟心的蚊子苍蝇蟑螂仿佛已经无影无踪。   而就在这种美好中,粗鄙卜形男光着胸膛弯腰走进了山洞,他对她笑了笑,然后像献宝一样伸出了手掌。   掌心里是五个鹌鹑蛋。   顾镜叹息,怎么又是蛋……   不过她还是取过来,一个个磕开吃了。   粗鄙卜形男从旁将昨晚的獐子肉拿出来,撕下一块来啃吃。   阳光下,块头结实的型男粗犷地坐在石头上,汗水从他后背一直往下流,最后经过一个性感的弧度流入了裤腰带中,看不见了。   “啧啧,公狗腰。”顾镜啃着鹌鹑蛋,夸赞了句,之后又忍不住用刚学的古代方言说了一下这个词儿。   他虽然块头结实,可并不是健身教练那种夸张的肌肉纠结感,而是肌理匀称光滑的美感。   “这可以当模特了。”她把鹌鹑蛋皮仍在一旁,再次感叹。   只可惜,这么性感的男人,根本对她不屑一顾。   昨晚她都这样那样了,人家愣是没动弹一下。   有志气,太有志气了!   呵呵。   粗鄙卜形男估计是听到了顾镜的嘀咕,抬起头,看向顾镜这边,之后便起身,蹲到了她面前。   他蹲下的样子,气概十足。   “叽里咕噜……狗,咕噜叽里狗,赶走……叽里咕噜……狗。”   说着这话,他还做了一个挥手赶走的动作。   顾镜歪歪脑袋,眨眨眼睛,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昨晚把那个可怕的大黑狗赶跑了。   因为自己刚才提到了公狗腰?他没听懂公狗腰,不过却捕捉到了那个“狗”字,就联想到了昨晚那只大黑狗?   顾镜想忍住笑,不过没能,到底笑了下。   昨晚那么黑那么冷那么多虫子,又那么可怕一只狗,她是很害怕,不过现在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阴暗潮湿消失了,阴霾退去,她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粗鄙卜形男看她笑,也随之笑了。   她看到他竟然笑了,竟捧腹大笑。   在她的笑声中,粗鄙卜形男开始收拾东西:“我们,出去,山。”   想必是知道说多了顾镜也听不太懂,他只是蹦出几个词来,这几个词顾镜理解了。   “我们,出去,山。”她重复着这个发音。   同样的话,他的发音低沉,她的发音就清亮多了。   粗鄙卜形男牵起她的手,帮她将她的黑皮袋子挂在她肩膀上,然后领着她往山外走去。   一路上,粗鄙卜形男看到什么,便指给她,然后告诉她发音,她都是一学就会。   这毕竟不是什么外语,只是类似于地方口音浓重的方言罢了,一旦感觉到那种调子,有些他没教过的,她也慢慢自己领悟到了。   以至于当她直接来了一句“山外,做什么”时,他眸中露出惊喜赞赏之意,还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山外,买。”说着间,他比划了一番。   顾镜看着他那手比划来比划去,多少明白了,敢情这是被赶出村庄一无所有了,要去外面购置点家具粮食什么的?   可是……他穷成这样,有钱吗?   她用怀疑的眼神望着他。   他意识到了她的目光不对,挑挑眉,不解。   她想了想,说:“钱?”   他眨眨眼,好像没懂。   看他没懂,知道自己说的钱这个词发音不太对,可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怎么比划钱,他们这个时候用的什么货币啊,元宝啊铜钱啊还是什么?想想还是算了吧,这沟通交流太费劲,不问了。   她选择让舌头休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将手伸进他的粗布袋子里,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白闪闪,明晃晃,还是个船形。   这就是古代传说中的银锭子吧!   顾镜大喜,忙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摆弄一番,最后纳闷地看向粗鄙卜形男。   他这么穷,竟然有这好东西?尽管顾镜并不精确知道古代的货币价值计量单位,可是她看过爸爸书柜里一些关于古代的书,约莫知道在中国古代,银金属稀缺,银子其实非常珍贵,这么一锭子银子,可能是一家人花几年都花不完。   换句话说,粗鄙卜形男有个这船型明晃晃,他根本就是个富人嘛!   望着眼前这个富人,她眼中泛起崇拜的光芒。   粗鄙卜形男看着她喜滋滋的模样,也是笑了,便指了指银锭子,指了指她,那意思竟然是要把银锭子送给她了。   她哪里好意思要,就重新还给了粗鄙卜形男,顺便问道:“这……为什么?”   尽管她的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过聪明的粗鄙卜形男竟然听懂了。   “救命,男,要。”粗鄙卜形男比划了下,最后还伸出一脚,做了个踢的动作。   顾镜眨眨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记起当时那个画面,他意气风发地踢了对方一脚,想必当时应该是威武不能屈地说“谁稀罕你这臭钱,胆敢打我朋友,吃我一脚”!   之后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   可是谁曾想,他不但踢了人家,还要了人家的银子!   这……   顾镜忍不住再次看向这个男人,说好的憨厚老实善良无私大度的山里好男人人设呢?   *****************************   萧铁峰想,他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了。   那一晚,开始的时候,女妖精哆嗦着想要,可是他狠了狠心,到底是没给。她傻乎乎的不懂,他却必须脑子清楚,若是真给了她,那他们在这深山老林,哪里还有命在。   谁知道后来,女妖精用她香香软软的舌头,探入其中,轻轻地吸走了他的阳气。   那一刻的滋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血液奔腾,四肢僵硬,全身十二经脉都随之颤麻。   女妖精吸走了一口尚不满足,竟然又吸第二口,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又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炼烧,几无法忍受。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山林猛兽般的低叫,听到自己臂膀骨骼在咯吱作响,他觉得脑子里心里眼里都被那香香软软给占据,他甚至觉得,自己差点没法忍受了。   不过好在,他忍住了。   及到后来,女妖精可能是吸够了,脸上挂着泪珠,躺在他怀里睡去。   他慢慢地恢复着力气,心里却在品味着刚才那般滋味,凝视着女妖精满足后恬静的睡颜,他伸出手指头,怜惜地滑过她的脸颊。   “过几日,等一切安顿下来,让你吸个够,好不好?”   风声,狼叫,火烧,他在光暗交错中望着怀里不曾回应的女人,缓慢地低下了头,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片柔滑。   这一晚,他是几乎一夜没睡,就这么抱着女妖精,整整抱了一夜。   一直到第二日眼看着山里天要透出白来,他才蹑手蹑脚地把女妖精放到了柔软的草铺上,又给她盖上了靛蓝布衫,自己则走出山洞,在附近寻了几个她最爱吃的蛋,又回来烧火,把那獐子肉给热一热,想着等女妖精醒来吃。   好不容易女妖精醒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他兀自坐在一旁,想着她会不会提起昨晚?   谁曾想,她一边吃着,一边把自己身子好一番打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昨晚的阳气,她压根没提,反而说起了那只黑狗的事。   他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这山洞,却是盘算着:须要把周围弄个结实栅栏,来防着那虎狼,等他把这家安顿好了,就不怕被吸了阳气后没力气遇到危险了。   事不宜迟,该出去购置些家什做栅栏了。   *****************************   两个人走到山下后,粗鄙卜形男领着顾镜继续走了一段后,搭了一辆农车,农车晃悠了半天功夫,便来到了一座城镇。   这座城镇看着有些眼熟。   左看右看,顾镜终于认出,这就是当初自己费尽周折逃出大山所到达的那个城门吗?   当时的心情太激动太复杂,没细看,如今仰起脸来看,太阳底下,城门上写着两个繁体大字:诸城。   顾镜拧眉仔细想了想,最后终于恍然:这地方后来一再改名,经历了千年风霜后,最后到了她那年代,先是县,后来改为了地级市,连同她的魏云山,都是在这个市的辖区范围内。   她小时候过年还经常跟着姥姥进城买布料买年货呢!   想明白这个,她顿感亲切,拉着粗鄙卜形男的手进了城。   进去后,只见这看上去不算大的小城还挺繁华,里面店铺琳琅满目,大姑娘小媳妇人来人往,做买卖的客商,进城的农民,熙熙攘攘的。路边还有卖各样小吃的,稀奇古怪样式繁多,比现代超市里零食区要丰富多了,看得人眼花。   粗鄙卜形男估计以为她眼馋了,竟然给她买来了一串零食。   她瞅来瞅去,终于辨认出,这不就是知了的蛹?   炸得金黄香酥,用一根草绳串起来,一串几个铜板。   她咬了一口,好吃,又塞粗鄙卜形男嘴里一口。   粗鄙卜形男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咬下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口中都是香酥。   一边吃着一边往前走,两个人来到了一处,顾镜看过去时,只见这是个铁匠铺子,墙上挂着铁钩子,刀,剑,还有长弓大矛的,一个个亮闪闪晃瞎人眼。   粗鄙卜形男对着掌柜叽里咕噜一番,掌柜拿来了几个长弓,粗鄙卜形男显然是有些失望,摇了摇头。   掌柜唾沫横飞叽里咕噜,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伙计取来了一个长弓。   那个长弓足足两米之长,一看就和别个不同,花纹精细,材质做工估计都是上等的。   粗鄙卜形男拿起来,细细看过,眼里也有赞赏之意,便问掌柜多少银子,掌柜叽里咕噜一番,比划着。   顾镜虽然无法全部听不懂他们的话,可是从一些自己能够听明白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着是,这个弓太贵了,粗鄙卜形男买不起。   她不懂这里的价钱,也不知道那个银锭子是不是能买得起这个弓。不过看着粗鄙卜形男虽说不买了,但依然恋恋不舍多看了几眼那弓的样子,她有些不忍心。   “银子,买?”她蹦出几个字。   粗鄙卜形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铁匠铺子里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顾镜看着有些眼熟。   一个壮实的男人,比萧铁峰更壮实,像一座小山在移动。   “铁峰,你怎么在这里?”对方见到了粗鄙卜形男,对着他打招呼。   铁峰……原来他叫铁峰?顾镜后知后觉,这个发音听了好几次,现在才听明白,这就是他名字啊。   和他人设蛮贴合的一个名字。   “敬天,你也过来了?我随意看看。”萧铁峰这么回道:“也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敬天?   顾镜听着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再一回忆,顿时明白了。   当时她只顾着用眼神逼退那个桃子脸泪汪汪的姑娘了,都没太注意,眼前好像晃出个这么一位,只不过看了几眼,就睡着了。   这是魏云山的老乡啊!   那赵敬天见萧铁峰要走,却是拦住了他:“铁峰,别走,这是想买什么?”   说话间,他看向了旁边的柜台,只见上面放着一个精致大气的长弓,以及一个守候在旁边弯腰呵呵笑着的老板。   他眼中闪过了然。   “怎么,铁峰,你想买这张弓?” 第21章 山外小镇   本来只是想买张普通的弓, 平日里在山野打猎也方便。   虽然他手头有一块银锭子, 可毕竟本来就穷还被赶出村, 他要添置的东西太多了。女妖精又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像是能将就的,他私心里也希望让她过得更舒服一些。而这些, 都需要银子。   他计划着,买张弓, 置办一些锅碗瓢盆日常用具, 买些米粮油醋,再给女妖精添置些衣服。日子先暂时能过下去, 他每天多打猎, 多采参,再多寻些山货,拿出来镇子里变卖,这样日子就能慢慢富裕下来了。   当他单身一个人的时候,穷成什么样也都没在意过,毕竟他吃什么穿什么也没差别, 可是如今有了女妖精, 他就得花心思了。   只是今日进了铁匠铺子,看了几个弓, 都实在不入眼。恰好见掌柜取了个弓过来,一问才知道, 这张弓不但贵, 还是别人早已经定下来的, 说好了今日来取。   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萧铁峰原本要走,谁知道就恰好碰到了赵敬天并几个赵家人。   赵敬天已经看到了那张被摆在柜台上的弓:“怎么,铁峰,你想买这张弓?”   萧铁峰摇头道:“只是看看罢了,这是早有人定下的,也太贵。”   赵敬天却拉住了萧铁峰的胳膊一旁说话:“铁峰,那日的事,是村里的事,这是公。你我之间的事,是你我之间的事,是私。”   萧铁峰当下道:“是,我自是明白,易地而处,我未必比你做得好。”   赵敬天拍了拍萧铁峰的肩膀:“你仓促离开村子,少了什么,说一声,我给你送过去。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张口就是。”   萧铁峰望着昔日的好友,笑道:“敬天,你我既是兄弟,我都明白的。若我需要,自然不会忘记还有你这好兄弟。”   赵敬天冲着萧铁峰点了点头,之后大步走到了柜台前,拿起了那张弓,看了看,对萧铁峰道:“这是好弓。”   萧铁峰颔首:“是。”   赵敬天转首,对那掌柜道:“老李头,这是我打小的好兄弟,他既看中了这弓,包起来给他。”   那老李头一听,连忙点首哈腰笑着道:“也是怪我有眼无珠,没认出这是赵爷的好兄弟,赵爷既吩咐了,自当照办。”   说着,就嘱咐旁边的伙计。   萧铁峰见此,这才知道原来定下这张弓的就是赵敬天,忙上前阻拦:“敬天,罢了,这弓我就没打算买,既是你早就定下的,留着自己用就是了。”   赵敬天听闻,却是道:“你既认为是好的,我便把它送给你,难道你还嫌弃不成?”   这话说得萧铁峰一时无奈了,只好道:“其实也就看看罢了,哪里犯得着要这个,我左右无事,平日也就在山里胡乱打个野味,犯不着用这好的,都是没得糟蹋东西不是?反倒是你,如今身上担子重,合该用个好弓。”   他这番话说出,赵敬天凝视着他,半响不言。   旁边的掌柜和伙计,抱着那弓,一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有些尴尬。   忽然间,只见赵敬天迈步上前,取过那弓来,仔细打量,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弓,若是兄弟不要,我也不好占了去。”   说着间,只见他竟然两只手各握着弓的一头,两眼暴瞪,嘴里发出艰难的闷哼声,紧接着,那弓竟然硬生生地被他折断了。   当下众人脸色大变,萧铁峰也皱起眉头:“敬天,你这是做什么?”   赵敬天以自己臂力活活掰断了那弓,此时也是脸憋得通红,当下气喘吁吁地道:“我和铁峰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说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等到你我长大成人,我却不得不将你赶出村去,我心中自是有愧。如今区区一张弓,兄弟既不要,我怎可独享?宁愿折断了它,也要全我兄弟情义!”   萧铁峰也是不曾想到,他竟如此性烈,一时无言,半响叹道:“我没了那张弓,还有其他弓,根本不值当的东西,何至于让你如此。”   “不提这个!”赵敬天过来,却是挽起萧铁峰的胳膊:“走,我请你吃酒去。”   萧铁峰回首看看旁边兀自站着的女妖精,只见她不声不响地旁观着这一切,当下对那赵敬天道:“今日怕是不方便,改日吧,改日我请你吃酒。”   赵敬天顺着萧铁峰的目光,也看向了女妖精,只见她相貌寻常,眉眼清冷,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瞧,当下不免一愣。   之前夜色暗,她又被萧铁峰背着,他根本没细看,如今一看,倒是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   萧铁峰见他望向女妖精,不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谁知道,女妖精竟然也在盯着那赵敬天看,当下不知怎么,竟觉得有几分不快,便道:“敬天,我先走了。”   说着间,走过去,挡住了赵敬天的视线,拉起了女妖精的手。   赵敬天回过神来,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打量了那祸水女人半天,当下再看到萧铁峰,却是想起一事。   “说起来,我有个事要问你。”   “你说。”   “昨日,秀芬是不是去找过你?”   萧铁峰闻听,点首:“是。她追上来,问我——”   谁知道赵敬天却抬手阻止了他:“罢了,你不必说,我都明白的,我只是问问罢了。”   萧铁峰望着他,觉得他肯定不明白,待要说清楚,谁曾想赵敬天却坚定地道:“我说了,不必说,我也不想听,我只要知道她找过你就行了。”   萧铁峰听了,只好不说了。   他开始想着,果然是外出多年,光阴弄人,昔日的好友,性子都变得难以琢磨起来。   竟然比女妖精还要难懂。   一时领着女妖精离开这铁匠铺子,无意间回首,只见赵敬天尤自站在门首,望向这边。   而他的目光,是落在女妖精身上的。   刚才那种淡淡的不悦感再次泛上来,他握着女妖精的手用了几分力道。   女妖精显然是觉得疼了,抬起头,疑惑地看他,原本清凌凌的眸子里带着些迷茫。   他见她这样,也是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带你吃好吃的去。”   女妖精也许没明白其他话,不过那个“吃”她可是懂的,顿时脸上眼里都是笑。   ***************************   顾镜旁观了一场好戏,尽管听懂的句子不多,可是这么一场好戏,就算是哑剧,也能看懂不是。   那个叫什么赵敬天的,显然是个霸道横行的玩意儿,估计是魏云山的恶霸。   他来到了山下,看到了被他赶出山村的萧铁峰,言语中自然多多挤兑,甚至还用手去拍打萧铁峰的肩膀,这是做什么呢?这就是明里友好,暗地里使劲。   打,打,打,打得你龇牙咧嘴还得说声兄弟好!   到了后来,他听说了那张弓是萧铁峰喜欢的,本着那种见不得你好的心态,秉持着“毁你所爱,让你生无可恋”的心态,恶霸赵敬天直接把那张弓给折断了。   当然了恶霸赵敬天可能还想显摆下自己的威武神力:嘿嘿黑萧铁峰你不是我对手吧,你那小样儿,赶紧滚回山林去吧。   本来呢,这只是个恶霸赵敬天和贫穷山户萧铁峰之间的你死我活明争暗斗的较量,可是,正如同电视剧电影里演的,两个男人在那里斗,总归不是事儿,所以这里面必然有个桃色事件,花边新闻。   两个男人,为了女人斗,那才是更够味!   那个女人是谁?   顾镜在桃子脸姑娘和风骚寡妇之间想了一番,最后选定了风骚寡妇。   一则是风骚寡妇和这两个男人年龄相仿,二嘛自然是她总算听出来,刚才他们两个人提到了一个词“秀芬”,她记得,当时萧铁峰背着她和那个风骚寡妇说话,好像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所以,证据越发确凿,这就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张弓的故事。   “你爱的,我便要夺,夺不走,我便要毁掉!”   顾镜想着这个,望定了那恶霸赵敬天,很是不屑地在心里哼哼:什么玩意儿。   谁知道正想着,恶霸赵敬天突然转身看向了她,眼神凶狠,想要吃了她。   who怕who啊,她可是用眼神逼退了两个女人的人!   于是她也用眼神冷冷地盯着他瞧。   一番僵持,最后还是萧铁峰过来救场,把她给拉走了。   走出那铁匠铺子,她心里还在想着,这恶霸也实在欺人太甚,没想到千年前的魏云山还有这种人,她必须想办法帮帮这穷困猎户,该怎么整治下恶霸?   于是脑子里便琢磨起了自己的口袋,有什么能给赵敬天点颜色看看的东西吗?   防狼喷雾?这个如果用起来,可真得寻个好机会,毕竟恶霸赵敬天可不是好心人萧铁峰。   必须从长计议。   正想着,那傻乎乎的萧铁峰对她说了什么,还揉了揉头发。   她满心想着该怎么对付恶霸赵敬天的事,便胡乱给了他一个笑脸。   他见自己笑,也跟着笑了,牵着她便说:“走。”   走,走去哪里?   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声。   “闪开!”   而伴随着那喧哗声,是一阵紧急的马蹄响。 第22章   马蹄嘶鸣, 人声喧哗, 伴随着孩子的哇哇啼哭, 顾镜望过去时, 只见有一匹马竟然疯狂地在人群中扬蹄冲撞,迅疾奔跑, 而就在那疯马前方,正有两个小娃儿玩耍, 眼见的是根本来不及躲闪了。   有一个妇人发出尖锐惊恐的叫声。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背脊发凉,这两个小孩子, 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 身边突然凭空一条闪电般的影子,直冲向前,接下来的一幕仿佛电影快动作一般,那影子矫健地跃在马前,而就在这条人影冲过去时,同时有另一个飞影蓝影, 也迅疾地冲到了马前。   两个人影, 一个马路左边黑影,一个马路右边蓝影, 分别犹如两支箭一般冲向两个娃儿。   激扬的嘶鸣声中,顾镜脑中一片空白, 她盯着那处, 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冲出去的这条人影, 抱起了那蓝衣小娃儿,之后一个纵身,矫健地落回到了路边,衣袂翻飞间,干脆利索一气呵成。   此人自然正是刚从自己身边冲出去的萧铁峰。   好险……他竟还有这等本事,简直如同武打特技!   够英雄,够气概!   顾镜心中暗暗惊叹。   旁边一个土黄粗布的妇人冲过来,哭着从萧铁峰手中接过去自己的孩子,最终千恩万谢,掉着眼泪就要跪下,不用想,就算听不全,顾镜也知道,她说的必然是:“恩人哪,感谢恩人救我孩儿性命,请受我一拜!”   可就在这时候,却听得另一个妇人声音绝望地哭喊起来:“牙宝儿,牙宝儿,我的牙宝儿啊!”   顾镜一惊,忙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从右边冲出的蓝影,只是飞起一脚,将那小娃儿踢到一旁,之后便去纵身一跃,去抓疯马缰绳。   他是力大无比的,竟然硬生生将那缰绳勒住了疯马,疯马猛然得这拘束,烈性十足地在原地蹦跶,他竟然就这么死死按住了,其劲道,其威猛,可谓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比萧铁峰那两下子英雄气概更添多少倍!   毕竟抱起一个娃儿不难,勒住一个疯马可不容易!   这原本是精彩绝伦的一幕,本该引来掌声雷声,可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去为他鼓掌喝彩。   大家伙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被摔在地上的牙宝儿身上。   小娃儿原本饱受惊吓,被踢后,本应落在旁边地上,按理顶多也就是摔个屁股蹲儿,没多大事,谁家娃儿还能不跌几脚?可这事儿实在是巧,巧就巧在,他落下来的时候,脑袋恰好碰到了旁边的一个摊架子上。这下子可了不得了,脑袋上一个口子,血都往外流了。   顾镜见此情景,不免摇头。   而旁边的萧铁峰将娃儿还给了那土黄布衫妇人后,正伸手阻止她跪下,此时也听到了另一个娃儿的哭声,见了此番情景,也顿时皱起了眉头。   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那场灾难现场,没有人注意到顾镜。   顾镜偷偷地伸出手,从黑皮口袋里摸到了急救包,药品,还有冰袋。   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了,冰袋竟然还是冰的,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冒着丝丝寒凉白气,可是其他物品,却并没有受到它温度的影响。   顾镜来不及细想,就跑到萧铁峰身边,指指人群,又指指自己的东西。   萧铁峰曾经见她用吸气的方式救那个女人,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也不敢耽搁,连忙牵着她的手来到了人群中,嘴里吆喝着,约莫是请他们让开的意思。   很快,萧铁峰带着她挤了进去。   萧铁峰对着人群叽里咕噜了一番,又指着顾镜,顾镜连听带蒙,知道他的意思是告诉别人,自己要帮那个娃儿处理伤口。   然而所有的人都不太信的样子,大家用疑惑的眸光望着自己。   那个小娃儿的母亲,根本是个没主意的,只知道紧紧抱着小娃儿大哭不止,根本不放开。   顾镜急了,跺脚,看向萧铁峰:“我救,急!”   她总不能硬抢吧?   自己语言虽然能听懂一些,可是说起话来就没那么顺溜了,一切全都得靠他了!   萧铁峰看着顾镜难得一脸的焦急,顿时心领神会,当下对那妇人道:“这位嫂嫂,我媳妇是大夫,先让她看看吧。”   妇人见萧铁峰一表人才,言辞诚恳,便放开了自己的孩子,要让顾镜给看病。   谁曾想,这个时候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别信,这个女人不是好人,她会法术!”   萧铁峰看过去时,只见这人正是赵旺狗,是之前跟在赵敬天身边的本家之一。   在场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吓到了,都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女妖精。   萧铁峰皱眉:“这位嫂嫂,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家媳妇确实是好心,要给这孩子治病,如今孩子伤得不轻,不能耽误。”   “我,我要大夫!”妇人哭喊着道:“帮我请大夫过来吧!”   人群中议论起来,有人终于道:“保安堂的常大夫今日去镇子外头出诊了,一时也没法去寻他,他那药铺子也关着门哩!”   诸城是个小镇,统共不过就这么一位保安堂的常大夫罢了,妇人一听,顿时绝望地抱着孩子哭起来。   而这个时候,那娃儿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溢,任凭妇人用手捂住也根本不管用。   旁边好心人不知从哪儿抓来一把锅底灰,一时没金创药,先锅底灰应急止血!妇人用自己的手抓着那把锅底灰往自己孩子伤口上敷。那手仔细一看,还脏乎乎的呢。   萧铁峰身边的顾镜一看此番情景,险些气得跺脚,这么小的孩子,感染了怎么办?万一引起败血症不是闹着玩的,古代一个感冒都能要人命,真引起败血症,搁这个医术落后的年代就是没救了!既然他们叽里咕噜了半天都没个大夫出现,为什么不让自己试试?   想到这里,事不宜迟,她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抢人。   萧铁峰想起之前的一幕,知道她性子,怕是阻拦不得,当下先拽着她在怀里,又对那妇人厉声道:“我媳妇既有医术,自能救你孩子,你若不信,这是害你自家孩儿!你既请不来其他大夫,怎么就不能让她来看?若你的孩儿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妇人不曾想刚才还温和宽厚的男人,忽而间就这么凶起来,且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当下也是一愣,呜呜哭着抱住孩子,想着根本没有大夫前来,自己孩儿的伤总不能耽搁下去,便是不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忐忑地看了顾镜一眼,便将娃儿交给了顾镜。   这边顾镜早就迫不及待了,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镊子碘伏纱布等忙活起来。   于是外人只见她先用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小娃儿伤口上挑来剔去的进行清理,之后又涂上一层紫黑色水,顿时那伤口处一片土黄色了。   旁边妇人看得心惊肉跳,待要抢回娃儿,却又不敢,含泪盯着顾镜,那样子,仿佛顾镜在对着她家孩子痛下杀手呢。   而顾镜见这伤口较大,孩子又小,便用消毒纱布按压在伤口上,加上了绷带,如此按压了约莫十分钟,终于不再出血了,又准别要缝合伤口。   旁边的人可是看呆了,这女人,拿了什么?针?还有线?她要干什么?   萧铁峰也是疑惑,他只见过她用嘴对嘴的方式给濒死女人度阳气,可是从不知道,她救人还需要缝衣针?   而接下来的一幕,大家都看呆了。   她竟然拿着针,对着小娃儿的伤口开始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   这一针又一针地对着皮插进,众人看得牙齿都泛冷,仿佛听到针线穿过皮肉那种钝声,而旁边的妇人,更是几乎崩溃,直着眼睛看自己娃,哭喊着就要上前,幸好被萧铁峰硬生生拦下了。   明明英雄地制止了那匹马却被所有的人忽略的赵敬天,此时也走过来了。   他心里此时很是沮丧。   许多时候,他明明比萧铁峰做的更多几分,譬如今天,萧铁峰要救人,他不但想着救人,还想着要把马给停下来。不制住那个马,马往前跑,不是还得继续伤人吗?   论起事来,他是比萧铁峰做得多,论起功来,他是比萧铁峰大的。   可偏偏他就是这么不幸运,那娃儿这么不凑巧撞到了架子上,受伤了。   他的英雄壮举没人搭理,不但没人搭理,还可能遭人谴责——因为他踢了人家娃。   此时他也是担忧地望着那娃儿,看着萧铁峰一直护着的女人竟然拿针对着人家孩子皮肉一针一针的缝,任凭再是英雄,他也牙疼起来。   “她这样……真的可以?”   萧铁峰也没见过这种治伤的办法,寻常外伤,他们都是直接敷药草让它慢慢长好,至于用针线来缝,闻所未闻。   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的女妖精。   “可以,她是大夫,会救人。”   他的言语非常笃定,就好像治病救人的是他。   赵敬天虽然信萧铁峰,可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还是皱了皱眉头,盯着那女妖精,看着她略显熟悉的眉眼,以及那诡异的缝衣服动作,沉默不言。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镜终于把该做的给做完了,又把那小娃儿检查了一遍,之后拿出一小瓶碘伏,交给了妇人,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这个要给小娃儿抹。   妇人也是看到刚才顾镜用那个小瓶儿里的紫色药汁给小娃儿擦拭的,当下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了。   人群中看热闹的,便有发出质疑的:“这样真没事吧?”   不过也只是问问罢了,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在回味着刚才看到的缝衣针缝衣服的诡异一幕。   估计一段时间,小镇上茶余饭后的闲谈就是这个了。   这个时候,忽而一个光头彪悍男人如小牛一般奔过来,嘴里喊着牙宝儿,原来这是小娃儿的爹。   妇人见了丈夫,不由大哭起来,便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了男人:“是他,勒住了马,却把咱家牙宝儿踢飞了,还有她,用缝衣针给咱牙宝儿缝了好多针。”   光头彪悍男人一听,气得挽起袖子就要和赵敬天干架。   “什么玩意儿,你敢踢我家孩子?你不打听下,我张屠户是吃什么长大的?”   “还有你,缝衣针,那是什么东西?缝我家孩子?”   赵敬天无奈,只好解释说:“这位大哥,我这并不是有意的,是——”   萧铁峰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赵敬天一起要被呵斥了,只好也跟着上前道:“那缝衣针是为了缝合伤口,如果不缝好了,怕是不轻易好,只要缝起来,孩子的伤才能好了。”   这解释得天衣无缝,萧铁峰险些连自己都要相信这个说法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光头彪悍男哪里听得进去这个,抡起拳头对着萧铁峰和赵敬天就要打。   可怜两位英雄好汉,又不能真打,只好躲着拳头,赵家几个本家也忙过来帮着阻拦,场面很是热闹。围观的人群见此情景,开始指指点点,有人便道:“这蓝衣服的是魏云山的头猎人,确实英雄了得,竟能勒住一手疯马!”   也有得一声嘲笑:“那又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去勒住马,怎地不去抱走人家那孩子?瞧刚才那位黑衣的爷,那才是真本事!”   “对对对,若不是他非要逞能去抓马,踢飞了人家孩子,哪至于连那位黑衣服的爷们也给连累了!”   赵敬天听着这话,脸上憋得通红,他可真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光头彪悍男虽是暴怒之中,也听到了这番议论,顿时觉得有道理,一双拳头放过了萧铁峰,直直地朝着赵敬天招呼。   “老子打,看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而可怜的丧尽天良的玩意儿,无意间抬头,便看到萧铁峰旁边那缝伤口的女人,正挑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那样子,仿佛他是一头猪,她正琢磨着猪肉该卖几个钱一斤。   赵敬天喉头险些喷出一口血。   憋屈。 第23章 客栈一晚   一场闹剧终究平息下来。   萧铁峰和赵敬天, 都被拦了下来, 谁也别想离开诸城了, 人家张屠户说了, 他家孩子不好,他们几个谁也别走, 拿命来偿。人家还说了,你们若胆敢跑, 我就拎着屠刀闹上你们魏云山, 拼着这条命闹个天翻地覆!   这两位纵然有的是功夫,还怕不着区区一个屠户, 可关键理亏。   魏云山的猎户, 讲究个名声,混得是人缘,谁也不想落个害了人家孩子潜逃到山里去的恶名啊,那以后还敢出来山下走动吗?   没奈何,这两位,都找了个诸城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来了。   至于跟着赵敬天下山的几个赵家的本家, 都回去了, 也好给家里报个信,让他们别牵着挂着。   这一晚, 赵敬天要了几个菜,让人在客栈屋里摆了一小桌, 和萧铁峰兄弟两个对饮。   因他们过来的晚了, 错过了外面伙食, 顾镜没去处,再说萧铁峰也怕委屈了顾镜,让她一个人在屋里不放心,便干脆带在身边。   兄弟两个喝酒,她在旁边吃菜。   赵敬天三碗酒下肚,不由得心里起了嘀咕。   他从看到顾镜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奇怪,总觉得好像眼熟,在哪里见过。   这也就罢了,或许人家就是长得眼熟,这也没什么,可问题是,这个女人总是用一双清凌凌的眼儿扫过来,那样子,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仿佛在谋算着他能卖多少银子。   这让他很不舒服,就好像有一根刺长在屁股上,坐也坐不自在,吃也吃不痛快。   转念间想起自己今日在大街上办的事,不由得越发心里不是滋味了,白费那么大劲儿,落个埋怨,便是那孩子能治好,自己也是面上无光彩。   而想起这个,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女人。   她那用缝衣针缝伤口的办法,可真真是罕见,也怪不得萧铁峰说,这是个会法术的。   当赵敬天一个劲儿往顾镜这边打量的时候,顾镜自然心里有一番计较。   呵呵呵呵,恶霸赵敬天,你在大街上不救人家孩子,使得人家孩子险些丧命于马下,如今呢,又在这里偷偷地对着我瞧?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没听说过兄弟妻不可戏,我是要当你兄弟的女人的?   不不不,这哪里是兄弟,分明是黄世仁和杨白劳。   可你想当黄世仁,我还不想当喜儿呢!   看来整治恶霸赵敬天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顾镜一边毫不客气地啃着猪蹄子,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   而当这两位眼对眼互相打量的时候,旁边的萧铁峰却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了。   “时候不早了,你若吃饱了,回去睡觉吧?”他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这么提议道。   顾镜虽然未必全都听懂,可是吃饱睡觉听明白了,猜到他的意思,摇头。   “吃饭,饿。”   然后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远的一份蘑菇炖山鸡。   赵敬天听这话,虽说心里对顾镜是诸多忌惮,不过作为今天的东道主,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忙从旁边把那盘子蘑菇小鸡都捧到了顾镜面前。   “来来来,别客气,吃这个。”   “谢。”顾镜言辞简单,用生硬的发音说着谢谢,还冲他笑了笑。   赵敬天看到那笑,愣了下,之后也僵硬地回了顾镜一个笑。   一顿饭吃下来,顾镜和赵敬天进行了提防打量又礼貌微笑的外交活动,而旁边的萧铁峰却是越喝酒越不自在起来。   一直到了月亮挂在树梢上,顾镜才主动起身:“我——睡觉,你们——喝酒。”   告别了那两个男人,顾镜回到下榻的客栈,先拿出自己的黑皮袋子来,摸出了防狼喷雾,然后便穿好衣服,坐在窗户外仔细地瞅着对面的动静。   她需要静待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见到有个小二进去,又给捧了一坛子酒,不免啧啧,黄世仁和杨白劳还喝个没晚了?好一个傻乎乎的杨白劳!   又过了片刻,门开了,她顿时眼前一亮,那恶霸赵敬天竟然单独出来了!   她盯着恶霸赵敬天往东边过道走过去,当下连忙握着刀子,攥着防狼喷雾,开门跟出去。   趁着夜色掩护,她见恶霸赵敬天竟然来到了一个僻静处。   咦,这里有点味道,转念一想,恍然,敢情这是喝多了来撒黄汤了?   这样啊……也行。   顾镜偷偷地躲在一旁,看着那赵敬天撒尿后,还在那里抖了抖,之后便要往裤子里一塞。   说时迟那时快,顾一以箭一般的速度冲出去,一脚给赵敬天揣了个四仰八叉头朝天,然后在赵敬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他脸喷了几下。   搞定离手,她唯恐身份暴露,迅速撤离。   一路上,幸好无人发现,大家都该睡的睡了。   顾镜回到屋内,一颗心尤在砰砰乱跳,回味着自己刚才的壮举,不免有些激动。她看了看手中防狼喷雾,先把她放回黑皮袋子。   谁知道就在手伸进黑皮袋子的时候,她好像摸到了里面有一个冰凉凉的圈圈,只是一碰,就不见了。她不免有点奇怪,这是什么,自己当初叮当一顿乱扔,把家里许多东西都扔进去了,可是这玩意儿是什么实在记不清了。   好奇之下,她便把手伸进去一番乱摸,谁知道摸来摸去,再不见这个冰凉凉的圈圈了。   奇怪了,到底是什么?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她这黑皮袋子是个宝物,可是宝物里的东西,她也得清理归置一下吧?总不能用什么都乱糟糟地摸,必须得有个次序排列,这样才能显出宝物的逼格来。   于是顾镜便干脆撑开那黑皮袋子口,自己半个身子往里面探进去,准备清理。   可是这一探,她才发现,里面的空间,竟然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宽阔,干脆整个人钻了进去。   钻进去,才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是个圆形,周围没有墙壁,仿佛笼罩着一层烟雾,看不到边界。   这样的空间,和之前她穿越过来的通道感觉不太一样。   东西都悬浮在四周围,看着很遥远,但是只要她想要伸手,一伸手,就能摘过来。   她试着召唤了一枚金戒指,戴在手上,又一抬手,召唤了一本书,随意翻开来看了看。   顾镜舒服地蹲坐在地上,满意地轻叹:“原来穿越时空的标配就是随身空间,有了这个东西,我还怕什么恶霸赵敬天!”   “现在,我只缺一张床,那就仿佛在我自己当初的房间里一样舒服自在了!”   她看到旁边悬浮着一罐啤酒,于是招招手,就见那罐啤酒冲她飞过来,落到了她手心里。   刚才啃猪手有点腻了,正好喝瓶啤酒解腻。   打开啤酒,尝了口,这味道新鲜冰凉,就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看来这不但是个空间,还是个天然保鲜储物空间。”   谁知道她咕咚咕咚喝完了后,再抬头,竟然还看到另外一瓶一模一样的啤酒漂浮着。   这……这敢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难道这不但是个天然保鲜储物空间,还是个聚宝盆?”   顾镜不信邪,又招手,把啤酒喝了,于是又有一瓶,又喝了……   最后顾镜瘫坐在那里,抚着快要撑死的肚子,忍着尿意:“压力测试到此结束,看来这个保鲜聚宝盆空间的功能强大。只要我放进来的东西,都会源源不断地进行复制粘贴,随心所欲。”   喝了啤酒的她多少有些醉意了,当下歪歪扭扭地起身,来到了黑皮袋子的出口处,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出来。   坐在炕头上,看着外面,她不免纳闷。   咦,杨白劳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也醉倒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萧铁峰推门进来了。   萧铁峰进来后,看到了炕头上的她,竟仿佛几年没见久别重逢一般,几步冲了过来,两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肩膀。   “你去了哪儿?”   顾镜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萧铁峰紧紧皱眉,咬牙问道:“你,刚才,不在?”   顾镜这下听懂了,意思是刚才他已经回来过,发现自己不在屋里,担心了?   “我……这个这个……”   她比划了下,表示自己去了厕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估计也就回来看一眼,自己就说恰好去了厕所,应该是天衣无缝的吧。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个,萧铁峰的脸色就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   “你嘴上,怎么有酒味儿?” 第24章 萧铁峰的醋意   萧铁峰其实从酒席上, 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 看个不停, 当下心中自是多少有些不痛快。   他早就发现,女妖精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时而傻乎乎的笨,时而高傲冷漠不正眼看人, 对不同的人, 她就有不同的面目。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 不同的人看她, 可能就有不同的意思。比如她明明在怔楞犯傻,一脸呆滞,可能别人看她,就觉得她面无表情很高冷。   当然了,对于男人,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不怎么正眼看的。   其实细数起来, 除了自己, 她还没怎么看过其他男人。   可是现在,她竟然对着敬天那么一直看, 她甚至还对着敬天笑。   而敬天呢,平日里在家, 连饭碗都要家里女人端到面前的, 却竟然站起来主动帮她端过来一盘子菜。   他是从未见过敬天为哪个女人伺候着低头端菜的。   甚至他们还对着笑了下。   萧铁峰一盏盏酒下肚, 酒意上涌间,酸涩也随之酝酿。   女妖精她到底怎么想的?   一时不免想起昨晚,她抱着自己,闹着要阳气,自己没给她,当下也是心里咯噔一声,疑窦丛生。   难道说,她到底是嫌弃自己阳气不足,又小气不给她,所以看上了赵敬天?   这么想着间,他也就渐渐有了几分醉意,抬头看看,女妖精已经回屋去了,赵敬天也一去不复返了,他起身,便觉得头重脚轻,知道自己今日竟然喝多了,便想着回屋歇息去。   再说了,女妖精一个人在屋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怕。   谁曾想,他回到屋里后,只见到炕头上摊着女妖精的黑蛇皮,女妖精人却不见了。   当下大惊,女妖精平日是黑皮袋子不离身的,就算是吃饭睡觉也要挂在身上,她怎么会把黑皮袋子扔炕上自己跑出去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下子酒意全消,连忙出去寻找,谁知道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小二走过来问道:“萧爷,敢问您哪位朋友去哪儿了?之前他要的洗脚水,我说给端过去,谁知道房里根本没人。”   “没人?他刚才不是回屋去了吗?”   小二摇头:“不是吧,我根本没见人啊!”   赵敬天也不见了?   萧铁峰当下不及细想,连忙陪着小二一起寻找,一个是找赵敬天,一个是找女妖精。   找了一圈没人影,小二也吓坏了。   白天街道上发生的事他是知道的,那张屠户可不是省油的等,人脾气大得很,早摞下话来,万万不能让这两个人跑了,要不然他孩子出事可没处找去。   于是小二连忙招呼了掌柜等人过来,大家伙一起帮着寻找。   提着灯,口里喊着:“赵爷,赵爷,你在哪儿,回个话?”   然而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能往哪里寻去,根本没人影的。   掌柜也觉得这事难办,打量着萧铁峰,开始怀疑了:“这,这张屠户说了,总是要看住,如今人没了,这事不好交代啊!”   萧铁峰此时哪里顾得上赵敬天。   赵敬天是个男人,又是个有功夫在身的男人,在魏云山方圆几百里,还没几个能欺负得了他的。   他担心的是女妖精!   当下皱紧了眉,他道:“劳烦掌柜再多带些人手,我们出去街道上都找找,天色已经晚了,城门关闭,左右出不了城,就在这诸城内,总不至于丢了。”   可是话虽然这么想,心里却是不免觉得不妙。   女妖精还是会点法术的,她如果真有个什么遁地飞天的能耐,说不得早就出城去了。   那掌柜想想,也就这样了,一边转身就要去招呼人,一边叹息道;“这位爷,不是我说,这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时不见了,怕不是有什么事吧……”   谁知道他这话还没说完,萧铁峰突然厉声道:“闭嘴!”   掌柜猛不丁听到这话,真是吓得手里灯笼都掉地上了。   这声音冷沉锋利,让人听了就怕,一点不像刚才那个和颜悦色的爷啊?再抬头看时,却只见浓厚的夜色之中,男人那张脸刚硬凌厉,有不怒而威之势,更不要说现在他沉下脸,更是威严四射,让人看一眼都吓得两脚发软手上打颤。   这这这,这怎么突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我这也是,也是随口说说……”   掌柜哆嗦着用手擦擦冷汗,吓得连忙赔不是。   想想也是,丢的那是这男人的女人,没的那是这男人的朋友,若是真是他想的那样,这不是活生生一顶绿帽子吗?男人心里哪能好受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小二惊喜地呼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茅坑里躺着呢!”   掌柜一听,忙就要跑过去看看,谁曾想,眼前的男人竟然仿佛一道闪电一样,直朝茅坑冲去了。   来到茅房外,里面黑乎乎的,又脏又臭,也怪不得之前过来找没找到,人栽在那里不省人事,伙计过去的时候也怕臭,就对着茅坑里喊几句“赵爷你在里面吗里面有人吗”,见没人答应,也就算了。   这么一来,可不就找不到呗!   如今还是有个伙计尿急去茅坑,一脚踩到人家大腿上,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个人。   当下大家招呼着,把这个人抬出去。   而萧铁峰呢,听说找到了在茅坑里,心里自然浮现出许多想法。   譬如,一条蛇,闻了酒味,晕倒了,恢复原型,爬到了茅坑里去了,后来酒醒了,变成人形,又躺倒在那里了。   虽然匪夷所思,不过这也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了。   谁知道闪电般扑过去一看,原来倒在茅坑里赵敬天,而不是女妖精。   那么,女妖精去了哪里?   萧铁峰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旁边的掌柜已经命伙计们叫醒赵敬天,可是却怎么也叫不醒,他睡得死气沉沉,身子也软软的。   萧铁峰见此情景,忽然心中一动,凑过去,闻了闻,这一闻之下,顿时只觉得仿佛一把尖刀当胸刺来,直刺进胸口,疼得他几乎痛不欲生。   这个味道,隐约泛着熟悉,正是那日女妖精夺走他阳气后的味道!   那么……女妖精人呢?   旁边的掌柜见萧铁峰这铁打的男儿,忽而间就身形一震,接着踉跄一下,险些栽倒在那里,也是吓了一跳。   “这才倒了一个,可别倒第二个了!”   他是小本生意,可惹不起祸事。   萧铁峰被人扶住,当下拼命定下心神,忍着胸口剧痛,一步步回去房间。   心里却胡乱想着,女妖精这次吸了阳气,跑去哪里了,她怎么连她的蛇皮都不要了?   他想着先回屋收拾下行李,再带上女妖精的蛇皮,然后思谋着该去哪里找女妖精,谁曾想,一回屋,就看到了坐在炕头的女妖精。   此时的女妖精,容光焕发一脸欢喜,仿佛吃了什么滋补神药。   他走上前,待想问问她去哪里,她却说什么去了茅厕!   而随着她说话张嘴,隐约酒气便扑鼻而来。   她又没喝酒,怎么嘴里会有酒气?   茅厕里分明只有个晕过去的赵敬天,哪里来的她!   萧铁峰脸色难看地望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女妖精,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女妖精,看上了赵敬天,去吸赵敬天的阳气了,而且还是嘴对嘴吸的。   所以她嘴里才会有酒气,所以她会容光焕发,所以她才和赵敬天同时去了茅坑里,所以赵敬天才昏睡过去了!   “你是不是用嘴,就像昨晚那样吸的?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他心口被人砍的那一刀在汩汩流血。   昨夜,她是怎么在自己怀里哭着哼哼,怎么用小嘴儿往自己嘴里去吸,那般滋味,这辈子都不会忘!   可是转眼间,不过一天功夫,她已经要去吸别人的了?   而顾镜本来喜滋滋地从她宝贝黑皮袋子里出来,迎头就碰上了这么一位面色铁青目眦尽裂仿佛捉奸在床的模样,也是纳闷了。   “嘴?吃饭?”   她不明白,他好好的说嘴,是什么意思?   吸什么?她更不懂。   萧铁峰知道她没听懂,咬牙又问道;“敬天,刚才喝酒的敬天,你有没有,有没有和他——”   和他如何,这些话,他实在说不出。   想都不敢去想。   他无法想象女妖精的小嘴儿竟然去碰上赵敬天的,只要有这个念头,他就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压抑不住的往外窜。   顾镜这下子还真被萧铁峰吓到了,她仰脸看着萧铁峰,只觉得这人铁青着脸,仿佛随时都能掐上自己的脖子,浑身透着一股子狠厉。   她没见过这样的萧铁峰。   她一直觉得,这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穷猎户,被人欺凌的杨白劳,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阎罗煞星?   不就因为她去欺负了赵敬天吗?   他竟然知道了?   可,可是自己也是为了他打抱不平啊……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我也没怎么他,就是喷了一下下……”她一副认罪的模样,低着头,小声而无辜地道:“就这么一下下,谁知道他就晕倒了……真没用……”   唯恐怕他听不明白,她还用手比划了下。   真得只喷了一点点啊!赵敬天这么没用的东西,该不会还没醒吧?!   可是盛怒之下的萧铁峰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他约莫听着,捕捉到几个字眼,知道她在说“一点点,晕倒,没用”。   这连起来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只要了赵敬天一点点阳气,结果赵敬天就晕倒了,赵敬天真没用。   至此,事情再没什么好怀疑的。   她果真是亲了人家,把舌头进去,吸了阳气。   萧铁峰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呼吸的,更不知道自己站立在哪里,浓烈的酒意趁着这股气恼嫉恨上涌,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你怎可如此——”   他想说,你怎可如此放浪,可又实在说不出。   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般,他前不得后不得,痛得浑身几乎没有一点点知觉。   “你至于生气成这样吗?”本来顾镜是有点歉疚的,可是此时看着萧铁峰那陌生的眼神,也是有些恼了:“就算我错了,你说我好了,也不至于好像我把天给捅破的样子!”   “不就是个赵敬天吗,他是你爹还是你娘,你这么护着他!”   说着说着,心里也是委屈。   她是把他当成亲人朋友,甚至有时候有种是夫妻的那种亲密感,她以为,至少对他来说,自己也是重要的,无可替代的。   可是谁知道,她竟然比不过一个赵敬天!   只可惜,她说的这话,萧铁峰有听没有懂,他只知道,她在一口一个赵敬天,她在委屈,她比他更恼怒更委屈!   萧铁峰怔怔地望着她,眼里有失落,有茫然,更有浓浓的挫败和无奈。   是,他是无能的人,平生第一次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竟然直接丢盔弃甲跑了。   他被人赶出了山村,不能给她供着好房子好吃喝让她受委屈,她犯不着跟着自己这样憋屈,大可以去找个好的,找个有足够阳气的有足够的吃喝的。   “好。”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瞪着她,半响后,颤声道:“你去找赵敬天,去找他吧,他有的是银子,再娶个二房也不是不可以,你去啊!”   说着,他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咬牙道:“自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一别两宽,再不相识!”   他的话速并不快,顾镜约莫听明白了。   他竟然还在提赵敬天?还说从此后要和她分道扬镳一别两宽?   顾静心里一慌,待要说什么,只见他人已经往外走去。   望着那宽厚坚实背影透出来的冷漠和疏离,想起了最初来到这个时代,她什么都不懂,跌跌撞撞的误会,艰难的逃生路,被人驱逐痛打误会,多少辛酸涌上心头。   而如今,这唯一的倚靠,这曾经让她以为是来到陌生时空最大的依仗,竟然也要抛弃她了?   “你——”她一下子崩溃地喊道:“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字词简单,萧铁峰听懂了。   听懂的这几个字,直直地撞到萧铁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今年二十六岁,经历过父母早逝寄人篱下之痛,也饱尝过颠沛流离铁血拼杀之苦,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磨砺得无坚不摧,铁石心肠,没有什么能轻易去击溃他这种刚硬。   他会对着村人们笑呵呵地打招呼,会去关切地照料一个寡妇走夜路时的危险,他会任凭贪婪的二婶婶取走他仅有的食粮,他甚至在赵敬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和逼迫中步步退让,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就是别人以为的那般老好人。   这只是他在世间沧桑中磨砺多年所露出的圆滑谦和忍让厚道,其实剥开那层圆滑忍让,剔除那层厚道谦和,里面就是坚硬的核,冷漠刚硬遥远,无人能够触及。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他,在那看瓜地的夜晚,当他第一眼看到从黑皮袋子里钻出来的女妖精时,她就如同一道灵光,闪入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从此之后,挥之不去,便是怀抱荆棘,也甘之如饴。   如今,她伤了他,狠狠地伤了他,却哭着喊着说,你不要我了吗?   当这句话撞入他心里时,所有的不甘怨愤,所有的恼怒嫉恨,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她是他的女妖精,笨笨傻傻的女妖精。   就算最开始初见面她就捅了自己两刀子,那也是因为她太笨了。   这么笨的女妖精,他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   所以他停住了脚步,陡然地转身。   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女妖精扑过来,生死离别一般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不要你走,我以后,以后——”女妖精比他更委屈比他更绝望,抽抽噎噎泣不成声:“我以后大不了躲着赵敬天就是了!”   萧铁峰听到这话,知道她的意思,一下子抱紧了她。   “没事,没事,只要你以后别再碰他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他抱着怀里软软的身子,嘶哑地道;“以后只要你想要,要多少都可以,我再也不会不给你了,你只要别去寻别人要,我怎么都可以。”   然而可怜的顾镜,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吸阳气什么的事呢,这根本不在她所能理解的范畴内啊。   所以这句话在她脑子里就变成了:以后你要怎么样都行,要多少都可以,只是你千万别再寻别人欺负了,我怎么都可以。   她听了这话,越发哭得不成声,想着虽然这男人一心只维护着别的男人,可是他至少也是看重自己的。   “我,我——我只有你了!”她一边哽咽,一边哭着道:“我在这世上只有你,再没其他人!”   这句话,萧铁峰可是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无任何误会!   他胸腔里涌现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怜惜,恨不得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明明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砺,早已经看淡了世间的一切,也绝对挤压不出那么多的温柔对任何一个人。   他就是偏偏遇上了她而已。   遇上了她,他埋藏在体内甚至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贪婪和渴望,还有那压迫一切的占有,仿佛从灵魂深处解禁,膨胀,发酵,并支配了他这个人。   他现在不想其他,只想和她痛痛快快地来一场。   他抱紧怀里的小妖精,甜蜜酸涩一股儿涌上来,刚厉的下巴急切而渴望地磨蹭在她柔软馨香的头发上,狂乱沙哑地呢喃道:“我也是,我只有你!”   说着间,他大手急切地扣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然后低首。   一时之间,雨疏风骤,多少鏖战不消残酒。   狂魂疑似入仙舟。 第25章   这一日早间, 顾镜醒来的时候, 只见外面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炕头挨着窗户, 探起身子往外瞧,只见天空灰蒙蒙的, 茸毛般的细雨飘洒自天际飘洒而下,这近处远处的屋顶上空犹如烟雾一般朦胧。   院落里, 有小伙计端着食盒匆忙忙从灶房那里给客人送过去, 把个脑袋都快缩到脖子里了。   昨日还觉得这是夏天的光景,睡了一夜, 下起了这朦胧秋雨, 顾镜才恍悟,原来已经入了秋。   正趴窗户那里看着,就觉自己的腰部被什么一勾,顿时身形不稳,颓然倒在炕头上。   她抬头看过去,却见萧铁峰躺在那里, 正闭眼睡着, 不过那双脚却不知怎么勾了下自己腰,竟把自己从窗台上跩倒了。   这……   看着眼前依然闭眸假寐的男人, 她想起了昨晚,脸上竟然难得竟然有些泛烫。   真没想到, 原以为是个乡下弹弓, 实际却是个重加农炮!   尽管由于以前的从医经历, 她是个见多识广并且有无数理论知识的女人,不过真枪实刀还是第一次。   其中不知多少滋味,唯有亲身体验,才知道。   她抿了抿唇,继续趴在窗台上,看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   身后的男人起身了,臂膀伸出来,环住了她的腰。   “你,喜欢吗?”他在她耳边停顿了半响,气息萦绕间,竟这么问道,语调沙哑低沉,是男人晨间慵懒的性感。   “嗯。”她就算再无所顾忌,也不至于当场大声说喜欢。   萧铁峰听着她那语调,清脆动人,犹如冷玉相击,又想起昨晚,只觉得其中不知道多少滋味,回味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他之前被她在山洞里吸了阳气,当时只以为那就是世间至美,如今想想,才知多少风光在顶峰,那个时候他还在半山腰呢。   拦腰抱住,他低声道:“昨晚没怎么睡好,左右不急,咱们睡个回笼觉吧?”   顾镜又不傻,听着他这话,低哼了声:“回笼觉是什么?”   就算他说得有些词她不懂,可是他那烧人的眼,他那搂人的手,都再清楚不过了。   不就是吃一次不够,还要再吃吗?   她当然不愿意,腰还酸着呢!   萧铁峰却是执意想的,他抱着她,轻声哄道:“乖乖我的小妖精儿,我再给你一次。”   萧铁峰的意思其实是他想再给她一次阳气。   因为他发现,原来通过这种干事的方式取阳气,根本不会太伤损男人身体,怕是只有用法器取阳气才会伤。   如此他一联想,便觉得,或许昨晚她是用法器取的赵敬天,并没有和赵敬天如何,顶多也就亲个嘴儿吧?   关于女子贞洁,他多少也听说过,知道有落红一说,而他的小妖精竟然是有那落红的。   由此又可以推断,之前那些古老的关于妖精的传说,说的可不是他家小妖精,是别个。   他家小妖精,在自己之前,竟无别个男人。   这般意外的发现,自是让他犹如大夏天吃了凉西瓜,浑身通畅舒适,对自己那小妖精更是满心的喜欢和怜惜,只恨不得搂住她,一辈子在怀,又恨不得把自己的阳气精气都给了她。   便是把自己榨干,那又如何,他也是心甘情愿。   可是这话听到顾镜耳中,却是别个意思,竟是噗嗤笑了。   “小妖精?小妖精?哈哈哈!”她原本还有些羞涩,如今竟然放声大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让我拿你怎么办”!   萧铁峰见怀中女妖精竟然笑起来,不免疑惑。   顾镜指了指自己,问:“我,名字?”   萧铁峰一愣,挑眉,忽然唇边带了无奈的笑。   他一直在心里喊她女妖精,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顾镜摇头笑叹一番,便想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识字的,先比划给他看吧。当下用手指,在他手心画了“顾镜”这两个字。   幸好,她曾读过爸爸书柜里许多繁体书,多少会比划下,虽未必写得准确。   萧铁峰看女妖精在他手心写的字,虽那字歪歪扭扭的,且并不见得全对,但是他也能认出,这是“顾镜”两个字。   一时低低地念起,只觉得名如其人,真是清凌动人,语音缭绕耳边,缠绵无限。   当下不免叹:“原来你也是有名字的。”   他一直以为,妖精这种,在深山里,未必知道取名字。   想了想,后来也笑了,妖精或许也有父母,想必也有名字,况且当时女妖精在他怀里哭得伤心,未必在妖精界,没有她的亲人父母。   女妖精顾镜听闻这话,哼哼了两声,颇有些不屑地看他。   他越发笑了,又拉过她的手,要在她手心里比划自己的名字。   “萧铁峰。”看着她那粗糙带着茧子的手指在手心写下的字,她重复着念了几遍,不免疑惑。   之前吧,虽说也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因那发音和现代并不同,是以她并不确定,原来是这三个字。   如今看了这三个字,却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倒仿佛哪里见到过。   她靠在他胸膛上,望着外面的零星秋雨,细细地回想,总觉得这个名字一定在眼前出现过,而且好像和发黄的纸张,以及烟雾缭绕联系在一起。   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好像是掌柜在和谁说话,紧接着,便见客栈小院里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掌柜,打着一把油雨伞,他正引着几个人进来。   “就是这里了,那位萧爷还有那位——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间房。”   实在是那位姑娘头发就那么披散着,看不出来是妇人还是姑娘,他只好说是姑娘了。可是说完又觉得不对,姑娘怎么可能和一位爷同住,看来还是喊错了。   这几个人说话间,已经朝着顾镜和萧铁峰的房间过来了。   萧铁峰见此,忙机警地套上了裤子,又披上了罩衫。   “你先慢慢穿衣服。”说着间,他把炕头外面的那层粗布帘子给拉上了。   顾镜躲在粗布帘子后头,一边穿衣服,一边凑到窗户那里继续听。   他们说话语速并没有刻意放慢,有些她没听清楚,不过约莫也明白意思了。   原来这就是昨日的张屠户并他家老婆,还有家里亲戚,除此好像还有位保安堂的常大夫,他们过来,是为了感谢萧铁峰?于是她没当回事,继续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窗外。   “常大夫一早看过我家孩子,说是这伤口大,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怕是有麻烦。现在那伤口处理得好,我家孩子也没引起高热,算是度过这一关了!常大夫今早说了,说是那位姑娘医术高明得很,要我定要重重地谢谢那位姑娘。”说着间,他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一介屠夫,也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昨日个得罪了萧爷,也得罪了那位姑娘,还希望萧爷和那位姑娘,不要见怪才是。我,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赔不是,并叩谢你们的大恩!”   说着间,他已经拉了他家夫人跪下。   旁边的那位妇人,更是感激涕零:“萧爷,谢谢萧爷,谢谢昨日那位姑娘。”   萧铁峰望着这二人,都是没什么意外。   他就知道,他家女妖精定是能救人的。   “我说过了,那是我媳妇。”   才不是什么姑娘。   这两夫妇一愣,随即笑了:“是,是,原来是萧夫人,是我等错了,给萧爷萧夫人赔不是了!”   而刚才那位常大夫也凑上前:“敢问尊夫人可在?老朽今早看了那孩儿的伤口,尊夫人的手法实在是高明得很,老朽行医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等手法,实在是佩服佩服!还希望能有缘拜会夫人,也好请教一二。”   此时客栈里住店的,以及外面行走的,多少都知道昨日街道上的热闹,也都纷纷探头看过来。   大家难免议论纷纷:“这就是魏云山的萧铁峰,昨日就是他当场救走了王家那孩子,他媳妇又把常家那孩子的伤给治好了。”   “就是那个用缝衣针缝伤口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当时我也在场看到了,稀奇得很,看得我牙花子都疼!不过听说如今常大夫看了,都说那伤口处理得好,说他自己处理,也未必有这位夫人好。这不,连常大夫都来拜会这位夫人了。”   “啧啧啧,了不得啊,不曾想魏云山还有这等神医!”   “你现在竟说这话,昨日在街上,是谁看得连连摇头,说这是拿着人家孩子的性命瞎胡闹?”   “哈哈哈是我是我,这不是咱没见识嘛!”   而就在此时,顾镜在屋内一拍大腿,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来萧铁峰这三个字,她在哪里见过了!   当下顾不得其它,她急匆匆跑出去想再观摩下萧铁峰那张脸,谁知道一出门就被众多敬仰的目光所包围了。   “看看,这就是那位萧夫人!”   “年轻得很,不曾想有这等手法!”   而那位常大夫也眼里闪烁着小星星望过来:“萧夫人,久仰久仰,老朽这厢有礼了!”   面对众多敬佩崇拜的目光,她有点发懵,求助地看向萧铁峰。   萧铁峰挽着她的手,对那常大夫道:“常大夫的保安堂,萧某闻名已久,救死扶伤,怜贫惜弱,实乃当世悬壶济世之楷模,萧某佩服得很。我家媳妇确实会些医术,因缘巧合救了那位孩儿,也是凑巧罢了,区区小技,哪里敢在常大夫面前称道。”   常大夫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顾镜。   萧铁峰知其意:“我媳妇是外乡人,咱们当地的方言她说起来不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爷又何必过分自谦,尊夫人的医术,老朽佩服得很,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地向夫人讨教。”   这个时候旁边的张屠夫也凑上来道:“萧爷,我是粗人,废话不会说,如今咱只把话摞这里,咱老张家别的没有,肉多得是,萧爷和萧夫人想要什么肉,随便来拿,咱管够!”   萧铁峰听闻,笑了笑,颔首道:“多谢张爷美意,萧某倒是有一不情之请,萧某素日在山中打猎,也颇有所得,若是不蒙嫌弃,可否把我山中猎味放在贵处寄卖,萧某好歹也能谋个生计。”   张屠户一听,当下拍着胸脯道:“这都不是事,萧爷你若打了猎,尽管送来,有多少,我照单全收!”   萧铁峰颔首:“那先行谢过了。”   就此,一单买卖做成了。   他多打猎,猎物有了销路,慢慢地就能攒银子给小妖精买好吃的好穿的了。   正说着间,又听得外边又有一拨人,这次进来的却是昨日另一个被救小孩的娘,只见她带着几个男女进来,当场跪谢。   “萧爷,咱家没杀过猪,也没法帮萧爷卖猎味,不过咱家有的是布,萧夫人想要什么花样都可以。如今这不是咱们新进的几个新鲜花样,特特地给夫人送来,还希望夫人别嫌弃。”   顾镜虽然并不是句句都能听懂,可是这意思自然是明白。   就是说她救了人,于是报恩的来了,送布的送布,送肉的送肉。   这下子好了,不愁吃不愁穿!   当下众人感慨良多,赞叹声声,场面极其热闹,偏生此时,那赵家的几个本家人进了院子。   原来他们得知了自家赵敬天爷被困在山下诸城,又听说什么缝衣针缝孩子的事,生怕那孩子没了人家找麻烦,特意找了几个帮手来助阵的。   而赵敬天昨夜遇到那荒唐事,今早醒来又被告知昨夜他一头栽在粪坑里弄了满头粪,当下也是懊恼丧气,怪不得嘴巴里都是臭味呢!   偏生此时,窗外阵阵喧哗,都是冲着萧铁峰和那女人道谢的。   他从窗子内往外看,看着那女人清冷眉眼淡淡地望着周围这一切,只觉得心内涌起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萧铁峰竟找了这么一位?怎么萧铁峰竟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宁愿离开魏云村,宁愿放弃可能和他打对台戏的机会?   这世间女子,不是都娇俏羞涩,安分守己吗,怎么会有女人长得如此高挑,怎么会有女人鼻子高挺眉眼清朗仿若男人?怎么会有女人在男人的酒席上竟然口称她还要吃,并且毫不客气地把一盘子猪手都吃光了?   他想着这些,恰好山上的本家人进来院子,也没细想,就出去了。   他这一出去,可了不得了,那张屠夫见到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丧尽天良的玩意儿,怎么还没走?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让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踢了我家孩子!若不是这萧夫人,我家孩子还有命在?”   说着,张屠夫气得就追向赵敬天要干架!   幸好在场的人有知道赵敬天身份的,知道这是魏云山头猎人,总不好太得罪,好说歹说才算拦下了。   那张屠夫还大嚷着:“你算什么玩意儿,还头猎人呢,我闻着你浑身一股子粪坑味儿!”   众人听闻这话,用鼻子一嗅,果然是臭味十足,当下都乐了,不由哈哈大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敬天自然是羞惭万分,抬眼看看萧铁峰和顾镜这边,脸都红了,咬着牙,手都在颤。   其他几个赵家本家人,待要反驳,可是自己一闻,这也确实是臭啊,当下不由得疑惑地望着赵敬天,这是怎么了,臭成这样?   当下人群中就有人哈哈大笑:“听说这客栈里的粪坑有好汤水,昨晚有个客人闷到人家粪坑好生吃喝一番!”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惊呆之后,望着赵敬天那叫一个哄堂大笑。   萧铁峰见此番情景,不愿意让赵敬天当场丢人,便忙对那常大夫掌柜等说了几句,于是他们离开,渐渐地围观的人也笑呵呵地散去了。   而萧铁峰,自是带着顾镜赶紧回屋去了。   昔日好兄弟,便是今日有了隔阂,他也是要留一线的,不想太伤他自尊。   毕竟魏云山的头猎人,那是整个魏云山的尊严,而他萧铁峰,也踏着魏云山的花花草草,喝着魏云山的水长大的。   顾镜进了屋后,却是捧着萧铁峰的脸,好一番仔细打量。   “嗯?”萧铁峰不懂,为什么她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想笑,却又努力憋住。   “没,没……”她努力地憋住,摇头,憋住,摇头,再憋住,再摇头。   可是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终于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是终于想明白萧铁峰这三个字哪里看到过了!   那是过年时候,魏云山族里祭奠祖先,在那香烟缭绕中,几米高的族诸子挂起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一代代祖先的名讳!   而就在这祖先名讳的最上方,赫然正是:萧铁峰。   她姥姥就姓萧,是萧家人。   而萧铁峰,就是她家姥姥的祖先。   也就是说,昨晚,她上了她家姥姥的祖先,当然了,也是她妈妈的祖先。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假如她穿越回去,她可以对她姥姥,对她妈妈,来一句:   妈,姥姥,我x你祖宗!   想到此间,她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这话说出去,她姥姥会从祖坟里跳出来,提着烧火棍追着她打!   萧铁峰看她只一个劲儿的笑,莫名所以,不过最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把她楼主,也陪着她笑起来。   顾镜倒在这姥姥的祖宗怀里,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最后,她心里模糊升起一个念头。   幸好,幸好她是姥姥捡来的,不是亲生的。   要不然这辈分真不好排了,等于她和她自己老祖宗乱那个什么了。   正笑得不能自抑,她的唇角忽然冻结了。   咦,她想到一件事。   萧铁峰是姥姥的祖宗,但是他不能无性繁衍啊,那么,姥姥的另一个祖宗是谁呢?   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她终于记起,在那高高挂起的写有族谱的诸子上,好像萧铁峰旁边女祖宗的名字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   那么……谁是姥姥的女祖宗 o(Д)っ! 第26章   顾镜确定一定肯定, 萧铁峰是有后代的, 自己姥姥妈妈都是他的后代。她隐约记得, 他好像还不止一个后代, 可能有三个或者四个儿子?也许还有女儿?顾镜实在记不清了,反正好几个, 其他好几个分支随着朝代更迭都离开了魏云山,唯独姥姥那一脉守了下来。   顾镜记得小时候每隔三年, 在外的萧家同族人还会回到魏云山来个大聚会, 可惜谁也不认识谁。   不管如何,他既然有后代, 那他不可能无性繁殖, 他一定有个生育的partner。   而那个partner,不是自己。   顾镜小时候身体虚弱多病,姥姥为了调理她的身体花费了很多精力物力财力,甚至曾经让爸爸妈妈动用各种资源为她治病。长大后,她爱体育爱阳光爱锻炼,身体超级棒, 可是她却有一个问题, 由于先天卵巢问题,她在生育方面存在严重的问题。   这是一个解释起来非常专业的问题, 简单起来说就是,她应该是不能生育, 能孕育出子嗣的概率大概是万分之一, 一个比修炼成仙还要难的概率, 可以四舍五入忽略掉。   既然自己不能生育,那眼前的这位萧祖宗,怕是要找别的女人生后代了。   顾镜睁大眼睛,恍然,原来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他们之间不过是露水姻缘一夜那个情。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了,自己还能要求什么?他是一个古人,一个注定有无数子孙后代的古人,难道自己还要想着和他长相厮守吗?   想明白这个后,顾镜再看眼前的这位萧铁峰,目光就不太一样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猛男祖宗就在眼前,她趁早享受当前才是硬道理,等他有了女祖宗,她想要都不成了!   而萧铁峰呢,他抱着怀里的女人,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笑声清脆好听,看她清凌凌的眸子里仿佛折射出细碎的阳光,不由得打横将女人抱在怀里。   昨夜一番风雨,他食髓知味。   活了二十六年,才知道这种事,原来如此让人着迷。   最关键是……原来男人在被女妖精吸走阳气后,并不会瘫软无力,反而会越战越勇,像喝了烈酒,像吃了仙丹,那是世间最无法忘记的滋味。   谁知道正要抱着女妖精上炕,却见女妖精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身形微顿,低头凝视着她。   她这个人,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看着人的时候,那眼神冷淡得很,颇有点万般皆不入眼的气势。可是自打他又重新把她寻回来后,她面对他,那眼神已经变软了,甚至颇有点依赖撒娇的味道。   怎么一转眼,她竟然这么看着自己。   而顾镜在打量萧铁峰一番后,终于想明白了快活人生的道理。当下她抬起胳膊来,一只手勾住了他的颈子,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在他胸前打圈,同时还噘嘴儿对着他脸上吹了口气,魅惑十足。   “乖乖我的祖宗,来嘛,我还要~~~”   她这声音,酥酥麻麻的,只把个钢铁汉子电得几乎身形发颤,至于什么眼神软啊硬的,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边扛着她上了炕,一边粗哑地唤道:“你这妖精!”   炕头上,好一番风雨狂动。   至于什么乖乖小祖宗,什么小妖精,那自然都是爱称~   ***************************   这两个人直接干到了日上三竿,才准备出去添置各样物事,萧铁峰是精神饱满,顾镜是腰酸背痛。   萧铁峰扶着自己的女妖精,不免心中泛疑,想着,难道这阳气补过了,也会虚不受补?   谁知道就在这时,女妖精不知从哪儿取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只见她打开那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来,放到她自己的嘴里。   之后她又倒出一粒来,喂到了他嘴里。   她一边嚼着,一边还念叨着什么:“我的益达,你的益达。”   萧铁峰不懂“益达”是什么,不过他想着可能是妖精们的仙丹?品着口中那说不出的清新味儿,他嚼了几口,咬咬牙咽下去了。   “咦,你的益达呢?”   萧铁峰道:“我吃了。”   顾镜顿时傻眼,摸了摸他的嘴巴,又摸了摸他的脖子,看着好像也没事。   “算了算了,反正你看上去是钢铁胃,没事的,没事的!”顾镜只好努力地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这可是姥姥的祖宗,千万不能给祸害坏了,以后得小心。   萧铁峰不懂女妖精为什么这么惊讶,难道这仙丹不能随便咽下去,不过女妖精不提,他就没问。   此时看看时候不早了,两个人还有许多事要做,就此在客栈老板敬仰的目光下出了客栈,先去布店。   那布店老板因萧铁峰救了他家孩儿,是定要给萧铁峰送几匹好布的,萧铁峰想着多要几匹布也没用,便说干脆选几个花色给女妖精做衣裳。   布店老板自然是拍胸脯揽活儿,说他店里就有现成的裁缝可以帮着做,只需要萧夫人来选个样子就行了。   于是萧铁峰拉着顾镜来到了布店看那现成样子。   顾镜哪里懂这些,花花绿绿的各种繁琐样式,她从东边看到西边,又从西边看到东边,最后摇摇头,求助地望向萧铁峰。   萧铁峰见此,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下,知道她怕是不懂这人间的款式,于是干脆帮她挑了几件样式简单大方又好看的。   萧铁峰这么挑了几件后,那裁缝却是吃了一惊,不免回头多看了萧铁峰几眼。   当下心里想着,这看上去不过是个硬实的山里糙汉子,怎地眼光如此毒辣,挑的竟都是燕京城里最好的款式。   要知道他们这诸城镇,只是寻常小镇,比起京城里要落后不知道多少,而山里住着的山里人,比起他们这种镇上的,又不知道落后多少。   可这么个山里糙汉子,竟能一眼找出镇上有钱妇人们都不懂的样式,实在是匪夷所思。   萧铁峰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外面见识多,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怎么跑,下意识觉得这些衣服好看,又适合自家女妖精,便给她挑了。   这布店掌柜自然一口应承下来,说是要用好料子,给萧夫人做。   当下萧铁峰说好了过几天来取衣服,领着顾镜告别了布店掌柜,又过去购置其他家什。那一锭元宝是五两银子,够买许多家什了,以至于萧铁峰和顾镜买啊买,买到最后,只好又买了个双轮车来拉这些家什。   萧铁峰把今日置办的物事都放在车上,又让顾镜也上去坐在车帮子上,他则人力拉着。   顾镜舒服地扶着一口大铁锅,晃晃悠悠地坐在车帮上,对着拉车的萧铁峰道:“等有钱了再买个驴吧!”   她看到旁边一辆车人家就走得飞快,因为人家是驴拉,比萧铁峰拉得快。   前头拉车的人爽快地应道:“好,有了银子,再买头驴。”   双轮车行到了诸城城门前,便见前面一些进城的牛车马车的,正好走个对个,这诸城城门比较狭窄,大家难免要避让着些,萧铁峰便先将车子靠边,让人家先过。   谁知道有个穿锦衣的,恰从马车上下来,无意中看到了萧铁峰,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这位好汉,倒是看着忒地眼熟,可是哪里见过?”   萧铁峰看了那人一眼,笑道;“这位爷,怕是认错了吧?”   那锦衣男子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前行,快要和萧铁峰的双轮车错过了,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首,喊道:“阁下可是姓萧?”   萧铁峰没回头,直接扔了一句:“爷怕是认错人了!”   车帮子上坐着的顾镜,纳闷地问道:“那人和你说什么?”   好像是说萧什么的?   萧铁峰停下来看她,擦了擦汗,笑着道;“他打听路,我哪里认识。”   顾镜一听是问路的,也就没在意。   两个人走出了城门,不多远,便见后面过来几个人,看过去时,却是赵敬天他们。   原来赵敬天今早被那张屠夫好一番痛骂,自觉没有面子,又是满身满嘴的粪味儿,实在是败兴,便也不想再买什么,干脆去澡堂子里好生泡了半日,这才带着几位本家人回山里。   他们走路,脚程快,不多时便赶上了萧铁峰他们。   赵敬天心里正憋闷,如今看了这欢天喜地满载而归的两个人,脸色便不太好看。人家张屠户还有那什么裁缝,恨不得指着自己鼻子骂,却对萧铁峰笑脸相迎一通夸,又是送肉又是送布的。   他也就纳闷了,从小到头,怎么自己做事,明明更努力更出色,却总是落得不如萧铁峰呢?   便是如今,他当了头猎人,每每遇到事,别人暗地里也会嘀咕:年轻那辈,当初铁峰若是没走,他来办这事,怕是不至于如此。   他听到这个,心里就恼火,可偏偏萧铁峰又是他的好兄弟,昔日的兄弟情义不是说假的,他也只能憋屈着,忍着。   此时狭路相逢,他咬咬牙,忍下那般心中不快,上前和萧铁峰打招呼。   “怎地不干脆买个牛马,这么拉着,得多久才能回山里?”   “等过些日子再买吧,如今一下子添置太多了。再说便是买了,没地,其实也没什么用处,还要给牲口准备料草。”   赵敬天听着,想想也是,便不说什么了。   赵家养着三头牛,两头驴,还有一匹马,这都是实打实的银子,一般人家,别说添置这些牲口,便是光养,怕是料草都供不上。   萧铁峰一穷二白的,家里穷得只剩下四面墙,哪养得起牲口。   想到这里,赵敬天不由得再次看了眼自己这好兄弟,只见好兄弟赤着的胸膛正在往下滴答答的流汗,而双轮车上的那女人,却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欣赏着风景,嘴里还发出奇怪的调调,唱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在施法还是在念咒。   他看着此番情景,不免摇头。   铁峰啊铁峰,其实穷点没什么,都是好兄弟,他以后自然会帮衬着,这日子就能过起来了。可如今,他为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女人,竟然非要离开村子,离开村子不说,还为这女人当牛做马的伺候着!   便是那女人会用缝衣针又如何,别人难道就不会?缺了她,那孩子能死不成?再说了,说不得她这是哪里的妖术呢!   铁峰真是被这女妖精给迷了心窍!   谁知他正想着,就见那女人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水灵的很,可是那水灵,怎么看怎么带着看透人心的意味。   赵敬天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突。   顾镜呢,她本来确实优哉游哉地享受着这山野风光,欣赏着前方那拉车人遒劲的腰杆结实的后背,顺便嘴里哼着“小妖精我做车头,祖宗你在前面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车帮上荡悠悠荡悠悠,你一步一叩首啊泪水在我心里流,只盼到咱山洞口,让你睡个够噢~~噢~~~”。   谁知道,她正唱得开心,忽然,有那么一双眼睛朝她滴溜溜地看过来。   这股念力太强烈了,以至于她不得一边唱着“睡个够”一边回头瞧,一眼就看到了那赵敬天,竟然正在用一种幽怨愤怒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那“噢~~噢~~噢”都戛然而止了,专心致志地盯着恶霸赵敬天瞧。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实在是太可恨了,恶霸赵敬天,不但在经济上欺凌着杨白劳,而且竟然在精神上也进行了牢牢的控制。   杨白劳已经不顾她这个枕边人,那么维护他了,他还要怎么样?   难道还要惦记着自己这个喜儿?   古代封建社会的恶霸实在是可恨,自己一定要帮杨白劳。   不说这萧铁峰对自己确实是好,只说他是自己姥姥的祖宗,自己也一定要竭尽全力助他摆脱恶霸的控制!   顾镜坐在车帮子上暗暗地握拳:总有一天,我要给你个颜色看看。   当然了,这事可不能让萧铁峰知道。   而与此同时,那恶霸赵敬天自然是心中暗暗叹息摇头。   虽说如今长大了,他和铁峰有了种种隔阂计较,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不帮他,谁能帮他?那女人唱着咒语驱赶他做牛做马的给她拉车,他总得找个时候,想个法子,点醒自家兄弟,救他于水火之中,可不能再被女人继续祸害下去了。   这两位,一个是暗地里磨刀霍霍,一个是私心里咬牙切齿,眼神对眼神,不知道多少交锋。   而前面拉车的那位杨白劳萧祖宗,原本是没在意的,谁知道听着女妖精不再念咒了,不免有些小小遗憾,那么好听的咒语,他还想继续听呢。当下擦擦额头的汗,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就见自家那兄弟赵敬天正和女妖精眼对眼地看,赵敬天尤其看得入神,以至于走路的时候险些被个石头疙瘩绊倒。   萧铁峰默了片刻,当下停了脚步,招呼赵敬天道:“先坐下歇息会儿吧。”   赵敬天原本正眼也不眨地盯着女妖精,听到这话,下意识摇头:“不,不累!”   萧铁峰眯了下眸子,淡声道:“我累了。”   赵敬天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好,坐下歇歇,顺便吃点东西。”   恰好路边几块石头,于是一行人各自捡了一块坐下,从背着的口袋里拿出干粮和水开始吃起来。   萧铁峰拿出了烤干的獐子肉,撕了一块给女妖精,又拿出水葫芦给她喝水。   顾镜见他肩膀上搭着一块汗巾,直接扯下来在手里,凑上前给萧铁峰擦汗。   结实宽阔的胸膛,黑黝黝的仿佛发着光,晶莹的汗珠子就那么往下流,性感得让人恨不得去舔一口。这让顾镜想起上午他们在炕头干的事,任凭她脸皮再厚,也觉得脸上发烫了。   抬头看,只恨日头太长,回家路太远。   萧铁峰没想到女妖精竟然这么体贴,凑过来帮自己擦汗,那均匀细长的手指抓着汗巾,偶尔间似有若无地滑过自己胸膛,让他本就热气腾腾的胸膛仿佛要着了火。   抬头看时,却见那眉眼里竟然隐约含羞,被太阳晒得越发白亮的脸颊隐隐透着红晕,薄薄的嘴唇微微嘟起,仿佛只要再那么稍微一低头,就会啄上自己的胸膛。   女妖精让人一看就喜欢,喜欢得恨不得一辈子抱住不撒手。   “我心里盼着早些回家去。”他灼烫的目光盯着她的唇儿,沙哑地这么道。   顾镜闻言,眨眨眼,歪头道:“对,等进洞!”   她听懂他的意思了,不过脑子里还回旋着那句“到了咱家山洞口”,于是便不由脱口而出“进洞”。   她不说还好,一说了这个,萧铁峰先是愣住,之后便脑子轰隆一声烧起来了。   进洞,进洞,进什么洞?   他只恨得咬牙切齿。   “你——”看看不远处的那几个偷偷瞅过来的男人,他硬生生憋下:“你这妖精!”   摆明了光天化日地勾那个引他啊!   说着间,又见一滴香汗从顾镜的脸颊落下,滑过薄唇旁的嘴角。   他实在忍不住了,一低首,快速地啄上去,直接把那粒汗珠儿吸到了嘴里。   顾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以为古人都是老古板,特别是这位以后将要大名写在诸子上供后人香火供奉瞻仰的,那更应该是古板又严肃,谁曾想,竟然敢当众亲嘴儿?   想到那火烫的唇吸过自己嘴角的滋味,她便觉心头麻麻酥酥的,当下忍不住,干脆回亲,who怕who,亲就亲!   这两个人大庭广众的,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毫不客气,可是苦煞了旁边的恶霸赵敬天和几个赵家的本家人。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   待要瞅一眼,却又不好意思,无奈地坐在那里,绷直了腰杆,强做目不斜视样,连咳嗽一声都不敢,好生艰难。   而赵敬天也是惊得不轻,他深吸口气,看一眼不远处的男女,再深吸口气,再看一眼不远处的男女。   铁峰……铁峰……他真是被妖精给迷住了,变了个人!   以前他在村里,哪里正眼看过女人,除了秀芬,他不看其他女人的!   怎么出去一趟,娶了个妖精媳妇,成这样子了?   这是中邪了,我这兄弟中邪了,不行,我得救他!   那什么头猎人,都是小事,关键是我得救我兄弟!   而萧铁峰,抱住了自己的妖精媳妇在怀里,在亲上她的额头时,不自觉便抬眸望向了赵敬天方向。   他看到赵敬天,脸红耳赤,很是不自在地坐在那里。   微垂眼,他轻轻咬了下他唇下的女妖精。   笨蛋女妖精,竟然觊觎其他男人的阳气。   “啊——”顾镜正不顾热乎乎的汗水靠在萧祖宗怀里享受着这火辣辣的温存,忽而间,耳朵一疼。   她,她竟然被咬了? 第27章   进了山里后, 这双轮车并不好走, 赵敬天和几个赵家本家人过来帮忙。   萧铁峰回首, 笑望了赵敬天一眼, 道了声谢。   顾镜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坐车了,便也下来走路, 同时在后面帮着推推车。   车子快要到魏云村附近的时候,他们就要和赵敬天分道扬镳了, 谁曾想, 赵敬天竟然把萧铁峰拉到了一旁。   “铁峰,昨天在镇子上的事, 多亏了你这媳妇。”赵敬天觉得, 他应该先让萧铁峰放下防备之心,毕竟他之前为了萧铁峰媳妇的事把人家赶出来了。   “不值提,随手的事。”萧铁峰抬眼看了眼好兄弟,他没想到赵敬天把自己拉到一旁,张嘴就是感谢自己媳妇。   赵敬天瞅了眼不远处的女人,只见那女人竟然也朝这边看过来。   心里顿时一突, 他忙咳了声, 压低了声音道:“铁峰,我是想着你这媳妇会救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你看看你还是回去吧, 村里的人也都记挂着你。”   萧铁峰更不曾想赵敬天鬼鬼祟祟地把自己拉到旁边, 竟然是要让自己回去?   他别有深意地凝了眼赵敬天, 淡声道:“罢了,都出来了,回去做什么。再说我这媳妇,怕是村里容不下。”   赵敬天听了,心中暗叹,这真是被妖精迷了心窍啊!   他一咬牙,干脆地道:“带你媳妇一起回来吧,村里的人,我来想办法,保准他们不敢说半个不字。”   可是此话听在萧铁峰耳中,却是完完全全另外个意思了。   “她那性子,和别个不同,进了村,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再说,我也怕她在村子里不自在。”   “这,这能惹什么事,你就带她回来吧。”赵敬天苦口婆心地希望萧铁峰带媳妇回来。   萧铁峰垂下眼,唇边勾起一个笑,那笑说冷不冷,说温不温的。   “我说了,不会回去的。”   而就在这两个光着膀子的大男人探讨这个回不回去问题的时候,顾镜站在双轮车旁边,心里真是咯噔一下子。   她斜眼瞅着那两个人,暗暗地琢磨开了。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偷偷摸摸拉一旁说去?这也就罢了,还暗搓搓地朝自己瞅过来?   他们商量什么呢,为什么要提防着自己?   难道说——顾镜想起了之前萧祖宗为了那恶霸赵敬天,竟然斥责自己的情景,大夏天的,忽觉得一身冷汗,如坠冰窖。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望向那两个男人,两个彪悍健壮的男人,两个交头接耳的男人,两个窃窃私语的男人!   可,可,可怎么可能?如果萧祖宗真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在炕上那么威武,又怎么会有姥姥这个子孙后代?   很快,她想明白了,这难道还是个双?   想到这里,一阵悲凉在心头油然而生。   自己一心一意为杨白劳着想,敢情人家其实是爱着黄世仁?   这……怎么可能?!   **************************   当这几个人终于分道扬镳的时候,三个人各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彼此心里都有些沉重。   萧铁峰在前面面无表情地拉车,顾镜在后面吭哧吭哧地推着,山路崎岖,双轮车在颠簸中前行。   顾镜心中闪过一千个一万个念头,而最终的念头是:   那个白莲花桃子脸,其实如今想想,也长得蛮水灵蛮可爱的,小模样多鲜嫩啊;还有那个风骚寡妇,其实抛却成见,身材好脸蛋好还前凸后翘,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妻,一定好生养!   这两个,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那什么赵敬天强吧!   祖宗啊祖宗,你不能瞎了眼,对她们视而不见。   顾镜一路走一路想,就在快要到他们家洞的时候,双轮车上那口最大的锅掉地上了。   精铁所制的好锅,发出咣当咣当响声,落在小山坡上,又顺着小山坡往下滚,就这么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头。   顾镜顿时心疼了:“锅!锅!”   这可是她家姥姥的老祖宗的锅,说不得当年她姥姥给熬粥的那口老锅就是这么由老祖宗传下去的呢!   萧铁峰却黑着脸,根本没看锅,只拿眼看她。   顾镜无语跺脚,赶紧就要跑过去捡锅。   萧铁峰一把截住她,拦腰将她抱起。   她挣扎:“你傻了吗?抱我干嘛,去追锅!”   萧铁峰咬牙切齿:“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妖精,别人逗你下,你还能当真!”   顾镜茫然,茫然之后明白,气得使劲踢腿:“逗个屁!你先去把锅捡起来去,我的锅!”   “你还想着锅?”   萧铁峰更加无语了,扛起女妖精,大步流星直奔他家山洞。   他要萝卜进洞!   顾镜被迫趴在男人肩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家祖宗的锅距离她越来越远,最后看不到了,她痛心疾首大喊:“锅跑了,锅都不见了!”   喊完后又觉得不对劲,这何止是锅不见了,他是把双轮车也扔在了山腰里?这万一来个路人什么的,把他们新买的那一车东西都给顺手牵羊呢?   “车,我的车!还有我的衣服!我的铲子!我的脸盆!我的帕子!”   可怜的顾镜,大喊大叫乱踢一番却是无济于事,最后来到了他家洞里,直接被扔到了草堆里弄了个满头草。   顾镜实在是搞不明白这老祖宗心里想什么,这简直是神经病!当下气急了,拿出了她与狼搏斗的勇气进行了殊死较量。   她先是用脚踢,接着用手挠,后来用牙咬,咬着喊着,渐渐那声音就变了腔,最后,她十根指头在他背上狠狠地掐着,口里大叫:“死了,死了,这是要死了!”   这件事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她才软趴趴地爬起来,没好气地哼哼着,看洞口烧起一堆篝火的萧祖宗收拾家用。   “那个锅架在这边……”   “咱这里以后垒个灶台……”   “对对对,这个地方以后做篱笆围起来。”   “这个地方可以养鸡,你明天就赶紧逮几只野山鸡来!要好看的有花纹的!得让他们给我下蛋!”   吃了那么多蛋,吃着吃着她也习惯了,仿佛她本来就应该吃蛋的。   “不行不行,咱们这车不能扔这里,万一下雨淋了呢,明天你再搭个草棚子。”   “好啦,萧祖宗,收拾完赶紧烤肉吧,要不然小妖精都要饿死了!”   趴在那里,翘着两条腿晃悠悠,她用她那混杂着现代口音的半生不熟古代方言,开始指挥她家祖宗忙东忙西。   可怜的萧铁峰,在她的指挥下,重新爬到山坡底下淌进水里把他家锅捞起来,又把扔到半山的双轮车给推过来,把家什都卸下来,该归置的归置,该清理的清理。   最后一切安置妥当,他又开始准备做个弓了。   外面的那些弓,贵得一时买不起,便宜的又根本看不上眼,倒是不如自己做一个,是以在山下的时候,他就去买了上好的牛角牛筋,如今又在山里寻了一块上等木头开始打磨。   做个好弓,也不是一下子能做好的,先得打磨弓胎,把弓胎打磨好了再贴望把,贴牛角,还得熬鳔胶,贴鱼片,做梁子。   幸好萧铁峰以前做过的,虽未必做得多好,但至少比外面那些便宜货要好一些的。   他正坐在石头上打磨弓胎,便见他家媳妇正仰靠在山洞洞口处,一手拿着个什么小镜子,一手拿着个……小剪子?   正在剪刘海?   他走过去看,这才发现,原来顾镜一直长发披在肩头,不曾梳理,前额的刘海如今已经有些遮住眼睛了。   而她手里拿着的镜子,小巧玲珑,样式奇特,材质也是他从未见过的,还有那小剪刀,也颇为古怪。   想必这都是妖精往常用的东西?   他用脚随意踢过来一个树桩子,坐在那里,在篝火跳跃中看她修理头发。   她的发质极好,仿佛缎子一般,指尖穿梭其中,柔滑细腻沁凉,萧铁峰是极爱她这头发的。   “你这头发这么披着固然好看,不过外人看了怕是古怪得很,总该梳起来。”他伸手撩起一缕秀发,比划着梳头发的样子,以让她更明白自己的意思。   “怎么梳啊?”   入乡随俗,顾镜也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实在不一样,搞得总是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是不是也该学学那些女人弄个发髻?   可这太有技术含量,她哪里会。   她这一反问,可是难倒了萧铁峰。   他是会梳理男人的头发,很简单,可女人的发髻,总归是要花哨一些,这可怎么梳?不过他想了想,很快道:“我还是先给你做几个木簪子,帮你把头发攒起来吧?”   说着,他还指了指旁边的木头桩子中间的木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木簪子。   虽然说这样子依然和其他女人不同,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古怪了。   “好,那就这么办吧!”其实顾镜也觉得这头发实在太难打理了,荒郊野外的,她都成山顶洞人了,还要隔三差五去洗头发,实在操心。   萧铁峰看她随口答应的那种没心没肺浑然不在乎的样子,也是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小妖精,等我以后挣了银子,再给买银簪子,若是再有了银子,便买金簪子玉簪子,你可喜欢?”   顾镜其实对于什么簪子并不感兴趣,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啊。   “行!买钢簪子也行!”   萧铁峰不懂的钢簪子是什么,不过他看出她那种随性。   “你喜欢金的银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且重,是想让她听清楚。   顾镜歪头打量了他一番,这话她自然听明白了。   昨天出门他还摆弄着那个明晃晃银元宝告诉她这是“银”的,她能听懂。   “喜欢!”她重重点头,金子银子谁不爱啊,明晃晃能晃瞎人眼,到了哪朝哪代都是好东西。   萧铁峰看着她点头的样子,明明仿佛像个小财迷,可是却又很单纯无辜茫然样儿,也是忍不住笑了。   “我怎么捡来你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妖精。”他眸中带着浓浓的怜惜,温声道:“我连聘礼都省了,就捡了个媳妇。”   顾镜顺着他的手,偎依到了他怀里。   听着他话语中的“媳妇”,心里却在想,他一定是在说要让自己当他的媳妇。   可问题是,自己是不能生育的,也就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他早晚要和别人生孩子。   “你喜欢小孩子吗?”她仰起脸来,忍不住问他。   “自然喜欢。”萧铁峰听了这话,忍不住想,她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顾镜见他这么说,心里又失落又喜欢。   失落的是自己没法给他生孩子,刚才战况如此激烈也是打空炮。   喜欢的是看来他还是有救的,不至于被那赵敬天引得误入歧途。   “可是我——”她指了指自己,然后摇头:“我,不可能有小孩子的。”   顾镜说完这话,萧铁峰神情微顿,他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顾镜是一个妖精,一个妖精和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呢?   所以……顾镜是没办法给他生孩子的。   顾镜又不傻,当然看出他神色中的异常,当下再接再厉,继续吹耳边风:“还有,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没法生孩子的。”   萧铁峰听到这话,蹲下来端详她半响,忽而拍了拍她的脸颊:“男人和男人没法生孩子我自然知道,只是妖精和人之间不能生孩子,我却不知道。”   顾镜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心忽然跳快了一拍,现在她有点不知道,她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了。   “那你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很想要个孩子?你得——”   谁知道顾镜的话还没说完,萧铁峰便牢牢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我不需要。”   他的动作狂猛而有力,那力道,仿佛要把她永远禁锢在怀里。、   顾镜轻出了口气,感受着自己所靠着的那宽阔胸膛,以及胸膛下方稳定的起伏。   山风在这一刻静止,篝火都仿佛不再燃烧热烈。   他们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我知道……”他宽厚低哑的声音竟带着些许颤意:“我知道你不能为我生儿育女……”   他粗硬的脸颊轻轻摩擦过她光洁的额头,缓慢而郑重地道:“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孩子,我可以不要孩子。至于将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永远两个人这么生活,不需要什么孩子。”   这醇厚沙哑的话语流入顾镜心底,她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才是她所期待的。   这一刻,在这山洞里,她只愿意赖在他怀里,能赖多久是多久——哪怕终究有一天,他还是会和别人孕育子嗣。   她感动地坐在他大腿上,抱紧了他的脖子。   “粗哥哥,我好感动……没想到,你这么老实的人,说起瞎话跟真的一样。”   偏偏她爱死这瞎话了。   至于姥姥的祖宗,让他们暂且等几年~~~她这不孝女先享受享受吧! 第28章   这几日天气逐渐转凉了, 特别是到了晚上, 胳膊肘子都觉得凉飕飕的。幸好萧铁峰之前给她挑的几件衣服也做好了, 从镇子里取回来穿上, 顾镜自己都觉得合身合体又舒适,关键是行动起来也方便, 不会像这个时代其他女子的裙子一般那么啰嗦碍事,当下自是喜欢。   萧铁峰看她穿上自己亲手挑选的衣服, 衬着那头飘逸灵动的乌黑长发, 恰如水月华般清冷华贵,优雅脱俗, 其肌肤晶莹白亮, 仿佛深山积雪般空灵剔透。   她仿佛踏着月光从天上落下的仙子,低眉来到人间,清冷无双,却又有蛊魅人间之态。   “这衣服,喜欢!”顾镜忍不住夸赞萧铁峰,他这么个大男人, 没想到眼光不错。   可是抬头间, 她却见萧铁峰正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   “你,不喜欢?”顾镜歪头问道:“不好看?”   萧铁峰笑了下, 收回了刚才的错觉。   她不开口说话,确实能唬住人。譬如他第一次在月光下看到她从蛇皮袋里钻出来时, 当时不就以为这是降落人间蛊魅人心的妖吗?   可是相处久了, 慢慢也就发现, 妖精也有笨的,她就是空长着一副倾倒世人的外相,内里是个小笨蛋。   走上前,他随意将她腰间的衣摆给扎起来,又拿出了自己这几日新做的木簪子,给她的头发拧了拧,之后盘在了头顶。   “这样头发就不会碍事了。”   顾镜自己跑到了小河旁,对着那清澈见底的河水照了照,自己也是满意的。   萧铁峰看她欢快地跑到溪水旁的样子,心中自是泛起万般柔情,只恨不得把那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你不是喜欢吃野果子吗?过来吃这个。”   说着间,萧铁峰拎出来一个用荆条编成的筐,只见筐里面是新鲜冒汁的各种野果子,有她最爱的茹茹果,有一种紫色像桑葚一样的小浆果,还有都柿子,山葡萄,一看就是刚采摘的,那叶子还绿油油的。   除此还有干果,诸如野栗子野核桃野松果的。   顾镜扑过去,和萧铁峰一起取了来,到溪水旁洗清了吃。   在大山里,许多新鲜山味是外面吃不到的,而在这古代大山,种类丰富口味鲜嫩程度更是比现代大山更胜一筹。顾镜如今已经喜新厌旧不爱吃她心心念念的茹茹果了,她爱上了这个叫桃儿果的紫色浆果,还喜欢吃山葡萄,那个酸酸甜甜的口味,那饱满多汁的口感,那挡不住的山野纯天然风味,真是让人百吃不厌。   吃着间,两个人难免想起最初相遇时,她闻到茹茹果的味道非要吃,他傻儿吧唧就是听不懂,最后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竟然给她摘了半兜子,吃得她牙都酸倒了。   萧铁峰想起这些,笑着用手指头刮刮她的脸颊:“哇啦哇啦的,你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的,不过竟然知道茹茹果,难道在你们那里,也经常吃茹茹果?”   “那是自然!我——”   她原本想说我姥姥经常给我吃,不过转念一想,姥姥就是萧铁峰的后代,还是少提姥姥吧,要不然万一萧铁峰知道得太多,改变了历史怎么办?历史一旦改变,姥姥说不定就不存在,姥姥不存在,又怎么可能在深山里捡到她来养大。   她想了想,便含蓄地道;“我们那里确实也有茹茹果,我们那里也叫魏云山,不过,和你知道的这个魏云山不一样的。”   “嗯,我明白了。”   想必是同一个魏云山,但是分为人间和妖精界,平时妖精不会轻易到人间来,人类也不可能轻易踏入妖精所住的地方。   “我们那里还有许多好吃的,和这里一样,有鲜蘑菇猴头菇地木耳,还有马齿苋啊折耳根啊紫背菜野豌豆,都是我爱吃的!”   “你说的这些名字,未必都能和我知道的对得上,不过没关系,等下我带你去摘。”   “还有鸡枞菌啊牛肝菌啊大白菇啊!”   提起这些顾镜就流口水,牛肝菌真是肥厚味美,这个在城市里卖得很贵,顾镜离开魏云山后都不舍得去餐厅吃这个。   “这个有,各种蘑菇,随便摘。”   顾镜一听顿时眼前发亮,萧铁峰见此,就干脆带着她先去摘野菜摘蘑菇。   萧铁峰背着个荆筐,带着顾镜来到了一处山林,这里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地上积满了树叶,旁边偶尔还有小兔子小鸟儿的睁着好奇的眼睛看他们。   顾镜看着这完全未曾开发的原始山林,一股清新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个天然氧吧啊!”   萧铁峰不懂什么氧吧,不过他很快已经寻到了一处,那里面布满各种蘑菇,当下招呼顾镜去捡,顾镜一会儿惊喜地发现了牛肝菌,一会儿惊喜地发现了奶浆菌,接着又大呼:“这是羊肚菌啊!这个好吃!”   萧铁峰此时正小心地将她爱吃的各种蘑菇都放到了筐里,听到这话,含笑叹道:“有什么是你不爱吃的吗?”   顾镜闻言,哼哼了声:“萝卜,我就不爱吃。”   萧铁峰一愣:“萝卜?咱们吃过萝卜吗?”   不记得让她吃萝卜吧?   顾镜眼珠转了转,兀自笑了下,赶紧跑到一旁假装摘蘑菇去了。   萧铁峰捡了一会儿,便见前面树林里有一片刺泡儿,红润润的,便问顾镜:“要吃刺泡儿吗?就是那个,红色的,甜甜的。”   “要吃!”   萧铁峰将筐放到了地上,嘱咐道:“我过去那边林子给你摘点,你留在这里捡蘑菇,记住,不许乱跑。”   “我知道啦。”   萧铁峰走了后,顾镜继续蹲在地上摘蘑菇,这里有一片鸡腿菇,又白又软,细长细长的,她琢磨着萧铁峰才捉到的那只野山鸡,若是和这蘑菇炖在一起肯定格外美味。   她蹲在那里采了一会,觉得累了,便干脆将裙子拴在了腰上,直接坐在草地上采。   谁知道正采着,便听到一阵低低的“嗷呜~~”声。   顾镜怕是什么野兽,不敢大意,侧耳细听,却感觉这应该是狗叫,只不过那声音闷在喉咙里,低低的,带着点委屈,有点像撒娇。   撒娇的狗?   顾镜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熟悉感,她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刀子,一边不着痕迹地起身。顺着那嗷呜的撒娇声看过去,只见就在自己左侧的一棵老树下,那只带着白块的黑狗正摇着尾巴蹲在草丛里,对着旁边的树蹭着毛茸茸的脑袋,发出嗷呜嗷呜的可怜声儿。   它见顾镜看到了它,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还耷拉下脑袋。   顾镜挑眉,冷冷地看着它,对着它晃了晃手中的刀。   她才不会那么傻,被这只黑狗的可怜样给麻痹了,说不得它放松警惕后,就直接再给自己一下子!   小样儿的,再敢来惹自己,直接给它一刀,宰了吃狗肉!   虽然狗狗实在还算是一种可爱的动物,不过当了山顶洞人的顾镜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温饱思淫。、欲,富贵知廉耻,吃饱喝足有钱人家才有多余同情心。   那只黑狗瑟缩了下,用委屈的眼神瞅了顾镜一眼,又颇有些惧怕地看了看顾镜手里的刀,之后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用舌头舔着它的爪子。   我呸,你明明是只汪,学什么喵星人舔爪子卖萌!   顾镜冷哼一声,拎着刀准备走人。   这么爱卖萌的一只汪,吃人家肉多不忍心,算了算了我还是赶紧走吧。   谁知道顾镜一迈步,那只汪汪竟然溜溜往前走了几步。   顾镜一惊,马上转身,对着它亮亮刀子。   “嗷嗷,嗷嗷嗷~”汪汪嘴里又发出那种闷在喉咙里的撒娇声……   “啧啧,少来!”顾镜昂起下巴,冷冷地道:“咱们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我绝对不会被敌人麻痹!”   她一边亮着刀子,一边小心地往后退。   待到退出老远,她提着裙子抓着口袋一溜儿烟往前跑。   待跑出一小段后,她回头看,也没见那只汪追上来,当下心里不免狐疑。   这只汪星人到底要干什么?   她以为它是哀兵之策麻痹自己,可是细想又不是,如果它要对付自己报仇雪恨,应该趁着自己没注意到它的时候直接挥爪子上了啊,用得着这么惺惺作态吗?   这么一分析,她再想想那只汪星人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不免疑惑。   难道是它受伤了?又出现了一个凶巴巴的女人给了它一刀?还是说它被其他狗啊狼的欺负了?   犹豫了下后,她重新掏出刀子来,小心提防着往那边树林走去。   待走回去,却见那只汪星人依然蹲在原地,委屈地呜呜着,失落地耷拉着脑袋。   顾镜叹了口气。   她想,自己实在是太强大了,也许因为太强大,所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善良!   善良的她走过去,冰冷粗暴地对着汪星人大声喝道:“你,做什么!滚开!”   汪星人仰起它的汪脸儿,眼泪巴巴地仰视着顾镜。   额……   顾镜挑挑眉,冷笑。   汪星人摇摇狗尾巴,讨好。。   顾镜勾唇,呵呵一声。   汪星人冲着顾镜嗷呜两声,撒娇   顾镜仰起下巴,摇头,叹息。   汪星人小心翼翼迈前一步,用脑袋磨蹭顾镜的裤腿。   顾镜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   汪星人再次抬头望着顾镜,眼泪巴巴祈求。   顾镜摸着下巴琢磨;“你还惦记着那天萧祖宗给你吃的内脏是吗?食髓知味,吃了还想吃,不想走了是吧?”   汪星人嗷呜嗷呜仿佛在表示同意。   顾镜忍不住再次感叹,她是感叹自己当了山顶洞人还有这么丰富的同情心,可见实在是本质太善良了!   这只狗遇上自己,算是积了八辈子的德。   “你可以跟我回家,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准再伤害我,不准再报复我!”   汪星人嗷呜嗷呜,摇着尾巴,一脸的巴结样儿。   顾镜呵呵了声:“跟我走吧,咱们去见咱家祖宗。”   她蘑菇也采得差不多了,正好去看看萧祖宗的刺泡儿是不是好吃。   于是顾镜在前面提着蘑菇走,汪星人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很快见到了萧铁峰,先尝了尝他手里的刺泡儿,果然好吃,正要对他提起汪星人的事儿,谁知道一回头,汪星人不见了。   “怎么,你看什么呢?”   顾镜摊手:“看空气呢~”   耍人是小狗,哼哼~这该死的小狗。   *************************************   回到了山洞前,顾镜蹲坐在灶膛前捡蘑菇,这些蘑菇有些可以马上吃,有些却是根本吃不完的,就要赶个太阳天晒干了。   抬头看时,只见她家萧祖宗正大刀阔斧地砍柴,遒劲结实的背上在太阳底下闪着性感的光芒,一股子浓厚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她看得腿都有些想发软。   她站在旁边欣赏了片刻,一直到萧祖宗放下手中的斧头,她才跑过去。   “累坏了吧?”   “没事。”萧祖宗有着萧家一贯的优良品质,吃苦耐劳。   顾镜忙递上了手帕:“祖宗擦擦汗。”   萧祖宗颔首,一边擦着汗,一边安排说:“天越来越凉了,你洗澡不要用外面的凉泉水了,我刚在锅里烧了热水,先放旁边木桶里晾着,等吃了饭你就正好用了。刚才我还抽空过去那边叉了几条鱼,等会儿我把这鱼宰了,今晚咱们吃烤鱼。这攒下鱼鳔来,正好熬点鳔胶继续做弓。”   顾镜听他说做弓,知道这几日他都迈力地在打磨弓胎,如今又要熬鱼胶,只是没想到熬这个什么胶,还能连带自己吃上烤鱼,当下翘头看过去,果然见大灶台上正烧着水,还有几条鲜活的鲤鱼正在草堆子里蹦跶,当下心里甜丝丝的:“祖宗真是体贴人!”   萧祖宗见她一口一个祖宗,不由疑惑,想着祖宗不就是祖先吗?不过也没并没多想,她素日妖言妖语的,总是有些古怪玩意儿,或许这是他们妖精界对自家夫君的爱称?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了旁边的那只野狗,野狗正眼巴巴地盯着他家的鱼瞧。   一见之下,不免皱眉,忙拦在了顾镜面前:“你小心些,可别让它伤了你。”   说着,提防地看着那狗,冷眉道:“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又回来这里?”   顾镜见他对那只狗凶巴巴的,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多么可怜的一只汪啊!虽然这只汪爱耍人。   “哎你怎么对这么可爱的小生命这么凶?你看它多可怜,一定是无家可归了吧?我们收留它吧?”   仿佛是应她的话,那只汪星人再次嗷呜几声,拼命地对着萧铁峰摇尾巴。   萧铁峰皱了皱眉头,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女妖精。   她虽然是个妖精,可本性善良,他早就发现了的。   最开始她不顾别人打她,拼命要救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后来又要抢着给那个受伤的小孩儿包扎伤口,如今虽然这只狗险些伤了她,不过她依然不忍心将它丢弃山林,硬是要将它捡回来。   “顾镜,这狗,太凶,伤你。”   他依然记得那一夜,黑狗险些伤了顾镜的凶狠样子。或许狗和蛇本身是不能相容的,他不愿意让她冒这种风险了。   顾镜此时也想起了那一晚了,她看了看可怜的汪星人,再看看自家祖宗,只好过去对那汪星人道:“你也看到了,是他不要你,不是我不要你,好了,你走吧,不要冲着我装可怜,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汪星人听到这话,那小狗眼里仿佛都要挤出泪来了,可怜巴巴地望着顾镜。   顾镜看着它这样子,心里也是烦闷,不过想想自家祖宗说得有道理,狠狠心,只好装作没看到了。   当晚,萧铁峰先把那几条鱼给宰了,去掉内脏,洗干净了,之后便架起了火堆,将鱼叉在铁棍子上开始烤。顾镜自然不失时机地拿出了她的“特殊调料”,给那鱼洒上。   待到烤鱼熟了后,却见烤鱼两面的褐色鱼皮都卷起来,成了金黄金黄的脆皮儿,露出里面白嫩里透着金黄的鱼肉,再添加以些许孜然调料,看得人口水都往下流。   顾镜和萧铁峰一人一条鱼,大吃起来,吃得口齿留香,最后两个人看着对方嘴角的烤鱼末,都不由笑起来。   “祖宗我给你擦擦。”顾镜感觉自己化为了小喽啰,专心伺候祖宗。   “没见过你这么馋的小妖精!”而萧祖宗也是含笑抬手帮他擦了嘴角的痕迹   “那你见过几个小妖精啊?”顾镜挑挑眉。   “就你一个。”萧祖宗看着顾镜如玉肌肤如花笑颜,低首轻轻亲了她的嘴角:“一个就要人命了,哪还敢遇到第二个。”   “哼哼。”顾镜想起了鲜嫩小桃和前凸后翘生养女,故意噘嘴道:“不愧是祖宗,就是会说甜蜜话儿,说得人心里喜欢。”   萧祖宗听闻不免一笑:“你别一口一个祖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早作古了。”   顾镜暗想,在我姥姥那年代,你可不就是作古了呗。   不过这话可是没敢给他提,只是笑着赶紧转移了下话题:“吃得满嘴香,我要喝粥!”   萧祖宗这么大一个糙男人,没想到还挺会做饭,特别是熬出的粥,摊出的鸡蛋饼,比自家姥姥强多了。而在顾镜开始施展“法术”,拿出“妖精界”的特殊调料后,这粥更是如虎添翼了。   比如现在吧,萧祖宗熬的是山鸡土豆浓汤,乳白色的汤汁,里面有鲜美的鸡块和浓香的土豆,端起那粗瓷大碗,干一碗这远古和现代结合的完美浓汤,顾镜表示,神仙日子,也莫过于如此。   更何况,美食之后,还有猛男祖宗伺候着!   刚喝完浓汤,祖宗又不失时机地递过来一根烤山药,她家祖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点野蜂蜜,沾在白软柔腻的山药上,简直就是饭后小甜点,还有比这更好吃的吗?   顾镜舔了舔嘴唇,张大嘴巴,伸着舌头冲她家祖宗撒娇:“还要。”   萧铁峰无奈地笑望着她,把一块山药直接喂到了她嘴里:“这哪是小馋妖精,根本是小馋猫!”   顾镜冲他眨眼:“小馋猫就爱吃祖宗做的山药。”   萧铁峰看她清澈的眸子闪啊闪,魅惑动人,而说出的那话——   山药什么的,怎么想怎么引人多想,唯一的不好就是山药太细了。   当下顿时来了劲,直接过去伸手一掐就握住了她的腰:“小妖精,你是要先洗澡,还是要先进洞?”   顾镜享受完美食,早就心里惦记祖宗了,当下环住了他结实的腰杆子,揽住了他的脖子:“随你。”   萧铁峰低哑地笑出声,他俯首在她耳边:“今晚不去洞里,在外面,好不好?”   顾镜听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在外面?他要玩什么把戏?后来才恍然,是说不去山洞里,在院子里啊!   “嗯,外面月亮头好,我看得清楚,我喜欢看着你。”   他喜欢一边看着这修长白净的妖精,一边卖力气,更喜欢看着自己的汗珠子滴答在她白净上。   “我也喜欢这样。”她勾着他的脖子,妩媚丛生,软腻腻地道:“你喜欢在哪里,我就喜欢在哪里。”   她家这祖宗,真是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走不动路。   “你这妖精!”他看着怀里的她,再次觉得那眼神蛊魅,只勾得人胸臆间发痒,抱着她扛起来朝旁边树边走去,那边一棵粗大的老树歪歪着长,正好把她斜靠在上面来行事。   粗糙的树皮微磨着柔滑的肌肤,汗珠子四处飞扬,黑发甩起,顾镜死命死命地叫。   而就在激战正酣时,嗷呜嗷呜的可怜叫唤声,响起了。   所有的热度顿时被冻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   就在一旁,有个可怜巴巴的汪星人,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两个。   这……   顾镜脑中浮现出一个词:虐狗。   *****   好事被打断,两个人转移阵地去了洞里继续行事。   一番风雨狂动乱世激那个战后,顾镜大口平息着呼吸,吩咐自家祖宗:“你去看看那条狗吧。”   见萧祖宗拎起一条裤子套上就往外走,顾镜半抱着棉被,又道:“还是留下吧,我瞧着它也可怜得很,再说了,咱们也缺个看家护院的。”   萧祖宗点头,出去了。   外面没多久就出来了黑狗嗷呜嗷呜的叫声,看上去挺兴奋。   顾镜出去,只见那只狗正围着萧祖宗打转,尾巴摇啊摇的,就差扑到祖宗裤腿上,她一边系上腰带,一边笑了笑。   “这条狗见了你跟见了爷爷似的亲!”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自己见了萧铁峰就是见了祖宗啊,一句话怎么把两个人都骂进去了。   幸好萧铁峰没听懂这话,他一边喂那只狗随意吃了点东西,一边道:“顾镜,你给这狗起个名字吧。”   “啊,我起?”顾镜凑过去,两个人一起看狗。   “是。你起了名字,它也许会把你当主人,以后就不敢轻易对你如何。”萧铁峰对于那条黑狗攻击顾镜的行为还是念念不忘。   顾镜没想到还有这说法,兀自托着下巴瞧了瞧那狗。   “黑狗带白块,不如取个名字就叫哈士奇吧。”   “哈士奇?”萧铁峰略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只听说过叫旺财叫大黄的狗,叫哈士奇的狗?哈士奇是什么?   “哎呀,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狗,我看着这只狗,傻儿吧唧,不就一只二哈吗?就叫哈士奇吧。”   “好,那就叫哈士奇吧。”萧铁峰从善如流,认为哈士奇是妖精界的一种称呼。   名字取好了,顾镜就在这里逗狗,萧铁峰赶紧取了些草和木头,给哈士奇做个窝。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的叫喊声:“铁峰,铁峰你们在哪里?”   萧铁峰率先应了声,之后便听到那人往这边方向跑来了。   “是敬天。”他对顾镜这么道。   顾镜一听,顿时惊到了,抬眼看看天,这大晚上的,赵敬天跑到他们家来干什么?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赵敬天已经拨开旁边的林子,到了跟前。   他望见了萧铁峰和顾镜,顿时松了口气,跑过来道;“铁峰,我家媳妇要生了!”   顾镜一听,更惊了,当即看了萧铁峰一眼,赵敬天家媳妇生孩子和萧铁峰是什么关系??   萧铁峰仿佛猜到了顾镜的意思,瞪了她一眼,之后才对赵敬天道:“恭喜你要当爹了。”   赵敬天大口喘着气:“她,她难产,是个坐胎,怕,怕是不行了!”   顾镜一听,更更惊了。   坐胎的意思是说胎儿头在上面,屁股在下面,是坐着的胎位,这种是很难顺产的。如果是现代,自然是可以剖腹产,可是在古代,这——   皱眉,她忙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赵敬天痛苦地叹了口气:“稳婆在,说是只能试着看,实在不行,怕是,怕是——”   说着间,他求助地看向了顾镜:“你不是会妖术吗,妖术还是法术?你会念咒是不是?那你救救我家媳妇吧?” 第29章 赵敬天老婆1   他因为着急, 这次说话太快了, 顾镜有点听不懂, 疑惑地望向萧铁峰。   萧铁峰握住了顾镜的手:“坐胎, 你能救吗?”   顾镜想了想,摇头, 后来又点头。   “可以试试,但未必。”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 还没有剖腹产。仓促之间, 她也不可能凭着她那宝贝袋子里简陋的一些医用品就给一个产妇做这么大的手术。不说其他,只说没有麻药, 疼也能活生生把那产妇给疼死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那就是试图给这个产妇转胎位。   说简单点, 就是把手伸进去,手转胎位,转过来就能生了。   这当然风险很大,也很需要技术,顾镜在产科急诊室实习过三个月,见过经验丰富的产科大夫手转胎位, 可是她——并没有亲手尝试过。   “那你试试?”   “也……也可以。”   赵敬天在旁边是着急的, 如今听着这两个人说话还慢条斯理的,也是急了:“不管你是用妖术还是什么, 你救救我媳妇吧!”   萧铁峰看顾镜是可以的,当下道:“敬天, 走!”   他们抄了小路, 三个人一条狗, 快步疾飞,很快来到了魏云村的赵家。   赵家在魏云村是大户,宅子修了两进,在这山里算是气派得很了。   黑灯瞎火的进了院,就听到东边厢房里,有女人惨烈的叫声。   顾镜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怕是消耗了许久,根本没力气了,当下就对萧铁峰道:“取来热水,我进去。”   萧铁峰把这话转达给了赵敬天,赵敬天忙就要去忙乎。   而就在此时,却听得一个老婆子急匆匆跑过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不行,我不同意,她是会妖术的妖精,咱们赵家的长孙,怎么可以让一个妖精来接生!”   赵敬天一听,顿时跺脚;“娘,现在芸娘拖不得了!不管她是妖术还是什么,能救咱孩儿和芸娘的性命,咱们何必管那些!”   谁知道那赵敬天娘,竟然一屁股坐在门前,挡住了前路:“不行,你说下天王老子来我也不同意!咱们赵家的大胖孙子,不能让一个妖精来接生!”   “娘,那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这话一出,赵敬天娘愣了下。   是啊,那芸娘也就罢了,芸娘肚子里可是她老赵家的大孙子啊!   顾镜一听,迈步就要进去产房,那是一条人命,怎么可以由个愚昧老婆子来随意做主。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却听得一声厉喝。   “我老赵家的孙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个妖孽来接生!”   众人转首看过去,只见正间屋的门檐下,站着一个老爷子,身后还有几个本家人。   顾镜看了看,认出来了,就是当初萧铁峰抱着她进村那会,拦着萧铁峰说话的人。   真是一个死老头子,顽固不化,为了什么子虚乌有,连产妇的命都不要了!   顾镜最生气这种人了,以前她在产科实习,就遇到过那种为了胎儿不顾产妇的人,当时就气得恨不得给那人一巴掌。   偏生此时产妇凄厉的喊声从屋内传来,听得人心中凄然。   哈士奇听到这么惨烈的哭声,仿佛心有戚戚然,低声汪汪叫了几下,之后便靠得顾镜近了。   顾镜看这群人不顾产妇性命,也是生气,冷冷地望着那老头子,斥道:“你意思是不想让这孩子活着了?难道你要亲手害死自己的儿媳妇和亲孙子吗?你看看,这里面是两条人命,你就这么因为对我的成见而不顾他们的性命?”   那老头子鄙薄地望着顾镜,冷哼一声:“你这妖孽,说下天来,今日也白搭!”   顾镜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般愚昧这般冷漠之人,人命竟然可以如此践踏。   谁知那老头子又道:“敬天,把这妖孽赶出咱们家去!省的她祸害了我孙子!”   这下子顾镜算是彻底恼了,她也知道没指望了,指着老头子鼻子怒道:“你才是妖孽你全家都是妖孽!你枉顾人命,没有人性,你老赵家的祖宗怎么不把那十分钟用来散步非得生下你这冥顽不灵的臭老头重男轻女的老封建!”   她这一番气势凌人的骂,滔滔不绝的,自然是没谁能听懂。   赵富昌是听说过这个妖女的名气的,如今一听她这番话,脸色顿时变了:“她,她在说什么?”   赵婆子显得脸色惨白,惊恐地望着顾镜:“该不会,该不会这就是念咒语吧?”   赵富昌原本是一身气派威严,如今听说这个,顿时脸色也变了,提防地望着顾镜,哆嗦着手指着顾镜道:“敬天,你怎么把这玩意儿给招来,快,快赶走啊!”   萧铁峰不着痕迹地护在了顾镜面前,望了眼旁边的赵敬天,只见赵敬天一脸为难。   “敬天,你这是要让她救,还是不让她救?”   “这,这,这——”赵敬天咬咬牙,最后噗通跪在了赵富昌面前:“爹,你让她试试吧,我亲眼看到她用缝衣针救了个受伤的孩子!”   “缝衣针?”赵富昌听着骇人:“我老赵家的孙子,就让她用缝衣针来接生!”   赵敬天无奈地道:“爹,若不试试,咱们老赵家的孩子怕是生不出来了!”   谁知道这话刚落,稳婆就从屋里出来了,一脸慌张,满手是血:“赵爷,你可说好了,这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   “都保!”   “小孩!”   说出大人的是顾镜,说出小孩的是赵婆子。   稳婆得了这话,忙又关上门回去了,屋内,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救我,救我……我要死了,啊啊——”   屋外,顾镜立在门前,赵婆子坐在门前,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一眼。   哈士奇狗腿地跑到顾镜身边,狗仗人势,冲着赵婆子嗷呜嗷呜地弓着身子威胁。   赵婆子只觉得那女人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偏生旁边还有一只狗跟着瞎掺和,几乎惊叫出声,当下慌张张地道:“敬天,还不把这妖女还有这狗赶出去!”   爹娘在催,媳妇在屋里绝望地哭喊着,赵敬天硬着头皮起身,无奈地望着顾镜。   顾镜看出他的意思,冷冷地一字一字地道:“赵敬天,放我进去,我或许能救你家媳妇一命,让我试试转胎位,也许成功了,她还能活。”   如果不试,那个女人今日必死。   赵敬天身子踉跄了下,犹豫不决地望着顾镜。   屋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惨叫声,顾镜约莫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保孩子,不保大人,那种惨烈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甚至可以说是泯灭人性的。   “混蛋,让开,让我进去!”顾镜就要往里面闯,她无法看着一条性命就这么消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哈士奇也嗷呜嗷呜地助阵。   赵敬天,赵婆子,纷纷上前阻拦,赵家的本家人也呼啦啦地护在了那产房前。   顾镜要去口袋里掏喷雾,可是来不及,她求助地望向萧铁峰。   “把他们都赶走!让我进去!”   可萧铁峰却是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后拉。   她一看,傻眼了,气急败坏地质问萧铁峰,挣扎着道:“你,为什么帮着他们,不帮我!”   萧铁峰却不说话,两只胳膊死死地抱住了顾镜,又用腿按住了那只跟着瞎起哄的狗。   顾镜简直要气疯了:“你竟然眼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被他们弄死,你竟然不相信我不帮我!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的祖宗!”   她屋内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屋内的产妇在痛,她却比那产妇更痛几分,只痛得心头发颤两手发抖,几乎不能站立。   无论是什么人,她都没办法看着那人如此残忍地死去。   这是一个生命,不是什么畜生!   *****   顾镜被萧铁峰抱着离开的。   她对着萧铁峰踢打踹咬。   萧铁峰不还嘴不说话。   村子里的狗在叫,顾镜听着那惨烈的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终究无声,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这个坏蛋,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   “也许我就能救她!”   “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人!”   “他们就是在杀人,杀人!”   想到这里,她心痛无比,憋闷极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哭喊:“我真想让你们全部原地爆炸!”   这一句话,无比地嘹亮,穿透了这秋夜的魏云村,回响在每一家每一户小院的上空。   原本正在哭喊的孩儿骤停了哭啼,原本正在恩爱的夫妻僵在原处,原本正在缝缝补补的女人掉落了针线,原本正在给牛喂草的男人忘记了手中动作。   所有的人,都探头往外看去。   是谁,发出这样的声音?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发出这种声音的,是那萧铁峰的媳妇,那个会法术的。   众人战栗不已,这魔音穿耳一般的声音,不知道又是什么咒,什么法?   而发出这声音的女人,正在萧铁峰怀里哭泣,她埋怨地恨道:“你不帮我,为什么不帮我!”   萧铁峰轻叹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我不让你去试,是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是九死一生。”   “我看得出,你救得他们母子平安的把握本来也很小很小。”   “如果这样,那我——”   萧铁峰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他只是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媳妇,我要护着你。赵敬天的媳妇,自有赵敬天做主。”   如果自己帮着她用武力赶走众人,贸然去试,但凡那母子有个不妥,赵家人必然恨她入骨。到时候便是自己能护住她,怕也是从此后不得安生。   况且,就算侥幸万一,她能保那对母子平安,只怕赵家人从此后也未必肯接受这“妖孽施法”所生的孙子和保下的媳妇。   萧铁峰并不是铁石心肠,他也不是自私到只想着自己媳妇不顾别人性命,只是经历得多了,难免比别人想得要多。他怀里这个小妖精莽莽撞撞,年轻气盛,只一股脑地往前冲,他却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能让人伤了她。   顾镜听闻这话,顿时僵在那里,不言语了。   她明白了,明白了萧铁峰的意思。   她并没有什么把握一定能救那母子性命,就算保住性命,也不能有把握婴儿一定健康完好。毕竟产程过长,这期间可能会胎膜早破羊水污染导致胎儿感染从而引发败血症,也可能会胎儿缺氧窒息造成脑瘫,再倒霉点羊水栓塞了即使在现代也是根本没法救的……。   女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即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顺产依然是一个随机风险很大的事情,现代医学对于顺产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也不能很好地把握,更何况是这个医学落后的古老大山里。   而这么多可能,万一有个好歹,她本就是在别人根本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去试,出了事,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出事的这个人家,看起来在魏云山颇有权势。   萧铁峰到时候未必能护住自己。   想到这里,她无力地瘫倒在他怀里,半响不动弹。   她到底是太冲动了。   如果要想救人,她必须取得这里人的信任。   没有信任,她将寸步难行。   **************************   魏云山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秋雨,这秋雨比起寻常连绵秋雨要来得猛烈些。   秋雨冲刷了魏云山旁边的山石,村里有几个牲口由此摔了下去。   秋雨还冲塌了好几家的围墙。   有些年纪大的老人就开始议论了,只说那天的声音,是妖女在施法。   赵家人不让妖女施法救那媳妇孙子,还赶走了妖女,妖女生气了,施法对魏云山进行惩戒。   赵家的媳妇和孙子最后到底也没保住。   媳妇熬了两天,血流光了,死了。   孙子生下来后,太瘦太干巴,蹬着小细腿不吃不喝,浑身紫青,没三天就咽了气。   村里人都说这是赵家自己给自己招灾。   谁都知道那是妖女,妖女当然有妖法,没事干嘛要去招惹山里妖精,你得罪妖精,妖精当然要害你!再说了,凭什么他自己招惹妖精,连累一村子的人?   慢慢地,大家说这话的越来越说,开始对赵家人颇有埋怨了,只是不敢说罢了。   而这消息越传越远,渐渐地竟然传到了其他村。   终于有一天,那死去的媳妇,那个叫芸娘的,人家爹娘来了。   来找赵家要人了。   “还我闺女命来,你们吃人的赵家!杀千刀的赵家!活生生地断送了我两个闺女的性命!”   宁芸娘的娘,哭着喊着找上了赵家的门,至此,赵家乱作一团。 第30章   魏云山的这场秋雨一连下了三天。这三天顾镜都没怎么出洞, 一直在洞内蔫蔫的。那只哈士奇也跟着蔫蔫的, 耷拉着脑袋陪着她。   萧铁峰做了一个蓑笠, 披着蓑笠穿梭在雨中忙活, 他忙着引一道沟渠,免得雨水淹了他们家的洞, 他还得给狗儿搭窝免得晚上干个事儿还得提防着狗,他还得加固下篱笆免得夜晚有野兽来袭, 除此他还忙着多存储些粮食好在过冬的时候不至于挨饿。   他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忙活, 弄得一身泥污,干累了, 便去旁边泉水旁去清洗一番, 之后进山洞里来抱顾镜。   或许是这阴绵的天气,也或许是遭受了产妇死亡的打击,顾镜这几天跟没骨子似的,慵懒地瘫在干草堆当大字型。有时候萧铁峰进来了,招呼都不打,就开始办事。   每当这个时候, 她都很配合, 乖乖地勾住脖子环住腰的,跟个猫儿一般软绵绵地叫祖宗饶命。   秋雨湿凉的气息, 荒山的原始空旷,男人的遒劲有力, 以及忙活完那种透着荷尔蒙气息的汗水, 这仿佛天然的药, 让人迷醉其中不能自拔。   这个时候最可怜的就是被萧铁峰赶出山洞的哈士奇,只能夹着尾巴跑到它的狗窝里可怜兮兮地舔着爪子。   醉生梦死地过了三天,一直到这一日,萧铁峰留哈士奇在山洞里,而他自己则是出去打些猎物来,临走前嘱咐说:“可别乱跑,下雨下的山石松动,仔细摔倒了。”   顾镜哼哼,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萧铁峰看她那个样儿,有一搭没一搭的,也是无奈,只好揉了揉她的头发,叮嘱哈士奇守在山洞口。   指望她这没心没肺的,不如指望一条狗。   而顾镜躺在干草上,瞪着眼睛望着山洞顶,她本来确实是要安静地守在这里的。   毕竟现在她全靠祖宗混吃等死,祖宗的话还是得听的。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哭声,空旷辽远地哭声,悠长地扯着嗓子在哭。   好奇心害死猫,她就是想去看看。   当下起身,准备出门。   哈士奇屁颠屁颠地挡在了山洞口,不让她出去。   “呵,你倒是听他的话?但是你难道忘记了,是谁让你留下的?如果不是我给你说情,你能留下吗?”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狗狗摇摇尾巴,嗷呜几声,不为所动。   “如果你再敢这样,等祖宗回来,我就给他告状,说你欺负我!”   她威逼利诱。   狗狗泪汪汪地睁着眼睛,看看外面,看看她,仿佛有点犹豫。   “你不听我话是吧?行啊,那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说着她就打算从多拉恩梦口袋里掏家伙。   狗狗一惊,后退了一步,犹豫了下,摇摇尾巴,让开了山洞口。   顾镜大获全胜,哼着小曲儿,沿着这雨后的山路往外走。   经过雨水的洗涤,山里空气清新怡人,她心情大好,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见到路边有点燃着的香,还有供品,再走几步,还看到有人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上香烧纸。   咦,这附近有庙吗,怎么他们跑来这里拜?   那烧香的人猛地一抬头,看到了她,顿时惊得不行,慌张张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磕头?给她磕?   顾镜莫名所以,走到了那人逃跑的地方,只见地上还摆着一些柿子大枣石榴栗子松子等,除此还有一只鸡。   顾镜再次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里没庙,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吃食都兜进裙子里拿走,又从鸡身上拽下一根鸡腿扔给了哈士奇。   “以后记住,我才是主人,跟着主人有肉吃。”   哈士奇得了意外之喜,叼起鸡腿里欢天喜地摇尾巴。   刚才那哭声又嚎了一嗓子,这次顾镜听出来了,这纯属应付式哭泣,就像唱歌一样,为了哭而哭。   她顺着那哭声往山那边走,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那边山腰里有人在哭,还有人举着白色的花圈。   这是在出殡啊,怪不得哭声那么假。   她想了想,明白了,这一定是那个产妇下葬了。   听萧铁峰提到过,说是那个产妇的娘家过来大闹一场,最后赵家赔礼道歉并给了银子,这事总算消停下来。   站在半山口,她望着下面那在风中飘摇的白纸,不免轻轻一个叹息。   过去的三天,她一边醉生梦死享受着祖宗的肉那个体,一边在反思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作为。   她想,自己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别人根本不信任她。   他们怎么会把性命攸关的事情交托给一个完全不信任的人呢。   而她没办法救那人性命,就是因为她不被别人信任,所以被人信任,这是一件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么想了半天,哈士奇已经吃完了鸡腿,正围着她打转,看样子是还想吃。   顾镜又拽下一根鸡腿扔给它。   哈士奇这次叼着鸡腿,就差谄媚地给顾镜跪下了。   顾镜冲着有奶便是娘的二哈敲了敲脑门,之后便沿着那条山路下去。等她走到山腰坟墓处时,哭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个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提着葫芦在咕咚咕咚地喝。   这是赵敬天。   酒气传来。   顾镜挑挑眉,冷笑一声。   男人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动静,缓慢地抬头看过来,眼里带着红血丝,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下。   顾镜走上前,直接抡起手腕给了男人两巴掌。   赵敬天被打了两巴掌,健壮的身子晃了晃,脸上顿时两个红印子,不过他倒是没恼,只是咬牙叽里咕噜了一番什么。   他喝了酒,语速又快,语调粗哑地含糊着,顾镜这古代方言也就刚过四级水平的人,听力远远不达标,哪里听得懂这些。   懒得搭理这种没用的窝囊废男人,她转身就走。   谁知道赵敬天几步上前,拦住了顾镜的去路。   哈士奇一看这情景,叼着鸡腿就要往上冲:“嗷嗷嗷嗷~~”   顾镜眯起清凌凌的眸子,冷冷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怎么,要打架是吗?来啊,谁怕谁!”   一边虚张声势,一边已经偷偷地摸刀子和防狼喷雾。   谁知道赵敬天却道:“你就这么走了?”   这话还算清楚,顾镜听懂了,疑惑。   “我不走能怎么办,难道还要陪你在这里喝两盅?”   “你,你——”赵敬天也是无语了,拧眉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他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她跑过来打自己两巴掌,他以为接下来,她会坐下来,听听他诉说自己的痛苦。   结果怎么他说着说着,她就要跑?   “我怎么了?我是打了你,有本事你打我啊,你敢打我的话,我就告诉我家祖宗去!”   顾镜有恃无恐地假装抱胳膊,其实刀子已经被夹在手下面了。   赵敬天看着这女人高挑的眉眼,锋利的眼神,一直也有些无奈了,摇摇头,喃喃地道:“我,我只是心里难过,想有人听我说说。”   这一次,他说得极慢。   因为他也发现,好像这女人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好像根本没听懂自己的哀伤和无奈。   顾镜听到这话,嘲讽地笑了笑,勾勾手指头:“我可以给你当心理顾问,不过你得给钱。”   赵敬天不知道什么是心理顾问,不过她知道她向自己要钱,当下沉默了老半天,终于,往兜里掏了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点碎银子。   他正犹豫着给这女人碎银子是不是不太好,谁知道顾镜已经一把夺过去了。   “上次火急火燎地被你叫进村,都没给你要诊疗费,这银子我该得的。”   这么一块银子虽然不大,可是也够祖宗买件新衣服了吧!   收了银子,挑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来,顾镜免费给丧偶男人当树洞。   “说吧,你有什么伤心难过。”   不是说男人最大的风光事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害死了自己老婆,他现在难道不该是正得意?   “我——”她这么正儿八经的,他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了,最后想了想,终于道:“我小时候,父母就给我订亲了,订的是山后清水村老宁家的女儿,那个时候我才四岁,她两岁。”   “哦,光屁股娃娃亲啊。”古代人好像挺兴这个的,萧祖宗是不是也有娃娃亲?姥姥的女祖宗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她小时候来我家玩儿,结果我带她来山里,不知怎么回去后就生病了,高热一直不退。宁家人说,是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们说是我带出去撞的。”   “嗯嗯,然后?”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赵敬天用缓慢而简单的语言,给顾镜讲起了这个故事。   原来那老宁家的孩子,回去后就昏迷不醒,高热不止,就连村里的冷大夫都没办法治了。就在宁家快要放弃的时候,山里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是女孩生病是因为得罪了山中神灵,办法竟然是把那女孩儿扔到了深山里,说是山中的神仙会为她治病。   顾镜听着皱眉,他当这是红楼梦么,还癞头和尚。   “过了三天,宁家人去找他们家女孩儿,结果发现,根本找不到了。”   “废话,肯定被狼叼走了呗!”   赵敬天点头:“是,我们也都这么以为,可是宁家人找上癞头和尚,癞头和尚非说是神仙喜欢她,把她带走修炼去了,说再过多少年还会回来的,回来后修得一身仙术能拯救万民于水火。可宁家人必然不信,把那个癞头和尚痛打了一通,赶跑了。”   “宁家人当时碍于我们家的地位,也没找我们麻烦,只不过说这门亲事不能断,就把他们家小女儿定给了我,就是芸娘。”   他说到这里,伤心地捂住了脸:“没想到,芸娘到底也是死在了赵家!”   顾镜本来打算冷嘲热讽他几句,那什么芸娘死了,还不是他太没担当造成的,不管她是否能治,把自己叫去了却又不敢违背父命愚昧无知不敢让自己尝试,真是懦弱无能!   不过看着这伤心地捂住脸的男人,再想起芸娘的惨死,落井下石的话没说出,反而是开始安慰他。   “两条鸡腿给哈士奇了,剩下个鸡屁股,送你吃了吧。”   食物能让人忘记悲伤。   赵敬天抬起泪眼,看向顾镜硬送过来的鸡屁股,愣了愣,接过来,还是啃了。   带着秋雨气息的鸡屁股,冷硬冷硬的,这滋味并不好,不过赵敬天还是一口一口咽下了。   顾镜望着大啃鸡屁股的男人,心里一动,便有意试探了。   “那个秀芬,我看长得不错。” 第31章 大仙顾镜1   顾镜望着吃了自己送的鸡屁股的男人, 心里一动, 便有意试探了。   “那个秀芬, 我看长得不错。”   “秀芬?”赵敬天看了眼顾镜, 捡起几片树叶擦了擦手上的油:“她啊,当初模样长得好, 也讨人喜欢,又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   “你是不是当初因为有婚约, 没娶成?还是因为其他缘由?”   “我……我没娶她, 各种原因都有吧。”   “譬如?”   “铁峰其实很喜欢她,既然铁峰喜欢, 我也就不想了。”   “是吗?”顾镜再次想起两男一女的争斗:“你对铁峰真好啊。”   “是。”赵敬天默了片刻, 苦笑一声:“铁峰是我兄弟。”   兄弟?什么样的兄弟?可以互相转让女人的兄弟?这得多深的感情?   顾镜暗暗皱眉。   无论如何,萧铁峰都是自己的祖宗。   萧铁峰可以娶桃子脸小鲜嫩,也可以娶凹凸有致生养女,可是怎么也不该沾染这个赵敬天。   于是顾镜在把手里的柿子几乎捏碎的时候,终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铁峰这些年不容易,他也该成个家了, 正常的家, 成亲生子什么的,不能再蹉跎下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总该自己想想,别耽搁了他。”   赵敬天神情一窒, 看了看顾镜:“这样也好, 挺好。”   低下头, 赵敬天颇有些失落地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从来没什么想法。你和他在一起,这不是挺好吗?我,我也说,你们要不然就回来村里住吧?我来想办法说服村里的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站在眼前的这女人,其实很好。   细看,她长得也并不差,鼻梁秀挺,眉眼清秀开阔,穿着这一身新做的衣裳,头发高高挽起,这让她像山旁挺拔的松柏,秀雅卓然。   只不过少了女儿家的娇憨罢了,太冷冽。   “回村里住这个倒不必了,你心里能想清楚这些,那自然是最好了。”   顾镜该警告的也警告了,见这赵敬天也识趣,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挥挥衣袖,走了。   赵敬天抬眼望着女人高挑的身影,倒是坐在那里看了许久,一直到她爬上山转过弯去不见了,才勉强挪回视线。   这么好的女人,只可惜,是个会法术的妖精。   **************************   警告了这死基佬赵敬天,顾镜总算松了口气,看赵敬天那意思,应该不会再来纠缠萧铁峰了吧。   接下来她先和祖宗缠绵一段时间吧,至于以后,等到这露水姻缘散了,他爱去找鲜嫩可爱小桃子和凹凸有致生养女,随他。   想到这里,顾镜望着这雨后的茫茫大山,只见白雾迷茫朦胧似烟,一时不免有些哀伤。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她先搜肠刮肚,背了几句像模像样的诗,怎奈最后一句给忘记了。   无奈只好对着那缥缈云雾感叹道:“祖宗,总有一日,你要去找我姥姥的女祖宗,我也将另寻去处,这里终究不是我久留之地!我们有花堪折直须折,尽情享受人生就是!”   正在这里伤秋悲月,就听到旁边有个人在那里碎碎念:“求大仙保佑,大仙保佑,保佑我家孩儿和羊都能找回来,要不然我可真活不下去了!”   一边说,还呜呜呜地哭起来。   顾镜听到这话,不免疑惑,想着这里明明没庙,哪里来的拜神的,当下探头看过去,却只见有个妇人正哭得两眼通红地在那里烧纸呢。   她烧着纸,还朝前方拜了一拜。   顾镜瞅过去,她拜的方向,好像是——自家山洞?   这下子,她更加不明白了,这是在干嘛??还有之前那些供品,都是拜谁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妇人一抬眼,看到了她,竟然吓得两眼发直,浑身哆嗦:“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妇人不是要叨扰你的清净,实在是我家羊蛋儿昨日去山里放羊,到现在没回来,山里又下着雨,怕是,怕是——”   说着呜呜呜哭起来,跪在那里拼命磕头:“大仙救救我儿!”   大仙?   顾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成了大仙??   这次下一场雨的功夫,竟然起了这天大误会?   “你的儿子既然丢了,不去山里找,干嘛跑来这里装神弄鬼?”顾镜长叹口气,悉心劝导:“装神弄鬼是找不回儿子的,求神拜佛也是无济于事的,白白耽误了时间,我也不是什么大仙,更不会法术帮你找儿子啊!你儿子如果生病了我可以帮忙看看,但是丢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可找遍了,没找到啊!”妇人也是无奈啊!这不是走投无路,听说这妖精会法术,无可奈何下才来求的吗?   顾镜无奈地摇头,都要替她着急了:“找不到也得找啊!去山里,犄角旮旯的山洞里,都找找去,多寻几个人一起找?就这么耽误下去,夜晚你儿子怕是要被山狼给吃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然而顾镜的着急看在妇人眼中,却是语气不好,神态冷然,没办法,谁让她天生一副冷脸呢。于是这妇人顿时屁滚尿流地往远处跑:“大仙饶命,大仙别怒,小妇人这就去找。”   望着妇人提着裙子拼命往远处跑的情境,顾镜哭笑不得,想着看来要想和他们搞好关系其路漫漫。最后她一低头,看看地上的香火,竟然又发现吃的,有饺子还有糕点。   喜滋滋地收起来,反正荒山野岭的,那妇人又跑得老远,她若不要,岂不是也便宜了飞禽走兽的,还是赶紧带回家吧,毕竟浪费可耻。   回到自家山洞,萧铁峰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她回来,眉目间颇有些担忧:“你去哪儿了,这会子才回来?”   顾镜嘻嘻笑了下,凑过去,放开裙子,把那些吃食都收拾到灶台上。   “你瞧,我得了这么多好吃的,今日咱们吃饺子吧!”   萧铁峰皱眉盯着她喜滋滋拿出来的饺子,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   他自然是早就知道,那些村民们把她当妖精看,以为她这妖精有翻天本领,害怕恐慌之余,竟然都来拜祭,以为就此可以躲过咒语妖术之灾。   也是赶巧了,那些村民过来拜祭了后,雨水停了,于是有些村民越发觉得拜祭是有用的,纷纷前来上供烧纸,口里还喊着大仙恕罪什么的。   她这傻儿吧唧的,竟然还真收了那些供品?   “怎么,好祖宗,你不喜欢吃饺子啊?”她屁颠屁颠跑过去,摸了摸祖宗的脸,纳闷他干嘛脸色这么臭。   “你——”萧铁峰其实是想发火的,可是看看她,就舍不得了,最后无奈地抱住她,捏了捏脸颊:“你这小馋嘴,若是想吃饺子,我带你去山下吃,为什么去捡别人扔下的,这都凉了。”   顾镜现在已经知道怎么拿捏这个男人了,便紧靠着男人在他胸膛上磨蹭,嘴里还软腻腻地道:“祖宗,你说了的啊,外面下雨路不好走,咱们出山麻烦着呢!再说了我就是今天想吃饺子,我就要吃嘛!凉了也没关系,可以重新下锅热一热。”   萧铁峰叹息。   她都这么说了,他怎么可能拗得过她,也只好拍了拍她脸颊:“乖乖坐一边去,我给你热热,再配着热乎乎的鲜鱼汤吃。”   “嗯嗯嗯!”嘴里嗯嗯着,顾镜还垫脚给了祖宗一个香吻:“最喜欢你了!”   萧铁峰被她亲了下,倒是有些恍然失神,之后看她跑进山洞去了,也就摇头笑笑,兀自去热那饺子。   走到灶台前一看,这不光是有饺子,还有其他吃食瓜果,五花八门的可真齐全。   这边萧铁峰热好了饭菜,两个人正围在洞口前摆开桌子吃,却听得外面有鞭炮之声,再之后听得一个悠长音调喊道:   “谢大仙指点迷津,我家羊蛋儿已经找到,就在大仙指点的山洞里找到了!谢大仙!”   “多亏大仙指点迷津,这才及时找到,若是再耽搁下去,我儿还真是要被那恶狼给祸害了!”   萧铁峰脸色变了变,忙起身,绕过那林子,过去看。   那家人他倒是认识的,是赵敬月一家人,还有他家那七岁大的羊蛋儿,正摆好了一个一个的碟子,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磕头。   他无声地看了老半响,这才回到山洞口。   只见他家女妖精手里捏着饺子往嘴里填:“竟然是一兜肉馅,好吃。”   萧铁峰看了她一会,忍不住问:“你对赵敬月家指点什么了?”   “赵敬月?”顾镜一脸懵,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就是那个找孩子的。”   “找孩子的啊?”顾镜才想起来:“没说什么啊,我就说你们要找孩子就找孩子去,朝我这里叨叨也没用,赶紧找去就是了,犄角旮旯的山洞都好好找。”   具体原话怎么说的,她早记不清了。   萧铁峰看着她那一脸的无辜,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32章   顾镜是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竟然被当成妖精了。   不但被当成妖精, 还被当成会施法的妖精。   瞧瞧吧, 她家山洞外面那一条山路上, 都是什么烧香的烧纸的,还有各种供品。   她已经告诉了她家祖宗:“有我在, 你不用做饭了,也不用打猎了, 我已经找到了新的谋生之道, 咱们就在这山洞里享受人间烟火混吃混喝吧。”   萧铁峰无奈地看看他家小妖精,挑眉淡声道:“靠你的话, 我怕哪天你法术失灵, 咱两被人家追在屁股后头打。”   她有几斤几两重,他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自己,她早被人家一脚踢飞了。   怕不是个修炼不用心的小蛇妖,被赶出妖精界了。   然而顾镜可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这男人能脑洞大开到以为自己真是妖精,听到这话, 还以为他只是开自己一个玩笑, 也没当真,继续兴致勃勃地将那些供品分门别类收起来。   萧铁峰看着这贪婪的小妖精, 摇头笑了笑,却是道:“也行, 我要离开一些日子, 你自己在这里, 好歹也有吃的,更不必怕人过来欺负了你。”   “离开?”顾镜一听,顿时皱眉了:“你要去哪儿,你要离开这里了?还是回村里了?你这是要抛弃我了吗?”   萧铁峰没想到她竟然是这反应,一时也有些诧异。   “你以为我会离开,不带着你?”   “哦……不是吗?”顾镜试探着望向萧铁峰。   萧铁峰心中微凝,喉头有些发涩。   他以为他们是夫妻,在这里开辟了山洞,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纵然她没法许自己一生一世,可自己这辈子,心里也就她了,再容不下旁人的。   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她怎么会认为自己会离开她?   而顾镜看着祖宗脸色,约莫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当下忙扑过去,抱住他道:“乖乖祖宗,你是怎么要离开,是要去镇子上买东西吗?”   知情达意,她马上明白自己最开始误会了。   萧铁峰纵然心中小有不快,不过看着怀里娇软妩媚的人儿,那点不快也就很快烟消云散了。   “这不是已经入了秋吗,到了秋猎的时候了。”   “秋猎,那是什么?”   萧铁峰看顾镜不懂,便细细地给她解释。   原来在这八百里魏云山,每年的秋天都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秋猎,这次秋猎会储备一个冬天的猎物,一旦过了秋入了冬,魏云山的人便不再进去山里打猎了。   每年这种秋猎,都不是单打独斗的,而是有组织有纪律地进山。   魏云山上不光是魏云村,还有其他一共七八个村子,这些村子都会在魏云山头猎人的带领下进山,听从头猎人的统一指挥安排,捕获猎物回来后,也会进行统一分配。   顾镜听到这个,不免摇头:“那岂不是说,这位头猎人权利很大?”   可以安排统筹,可以分配资源,说白了就是个总头目呗。   “不错,你猜得对。”萧铁峰欣赏地望着自家小妖精:“这头猎人的位置,每三年换一次,由八个村子的村民一起选出来以为年轻力壮有担当的,八个村子的男人自然都是跃跃欲试,不过要想当头猎人并不容易,需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才是。”   顾镜皱了皱眉,想起了赵敬天。   “他就是这一代的头猎人?”   “是。”   听到这话,她望向萧铁峰,略有些审视地盯着他道:“那你呢,我觉得你性格武功,各方面并不他差,为什么他可以当头猎人,你却不去当。”   武功什么的,其实顾镜并不太懂,不过论起担当论起胆识论起为人,她觉得赵敬天肯定比她家祖宗差远了。   不说这些日子她所感觉到的,就说她家姥姥吧,那是多么有见识的老人家,姥姥的祖宗怎么会差?   萧铁峰听到这话,笑了,他当然喜欢他的小妖精夸自己,不过看着她那单纯的小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自然是不懂,这人间的事,自是有许多弯弯道道的。这什么头猎人,哪里是光看这头猎人的本事,还涉及到宗族家世家底,若是空空站在那个位置上,无人扶持,怕也是坐不稳。”   自家父母不在的时候,萧家也就此家道中落了,萧铁峰的叔叔并不是能成器的,也指望不得。   “喔,我明白了。是不是你没爹没妈的,也没个人照应,所以他们欺负你?”   “也不算是欺负,可以说是我无心于此吧。”   萧铁峰云淡风轻地道。   八百里魏云山,是他的故乡,是魏云山人的天和地,头猎人那三个字的分量,比山还要重。   可是对于萧铁峰而言,走出去这片大山,见识了外面的广阔天地,他又怎么会去在意区区一个头猎人的位置,又怎么会去计较秋猎后少分多分的几斤肉?   年少轻狂时以为自己可以将这天下踏在脚下,如今年纪稍微大一点,更多的是惦记着粗茶淡饭,指望着能抱着媳妇和孩子睡个热炕头。   如今得了这小妖精为伴,清风朗月的,躲在山洞里,两个人过这神仙日子,未尝不可,何必在意外面那些纷纷扰扰。   可是顾镜望着自己身边的祖宗,却是若有所思。   他刚才那话实在是大气淡定,心胸宽广,不计较一时得失,够男人。够气魄!不过呢,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可是她家姥姥的老祖宗啊!   作为一代祖宗,他怎么能不想着开山劈地,挣一份家业,也好给后代留上一亩三分地。   姥姥不是指着山后头那两亩地就念叨嘛,说是那是爷爷辈爷爷辈就留下来的。   他早点把那几亩地拿到手,后代不就省点力气?   顾镜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瞥一瞥祖宗,试探着问道:“那你……你也是要参加那个秋猎的吗?”   萧铁峰摇头:“我既然已经被赶出来了,便没必要再参加那个,不过挑个时候,进山去寻觅点猎物,到时候也好运到山下卖点银子。”   提起这被赶出村,顾镜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被赶出村啊?”   萧铁峰愣了下,看向他的女人。   他被赶出村,自然是因为她。   不过如果她不知道,他也就不愿意提了,提了,白让她心里不痛快。   当下他随意笑了笑:“不过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来,我先给你说说,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要记住什么,万不能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然而他不提,顾镜更加确认了。   果然是个男男女女的那档子事有关系。   心里轻叹了口气,他觉得不好意思提,她也只好假装不知道了。   为尊者讳嘛,老祖宗的事,哪能乱打听。   萧铁峰一直觉得自己这女妖精笨笨的,什么都不会做,脑子里还一堆稀奇古怪的主意,纵然会些法术,也是不着调不实用的。譬如上次变出个什么仙丹,那味道一股子薄荷气,咽下去都黏糊糊的。   难道是炼丹失败的产物?   吃了后,也没觉得身强体壮的。   萧铁峰由此更加不放心自家女妖精了,唯恐自己去山里打猎,她把自己冷到饿到,或者她再跑去欺负狗啊猫啊的,总也不好。   是以他真是事无巨细,把家中诸般注意事项都一一说给女妖精。   比如晚上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烧一堆篝火来,比如夜间要把篱笆扎紧了预防野兽入侵,比如每日记得按时吃饭不许吃剩下的不许吃凉的。   “外面那些供品,最好不要吃,若是实在想吃,一定要记得拿回来热一热。”   “嗯嗯。”顾镜其实还想着头猎人的事。   “还有,我会让哈士奇守着你,你不可欺负它,它虽是一条狗,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   “嗯嗯嗯知道了。”顾镜胡乱嗯嗯着,心里却在琢磨,为了姥姥的幸福生活,定要开天辟地干一番大事业!   萧铁峰看着自家女人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加无奈了,拍了拍她的脸颊:“小笨蛋,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山里吧?我还是不放心你。”   “嗯嗯嗯好啊!”顾镜已经开始筹划怎么利用现在的资源成就一代伟业,也好多让姥姥再继承几亩好地,造福子孙后代造福姥姥。   萧铁峰听这话,就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去自己说的,也是来气,直接伸手打横抱起她说:“小妖精,你该得点教训了。”   谁知道正要行事,就听得外头有人大声道:“大仙,救救我的孩子吧,大仙,求你显灵,救救我的孩子吧!”   顾镜听到这话,不免叹:“这又来了,我还真成铁口直断大仙了啊!”   萧铁峰无奈地捏了捏她的细腰:“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才吃了人家供的饺子,哪能不干活?”   顾镜想想也是,摸了摸嘴巴:“敢情不是白吃的啊……那好吧,咱们看看去。”   **   这几日,在魏云山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萧铁峰之前那个媳妇,是个古怪人儿,听说是个妖精,这个妖精自然会法术会念咒。   这个妖精性子不好,谁惹了她,她就对谁施咒。   听说老赵家惹了这个妖精,她一声咒语如同雷电一般,引来了魏云山大雨三天,由此不知道倒塌了多少墙,淹死了多少庄稼。   这可是个不能得罪的妖精。   不过呢,这个妖精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掐会算还可以给人治病,听说她在山地下用缝衣针直接把人家小孩的伤口给缝住了。   过了一些天,那小孩的疤跟从没有过一样!   这都是法术啊,老厉害了!   这个传说沸沸扬扬地瞬间传遍了魏云山的八个村子,人们陆续来到了魏云山的那口山洞前,烧香烧纸的祈求妖精不要发威念咒,当然的也有烦心事求妖精施法帮忙的。   譬如赵敬月家那孩子,走丢了后,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最后妖精给指点了一嘴,马上孩子连羊都找回来了。   “嘘,别叫妖精,得叫大仙!”   “对对对,叫大仙!”   “听说必须叫大仙,恭敬地把咱这供品送过去,如果大仙拿走了咱的供品,说明咱求的事就能灵,若是不拿,那就白搭了……”   这尾音里不知道多少遗憾。   “对,大仙拿了咱的供品,才会让咱们得偿所愿,赵敬月家供的是饺子,听说大仙拿走了,结果孩子就找回来了。”   “那你拿的是什么?”   “嘿嘿嘿,我拿的是我家媳妇炖的鸡,听说大仙家的狗爱吃鸡。”   “哎呀,坏了,大仙家养的是狗,爱吃鸡啊?那我拿的鱼,狗不爱吃鱼,那是不是大仙也不爱吃鱼?”   就在一群人的叽叽喳喳中,顾镜门前那条路香火旺盛。   而那个哭叫着求大仙救命的,是一老一小两个妇人,年轻的那个头上围着头巾,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哭哭啼啼跪在那里磕头,而年纪大的那个怀里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儿,也跟着一起磕头念叨:“大仙,救救我家孩子吧!”   周围人议论纷纷。   “这是萧宝塘家的女人,他家孩子才生了五天,遇上了四六劫,怕是不行了。”   “四六劫,冷大夫也没办法,这个大仙能治?那岂不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怕是不行的吧?”   萧铁峰耳朵好,已经听到了隔着一片小树林人们的议论。   他握着顾镜的手,低声道:“这个你怕救不了的。”   “为什么?”   “那孩子是四六劫。”   所谓四六劫,是说小婴儿出生后第四天开始发病,啼哭不止日夜不休,一直到把嗓子哭哑了,最后约莫在第六天翻白眼,至此夭折。   对付这种四六劫,魏云山的人惯常用艾叶来搓成一条来灸,可是能救活的少之又少。   如今萧宝塘家女人抱着孩子过来拜大仙,显然已经是走投无路不行了。   顾镜一听这个,想了想,约莫明白,他们说的四六劫,就是之前听说过的四六风。   古代的四六风其实就是新生儿破伤风,一般是因为新生儿脐带伤口没有很好地消毒愈合导致的破伤风厌氧芽孢梭菌自脐部侵入的感染疾病。这种感染多在新生儿出生第四天到第六天发生,所以叫做四六风,也叫脐风。   这种新生儿破伤风在现代自然有一套的治疗方案,怎么控制痉那个挛怎么抗病毒以及怎么用抗生素怎么护理。   可是,那是现代。   而现在是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古代。   顾镜想了一会儿,仔细地盘算了下自己黑皮袋子中的东西,她当然不可能有青霉素注射液,不过隐约记得好像有青霉素片。   青霉素口服药的效果比注射要差许多,但是现在倒是勉强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对萧铁峰道:“你去把那个孩子抱过来吧,不过要说明白,我也没有十足把握。”   萧铁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笑说:“好。” 第33章   这个小婴儿才出生没几天, 跟个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的, 却是牙关紧闭, 肌肉紧张, 口角上牵,并且有阵发性双拳紧握, 再看他因痉挛已经面色青紫,痛苦不堪。   顾镜知道, 这个婴儿再耽误下去, 定是没救了。   如今凭着自己手中仅有的一些药品,只能拼着试一试这个青霉素V钾药片了。   她先让萧铁峰烧了一盆热水, 并且把所用的用具都提前用火烧过, 用酒精浸过,以便消毒,之后先给小婴儿清理了痰液,这才开始给小婴儿喂药。   把那青霉素药片分成半片,研磨过后,合着点温水服下去。   她唯恐这小婴儿会发生不良反应, 小心观察着, 又给他清理皮肤,用碘伏消毒肚脐。   她的药品种类并不多, 资源匮乏,能做的是尽力而为, 听天由命了。   之后她抱起那小婴儿, 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轻轻拍哄着。   萧铁峰在她的吩咐下,去烧了些米汤,取了上面的一点米汤油,过来喂这小婴儿。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那些拜祭的渐渐散了,唯独那小婴儿的母亲和祖母在外面苦苦地守着,后来不知怎地那母亲晕倒了,祖母这才招呼着一起回家了。   临走前,还声声凄凉地祈求:“大仙,救救我家孩儿啊!来世我愿给大仙做牛做马报答大仙!”   萧铁峰望着那凄苦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天,只见那天阴沉沉地压下来,如同个大黑锅盖一样,知道这又是要下大雨的征兆了,不由喃喃地道:“魏云山的狩猎人怕是已经出发了。”   只希望他们能一切顺利,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做好了饭,弯腰回到山洞,只见些许火光映入山洞内,女人坐在铺盖上,上半身微微后仰,抱着那新出生的婴儿,正抬手轻轻拍打着,口里还发出了仿佛哄睡的温柔声音。   跳跃的火光映衬在她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挺直秀气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还有那微微抿起的唇儿,形成一个温柔而美好的剪影。   这个样子的她,他从未见过,和以前他所认识的那女妖精完全不同的。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关于未来的美好设想。   譬如娶一个媳妇,生一窝孩子,在那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干了一天的活,回到家里,洗去一身的汗水,摸到炕上,抱着媳妇好生亲热,而在炕头上,则是他们生的一窝小娃儿。   女妖精现在的样子,就是他梦想中媳妇应该有的样子。   只不过女妖精说了,女妖精没法给他生孩子的,女妖精她也不能陪自己一辈子的。   她早晚会离开自己,回到她妖精应该在的地方吧?   便是不离开,自己终究会老去,而她呢,她是不是一直像现在这么年轻?她以后……也会嫌弃自己老的吧?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女妖精哄睡了那小孩儿,轻手轻脚地放下,这才抬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射过来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这让他难得有些慌乱。   躲过她的目光,他笑了笑说:“饿了吗?我做好饭了。”   顾镜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今天这么奇怪,起身来到洞口看看外面,伸出手指头,只见豆大的雨滴已经往下落了。   “这不是秋天吗,怎么雨水这么多?”   “外面那些人都跑光了啊?这样也好,耳根清净了,我现在倒盼着下雨了,下雨能清净。”   顾镜这么念叨着,回头,又见萧铁峰正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自己。   “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跑过去,半跪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那张立体脸。   “没什么,我是想着下雨了,我怕是要晚几天去深山里秋猎了。”   “这个有什么要紧,大不了不去!”   反正她可以去收供品嘛,饿不死的。   “顾镜,这个孩子能救活吗?”   顾镜见他又突然问起孩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尽力而为吧,我现在给他用的药,其实并不合适,本来不该用这个的,可是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吧。”   一时她又道:“我接下来要每隔一个小时给这个孩子的肚脐消毒,你也要注意下,别碰到这个孩子,注意隔离,同时你把他的小被褥也拿去用热水烫烫吧。”   “好,我知道的。”   说着间,萧铁峰的眸光不免投射向被顾镜安置在铺盖上的孩子,很小很小的一个,可怜兮兮的,蜷缩着两条小腿儿犹如蛤蟆样儿,而那两只小拳头紧握着放在脑袋旁。   他不免想着,如果他和顾镜能有个孩子,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可顾镜说了,她没办法生孩子的……   妖精,不能生孩子吗?   还是说妖精不能和人生孩子?   如果妖精和人生了孩子,那叫什么,妖人,还是人妖?   而就在萧铁峰对着别人家的孩子一脸遐思的时候,顾镜正好看了他一眼。   只是看一眼,她的心便像被荆棘轻轻刺了,一个小抽抽。   这个男人望着那个孩子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渴望,刚硬的脸庞都因此变得柔软,深邃的眼神也流露出罕见的希冀。   他果然是希望有个孩子的。   之前他说,只要和自己在一起,没有孩子也没什么。   纵然他是真心这么说的,但其实,他心底还是渴望能有自己的孩子。   顾镜心中轻轻出了口气,说不出的滋味。   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阻挡的轨迹,心里早就应该明白的。   ********************************   顾镜照料了这个孩子整整三天。   三天的时间,她几乎没敢合眼,就那么一直帮着孩子消毒肚脐,擦拭身体,在他痉挛的时候安抚,并按时给他喂这唯一可以指望的药片。   她还把那孩子母亲叫进来,定时给孩子喂奶,同时手把手地教给她怎么给孩子肚脐消毒。   那母亲显然是很怕她的,战战兢兢地从旁学着,待到顾镜让她试着用棉签给肚脐消毒的时候,她那手都在哆嗦。   顾镜看得出,这一番操作对于古代的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   “我们山里,得四六劫的小孩,多吗?”顾镜缓慢而清晰地用并不标准的古代方言这么问道。   那孩子母亲两眼都是红血丝,神情萎靡,一脸茫然,听懂这个愣了下,之后连忙点头。   “很多?”顾镜拧眉。   古代无论是接生技术还是医疗条件,都比较原始落后,和现代社会是没办法比的,古代小婴儿的夭折率也很高,但是高到什么程度,顾镜并没有概念。   那孩子母亲犹豫了下,眼中闪过痛苦,低头说:“这是我生的第七个孩子了,之前六个,只活了两个。”   六个,活了两个?   顾镜听到这话,心头沉重。   她再次皱了皱眉头,看着躺在小褥子上的小婴儿,那么可怜兮兮无依无靠的小模样,脆弱的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而这个小婴儿,有四个姐姐或者哥哥就死于和他一样的四六风吗?   顾镜又想起了之前因为生产而死的赵敬天的老婆。   在古代,生产这件事,对于女人和孩子几乎都是生死劫,鬼门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落后的卫生意识和医学条件。   顾镜默默地想了很久。   姥姥从小就熏陶她让她学医,之后又送到城里让爸爸妈妈严加管教,而学医的爸爸给自己提供了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得到的各种实习机会,如今想想,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姥姥太英明果断太有先见之明了。   或许她来到一千年前的魏云山,是命中注定的。   她应该在这个陌生而原始的时代,用现代医学去拯救更多的人,为这个社会发光发热,也造福子孙后代——包括姥姥。   想明白了这个,她再次望向放在小褥子的小婴儿。   魏云山的山民,就是她的责任,或许也是冥冥之中姥姥所寄予的期望吧。   当顾镜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那小婴儿的母亲无意中看到旁边的顾镜,一时也是愣在了那里。   别人都说这个女人是个妖精,会念咒会施法,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当然了她也救人。   最初家里人提议说抱着孩子来求这个妖精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挺害怕的,怕自己的儿子被这妖精祸害了。   老人们讲的故事,不是说妖精会吃小孩吗?   可是孩子眼看着不行了,没救了,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拖着还没出月子的身子来到了这山洞外,祈求这妖精能发发慈悲心,救她这孩儿一命。   如今被妖精叫进来喂奶并给孩子肚脐弄什么“消毒”,她心里依然是忐忑紧张的,生怕妖精是想喂饱了孩子后吃了,或者说那什么“消毒”其实是在害孩子。   可是如今,猛然间看到这女妖精,只见她望着自己孩子的目光充满了仁慈和怜惜,就好像庙里供奉着的那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正怜悯地垂眸望着世间。   她不免觉得意外,再仔细看这女妖精,却见她那黑发用个木髻高高挽起,唯独有几缕随意地垂在肩上,眉毛长长的,眼睛清澈的像泉水,鼻子又窄又挺,肌肤雪白雪白的,穿着的衣服也和他们这些山里人不同,是从未见过的样式。   她明明是个女人,看这却不太像村里那些娇弱的女人。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她长得不好看,可是如今细看,她虽然并不像村里女人那般,却长得也很好看,只是那种好看,有点让人敬畏的味道。   也怪不得她是妖精,还是能救人的妖精。   那孩子母亲看了一番后,猛不丁地心中一跳,忽而觉得这或许根本不是妖精,根本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当下忙垂下眼,恭敬地侯在旁边,等着这大仙的吩咐。   顾镜并不知道这一会儿工夫,自己已经从顾妖精变成了顾大仙,她只是再次向这个女人重申了该如何护理这个孩子,最后请这个女人把孩子带走。   “观察七八天,如果没事,应该就可以脱离危险了。”   然而这孩子母亲一脸懵,茫然地看着她:“是说我这孩子没事了吗?”   萧铁峰此时恰好提着一桶水进来,听到这话,便替顾镜翻译:“三嫂,目前看应是没事了,你先把孩子带回去,过个七八天,若还是没什么,那孩子算是保住了。”   听到这话,孩子母亲惊喜得眼泪顿时落下来了,噗通一声跪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人说这四六风,熬到第七天就能活了,果然是的,多亏了大仙,我这孩子看来是保住了!”   顾镜抽抽嘴角,本想说你别高兴太早,后面还得小心护理观察,不过看着那孩子母亲高兴得样子,也就没泼冷水,只是再次叮嘱她回去后按照自己的办法护理,并给了她一份消毒棉签和碘伏。   这孩子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而过了这么七八天后,那萧宝塘一家子竟然破天荒地购置了三牲大礼,并准备了不知道多少铜板的香火,就那么在洞外供奉啊烧香啊,口里还一句一句地喊着;“谢大仙救我孩儿,我萧宝塘一家特来还愿了!”   当这一家人过来时,萧铁峰正收拾行囊准备往山里准备秋猎,而顾镜则是围着她家男人在那里祖宗长祖宗短的,最后正准备抱住萧铁峰好生亲热一番。   正要行事,就听到外面这悠长而高昂的感谢声了。   “不管他们吧,我们继续!”顾镜正在兴头上,她不依不饶地挠着萧铁峰的背。   “好。”萧铁峰想到要进去深山里十几天不回来,心里哪里舍得他这娇媚入骨的小妖精,正想临走前吃个痛快。   “噼里啪啦,啪啪啪~~”谁知道这两个人刚倒在草堆上,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这鞭炮声。   这下子,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兴致了。   当你知道你家洞口外有一群人敲锣打鼓烧香拜佛还要放鞭炮,你能有兴致才怪呢!   没奈何,萧铁峰披上衣服往外走:“你别露头,先躺着,等我回来继续干。”   顾镜坐起来时,只看到男人一个矫健的背影,他已经从那小山坡跳过去小路上找那些人去了。   无奈地摇摇头,她现在是真没兴致了,干脆也穿衣服起身打算出去观摩下这群山民的封建迷信活动。   谁知道一出洞口,“咳咳咳”她被呛到了。   “这这这,这是干嘛?”顾镜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吓得赶紧躲回洞里。   过了一会儿,萧铁峰回来了。   “来,继续。”他是银那个枪不倒。   “他们要干什么?熏死我这个小妖精?”顾镜擦擦眼泪。   萧铁峰看着她眼圈都红了的可怜样,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伸手捏了捏她脸颊,笑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人家跑到咱们洞前供奉你这个小妖精。”   没办法,香火太旺盛了。 第34章 萧铁峰进山打猎   萧铁峰进山打猎去了, 临走前自然千叮嘱万嘱咐, 生怕顾镜把自己饿到。   顾镜点头又点头的, 总算送走了那比姥姥还要絮叨的男人, 不愧是姥姥的祖宗啊。   她目送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只见他背着那把自制的长弓, 跨上挂着长刀,脚踩着牛皮靴, 身形健壮, 姿态挺拔,步伐矫健, 仿佛一脚迈出去, 路边的石头都能踩碎。   “我真喜欢他那股子劲儿,一脚迈出去都是荷尔蒙!”她贪恋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到山路的尽头转弯时,却见他也回头朝她看过来。   他显然是不放心,摆摆手,示意她进去山洞里。   她笑着冲他招手, 顺便给了他一个飞吻。   他显然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只略犹豫了下,也学着她的样子给了她一个飞吻。   他那么一身古朴古老原始的装扮, 配上这么现代的动作,说不出的好笑, 她忍不住笑起来。   他也冲她笑, 那笑里是满满的留恋, 笑过后,再次摆手,终于依依不舍地转身过去那条路,不见了踪影。   看着祖宗离开了,顾镜心中虽小有不舍,不过很快也就没当回事了,因为她一直惦记着个事儿——她的黑皮袋子。   自从上次探索过她的黑皮袋子后,还没有再次进去,她想试试,之前从赵敬天那里弄来的银子,是不是也能变成无数个银子。   “我在地里种下一块碎银子,到了秋天,可以收获无数的碎银子。”   她捏出那块碎银子钻进她的黑皮袋子里,心中满怀着发财的希望。   这么一念叨,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咦,如果我在地里种下萧祖宗,到了秋天,是不是可以收获无数的萧祖宗?到时候一个留在魏云山给我姥姥当祖宗,其他的都过来给我当猛那个男?”   想想无数萧祖宗围绕着自己的情境,这画面太美,她不敢直视。   罢了罢了,还是专心搞搞生产银子事宜吧。   她先把那个碎银子放在了黑皮袋子里,之后又拿出来,爬出黑皮袋子,扔到了一旁假装花掉了,然后呢,她又爬进袋子,准备看看黑皮袋子给她复制出新银子来没。   结果进去后,她四处张望,看了又看,没有。   根本没有新的碎银子被复制出来。   这个发现让她很沮丧。   “难道聚宝盆发财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顾镜不敢相信人生如此惨淡。   在遭受了碎银子挫折后,她很快再接再厉,想到了新的发财办法。   “这个银子并没有消失,所以新的银子不会长出来,我应该拿点会消耗掉的,比如这个——”她看到旁边的哈士奇在啃着一块肉骨头,连忙抢过来:“你的肉骨头被征用了。”   哈士奇不敢相信顾镜竟然和它抢骨头,它委屈地望着顾镜,嗷呜嗷呜地叫着,眼里只盯着那块骨头。   “稍安勿躁,上帝拿走你一块骨头,会还给你十块骨头的。”   说完这个,她拎着肉骨头钻进了袋子,然后把肉骨头放在了袋子里。   想了想,她又爬出来。   必须得等一会儿,让她的袋子记住这个肉骨头的模样,这样才能复制吧。   哈士奇看顾镜钻进黑皮袋子,不由得围着黑皮袋子转圈。   谁知道马上,顾镜又从袋子里钻出来了,手里空空的。   哈士奇失望极了,恨不得过去啃那黑皮袋子,呜呜呜还它肉骨头!   顾镜拍拍狗头:“来来来,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说完,她又钻进去了黑皮袋子,拿出了那个肉骨头。   哈士奇看到肉骨头出来了,摇着尾巴扑过去吃它的肉骨头。   顾镜盯着哈士奇吃完了肉骨头,终于再次钻进去,试图从黑皮袋子里找到一块新的肉骨头。   然而……她失望了。   没有肉骨头。   她颓然地从黑皮袋子里往外钻,扶着酸了的腰:“看来靠这个发财是没指望了,老老实实种田打猎当山顶洞人吧。”   谁知道钻到袋子口时,猛然间就见前方一个血盆大口,那嘴巴,那舌头,那牙齿,俨然一个比大鲨鱼还要可怕的大怪物,更可怕的是,对方的獠牙正无情凶狠地在她眼前挥舞,正好堵住了出去的道路。   “啊——怪物!”顾镜大惊,心说这劳什子的空间里,竟然还有这玩意儿?   难道果然是异宝之处必有奇兽守护?   怎么办?   顾镜此时卡在袋子口,已经是前不得后不得,若说躲回空间里,也只怕那怪兽跟着来,倒不如迎难而上,直接和这怪兽拼了!   她一手攥紧了防狼喷雾,一手拎着刀子,以百米冲刺一般的架势冲向了前方:“怪兽,看刀!”   直接一刀砍在了那半米獠牙上,铿锵一声,獠牙松动,轰然落下,接着一个巨大的鼻子正对着顾镜,她不及细看,直接对着那鼻子孔狂喷不止!   那怪兽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黑皮口袋的外面终于透出光亮,通道被让开,顾镜一喜,灵巧地一个侧身,就此翻滚,终于从那袋子里爬出来了。   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不知道多少惊喜,心想幸好爱好体育锻炼身体,关键时候才能这么威武。   不过她也不敢大意,握着防狼喷雾,提着刀子慌忙回身,继续去迎击那怪物。   谁知道回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眼前哪里有什么怪物,分明是一只可怜的汪星人哈士奇正在那里歪着汪脸泪流满面满嘴是血,而地上,一个血淋淋的狗牙仿佛在提醒着顾镜刚才的凄惨。   ……   半响后,顾镜瘫坐在地上,含着泪,爱怜地抱着掉了一颗狗牙嘴上缠着绷带的哈士奇,心疼地摸着它的狗头。   “我也没想到是你啊……乖乖哈士奇别哭了,这一次真是姐姐错了,姐姐明天给你糖吃。”   “这事其实是咱这黑皮袋子的锅啊!”   顾镜琢磨了一番,认为这件事是这样的。   这个黑皮袋子显然是类似于一个异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被放大的,所以她一旦踏入这个空间,人就变小了,这样才会觉得这个黑皮袋子里面很宽敞。   至于她的穿越,或许是在某个时间点,比如月球地球太阳运行在一个线上的时候,这个异空间和现实空间的对接发生了变化,从而导致了她的穿越。而为什么从现代带来的物品可以无限复制,或许和空间时间的变形以及物质永恒定律有关系?譬如异空间物品进入古代这个时空,就是进入了,并不会在这个异空间被消耗掉。   不过现在先不说这么高深的理论,只说狗头。   汪星人哈士奇估计是发现她把肉骨头放进袋子又从袋子里拿出来,最后看她钻进去钻出来的,可能以为里面还有肉骨头?又见她钻进去后不见了,开始好奇这个黑皮袋子,就摇着尾巴围着黑皮袋子转圈。   就在她即将钻出来的时候,汪星人哈士奇发现了黑皮袋子里的动静,机警的它就决定把嘴巴伸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也或者它只是想迎接一块肉骨头?   汪星人哈士奇的身体是在黑皮袋子外面的,嘴巴却伸进了黑皮袋子的口部堵住了黑皮袋子,这就导致它一半在异空间外面,一半在异空间里面。这种空间交。会处的它,受到空间部分影响,就成了堵住了黑皮口袋的大獠牙和血盆大口。   而顾镜自己从袋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恰好就碰上了这个血盆大口……   顾镜颓然地望着可怜兮兮的汪星人,不免感叹:“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你以为你在神话故事里勇斗恶龙怪兽,其实依然只是欺负了一只狗。”   手里捏着那被自己砍掉的狗牙,她开始发愁:“祖宗临走前说让我不要欺负哈士奇,说哈士奇关键时候也能保护我,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祖宗回来一定会怪我吧?他会生气?会说什么?”   *****************************************   就在顾镜试验碎银子发财计划并勇斗怪兽的时候,就在她家的小山坡外面的山路上,有两个人正在那里犹豫纠结。   “鸭子婶婶,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怎么能算了呢?这魏云山八个村子你都盘算过了,哪里还有铁峰那么好的人儿?别看他现在穷,你瞧瞧,这老萧家老牛家都指望着他和赵敬天唱对台戏呢,这铁峰是什么身家什么背景你也是知道的,俗话说水深难见底,虎死不倒威,当年萧铁峰他爹那是魏云山响当当的好汉,轮到了他,便是人前不言不语的,老萧家老牛家也都指望着他出个风头,和老赵家争个长短!”   春桃听着赵鸭子这话,咬唇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鸭子婶婶,你说的我自然明白,可是,可是如今他和那树洞里的妖精好上了,哪里是那么轻易招惹的,咱们,咱们——还是算了吧?”   赵鸭子一听,嗤笑起来:“我呸,别人怕了那妖精,我还怕了不成?那些人啊,矮子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他们听风就是雨,只以为那妖精有天大本事,其实若真有那本事,何至于放着正儿八经的村里不住,非跑到山洞里去?可真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我赵鸭子也是在外面见识过的,区区咱一个魏云山,也就瞎折腾糊弄糊弄那些酒囊饭蛋!”   春桃听着赵鸭子说得有理,两手揪着小手绢,仔细盘算了半天,最后终于道:“到了那来,我和那女妖精说什么?”   赵鸭子想了想,便开始掰着手指头教她:“你到时候就这么说:你啊就是个祸害,瞧瞧吧,这才多久功夫,你就惹下这么多事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是生非,这魏云山都要为你搅和了!你还有脸留下?咱们这魏云山,容不下你!铁峰本是我相中的夫君,原本我也托人试探过,他也有那意思的,本要说亲,你就来了,你这是抢了别人的夫君啊!”   “这,这也行……”她和萧铁峰,八字没一撇呢。   “可以,走吧,把唾沫星子往她脸上怼,甭管她是哪尊佛哪山妖精,也让她没脸留这里!”   “可是大家都说……都说她能掐会算的,她该不会想法子对付咱们吧?”   “能掐会算?我呸,那个赵敬月家的孩子是赶巧了,还有那个四六劫的说是她治好的,其实我赵鸭子当年还见过得了四六劫自己好了的,天下巧事多得是!”   春桃被她这么一番叨叨,终于下定了决心,爬过了那座小山坡,穿过那片小树林,打算去见女妖精。   谁知道就在快要到女妖精和萧铁峰的洞口时,猛地就听到前面有女妖精的呢喃声。   两个人“嘘”的一下,竖起耳朵听女妖精说什么。   只听得女妖精用不太清楚的声音在那里喃喃自语。   “哇啦哇啦这才多久功夫,你就惹下这么多事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是生非,哈士奇哇啦哇啦,哇啦哇哇还要留下?”   “哇啦哇早就相中的,哇啦哇啦,我也进去试探过,哇啦哇啦,也有那意思,抢别人的哇啦哇哇啦哇啦啦!”   这两个人听得顿时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震惊的神色,最后两个人又赶紧从小树林撤回山坡后面了。   “她,她刚才说的啥啊?”   “我怎么觉着她把咱们的话都提前说了啊?”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难道说她真得能掐会算,已经听到了咱刚才商量的?她好像也再说惹事了,还说试探过什么的!”   “这——”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揪着小手帕:“要不,要不就算了,咱回吧?”   铁峰哥哥虽好,奈何女妖精太可怕。   赵鸭子犹豫了一会,想起了春桃娘许给她的那块布,最后一咬牙:“不行,不能这么空手回去!刚才或许是巧合了,咱们现在就再过去,你就直接骂她,问她知不知道,萧铁峰就是因为她被赶出村子的!”   “可是我怕……”   春桃小腿儿都打颤。   赵鸭子拉住春桃的手:“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豁出去拼一把,羞她一羞!”   春桃没奈何,只好跟着赵鸭子,第二次翻过那小山坡,穿过那小树林,战战兢兢地站到了女妖精面前。   女妖精乍看到她,也是一愣,春桃见此,忽然觉得女妖精也未必就什么都不怕,当下想想萧铁峰,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着女妖精道:   “若不是你,他也不至于被赶出村子啊!”   “若不是你,他也不至于被赶出村子啊!”   春桃这话说出时,却只见女妖精竟然在和她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春桃震惊地望着女妖精,看着她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脑中浮现出无数小时候听说过的山里妖精的故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叽里咕噜地往外跑:“啊——”   赵鸭子也是看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跟着春桃跑了   而顾镜呢,她也是莫名啊,她先是忐忑不安担心等祖宗回来追究自己砍伤哈士奇的事,毕竟当时她已经砍过人家一刀,如今竟然又来了第二刀,可真真算是惹是生非。   她还琢磨着,到时候祖宗会怎么谴责她,她该怎么辩解怎么解释。   谁知道她刚想完这些,那桃子脸嫩姑娘就来了,当下她自然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桃子脸姑娘不就是自己祖宗被赶出来的祸水之一吗?也是最有可能成为自己女祖宗的两个人之一,百分之五十女祖宗!   可是当问出那么一句后,看着这桃子脸姑娘屁滚尿流地跑,她顿时懵了。   懵过之后,突然跺脚:“糟糕!我不该得罪她的!说不得她以后和我家祖宗在一起,万一她知道了我的来历,留下个家训什么的专门害我,我岂不是惨惨惨?”   这么一想,她心中不免忐忑,想着是不是该将这百分之五十的女祖宗给追回来道个歉。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就见这百分之五十女祖宗又跑回来了。   她一喜,忙走上前,诚恳地道:“我刚才实在不该那么说,本是有口无心,还盼着姑娘不要在意才是。”   谁知道就在此时那桃子脸百分之五十女祖宗竟然跪在那里,口中同时也念念叨叨:“我刚才实在不该那么说,本是有口无心,还盼着大仙不要在意才是”   她听着对方言语,也是惊在那里。   谁知道百分之五十女祖宗显然比她还惊,脸色惨白惨白的,眼里都是惊悚和恐惧,像见了鬼一样往后退。   “哎,姑娘你别跑呀,咱们得说清楚,我真得没其他意思,我也不是妖精,更不是什么大仙,那都是别人的误会。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吧?”   她很诚恳地想坐下来谈。   “大仙饶命,我错了,大仙饶命!”百分之五十女祖宗发出惨烈的一声尖叫,仿佛后面有狼在追,就那么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真得不是妖精,我就是人,那是他们都误会了!”   顾镜对着桃子脸百分之五十女祖宗离去的方向大喊,然而女祖宗跑得更快了。   从那天起,魏云山里有个姑娘听说是得罪山里大仙被摄走了魂,天天念叨:“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错了……”   而魏云山香火旺盛的山洞里,顾镜一边品尝着山里人家送来的供品爆炒栗子,一边摸着汪星人受伤的嘴巴叹息:   “等祖宗回来了,我可怎么说啊,我现在不但伤了你,还得罪了个未来潜在女祖宗……”   这可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砸到了脚后跟!   祸不单行,仰天长叹 (/_\) 第35章 萧铁峰归来   “大仙救命哪, 求你帮帮我吧, 求你帮我找找我家男人吧!”   这一日, 就在顾镜终于想到了预防女祖宗吹枕边风传达下什么古怪祖训办法的时候, 忽而就听到洞外传来这样的哭嚎声。   她挑挑眉:“这不知道又是哪家男人丢了……不理不理。”   于是她淡定地继续在山洞里玩孔明锁。   这套孔明锁还是以前她的死党孙茉莉买过来的,两个死宅无聊在家玩这个, 后来就随意扔在那里落灰,谁知道后来被扔进这个袋子里, 竟然带到了古代。   正玩着, 就听到洞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底气十足的声音:“喂, 洞里的, 铁峰说了,让你过去村里给大家治伤!”   顾镜听这话,觉得这嗓子有点耳熟,起身来到了山洞口,探头看过去,顿时她认出来了。   这就是最开始在瓜棚外面和她家萧铁峰叽里咕噜的男人, 看样子, 是她家铁峰的铁哥们。   于是尽管这人说话是如此地不客气,她还是慢条斯理地道:“谁受伤了?”   “铁峰, 还有村里几个兄弟,都流了不少血!”   一听这话, 顾镜脸色顿时变了, 也顾不上把那孔明锁收起来, 拎起黑皮袋子,掏出急救箱子并各样可能用到的药品,对那牛八斤道:“快快快,快点带我去!”   洞外山坡上恰好有那跪拜求大仙的,见大仙明晃晃地随着牛八斤回来,顿时惊到了,一个个磕头不已。   一直到顾镜随着牛八斤不见了踪迹,才小心地起身:   “大仙今日不在家,咱们先回家,明日再来吧。”   “对对对,明日再来。”   一时几个求仙的就此散了。   顾镜哪里顾得上这几个人嘀咕什么,当下心里操心着萧铁峰的伤,跟着牛八斤一路小跑来到了村里,只见村外还守着一众男人,个个粗壮黑,穿着粗布衣,脸上布满脏污和血痕。在他们旁边,摆放着一堆一堆的猎味儿,有野鸡野兔等寻常的,也有麋鹿狍子野猪黑熊,死的活的都有,个个皮毛带血。一些村里的妇人正扎起篱笆,好像要把这些活的圈进去,死得则是赶紧处理了。   顾镜听牛八斤说起,这才知道,村里受伤的男人都已经被送到了头猎人赵敬天家里,当下不敢耽搁,忙奔向赵家那座大宅子。   一路上,自然有村人看到了顾镜,都一个个呆在那里。   有给她上香上供的认她是大仙,当场就要跪下磕头;   也有把她当妖精的,吓得直往后退;   更有认为她就是个骗子的,在那里嘲讽地叽里咕噜。   顾镜此时哪里理会这个,跟着牛八斤一路小跑去了赵敬天家那宅子,他家宅子修得大修得好,还是个两进的,一口气窜进去,果然见十七八个山里汉子,身上都挂了彩,有的还满身血躺在那里痛苦哼哧着。   顾镜在这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萧铁峰,光着上身,头发尾梢都带着湿粘的血迹,底下裤子都快染成了红色,湿哒哒的。   她当时脑子里就懵了。   他,伤这么重?   当下顾不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扑到了萧铁峰面前,抓着他的手开始前后检查;“你受伤了?哪儿伤了?怎么样,没事吧?”   萧铁峰看她过来,眸中顿时带了暖意,摇头:“我没事,就是背上被狼挠了一下。”   狼挠?   顾镜听到这话,连忙检查他的背,一看之下,心都要停摆了,只见在那结实光滑的背上,有一道几乎透骨的血痕子,看样子是狼爪子抓的,从脖子下面一直到腰那里。   红肉翻裂开,触目惊心,乍一看仿佛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顾镜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背气儿,谁的祖宗谁心疼,怎么伤成这样啊!   “你还说没事还说只是被挠了下,伤成这样怎么也没好好包扎,你这是不要命了吗?你这个笨蛋你怎么非要去惹狼啊?”   像她一样没事欺负下狗不就行了?躲着走不会啊?   顾镜手下飞快地翻出来急救用品,开始给萧铁峰清理伤口消毒缝合包扎,娴熟快速,而嘴上却是不饶他:   “做人不能那么贪心,咱们好好地享受供品不挺好吗干嘛非要去打猎?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自己不心疼我心疼!你如果万一有个好歹,还有我这小命在吗?”   萧铁峰握住她的手却是道:“你先去看看那边的赵树允,他受伤不轻,别出什么事。”   顾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边哼哧哼哧的,点头道:“好。”   她快速地给萧铁峰包扎了伤口,便过去赵树允身旁准备检查,谁知道这个时候,只见有个身形瘦高的男人提着一个木头医箱子也匆忙赶来了。   这瘦高男人和其他山里人不同,生得皮肤细白,他进来后,额头尚且带着汗,轻轻喘着气,瞥了旁边的顾镜一眼,便开始给那赵树允处理伤口了。   周围其他人见了他,也都纷纷招呼:   “冷大夫,我这里被抓了一下子。”   “冷大夫,我这个伤口没事吧。”   “冷大夫,我胸口这里总是泛疼,没事吧?”   这位冷大夫都一一检查,该上药的上药,该开方的开方子,该安抚的安抚。   顾镜见这冷大夫挺厉害的,是个能hold住场面的角色,当下也就没再插手,反而是回到萧铁峰身边,再次检查了他的身体,看他没其他伤,这才放心。   就在这一片乱哄哄中,赵敬天的爹赵富昌过来了,开始安抚大家,并说会帮大家出医药费并安排后续事宜,这番话自然迎来了的感激和赞同之声。   赵富昌又说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饭,让大家去吃,   顾镜因为上次的事,对那赵富昌自然没什么好感,如今也不稀罕吃他家饭菜,实在是看到他就厌烦,正想着是不是该离开,旁边萧铁峰便道:“走,咱们先回洞里去。”   顾镜连忙扶着萧铁峰就要起身,谁知道身后那赵富昌却沉声道:“铁峰,慢着。”   萧铁峰闻言止步,回首看过去:“大爷,怎么,还有事?”   赵富昌审视的目光扫了顾镜一眼,最后道:“我听敬天说了,这一次多亏了你,如若不然,怕是要出大事了。我还想着留你在家里吃个饭喝点酒,好生感谢感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萧铁峰对那赵富昌道:“大爷,我出门这么多天了,总该先回去看看,等过几日安顿妥当了,我再回来好好陪着大爷喝几盅。”   赵富昌正待要说什么,顾镜却从旁轻轻拽了下萧铁峰的胳膊:“我想留这里吃。”   萧铁峰略有些意外地看了顾镜一眼,他以为她并不喜欢和村里人一起吃饭,特别是留在赵家,所以才想着先回去山洞里,不曾想她如今竟然这么说。   其实他哪里知道顾镜心里打着的小九九。   自打顾镜想到萧铁峰是自己的祖宗后,她便觉得自己应该让祖宗多积累些原始资本,也好为后代子孙留点福利。姥姥魏云山的那几亩地,都是好几辈子流传下去的,即便是在中国最动荡不安或者社会变革的时候,也因为躲在深山而逃过一劫,就那么完整地传承保留下来了。   至于萧家其他子弟,也各有田地,那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啊。   萧祖宗不积极不努力,到时候后代子孙就要吃苦受累了。   顾镜挽着萧铁峰的胳膊,小声嘀咕道:“我也想在村里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咱们天天住洞里,我也会腻啊。”   萧铁峰闻言,顿时明白了。   小妖精她修炼的时候就住山里,估计也是个山洞,现在跟着他又住山洞,她也需要点新鲜的?   当下便有些心疼她,也怪自己没想周全,便抬首对那赵富昌道:“如此,就叨扰大爷了。”   赵富昌颔首:“你随意吃用就是,别客气,来这里,不就等于来自己家吗?”   说完这话,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赵富昌便喊着萧铁峰过去看后院的伤员并商量不知什么事,顾镜左右无事,便在旁边帮着冷大夫打打下手,准备看看冷大夫怎么处理伤口。   冷大夫有一双和山里汉子完全不同的手,白净温存,手指灵巧,利索地帮村里各位男丁清洗伤口,撒金创药,又给包扎。   她过来帮着打下手时,冷大夫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瓷瓶:“药在那里。”   她知道有些大夫可能会忌讳别人抢自己生意或者说抢自己地盘,所以开始见冷大夫出现,便没有妄动,毕竟这都是外伤,死不了人出不了事,她犯不着非要给人治伤表现自己。   如今见冷大夫这个人话不多,但并不是那心胸狭隘之人,便从旁和冷大夫一起分头处理那些伤员。   那些伤员有些还好,并无异常,有些却是深信她是“山中大仙”的,见她过来帮自己治伤,竟是或者面露惊恐,或者诚惶诚恐,倒是让顾镜哭笑不得。   而处理伤口时,又有其他村里人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这次秋猎的事。   她低着头,以不引人注意的姿态从旁帮一个伤员检查受伤的腿,旁听着这些人的话,虽有些句子没听太懂,可是关于这次秋猎的事,她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这次秋猎,魏云山八个村子一起出动前往深山,而萧铁峰本是自己行动,要避开他们的。谁知道进到某个深山时,彼此相逢了。   当时有个岔路口,萧铁峰建议赵敬天不要去左边的岔路口,那里面通着一个更深的老林,他判断那里面有过冬的狼群,纵然他们人多势众,可是贸然进去,怕是未必能讨得了好。虽说进去后或许收获较丰,可是大家伙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可为了贪多而豁出命去,还是得图个稳妥。   赵敬天却认为,那个老林更容易寻到珍贵的白狐以及上等人参,若真能有所收获,那么今年冬天大家伙都能过个好年了。再说进去后未必遇到狼群,就算遇到了,他们也未必斗不过。   猎户们有认为萧铁峰说得有道理的,也有觉得赵敬天主意不错的,最后见此情景,萧铁峰便不再言语,自行去别处狩猎,赵敬天带着大家伙去了深山老林。   “万没想到,才进去半日功夫,就遇到了一大群饿狼!”说这话的,大腿骨都露出来了,白森森的,在那里疼得龇牙咧嘴地说:“得亏我躲得快,要不然那饿狼得给我来个肠子开花!”   其他人想起这事也是心有余悸:“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狼,一个个阴森森的眼,我萧老五不是胆小鬼,可也两腿要发软!”   “这次多亏了铁峰,如果不是他用火吓跑了一些狼,给咱们打开一个豁口,咱这就被那群狼吃个骨头渣子不剩了!不过只可惜了赵六那傻小子!”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气氛当下有些沉重。   顾镜从旁小心研究,她估摸到了,这叫赵六傻小子的可能已经死了,就死在狼群里?   在一番红了眼圈后,有一位头上鼓起大包的人忽然说:“当时那几只狼先祸害了赵六傻小子,他倒下后就围攻我,铁峰过来给我解围,又帮着把那几匹狼打死,也算是给赵六傻小子报仇雪恨了。”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铁峰,如果不是他,咱都得死!”   “哎,后悔当初没听他的,其实那个老林子,老早前就有狼印子,只是没多想,以为咱这么多人几匹狼也不怕,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个狼窝窝!”   “其实……其实敬天这次也不容易,他为了咱能跑出来,也是把命豁出去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可如果不是他,咱能遭这种事吗?”   就在大家伙的议论中,伤口也包扎得差不多了,唯独有个脑门上受伤的,还有个腿断了半截的,需要重点处理。顾镜拿出了青霉素,分给那两个重伤号。   谁知道冷大夫瞧见了,却是淡声道:“不用这个。”   两个重伤号一愣,看看冷大夫,又看看顾镜,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了。   顾镜望向那冷大夫。   四目相对,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眼神的正面交锋。   “他们受了重伤,还是不要用来历不明的药。”冷大夫没有多余言语,一句话扔过来,是不容辩解的。   那两个重伤口听了,乖乖地把青霉素还给了顾镜。   顾镜默了片刻,接过来,收好了。   青霉素就是盘尼西林,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抗生素,在战争的年代地位媲美神药,这种神药即使在中国四十年代也是极度匮乏的,一直到了五十年代才在上海建了中国第一座生产抗生素的专业工厂,改变了现代中国匮乏抗生素的局面。   一板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青霉素V钾药片,在现代社会来说稀松平常,在千年之前的古代无异于仙丹妙药了。   然而这种现代的医学,显然不会被古代的大夫所知。   在两个重伤员心里,她这个新上任的山洞大仙也显然败给了盘踞魏云山多年的“冷大夫”。   “这个药可以防止他们发生后续高热,如果你后续认为他们有必要吃,可以找我。”   顾镜不能强给人家喂药,她也知道她一时半刻无法改变这位冷大夫,是以这么说道。   冷大夫望着她的眼神云淡风轻,不过其中却有几分固执:“不必了。”   白净讲究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有着读书人的清高范儿。   顾镜笑了笑,没再和冷大夫说话,转而叮嘱那两个重伤口:“上一次咱们村里得了四六劫的那个婴儿,就是被我用这个丹药治好的,你们如果后面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们两粒。”   说完这话,她不再理会,准备前往后院去找萧铁峰。   谁知道刚迈开两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悲壮的哭声:“我家六子命就这么没了,让狼群给祸害了,我好命苦啊!” 第36章 哭男人   谁知道刚迈开两步,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悲壮的哭声:“我家六子命就这么没了, 让狼群给祸害了, 我好命苦啊!”   顾镜回头看过去, 只见那是个脸面粗糙的妇人,黑黝黝的, 手里还牵着两个流鼻涕的小孩。   “我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哪!”   这么哭喊着,她几乎扑倒在了地上, 于是就有旁边男女过来劝她, 扶起她,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 赵富昌并萧铁峰一起从后院回来了。   赵富昌来到近前, 亲手将那妇人扶起:“六子媳妇,你放心,以后你家的事就是全村的事,就是魏云山的事,就是我赵家的事,我赵家有一口饭吃, 就少不了这两个孩子的!”   那妇人听了后, 不但没有被劝住,反而是越发大哭起来。   “别人再是帮扶, 怎及得自己家男人,可怜我这两个娃, 这才多大, 从此就没了亲爹, 这以后就是别人欺负的命啊!”   “六子媳妇,你这话就是信不过我了,有我赵富昌在,能让你娘仨受委屈?”   妇人却是忽地蹦起来,哭喊着道:“我如今又能如何,我没了男人,孤儿寡母的,信不过信得过,我都得信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敢言语,彼此面面相觑。   这六子媳妇是直接和老头猎人扛上了。   “六子媳妇,你这话说得可就让人不懂了,如今六子出了事,咱们魏云山哪个不难过,还不是想着你们娘几个的善后,看看怎么了结这件事?”   “了结……”六子媳妇听得此话,突然嘲讽地大哭大笑:“我炕头上热乎乎的男人,如今连个骨头都不剩下,在你们嘴里,就成了个要了结的事,赵富昌,我看你干脆把我们娘仨也了结了,免得碍你的眼!”   赵富昌此时脸色也难看起来,望着六子媳妇摇头无奈地感慨道:“你说这话,实在诛心,我赵富昌一心为了咱村里,一心为了六子,难道这也有错?你们孤儿寡母,我自当竭尽全力安置,今日大家伙都在,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两个孩子的衣食我赵富昌全都包了!再不济,认个干孙子也未尝不可。”   谁曾想,那六子寡妇非但不领情,反而呸的一声直接吐到了赵富昌脸上。   赵富昌何等人也,数年头猎人身份,赵家又是魏云山数一数二的大户,在这魏云山是跺跺脚都能震山响的人物,不曾想,如今竟然吃这么个穷困妇人吐到了脸上。   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那重伤口都不敢喘大气了。   接下来,这可怎么收场?   那六子寡妇挺着胸,直接就朝着赵富昌来了,拿手指头戳着他的鼻梁骨骂:“赵富昌,你当我不知道,我家六子怎么没的?还不是被你儿子给祸害的!大家伙都说了那里有狼,你儿子赵敬天一意孤行,非要带着大家伙去狼群里!我家六子是个胆小的,贪生怕死,说不去了,还被他瞪了一眼。结果呢,进去后就遇到了狼,我家六子尸骨无存啊!尸骨无存啊!”   说着,她又把自己两个儿子往赵富昌那里推:“你瞧瞧,你瞧瞧,他们才多大,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小的还不会说话!他连爹都不会叫,结果他爹就死了!以后你让我怎么给我儿子交待,说你们爹秋猎的时候死了,死在狼群里,是你们敬天叔叔带着去送死的,死了后,连尸骨都没能夺回来?!”   说到这里,她一把抹去脸上的鼻涕和泪:“赵敬天你给我出来啊,你闯下这天大祸事,怎么有胆子干没胆子出来,你让你老子出来顶什么缸?你出来给我说,我六子怎么死的!你给我出来!”   她叫得凄惨,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有的人甚至抬手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   其实在魏云山,每两三年秋猎总会有一个两个摊上事的,没办法,大家伙是吃这口饭的人,和那些虎狼打交道,谁能保证一定不遇到个黑瞎子狼窝子的。   可是这次六子死得实在是太惨,他们都没能把尸骨抢回来,而六子撇下这两个孩子,孤苦伶仃的,看着也让人心酸。   寂静无声之中,那个不足两岁的小儿忽然“哇”的一声张大嘴巴哭起来,小儿并不懂事,或许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爹爹已经死了再也不回来,他只是见自己娘这么哭被吓到了。   他这一哭,在场的人都不忍心了。   “六子媳妇这下子怎么办!”   “两个孩子太小了。”   “其实六子媳妇也说得是,便是有叔伯扶持又怎么样,孩儿没有了爹,这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铁峰劝了敬天的,敬天执意不听,说铁峰太老实,说山里汉子要的就是这股子血性,结果……”   大家面面相觑,叹息连连。   赵敬天固然是好的,可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有时候赵敬天那性子也太大胆了,凡事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不是个稳妥的。   山里汉子固然要有血性,可是也得回头看看那年迈父母,还有那家中妻儿,汉子死了,家里媳妇和儿女哪个来养?   就在众人的议论中,忽然一嘶哑疲惫的声音响起来了。   “六子因我而死,我是应该站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到了,忙转身往后看,只见赵敬天正在两个本家的扶持下,艰难地从后院走过来。   “你回去好生养着!”赵富贵斥责儿子道。   “事情因我而起,我断没有躲在后院做缩头乌龟的道理。”赵敬天却苦笑了声。   说话间,他几乎是被人硬架着来到了六子媳妇面前,之后噗通一声,趔趄着跪倒在那里。   “弟妹,这件事都怪我一时鲁莽,好大喜功,带着大家伙进了那老林子,这才遇上狼群,让六子兄弟没了性命,今日你要打要骂,我赵敬天没半个不字,任凭你处置! 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半个不字!”   六子媳妇见了他,眼圈都红了,扑过去狠狠地撕打:“你还我六子,还我六子,你磕头又有什么用,我给你磕一百个头,你把我男人还给我!”   妇人哭喊之声响彻魏云山,不依不饶。   而那个跪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吐出一大口献血,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顿时现场慌作一团。   **********   一场闹腾终于因为赵敬天的晕死过去而暂告一段落了。赵富贵并几个本家人,又约上六子家几位长辈奶奶,过去谈事儿了。最后赵六子几个兄弟一起上场,终于谈妥了,说是给六子媳妇十亩肥田,另外再给盖一处大瓦房,还要帮着她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六子媳妇满意而归,赵家大出血,这件事算是好歹有个了结。   而赵敬天这边,此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他这次也伤得不轻,心窝子那里被狼墩了下,应该是受了内伤,回来后就没法动弹了,如今因为六子媳妇来闹腾,不得已被人扶出来,结果就栽倒了。   大家知道这个,自然是免不了一番感慨。   有人觉得赵敬天这次也不是故意的,心是好的,是为了大家着想,况且他为了保护大家,自己也受了那么重的伤,实在是不容易。   当然也有人说六子媳妇孤儿寡母的,没了男人不容易。   说来道去的,叹息一番,终究是或者散去,或者被扶起屋里,算是暂且平息了,晚间赵家摆开宴席招待众位猎人,然而大家吃得也是没劲。   顾镜和萧铁峰吃过后,便准备回自家山洞去,走在路上,想起今日见闻,不免皱眉。   萧铁峰看她皱着眉头在那里一脸沉思样,不免问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他其实是想问,有没有饿到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啊,外面的香火还旺盛吗?   然而顾镜一听,却是心虚,顿时想起了自己闯的两个祸——掉牙的哈士奇,吓坏的百分之五十祖宗。   她忙掩饰性地咳嗽了声:“没什么事,挺好的,挺好的。”   心里却在考虑,要不要先把哈士奇赶出去洞避避风头?   “那就好。。”   萧铁峰这话说得缓慢沙哑温柔,仿佛月光下的潺潺流水冲过细沙,缠绵无限。   顾镜抬眼看了下这男人,想起刚才那六子媳妇绝望哭泣的样子,忽而便觉得丝丝隐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别了他一眼,小声责怪道:“这秋猎什么的,还挺凶险,动不动就要死人的。你说你,没事干嘛往前面冲,搞得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若你万一出个事,那可怎么办啊!”   万一萧铁峰出了事,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历史就被改变了,姥姥会消失,妈妈也会消失,那她岂不是就要活活饿死在深山里?   好吧,那一切就消失了。   而萧铁峰也恰好想到了六子媳妇的哭泣声,那六子媳妇和六子关系好得很,夫妻恩爱,如今六子没了,若是六子媳妇不哭不闹,赵家自然不会亏待她。可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心痛六子,这才闹一场。   这次后,虽说得了那么多好处,却也得罪了赵家,以后还不知道如何。   可是无论如何,六子死了,都有个媳妇为他哭天喊地。   那他呢?若他没了,她会记挂着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低头凝着这小妖精,略带疲惫地哑声问道:“若我出了事,你待如何?”   怎奈此时顾镜正想着,他出了事,一切都消失了,当下心中恨极,轻轻掐着他的手掌心:“你若出了事,我也活不成的,我还能如何!”   这话一出,萧铁峰听在耳中,却是胸口热流涌动,只觉得有一千种一万种情意缠绵在体内,蹿升到喉头,让他几乎哽咽。   他狠狠抱住了他的小妖精在怀,粗哑地道:“我也是,你若离了我,我也就没命了。”   顾镜微闭上眼儿,感受着这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想起他多少个夜晚在山洞里两个人之间种种,竟觉软绵绵的酸楚甜蜜在心间流淌。   她喜欢享受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真盼着这一切是永远。   “顾镜,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男人刚硬的下巴轻轻磨蹭着顾镜的额头,低哑地在她头顶呢喃。   “我,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顾镜轻叹了口气,粗哥哥啊粗哥哥,自己和他这缘分,不知道到何时!   萧铁峰听她软绵绵的语调,听得半截身子都透着渴望,这几日他外出深山之中,每每夜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总是惦记着她,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被人欺负,也怕自己有个万一,她在洞里等不到自己了。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不曾忌惮过什么,如今捡了这么个小妖精,养在家里细细照料,竟落得个瞻前顾后,唯恐没了性命不能陪她天长地久。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牢牢抱着她,可算是踏实了。   “乖乖小镜儿,今晚——”   就在这二人耳厮鬓摩之间,便听到那边有人急匆匆地过来:“大仙,大仙,你去救救我男人吧!”   额……又一个要救男人的? 第37章 救猎人   今天的两个重伤号,其中有一个果然开始发烧了。   顾镜过去的时候, 那汉子的娘老子抹着泪, 旁边冷大夫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 看样子在准备开药。   顾镜心里明白,或许这位冷大夫是一个很优秀的大夫,也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大夫,可是受年代和环境的局限性, 他不可能知道什么是抗生素,也不可能拿出来在中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还是稀缺物资的神药。   他在这种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热面前, 注定无能为力。   当顾镜出现在伤者面前, 开始查看情况的时候,她感觉到冷大夫正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她。   她没有言语, 也没有拿出分明就在兜里的体温计——她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 引来这个冷大夫的怀疑。   这个冷大夫显然不像萧铁峰一样可以无限度包容自己的奇言异行, 更不会像其他村民一样简单地把自己的特别行为归结为“妖精”或者“大仙。”   从看到这位冷大夫第一眼,她就感到这是个敏锐的人。   她只是用手试了试伤者的体温,之后便取出了青霉素药片,给伤者服下。   “接下来, 每个八个小时我会过来一次给他送神药。”   那伤者母亲和媳妇都是诚惶诚恐地感谢, 她又趁机嘱咐了一些伤者护理办法。   待到在那两人千恩万谢中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冷大夫眸中越发不加掩饰的审视。   “我学医不精, 以后还请冷大夫多多指教。”她谦逊地笑了笑, 冲着那冷大夫道。   “萧夫人若能治这高热之症, 乃举世无双神医。”冷大夫不冷不热地道。   “冷大夫说笑了, 我不过依仗的是手里几粒丸药,吃完了,没了,我想当神医都不成了。”   事实上如果她的黑皮袋子继续那么神奇,这个青霉素片是吃不完的,然而她现在这么说有意打消对方对自己的忌惮。   冷大夫收敛了神情,没再言语,顾镜见此,也就淡定地迈步离开了。   待出来后,恰碰到萧铁峰从旁边一房间出来,当下忙迎上去。   “铁牛的伤怎么样了?能治吧?”萧铁峰问起那伤者。   “应该可以吧,反正药我是用了,看造化吧。”毕竟这伤势不轻,她也不知道后面炎症情况。   “好,那你再随我去看看敬天,敬天让人不放心。”说着,萧铁峰拉着顾镜就往前去。   顾镜想起之前赵敬天吐血的情况,皱眉。   “我看之前冷大夫不是已经治过了吗,冷大夫怎么说?”   “冷大夫开了几服药,如今已经煎服了,可是我终究不放心,他腿上疼,但是冷大夫摸过了,说并不严重,静养即可。”   “那个冷大夫……”顾镜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他这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没事,你别怕。”萧铁峰安抚道:“冷大夫在魏云山世代行医,他是爱读书的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其实人很好。”   说着间,萧铁峰想起一事,又道:“之前他家瓜地总是遭野禽祸害,便请我过去给他家看瓜地,一夜给我十文钱,因为这个,我才碰上你的。”   “十文钱啊?” 顾镜不由叹息,她家祖宗的人工成本也忒便宜了,不行,以后必须提高附加价值。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赵敬天房中,一进去便闻到浓浓的中药味。   房间内有两个老妇人,一个是之前死死挡在产妇门前的那个,应该是赵敬天的娘,另一个没见过,估计是婶婶什么的吧。   赵敬天娘见顾镜进来,面色很是尴尬,讪讪地站在那里。   “他怎么样了?”   顾镜对这赵敬天娘并没好脸色,冷淡地问道。   “睡过去了,一个劲地疼,睡也睡不踏实!”那赵敬天娘低头垂眉地说着,还抬手擦了擦眼泪:”大仙,你看看,他这腿,一碰也是疼,没事吧?可别,可别落个瘸子啊!“   赵敬天娘提到瘸子那两个字,悲从中来,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他如今底下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若是真成个瘸子,怎么娶个好媳妇进门啊!”   好媳妇?   听到这话,顾镜不免冷笑了声:“这才死了个媳妇,又想着再娶了,也真真是快呢!”   这话说得赵敬天娘无言以对,羞惭地低着头:“这,这——”   她咬咬牙,看看自己那面色如菜的儿子,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磕头不止:“大仙,我错了,是我这没见识的妇人错了,是我有眼不识大仙,求大仙救救我儿子,保下他的腿!”   萧铁峰见此,上前扶起了赵敬天娘:“大娘,你这是何必,她既过来了,自当全力救治敬天,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还是得看敬天兄弟的造化。”   他这话看上去温和客气,其实说得很明白。   那就是——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救不好,那是敬天兄弟的命,不是我媳妇不好好救。   说白了对于萧铁峰来说,兄弟固然重要得很,可是媳妇那是必须好好护着,别让人赖上。   赵敬天娘顿时心领神会了:“说得是,说得是,求大仙尽力,最后到底怎么样,那都是敬天命里该的,也是我这老婆子作孽遭个活报应,怪不得别人!只可怜,可怜我那孙子,到底是没保住哪!”   顾镜见这老婆子慌里慌张诚惶诚恐,心中自是快意。其实她也明白,这老婆子那日拼死不让自己进产房,舍弃媳妇就为了保那“大胖孙子”也是时代和环境的局限性,怪不得她,可是顾镜想起这些,依然感到齿寒,是以如今有意要拿捏一番这老婆子。   也好让她知道,别太嚣张,总有一天你得低头。   此时她望着老婆子跪在那里流泪祈求的模样,心中自是冷笑连连,故意道:“我是妖精,就怕治不好你儿子,反而落个毛病。”   老婆子听得这话,险些把脑袋磕地上,又抬起手啪的一下打了自己几巴掌,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我傻,我越老越糊涂,得罪了大仙,大仙赎罪,大仙饶我这一回吧!”   顾镜好生一番拿捏敲打,只吓得那老婆子后悔连连,这才算罢休。   架子也摆了,教训也给了,她走上前,去查看赵敬天的伤势。   没有x光,她只有上手的,细细摸索了一遍,发现赵敬天肋骨骨折,腿骨骨折,至于里面心肝肺之类的,看不到,只求他能多福了。   她抬首,问萧铁峰:“咱们骨折了的话,不上夹板吗?”   “夹板?那是什么?”   顾镜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又问道:“那平日摔伤了骨头,都是怎么处置?”   萧铁峰回道:“一般会贴冷大夫的膏药,再卧床静养几日。”   顾镜点点头,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山里的医术,还不会用夹板。   其实中国古代的接骨之术也是很神奇的,关于这方面,顾镜也曾经有所了解。光她熟知的,外敷药物就有五骨散,八骨散。譬如八骨散,是用虎骨、牛骨、龙骨、鸡骨、狗骨、兔骨、猪骨、羊骨、桐香脂、自然铜为散,外敷治骨折的。   当下她不敢耽搁,先让赵敬天娘准备杉树板,比划了下需要怎么样的板子,又需要什么样的绢帛麻绳,赵敬天娘连连点头,溜溜地赶紧去准备了。   而顾镜这边,先小心地捏住了赵敬天的腿,仔细地研究了下,发现冷大夫其实已经给他正过骨头了,之后又敷了膏药,自己倒是没必要再动了。   于是她又写下了那八骨散的方子,让萧铁峰拿出去,找那赵富昌凑那些药去了。   一时屋子里没其他人了,只剩下她守着赵敬天。   她见赵敬天昏睡着,怕吃药片噎到他,便从兜里再次掏出来青霉素片,取了一片溶在水里,要给赵敬天喂。   谁知道她正要灌下去,就见赵敬天虚弱地睁开了眼。   因受了重伤的缘故,他两眼茫然无神,盯着顾镜看了好半响,才认出来,之后嘴唇蠕动了下,才道:“怎么是你?”   顾镜举了举手里的勺子,轻淡的语气略带着哄人的意味:“你醒了正好,这是药,来,张开嘴,吃下去。”   其实她说这话,只是哄哄病人罢了,毕竟得病的人遭受痛苦折磨,有时候会如小孩子一般,还是须要人哄一哄的。   然而赵敬天的脸却腾的一下子红了。   “我,我自己吃就行……”   “得,你都伤成这样,别逞能,来,吃。”   说着间,顾镜已经把药喂到了赵敬天嘴里,赵敬天没奈何,就着她的勺子咽下了。   顾镜低首,又舀了一勺喂他,很快这药水儿就吃下去了。   喂完后,她再次检查了下他的腿伤。   于她而言,这本是自然而然的,然而对于赵敬天来说,却是难以想象。   因为那骨折在他大腿处。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好顾镜是个大夫在为他治病这个事实,就遭受了顾镜的温柔喂药以及抬手碰他大腿处。   对于一个鳏夫来说,这个冲击太大,况且做这些的是顾镜……那个女妖精……   他脸面通红,呼吸渐渐紧起来了。   顾镜本来一心研究那腿伤,等下杉木板拿来后,这角度,这伤处,她该怎么绑,可忽而间,她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微微拧眉,她抬起眼,冷冷地望向赵敬天。   赵敬天被她那冰冰凉凉的视线一对上,竟觉得浑身酥麻,仿佛越发不能自制。明明是并不友善的态度,可他就是喜欢,莫名地喜欢,就好像吃了药一样喜欢!   明明这女人总是对自己凶巴巴的,可他心里却酸酸涩涩地喜欢!   而且此时他再看那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的鼻子是高高挺挺的,不够温柔,可是比较窄,笔直秀气,她眉眼开朗大气,嘴唇儿薄薄的抿着,从这朦胧灯光中由下往上看,颇有一种仙人降临世间不同寻常的贵气。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之前有眼无珠了,怎么会认为她丑,她哪里是寻常山村庸脂俗粉可以比的?   可是,可是她再怎么好,也不是他该觊觎的。   她早就是萧铁峰的媳妇了……   想起曾经,萧铁峰背着她,宁愿被村里赶出去,也要背着她,赵敬天便满心不是滋味。   他涨红着脸,咬咬牙,闭上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真不是,不是有意的……”   他怎么竟然开始入了魔一般痴迷这个他不该觊觎的女人?   顾镜也真是无奈了,挑眉嘲讽地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有那心思!”   看来她冤枉了狼,狼人家也是想为民除害。   男人几处重伤,失血也多,她真没想到,他还能对女大夫起花花肠子?   这话说得赵敬天越发无言以对:“不用了,不用了,我让冷大夫进来吧,我……”   “闭嘴!”顾镜低声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   顾镜这一说话,赵敬天顿时不敢言语了。   顾镜继续低下头去查看他的伤势,只不过这一次更为小心,尽量远离关键危险处。   赵敬天拼命地深吸几口气,深吸几口气,再深吸几口气,他不想让她瞧不起,他想努力地自制,只可惜,想到她距离自己这么近,想到她亲手为自己治伤,想到她略显冷淡的语气,他就仿佛别烈火焚身一般。   最后他颓然地闭着眼睛,不敢看不敢听。   顾镜开始有些无语,不过后来就淡定了,愣是在高山树立之旁,稍清理了下伤势,直起身。   这个时候赵敬天偷偷睁开眼睛看她,却见她一脸轻淡,好像根本不把这事看在眼里,当下忽然哭笑不得。   自己在她心里,算什么?   “你——”他想问,她怎么看待自己,可是脱口而出却是:“你当初怎么和铁峰认识的?”   “我流落街头,他捡了我。”顾镜轻描淡写地这么说。   “铁峰对你很好。”赵敬天感慨。   顾镜瞥了他一眼,不免琢磨,这人什么意思?   他是觊觎自己,还是觊觎萧铁峰?亦或者两个都觊觎?野心不小啊?   “反正比你好~哪里都比你好~”她凉凉地揶揄嘲讽这个男人。   “对。”赵敬天心下黯然:“肯定比我好。”   顾镜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油灯,心里默默念着,这找杉木板的,还有找骨头的,怎么还不来啊?   油灯昏暗忽闪,赵敬天看着她那优美的侧脸,明暗交错中,他心更是砰砰乱跳起来。   “我真是处处不如铁峰……处处不如……”他忽然喃喃地道:“从小时候就是,秀芬她喜欢铁峰,根本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我家里境况好,秀芬估计看都不看我。”   顾镜听说这个,心头微动,咦,还可以趁机听早期三角恋故事?   于是她终于回应了一句:“是吗,那后来呢?”   “后来铁峰就离开了,根本没娶秀芬,秀芬来找我,我——”赵敬天略带痛苦地道:“我觉得是铁峰故意让给我的,于是我也没娶她,我娶了宁家的二闺女。秀芬当时没办法,只好随便嫁人了。”   “喔,那铁峰也喜欢那个秀芬吧?”   “应该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再说铁峰对秀芬真挺好的。”   “怎么好呀?”   “许多事吧,铁峰挺护着秀芬的,有一次秀芬雨天差点掉下崖,铁峰真是豁出命去救了。”   顾镜听到这些,默了片刻,又问道:“还有吗?”   赵敬天却苦笑了句,又道:“其实铁峰人很好,真得很好,从小别人都说,铁峰处事比我稳,想得也比我周全,我总是不服气。不瞒你说,在这八百里魏云山,能让我敬佩的只有他,我想着,我们会一起竞争这个头猎人的位置,可是谁知道,他走了,他根本不屑和我斗,就直接走了。“   “我心里总是不服气,总是较劲,总想着有一天能否和他比拼,赢他一次。其实这次本来我也觉得进去那老林怕是有风险,我也在犹豫,但是铁峰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未必不行……结果铸成大错啊!”   “还有那次在街上,其实以我对铁峰的了解,他必然是先放下孩子,再赶紧折返去制那马,我想着抢这份功,便用巧力将孩子踢到一旁以争取时间,赶在他前头把马制服了,谁知道……”   总之他这个人,处处倒霉,明明努力付出更多,却总是落得不如萧铁峰的下场。   顾镜听到这番话,约莫明白了,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斗争而斗争。   她想起来曾经赵敬天为了萧铁峰,而把一张弓硬生生掰断的事。   当时自己虽然听不太懂他们说话,不过如今想想,果然猜得没错,两男一女一张弓的故事。   那秀芬,何尝不是一张弓?   赵敬天其实未必心里就喜欢秀芬,只是看秀芬喜欢萧铁峰,所以才觉得自己应该抢秀芬吧?等到萧铁峰不要秀芬了,他也弃之不管了。   渣男一个。   *******   萧铁峰知道事情紧急,赵敬天的事耽搁不得,连忙按照顾镜所列的那些药物,找了赵富昌,大家分头去寻。谁知道好不容易凑齐了一些,进来跨院的时候,便碰到了那赵鸭子。   萧铁峰这个人,无论是谁,从来都是温和厚道笑脸相迎,此时他对那赵鸭子招呼道:“婶,怎么这会子还没回去?可是有什么事?”   赵鸭子看看四下无人,便斜瞅着他道;“铁峰,你就是个傻实在人儿!”   说着间,她拉了萧铁峰到一旁:“我问你,你可知道你媳妇和赵敬天的事?”   “我媳妇和赵敬天?”   “对!”赵鸭子开始撺掇起来:“就你那妖精媳妇,早勾搭上了赵敬天。”   她这话一出,原本笑模样的萧铁峰顿时变了脸。   他眯起眸子,沉声道:“赵婶,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是乱说的。”   赵鸭子猛不丁地见老实厚道人变了脸色,倒是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我,我也不是瞎胡说,那一天,赵敬天在他媳妇坟头上坐着,你媳妇凑过去,和他并排在那里说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你媳妇还碰了赵敬天的手?后来你媳妇走了,赵敬天站在那里傻乎乎地看了好久,别提多不舍得了!”   “赵婶子这话可就诛心了,敬天媳妇尸骨未寒,我媳妇再是不懂事,也不至于在人坟头前和敬天有个什么勾搭,至于敬天,他媳妇走的那几天,孩子也没了,他心里多憋愁,赵婶子又不是不知道,婶子觉得,那个时候,他可能有这闲心思吗?”   赵鸭子没想到这老实人不好糊弄啊,当下老脸涨红,跺脚道:“你不信拉倒!反正我看出来了,赵敬天看你媳妇的那眼神肯定不对!你自己不信,愿意戴绿帽子,关老娘屁事!”   说完哼了下,直接甩脸子走人了。   萧铁峰站在那里,默了片刻,便迈步向后院赵敬天房中走去。   其实赵鸭子说的也不是没个道理,毕竟当初赵敬天看着自己媳妇的那目光,真是不能不让人起疑。   到了屋檐下,他推门进去,只见顾镜正坐在赵敬天炕头前,两个人不知道说着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女妖精的神情,可是却能看出,赵敬天望着女妖精的那眼神,痴痴的,仿佛望着永远娶不到的相好。   赵敬天见萧铁峰回来了,也是微惊,当下忙收回眼神。   而这一幕落在萧铁峰眼中,更加是疑窦顿生。   不过他到底隐下心事,走过去问顾镜道:“敬天怎么样了?”   顾镜刚听了赵敬天一番心事后,自是感慨良多,不过当她看到萧铁峰的时候,停留在脑中的只剩下了一件事。   他当初可是很喜欢人家秀芬的哦~为了人家拼了命了的~   顾镜淡淡地瞥了萧铁峰一眼:“刚检查过,只等着杉木板和药了。”   萧铁峰的眼神扫过赵敬天伤处,这才发现,他伤在大腿,当下想起顾镜为赵敬天检查伤口,眼神便更冷了几分。 第38章 吃自己的醋,打翻女祖宗的醋缸   萧铁峰的眼神扫过赵敬天伤处, 这才发现, 他伤在大腿, 当下想起顾镜为赵敬天检查伤口,眼神便更冷了几分。   “既如此,那我陪你一起等会。”   于是两男一女,一躺两坐, 豆大的油灯下,默然不语, 各揣心事。   等到那八骨粉还有那杉木板绢帛麻绳都送来了, 顾镜才重新开始忙起来,她先小心地将肋骨处用绢帛麻绳绑起来, 又用杉木板将摔伤的腿部固定了。   萧铁峰从旁打下手。   躺着的赵敬天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冒汗, 他这辈子没感觉这么疼过。   顾镜给赵敬天敷了八骨散, 又留下一些青霉素片,嘱咐他按时吃,一切料理妥当,她跟着萧铁峰回家。   秋月高悬, 这一条崎岖山路仿佛变成了银白色, 地上落叶缤纷,踩在上面飒飒作响。此时天气已经转寒, 白日里尚且不觉得, 晚间时分走在路上, 难免身上泛冷。   之前萧铁峰给她选的那些衣裳, 自然是极好,可如今穿竟觉有些单薄了,她不免两手抱着手臂。   萧铁峰见此情景,伸手环住了她。   顾镜微微动了下胳膊,挣脱了他。   反正自从听了秀芬的故事,她就开始想找他事了。   原来他老早就喜欢那个秀芬,青梅竹马啊,还为了她命都能豁出去啊?   如果这秀芬以后真是自己姥姥的祖宗,也就罢了,她认,可如果不是,那自己祖宗多亏?在这里舍身□□的自己又多亏?   她不高兴,她满心憋屈,她就想作天作地作祖宗!   然而她这个动作,却是让萧铁峰误解了。   小妖精和赵敬天独处一室,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敬天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而她现在嫌弃自己,连碰都不让自己碰了。   萧铁峰心里憋着火,憋得胸口闷痛闷痛的,仿佛要炸开了。   “别的男人就这么好?让你马上连碰都不愿意让我碰了?”萧铁峰忽而酸气满满地这么道。   “呵呵,什么意思?”她挑眉,咬牙切齿。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敬天对你说什么了?”   “关赵敬天什么事,你怎么不提提你的事啊?”   “我怎么了?”   “你说,当初你和赵敬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离开村里,又是为了什么回来?”   她也终于忍不住了,她替她家女祖宗先把醋缸子打翻!   “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回来?”   萧铁峰皱眉,这些问话,似曾相识,好像秀芬也这么问过?   “对,你说啊!”   每天甜言蜜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曾经的童子鸡其实是个纯情男,结果呢,人家光屁股就知道谈恋爱了!古代怎么就不流行禁止早恋!   “你——”萧铁峰却以为,她这是从赵敬天那里听到了自己当年和赵敬天的是是非非,开始替赵敬天质问自己了,“你才认识赵敬天几天,就被人家弄得五迷三道,开始质问我这个了?”   “这这这……”顾镜无语了,就算他是祖宗吧,那也得讲理呀:“别扯东扯西,你就说,说说赵敬天,说说秀芬,说,怎么回事啊?”   然而萧铁峰凝视着气鼓鼓的女人,看着她气得眉眼染颜,两颊泛红,看她气得下面一鼓一鼓的,咬牙切齿痛心疾首间,却是恨得不能自已。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自己掏心挖肺地待她,她却一心想着别人?   “你说话啊,怎么,你觉得自己没理了?”   顾镜丝毫没察觉男人那铁青的脸色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还在那里跺着脚搓火。   萧铁峰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啊——你做什么?”顾镜大惊,这个姿势太不舒服了,她拼命地捶打他的胸膛,两脚各种挣扎。   就在此时,哈士奇不知道从旁边小树林冒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迎过来。   顾镜大呼:“哈士奇救我,救我啊,他发疯了!”   然而包扎着伤口缺了狗牙的哈士奇摇着尾巴讨好地跟在萧铁峰身边,对顾镜的呼唤置之不理。   谢天谢地谢祖宗,它受的这些狗委屈终于大仇得报了!   “你发什么疯!”顾镜尖叫。   天高地远山林空旷,她的尖叫声缭缭绕绕,却是激起了男人最原始的血性。   萧铁峰阔步快走,很快便回到了山洞,直接如同上次一样把她往草窝里一扔,之后便开始噼里啪啦闷头干事。   原始破旧的山洞里,狂野强壮的男人,顾镜又气愤又兴奋又恼怒,掐着他的肩膀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崩地裂,海啸爆发,顾镜被冲到了天上,又从天上跌落。   有一瞬间,她眼前发着白光,几乎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又是和何人有着这么疯狂原始的触动。   当终于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那额头流着汗水的彪悍男人,默了片刻。   她是挺满足的,不过身体满足了,心里还不满足。   一句话,她应该继续作天作地作祖宗。   所以她抬起手,直接给了男人一巴掌。   “你这是强我!”   萧铁峰双眸深邃暗沉,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   顾镜盯着这样的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她一直觉得这是个老实的宽厚的,任凭自己怎么闹腾,他也能默默地包容自己,怎么忽然间,她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吃人的野兽,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的样子。   顾镜被这么一惊,下意识一个哆嗦,她也不顾自己身上现在破布挂着,直接爬起来就要跑。   然而她腿颤巍巍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那里。   挂着碎布的女人,狼狈惶恐,在这空旷暗黑的山洞里,妩媚而野性。   顾镜还没跌个实着,萧铁峰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手里拿了个麻绳,反剪起顾镜的手,利索地几下就要把她绑起来。   “你,你做什么?”   “我要把你绑起来,永远绑到我身边,这样子看你还敢不敢去勾搭别的男人!”   萧铁峰冷冷地这么道。   “你放开我!”   “不放,放你干什么,找别的男人去?”   顾镜气急,被反绑着手的她,直接扑过去萧铁峰身上。   因为平衡不好,她险些再次跌倒,萧铁峰忙扶住她,于是她就干脆地跌倒了他胸膛上。   宽厚结实的胸膛,她跌在上面,趴在他脖子上,张嘴伸出小牙咬他脖子。   萧铁峰被咬,抬起大手来,轻轻拍打她的后部,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他纵然是控制着力道的,可是顾镜吃疼,险些掉泪,越发咬他,两个人滚做一团。   最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显然都有些累了。   “够了不?”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没够!”她气鼓鼓:“你属狼的啊这么凶!你仗着自己力气大个头大欺负我!”   “那你呢,你属哈士奇的啊,还动嘴咬我了?”他脖子肩膀上已经血淋淋几个牙印子了。   “哼,活该,我就要咬你!”   “那我就要欺负你。”恨不得欺负她欺负到哭,欺负哭了再哄……   “你你你,你太坏了!”说着间,顾镜撒泼,扑过去撕扯他的胳膊,咬他的肩膀,又捶打他的胸膛,反正女人能用的手段她都使上了。   她这辈子没这么暴力过。   “你——”萧铁峰揽着个撒泼小野猫,无奈:“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痛?”   “因为我咬你?”顾镜鄙视,明明皮厚肉糙,承受力这么差?不就咬几下吗?   “要我明说吗?”   “你说啊!”她问心无愧,她做错啥了要被他这样凶?说好的温柔宽厚宠溺宝宝的老祖宗呢?!   “你真当我不知,你和敬天,你和他——”心头在滴血,萧铁峰都不忍说出。   “啊?”顾镜大惊,想起之前自己给赵敬天疗伤时候的小帐篷,难道,难道他知道了?   而萧铁峰看顾镜一脸惊惶的样子,自然更加笃定,当下冷笑:“果然没错。”   “你——”顾镜不甘示弱,怎么本来气愤那什么秀芬,怎么竟然成了她和赵敬天的事了?   “你还有脸说,你对不起我家女祖宗,你心里一直惦记着秀芬!”   “那秀芬与我何干,你倒是会扯!”萧铁峰气极,不怒反笑。   “你你你——”顾镜差点跳脚,直接伸手掐他胸膛上的肉:“你为了人家,连命你都不要了,别当我不知道!”   萧铁峰捉住她乱掐的手:“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命只是你的!”   “哼!”话说得好听,但是顾镜不会这么容易屈服的:“赵敬天说了,当初秀芬差点跌落悬崖,你为了救她,险些把自己命搭进去。还说你小时候很护着她,把她当宝贝。”   为了加强讨伐力度,她添油加醋一番。   看着她那一脸酸涩的模样,萧铁峰好笑又好气,低首去亲她额头。   “笨蛋,赵敬天在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他和秀芬之间多少揪扯,和我根本没关系。至于当时情景,在以前,换做任何人,我都会舍命相救。”   “那以后呢?”顾镜斜睨他。   “以后,我的命只是你的。”   顾镜听闻,得意地挑眉:“行,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不许你看任何别的女人一眼,你若看了,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好,都依你。”   顾镜心花怒放,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低头看怀中女人,却见她笑得明媚动人。   “那你呢?”   “我怎么?”我很高兴啊~~   “你觉得赵敬天如何?”   “赵敬天啊?”顾镜一声冷笑:“这个渣男!我看到他就来气!”   在自己妻子危急关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为了意气用事置那么多人性命于不顾,在妻子死后没几天,大夫给他查个伤他都能心猿意马,还有比这更渣的吗?   对于这种渣男,若不是他病着躺床上,顾镜都恨不得直接在他脸上踩一脚。   萧铁峰见她这样咬牙切齿,自是以为赵敬天对她有意,而她无心,心中大喜,想着竟然是自己误会了她。   她天真不知世事,哪里懂得世间男子那龌龊心思?   当下想起自己刚才的粗鲁,真是愧疚万分,又对她生出不知多少怜惜,忙搂住她在怀,温声哄道:“这是我的不对,不曾提防他那心思,倒是让你险些受了欺负,以后咱们远着他就是。”   话说到这里,顾镜也听出萧铁峰那点意思来了。   不就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的那点事。   只不过这女人从秀芬换成了自己?   很好。   顾镜决定利用这点,做个祸事妖姬,挑拨两个男人的关系,于是她瞬间变了脸,搂住男人的脖子,软绵绵地撒娇。   “粗哥哥,今日的事也就罢了,我不计较,你也别计较。不过你可得替我争口气,以后也当个头猎人,扬眉吐气,这样我心里也舒坦。要不然以后说不得别人存了什么坏心,倒是随意欺负我!”   她就是一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小可怜。   萧铁峰牢牢地拥着她,良久不说话。   她偷眼抬头看过去,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平稳而沉重。   “怎么,有困难?”她小声试探。   “其实当头猎人不是不可以,你既然想让我当,那我自然会设法去当,不过这事不能急。”   “为什么啊?”   他低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声解释道:“这一次敬天虽犯了错,可也是无心之过,他又伤成那样,我怎好趁他之危落井下石。总要等得机会,我必和他关明正大地一较长短,夺得这个位子。”   “嗯……”她小小声地嗯了句,却是又问道:“我看你和赵敬天都会功夫,你们谁更厉害啊?你能打得过他吗?”   萧铁峰闻言笑了笑,大拇指磨蹭了下她高挺秀气的鼻子,反问道:“你说呢?”   “当然是我的粗哥哥厉害!”顾镜直接抱住了萧铁峰,马屁拍得震天响,为了她家姥姥那一亩三分地,她可真是拼了,以身献祖宗。   她刚才那么泼辣样儿,如今却瞬间化身软绵绵的小羊儿,偎依在自己怀里,脸上都是崇敬和喜欢。萧铁峰纵然是山林里肆无忌惮的百炼钢,此时也注定化为那绕指柔,对着怀里的女人百依百顺,再无不能。   别说她要的只是区区一个头猎人位置,便是天上月,他都恨不得捧到她面前。   “小镜儿。”他哑声唤她。   “嗯?”她软软回应。   “我活到二十六年,只身一人,了无牵挂,是以把那权势功名,金山银山,都等闲视之。如今有了你,却是看不得你受一丝一毫委屈。”   “嗯嗯?”然后呢,来点实惠的?   “你若想要什么,尽管道来。”萧铁峰缓缓承诺:“天下之物,但凡有之,还没有我萧铁峰得不来的。”   顾镜一时也有些呆了,没想到萧铁峰给自己画了这么大一个饼。   “我想要什么,现在还真没想到,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就和粗哥哥说,好不好?”   “好。”   顾镜偎依在他肩头笑:“粗哥哥你真厉害,小妖精今天要好好伺候你。”   她吐气如兰,动人心弦,萧铁峰哑声问:“怎么伺候?”   顾镜笑,俯首过去,在他耳边一番话。   萧铁峰身子为之一震,紧紧地盯着怀里这妖媚无双的小妖精。   又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弯月已经隐入山后,溪水中流水潺潺,枯黄的落叶随着那流水漂向远方。   顾镜拿着一个大碗,取来了清冽的溪水,好生漱了漱口。   一边漱口,一边抬眼睨向旁边的男人。   男人只着一条粗布裤子,半倚靠在旁边的斜歪着的老杨树上,慵懒满足地眯着眸子。   他盯着她那嫣红削薄的唇儿吐出一口水,便随意问。   “好吃吗?”   “太大。”   “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   “那……还想吃吗?”   顾镜抬首,直接撩起一碗水,泼向男人。   “你也太贪了!”   *****   之前重伤发炎感染之后开始发烧的那个重伤号,如今烧退了,伤口虽然并不见痊愈,但至少那高烧算是挺过来了。重伤号的家属对顾镜自然是感恩戴德,跪下来一口一个地喊着大仙。   冷大夫从旁站着,一言不发,可是脸色却有几分难堪。   当时顾镜要用自己的药,是他不让的,后来重伤口发烧了,终究不得已用了顾镜的药。   用了后,果然就好了。   冷大夫祖上世代行医,在这魏云山颇有名望,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遭遇这种事。   一直以来,他治不好的病,那就是没救了。   显然重伤口的家属也是意识到了这点,还在那里絮叨着道:“这次幸亏遇上大仙,若不是大仙赐予灵丹妙药,我家男人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那可真是灵丹妙药啊!”   那一坨一坨的夸赞顾镜的话,听在冷大夫耳中,自是刺耳极了。偏生这个时候赵敬天娘也来了,流着泪感激地道:“大仙,谢大仙救了我儿!我儿这腿,应是保住了!”   说着,赵敬天娘就跪下了:“大仙,我这老婆子有眼无珠,当日冲撞了大仙,求大仙恕罪,大仙恕罪!”   顾镜对这赵敬天娘依然是没好感,淡声道:“你也不必如此,只记得按照我之前给的那个方子,给赵敬天按时换药即可。”   赵敬天娘自然是连连点头,最后却是道;“还有那神药,不是要每日三次吗?如今那药,只怕是撑不了两日。”   顾镜听这话,心中一顿,想着自己那青霉素片,显然是能从黑皮袋子里再掏出来,但必须是这一板用完了,下一板再掏出来,哪能说一下子给很多?   于是只能道:“那个丹药十分珍贵,若是赵敬天并不曾高热,可以暂且不用。如今我手上也并无许多,需要再行炼制。”   炼制?   众人一愣,之后很快明白了,妖精的丹药也不是凭空天上掉下来的,得炼的。   “这炼制丹药,可需要什么?”   “需要日月精华,还需要耗损我自身的功力。”她必须渲染下这种神秘力量,还有自己如何如何辛苦。   赵敬天娘听她这么说,连忙道:“我等凡夫俗子,并不知如何报答大仙,唯有给大仙三牲大礼,还望大仙笑纳。”   一旁的那重伤号娘也忙上前:“那是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家也要准备三牲大礼!”   ……   好半响后,总算伤号家属各自散了,顾镜和冷大夫走出院子。   冷大夫淡淡地望着她:“我并不信鬼神妖魔一说。”   “我也不信,奈何大家信。”   没错,她就是打着妖精大仙的名义招摇撞骗,如果不这样,人们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她一个陌生女子?   “那药,到底是什么药?”   “祖传秘方,不可外传。”   冷大夫一听,叹息。   “世间竟有此等神药,实是我冷令今孤陋寡闻。”   “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冷大夫一怔,之后又用审视的眸光盯着顾镜。   “你到底何人,来自何处?”   “我是萧铁峰的媳妇啊,家在老远老远的地方。”   “萧铁峰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他并没有在外面娶过媳妇。”   “那又如何,反正我们现在睡在一起,我就是他媳妇。”   冷大夫皱眉,片刻后,又道:“那八骨散治疗骨折,实在是疗效甚奇。”   “八骨散的配方,萧铁峰赵富昌都知道,你们尽可拿去。”   “这种配方,你不该轻易外传。”   “我只盼着更多人知道这配方,这个配方就能救天下更多的人。”   而青霉素,实在是没办法从这个时代生产出来,要不然,她也愿意将青霉素配方传遍天下。   冷大夫神情微震,望了顾镜片刻,最后躬身,竟是拜了一拜:“冷某敬佩,替天下人谢萧夫人之恩。”   顾镜耸耸肩,并没在意,转身去找萧铁峰去了。   走在路上,她不免疑惑,心想千年之后,她知道魏云山有姓赵的,也有姓牛的,但是从未听说过姓冷的啊。只是不知道,这什么冷大夫,以后是绝户了,还是离开了魏云山。   正走着,便见一群女人正从后院说着话过来,口中说的却是:“你们可得注意着,那个女妖精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听说她那双眼能摄男人的魂,你们男人看她一眼,她一抬手,男人就跟着她跑了。你们不能不防!还有,那个女妖精说什么她会治病,我听说啊,那都是用的法术,治病的时候其实就把人的精气神都给吸走了,越治越是死——”   正说到这里,猛不丁地看到了顾镜,顿时吓得不言语了。 第39章 分猎物   正说到这里, 猛不丁地看到了顾镜, 顿时吓得不言语了。   顾镜听到这背后的瞎掰掰,自是无语至极。   她在这里费着心思,想着怎么让村民们信任自己,以便自己能救死扶伤行医济世, 结果呢, 竟然有不知好歹的在背后败坏自己名声?   顾镜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了。   大仙不发威, 别当我是病猫。   顾镜仔细看了看,认出那个在背后败坏她名声的正是秀芬。   她如今当然知道了,这竟然真是一个寡妇。   和秀芬一起的, 有些是信她的,见了她, 腿一软, 就跪下了, 低着头吓得不敢看她,口里还叫着:“大仙!”  那秀芬显然是不信她这大仙的, 哼了声。   “真是个狐媚子,什么大仙,我看根本是狐狸精, 专门勾搭男人的!把个好好的人勾搭到山洞里,不干什么好事!”   秀芬对顾镜是一脸的恨,仿佛顾镜挖了她家祖坟。   “你见过我这样的狐狸精吗,能勾搭男人,能救人?”   顾镜当下也是一笑, 这么反问道。   秀芬没想到她脸皮这么厚,啐了一口。   “你能,你能耐!真不要脸!”秀芬指着顾镜,忽然恼怒起来:“萧铁峰真是着了魔了,被你这妖精摄了去!”   “是啊,我就是有能耐能拴住男人,你要是有这能耐,别当什么寡妇啊,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偏偏你是找不到,你找不到正经男人只能到处打野食惦记别家男人?你要看清楚,我是萧铁峰的媳妇,他是我的男人,别有事没事一脸哀怨相专盯着别人碗里的饭。呵呵,也是,你说你,长得这么让人提神,一张脸像是被猪亲过,你说你能找什么样男人?巴黎圣母院缺个敲钟的,我看你去正合适!”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出她姥姥那么睿智贤惠的后代子孙,所以这一定不是她的女祖宗!   既然不是自己女祖宗,顾镜可以放心地斗天斗地斗小三了。   顾镜淡定地迈腿出去,徒留下一群女人在那里目瞪口呆,她们虽然没太听懂顾镜的话,可是有些句子还是约莫明白了的:“大仙骂起人来有一套!”   “大仙管男人也有一套,咱得学着点!”   “对,我看铁峰如今对她这媳妇言听计从的,这都是驭夫有道,咱们也得多去拜拜,跟着学学。”   ——顾镜哪里知道,她不过是骂了几句寡妇,后来洞外空气又多了几分污染。   没办法,香火太旺。   ************   顾镜出去赵家的时候,恰好见萧铁峰和牛八斤几个从外面过来。   牛八斤几个显然是萧铁峰的好友,见了她,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顾镜倒没在意,没办法,祸国妖姬挑拨了兄弟感情嘛,如果能人见人爱那还叫什么祸国妖姬?   她抬手轻撩了下长发,对萧铁峰笑了笑:“忙完了?”   萧铁峰走过来,拉着她手道:“今日村里分配猎味,等会带你去看看咱们分的东西。”   顾镜听闻大喜,点首道:“好啊,你这后面的伤口没养好,得多补补身子,赶明儿我给你炖汤喝。”   说起萧铁峰背上的伤口,她也是不好意思说啥了,都怪山洞里战斗太猛烈,以至于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开了,纵然神药在手,要恢复好怕也是需要些时日。   这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着,旁边牛八斤看着萧铁峰对那女妖精一脸的宠爱纵容,简直是恨得牙痒痒的,好好的一个兄弟,活生生被逼着去住山洞了?   还享受什么万人供奉?我呸!净瞎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萧铁峰自然看出自家兄弟对自家媳妇是多么不待见,他领着顾镜,干脆对牛八斤等道:“你们先忙,我带着媳妇过去看看了。”   牛八斤等看着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的萧铁峰,盯着抢走自家兄弟的那媳妇,一个跺脚:“哎,铁峰真是被妖精迷了心!”   旁边几个小声提醒他:“我看铁峰那意思,明白得很,谁说他媳妇不好,他就远着谁。八斤,你还是改改你那性子吧,他看那媳妇跟眼珠子似的,宝贝金贵着呢,你别总给那媳妇下脸子。再说了,他这媳妇确实有两下子,可是治好了不少人,大家都感激得很。”   “我给他媳妇下脸?你们有没有看明白,是他那媳妇根本不把咱们放眼里啊!”   后面那隐约的争吵声顾镜自然听到了,她笑了笑,越发搂紧了萧铁峰的胳膊:   “咱们被分了什么啊?”   “在这边。”   萧铁峰指了指。   顾镜低头看过去,乍看血淋淋有些害怕,再细看时,约莫明白了,东西还真不少。   之前萧铁峰也打猎,但是所收获的,无非是些孢子獾子野猪野兔之类的,除了自己吃,也送到山下肉铺子里去卖,些许能挣点铜板。   可是这次所得,却是和之前不同,净是稀罕物。   这次有狼,有熊,有白狐,有鹿,有黑琴鸡,还有个头很大的人参,已经用红绳拴上了。   “咱们能分这么多?”顾镜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魏云山这次参加秋猎的人家颇多,一家人能分这些吗?   “这些有几个是我自己猎到的。”萧铁峰轻描淡写地道。   顾镜顿时明白了,萧铁峰是单独进山的,他之前说过,这次进山要专门猎一些稀罕物回来。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拼命地多打一些,后来因为大家伙遇到狼,他和大家伙一起对抗狼,便干脆和他们合并一起回来了。   是以他虽然分了一些大家伙的猎物,但自己猎的依然自己留着。   “粗哥哥,这下子咱们可以过个好冬天了!”她也不是不懂的,知道那个熊掌鹿角人参,都是值钱的,一个大人参送到药店里卖个好价钱,他们一冬天的吃用说不得都有了。   当下萧铁峰回家去推他们家那双轮车,顾镜自己在这里看着这些猎物,那头熊还没死绝呢,偶尔还吭哧一声,看着有点吓人,却也更有趣了。   这个时候,却听得一个声音在不远处酸:“这么多猎物,可惜没我家多少!”   这声音一出,旁边几个男人便调侃说:“秀芬,你看黑蛋儿天天记挂着你,但凡你愿意,明日我们就让他去找你家提亲!”   “对呀,咱家黑蛋儿这次出去,张嘴就是秀芬如何如何的。”   那被说的秀芬却是哼哼了声,颇有些鄙夷地看着旁边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的黑蛋儿:“算了吧,我便是当一辈子寡妇,也看不上他!”   黑蛋虽然力气大,可是家里穷,人也没有萧铁峰长得好看,秀芬看不上。   说着间,又斜眼瞅了瞅顾镜这边,涩涩地道:“勾搭了个好男人,确实能享用好东西,我可没这福分。”   顾镜听得这话,顿时无语,这个女人有完没完?   她家祖宗说了,对秀芬根本没那意思,小时候从来没喜欢过,祖宗说,秀芬和赵敬天才是一对。   那么,他们到底有没有认清现实,为什么这叫秀芬的盯着她家祖宗不放?   顾镜觉得有必要为未来女祖宗扫清障碍。   “你叫秀芬是吧?”她冲她笑得诚恳。   “是,怎么了?”冷不丁地见顾镜笑,秀芬心里打鼓,毕竟她其实也是怕这个女人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明日你还是买点香,去我洞口前拜一拜,我保佑你赶紧找个好男人,绝好的男人,免得对着别人家男人挣得东西酸溜溜地眼馋。”   “你!”秀芬气得不行,怨恨地盯着她道:“你抢了萧铁峰,如今却故意气我这个?你当我是为了这点东西吗?我家男人虽然死了,可我不至于眼馋这个,我——”   “你该换件新衣裳了。”顾镜凉凉地这么道。   “衣裳?”秀芬猛不丁地被这么一打岔,忙低头看。   “是啊,你瞧,你都胖成这样了,那衣服都兜不住了。”顾镜好心地指她。   她这么一指,别人都朝秀芬看过去,果然见秀芬那件衣裳鼓囊囊的紧在身上,顿时都笑起来,纷纷劝说秀芬。   “你这是怀了吗?”   “男人早死了,哪里怀的?”   “黑蛋,该不会是你的娃吧?”   就在众人的说笑调侃中,萧铁峰推着双轮车回来了。   秀芬最恨别人拿自己和黑蛋开玩笑了,跺脚对着众人凶:“看什么看,你才怀了呢,你全家都怀了!”   众人轰然散去。   萧铁峰过来,拉过顾镜的手,护住她道:“刚才这是怎么了?”   顾镜从一张淡定脸,顿时变成无辜委屈白莲花:“没什么,我正看着咱家猎味,这位姐姐忽然过来给我说了一些酸话,还说我是狐狸精狐媚子勾搭男人。”   狐狸精狐媚子勾搭男人?   这话萧铁峰可不爱听了,他扫了眼旁边的秀芬,皱眉道:“秀芬,她确实不太懂事,也不太会说话,不过心好,也不会没事和人吵,好好的,你何必这么说她?况且,便是说,也不能乱编排这个吧?”   任何一个男人听说别人说自己女人这话,怕是都不会乐意。   秀芬委屈极了,憋屈地道:“我没说她这个,她根本是装的,这人太能装,心眼太多!”   顾镜躲在萧铁峰背后,小心翼翼地道:“你敢对天发誓你没说吗,你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说‘真是个狐媚子,什么大仙,我看根本是狐狸精,专门勾搭男人的’!”   顾镜学之前秀芬的语气学得实在是太像了,惟妙惟肖的,连那口音声调都差不多,任何人一听都知道,秀芬必然说出过这话,要不然根本对秀芬不熟悉的顾镜不可能编排出来这话。   萧铁峰脸色微变,冷冷地盯着秀芬:“你竟对她说这话?她是我媳妇,你便是念着咱们自小的情谊,也不该这么欺负她吧?”   萧铁峰说话的功夫,顾镜躲在萧铁峰胳膊后头,冲着秀芬吐舌头扮鬼脸,一脸得意样儿。   秀芬越发委屈气愤,哀怨地看着萧铁峰,伤心极了:“她胡说八道,我那话是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次说的!你看她,你看她那张狂样儿,她就是诬陷我!”   然而她的话,萧铁峰显然是不信的。   “你既认了那话是你说的,又何来诬陷一说?况且,那话是以前说的,那意思是你之前就一直欺负她?这些事她之前从来没告诉过我,想必这次是被欺负狠了,忍无可忍了。”   “没有!也就是刚刚,不对,不是刚刚……”   秀芬有口难辩,偏生萧铁峰背后,那女人一脸小人得志样。   “你,你竟然信她不信我!我们认识了多久,你才娶了她多久?”   听这话,顾镜马上也来劲了,赶紧火上加油:“夫君,好哥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信她不信我?你不是说我是你媳妇吗,我当一天媳妇就得有一天媳妇样子,难道你还不信我非要信她?你们之前莫非有过什么?她是你什么人,她说这话,我又算什么?你若这样,我,我可不活了~~”   萧铁峰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唯恐顾镜误会,连忙哄道:“小镜儿,别乱想,我和她能有什么,打小一起长大的是真,但除此再无其他。”   “除此再无其他?”秀芬不敢置信,望着男人对他媳妇那一脸宠溺包容,想到自己诸般凄凉,一字一字地咬牙问出,悲愤哀伤。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打小一起玩大的?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难道还有其他吗?”萧铁峰皱眉反问,无法理解地望着秀芬。   这个时候周围人逐渐围过来看热闹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秀芬脸上撑不住,绝望地盯着萧铁峰,心都凉了半截,半响后哇的一声,捂着脸哭着跑了。   一场闹剧,顾镜估摸着这位秀芬寡妇以后应该是对自家祖宗没什么指望了,这样也好,她爱找黑蛋白蛋都行,反正别找萧铁峰!   当下欢天喜地将猎味都放在了双轮车上,指挥着萧铁峰当牛在前面拉车,她则是在后面帮忙扶着推着。   “熊掌怎么保存啊?我们得尽快送到山下卖了去。”顾镜开始分门别类整理这些东西。   “熊掌不卖,留着做了给你吃。”萧铁峰认为,好东西当然留着自家媳妇享用,何必为了些许银子不舍得吃呢。   “好。”顾镜也不是那吝啬的人,能吃就吃,快意人生嘛。   “这个人参个头大,足有一两百年了,咱们拿去卖了。”   “嗯嗯!”卖银子,买好吃的!   “这头狼,咱们回头把狼皮扒下来做个衣裳,再把狼牙取出来,我想给你做个项链。”   项链?狼牙项链?   顾镜听到这个眼睛眼前顿时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萧铁峰。   “是。”萧铁峰看着自家小妖精那一脸向往的样子,也是笑了。他摸了摸顾镜细白的脖子:“给你做个狼牙项链。”   顾镜对于萧铁峰口中所提到的狼牙项链很是向往的,却倒不是因为她爱美爱首饰。   她听姥姥说过,好像萧家祖上曾经传下来一个狼牙项链,可是后来发生战乱,来了流匪抢劫,那狼牙项链就此流落在外了。   过了好些年,萧家在海外的血脉偶尔间在英国博物馆看到了那个狼牙项链,花费巨资拍卖下来收藏。当时本来说是要送回魏云山祖庙里,可那个时候大陆正处于动荡时期,萧家在魏云山的一支请求萧家的英国子嗣暂且保管这个狼牙项链。   后来大陆一代稳定下来,这个狼牙项链因各种缘由也没能回去魏云山,而是供奉在英国萧氏一族。每到过年过节,萧氏在英国的后代都会去瞻仰这个狼牙项链,也算是给这些流落海外的子嗣一点安慰。   以至于如今顾镜听到狼牙项链,顿时明白了,或许那个祖上流传下来的狼牙项链,就是根源于眼前的萧祖宗。   她顿时有些激动,握着萧铁峰的手:“我要,我要狼牙项链。”   她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不给她做的:“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等我先把这狼处理了,就把狼牙收好拿到山下,请师傅给你好好雕琢一番,那样才好看。”   “好。”顾镜听得满心期待,越听越觉得,他所说的狼牙项链就是后来传下去传了一千多年的那个项链啊!   于是接下来,顾镜就看萧铁峰怎么处置这头狼了。   他是先把狼皮扒下来,又把完整的狼牙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一旁。   “这个狼皮回头去山下找裁缝,给你做个狼皮大氅,眼看着天冷了,你没什么保暖衣裳。”   “那你呢?”   “我之前家里还有几件,可以凑合,再说我皮厚肉糙不怕冷。”   萧铁峰在把狼肉剔出来后,开始放在锅里煮了,这狼肉要炖好久才能食用,萧铁峰也不急,慢火细炖。   炖着狼肉的功夫,两个人又一起把其他的野味也给处置了,而那个熊掌,自然是特意保存下来,   萧铁峰先从山下盐碱滩里取来了碱土,从中熬出了碱面,之后又开始用木炭来发熊掌,将那熊掌毛剪短,用温水泡软,又用黏土和干草和成泥,将熊掌糊严实了,封在旁边的罐子里。   顾镜从旁看着他这一番利索的动作,不免看得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想着祖宗不亏是祖宗,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杀狼宰熊,统统不在话下。   傍晚时分,狼肉炖得差不多了,下面浮着一层狼油,萧铁峰用小瓷碗撇出来上面那层油,又倒了几次碗去掉下面的水分。   “这是狼油,可以治烫伤,管用得很,咱们自己留下一点备用,剩下的也可以拿去药店来卖。”   顾镜虽是生在山里的,可是到了她那年代,人们猎到狼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又怎么可能知道狼油还有这妙用,当下也是惊叹不已,帮着萧铁峰一起把狼油倒在了一个小瓷瓶里,准备明天拿去山下卖钱。   当夜两个人把狼肉先晾起来,又把熊掌给蒸了吃,那熊掌肥厚香美,真是至高无上的享受。顾镜吃得满嘴香。   吃完后,她满足地拿出了一罐啤酒。   丰收的夜晚,如此美味,怎可无酒。   “来,咱们一起干了这瓶酒。”说着间,她啪的一下子揭开了啤酒上面的易拉环。   萧铁峰只见她拿出个奇怪的东西,之后啪的一声,就有凉凉的白气冒出,当下心中微惊,心道,人说妖魔现身,必有白烟萦绕,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偏生她拿着那奇怪物事,就要他喝下。   “粗哥哥,尝一口吧。”   萧铁峰皱眉,小心闻了闻,只觉一股奇怪的酒气扑面而来,凉森森的。   “这是?”   又是什么炼失败的仙水?萧铁峰不得不想起上次自己吃得那颗什么仙丹,黏糊糊的,一股子薄荷味。   “这是酒啊,我家乡才会有的酒,很好喝的。”   说着间,她先品了一口。   哇……她舒服地眯上了眼睛,吃了肥厚香美的熊掌,再饮一口啤酒,滋味太棒了。   萧铁峰见她这般神情,当下也就尝了一口,一口入喉,只觉得清冽香浓,不免心中暗惊:这妖精界的酒,竟是如此好喝。   顾镜看他一脸喜欢的样子,当下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便将这罐啤酒喝光了。顾镜不过瘾,又拿了一瓶来,啪的一声打开,凉森森的白气直往鼻子里蹿,两个人继续喝。   萧铁峰此时也喜欢上了这个滋味,酒劲虽不大,却凉爽解腻,当下和顾镜对着喝。最后喝多了酒,自然喂饱思淫那个欲,两个人嘴对着嘴,继续品尝对方口中酒,之后就滚到了草堆上。   而在最激烈的时刻,萧铁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初在客栈,他家媳妇嘴里的酒气,岂不是和这个很相似。   看来……自己误会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镜,两个潜在女祖宗,一个快被你吓死了,一个快被你气死了,你还要怎么样,摊手 第40章 代代相传家族事业   来到山下, 他们先把能卖钱的都交割了,诸如狼油狼肉干人参等, 全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萧铁峰把得到的那些银子都交给了顾镜保管, 顾镜赶紧放到了黑皮袋子里。   虽然没指望钱生钱了,可母鸡孵鸡蛋也是需要时间的,说不定这银子多孵一会,小银子就生出来了不是吗,总该抱着美好的期望。   萧铁峰又带着自家媳妇,把那狼皮交给了皮毛行的, 这狼皮是要先硝干再晾上的, 他给皮毛行说定了,这狼皮要做什么款式的大氅,要配个什么领子, 都一一说明白了。   之后又过去找了雕刻师傅,把狼牙交给人家, 狼牙该如何雕刻,也都一一说明白了。   顾镜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 多少觉得有些无聊,便心不在焉地听着, 两眼却往街道上瞅, 这大街上可真热闹, 来来往往的古人,酒楼啊店铺啊林立,还有个玩杂耍的, 神奇得很。   顾镜琢磨着,等以后有银子了,是不是应该出洞见识下外面的世界啊?想着偷眼看了看萧铁峰,这钢铁直男祖宗,也才二十六岁,怎么就一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样子,这性子也忒平淡了吧,怎么就没点雄心壮志?   可怜萧铁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媳妇儿嫌弃没志气了,正在那里和雕刻师傅再次详细地确认着,这个狼牙用什么绳子,刻什么字,他要送给他媳妇一个独一无二的狼牙项链。   顾镜正想着,就听到旁边一阵喧嚷声,接着好多人都让开了道。顾镜这种没事也想凑凑热闹的,自然不想错过,踮起脚尖看那边,一看之下,却见那是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躺在一块薄薄的板子上。   见此情景,顾镜顿时皱眉,她想起了之前死去的赵敬天的老婆。   这个年代,因为生产而死的女人太多了,可以说是古代女人死亡的最大元凶,莫非这也是其中一个?   她凑过去,竖起耳朵听别人谈乱,约莫知道,这是还没足月,得了风寒,就此咽气,孩子还没来得及生。   “真是可惜了,他们老王家已经死了三个媳妇,这是第四个了,没了这个怕是再也娶不起了。”   “他家连骡子都卖了,以后拿什么娶媳妇?”   “这松娘其实也是可怜女人,没个子嗣的女人就这么死了,连个像样的后事都没有,一块薄板子直接拉出去了。”   其实自从赵敬天老婆事件后,顾镜一直在琢磨自己袋子里的东西,开始想着怎么样在古代能够尝试施展剖腹术。最近她发现,其实自己消毒纱布消毒药水并抗生素都有,唯一缺的是麻药了,如果有了麻药,那么自己是可以冒险尝试在古代施展剖腹术的。   至于麻药,她想起了华佗的麻沸散。关于这个配方,众说纷纭,不过得赖于她爸爸的各种鞭策敲打,她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那两种配方确实都有些麻醉效果。只不过其中一个需要曼陀罗花,并不好寻,她打算寻找机会配置由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和菖蒲做成的麻沸散配方。   有了这个,她就能为这个时代的病患产妇减少痛苦,救治更多的性命了。   只是不曾想,古代难产率如此之高,她的麻沸散还没影子,这边就有个大肚子没气了。   正叹息着,她忽然眼尖地看到那死去女人的肚子仿佛轻轻动了下。   周围人生噪杂,不过那一眨眼的功夫,她再想看,却是看不到了,当下摇头,想着或许自己的错觉吧。恰好这个时候萧铁峰招呼她过来,她也就走到萧铁峰身边了。   两个人当下商量着要去吃点好吃的,可是顾镜心中总是惦记着刚才那个死去的孕妇,眼前也一直浮现出那孕妇肚子那些似有若无的弹跳。   她觉得自己眼花了,但是那一幕却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萧铁峰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笑问道。   “我——”顾镜指了指已经过去的那辆牛车:“我看到那里有一个死去的女人,她大着肚子。”   “嗯,然后?”萧铁峰知道她怕是想起了上次赵敬天媳妇。   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以至于两三天内她都无精打采的,嘴里也一直念叨着什么。   “我总觉得,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也许,也许有救……”可是那大肚子女人都咽气了,按说都要出殡了,应该死了几天,那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萧铁峰一听,脸色微变,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我们过去看看。”   顾镜不解:“你也觉得可能活着?”   按说他这个古人岂不是更不应该相信这种离奇的事?   萧铁峰低首望着她,却是道:“我不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还活着,但是我知道,依你的性子,若不去看个究竟,这辈子怕是都难以心安。”   这话一出,顾镜倒是有些怔了,她抬头凝视着眼前这男人,心头仿佛被那三月里春风吹着,暖融融的。   不曾想,他竟能如此懂她。   “好,那我们去看看,只不过我怕是又要给你惹事了。”   “你有一天不惹事的吗?”萧铁峰淡声这么道。   说着间,两个人已经追上了那牛车,萧铁峰率先拦下了。   送葬的几个家人一见,顿时脸上浮现出怒意。   这年头,人家下葬个死人,你拦住人家,这简直是故意找茬子结梁子,这是要结仇的架势啊!   周围的人也纷纷议论指点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好好地拦在人家下葬人面前?”   “不知道,莫不是个傻子?”   人说你拦在别人送葬队伍面前,莫不是个傻子。   萧铁峰自然知道自己这行为会被人当傻子,可是女妖精心里有疑惑,自己就要想办法让她搞清楚。她要当个横冲直撞的小妖精,那他就在她面前先当个愣头愣脑的大傻子。   “我媳妇是大夫,她想再看看脉,是不是还能救。”萧铁峰淡定地说出连自己都觉得诡异的话。   “能救?”那女人的丈夫挽起了袖子,红着眼冲过来:“这都凉透了,若是能救,你以为我不会救吗?你当我是傻子吗?”   萧铁峰冷眸望向那人:“我媳妇前些日子曾经用缝衣针救下一个孩童,如今未尝不能再试试救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若你愿意,她可以试试。若你不愿意,那就是放弃最后一丝可能救自己孩子的机会,随你怎么选。”   他这话说得随意,不过言语间的气势,神态间的威严,倒是让那丈夫看得一愣,猛不丁地,心生惧意。   他犹豫了下,看看身边的家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缝衣针的事,这个我见过!”   “对对对,怪不得眼熟,原来他媳妇就是那日当街给小孩用缝衣针缝伤口的?”   “这位好汉功夫也了得啊!”   在众人的议论中,那位丈夫显然是有些迷茫了,看看已经死去的妻子,是试一试呢,还是赶紧下葬呢?   就在这个时候,顾镜已经趁机走上前,将手搭在了那死去女人的肚子上摸索着。   女人丈夫待要阻拦,却已经被萧铁峰直接拦下,凌厉的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丈夫脚底下一个哆嗦,不敢说什么了。   顾镜早已经悄悄地把刀子并消毒水青霉素片都准备好了,此时手往下面一摸,顿时摸到了肚子里那孩子的形状,小脑袋在下面,肚子小腿在上面。   而小腿……果然在轻轻蠕动。   这孩子,竟然真得在母体死后,依然活在肚子里!   这几乎是一个奇迹,但也确实有可能发生的。   在中国古代,也未尝没发生过棺材生子的事。   顾镜在确定这孩子还活着后,不敢耽误,掏出刀子来,直接道;“肚子里孩子还活着,我要剖腹取子。”   她怕周围的人以为她拿出刀子另有图谋,于是这么解释道。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惊呆了。   “怎么可能,这松娘昨日已经死了的啊!”   “死人肚子里的孩子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要拿刀子把孩子取出来?”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镜的手,看着这即将发生在大街上的诡异事情。   而那个女人的丈夫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两腿一软,跌跪在地上,只茫然而震惊地看着顾镜。   顾镜深吸口气,先剖开女人的肚皮,又割开了里面的子宫。   这尸体并没有真正气绝多久,里面尚且是热乎的。   血流出,顾镜感觉到子宫里面蠕动的小东西,用手直接将那小东西拽出来,小东西哇的一声发出清脆稚嫩的啼哭,胡乱踢着小腿儿,顾镜赶紧割脐带,打结,再用消毒纱布简单地把孩子包起来。   周围的人已经全部看傻了眼,他们亲眼看着顾镜从死人肚子里提搂出来一个乱踢腿的红色小娃儿,真是吓都吓傻了。   有的人看得嘴巴张大后,就再没合上,口水都往下流。   也有的人眼睛瞪得铜铃大,嘴里喃喃地说:“还,还能这样?”   “哪位借给我一件干净衣服?”   顾镜抱着那怀中哇哇啼哭的小娃儿,抬头看向周围的人。   人群中顿时有人反应过来,大呼:“对,衣服,衣服,得赶紧把这孩子包裹起来!”   于是就有个老太太,连忙把一件才浆洗过的细棉布衣送过来:“用这个裹!”   顾镜利索地将孩子包裹起来,交给了那吓瘫在地上的孩子父亲。   “刚生下来他会怕冷,记得裹严实点,孩子母亲没有了,你得想办法给他找到吃食。”   至于这些,就不是她操心的了,既然生下来,总能有吃的,再不济,小米汤也是能养大的。   孩子父亲这才稍微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哆嗦着手,从顾镜手里接过那孩子,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小娃儿通红皱巴的小脸蛋。   “我,我有孩子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激动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又噗通一声跪下了:“恩人,恩人,不不不,大仙,大仙,请受我一拜!”   旁边的人也都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   “这真是仙术啊!”   “我听说这就是魏云山的大仙,魏云村的人都拜这个,如今看来,果然是有法术的!”   “竟然能从死人肚子里取出孩子,我这辈子没见过。”   “何止是你,我这么大年纪了,听都没听说过啊!”   “神仙啊!”   就在众人的敬佩和震惊中,顾镜又取出碘伏和青霉素片来,交给了那男人,嘱咐他按时给孩子消毒肚脐并喂药预防。   尽管抗生素类药物对于这样的小婴儿身体副作用并不小,可是这小婴儿毕竟在死人肚子里这么久,况且那羊水看着已经是黄色的了,说明已经有三度污染,这种情况,小婴儿很容易感染并引发肺炎败血症等。   交待完这些,她拉着萧铁峰,赶紧跑了。   虽然她需要大家的信任来做更多事,可实在不想当神仙被围观。   她当然不知道的是,这个孩子后来被取名叫仙生,仙生长大后,成为了当朝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物。而在他功成名就后,特意回到了诸城,前往魏云山,前去拜见那位将自己从死去母亲肚子里取出的大恩人活神仙。   此时的顾镜,在救了人后,飘然而去,让萧铁峰带着自己去下馆子了。   他们素日在山中都是吃野味,好久不曾吃山下的食粮,如今来到了一处饭庄,萧铁峰着实点了几个好菜,让她大吃一顿。   顾镜本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诸城只是一个小镇罢了,可是待到菜上了桌,她就不免有些意外。   原来这饭庄虽并不大,却是个精致所在,萧铁峰点的这几道菜,一看就是不便宜的讲究菜,可不是随便煮熟了吃吃那么简单。   譬如这个蟹酿橙,便是将大橙子去掉里面的瓤,把蟹子的膏肉装在里面,再用酒醋来蒸,吃起来实在是肉质鲜嫩,又有橙子的清香,香美滋味从舌尖蔓延,回味无穷。   这菜,做起来费心思,其实也是清雅菜。   顾镜爱吃螃蟹,此时吃得满口留香,不免问萧铁峰:“这个贵吗?”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左右咱们吃得起。”   “好!”   既然萧铁峰都说吃得起了,她也就不客气了,当下大快朵颐,心满意足。   正吃着间,却听到有车马之声,接着,就有人进来这饭庄。   本来这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些人衣着华丽,头戴高冠,奴仆前拥后簇的,一看就不是寻常山野人。   顾镜自从来到这古代,还没见识过有钱人长什么模样,又是怎么穿戴,难免就多看了几眼。   咦,那个高高的应该叫玉冠的,戴在头上,难道就这么顶着,也不累?   她正瞧着,萧铁峰抬起手,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   她会意,连忙低头继续吃吃喝喝,不再看了。   这饭庄里人并不多,萧铁峰和顾镜又在角落靠窗户的清净处,以至于这些人旁若无人的说起话来。   “吴王叛乱,这天下怕是又要大乱,少爷这一次前去并州,总是要小心为好,免得引火上身。”一个老人声音这么道。   “王叔,你放心就是,我心中自有主意。到了并州,我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多迈一步路,左右我河南洛家,绝不插手这天下纷扰事。”   说这话的显然是个少爷级别的,模样俊俏,一身白亮衣裳,上面竟然还绣着个花儿。   “怕只怕,世事浑浊,我等终究要被牵扯其中。”另一个有些年纪的忽然这么道。   一下子,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听起来气氛沉重。   这个时候小二上菜了,他们开始吃起菜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那位少爷又道:“吴王这次叛乱,竟是祸起区区一个玲珑碧玉盏,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吴王小妾心爱的玲珑碧玉盏被人偷了去,时人都传这件事和燕京城里的那位有关系,可是老夫总想着,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吴王于并州蛰伏数年,但其人野心勃勃,终有一日要成祸患!”   这几个人正说着,萧铁峰看顾镜吃得差不多了,当下招呼小二,结账。如此一来,几个人见角落处还有别人,也就不说了。   待到萧铁峰结账,带着顾镜出去,那少爷模样的才微微拧眉:“此人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哪里见过。”   旁边的两个老人家忍不住也翘首看了看外面,只见一男一女,粗布衣衫,寻常木髻,除了那男子过于威猛,那女子又比寻常女子来得高挑,并没见什么特别之处,不免摇头。   “不过是山野村夫罢了,便是听了去,也不懂的。”   少爷一听,心中虽然依然疑惑,不过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毕竟那个曾经在大昭国翻云覆雨的萧出云,早已经得病暴毙了。   而顾镜呢,在听到刚才那些人一番话后,却是心中骤起波澜。   玲珑碧玉盏,这个名字,她是耳熟的,这是供奉在萧家祖庙里的一个物事。   和那狼牙项链一样,几次在朝代更迭中流落在外,却依然被萧家子孙重新寻回,最后传到了现任萧家长子长孙手中——也就是她那黑胖子大舅舅。   “想什么呢?”萧铁峰看她心不在焉,这么问道。   “粗哥哥,他们刚才说的什么碧玉盏,你听说过吗?”顾镜小心试探。   她不太懂了,如果说玲珑碧玉盏是萧家祖传的宝贝,那么是哪一朝哪一代成为萧家传家宝的呢?   当初萧家的族志,她是看过的,只可惜那是繁体字还是竖版,看着实在是头疼,她犯懒,就没细看,是以不知道这个玲珑碧玉盏是什么时候成为萧家物的。   “这个……”萧铁峰略犹豫了下,还是道:“没有听说过,想必是有钱人家里的玩意儿吧。”   顾镜听此,心中顿时明白了。   看来这个玲珑碧玉盏在这个年代还不属于萧家,而是在过一些时候,或许是后代子孙,才把这个宝贝给拿到手,就此传下去。   “你喜欢那些东西?”萧铁峰对于金器玉器是丝毫不感兴趣的,他并不知道作为一个妖精,顾镜会不会喜欢。   “也不是……”顾镜含糊了下,这么说道:“其实,其实是因为,玲珑碧玉盏是我家祖传的宝贝。”   “你家祖传的?”萧铁峰略惊,他没想到她还有家,且家里还有祖传的宝贝,且这个宝贝还是人间之物。   顾镜说谎心虚,见萧铁峰这么意外,只好再重新编了一下词。   “是,我家确实有一个祖传的玲珑碧玉盏,无奈后来不知下落了。没想到,竟然流落到了什么吴王身上。”   说完不免暗搓搓地想,他该不会发现自己的谎言吧?   其实顾镜也是有私心,她想着既然这个早晚是萧家的宝贝,作为老祖宗,萧铁峰也该上上心,便是抢不到,那也好歹得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免得后代子孙犯愁。   可是萧铁峰却颇为疑惑地审视着她,关注的重点却是她意料之外的。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家里?”顾镜没想到他竟然问起这个,含糊地道:“有啊,我姥姥我妈妈我一堆舅舅……”   萧铁峰听了,倒是意外,审视了她片刻,最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从家里出来,不想他们吗?”   提起这话,真是戳人心窝子。   顾镜垂下眼,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我所在的世界来到这里,但是现在,怕是,怕是很难回去。”   回不去了?   萧铁峰低首凝视着顾镜那落寞的神情,怜惜便涌上心间,他伸手将她轻轻揽住,温声道:“没关系,你便是回不去了,留在这里也好,我会照顾好你的。”   “嗯,我明白的。”   顾镜也抬起手,抱住了他。   贴上那厚实的胸膛,她自然明白,如今她别无所去,唯独靠他了。   “那玲珑碧玉盏,是你家之前的宝贝?”萧铁峰皱眉,他想着,这难道竟然是妖精界的法器,沦落人间,最后落到了吴王的小妾手中?   “是。”顾镜叹了口气:“不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这应该也会回到我家族人手中,不着急。”   这就是家族事业啊,爷爷不行看儿子的,儿子不行看孙子的,反正一代代,过个一千多年,那东西肯定会落到魏云山萧家的。   然而萧铁峰显然是没明白顾镜的真正心思,他以为她叹气是因为哀叹家族宝贝流落人间,不得要回。   他挽着她的手,神情间若有所思,不过却再没说什么。 第41章 门前来了个捉妖的   当晚萧铁峰带着顾镜游玩了这诸城的夜市, 夜市上杂耍小玩意儿也是处处皆是热闹非凡,顾镜一会儿看中这个, 一会儿看中那个, 萧铁峰统统买买买了。   最后萧铁峰还陪着顾镜来到了药材铺子,买了一些她所需的药材,诸如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和菖蒲等。   顾镜便有些担心了:“咱们的银子别花光了,好歹省着点吧?”   虽说她没什么长久心, 可是想想姥姥, 她就觉得应该给后代子孙留下点什么。   萧铁峰拍拍她的小脑袋, 笑:“我们刚刚不是卖了东西得了银子吗?”   “花光了呢?”   “花光了再挣。”   顾镜想想好像也是, 就不多问了。   晚上两个人自是没上山, 住在上次的那家客栈里, 客栈老板毕恭毕敬地请他们住了之前那间, 还免费送了好茶好饭地招待。   一夜炕头翻滚, 直到最后顾镜浑身无力地睡去。   最后一个念头是,粗哥哥的生产力越来越好了,技术也越来越熟练了。   尺寸是革命的本钱, 尺寸 技术,也是无敌了。   第二日, 两个人回到山里,刚走近山洞处, 就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的争吵喧哗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 都有些纳闷。当下走近了, 细细一听,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前几日那个重伤号已经彻底恢复了,命保住了,重伤口的父母带来了三牲大礼,并各色瓜果,敲锣打鼓一步一叩首地前来感谢顾大仙救子之恩。然而与此同时,那位春桃的父母也带来了一拨人,却是穿着道袍举着拂尘拿着画符,说是要来捉妖精的。   两拨人一碰上后,各说各的道理,吵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当时我家孩儿伤重,就连冷大夫都措手无策,若不是有大仙救我孩儿性命,我孩儿命已经没了,你怎敢说这是妖精,不是大仙?若是妖精,难道还能这般救人性命?再说了,便是妖精又如何,救人的妖精那也是好妖精!”   这一番铿锵有力,引来周边人一阵鼓掌。   “放你娘个屁!你看看我家春桃,这都吓成什么样了?我们春桃可是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眼看就要嫁人的,谁曾想,被那什么女妖精一吓唬,这镇日里傻兮兮的胡言乱语,跟个疯子一样!这都是那女妖精害的,你们只说她是大仙,大仙能干出这种事来?你们儿子是被人救了,可我女儿呢?我如今又往哪来说理去!”   说着间,还抹了一把眼泪。   春桃娘带来的那些人见此,或摇头叹息,或义愤填膺:“如此妖孽,怎可留她!”   顾镜拧眉,小心地靠在萧铁峰身边:“这,怎么办?”   萧铁峰淡定地扫了眼那些人,拉着顾镜的手道:“嘘,让他们吵吧,我带你走另一条小路绕回去。”   于是很快,这两个人回到了山洞里,先歇下喝了点水,接着开始整理山洞。   因为现在天越来越冷了,再这么住下去难免要挨冻,所以萧铁峰给山洞按了一个木门,木门上塞满了干草,这样冬天来的时候能挡风。   又把前些日子自制的木架子床摆在那里,上面铺上了草垫子和从山下买的被褥,如此一来,天冷了也好歹能住人了。   顾镜看着新布置好的床,舒服地瘫在上面:“总算有张床了。”   萧铁峰也过去,躺在那里,将顾镜揽在怀中:“现在天冷了,来不及了,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可以在山洞旁盖几间木头房子。”   顾镜想象着用木头盖的林间小屋,再想着每日醒来后的虫鸣鸟叫,自是不知道多少向往。   “咱们在这山间当一辈子神仙吧!”   “好。”萧铁峰想起人常说,神仙眷侣,或许他和顾镜便是如此?   顾镜脑袋靠在萧铁峰坚实的胸膛上,闭上眼睛,揽住了他的颈子。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定不会遇到你。”   或许刚开始时,只是下意识地找一个依靠,毕竟在这充满原始气息的山林里,坚强有力的男人臂膀是多么让人渴望。可是时候长了,她越来越喜欢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就像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座小山,坚定地成为自己的依靠,时刻伸展出臂膀保护着自己,在自己任性妄为的时候,默默地给予自己力量和支持。   仰起脸,她凝视着男人刚硬的下巴,不由得轻轻探过去,用自己的唇一点点亲过那下巴。柔软的唇和粗粝的男人胡根摩擦,她忍不住低声呢喃:“我好喜欢你……”   男人眯眸感受着那柔软锦缎般的幼滑触感,心口不觉战栗,发出的声音犹如深喉中的震动:“小镜儿,我也是。”   他忽而有些激动起来,坐抱着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胸膛上,两个人紧紧相贴。   “我自打那天夜里见到你那时候,就觉得——就觉得我想要你。”   他甚至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苦等了二十六年,只为了能等到她出现的那一刻。   她便是山涧女妖,便是蚀骨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是吗……”顾镜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可是把他当成坏人了:“怪不得呢。”   看来这事并不能怪她受害妄想症,根本上他就是坏人。   可是萧铁峰想起两个人最初见面的情境,竟有些把持不住了,他按住她的脑袋,俯首吻下。   “乖,告诉我……那一日我走时,你那个用手碰碰嘴巴再挥一挥的动作,是什么?”   “那个啊……”顾镜坐在他身上,抱住了他宽阔厚实的腰杆,笑着说:“那是一个仪式。”   “仪式?”   “嗯嗯。”顾镜眨眨眼睛,开始骗老实人:“意思就是说,我要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萧铁峰微怔,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女人。   她好像有千种相貌,面对陌生人时,面上总是泛着冷意,抱着得病小婴儿时,浑身则散发出从未见过的温柔爱意,而唯独面对自己,她妖骨天生,蛊魅动人,一笑一颦间,都让人欲罢不能。   而她现在却说,要和自己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他猛然将她抱住,狠狠地抱在怀里,激烈地去啃她的颈子:“我也是,要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上苍让我重新回到魏云山,就是为了等到你。”   说着间,他提起她,木床架子摇曳。   ***   “这是大仙,我萧树敬这辈子誓死拜大仙,谁若是敢说大仙一个不字,我萧树敬就和他拼了!”   “大仙,我呸!女妖精!这就是个女妖精,勾搭男人害我闺女!”   双方争执不下,眼看就要打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用草席子拉着一人,匆忙往这边奔来。   而草席子上的人,此时正发出痛苦的叫声:“救我,救我!我不行了,你们杀了我吧!”   这凄厉的惨叫响起后,两边人都是都没声了,纷纷去看,这是谁在痛苦惨叫。   大家一看,顿时叹了口气。   原来叫唤着的正是村头赵三家的六儿子,今年才十三岁,结果腿上生了个大毒疮,每日疼得要死要活。冷大夫那里也看过了,药用了,毒疮却是反反复复的,如今甚至开始溃烂,疼得孩子在原地蹦起来。   “大仙,救救我儿啊!”这每日疼得要死要活,做父母的实在看不下去了。   可怜的小六子甚至疼得用脑袋去撞墙,只说不想活了就想死。   “你啊,实在是榆木疙瘩脑袋,我早说了让你来找大仙,你不来,孩子白受罪,如今还不赶紧过来,跪求大仙救救你家小六子!”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让一个妖精来治病?小心给治成傻子!”   那赵三就这么拉着痛苦惨叫的小六子,穿过了争吵的人群,噗通跪在了顾镜他们家山洞外的大道上。   “苍天啊,大仙啊,帮帮我家孩子吧,我给你磕头了!”   而山洞内的顾镜此时正狼狈地跌向地上,幸亏萧铁峰眼疾手快,抱着她一个翻滚,垫在了她下面,这才算没伤到顾镜。   顾镜待要起身,可是却被死死按住,两个人还连一块儿呢。   “你——”她推打他:“做的这叫什么床,根本不顶用!”   他低首看着她晕红的脸颊,哑声道:“是我太顶用了。”   顾镜一愣,之后明白,恨得抬手就掐他。   “你越打,我越顶用。”说着间,萧铁峰继续顶且用。   可就在此时,却听到外面那悠长的呼唤声:“大仙,救命!”   萧铁峰愣了下,有些无奈地抹了把脸:“先做完咱们的。”   “还是别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在惨叫?”   可怜的萧铁峰没办法,只好不再“顶且用”,分开来,站起身,各自披上衣服,临出洞前又检查了顾镜的脸色衣服头发,看不出异样,这才出去。   顾镜慢腾腾地整理着发髻,片刻后,便见萧铁峰带回来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痛得脸色惨白,豆大额汗珠往下落,浑身蜷缩做一团。   那少年可能是知道自己被带到自己山洞了,勉强挣扎着睁开眼,虚弱急促地喊着:“救我,救我,我不想活了……”   顾镜当下忙上前:“你是哪里疼?”   刚问完这个,她就明白了,少年腿上有一个大毒疮,其状惨不忍睹。   “这是多少天了?怎么成这样子了?”顾镜皱眉,忙让萧铁峰打水烧火。   这个毒疮太大了,里面是满满的脓包,看来必须切开进行引流。   她先洗手,擦干,酒精消毒,取来了手术刀,用烧酒来进行消毒,之后切开毒疮,便见有脓液流出,少年凄惨大叫:“疼,疼——”   顾镜低声道:“你忍着些,唯有切开这毒疮,才能好彻底。要不然脓液淤积在内,是出不来的。”   切开毒疮后,她又小心地将脓液全都引出,直到脓液不见了,流出来的是鲜红的血,这才罢休。最后,她又对伤口进行消毒,并用青霉素V钾片做成的粉末洒在患处,再将伤口包扎起来。   同时,又给患者口服了青霉素片。   “你忍一忍,注意消毒,只要不感染,就没大事了。”   可是尽管她温声劝慰,那少年依然疼得死去活来。   她皱了皱眉,忽然想起自己买的那些中药材,便让萧铁峰拿来了那几味药来煎煮。   少年哼唧着疼了整整半个时辰,那几味药熬成的麻沸散终于成了,又喂少年吃下,不多久,少年呼疼的声音减弱了。   “如何,可是大好?”她有意试验这味药的效果,这么问道。   “大仙,虽还是有些疼,不过好多了。”少年脸上挂着汗珠,虚弱地瘫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这么回顾镜。   顾镜过去,检查了少年的身体,心里却是想着一件事。   她是希望能在这古代救治更多的人,可是若要想做更多事,她必须有一个能达到现代麻醉药效果的药物。   如今这个麻沸散,虽然管用,可是距离她理想的效果却是差多了。   该怎么样,才能使得这麻沸散达到让人毫无痛觉的目的呢?   顾镜这么沉沉想着,忽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   她的那个防狼喷雾里,有效成分不就是麻醉药吗?   顾镜当下连忙从黑皮袋子里掏出了那防狼喷雾,轻轻喷了一些到药碗里。   而此时,恰好萧铁峰进来,他一见之下,微惊。   “你——做什么?”不敢置信地望着地上病弱的少年,那才十三四岁,她竟然?   一时心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想看看,这个里面的药如果和麻沸散掺和在一起,是不是能达到更好的麻醉效果?”   “药?”   “是啊,这个里面是一种麻醉药——”顾镜想了想:“麻醉药,就是说,用了后,对方会人事不省,浑身无力。”   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萧铁峰闻言,脸色微变,再次看了看那个“喷”的法器。   “这里面装着的,就是你说的麻醉药?”   “对啊!”顾镜看到萧铁峰那诡异的脸色,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拿这个喷他,不由笑了:“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坏人,便用这个来喷你,你果然就被麻倒了。”   萧铁峰听闻此言,脸色更差了。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关于这个麻醉药的种种误会,他以为那是法器,那是吸阳气的法器……   “怎么了?”顾镜凑过来:“你该不会还记恨着这件事吧?”   萧铁峰咬牙,摇头,再摇头,之后问道:“那一天晚上,就是哈士奇险些咬伤你的那天晚上,你也是要麻醉我?”   “那个?”顾镜听到他竟然这般误会,先是呆住,之后想起他拼命阻止自己喷蚊子的情境,一时忍俊不禁,险些大笑。   自制防狼喷雾……杀虫喷雾……还真得蛮像的,都是喷的。   “那个……”顾镜拼命地压抑下笑:“那个是杀蚊子苍蝇的,喷喷喷几下,蚊子苍蝇就死了!”   她走过来,看着他那仿佛便秘一样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着问道:“你到底误会了什么,你以为我是要干什么?难道以为我要麻醉你?不对不对你不知道那是麻醉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萧铁峰却一转身,直接往外走去,嘴里还斩钉截铁地道:“我没误会什么!”   待走出山洞,来到了僻静处,萧铁峰蹲在小溪边,撩起溪水,使劲地抹了一把脸。   这都是哪门子误会!   法器,法器!她这么个炼丹都不会的小妖精,哪有什么法器!   至于吸阳气……鬼知道她这没入门的小妖精到底会不会这么高深的法术!   萧铁峰咬牙切齿地想着,看来吸阳气的事晚上也得问问她了。   难不成天天累死累活地做,把个新做的床都给弄塌了,其实都白忙活了?   ***   顾镜笑了一番后,努力憋住了,毕竟山洞里还有这么一位少年呢。她将混合了防狼喷雾并麻沸散药汁的“特制麻醉药”搅拌后,取了一些给少年喝下。   少年因为经历了刚才那一番巨疼,已经昏睡过去,此时被顾镜叫醒,恭恭敬敬地喝下了那药汁。   片刻后,顾镜忍不住问:“你觉得如何?”   少年软软地瘫在那里,望着顾镜,不说话。   顾镜过去,摆动了下少年的胳膊,却见那胳膊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   “你是不是浑身无力?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睛。”   少年眨了下眼睛。   “你身上可觉得不舒服?”   少年没眨眼睛。   顾镜满意地再次检查了少年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防狼喷雾必然没有现在这种好效果,看来这麻沸散和防狼喷雾的结合产生了神奇的效果。   心中暗暗盘算着,这防狼喷雾来自现代,是可以复制的,麻沸散是来自古代,是可以就地取材的,这两个都是可以源源不断。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就能不断地造出麻沸散。   而有了麻沸散,以后她就有机会可以考虑给病人做手术了。   当然了,还需要更为强大的抗生素,光凭个青霉素V钾片怕是不行。   满意地再次检查了少年的伤口,她交给少年一些青霉素片:“你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在三个时辰内,你无法说话无法走路也浑身毫无痛感。等三个时辰过后,你会感到疼痛,但是那时候的痛感应该比现在好很多。你只要熬几天,伤口就会好了。”   少年敬畏地望着她,眨了眨眼睛。   顾镜当下招呼萧铁峰,让人过来抬走这个少年。   山洞外,一拨坚决要捉妖,一拨坚决要守护大仙,两拨人依然争吵不休。   而这少年被送进去后,迟迟不出来,更是让春桃娘冷嘲热讽:“这次别把孩子命给赔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萧铁峰把少年小六子送了出来。   小六子爹娘一下子冲过去:“小六子,你觉得如何?”   小六子眨眨眼睛,不说话。   小六子爹娘惊呆了:“这,这是怎么了?”   萧铁峰严肃地道:“小六子身上毒疮已经几乎走遍全身,即可就要夺走他的性命。大仙刚才施展千年功力,用了自己的内丹,这才将小六子身上毒素尽数驱去。不过小六子因承受了大仙法力,暂且全身无力,待到三个时辰后,一切自然就恢复了。”   小六子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了一丝力气,拼命地点头,激动地眨眨眼睛。   他们家这孩子,之前痛得拿头撞墙,如今竟然能不疼了!可真真是,前所未见啊!   小六子爹娘自然是深信不疑,跪在那里流泪磕头:“大仙,大仙,实在是法力高超啊!我赵三要为大仙修庙建社,愿我大仙香火永盛!”   旁边人见此,自然是纷纷咋舌,感叹大仙法力之高深。   特别是什么千年功力,什么内丹驱毒,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这是山中修炼千年的大仙前来拯救我等了!”   “对对对,这是救苦救难活菩萨啊!”   而在对顾镜千年大仙的一片称赞中,有人开始指责春桃娘了:“你们竟然敢来骚扰大仙,这是什么居心?如果不是大仙,小六子身上的毒能被驱走吗?”   也有人指着旁边那几个道士气恼:“你们,装神弄鬼的,还敢来捉妖?我问你们,可是会治病?”   “对对对对,大仙能治病,你们能给这孩子治病吗?”   几个道士,也是一脸懵,画符都已经画好了,经咒也都背熟了,就等着跑过去山洞里捉妖,怎么忽然间,一群人竟然叫嚷着让他们治病?   “这这……这位施主,贫道只会捉妖,不会——”   “不会治病,你们来做什么?”   “不会治病,来看热闹吗?你们刚才看到这孩子多难受吗?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竟然管也不管?”   可怜几个道士,他们真得只会念咒施法,不会治病,就这么被一群村民痛骂一通,抱头鼠窜。   唯独那春桃娘,暗地里几声哼哼:“千年妖精是吧?我还万年鳖呢!我就不信没个人能收你的!小妖妇,你等着看!” 第42章 青霉素v钾片少了三片   这日萧铁峰下山去取上次托人做的狼皮大衣, 顾镜在洞中左右无事, 便继续研究自己的古今结合麻醉药。她之前让萧铁峰捉来了几只小松鼠, 这几只可怜的小松鼠就成为了她的实验对象。   尽管上次使用效果不错, 可是她希望能做到更精确的掌握麻醉的量,这样子才能为日后她施展手术,甚至给产妇进行剖腹产做好准备。   同时她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目前所知, 尝试着去探索更多的中药材。   毕竟,如果她只是靠自己来自现代的药品来治病, 这只是个人的努力罢了,个人的努力到底是微乎其微的,她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尽多少力呢?   要想更好地救死扶伤, 要想让小六子这种毒疮患者不再痛苦,其实更好的做法是,尽量利用这个时代的药材来治病救人,这样子她就能把办法教给其他大夫。   比如八骨散的方子, 她教给冷大夫后, 冷大夫也许会再传给他的儿女弟子,从此后这个方子算是留在了人世间。   顾镜首先想到的是青霉素的替代物。   她马上想起了艾草。   那个孩子得了四六劫的女人说,他们平时都是用艾草来治四六劫的。   艾草其实就是个古代的抗生素, 有百草之王的美称,可以杀菌消炎, 加快伤口愈合。那天冷大夫用的药, 她就闻到了艾草的味道。   可是冷大夫的药, 目前显然疗效根本没有那么好, 至少对于重伤号来说,效果并不显著。其实就顾镜所知,中国古代一直是用穴位和经络结合艾草来调理的。   她搜肠刮肚,想着自己所知的中药方子,有什么办法,可以加强艾草的抗菌消炎效果呢?   一番苦思,不得其解,顾镜再次走进了自己的黑皮袋子,对黑皮袋子里的药品进行清理总结,希望从中得到一些灵感。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一个诡异的事情。   她的青霉素V钾片,在送给得了毒疮的小六子后,已经全部用完了,她扔掉了剩下的塑板。   按理说全部用完后,她的黑皮袋子中应该再出现一个同样的青霉素V钾片。   可是这一次,她在黑皮袋子中拿到的,竟然是一板缺了两片的青霉素V钾片。   缺了两片……   她拧紧眉头,无法理解地盯着这个黑皮袋子,难道这种空间复制的功能,竟然是有残缺的?干活干多了,就开始支应她了?   不过很快,她猜到了一种可能。   自己这几天给出去的青霉素片,会不会根本有人没用完,譬如剩下两片在手里?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很有可能。如果对方认为是神药,且觉得自己已经恢复,说不得就存下两片所谓的“神药”然后留作它用。   虽说这青霉素药片也干不了坏事,无非就是治病救人,可若真如此,终究是怕留下后患。   “看来以后必须控制量,哪个病人需要这药,我定要亲眼看着他服下。”   这么想着间,萧铁峰已经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大包袱。   “这么多?”   “嗯,你的大衣做好了。”   说着,萧铁峰把那大包袱解开,把东西都拿出来,里面有几件萧铁峰自己的冬衣,也有顾镜的,当然更有一件狼皮大衣。   顾镜把那狼皮大衣提起来,在身上比划了下,大小正合适,狼毛光亮暖和,在阳光下竖立着反射出油亮光泽。顾镜披在身上,看过去,倒是颇为威风,通体的气势俨然。   她笑了笑:“穿上这狼皮大衣,我不像个大仙,倒像个山大王。”   萧铁峰看她说这个,一时也是笑了,又拿出一个东西:“你看这个。”   顾镜见了,顿时眼前一亮。   “这——狼牙项链!”她拿在手里,激动不已,几乎不敢相信。   这个狼牙项链,果然就是留在海外的那个萧家祖传狼牙项链,就连狼牙上雕刻的花纹都一模一样啊!   “这是给我的吗?”这狼牙项链会留在萧家,一直流传给子孙后代,所以按理说,不可能是她的,应该是萧铁峰以后正儿八经的老婆的。   “当然。”萧铁峰从她手里接过来,帮她挂在脖子上:“配着这狼皮大衣,更像一个山大王了。”   顾镜低头,望着挂在颈子上的狼牙项链,看那上面精心雕刻的花纹,真是喜欢不已。   虽然这个项链最后定然不属于自己,不过现在戴一戴也好啊。   顾镜这么想着,也就喜滋滋地摩挲着这项链了。   “谢谢粗哥哥!”她欢喜地抱住他的脖子,对着他脸颊亲了口:“我喜欢这个项链”。   “就这样谢我?”萧铁峰捏了捏顾镜的鼻子,挑眉问道。   “那你要如何?”顾镜如今对这老祖宗也是了解得很了,一看他那转深的眸色,就知道他意思了。   萧铁峰低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顾镜挑眉,低哼一声,干脆拒绝:“不要!”   上一次这样,还是那次在溪边,结果害得她漱口好半响,石楠花的味道,她可不喜欢!   然而她那别过脸哼哼拒绝的样子,却是更惹得萧铁峰喜欢。   那妩媚的小样子,让萧铁峰怎地舍得放开。   他禁锢住她,身子贴着身子,低声哄道:“怪,粗哥哥让你吸阳气。”   “噗!”听到这话,顾镜几乎是喷笑出声。   昨夜里,他可是老老实实把话告诉自己了,于是顾镜这才知道,原来最开始,他竟然起了这么大的误会。   什么吸阳?什么法器??这脑洞开得也太大了!   顾镜当即直接向他演示了她用防狼喷雾“吸哈士奇阳气”,哈士奇顿时应声而倒,一脸哀怨。   “看到没,这是干什么的?”   “看到了。”   “还会说什么吸阳说什么法器吗?”   “不说了。”   大获全胜,顾镜详细地向萧铁峰解释了自己的各样“法器”。   可是萧铁峰却指着那黑皮袋子道:“那这又是什么?”   顾镜一愣,心想这可怎么解释?   萧铁峰又问:“你们妖精那里,全部都不需要吸阳?”   顾镜又一愣,心想这依然是妖精妖精的,他依然把自己当妖精呀?   可是如果自己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是妖精,那又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直接告诉他说我是你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女儿收养的外孙女?   会不会直接吓得他那个阳那个萎啊?   顾镜沉默了好半天,不说话。   萧铁峰若有所思:“那你是从哪里来?你口中家,不是也在这魏云山吗?如果不是魏云山的妖精界,那为何我等从未见过?你又为何身有异能,并且有这等奇宝?你所说的语言,若不是妖界之语,又是哪里的方言?我走遍天下,却从未听说过如此奇特言语。”   这一番话,只问得顾镜哑口无言。   其实顾镜早就发现了,萧铁峰看似是个寻常山里猎户,可是他有见识有气魄,文能识字武能救人,思维敏捷机智多谋。   不说其他,只说如今他问出来的这些问题,怕都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他知道自己也在这个魏云山,但是又没见过,其实已经隐隐有了异时空的概念。   只不过他以为自己是来自“妖精界”这么一个异空间,但其实自己来自“未来”这么一个超时空。   这对于一个古人来说,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顾镜并不打算过多地提起“未来世界”,她也怕自己说多了会影响未来的发展,所以在很久的沉默后,她终于缓缓地道:“不错,我是妖精,我来自妖精界。”   其实……这么说,仿佛也没错。   她是来自一个异时空,来自一个对于萧铁峰来说完全不同的世界,姑且认为,那是“妖精界”吧。   “你,你果然是妖精。”萧铁峰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腕:“其实从我见到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你是一个深山里修炼的女妖精。”   深山里修炼的女妖精……顾镜有点想哭。   不过她还是忍住无奈心酸哭笑不得以及各种感慨万分:“不错,我是一个深山里修炼的女妖。”   她从没想到,在这之前,她还大声地对人辩解“我不是妖精我是人”。   而现在,她却要对着这个时空里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承认说:我就是个妖精。   “那你父母也在那里,为什么你会来到人间?你怎么回不去了?是不是因为你平时不好好学习法术?”   看起来萧铁峰心中充满疑问。   顾镜抚了下额头,皱着眉头,努力地想了一番,开始向萧铁峰讲述自己“妖精界”的故事。   “我其实是个从小没有爹娘的妖精,是姥姥收养了我把我养大的。只不过后来,我出了一点意外,竟然莫名地来到了人世间,而且看样子,我回不去了。”   “至于法术,我其实还好,我的父母虽然不是亲生父母,不过他们对我很好,一直鞭策着我要好好学习,比如现在你看到的医术,就是他们教我的。”   “你们妖精界,有很多这种法器?除了法器,还有什么?”萧铁峰疑惑地望着黑皮袋子,这么问道。   “在我们的世界里,当然有很多的法器。”她一本正经地向他比划着科普道:“通过那些法器,我们能在天上飞,能在海里游,也能日行千里。”   “腾云驾雾吗?”   “是。”顾镜瞥了萧铁峰一眼,严肃地点头,继续道:“我们还能在地下通行,而且速度极快。地下遍布交通网络。”   “遁地之术?”   “……对。”顾镜一噎,默了片刻,又道:“我们那里,为了给病人治病,还可以开颅挖肠,换心换血。”   “这……我只在搜神记中看到过换头之术,不曾想世间真有此等奇术。”萧铁峰若有所思。   换头??顾镜微诧,心道他竟然知道换头,如此一来,这换心换血竟然小巫见大巫没什么稀奇的了?   沟通到这里,顾镜心中不免有几分敬佩萧铁峰的理解力和想象力,她想了想,继续又道:“我们所用的医药品可不是现在能比的,我们可以制造各种药品,来解决大家的病,我们还能用一种光,直接照射到人体的骨骼和五脏六腑,看出这里面是否有什么伤痛。”   “炼丹之术制造药品,通天神眼可看体内构造?”   “对对对对!”顾镜叹息,再这么说下去,她真觉得自己生活在妖精界了。   “我们妖精界,最神奇的一种东西就是电。”   “电?”   顾镜点头,终于舒了口气,电这么神奇的东西,他一定想象不到吧。   于是她继续道:“我们妖精界,可以自由地控制电,让电为我们所用,可以发出光亮,可以传达讯息,也可以驱动一种叫做机器的东西来替我们干活。”   “这样……”萧铁峰微微皱眉。   顾镜笑眯眯地望着他:“这个,你必然没听说过吧?”   “原来雷公电母竟然不住在天上,而是住在你们妖精界,并为你们所驱使?”   这……   顾镜顿时无话可说了。   “我们那里还有一种东西叫互联网,可以在万里之外进行通话,可以直接通过互联网看到对方,可以互相说话!”   “千里传音?”   “我们,我们——”   “你们还有什么?”   顾镜憋了憋,最后道:“我们还有雾霾!”   “雾霾?那是什么?”   顾镜长舒了口气:“这个你就不懂了,雾霾很可怕的,它就在每个人身边,驱逐不走也赶不散,我们人人惧怕惶恐不可终日,只能没日没夜开着一种叫做净化器的神器。”   “你也害怕?”   “那是当然,在我们那个世界,没人不害怕雾霾的,你如果到了我们那里,想必也会见雾霾而色变。”   萧铁峰皱着眉头,将顾镜揽在了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小镜儿,你已经来到人间,这里没有雾霾,你从此不必怕了。”   “是……我高兴死了,这里没有雾霾……”   顾镜靠在萧铁峰肩头,有气无力地这么说。   终于把他给震慑住了。   不容易啊!   ~~~~~   这几日天气渐渐凉了,顾镜也不曾外出,就躲在洞里研究艾草的用法。而在闲暇之余,她自然也和萧铁峰提起过关于消失的那两片青霉素V钾片。   “我怀疑是他们有人私藏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一旦有人私藏,那你就再也无法炼制出完整的一板丹药了?”   “对。”顾镜敬佩地看了下萧铁峰。   怪不得自己最开始那么容易就被他接受了,因为他的理解能力就是这么强大。   “好,这件事我去查一查。”萧铁峰皱眉:“其实并不难,你送出丹药的无非就那几个人,我会挨个去查。”   “嗯,这样也好。”顾镜道:“其实他们若是给人用了也没什么,就怕留着不用,那我这里永远少了两粒丹药。”   丹药?顾镜听到自己的话,一时也是无言,她已经下意识里自己都承认自己是炼丹的道士修仙的妖精了吗……   送走了萧铁峰,顾镜继续在洞里研究艾草,她目前考虑着把艾草进行加工,从中提炼出精油来。艾草本身有消炎的功效,现在她要做的是加强这种功能,那么如果提炼出精油,自然是功效百倍。   制造艾草精油的办法有冷凝蒸馏法,也可以用浸取法,鉴于目前条件有限,显然浸取法更符合实际。顾镜先把阴干的艾草放在锅中,用文火开始煮起来。   煮六个小时,里面的艾草煮烂了,她开始用棉纱布将里面较浓的精油过滤到碗里了。用这种办法提取的精油自然是极为粗糙,成分也不纯,可功效自然是比单纯艾草还是要好的。   顾镜在这里兀自忙乎了半响,已经是满头大汗,她看着刚得到的半碗精油,小心地放置在那里等着它冷凝。   “辛苦了这么久,走,哈士奇,我们先出去附近摘点果子吃。”   哈士奇摇摇尾巴,欢快得很。   而在顾镜走出山洞的时候,有两个人,正躲在林子里暗搓搓地商量。   “你确定那女妖精现在就在山洞里?”   “对,我盯了她三个时辰了,她一直在山洞里用火对着一堆艾草在那里煮,动都没动屁股,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艾草?”   “对!”   “难道这又是什么法术?艾草原为邪驱邪之物,这么个女妖精,到底要用艾草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我看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地,咱们放一把火,把这个女妖精烧死在那里!”   “好,放火去。”   于是片刻后,顾镜家山洞口处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很快蔓延到了山洞里面,顿时听得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那两个防火贼,满意地望着这一切,对视一眼,回去复命了。   山洞里起了大火,恰有上供拜大仙的来了,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不好了,大仙的仙洞起火了!”   边吆喝着,边开始救火。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人们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救火,其中还有人喊道:“大仙,大仙还在洞里!”   “快快快,快救大仙!”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怎么就有人在那里小声嘀咕:“大仙是烧死在洞里了吗?”   “大仙,大仙,你可还在?”   人们呼唤起来,但是山中只有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却并没有大仙的任何声响。   不知道是谁,噗通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大仙,大仙被烧死了!”   “大仙真得被烧死在山洞里了?”   人群中发出痛呼声。   “大仙被烧死了!”   当萧铁峰回到自家山洞前时,就看到的是这番情景,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已经燃烧殆尽的山洞,皱眉道:“你们说什么?顾镜她在里面?”   周围有人不胜悲哀:“铁峰,你那大仙媳妇被烧死在山洞里了。”   萧铁峰顿时脸色煞白,如飞一般扑入山洞,也不顾那还没烧尽的火堆。   “顾镜,顾镜,小镜儿,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秋风吹过火苗时发出的瑟瑟之声。   “小镜儿,小镜儿,你别逗我,出来啊……”他直直地盯着那山洞,眼眸仿佛如一把箭,试图从这山洞里把顾镜给看出来。   而人群中,已经传得像模像样了。   “大仙在山洞中炼制丹药,谁曾想火炉被风吹倒,大仙不曾提防,被火烧了衣服,之后火势越来越大,她就被烧死在山洞里了。”   信大仙的人齐刷刷地跪在那里,齐声喊道:“大仙你走好。”   不信大仙的人,从旁暗暗嘲笑:“什么大仙,说是多厉害,其实就是传得邪乎,自己还不是被烧死了。”   而萧铁峰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你出来,出来……只要你出来,怎么都好……顾镜……你是妖精,你死不了的,是不是?”   这个时候,一行人来到了山间,为首的却是那赵富昌。   赵富昌来到山洞前,背着手,摇了摇头道:“铁峰,你这媳妇已经不在了,还是想想后事吧。”   说着,他叹道:“铁峰哪,无论如何,你这媳妇,也是帮过咱魏云村山民的,我老头子定会为她厚葬!”   谁知道这话一出,却听到一个人脆生生地问道:“厚葬?厚葬谁?”   说着,顾镜一下子跑到了萧铁峰面前,皱着眉头疑惑地道:“我才偷个懒的功夫,难道你已经娶了个媳妇?”   不但娶了,还死了?   萧铁峰猛地听到这声音,初时都不敢信,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待抬起头,细细地看着那俏生生的人儿。   她头上插着自己亲手做的木簪,身上披着才做成的狼皮大衣,脖子上挂着个狼牙项链,肩膀上还挂着一个黑皮袋子,就那么睁大眼睛,满是疑惑地盯着自己瞧。   “你,你没事?”他一步踏过去,猛地把她按到了自己怀里,牢牢地箍起来。   “你去哪儿了?我差点以为,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此时此刻,心才落回肚子里,大脑才开始运转,身体才仿佛重新成为自己的。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丢了魂。   “我当然没事。”顾镜满是疑惑,她只是去找点好吃的,结果碰到一只野鸡,带着哈士奇去捉鸡,谁知道哈士奇那么笨,把一只野鸡追的满山跑,愣是没捉到一根毛!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而就在她旁边,她家的山洞 ,里面正在烧着余火。   抬眼望进去,她家已经烧没了……   “这?起火了?”顾镜拧眉,心痛极了,她才费尽苦心做的艾草精油!   “我的艾草精油!就这么被烧没了?”顾镜险些跳脚,怎么会有这么凄惨的事,她费尽心思才熬出来的那么一点精油啊!   “没事,小镜儿。”萧铁峰抱紧她安抚:“只要你好好的,那什么艾草精油不要了,你没事就行……”   “怎么可以不要,我的艾草精油!”顾镜真是悲愤交加,从萧铁峰怀里挣脱:“咱们的洞怎么会好好地被烧了?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当她心痛难当的时候,那些隔着一个林子站在山路上的村民,全都惊呆了。   因为隔着林子,他们没看太清楚,只觉得好像大家伙正跪在那里痛哭大仙的逝去,忽而间,某个谁一抬头,泪眼朦胧,就见那披着狼皮大衣的大仙恍然出现在山洞前。   “这不是大仙吗?大仙根本没死?”   “大仙竟然浴火而不死?”   “真乃大仙也,法力高强!”   ……   不过几天功夫,萧铁峰媳妇顾大仙浴火重生的事,已经传遍了魏云山八个村儿! 第43章 找出幕后主事人   一场纷纷攘攘的失火事件, 萧铁峰揽着自家的小妖精柔声劝哄:“什么艾草精油, 没了还可以再买,别哭。”   然而顾镜却是心中气恨难当:“我不要,我整整熬了三个时辰辛辛苦苦熬出来的!”   “重要的是你, 你没事就好。”   “可我的精油,我的精油就这么给烧没了!”   “不过, 虽然你没事,我也不会放过那烧了我们山洞的人,实在是心思歹毒, 幸亏你命大,出去了才躲过一节劫, 要不然这次后果不堪设想。”   萧铁峰此时想起刚才那一幕,想着自己看到那大火之后山洞的情境,不免心有余悸。   那一刻,他脑中空荡荡的, 身体的所有力气仿佛都被抽空。   有他这小妖精的时候,每日欢欢喜喜, 心思都围着这小妖精打转,若是没了,实在不知, 他该如何度日,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   “我虽然没什么事, 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精油还有咱们这个家当全都没了, 这人实在是心思歹毒!我定要查出此人, 让这歹人为我的精油陪葬!”   顾镜却是满脑子想着她的艾草精油,咬牙切齿的恨哪。   于是这一男一女,两个心思一条心,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觉得,此事必须严查到底。   萧铁峰领着顾镜来到了村口,却是朗声道:“我萧铁峰自从回到魏云山,便恪守本分,和睦相邻,虽懂一些功夫,却从不敢欺凌乡邻,反而处处忍让。诸位让我和我媳妇出去村里,我们出去了,但是纵然我们隐居山林,竟依然有那居心叵测之人,纵火烧我山洞,若不是我媳妇稍懂法术,躲过此劫,现在焉有命在?今日我萧铁峰把话放在这里,若说那火是自己烧起来的,我断断不信,哪个放火烧山,给我站出来,要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他这话说得虽平缓温和,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有着断断不容怀疑的威严之感。   这么一番话说出去,村里的人竟然全都听个清清楚楚,人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敢情这火不是自己烧的,竟是有人纵火?”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山村宁静,除了正做饭的女人家,村里人们陆续都出来了,过来村口。   赵富贵也来了,他背着手,两脚微微岔开,就那么立在众人面前,板脸望着萧铁峰。   “铁峰,你这是闹什么?”   萧铁峰淡声道:“大爷,今日我山洞里着火的事,你也看到了。险些出了人命,我怎可不追究到底?不过这件事和大爷无关,尽可站在一旁,我自有办法,找出那纵火真凶。”   赵富贵闻言,却是扯了下唇,冷笑:“你说是有人纵火烧山,那就是有人纵火烧山了?铁峰——”   他摆出老人家的架势,语重心长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娶了这么个妖精媳妇,休要跟着一起胡闹。咱们魏云山,哪有那等奸恶之人?”   赵富贵是山里的老人了,德高望重,他这话一出,大家都不免窃窃私语。   有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不过最后终究抵不过一声叫。   “我知道,是有人烧山,今天我想过去拜拜大仙,谁知道就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大仙那里溜过去,走得太快,我没看清人影,当时我还纳闷,这是谁啊,怎么跟做贼一样!如今想想,竟然是放火的!”   这话一出,村人哗然,纷纷气愤。   “竟然胆敢有人去害大仙?”   “我们村竟然有这等险恶之辈?”   “幸好大仙能掐会算,躲过一劫!”   “春桃娘,该不会是你吧?你前几日不是还带了道士说要去捉妖?”   那春桃娘突然被点名,吓得不轻,连忙摇头又摆手:“我好不容易花银子请了捉妖道士,都被赶走了,白白赔钱还遭一通骂,我哪敢干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   众人听了想想也是,春桃爹娘断然干不出这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事。   萧铁峰此时望着这群村民,已经慢慢地收敛了神情,山风清冷,夜色如墨,他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却已经隐隐有了不怒而威之势。   “赵大爷,您是老人家,按说凡事我该请您做主,不过今日这事,事关杀人防火的勾当,只怕您管不了。如今不过两条路,或者我下山去,请了官府上来,请他们查个清楚,到时候查明真相,该坐牢坐牢,该砍头的砍头,断断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只是若真事情走到那个地步,咱们整个村子怕是都要鸡犬不宁,这杀人的名头传出去,从此后咱们村日子都不好过。”   “铁峰,那,那第二条路呢?”   众人听得不免胆颤,乡下人,山里混日子的,最怕遇到的就是官司,平日里连衙门都不敢进的。   “第二条,诸位好生配合,待我找出那放火之人,再行定夺。”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铁峰,你尽管说,你要我们怎么配合你找到那放火之人?”   众人都好奇地望向萧铁峰,就连旁边的赵富贵也皱着眉头,打量着萧铁峰。   其实顾镜也纳闷,他要怎么找?总不能要自己施展法术吧?   宝宝真得做不到啊……   谁知道接下来,却听得萧铁峰道:“诸位应该知道,我这媳妇是会法术的,她今日已经在村外施展法术,以水辨凶手。”   “水辨凶手?”   众人大眼瞪小眼,顾镜也傻了眼。   这……哪跟哪?   她小心地拉了拉萧铁峰的衣角,想告诉他,可别搞这些有的没的,未来世界可以腾云驾雾可以飞天遁地更可以千里眼顺风耳,可是真没有捉凶手的法器。   萧铁峰望了她一眼,眼中有安抚之意,那意思是让她放心。   放心?她怎么能放心。   “所谓水辨凶手,是说夜晚之时,这法术便开始调集西山之水,前往各位家中,以水来辨这家是否存有歹心,若是有歹心,那水便会干枯,若是没有歹心,水便会满溢而出。”   众人听得晕乎乎,不免惊叹,世间还有此等法术?   “那……那怎么看水?”   萧铁峰神情肃穆:“明日,我会随着赵大爷一起去各位家中水缸查验,水满整缸者,便是良善之人,水若不满,怕是心中有鬼。”   “这能灵吗?”人群中有人这么问道。   “静待明日即可。”   一时萧铁峰带着顾镜先准备回自己家,山洞烧了,没地儿住,只好先在村里歇息了。   路上顾镜难免疑惑,不过后来一想,也就明白了:“敢情这是故意诈他们呢!”   萧铁峰笑着捏捏她小鼻子:“亏你这小妖精还能懂的这个!”   说着间,他解释道:“傍晚时分,大家做晚饭,自会用掉一些水,用掉后,一直不会大晚上就去挑水,总会第二天早上再忙乎,如此,各家各户,应没有哪家是水缸满着的。那放火之人,心中有鬼,便是不信我这招数,为了了预防万一,自然也会偷偷去挑水灌满自家水缸。”   “这个招数其实我早听说过,只是事到临头,一时没想起。”   萧铁峰笑道:“在咱们这山村里,人心到底古朴,这么一诈,必能诈出。”   若是对老油条,这法子怕是未必管用了。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萧铁峰的家,顾镜当时在这个家住过一些时日,之后便逃跑了,如今看看,倒是有几分亲切。   “其实你这房子,可以看得出,家里还曾经发达过。”   虽已经破旧不堪,可是那房屋前面廊檐,那地上的铺陈,都可以看出,修建这房子是花了心血的,怕是在这小山村都罕见的齐整讲究。   “我爹那会儿,我家比赵家还风光。只不过我爹没了后,家里就不行了。”   顾镜将一包袱的供品放在炕头上,摇头无奈地看萧铁峰。   “既如此,你可是要努力重振家业光宗耀祖,也好让你爹娘在九泉之下安心。”   “叫公婆。”萧铁峰教育顾镜。   “……也好让公婆在九泉之下安心。”顾镜赶紧改口。   萧铁峰将那些供品拿出来,捡了几样糕点拿去热:“吃你的吧,别操心那么多。”   顾镜听闻,低哼了声,隔着窗户对外面准备热饭的萧铁峰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儿媳妇就得操心一天的事!”   萧铁峰拾起了木柴准备点火,听得此言,不由好笑地望向她。   “你到底要如何?”   顾镜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认真地道:“我要绫罗绸缎,我要青砖大瓦房,我要良田成片,我还要奴仆成群,金银满地!”   为了后代子孙能享受,为了姥姥多继承几个金镯子,她必须努力吹枕头风了。   萧铁峰挑眉:“真的?”   顾镜深吸口气。   这男人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不努力鞭策,怕是达不到目的的。   不过没关系,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拿着皮鞭的女人。   “我就想要荣华富贵,我就想舒舒服服地享受,我不想天天住山洞还被人家烧,我不管,反正我要过有钱人家的日子,不想一直过穷日子!”   最后她想了想,继续叫了句:“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要吃山珍海味,我要吃鹅肝鱼翅!我要吃肉!”   萧铁峰看她摇晃着窗户提要求的样子,不由越发笑了。   “乖,先吃了晚饭,等上了炕,这些就都有了。”   “上了炕就有了?”这话怎么听着就不能信呢?   萧铁峰继续笑:“睡着了,一做梦,不就有了?”   顾镜在窗户里听着,恨得几乎无力地瘫倒在炕头上。   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没野心的男人,竟然吹枕头风都不管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她在炕上这么嚷:“我不管,不给我吃鹅肝鱼翅我就不让你上炕!”   萧铁峰无奈,一边烧火一边应道:“好好好,让你吃。”   当晚,两个人吃饱喝足上炕。   顾镜被打开,搭在炕沿上,而萧铁峰则是站在炕边上。   萧铁峰往前压倾下去,眯着眸子盯着下面往前方用力,犹如打夯一般。   每打一下夯,他口中急促地来一句。   “给你绫罗绸缎!”   “给你青砖大瓦房!”   “给你成片良田!”   “给你成群奴仆!”   “给你鹅肝鱼翅!”   “给你金银——”当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艰涩地动了下身,闭上眼睛,咬牙继续道:“金银满地。”   而在炕上,则是白花花满炕一滩儿。   **   到了半夜时候,顾镜软绵绵地瘫在炕头,眼都不想睁开,没办法,这男人“金银”太多,她有些受不住。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身旁男人竟然起身开始披衣裳了。   她带着睡意,朦胧睡眼瞅着他下炕的矫健身姿:“你去做什么啊?”   萧铁峰一边扎紧裤腰带,一边道:“你乖乖睡,我去捉鬼。”   “捉鬼?”   这下子顾镜睡意全无,爬起来道:“我也要去。”   萧铁峰看看女人睡得一脸媚态,慵懒娇艳,自是不舍得让人看到,断然拒绝:“好好在炕上躺着!”   顾镜哪里是听得进去话的人:“不行,那坏蛋毁了我的艾草精油,我得踢他一脚解恨。再说了,没我这个大仙助阵,万一你hold不住场面怎么办?”   萧铁峰没奈何,随意取来一件旧衣裳,把她头脸蒙住,只露出眼睛:“这样子好了。”   顾镜虽觉得这样不太爽利,不过也认了。   萧铁峰带着顾镜来到了村东边的井口那里,先兀自观察了下井边痕迹,知道那人还没来,便带了顾镜躲在一旁。   夜色暗沉,远处是黑黝黝的山,近处是泛着灰白的树,小小的山村一片安静,秋叶的风出来,沁凉沁凉的。   萧铁峰搂进了顾镜,将她护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下子知道冷了吧?不让你来,你非来,如今还不是要让我抱着你才行。”   顾镜兀自哼哼了两声,往他怀里取暖:“我就来,就要你抱着我!”   萧铁峰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小傻子一个!”   沁凉的气息,咬到耳朵肉肉上却是热乎乎的,顾镜有些受不住,颤道:“你是我男人,我当然让你抱着!”   萧铁峰低哑地笑了下:“知道就好。”   说着间,他不再咬了,而是更为轻吃。   顾镜觉得痒极了,不免想躲。   正闹腾着,便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两个人忙屏住呼吸等着。   片刻后,就见两个人各担着扁担,鬼鬼祟祟地往井口这边来,嘴里还说着话。   “大爷说了,那根本是骗人的,说他活这么大岁数,没听说过还有这等法术,咱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屁!听他胡掰掰,咱这次可是上大当了,如果不是贪他那点好处,至于干出这种事来?我给你说,这萧铁峰,你别看穷,可不是好惹的,我听说他在外面都是干得杀人越货的勾当,如果得罪了他,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这两个人嘴里念叨着,谁知道一抬眼,就见眼前出现一身形高大的汉子,阴冷着脸,盯着他们看。   他们猛不丁地唬了一跳,吓得扁担都跌在地上,脸色苍白颤抖不已:“你,你——”   萧铁峰哪里管那么许多,上前一边一个把他们揪住,冷冷地逼问道:“说,是不是你们去山洞里放火?”   “当,当然不是,我们怎么可能干那种——”   他们话还没说完,萧铁峰直接拎着这两个人,让他们胸对胸,狠狠地撞了几下。   这两个人只觉对方胸口太硬,撞得自己头晕眼花胸口闷痛,几乎吐出血来。   “说!”萧铁峰厉声喝斥,气势凛冽。   这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那里,连连求饶,纷纷招供。   “饶命饶命!是我们,可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   “铁峰看在咱们都是同宗,你就放过我们吧?我家里还有媳妇孩子老娘啊!”   “啊——铁峰,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饶了我们吧!”   这个时候,村里也有其他人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跑出来看,而村里那只旺财狗自然叫个不停。   于是人们就听到这两位还在那里认罪:“是我,是我等过去烧了山洞,不过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是无意的,我们……”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萧铁峰踢过去的一脚:“这嘴巴不会说真话是吧?”   他嘴里这么说着,直接踹了满脸血。   “我说我说我们是被人指使的,是赵大爷让我们去烧了女妖精的!”其中一位哭天喊地地叫嚷着。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呆了。   赵大爷?赵富昌?   他……竟然干出这种事?   而就在众人的震惊中,赵富昌背着手出现了。   “不错,是我,是我让人烧她的山洞的。”   一张老脸,迈着八字步,他四平八稳地过来:“这种女妖,魏云山容不下。”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说话了,赵家树大根深,这些年的权威深入人心,人们并不敢去反抗,至少当着面并不敢说什么。   萧铁峰见此,冷笑一声,走上前:“大爷,若是你,铁峰是晚辈,说不得什么,看来少不得去趟山下的官衙,求一个公道了。”   “呵呵,铁峰,若我赵某真是要杀人,自是说不得,官衙应该管,可她真是人吗?官衙里,可有她的名册?有她的身帖?”   顾镜听着这话,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她是穿越过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是并没有身份的。   众人一时默然,看看顾镜,再看看赵富贵,心中难免犯了嘀咕。   这真是妖?若是妖,赵富昌放火烧她,仿佛也没有错?   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赵敬月媳妇喊道:“别管铁峰媳妇是人是妖还是仙,她帮过咱们!若不是她,我家羊蛋怕是早就被狼给吃了!哪怕是妖精,那也是好妖精!心肠好的妖精,比心肠恶毒的人还要好!竟然有人跑去要烧死她,这是多丧心病狂啊!”   “对对对,咱们魏云山,容不下这么恶毒的人!”   “若不是大仙,我那孩子早就没命了!大仙救了我孩儿的命,谁要害她,我先和谁拼了!”   “大仙若是真没命了,以后咱山里人遇到个好歹,谁能救咱们?”   “说得没错,害大仙就是害咱们自己山里人!”   场面顿时有些失控,激愤的女人对着赵富昌冲过去:“你这老不死的,竟然冒犯大仙!”   “住手!”一声厉喝,出来的是赵敬天。   前些日子,身受重伤的赵敬天,此时在冷大夫的扶持下,蹒跚着走来了。   人群中的喧嚷暂时停下,不过马上就有女人冷嘲热讽;“喲,这不是咱魏云山的头猎人吗,这是怎么了,还没恢复利索啊?”   “管他是不是利索,总归是有口气,想想我家男人,就这么没了!”   说话的自然是那死去的赵六子媳妇。   赵敬天眸中露出苦涩,抬起手,拜了拜诸位,之后对萧铁峰道:“铁峰,今日的事,是我父亲的不是,可是他终究是我父亲,我不能看他因此受罪。今日的事,我愿意代他接受处罚,如今我赵敬天就在这里,随你处置就是。”   赵富昌听得这话,厉声道:“混蛋,谁让你出来的!你便是再不济,也是我魏云山的头猎人,哪里能丢这种脸?我赵富昌今日做了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萧铁峰他要如何,随他!”   “爹,你这是何必!”   赵敬天无奈地咬牙。   他自然是明白,爹为什么要去害顾镜,还不是怕顾镜法术高超,以后帮着铁峰和自己作对。   可是……赵敬天看了看站在萧铁峰身旁的顾镜。   便是她帮着萧铁峰又如何,他也……愿她好好活着。   望着这争相受罚的两个人,萧铁峰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个,是我媳妇和我的婚书,这个,是她的身帖。”   确保所有人都看到了,萧铁峰这才小心收起来:“她虽然会法术,可并不是什么妖精,她就是堂堂正正的人,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有人要伤她性命,无论是谁,都不要怪我不客气,明日我便要前去官府报案。” 第44章 挖财宝   这场闹剧, 闹到最后,萧家的几个本家人诸如萧树礼之类的也插手进来了。大家伙坐下来开始商量怎么善后。魏云山的几个老人家, 显然是想息事宁人的, 甚至顾镜后来也觉得, 到底是魏云山的老祖宗,以后她喊叔啊婶的那些人, 都是这些人的后代, 犯不着太为难祖宗, 放他们一马吧。   况且,她和萧铁峰还要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经此一事, 那赵富贵想来也不敢再起坏心了。   可是萧铁峰却是不依的,坚持要报官, 甚至到最后,就连萧家的本家都来劝萧铁峰了,萧铁峰也坚持报官。   “铁峰, 到底是魏云山的老人了,你这次好歹给他一个情面吧?”   萧铁峰冷笑:“这是没出事, 要我给他一个情面,可若我媳妇有个好歹,谁又还我一个媳妇?”   他双眸冷厉如箭,一众老人家几乎不敢直视。   萧铁峰又道:“不过这里长辈都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 我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之人, 今日之事, 想似了,也可以,好歹给我拿出一个诚意,让我媳妇得个安慰,不然的话,就算不报官,我也绝不放过那害我媳妇之人。”   大家一番商议后,又把萧铁峰请到别处,最后终于有个了结。   赵富昌当着大家的面承诺,帮着萧铁峰和顾镜重新盖一处新宅院,就在原来被烧掉的山洞外,同时帮他们出银子置办全套的家什,还要在赵家祖庙前发个誓,从此再不敢起这坏心。   至于那两个帮着放火的,自然是被赶去做苦力盖房子了。   事情勉强摆平,萧铁峰有对那赵富昌道:“大爷,今日的事,不是我这做晚辈的咄咄逼人,实在是人命关天,望大爷从此后好自为之,不然我媳妇的法术,我手里的拳头,都不是好招惹的。”   说完这个,也不待那赵富昌回话,径自带着顾镜离去了。   在场一众人等,个个不敢出声,一直到他走远了,这才道:“一伙人就欺负人家铁峰平时老实,现在也好让你们知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可吃个教训吧!”   “是啊,那大仙的法术,又不是没见识过,何苦非要去招惹,仔细明日个又来个大雨三天,淹了我魏云山,难道才肯罢休?”   这一番冷嘲热讽的话,只说得赵富昌无地自容,身形趔趄,险些栽倒在那里。   最后还是冷大夫过来说话;“赵大爷这次做错了事,虽年纪大,可也得认个错,赔个罪。诸位得个教训,从此后,该敬神敬神,该拜佛拜佛,万不可存那害人之心。”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不敢多说。   冷大夫虽说比不得赵家萧家两大势力,可这些年治病救人不知凡几,是以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   萧铁峰这次算是狠狠削了赵富昌的颜面,又得他赔偿自己一处宅院,便带着顾镜回去家中歇息。   其实即便如此,自然也是便宜了赵富昌,不过赵富昌在魏云山根深枝大,他这次也不可能真得把他送去衙门,山里人该一处宅院,花费不小,寻常人家积攒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了给儿子盖个新房罢了,是以这次对于赵家来说,也算是砍了两条羊腿下来。   “这下子,不用我们自己费心,你就有大房子住了。”   萧铁峰想起夜里这女人嚷着要这要那,双眸含笑望着她:“还要什么来着?”   顾镜想起之前在炕沿上的种种,那般滋味,那种力道,真是魂都给颠没了,当下身子已是软了半截,口中却故意哼哼道:“我还敢要什么吗?哼!”   真是好生把人一番折腾!   萧铁峰看她玉白脸庞透着粉润,清凌双眸带着些许嗔怪,自有一股女儿家的妩媚情态,其中风情,唯有个中人方能知晓。   萧铁峰想起适才在炕沿,她那一把青丝摊在炕上,随着自己动作摇摆犹如海浪的情境,实在是妖冶无双。   他心中已是生出万般怜惜,千种情愫,将她揽在怀里,温声道:“是我不好,我自以为看尽天下沧桑,早已不为外物所喜,自是能守得清贫并以之为乐,可是你,素日在那妖精界,自是不知人间繁华。赶明儿,我带你出去,见识下外面的光景,可好?”   顾镜听他那语气中浓浓的都是宠溺,仿佛自己就算要天上月亮他也能给自己摘来一般,故意噘嘴小声道:“你又没银子,光嘴巴说有什么用?难道我跟着你出去喝西北风去?”   男人啊你得去挣钱!   萧铁峰看着她那贪财的小样子,也是无奈,俯首对着她耳根道:“若我给你拿出金子银子来,你待如何谢我?”   “若我给你变出珍珠玛瑙来,你待如何谢我?”顾镜逗他。   萧铁峰捏了捏她的脸颊以示惩戒。   “说,我给你拿出黄的白色圆的扁的,你怎么谢我?”   顾镜微合着眸子,媚眼朦胧冲他眨眼睛。   “你说如何便如何。”   萧铁峰越发凑近了,低声说了一句。   顾镜睨他一眼:“贪心。”   萧铁峰看着怀中女子这般媚态,想起曾经那般滋味,已是心猿意马情不能已,低声哄她:“乖乖小镜儿,好不好?再给我弄一次?”   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柔嫩削薄的唇儿。   “上次的,滋味太好了。”   他是不明白,这般削薄的小唇儿,怎么如此透亮嫣红,又怎么能那么地——   想到此间,几乎不敢去细回忆,已是深吸口气:“嗯?”   “那你得给我金子给我银子~~~”   顾镜为了后人福利,为了姥姥几亩地,甘心牺牲自己。   “跟我来。”萧铁峰笑了下,拉着她,来到了院子靠窗户处,那里有一个老枣树。   他取了铲子,开始刨挖。   “这是做什么,难道里面还能藏着传家宝不成?”顾镜纳闷,但是心里也起了好奇。   “嘘,别让外人知道了。”萧铁峰示意她小声些。   “喔好好好。”顾镜也赶紧压低了声音,她忽然心跳得快了些,莫名感到兴奋,难道这真是在挖财宝?   片刻后,萧铁峰的铲子遇到了一个什么硬东西,咔嚓一下子,他就不挖了,蹲在那里用手刨土。   顾镜见此,顿时眼中放了光,也跟着帮拨拉开上面的土。   下面是一个古色古香带着花纹的箱子,一看这箱子,就知道值些钱,放在现代估计也是个古董。   正想着,萧铁峰打开了那箱子,顾镜顿时被晃瞎了眼。   里面金灿灿的,都是黄色的,圆嘟嘟的船型,在这月亮底下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这,这?”顾镜震惊地不知怎么说话了。   萧铁峰提起那箱子,又牵着顾镜,进屋去了。   屋里,炕头上,金灿灿的元宝摆了一炕头,顾镜就坐在炕头上数,一二三四五,数一个笑一下。   “如何,刚才说好的?”萧铁峰从旁提醒。   “什么啊?”顾镜笑,抱着金元宝装傻。   “少来。”萧铁峰看穿她的伎俩。   “今日胃口不佳。”顾镜哼哼两声,瞅了瞅下面,这么说。   萧铁峰默了片刻,直接把金元宝往自己怀里搂。   “不给你了……”   “别!”顾镜连忙霸住不放:“好好好,我是说话算话的,说了如何就如何!”   ********   顾镜真不知道,这男人哪里来那么多精力,三更半夜的,先是炕边大作战,接着去捉坏人,回来后挖元宝,挖完了元宝竟然还想要?   她费尽了力气,嘴巴都酸了,总算把祖宗伺候舒服了。   瘫倒在那里,她有气无力地说:“为了我姥姥,我也是不容易。”   萧铁峰好几次听她提起姥姥了,不由纳闷:“你姥姥?”   “对,我是为了我姥姥。”   “因为你姥姥,你才从你的世界来到我们这里吗?”   “这……”顾镜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吧。”   如果不是姥姥的黑皮袋子,她是断断不会穿越到这千年之前的时代的。   萧铁峰听了,若有所思,慵懒地躺在那里,微微眯着眸子,望着黑乎乎的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镜斜眼瞅那男人,却是心生疑惑。   “怎么枣树底下能挖出来这么好的东西呀?”   “埋的。”   顾镜看他那敷衍样子,用手拉扯了下他的腿:   “谁埋的?”   萧铁峰淡声道:“我。”   “咦?”顾镜兴奋了,又捏他腿上的肉:“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你不是个穷光蛋吗?”   萧铁峰无奈地看了眼身旁的女人,抬手理了理那一头乌发。   “笨蛋,我现在看着穷,以前可不穷。”   “以前?”顾镜想起,好像从大家话里的意思,萧铁峰从山里出去过几年,难道是这个时候挣得?   “嗯,以前。”萧铁峰慢条斯理地道:“以前我有钱得很,绫罗绸缎,青砖大瓦房,成片良田,成群奴仆,至于什么鹅肝鱼翅,那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噗!”顾镜忍不住笑出声:“知道鹅肝鱼翅是什么吗你?”   萧铁峰不以为然:“管他是什么,有钱有势,什么买不到?”   顾镜越发笑了:“那后来呢,怎么变穷了?”   额,好像也不算穷,这不是有一箱子金子吗,这些金子,在这个年代估计足以买下一个魏云山了。   “政权交迭,朝堂动乱,东风西风轮番上阵,人总是有倒霉的时候。我那会子,力保睿王登基,谁知道睿王是个没福分的,病死了。”   “然后你就回来了?”   “嗯,病死的人,没什么指望了,其他几家都来找我,我自是可以转投别家效力,待到把他们扶持到那个位置上,得个从龙之恩,从此福荫后代。可是我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再保一个,上去了,或者鸟尽弓藏,或者朝堂纷争,都是有的,想想就心累。我年龄大了,只想回家来,娶个媳妇,睡个热炕头,我就装了个死,溜走了。他们那群人,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去吧,萧爷我不伺候了。”   顾镜听着,眼睛都放光了,上下把萧铁峰好一番打量,怎么看怎么都不敢相信。   这不就一糙得不行的山里汉,竟然还能有这么辉煌的过去,翻出这么多风浪?   “我没听错吧?”她简直想掏掏耳朵重新听。   萧铁峰笑望了她一眼。   “至于什么玲珑碧玉盏,等有机会,我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顾镜此时已经无言以对了,她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满是崇拜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如果没理解错,他刚才的那意思,他竟然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翻云覆雨,可以随便保个什么王登基当皇帝的?   那不就是开国元勋,大官大将军,可以流芳百世名传千古吗?   顾镜在片刻的不敢置信后,直接扑了过去;“真的吗,那你干嘛躲这山里,快给我给我,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青砖大瓦房还有权势功名,我都要!”   萧铁峰直接抱了个满怀:“小财迷!”   *****   第二日,赵富昌果然如之前所承诺的,硬撑着过去祖庙里,给萧铁峰顾镜磕头赔罪了,他也当场表示自己要帮着萧铁峰顾镜盖一座宅院。   其他乡邻听说了,纷纷捐募钱财,也要帮着修。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钱就到位了,大家伙又去请了冷大夫量了宅子尺寸,选了良日,就此动工了。   给顾大仙盖房子,大家自是愿意帮忙,纷纷扔下地里的农活过去。   没几日功夫,这院子盖好了,房子也加了屋顶,里面一切所需物什,或者各家去拿,或者赵富昌来购置,也都齐全了。   萧铁峰和顾镜入住新宅。   依然是那处风景,只不过从黑乎乎山洞变成了新房子。   顾镜看着,自是新鲜异常,心里喜欢极了,乐得拉着萧铁峰左看右看,好不自在。   有了新宅院,她又给外面来拜大仙的立了个规矩:此处禁止鞭炮,此处禁止香烟,可上供熟食瓜果。   这个新规矩很快传到村里,村里人互相告知,再有前来求医者,或者干脆直接奉上钱财,或者干脆奉上吃食,再不敢弄那虚头巴脑的香火鞭炮了。   顾镜自此总算舒了口气。   住在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她继续研究她的艾草精油,以及其他自己所能记着的中药方子。   她脑中所记着的是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和智慧,她努力地回忆起来当年被逼着记忆的那些方子,抄写下来,一点点地买来药草开始研究,制造艾草精油,配制各种方子。   至于那少掉的两片青霉素药片,却是再也没回来。   关于这件事,萧铁峰调查了一些。   “那一日你在山下剖尸取婴后,那位婴儿的父亲准备了药片,按照你所说的喂食婴儿,谁知道剩下最后两片的时候,却不见了。”   “这也行,被人偷了?”   “是,我试图去追查过是什么人偷走那药片,怎奈当时婴儿母亲下葬,人多口杂,一时难以追查。”   顾镜听到这话,也只能如此了。   “罢了,那偷走丹药的人,想必也以为这是何等神药,想着关键时候能救人性命,这才偷去。总有一日这两片丹药会被人用掉的,用掉之后,我这里新炼出的丹药便会完整无缺了。”   “但愿如此。”萧铁峰拧眉,思虑半响后,却是对顾镜道:“以后你这丹药,万万不可轻易拿出来。”   “是,我记住了。”   得了这次教训,顾镜自然是知道了,青霉素在这个年代就是神药,这种神药,在她心里想来就是治病救人的,便是给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可是也许别人不这么想。   拿来敛财谋利,或者挪作攀附权势的工具,这都是有的。   想到这里,她不免攥紧了自己的黑皮袋子。   这黑皮袋子是个宝贝,万不能让人抢了去。   萧铁峰自然也知道她那黑皮袋子,取过来,拿在手里,问顾镜道:“我总看你手往里面一掏,便能掏出东西,这个也万不能让人发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如今我名声越发大了,树大招风,总是要小心为上。”   萧铁峰对着那袋子看了半响,伸手进去,试图去掏,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个法器,唯独你能用。”   顾镜见此,也觉得纳罕,自己去掏,一伸手就掏出来一个盒子,再掏,又掏出来一个九连环。   “咦,你什么都拿不到?”   “是。我摸着里面是空的。”   说着间,萧铁峰又伸手去摸里面,依然是什么都没有,他完全看不出她手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顾镜不免觉得神奇。   “原来这袋子,只能我来用,外人就算抢了去,也不过是个寻常袋子罢了。”   “那是自然,这黑皮袋子是你的皮囊,自然是只能你用。”   “皮囊?”   这是什么词儿?   “你不是从这里面钻出来的吗?”   顾镜想想,也是,自己就是从这里面钻出来的,好像称之为皮囊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话间,萧铁峰又拿起刚才顾镜掏出的盒子,左右细看了一番,只见上面有画,画上是一个萝卜状东西,还有个歪歪的头,不免疑惑:“这是什么?”   顾镜抬眼一看,险些喷笑出来。   这还是当初死党孙茉莉过来,估计包里带了这个,后来收拾包的时候随手扔她那里了,不曾想,竟然这么跟着带过来了。   顾镜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个来。   “这个是给男人用的。”她一本正经地瞎编。   “给男人用?”   “是的。”说着间,顾镜拆开里面的小盒子,只剩下最外面一层塑料真空包装:“你要不要试试?”   萧铁峰狐疑地望着顾镜,总觉得她那笑里不坏好意。   顾镜看他半信半疑,咳了声,严肃地道:“男人用了这个,就能变得很厉害。”   她想了想之前他说的吸阳气,干脆将错就错。   “其实吧,在我们那个世界里,确实有吸阳气一说,可是我们寻常在一起,是没办法吸阳气的,必须借助一个法器。”   “法器?”一听这是法器,且是吸阳气的法器,萧铁峰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地研究。   “嗯。”顾镜本着害人害到底的想法,越发严肃地说:“今晚,我们干脆来吸一吸阳气吧,好不好?”   萧铁峰微怔,疑惑地看着顾镜。   吸阳气,他是不在意的,如果说对她好,吸多少他也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看她那个神情,就仿佛要谋杀亲夫呢?   萧铁峰犹豫了下,还是道:“这法器,要怎么用?”   顾镜嘴唇几不可察地扯了扯,之后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你先坐这里,我教你。”   于是片刻后,萧铁峰仰靠,顾镜半跪,拿着“吸阳法器”进行研究和比划。   萧铁峰只觉那法器黏滑滑冰凉凉的,十分不自在,不免几下脉动,咬牙道:“这……这就是在吸阳气?”   这滋味好像并不太好受。   顾镜吭哧吭哧地往上面戴,结果戴了半响,根本不成。   她也开始纳闷了,这事是这么搞的吧?不就是穿个法器吗,有那么难吗?   我再来再来再再来!   顾镜在这里卖力气,萧铁峰可不好受了。   怎么这么憋呢?憋得这么难受?这就是在吸阳气?   好半响后,顾镜长舒一口气:“好,成功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试一试了。”   萧铁峰脸色颇为难看:“这样试?”   顾镜一本正经:“我已为你戴上了吸阳特制法器,接下来我们开始吸吧!”   萧铁峰嘴角抽了下,艰涩地道:“好……”   于是各就各位,姿势准备,他打算开始——   可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下子,顾镜听到了一声响。   不敢置信地望过去,只见吸阳法器,它,它——被撑爆了!   萧铁峰顿时觉得舒服多了,他皱眉看着那爆破的法器:“这是?”   顾镜默了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   “我以前也没吸过……看来这玩意儿,还有型号大小的区别……” 第45章 主持婚礼的大仙   这一日顾镜正在那里摆弄她的各种精油产品, 而旁边的萧铁峰在霍霍磨刀,就听到外面有人呼唤道:“小的前来叨扰大仙,是盼着大仙能前去为我主持亲事。”   顾镜一听, 也是愣了:“亲事,也要我去?”   她不是大仙妖精和大夫么,怎么竟然成做媒的, 还是婚庆人士?   萧铁峰也觉得纳罕, 当下出去, 细问了下,这才知道,原来这次是村里的赵三秋,想娶隔壁的萧红雨, 然而萧红雨和那萧宝塘家关系好, 听说了顾镜的神能, 一心想让大仙主持这次的婚礼,说是讨个吉利。   其实这种事以前经常是赵富昌主持的, 怎奈现在赵富昌起了害人的心,人人都看了他这老头子跪地磕头赔不是的样子,颜面扫地的人了,谁还爱找他, 是以竟然瞄上了当红炸子鸡——大仙顾镜。   顾镜听了这番话,虽觉得有些稀罕, 不过看对方苦苦哀求, 也就答应了。   “这里主持婚礼, 都要做什么?我可是不懂的。”等人家走了,她忙问萧铁峰。   “这个倒是没什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就是了,虽说让你主持,但是不用你操心,你就坐在那里,听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就是了。”   萧铁峰想着,她这妖精界来的小妖精,必然是不懂得人间事,于是给她讲了这俗世是如何成亲的,以及到时候她该如何办。   顾镜听了后,心里总算有个谱了。   她第一次参加人的婚礼,总是要穿得鲜亮点表示重视,又让萧铁峰带着自己下山去买了件新裙子。   转眼就到了这日婚礼时,她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那赵三秋家,周围几个媳妇陪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说话。   她看着她们拘谨的样子,也是笑了。   “我虽然会些法术,可是本来和你们并无不同,你们随意即可。”   她这话一说,其他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年轻媳妇,怯生生地问:“大仙,你平时也和咱们一样吃五谷杂粮是?”   这年轻媳妇叫桂花,操心着以后拜大仙,到底该上供什么。   只听说大仙家的狗爱吃鸡,可大仙呢?   顾镜听闻,险些笑出来,不过她还是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我当然和你们一样啊。看,那边有炒长生果,这个我就爱吃。”   其他人听闻,忙不迭地取了一碟子送到了顾镜面前。   顾镜取了几个,随意地磕开来吃:“这个好吃。”   吃起来有点椒盐味儿,不知道拿什么炒的,赶明儿也让萧铁峰做给她吃。   其他人见她吃长生果,吃得有滋有味,都不眨眼地看。   也有的大胆点的,小声道:“大仙爱吃,我家有今年新收的长生果,给大仙送些去。”   “我家也有!”   “我也爱吃长生果。”   顾镜听此,便随口问起,家里一般种几亩地,都是种什么,一亩地收多少长生果,诸如此类。周围的几个媳妇纷纷抢答,这么说着间,大家话逐渐多起来,气氛不像最开始那么僵着了。   顾镜慢慢也熟悉了几个,诸如这是萧家的同宗,那个是赵家老三的媳妇等。   几个媳妇也纷纷对顾镜说起这山里的婚俗,原来山里人成亲还挺热闹,白天是去迎亲,接着是拜堂入洞房,到了晚上,乡间人还会自发组织唱大戏。   这唱大戏的,是出几个村里能人,画上脸,穿上祖上流下来的彩衣,跑到村口最高的那个水磨台上表演节目。   顾镜想起自己在魏云山时,好像依稀也有这种风俗,只不过经历千年,早变了样,当下也是兴致勃勃,想着晚上看看热闹。   说了一会子话,那边吹吹打打的,原来是把新娘子迎回来了,当下连忙结束话题,一群人围过去看热闹。   顾镜则是正襟危坐,准备主持婚礼。   很快捂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领进来,鞭炮响起来,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围着,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开始准备拜天地了。   谁曾想,这拜堂的时候,竟然是一拜天地,二拜大仙和高堂。   这可让顾镜暗惊,心中有些受之有愧,不过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受了那一拜。   而那对新人的父母,显然对于自己能和大仙挨着一起受拜,也觉得与有荣焉,颇有不敢当的样子。   新人夫妻对拜后,被送入了洞房,大家伙说说笑笑的,准备去吃喜宴。   吃喜宴的时候,男的和女的是分桌的,陪着顾镜这一席的是新人的父母并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   老太太先念叨着各种谦让一番,然后才动筷子,席间几个老太太又是各种阿弥陀佛大仙如何如何,只吃得顾镜背上都觉得发痒。   她想,主持婚礼这种事虽然感觉很光荣很有面子,但吃饭的话,还是和萧铁峰一块儿两个人吃比较自在。   吃完饭没事,她找了个借口,摆脱了这群一口一个阿弥陀佛满脸敬仰崇拜望着她的老太太,偷偷溜出去想找萧铁峰,谁知道萧铁峰正和一群男人在那里喝酒。   她在角落站了一会儿,他丝毫没注意到的样子。   她不想惹人注意,就悄没声地要溜走。   谁知道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发现了,对着萧铁峰说了什么。萧铁峰回首一看,恰好看到了顾镜,连忙和人交代了一句,就跑过来追了。   萧铁峰后面,一群男人都乐呵了。   “铁峰以前什么都不在乎的,现在被这个媳妇管得死死的。”   “谁让他娶了个大仙当媳妇呢!”   “对对对,其实是他赚了。”   那么多供品,天天伸手享受着,自己都不用操心了。   这就叫娶个媳妇自带口粮。   而这边,萧铁峰追上来,不免问道:“怎么刚才不叫我?”   顾镜笑了笑:“你不是和人聊得正好?”   她和这边的人都不熟的,可是他不一样,他是自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自从遇上了自己,他就陪着自己一起离开了村子,几乎是和村子里的人决裂了。   可是今日,看着他和其他人说话的样子,这才发现,他毕竟是属于这里的。   萧铁峰听到这话,低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你都飘到天上当神仙去了,我只好和那些人说话。有你在,我自然把他们都扔一边去。”   他真是会甜言蜜语,以至于顾镜听得心里泛暖,牵着他的手道:“我听说晚上还有唱戏的?”   萧铁峰点头:“是,穿得衣服什么颜色都有,水袖长袍,站在台子上那么一甩,还会翻跟头。”   顾镜听得颇有兴致:“那什么时候开始?”   萧铁峰:“等,吃完傍晚饭就有了。”   因为看时候还早,萧铁峰先带着顾镜回去自己的宅院,两口子抱着在炕头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晃黑时候,这才出来。   还没进村子,老远就听得锣鼓震天响,晃悠悠的火把照得透天亮,萧铁峰领着顾镜来到了僻静处,既能看到村子里的热闹,又不会引人注意。   却见那戏台上,人们穿着往日根本不会穿得鲜亮衣裳,甩着袖子,跳跳唱唱的,下面人一会儿喝彩一会儿起哄,好不热闹。   还有那今晚的新郎官新娘,也走上去,人们对着她各种嬉笑逗趣,问这问那的,颇有点像现代闹洞房的架势。   “新娘子不是应该在洞房里不出来吗?”这和顾镜所知道的有点不同。   “各地风俗不同,咱山里没这么多讲究。”萧铁峰环住顾镜那纤细高挑的身子,含笑望着不远处火灯火通明的地方。   顾镜想想也是,各地并不一定都一个讲究,当下又抬眼看过去,只见那火把跳跃中,人们围着新郎官和新娘子戏耍玩乐,一个个喜气洋洋,笑声伴随着那鞭炮声回荡在小山村上空。   这一刻,什么曾经的秋猎风波,什么纵火事件,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   他们只是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喜乐。   “这家姓什么来着?”   “赵,赵三秋。”   “赵三秋……”顾镜兀自呢喃着,脑中却是回想起,魏云山赵家,其中有个祖宗就是叫这个的?   赵家后来和萧家一样,都是魏云山四大姓氏之一。   赵家的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也都是自小一起玩大的。   那么现在,她就在见证着昔日小伙伴的祖宗们结婚生子,孕育后代,及至千年之后,有了她那一群小伙伴?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免有些恍惚。   夜晚的魏云村,人声喧嚣,火把摇曳,明暗交错,她竟觉得那繁华景象时而遥远虚幻,时而极近地逼真。   想着无论是什么促使了她的穿越,她现在都是魏云山千年之前的一份子。   只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又会在魏云山这犹如流水一般的历史长河中投射出怎么样的痕迹?   萧铁峰望着身边小妖精,看她那静美的面庞在这夜色中有着别样的迷离感,甚至仿佛隔了一层雾,似真非真。   他心口突然发紧,忍不住抱紧了她。   “小镜儿。”低哑的声音微微绷紧,他从后面环抱住她。   “嗯?”秋风瑟瑟,火把飘摇,她轻轻嗯了声,却淹没在不远处忽然爆发出的喧笑声中。   “刚才你在想什么?”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胸口发紧,总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给丢了。   “我……”顾镜神情恍惚了下,之后便笑了:“我是想,原来这个世界的婚礼,这么热闹。”   “你喜欢?”萧铁峰并不懂女人心,不过看她喜欢,他便道:“那我们也成一次亲好不好?就像他们一样?”   顾镜听了,噗的笑出声:“算了,不要不要。”   其实在现代社会,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结婚。她是不能生育的,而无论是设么年代,真心不在乎子嗣的男人其实很少。便是找到这样的人,顾镜也未必就愿意结婚。她并不是一个严格的不婚主义者,可也绝对不是一个对婚姻向往的人。有则有,没有则没有,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萧铁峰看她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未必,待要再问时,却听到那边人群中传来惊呼之声。   “怎么了这是?”   “快快快,快叫大仙!”   “快叫冷大夫!”   人群中,大仙和冷大夫的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萧铁峰当下也不及说出到嘴的话了,连忙拉着顾镜过去看。   人们见顾镜和萧铁峰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道让他们过去。   顾镜走近前了,只见一个穿粗布短衣的中年男子,捂着肚子,痛得将身子缩成了虾米状,面色已经如白纸,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往下落,嘴里发出痛苦的变了形的低叫。   她正待检查,这个时候冷大夫也冲了过来,率先给这病人诊脉。   顾镜从旁观察,只见那男子手是按在有右下腹麦氏点区的,心中已经有所怀疑。   又见旁边一个中年妇人,问了知道这是病人的媳妇。   那媳妇焦急的话不成句:“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疼成这样,大仙,冷大夫,你们帮我救救他!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啊!怎么疼成这样!”   顾镜忙问道;“他素日可有其他旧疾?”   那媳妇跺脚:“没啊,没啊,一直都好好的,平时下地干活上山打猎都比一般人强!”   这个时候冷大夫已经诊脉过了,他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顾镜,紧紧皱着眉头道:“此乃肠痈,系因外邪侵袭,壅热肠腑;饮食不节,损及脾胃;饱食后暴急奔走或忧思恼怒,气机受阻等,导致肠腑传导失职,气血瘀滞,败血浊气壅遏,湿热积滞肠间,发而为肠痈。”   这么一长串话,又是文言文,顾镜险险地听懂了。   古代的所谓肠痈其实就是现代的阑尾炎,冷大夫的诊脉功夫显然是毋庸置疑的,顾镜无须做其他判断,这就应该是急性阑尾炎。   那中年妇人本来一心一意巴望着顾镜,如今听冷大夫说得头头是道,忙转而央求他:“冷大夫,可有法子治,他疼成这样,好歹看看怎么治啊!”   谁的男人谁心疼,中年妇人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个好办,只需饮大黄牡丹汤即可。”   “大黄牡丹汤?”中年妇人听得愣愣的。   冷大夫见此,便让人拿来了纸笔,他开始写方子:“肠痈为热毒过盛,败肉腐败,化而为脓,如今最紧要的是泻热破结,散结消肿。”   顾镜听他这么说,瞅了眼他写出的方子,却是“大黄、牡丹皮、桃仁、冬瓜仁、芒硝”等,当下微微拧眉,想着中医惯会治本,可是这病人的病来势汹汹,稍作耽搁,只怕没命。   她望了眼地上疼得打滚的男人,心里明知道救人如救火,却又不敢贸然行事。   毕竟对于她来说,最管用的治疗急性阑尾炎的办法就是割割割割割割!   这对于当世的人来说也是惊世骇俗的。   冷大夫仿佛也看到顾镜瞧了自己的方子,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请问,大仙可觉得此方有何不妥?”   顾镜望向冷大夫,只见冷大夫双眸诚恳,当下直言相告。   “这肠痈,有急慢之分,若是慢性肠痈,自可仔细调理,无论是《金匮要略》中所记的大黄牡丹汤,还是《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三》所说下脓血之法,都未尝不可。只是无论哪种办法,都是治本之法,须日日服用,循序渐进,方能除根。只可惜,急性肠痈须臾要人性命,哪里等得起这个?”   顾镜说的这番话,倒是让冷大夫颇感意外。   他之前就发现顾镜诊治病人的办法,和他所知的任何一个流派都不相同,是他闻所未闻的办法,而她留给自己的八骨散配方,更是疗效显著。   他本以为,自己行医多年,自称体系,便是和顾镜医术不是一个套路体系,可总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说白了就是,两个大夫,各有所长,大仙有大仙的有点,他冷大夫有冷大夫的长处。   譬如这个肠痈,大仙未必就知道。   可谁知道,人家大仙转眼间张口就把他的方子来历说了个一清二楚,显然是对这肠痈诊治之道了如指掌。   当下冷大夫拱手,虚心请教:“敢问大仙,可有什么疗效显著立竿见影之法来减轻这位病人之痛?”   毕竟人家大仙说得对啊,这里疼得要死要活,谁还等你熬药?没准熬完药,人都死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顾镜道:“办法只有一个,立竿见影的办法,那就是割掉。”   “割掉?”   在场之人,冷大夫自然是吃惊了下,旁边的病人家属中年妇女差点跳起来:“割,割掉??”   顾镜点头:“这位大哥痛成这般,都是因为湿热积滞肠间,已成脓血,这脓血若要除,总是要慢慢来,一日两日三四日,可这么些时候,只怕肠痈之痛已经夺人性命。因此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割掉脓血。”   “可可可是……”   用刀子割掉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中年妇女有点转不过这个弯来。   谁知道她正犹豫着,下面痛得满地打滚的男人已经嘶声叫起来:“割,给我割!大仙,求求你,给我割掉!”   割掉一条腿也比现在好受啊!疼,实在是疼死了!   冷大夫见此,微微抿唇,却是道:“大仙说得对,应该割掉!”   “啊?”众人吃惊不小。   本以为冷大夫和顾大仙会来一场医术比拼,怎么冷大夫就这么快弃械投降投奔顾大仙了?   顾镜自然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明白了。   对于冷大夫来说,他并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名誉威望,反而是实实在在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这样的人,关键时候,头脑清醒,也知道判断什么办法对病人是最有利的。   于是两个大夫四目相对间,都瞬间明白了对方意思,点点头,冷大夫开始配合顾镜“割割割”。   顾镜连忙请大家把那病人抬到了自己的宅子里,那里的各种设备更齐全。   抬到后,摒弃闲杂人等,只留下了一个冷大夫。   顾镜先让病人成仰卧位,让病人喝下了自制古今结合麻醉药,之后备皮,用碘伏对皮肤进行消毒,待到麻醉效果起来后,便开始动手割割割。   于右下腹经腹直肌切口,依次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结扎止血,之后换刀切开腹直肌前鞘,分离腹直肌,结扎后再将后鞘及腹膜同时切开。这个时候,便见有淡黄色稀薄脓液涌出。   冷大夫从旁看着顾镜干净利索的手法,不免眼中有惊异之色。   他能感觉到,顾镜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流派,又是从哪里学来如此惊世骇俗之医术?   这么想着间,只见顾镜已经寻到了那阑尾,切断阑尾后,又用什么水蘸着擦拭处理,之后开始收线处理,并用一种不知什么水开始反复冲洗那割开的伤口里面。   到了最后,她仿佛满意了,才将伤口缝合。   最让冷大夫震惊的是,整个过程,那胡老三竟然毫无知觉,没有半点痛苦。   顾镜其实对这次的手术是很满意的,虽然说手术条件欠缺,很多物品自己用了古代粗糙版来代替,不过总体顺利。她捏着那割下来的阑尾,只见这阑尾粘膜充血且水肿,中段还有绿豆一样大小的穿孔,便对冷大夫道:“冷大夫请看,这一段已经坏死,如果不能切除,终究后患无穷。”   事到如今,冷大夫还能说什么?   他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得开始怀疑过去三十年的自己了?   他也是行医三十年啊,他都干了什么?   他见过这么惊世骇俗的手法吗?他看过人家病人肚子里的那些肠子内脏的长什么样吗?   他本要开个方子让人家慢慢调理,可人家大仙,直接割下那坏了的肠子说,你瞧,这里坏了……   这能比吗?   冷大夫一向冷静自持的大脑开始有些崩溃。   “夫人果然是大仙,冷某佩服。”   他深深地一弓腰,几乎当场给眼前的女人跪下。   如此医术,当世罕见。 第46章 大仙的光辉   自从顾镜主持了一次婚礼后, 她平易近人的大仙形象就在魏云村广为流传,甚至传到了其他村子。人们说她爱吃长生果,很喜欢笑, 对大家特和气,于是人们纷纷把今年新收的长生果送到了顾镜的宅院外面。   现在宅院外面已经形成了一个台子,人们约定俗成地都去那里放供品。   由于那个醒目的不许烧香不许放鞭炮的牌子实在是太惹眼, 也由于大仙的威名实在是太有震慑力, 没有人敢违背这个规定, 烧香是没有了,鞭炮也是没有了。   顾镜得以获得了清净,同时还收获了很多吃食。   当然了她也尽心尽力地为山民们治病救灾的,但凡山民有个什么事儿, 都喜欢过来她这里求助, 她也想法设法帮忙。一来二去的, 她在魏云山的名声更加大了,远播山下, 山下镇子上的都听说了这魏云山的神仙,纷纷前来求助。   顾镜收治病患忙得都有些团团转,她甚至开始考虑得收个徒弟了。   而萧铁峰依然三不五时去山里打猎,不过现在天冷了, 能获取的猎物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他甚至是空手回来的。   顾镜随口问他去了哪里, 他也不说。   每每这时, 顾镜便不由得睨他一眼:“神秘兮兮的,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妖精!”   萧铁峰却是笑着道:“是啊我在修炼法术,金银财宝深宅大院奴仆成群,都给你变出来。”   这话鬼才信呢,顾镜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憨厚可欺,为什么越相处越觉得这人憨厚外表下,是个大滑头?   她又想了想萧铁峰和其他邻人的相处,这才忽然觉得,他对人真是忠厚有礼进退有度,凡事处处忍让,这不知道的,可不以为这是个大老实人么?可实际上呢,你别惹恼他,惹恼了他,他真会来狠的。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祖宗?   不过顾镜也就想想罢了,比起祖宗,她现在更醉心于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给村里的人科普健康卫生知识。因为她如今和村里几个妇女老太太的现在还算比较熟——没办法她们总是来送供品拜大仙,一来二去就熟了,所以她打算这科普知识讲座先从女性的卫生知识和生产保健知识开始。   特别是生产保健知识,这更是重中之重,只要预防得当,她相信,女性生产的死亡率会大幅度降低,新生婴儿的成活率也会大幅度增加。   顾镜把这个科普知识讲座的消息一说,魏云山八个村的妇女都沸腾了。   “顾大仙要开坛讲法了!”   “听说顾大仙传授的经法可以普度众生,可以消除孽障,还可以保身家性命!”   “听说第一场经法,是关于女人家的,所以只要是女人家都可以去听。”   消息传出去,大家议论纷纷,颇为向往,女人们纷纷表示一定要去,以及去的时候必须带着什么什么供品——总不能白听人家的经法,也不给个好处费呀。   至于男人们,则捶胸顿足遗憾至极:“怎么只给女人讲法,不给男人讲法?我们也是很虔诚的,头可没少磕!”   ——重女轻男?   “对啊,大仙救了我性命,我也想去听,我还准备了香油钱。”   ——香油钱那是什么鬼?   最后男人们失望羡慕地对女人们说:“去了后帮着打听打听,什么时候开坛给男人讲法?”   女人们得意洋洋,纷纷拿着小马扎并要送给大仙的供品,前来顾大仙庙外头听大仙开坛讲法普度众生,   顾镜其实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科普讲座,本来想着小范围小规模先试试,谁知道到了这一天,嗬,吓了一跳,怎么来了这么多?自家宅院外头乌压压都是人,简直是站都没地儿站了。   她疑惑之下,问了问。   “俺是山底下村里的,早听说大仙法术高超,这次竟然开坛讲法普度众生,俺也想听听大仙的佛法,也好保家宅平安。”   “俺儿媳妇就要生了,肚子可大了,俺心里总是不踏实,就跟着过来听听了,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不过俺想着,总没坏处吧。”   “俺是魏云山上林村的,俺村里的小花儿就是被大仙救了性命,她说大仙厉害着呢,俺也就跟着大家伙过来听听,俺们全村的媳妇婆子的都来了。”   大仙的佛法??那是什么鬼?   顾镜听得额头都要冒出三道黑线了,她不是妖精么,怎么开始讲佛法了,就算讲,也应该是妖法吧?不过看看底下那满怀期望的妇人和婆子,她什么都没说。   任重而道远,普度众生之路,她将上下而求索。   管它是佛法还是妖法,她先得讲起来。   其实她这次小试牛刀,试图开科普知识讲座,就是想讲讲关于女性生产的保健知识,比如孕前应该注意什么,怀孕期间应该注意什么,以及生产时的讲究,产后如何保养自己,如何护理婴儿等。   当下她拿出了之前自己打的草稿,开始慢慢讲起来,从孕前需要避免饮酒注意多吃蔬菜水果,到怀孕期间应该避免哪些动作,避免哪些吃食,以及孕期的行房等,都一一作了讲解。   讲到了生产部分,她特意提到了孕后期的加强锻炼做做孕妇操和避免高糖分高热量食品。   “孩子不能太大了,太大了不好生。我知道大家伙都盼着要个大胖小子,可是孩子太胖了,对产妇来说其实是一场灾难,会带来痛苦,很大地增加难产风险,而且也将为孩子以后的身体健康打下不好的基础。”   “生产过后,要注意消毒杀菌……”   “孩子的脐带必须一直坚持消毒直到脐带脱落后十天左右,可以用稀释过的酒精或者大家所知道的艾草进行消毒杀菌。”   “自己可以做做提肛运动,为自己将来的身体健康和性福生活打下良好基础……”   这一场讲座讲下来,顾镜讲得口干舌燥,下面的人听得醍醐灌顶又满头雾水。   讲完之后,大家伙有许多不明白的问题,顾镜让大家尽管提问。   “什么是杀菌消毒?”   “什么是高糖分高热量?”   “什么叫加强锻炼?”   “什么是孕妇操?”   “什么是提肛运动?”   一堆的问题朝着顾镜扑过来,顾镜没法,只好详细地解答基础名词,等到大家伙都有了点概念,她又亲自向大家演练了孕妇瑜伽和提肛运动等。   女人们都觉得稀罕,还有几个跃跃欲试,顾镜就让她们到前面来练习下,她好矫正姿势。   最后日落下山,大家带着惊奇和激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顾大仙庙,顾镜的宅院前留下了许多许多的供品,有些甚至还直接供的白花花银子。   大丰收~   这一场“顾大仙开坛讲法”后,山村里的女人们都纷纷议论起这场讲法,同时夸张地谈起顾大仙讲述的“修炼秘籍”。   “那可不是一般的功夫,那是修炼呢,修炼好了,消除疾病,身轻如燕!”   “我儿媳妇修炼了这种孕妇瑜伽功夫,几下子就把我孙子生下来了!”   “我隔壁红妞儿修炼了这功夫,她男人可稀罕她了,每天他们房里都要折腾一回!”   “我们村用了大仙传授的脐带消毒功后,生了三个孩子都没一个得四六劫的!”   说得人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听得人向往至极:“我们也要修炼这种功法!”   渐渐地,前来顾镜门前上供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对她充满了虔诚和狂热,人们信仰着她,敬服着她,甚至有点家里的烦心事都来找她祈祷一番。   “大仙啊,保佑我家男人回心转意吧。”   “大仙啊,求你让我生个儿子吧!”   “大仙啊,我那儿媳妇忒不孝顺了,求你让她对我好一点吧!”   前来求大仙的人,回去后,许多都如愿以偿了,那些如愿以偿的到处宣讲着大仙的神奇,这让顾大仙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   一直到有一天,顾镜的宅门外,来了一个妇人,探头探脑的。   顾镜瞅了一眼,没在意,只以为是求什么事儿的,反正不是病,她就不关心,随他们在外面拜吧。   据说只要经常拜,诚心地拜,就能心想事成,还说是自己保佑的。   顾镜对此表示摊手,她可没那法力保佑别人,她连保佑自己都有困难呢。   是以在见到这样一个妇人探头探脑的时候,她根本没上心,径自回屋去了。   可是谁知道,那妇人却在外面念叨着:“二十二年前,大山里头,我丢了个女儿,我女儿叫惠娘,是被一个大和尚装在黑皮袋子里,扔到了山里去的。我足足想了我女儿二十二年了,大仙,求你帮我找回女儿吧!若是能找回,我愿意日日吃斋念佛!”   顾镜乍理都没理,径自去研究她的精油品了。   她现在疯狂地迷恋于在古代的草药中找到现代药品的一些替代品,甚至开始让萧铁峰帮自己磨剪刀制刀子钩子等来代替手术用具。除此之外,她还开始研究怎么做出一个无影灯。   这些研究占据了她很大一部分精力,现在她家祖宗已经在她心里退居二线了。   萧铁峰看到这番情景,自然是小有不满,特别是在某一次,他想进行“吸阳气大法”,她却意兴阑珊,嘴里还念叨着她那几个中草药的配比问题到底对不对,他真是彻底恼了。   差点就想干脆提枪走人不吸了。   不过低头看着他家小镜儿那娇艳的模样魅惑的身段,他实在是忍不住,胸口一股子渴望紧得人发疼。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再战再勇,一定要用实力让她忘记什么中草药配比问题!   一场奋战后,顾镜成了面条,湿漉漉的面条,疲惫地睡去。   而萧铁峰在给自家媳妇掖好被角后,满足地走出了自家宅院,他发现怎么媳妇身子最近有点虚,是不是不光阳气补,还得食补啊,所以他决定去打点新鲜猎味。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这位念叨的老妇人。   “我家女儿,当初是装在一个黑皮袋子里,扔进了深山里的,就这么不见了,整整二十二年了啊!那遭瘟的老和尚说,再过二十多年,我女儿修炼成了仙术,就会回来魏云山普度众生……我的女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萧铁峰本来也没打算搭理这位,毕竟每天来家门前各种祈求拜大仙的多得是,神奇的是他们后来都纷纷还愿说愿望达成,这也是奇了怪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他家那小镜儿多大本事,她连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的,怎么还保佑别人?   是以他迈步直接往前走。   可是在走出几步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来,望着那妇人,却见她五十多岁的模样,长相倒是看着有几分眼熟。   “您是?”他打量着这妇人。   妇人擦擦泪眼,抬起头看他。   “我是山后清水村老宁家的,我有个闺女叫惠娘,丢了,找不到了。”   惠娘?   萧铁峰听闻,微诧。   他是记得惠娘的。   惠娘比他和赵敬天小两岁,当初惠娘过来他们魏云村玩耍,几个小孩子一起玩儿。   惠娘长得模样白净可爱,他很喜欢这个小妹妹,惠娘也喜欢和他玩,跟在他屁股后面口齿不清地叫他铁哥哥。   他还带着惠娘去山里,采摘茹茹果给惠娘吃,惠娘吧唧吧唧吃得又快又香,吃完后笑一笑,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只可惜,小妹妹是赵敬天的娃娃亲,赵敬天根本不让自己和惠娘小妹妹玩儿。   再后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赵敬天把惠娘小妹妹领走,跑去山里玩了。   结果那天,赵敬天带着惠娘回来后,惠娘就生病了,高烧不退,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老和尚治病,惠娘被丢到山里,失踪了。   再也没有回来。   以后的萧铁峰长大了,经历了许多事,关于这个幼年时小妹妹的印象也逐渐模糊,只是在偶尔间,他会记起小时候那个白净的小娃娃就那么丢了,然后叹息一下。   如今听着这妇人说什么“黑皮袋子”,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个奇异的想法。   “这位婶婶,您是还有一位女儿叫芸娘,嫁给了魏云山的赵家对不对?”   “对对对!”那宁家婶婶苦叹一声:“我的这个二女儿,也实在是命苦的,本来她爹让她代替姐姐嫁过去赵家,我还不愿意,她自己倒是喜欢。谁知道嫁过去后,几年没有身孕,赵家很是怨怪。这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我想着总算是可以生个娃安生过日子了,谁曾想,竟然就这么没了!两条命啊这是!”   想起这事儿,宁家婶婶还在掉眼泪。   萧铁峰确认了此人身份,又继续问道;“您刚才所说的黑皮袋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宁家婶婶抬眼瞅了眼萧铁峰:“当年我闺女惠娘得了病,臭和尚非说要放到山里去,这样子才能治好病,说是山里的神仙会为她治病。他就把我女儿放到了一个黑皮袋子里,然后扔到了山林中。谁知道过了两天,我们按照他的嘱咐去找,根本没找到!”   这个故事,萧铁峰自然是听说过,只是他并不知道,原来和惠娘一起失踪的,还有个黑皮袋子。   “那黑皮袋子是什么样子的?”   宁家婶婶忙形容道:“这么大,这么宽,黑色的,是皮的,看着有点像蛇皮,能装不少东西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能装进去一个孩子。”   萧铁峰听了,拧眉。   顾镜有一个黑皮袋子,她就是从那黑皮袋子里钻出来的,顾镜的黑皮袋子和这宁家婶婶所说几乎一般无二。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缘由?   萧铁峰盯着这宁家婶婶,看她并不像是知道了顾镜有这么个黑皮袋子才故意来攀亲的。   不过,总觉得她言语间仿佛有些奇怪。   当下萧铁峰忽而便沉下脸来,冷声道:“你要找女儿,四处寻去就是,为何来到大仙府门前哭泣?莫非是认为大仙抢了你的女儿,还不速速离去!”   他这么一冷脸,便是外面那些见惯世面的都是要怕的,更何况眼前这山里村妇,当下那宁家婶婶唬得话都不成句子了。   “萧,萧爷儿,我,我真得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找女儿啊……”   萧铁峰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这宁家婶婶根本是知道自己的,自然也听说过顾镜这个顾大仙,或许是偶尔间听说了顾镜身上带着黑皮袋子,所以来撞撞运气?   “你若要找女儿,尽管在这里求便是,但不可大声喧哗。”萧铁峰神色缓和,不过还是语气严厉。   “是是是是。”娘家婶婶可被刚才萧铁峰那样子吓怕了,不免心里嘀咕,不是人都说这萧铁峰是个老实人憨厚人,见人先是笑,凡事忍让好欺负,怎么根本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至于那顾大仙,就算她也有一个黑皮袋子,或许是恰好而已,未必就可能是自己女儿。   当下宁家婶婶叹了口气,就打算先行离去。   这边萧铁峰也不去打什么野味了,径自进屋,只见顾镜还在那里摊着,仰脸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坐在一旁,温声试探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你姥姥捡来的?”   “嗯嗯,是啊。”   “从哪里捡来的啊?”   “就是从深山里河沟边捡来的。”   “当时捡你的时候多大年纪啊?”   顾镜听到这个,纳闷了,好奇地看向身边这男人。   “怎么了,你这是查户口呢?”   萧铁峰不懂户口是什么,不过他知道顾镜在揶揄自己。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下你在妖精界的事儿,你不想说就算了。”   顾镜一听,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听我姥姥说,她捡到我的时候我才两岁。”   “两岁?”   萧铁峰听到这里,心略一沉,这难道也是巧合?   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宁家婶婶就可能是顾镜的亲娘?于是这就得是他丈母娘?   他想到刚才自己那逼问时的语气,不免觉得有些不妙,当下继续问起来。   “你姥姥捡了你的时候,随身可有什么东西?”   “东西?”   顾镜疑惑了,皱眉想了想,摇头,摇头之后看萧铁峰。   “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丢弃了我的人还会留一个纸条或者金锁银锁的当信物,约定好十八年后再相会?”   他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这年头没韩剧啊!   “咳,不是,比如当时你是由什么装着的?又比如你当时的情况如何?”   萧铁峰再次提示。   顾镜歪头想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摇头。   “我没听我姥姥说我是由什么装着的,不过想想,左不过是什么包被啊之类的吧?”   “那你当时情景如何,比如,有没有高热,有没有病着?”   顾镜默了片刻,想了好一番,最后站起来,用手去试萧铁峰的额头。   “怎么了?”萧铁峰不解。   “我看看,是不是你高热了?”顾镜觉得,萧铁峰是不是发烧了脑袋糊涂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萧铁峰无奈,抓住顾镜的手不许她捣乱。   “我是说正经的,这可能关系到一个重要的事。”   顾镜看他那么正儿八经的样子,只好回忆了一番,最后摇头。   “我真得没听我姥姥提起过,我只知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姥姥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养好的。”   体弱多病?   萧铁峰拧眉沉思片刻,最后目光落在了顾镜肩膀上的黑皮袋子。   她是视这个黑皮袋子若性命的,从来不离手,便是去个茅厕都不舍得放开。   “这个黑皮袋子,是你姥姥留给你的吧?”   “对!”   顾镜这下子彻底不明白了。   “说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忽然问我这问题?” 第47章   “赵敬天之前订过一个娃娃亲。”萧铁峰默了片刻, 终于还是道。   “嗯嗯?”她知道的啊。   “那个娃娃亲的女孩儿,叫惠娘,两岁的时候被仍在山里, 丢掉了。”   “然后?”是啊,扔到山里被狼叼走了,赵敬天那渣男说过的。   “那个叫惠娘的女孩儿, 是被大和尚装到了皮袋子里, 扔到深山里去的。”   同样的魏云山, 一个妖精界的魏云山,一个人间的魏云山,二十二年前,惠娘被丢到了深山里, 顾镜在深山里被捡到了。   萧铁峰望着顾镜肩膀上的黑皮袋子:“你的这个黑皮袋子, 是你姥姥留给你的, 她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顾镜听着萧铁峰这句话, 顿时明白了。   她没想到后面竟然有这种神转折。   那个赵敬天的娃娃亲,被丢在深山里,然后丢的时候也带着这么个黑皮袋子?   当时那大和尚还说什么来着?说神仙把她带去修炼了,过多少年之后修炼成功回来普度众生?   她脑子里有些发懵, 一时想起自己小时候,姥姥念叨着自己将来要学医, 像城里的爸爸妈妈那样救死扶伤, 后来更是把自己送到城里去让爸爸妈妈严加管教。   有时候顾镜也很无奈, 她并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管教和严格,就仿佛她明天就要上火线救人一样,可她还是努力地去学习了。   谁知道她好不容易学成了,姥姥临终前留给她一个黑皮袋子,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因为这个黑皮袋子就这么穿越了?   于是——   黑皮袋子是通往仙界的法器(空间穿梭机??)   现代社会是大和尚所说的仙界(千年后的现代人……)   爸爸妈妈是普度众生的神仙(医术高超……)   二十二年后,自己又通过这黑皮袋子回到了古代社会,成为了假(真)大(妖)仙(精)。   如果自己真得是那个传说中的惠娘,那岂不是一切都是严丝合缝地符合大和尚的预言?   她攥着自己的黑皮袋子,有些迷茫地看着萧铁峰,脑子中有片刻的空白。   难道说,自己根本就是个千年之前的古人?自己不是穿越到了古代,而是重新回到了古代??   奶奶临终前千叮嘱万嘱咐,让自己一定不要扔掉这个黑皮袋子,难道这里面竟然藏着这样的玄机?   萧铁峰看顾镜神情茫然,甚至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便握紧了她的手,温声安抚道:“你也不必多想,或许是,或许根本不是。这都没什么,我们去见一见那位惠娘的母亲,再多定论。”   “是,那惠娘的母亲呢?”   萧铁峰领着顾镜,走出宅院,结果却见惠娘的母亲已经不见了。   “之前还在这里,或许现在离开了吧,没关系,等赶明儿我们去他们村里打听打听。”   这么说话间,萧铁峰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顾镜,忽然觉得,顾镜虽然长得和他们这些人不太一样,不过眉眼间,其实多少有一点那位惠娘母亲的样子的。   只不过同样的面貌,惠娘母亲神态气色上就是个寻常山里村妇,而顾镜,却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或许这是因为在妖精界,不不不,是在仙界待久了的关系?   此时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七八分相信了,顾镜就是当年的惠娘,就是他童年记忆中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怪不得他当时第一次见到顾镜,心里就喜欢得不行了。   如果顾镜真得是惠娘,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是妖精?她如果不是妖精,那就是人了,是人,应该就能和自己厮守一生了。   厮守一生,说不得还会生一两个孩子。   低首凝视着顾镜那秀美的脸庞,他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神采。   “我难道真是那位惠娘……”嘴里这么叨叨着,其实心里已经差不多相信了,她竟然是古人,古人……   自己如果是古人,一切所有的不对劲仿佛都有了答案。   “对,你应该就是惠娘,你是惠娘,去了仙界修炼仙法,如今回到人间来普度众生救苦救难了。”   萧铁峰捧着顾镜的脸蛋,温柔而满怀期望地这么说。   可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疑惑地望着顾镜:“你既然是在仙界修行,那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妖精?”   这可是她自己承认的啊。   “啊?”顾镜微惊,对啊,她之前可是自己承认自己是妖精了,如果自己真是惠娘,那怎么解释这件事?   不过好在,她还没想明白呢,萧铁峰已经有了答案。   “你这么稀里糊涂的,怕是明明被神仙收养了,却以为自己是被妖精收养。你从小在妖精界长大,自然认不清自己,以为自己是妖精了。”   其实仔细回想下,妖精的话,如果喝酒听说是要现出原型的,顾镜可从来没有露出什么原型,她分明就是人!   “对,你说得对……”事情就是这样,自己傻,明明在仙界,却以为是妖精界。   “你啊——”萧铁峰揉了揉她那小脸:“笨死了,你说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是妖精神仙?也怪不得你的仙术总是不太灵光,炼丹也总是失败,那是因为你不是神仙。”   “嗯,我不是神仙,我是人……”顾镜现在只有点头的份,没有摇头的理儿。   这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以及说话声,竟像是有不少人过来了。   萧铁峰就着窗子往外看,略有些意外,过来的竟然是赵敬天一家子,还有村里的其他人,并那惠娘的母亲。   顾镜见此,对视一眼,疑惑:“他们要做什么这是?”   说话间,她已经看到了那位惠娘的母亲。   看到后,便不用再确认了,也不用问了,这应该就是她的娘,眉眼和她很相似,只是那穿着神态不同罢了。说到底,她是由现代人养大的孩子,性格各方面和古代循规蹈矩的山里妇女不可能一样的。   萧铁峰从窗子里望着那赵敬天,赵敬天也望着他。   昔日的两个小伙伴,四目相对间,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一时仿佛光阴穿梭,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根本不存在,他们又回到了小时候,四五岁的小男孩,满地的瞎跑,会吹牛会爬树会捉鱼,好的时候可以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抱作一团地扭打,打得鼻青脸肿。   他们最大的一次扭打,就是因为惠娘了。   两个男孩子,都对这位软糯甜美的小妹妹喜欢得很,都想让她甜丝丝地叫自己哥哥,都想带着她出去玩。开始的时候商量一人牵着一双手,一边一个,可是后来就不行了。   他们两个,一个要带惠娘去捞鱼,一个要带惠娘去打鸟。   惠娘笑眯眯的,话都说不利索,哪里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看看这个哥哥,看看那个哥哥,她自己迷茫了。   于是两个男孩子就来了个打斗分胜负。   那一场仗,萧铁峰赢了,可是赵敬天却带走了惠娘。   没办法,那是人家的娃娃亲,那是人家未来的媳妇啊!   那一次,萧铁峰第一次尝到了挫败和无奈的滋味,跑回去问他娘:我怎么就没媳妇?我也要媳妇!要惠娘那样的媳妇!   当时可把萧铁峰娘给逗乐了,只笑话说你这小屁孩儿自己还没整利索就想着要媳妇了。   当萧铁峰想起过去的这桩子事,窗外的赵敬天自然也想到了。   曾经的那场孩童间的争斗,赵敬天是赢家,因为惠娘是他的娃娃亲,可是二十二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如今,顾镜是萧铁峰的媳妇,早已经入了洞房睡在一起的媳妇,山里人都知道的媳妇。   生命已经煮成熟饭,赵敬天是否还能回天?   这个时候,大家伙也都进院子了,萧铁峰领着顾镜走出来,所有的人,第一次聚在一起,站在院子里。   惠娘母亲在看到顾镜的那一刻,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这就是我女儿惠娘,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惠娘啊!”   她之前被萧铁峰冷脸相对,害怕萧铁峰不让她认亲,所以只好又去找了赵家,赵家人一听说,也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细想想当年那大和尚说得话,竟觉得一切都对上了,于是一伙人叫了几个本家,匆忙忙赶来了。   “稍安勿躁,若她真是惠娘,那不光是你的女儿,也是我赵家的媳妇,我们总是要弄清楚的。” 第48章   “稍安勿躁, 若她真是惠娘,那不光是你的女儿,也是我赵家的媳妇, 我们总是要弄清楚的。”   赵富昌之前曾经在萧铁峰和顾镜面前丢尽了脸面,不过时候过去了,之前的那些狼狈仿佛也就渐渐消失了。他背着手, 四平八稳地站在院子里, 望着这顾镜——大仙顾镜。   他当时暗地里要害顾镜, 也不是说他对这妖精神仙之道深恶痛绝,还是想着顾镜成了大仙,大家伙都要拜她,那岂不是从此后就连萧铁峰都神仙得道鸡犬升天了, 如此一来, 这魏云山还有他老赵家混的吗?   自己儿子敬天的那头猎人地位, 岂不是保不住了?   可是现在,情况一切都变了, 顾镜如果是惠娘,那就是他老赵家的媳妇。   宁家虽说也是家境不错,可是之前为了芸娘死的事儿,他们老赵家可是把老宁家喂得饱饱的。这一次老宁媳妇找上自己家, 自己帮她把女儿抢回来,再重新提起那娃娃亲的事儿, 从此后顾镜不就是他老赵家的媳妇了?   当然了, 他老赵家按理是容不下这已经嫁过人的二手妇的, 不过看在她是大仙的份上,倒是也可以娶进门。大不了以后敬天喜欢的话,让敬天再娶个妾。   山里人不兴娶妾,不过赵家未必就不可以,只要给足了彩礼,什么办不到呢?   想明白这个,赵富昌二五八百地站在那里:“咱们山里人,最是注重孝道的,便是学过仙术又怎么样,这是你的生身娘,那就是你一辈子娘,再怎么飞天了,说下天来,也得认娘。顾大仙,麻烦你过来看看,可认得这宁家媳妇,这是不是你娘?”   顾镜一听这老头子装腔作势的样子,心里就膈应,再看看旁边那妇人,正一脸殷切地望着自己,眼里还隐隐带着泪珠,分明就是要认女儿的架势。   当下她轻笑了下,嘲讽地道:“随便来个人,说是我娘,难道还真是我娘了?我生在仙境,跟随师父修仙数载,可从未听说过我有什么娘!若说是我娘,好歹拿出证据来。”   惠娘是赵敬天的未婚妻,看来这当娘的已经麻溜地投奔了赵家,想让赵家的势力逼着自己认亲了?如果这样,岂不是说自己认亲后,赵家也会搅和起来,比如让自己娶赵敬天?   不对,是嫁赵敬天。   嫁赵敬天??   想想就浑身难受,就跟吃着饭忽然看到个绿色大豆虫一样!   顾镜拧眉望着这眼泪兮兮的惠娘母亲,心里再次确认,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毕竟那模样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可是那又怎么样,养恩大于生恩,她从来都是把姥姥爸爸妈妈当做自己最亲的人。猛地里出来个亲娘,要她表演抱头痛哭认亲的韩剧,她实在是做不到。   况且,这娘真是为了母女亲情吗?当初芸娘死的时候,老赵家怎么了结的这件事,还不是拿钱扔过去直接让娘家闭嘴?   这所谓的娘,能抛弃死去的芸娘一次,未必就不能抛弃第二次。   “证据?认娘要什么证据?”赵富昌四平八稳地背着手,冷下脸来:“枉你身为大仙,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就是孝道,孝道亲情,还需要证据吗?你让乡亲们说说,是这个道理不?”   所谓的乡亲们都是赵富昌带来的,纵然心里惧怕这大仙的厉害,面上也都点头说是了,不过心里多少犯个嘀咕。毕竟顾镜的神通,大家有目共睹的,别管是人是妖还是仙,那都不是一般人啊!   得罪了她,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萧铁峰见此情景,微微眯起眸子,走上前,将顾镜护在身后。   “若顾镜真是宁家的女儿惠娘,那她自然应该认亲,至于认亲后如何,那就是宁家的事,还犯不着赵家非要说什么。如果顾镜不是宁家的女儿,那诸位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硬逼着就要认亲,这又是意欲何为?”   说着,他锐利的眸子盯着赵富昌。   “大爷,这件事,和赵家又有何干系,为什么你带了众多本家前来?还是说,要认亲的根本不是宁家,而是你赵老爷子?”   赵富昌早知道萧铁峰怕是要从中阻挡,当下也嘿嘿冷笑一声:“铁峰,这件事,是我老赵家的事,也是老宁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顾镜不是惠娘也就罢了,如果她真是惠娘,那她就是我赵家的媳妇,我赵家就管得!你不信问问惠娘她娘,惠娘当年是不是曾经许给我赵家?”   顾镜听闻,嘲讽地道:“胡说八道,不管我是不是那惠娘,都和你们赵家没任何干系,你们赵家算什么东西,也容得下我这尊佛?至于什么多少年前的事儿,关我什么事?”   呸,想收供品,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瞅瞅自己家有没有那风水吧!   赵富昌一下子恼了,回头对宁家媳妇道: “瞧瞧,瞧瞧,这真是你亲闺女,看看说出的这大逆不道的话!”   宁家婆子听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捂嘴哭,伤心欲绝地望着顾镜。   “孩儿,你还记得娘不,那年你病了,当时来了个大和尚,非说你得扔去山里,神仙会给你治病,你还记得不?”   顾镜拧眉,冷漠地道:“你也不必问我这个,我哪里记得?你说你是我娘,有什么证据?我顾大仙普度众生人人皆知,总不能是个人上来就说是我娘?那我满世界都是娘了!”   嘴里说着这话,其实心里却是想,看来这娘还是干脆不要认的好,还没认就被那逼亲的找上门,如果真认了,那还了得?   那宁家婆子愣了下,之后忽然想起什么:“有,有,我家惠娘小腿儿上有一个红痣,血红血红的,黄豆大那么一点点!”   顾镜听了,顿时不言语了。   她小腿上确实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虽然也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况且,当年姥姥对自己的各种态度,让她甚至怀疑,其实姥姥早就预知了这一切吧?   姥姥知道她是古代人,会重新回到古代,所以才对自己那么严厉地要求?   顾镜这般神情,萧铁峰自然是看在眼里,其他人等,也都看明白了。   这个时候,除了那些赵家本家人,也有其他前来上供的过来,旁观了这一切。大家难免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想着老宁家二十多年前确实丢过一个孩子,据说那个孩子被神仙带走修仙去了,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原来顾大仙真的是老宁家的女儿!”   “对对对,这是老宁家的女儿修仙回来救死扶伤了。”   “早就说人家是大仙,果然没假的,这是神仙派下来的啊!”   “看来,你果然就是惠娘了。”赵富昌听着这般议论,笃定地这么道,他心知事到如今,顾镜是赖不掉了。   顾镜微微拧眉,望着那满脸泪花仿佛伤心欲绝的亲娘。   难道这个娘,她还真得认了?   这娘一看就是个牛皮糖,认了就甩不掉了。   萧铁峰见此,上前道:“小镜儿,生身父母,便是没有养育之恩,也是该认的。”   顾镜听了,心里一沉,他也觉得自己该认?可那边赵家就是麻烦了。   正想着,就见萧铁峰对那宁家婆子拱手,恭敬地道:“岳母大人,之前并不知你是镜儿的生身母亲,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宁家婆子本来是有些惧怕萧铁峰的,忽然间见这人来自己跟前,还拱手拜自己,叫着自己岳母大人,也是一脸懵。   前一刻还担心这女儿认不成,后一刻突然间不但有了女儿,还附送一个女婿?   “岳母大人,今日既然母女相认,还请进屋子里,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话。”   萧铁峰看那宁家婆子犹豫不定一脸茫然,当下不由分说,就要把宁家婆子往屋里带。   “额,好,好……”   宁家媳妇此时脑袋还懵着,见这新女婿这么客气,也就点头。   谁知道旁边的赵富昌见此,连忙大声呵斥道:“他婶,你认女儿是认女儿,却不能认这女婿!”   宁家婆子听了这话,想想也是,好像自己女儿应该是和赵家人定亲的?   萧铁峰闻言,冷笑一声:“岳母大人,这是我媳妇,全魏云山都知道这是我媳妇,当初因为我媳妇,我还连累着被赶出了魏云村。怎么如今,岳母大人认了女儿,我媳妇就没了,这我可不依!难道说你宁家要认女儿,我萧铁峰就活该打光棍?况且凭什么我家媳妇是妖精的时候,就说那是我媳妇,如今我家媳妇成大仙了,就说那是赵家媳妇?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诸位乡亲们说说,可有这个道理?若实在不行,那我就要拿着婚书,前去衙门里问问,我堂堂大昭天下,到底是律法说了算,还是他赵家说了算!”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容半点质疑,只把那宁家婆子吓了一跳。   一众围观人士见此情景,越发议论起来,各自心道,这顾大仙和萧铁峰显然是要认这亲生母亲的,奈何那亲生母亲却要把女儿送给赵家?   “铁峰当初为了这媳妇真是遭大罪了,总不能现在人家过得好好的,突然你宁家出来,就棒打鸳鸯啊!”   “对对对,宁家女儿在赵家已经死了一个了,莫非还要人家给你第二个女儿?”   “别管大仙是不是宁家的女儿,人家都早嫁给铁峰了,婚书都有的!你赵家说抢就抢啊!”   就在这一番议论中,不光是寻常拜大仙的,就连那些赵家本家人,也都觉得这事儿赵家实在是不地道了。   当年他们还帮着赵家一起赶人家萧铁峰离开呢,就因为人家非认这媳妇,如今哪里来的脸抢人家媳妇?   人家萧铁峰和大仙这是动作慢,要不然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说是你家媳妇就是你家媳妇?你真以为魏云山是你家开的?你咋不上天呢?   那些赵家本家人想想这事儿,就不着痕迹往后挪蹭,一步步挪,最后没入人群中,才松了口气。   可不能再往前站了,和那赵富昌挨着,仔细被拜大仙的拿着石头砸!   这边赵富昌见萧铁峰巧言令色,惹得众人纷纷站在他那边,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他婶,当初宁家可是收了我家的彩礼的,芸娘是后来代替她姐嫁到我家来没错,可是我家也赔了一头牛,从此两清!现在敬天还是个光棍一条没媳妇,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宁家婆子听得这声,又吓了一跳。   她看看萧铁峰,再看看赵富昌,两个都是瘟神一般的人物,哪个都得罪不起!偏生两个都说她家惠娘是他们媳妇,她只有一个惠娘,这可怎么办呢?   赵富昌见她犹豫,恼道:“宁家婆子,我家的牛可还在你家牛圈里呢!”   宁家婆子一哆嗦,牛啊牛,她家种地就缺个牛,一头牛不少钱呢!   萧铁峰挑眉,冷道:“我媳妇乃神仙门生,修成归来拯救苍生,认了你这生身母亲,却还不如你牛圈里的一头牛?你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宁家婆子更是一哆嗦,顾镜的神通她是知道的,听说是当初因为一声吼,魏云山下了三天你的雨哪,这样的人哪能轻易得罪!   她想来想去,心里实在是没个成算,彻底地慌了,不由跺脚:“我,我这可怎么办!我只有一个女儿啊!你们都逼我,这是我要的老命啊哪!”   顾镜见此,简直是无语至极,她怎么会遇到此等荒谬之事。   这个什么亲生母亲,她本来是不想认了,可是萧铁峰却不好让她不认,毕竟是古人,讲究个伦理道德的,他也怕自己不认亲母名声有碍。   结果你看这倒是好,这亲生母亲简直是……猪脑子吗?   她真以为当年生了自己,自己就可以是她家猪圈的猪,随便买卖?   瞧瞧瞧,她还愁上了,愁不知道怎么把自己这个女儿卖个好价钱了!   顾大仙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顾镜扯了下唇,直接上前,对那宁家婆子道:“这位伯母,我小腿上确实有一块红痣,这是不假,我肉身却确实来自于二十二年前魏云山的深山里,可那都是我的凡胎肉身罢了。修炼多年,我早已蜕去肉身,修成仙体。这样的我,早已经不在乎肉身来自何处去往哪里,至于什么宁家赵家,那都和我没有任何瓜葛了。况且我师父早就说过,我如今修炼仙法,普救众生,当忘记前尘往事,不可贪恋人间亲情,要不然仙术便不得施展,无法治病救人普度众生。”   最后,她望向不远处那些崇拜敬仰地望着自己的山民们,轻轻抬起手,做出以前西游记里观音菩萨的那种威严慈祥样儿,缓缓地拉长了声调道:“生身母亲赐予肉身,我心中自是感激,不能忘本。若那人世间的肉身母亲要我抛却修仙,回去家中,随意嫁与阿猫阿狗,我自是不敢有半点违背,只是可叹可叹,从此后,众生将陷于疾病之中无法解脱,魏云山也将迎来一场灾难。”   憋出这么一串文绉绉的话,可把她累得不轻。   周围人听得都一愣一愣的,不过大家都明白了。   这意思就是说,顾大仙确实是宁家女儿,不过顾大仙已经修仙,不是肉体凡身了,所以不能认这个亲了。如果真得认亲,那只能功败垂成修炼失败,如果修炼失败,那就不能给大家治病消灾。不但不能治病消灾,还可能因为毁了大仙的修行而招来厄运!   再总结就是:认亲可以,不过从此法术不灵,大家一起跟着倒霉。   大家伙想明白这个,顿时傻眼了。   人群中就有人大吼;“大仙,不可认亲!”   也有稍微认几个字的匆忙喊道:“大仙,你乃仙家之体,不是肉体凡胎,不必认这人间之母!”   更有那直接的:“宁家婆子,你给我出来,你家女儿早没了,这不是你家女儿,这是大仙,顾大仙!你别为了那点彩礼那头牛把大家伙都害了!”   马上有人附和:“对对对,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重,认大仙当女儿,你有那福分不?”   赵家婆子不过是寻常妇人,毫无见识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腿都软了,不由得把大实话抖落出来。   “我,我也没有要认亲啊!是别人都说那大仙可能就是我以前丢的那个女儿,说不认白不认,万一真是,从此还能收供品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这么说,大家伙彻底愤怒了。 第49章   她不说这话还好, 一这么说,大家伙彻底愤怒了。   “宁家婆子,你当大仙是啥啊, 还吃供品?”   “真真是好笑,大仙的供品,你有那福气吗?不怕吃了肚子流脓?”   “为了供品才认大仙, 为了彩礼卖了女儿, 为了一头牛不顾芸娘的死, 你还有脸来认亲你?”   众人的唾沫星子直接冲着宁家婆子喷过来,说得宁家婆子羞头羞面的,脸红耳赤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顾镜见此情景, 有心推风逐浪, 仰面朝天做悲怆状,大声道:“师父, 人间骨肉之亲情,和那普救众生之大道,我到底该如何抉择!这到底是我的生身母亲啊,难道我竟然要做那不孝之辈, 遭受万人唾弃!”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太狗血了, 不过她愣是憋住笑, 卖命表演, 还使劲流下一滴泪来。   围观的大家伙原本就对宁家老婆子感到很是不满了。   听听,说得那叫人话吗,那是大仙呢,大仙的骨肉凡体出自她宁家,她不该是感恩戴德同时赶紧过来拜一拜吗?结果竟然想着吃大仙的供品?   那可是他们的供品,他们的供品啊!   他们供的是大仙,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是她宁家老婆子!   你宁家老婆子算是老几??   “大仙,我等离不开大仙啊,求大仙为我等开坛讲法,求大仙留在人间救死扶伤!”   “宁家婆子,你莫要败了大仙修行!”   群众的呼声是如此地响亮,顾镜听了,舒了口气,看来自己不认这个亲娘,好像也不至于遭人唾弃了?   这也是以毒攻毒了,反正古代的人大多迷信嘛。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富昌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大声道:“你既身为大仙,不理这人间俗事,又怎么会和萧铁峰结为夫妇呢?你既能和人成亲,又为什么背信弃义,毁了当年的毁约?”   说着间,却见他拿出一个八字。   赵敬天见此,连忙拦住他爹:“爹,算了,咱们回去吧,过去的事儿不用提了。我打光棍就是,我不想娶媳妇了!”   然而赵富昌瞪了赵敬天一眼,根本听下去的。   他拿着那八字,对着顾镜怒斥道:   “顾镜,这是你当年的八字,是宁家婆子亲手拿来请人和我们敬天合过的,当时人家算出来你们可是天作之合!难道你为了萧铁峰,竟然连这个都不认了?”   顾镜听着,越发无语,这简直是胡搅蛮缠,硬扯着她不放?   他就那么稀罕自己给他当儿媳妇,还是说根本就是看中了自己的大仙身份好给他们赵家增光添彩?   “赵富昌,我修得仙法,下凡救死扶伤,却没能救回我的亲妹子芸娘,这是为何,你心里有数!若不是你愚昧无知,把我这大仙当妖精,若不是你心狠手辣,我的亲妹妹芸娘又怎么会活生生死在产房里?当时我明明是能救她的,你却执意不肯让我救!你害死了我亲妹妹,如今却有脸让我嫁入你们家?”   顾镜想起那死去的芸娘,心里恨极,竟真得添了几分伤悲。   她伸手,取出了自己的特制防狼喷雾:“赵富昌,我妹妹如今尚且含冤九泉之下,她死不瞑目!今日我便要施展仙术,招我妹妹从地府上来,与你对质!”   啊——   听得这话,赵富昌任凭再豁的出去,也不免吓得脸白。   这妖女,她真得能召唤死人的魂魄吗?   “对,赵富昌之前害死的,那是大仙的亲妹妹啊!”   “冤孽啊,怪不得当时天降大雨三日啊!那是芸娘死不瞑目!”——说好的大仙一怒之下施法天降惩戒呢??   “幸亏大仙被神仙带走,要不然死的怕就是大仙了!”   “死的就是大仙?”   这句话让那些被顾镜救过的人,险些就出了一身冷汗。大仙如果没了,谁救他们啊!   “赵家人太黑心,竟然要害大仙!”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一个气愤的女人大吼道;“赵家人就是黑心霸道!赵家人害了自己的儿媳妇,害死了我家六子!赵家人早晚得报应!”   这个人自然是六子媳妇。   她已经得了几亩地和许多赔偿,奈何她心里依然对赵家咬牙切齿,没办法,谁让她死了男人呢?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男人死了,无论她怎么样愤怒,大家都觉得情有可原。   “若不是赵敬天,只怕六子不至于死了。”   大家纷纷赞同,对赵富昌义愤填膺。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若是平时,赵富昌还不至于这么树敌,可是谁让自从那次赵富昌打算放火烧大仙却被人家抓个正着之后磕头认罪呢?   从赵富昌跪下的那一刻起,曾经的头猎人威严,已经扫地了,没人当回事了。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平时你二五八百的,威严四射,背着手从魏云村走过,人人都得冲你点头哈腰,人人都觉得你了不起。可一旦你不行了,人人看你都不顺眼了。   威严一旦被打破,从此后就再也拾不起来了。   “赵富昌干的坏事何止这些,当年萧天肃没了,人家在山下的药材铺子,是被谁占了去?”   人群中,忽然有人这么说。   他这一说,大家伙都不说话了。   这些事过去很多年了,没人敢提,因为当时萧铁峰年纪还小。   “不错!说得对!我可是知道,当初萧家的那些肥田,赵家是怎么想办法买走的,欺负人家家里没人了啊!”   这下子,所有的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人们七嘴八舌地讨伐赵富昌,只把赵富昌骂得狗血淋头。   旁边赵敬天脸色难看地望着这一切,走上前,抬起手,咬牙道:“诸位乡邻,请听我赵敬天一言……”   可是他刚说了这一句,就有人对着他呸了一口。   “你爹不是好人不干好事,你也是!”   “你媳妇怎么没的?”   “你当时先害人家姐姐,又害人家妹妹,现在还有脸让你爹给你讨媳妇?”   “这种人,就该打!”   “不行不行,可别脏了大仙的庙!”   人群朝着赵富昌和赵敬天涌来,其他赵家族人一看这架势不对,纷纷退后,谁也不敢沾边,而气愤的人们中又以六子媳妇为首,六子媳妇冲过去,举着一个烧火棍,冲着赵富昌就打。   “狗x的玩意儿,害死我男人!”   “你们跑来欺负大仙,我替大仙打你们!”   宁家婆子早吓得没胆了,耸着身子躲在一旁,一脸惊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那群愤怒的人们冲过来,揪起赵富昌和赵敬天,六子媳妇对着就开始打。   本来赵敬天还打算反抗下,可是他一抬头,恰好看到了旁边的顾镜。   顾镜正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也许她在看他,也许她没看,可是这一刻,赵敬天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砰的一下子,碎了个四分五裂,之后摔倒在了污泥中。   他站在那里,全身的力气散去,茫然而恍惚地望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女人。   她就是惠娘。   原来她就是惠娘。   那个曾经牵着他的手,软软地叫他敬天哥哥的小姑娘……   ~~~~~~~   关于这场在顾镜大仙庙前发生的群殴事件,后来萧家是这么写在魏云山志里的。   “赵氏某某某,为富不仁欺男霸女,大仙为民除害,带领山民惩戒之。”   而赵家子孙口口相传的却是:“咱们老赵家有钱,太有钱了,他们看着眼红,就欺负你爹和你爷爷,你爹和你爷爷被打得遍体鳞伤,整整养了七天七夜!孩子们你们要记住,人不能露富,财不能露白,要不然平白被人欺负啊!还有还有,那姓萧的,都不是好人!”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赵家这两位爷们这次都栽了大跟头,弄了个满脸花,好长一段时间躲在家里不敢外出见人。   赵家婆子骂骂咧咧的,去找赵家本家人,她想给自己男人和儿子讨回个公道,光天化日的,怎么就能随便打人?然而赵家本家人全都闭门不见,假装不在家。   她无奈了,又痛骂那些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经过村口水磨台子,她看到一群人在那里围着说话,想过去和人诉说诉说下自己家的遭遇,奈何她一靠近,周围的人顿时哄得一下子散了。   她跺跺脚,冲水磨台子吐了口唾沫:“呸,这都什么人哪!人心不古!”   至于萧铁峰和顾镜,两个人旁观了这一场发生在自家庙门前械(凌)斗(霸)事件后,对视一眼,赶紧一溜儿烟躲回庙了去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群众的热情太可怕,他们还是先躲起来吧。   而那位宁家老婆子,目睹了这场惨烈的事件,差点吓傻了,回去后,几天几夜地睡不好觉,最后精神恍惚之下,终于吐出一句:“以后谁也不许找她,不能去找惠娘,太吓人了,太吓人了!我没生过这女儿!”   可是即便宁家老婆子无法接受这个女儿,在人民群众的心中,却已经形成了一个铁的事实,那就是:   宁家长女宁惠娘,天资过人,被仙人选为弟子,在仙界修仙二十二载,终回魏云山,遭愚昧乡人赵富昌构陷,时人以为妖,后宁惠娘化为顾镜,救死扶伤普度众生,为世人视为医仙。   这句话,后来被放在了萧家族志里,也被刻在了魏云山石碑上,只可惜千年之后的顾镜,她太懒,不想读竖版繁体字,就此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   顾镜不知道千年之后的事儿,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她只需要知道当前就行了。   她和萧铁峰在这山中宅院里过得是神仙日子,深受山民敬仰,她能够发挥所长救治性命,又能有萧铁峰陪在身边双宿双栖,这日子过得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她那个什么生身母亲,经此一事,她对这位母亲的好感几乎为零。她也没有非要追源溯本去认什么母亲的想法。   从这点来说,或许她是个亲情太过淡薄的人吧,不过她自己倒是不在乎。   亲情这个东西,也是个缘分,她觉得自己和那位宁家生母没什么缘分。   反倒是萧铁峰,她发现萧铁峰很重视这些。   譬如,他最近总是用一种殷切的目光望着自己,里面饱含希望。   顾镜斜眼瞅着他:“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是个庄稼汉,而我就是那片沃土。”   他到底希望她长出个啥来?   萧铁峰闻言,笑了:“你是人,不是妖精。”   顾镜无语,颇有些鄙视:“是,你已经重复了好多遍了,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萧铁峰走过来,捧住她的脸,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说出的话意味深长:“那我们就可以过寻常夫妻的生活了。”   顾镜摊手:“难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过寻常夫妻的生活吗?”   他还有啥不满意的吗?   萧铁峰俯首,亲了亲她,却没说话,可是那落在她耳边的轻轻一吻,让她觉得,他依然是热切地希望着什么。   他在希望什么?   顾镜琢磨了好一番不得其解,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当恰好一个六七岁小孩得了病,顾镜帮着那孩子诊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   他在渴望一个孩子。   对,就是这样。   萧铁峰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男人,他内心深处是渴望媳妇孩子热炕头地过小日子的,纵然他在以为自己是妖精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可是现在,自己是人的这个消息确认后,他便开始燃起了希望。   可是,他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因为妖精不能生孩子,而是自己确实先天问题不能生育。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   顾镜想到这里,心间不免涌起丝丝惆怅。   她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契机让萧铁峰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毁掉诺言抛弃自己另娶别人,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这种惆怅在顾镜心间盘旋了片刻后,也就散去了。   既然早知道结果,从结果来反推这个过程,也应该是这样的,那自己何必为了这种事情难过呢?那个男人为了自己付出的已经够多,自己当然不能害他断子绝孙——更何况,千年之后,还有个姥姥和妈妈在等着呢。   顾镜想明白这个也就释然了,依然该干嘛干嘛。   萧铁峰却勤奋地在沃土上耕种,夜夜忙碌,汗珠子打在了细腻的肌肤上,他把种子喷洒在沃土深处。   当一切结束时,萧铁峰出去打猎了,他想打一只老母鸡给她补身体,还说要寻一些鸟蛋来给她吃。   顾镜却有些意兴阑珊的,她猜着,如果自己对他说出真相,那么就开始引发那个导致他们分手的契机了。   她想说,却自私地想再多贪恋一段这种日子,于是选择过一段时间再说。   仰起脸,看向远处,春天已经到了,一场春雨如期而至,洒落在这苍茫大山中,顿时那山浸染出了生机勃勃的绿色,山间的小树儿也焕发出清新的气息。   万物萌动,一切都饱含着希望,唯独她,是一块没有希望的土地——不知道到了秋天,那辛勤耕种的农人可会失落?   她信步走在山间,排遣些许烦恼,谁知道迎头却碰上一个人。   来人看着眼熟。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赵敬天吗?只不过清瘦了太多,倒是差点没认出。   顾镜想起之前在自己家门前他被胖揍的情境,顿时心生警惕,该不会来寻仇的吧?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她决定先礼后兵。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赵敬天却不懂顾镜的防备,他落寞地笑了声,淡淡地这么说道。   “额……说话啊,好吧,你想说什么?”   仔细回想了下,其实那一天赵敬天什么都没说,逼婚啊逼亲啊什么的都是他爹在说话。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是无辜的,毕竟如果他真认为他爹是错误的,他好歹会制止,好歹会劝阻,但事实上从头到尾他只象征性地劝了一句,就被他爹给怼回去了。   顾镜得出结论:这就是个假惺惺的家伙,自己也想逼婚,却让自己爹出头。既当x子又立牌坊。   至于他这次来找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先静观其变吧。   “惠娘。”赵敬天凝视着顾镜,这么开口。   “别!”顾镜反对:“你还是叫我顾镜吧,我听着惠娘这个名字我浑身都难受。”   “好,顾镜。”赵敬天依然凝视着她:“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嗯,你现在就说。”求你赶紧进入正题吧。   “当年你出事后,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夜里竟然梦见你。”   “额。”顾镜还能说什么,她只好额了声。   “后来我长大了些,我就知道芸娘是我的娃娃亲,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纳闷,为什么世上有两个你,明明失踪了,却又依然是我的娃娃亲。”   “这样啊……”你傻呗!   “当然了,更大一些,我知道惠娘没了,我要娶的是芸娘。我娶了芸娘后,有时候还是梦到你,我就觉得,也许你还是活着的,就活在这个人世间,只是我找不到你。”   听到这里,顾镜连应付地来一句“嗯啊”之类的都不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竟然成为了赵敬天心目中的白月光?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从后背升起,顾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有话你还是直接说吧。”   “小时候,铁峰总是和我抢你,我想,你是我的媳妇,我不会让给他的,一辈子都不会让给。”赵敬天几乎是用深情而感慨的目光那么望着顾镜。   顾镜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别,我不是你媳妇,你别误会!”   赵敬天见到她这样,苦笑了声:“嗯,我明白,是我自以为是。”   “你知道就好。”   她是如此干净利索地将自己拒之门外,从来不给自己一点机会,这个认知让赵敬天胸口闷闷的痛,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只是垂下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以为我一辈子不会让,可是现在,我知道,这并不是我让不让的问题,我竟然早就输了。”   从他将顾镜和萧铁峰赶出村子的时候,他就输了。   他站在那里,以威风凛凛的头猎人的身份,扫过那个被萧铁峰背在身上的身份不明的顾镜,心中怀着对萧铁峰不求上进的叹息,以及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快感,将他们两个人赶出去。   从那一刻,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你重重地挥出拳头,你以为你战胜了对手,你心中很是得意,但其实那么重的拳头,根本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明明说好了不会再在意,可是想到那一晚,火把耀天狗声阵阵,想到他那一刻的威风,他就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巴掌!   顾镜抬眼,目光轻淡地扫过眼前的男人,今天第一次,她眼神中带着认真,语气也不是纯然的敷衍。   “赵敬天,你错了。”   “我错了?”   顾镜笑了笑。   “没错,你从头至尾都错了。”   “我怎么错了?”   “你错就错在,你一直把萧铁峰当对手,只可惜,你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他也从来没有要和你争。”   萧铁峰的胸襟涵养,气度见识,都不是眼前的赵敬天能比得过的。   一个是心里眼里盯着魏云山盯着头猎人盯着那几块肉的汲汲营营,一个是过尽千帆尘埃落定归隐山林后的云淡风轻,这能比吗?   见识过天下之大,又怎么会把魏云山当成那唯一的一片天?   赵敬天听闻,眸光一震。   见对面女子笑意盈盈,他定睛看过去,却见对方清亮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   她眼中的那个自己,一脸的计较和挫败。   这一刻,赵敬天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什么是苦涩和绝望。 第50章 黑皮袋子的魔法   遭遇了这什么赵敬天, 顾镜表示忽然对于散步没半点兴致了,当下径自打道回府,回去的时候萧铁峰还没回家, 她便随意摆弄着自己的那堆精油瓶瓶罐罐,又顺手把萧铁峰之前做好的刀子钩子啥的收拾规整了一番,放在黑皮袋子里。@无限好文:尽在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 萧铁峰终于回来了, 看看时候不早, 两个人肚子都有些饿了,顾镜烧火,萧铁峰做饭,两个人捣鼓出一顿吃的来。   春天到了山里许多野菜都开始发芽儿, 萧铁峰捡了许多顾镜爱吃的, 来了一个凉拌香椿芽儿, 并一个烧荠菜,当然少不了之前猎的风干野兔肉。   “三月三, 荠菜赛灵丹。”正吃着,萧铁峰来了一句这个。   “是挺好吃。”顾镜瞅过去,随口附和。   “对了,今天遇到什么人没?”萧铁峰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这么问。   “遇上了。”顾镜琢磨着,他肯定是知道了吧?这人怎么那么精明呢?想闷下点事干脆不说都不成的, 一切都瞒不过。   “是敬天那小子吧?”   “嗯, 你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顾镜小小地不满。   “我这不是想问问你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顾镜听了这话, 不免诧异了,对于赵敬天她还能有啥想法?   萧铁峰看着她那疑惑的样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我就是膈应你和他扯上关系,老早就看出来了,他对你存了心。”   最早的时候其实是在诸城的客栈里,敬天对女人从来不正眼看的,可是唯独对顾镜,那是一个殷勤。也许那个时候的敬天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顾镜的心思,可是萧铁峰却看得明白的。   一个眼里从来没女人的男人,忽然仔细地看起一个女人,这还能有什么?   至于之后路上赵敬天一直盯着顾镜瞧,也许赵敬天自己都在骗自己他没什么心思,可是他却能看出,他就是有那心思。   “管他存什么心呢,反正我又没那心思!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我听到他就烦。”   好好地吃饭不行吗,非得提那根绿豆虫?   “好,不提了。”萧铁峰凝了顾镜一眼,没想到她对赵敬天竟然这么大反应,于是也就只好不提了。   当晚,两个人吃饱喝足,睡觉。   夜深人静,虫鸣鸟叫,顾镜心中再次涌上那股惆怅,她躺在炕上,难以入眠。   这个时候,一双手搁在了她的腰上,意欲探之。   她当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最近这些天他一直这样,雄心勃勃,急功近利,简直是霸住她不放开,恨不得夜夜操劳到天亮。   真怕这犁给耕坏了啊。   顾镜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免泛起愧疚,如果他知道真相,会不会生她的气啊?   不,他那么好的人,对自己诸般纵容,不会生自己的气的,顶多就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失落一番,之后会笑着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们这辈子不要什么孩子都没关系。   但是顾镜知道,那不是真话。   顾镜轻轻地一个翻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推开了那双意欲探过来的手。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收回了手。   顾镜此时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失望,又觉得这样也好。   她想着自己现在的心思,忽然发现自己这样实在是太矫情了。   不就是想霸占祖宗一辈子,可是却知道那是不行的,妈妈姥姥不允许她这样,历史规律不容许她这样,世界的发展不容许她这样,命运也不容许她这样。如果她违背了规律执意要和萧铁峰厮守一辈子,萧家的子嗣就出不来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心里泛苦。   别人谈个恋爱,顶多是父母反对棒打鸳鸯,怎么她顾镜看中个男人,竟然连世界发展历史规律都来凑热闹呢?   正想着,萧铁峰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她搂紧了。   略粗的呼吸就在身后,她知道他要那个的意思越发明显了,可是今晚,她还真就没心情。   他越努力,最后失望肯定越大。   于是顾镜再次抬手,轻轻地挣脱了他。   萧铁峰身形略显僵硬,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翻过身去,也背对着她睡着了。   ~~~~~~   第二日,顾镜醒来的时候,萧铁峰已经不见了。   她估计着他可能是有些不高兴,所以一大早赌气打猎去了。   顾镜自己劈柴做饭,吃了饭后还给萧铁峰留了点,可谁知道左等右等,他竟然一直没回来。   这下子她就有些担心了,莫不是进山里打猎遇到什么事儿了?可他也没和自己说要进深山的,而在魏云山这一块山域一向没什么豺狼虎豹,应该不会出事吧?   再说哈士奇也跟着他去了,虽说那傻狗有点笨,可至少萧铁峰有个帮手。   这么想着她就放心了,兀自在那里研究她的精油,看着最近艾草好像不多了,便想着去外面山里摘些艾草来。   三月天,春光明媚,漫天遍野都已经披上了翡翠绿装,山鸟的鸣唱婉转动听,山野百花竞相争艳,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浓郁花香和清新草香。山涧里的溪水也已经解冻,流淌过崎岖的山路,发出动听的叮咚声,偶尔有那苍鹭或者雀儿燕儿的来到溪水边,也不怕人,就那么一只眼瞅着顾镜看。   顾镜心情大好,原本因为萧铁峰的那点低落心情一扫而三,她一下子想通了。   她顾镜是谁,是大仙,大仙的优点除了医术高明普度众生,还有一个是脸皮够厚。只要萧铁峰不打算赶走自己,那自己就赖着呗!   赖一日是一日。   反正他对自己好,她就是自私点,他也不会恼脾气的。   大不了趁早说明白了,他如果能接受,那他们干脆收养几个孩子!   收养孩子?   顾镜想到这个主意,眼前顿时一亮。   是啊,她为什么钻死胡同认为萧铁峰的后代一定是萧铁峰亲生的呢,为什么不可以是收养的?如果萧铁峰可以收养几个儿子,那她就继续留在他身边,历史并不会改变啊,萧家的后代依然会繁衍下去,这样也许一千年,姥姥依然会被生出来!   至于亲生血缘和非亲生血缘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同,从而对历史造成改变,顾镜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欧洲皇室里的血缘早就静悄悄地因为绿帽子而被置换过了,连皇位都可以旁让,他老萧家现在连一块地都没有,收养个把孩子传宗接代又怎么样?   想明白这些,她豁然开朗。   想起昨晚萧铁峰欲要而不得的事,她抿唇笑了笑,算了,今晚她就施展妖精的魅功,让这个男人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然后再适当地吹吹枕边风,让他放弃去制造自己的孩子,收养几个算了。   没准等收养了孩子,他就不再想着自己制造孩子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镜已经来到了一片芳草地,三月莺飞草长的,气息清新,分外怡人,她舒服地坐在草地上,想眯眼假寐一会儿。   昨夜因为纠结这个,半宿没睡,现在还真有些困了。   可就在她即将合眼的时候,却听到肩膀上的黑皮袋子里发出了些许声响。   顾镜疑惑地把黑皮袋子拿下来,仔细地听了听,那声音又没了。   她拧眉,疑惑地看了一番,想着这黑袋子里是怎么了,刚刚听得确切,里面是有声音的?   一时又想起这个黑皮袋子就是穿越现代社会和古代社会的穿梭机,不免想着,亏她还以为这是一个随身空间,闹了半天其实就是个大和尚(真神仙?)的法器?   当下她也不困了,倒是起了重新探索下这个穿梭机的兴趣。不过考虑到上次出袋子的时候竟然差点钻到哈士奇嘴里,她决定把黑皮袋子挂在树枝上,藏在树叶之间,这样就不会轻易被人或者动物发现了。   做好了准备,她爬上树,艰难地钻进了黑皮袋子中。   黑皮袋子比起她上次进来时并没有什么异常,依然是许多物品悬浮在半空中,而在遥远的地方,似雾非雾,看不清楚。   她想了想,决定顺着那未知之处探索过去。   也许,她这么走啊走的,就能走到了现代社会,重新回到千年之后?从此后她就可以在两个时空自由穿梭了。   她就这么徒步往前走,走累了就坐下来吃点东西,喝个饮料,然后继续往前走。可是走了约莫三个小时后,她开始心里犯嘀咕了。   远处的那些雾气,看似就在眼前,可是无论她怎么走却也够不着,而奇怪的是那些原本漂浮在她眼前的诸如啤酒罐什么的,也依然在她眼前漂浮着。   明明仿佛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但是却根本没有尽头的样子。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西游记,孙悟空跳入了如来佛掌的掌心里,他以为他一个跟头就可以跳出去,谁知道自始至终就在如来佛的掌心里打转儿。   而现在她,是不是自以为自己走了一个小时走出了很远,其实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转   至于穿越时空之类的神奇事情,显然不是进了黑皮袋子就能穿越的,要不然她姥姥怕是早就钻到黑皮袋子里和祖先玩个斗地主去了。   “算了,我放弃了,还是先回去吧。”   先回家去,洗个澡,香喷喷的,准备迎接她家祖宗的归来,晚上来一个销魂的晚上,争取说服她家祖宗收养几个“次祖宗”是正经。   顾镜于是重新往回走,这一次根本没费力气,走了几步,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这下子她更坚信的想法,她果然就是那只被如来佛耍着玩的孙猴子!   她吭哧吭哧地往袋子外面爬,谁知道刚走到袋子口处,便觉一阵冷风吹来。   当下不免诧异,想着这一次难道不是哈士奇,而来了一只喷冷气的鸟?   她把衣服裹紧了,吭哧吭哧地钻出了袋子,迎头却是蓬松的冰冷触感。   咦……   下雪了?!   顾镜震惊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只见积雪已经覆盖了这棵树,覆盖了她的黑皮袋子,而这魏云山,也穿上了晶莹雪白的衣裳。   明明她进去的时候是春暖花开,怎么出来就成了天寒地冻。   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哆嗦,吓得赶紧回去袋子里取了件外套披上——这是一件现代社会的夹克,不过现在来不及讲究了,先穿上吧,免得冻死。   她穿着皮夹克跳下水,又把黑皮袋子挂在肩膀上,脑子迅速地运转,想着这是怎么回事,细想之下,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她该不会又穿越了吧??   这一次穿越到了哪里,是现代社会还是萧铁峰的年代……或者说,是其他时代?   种种猜测让她心中发慌,她也不顾上自己穿着单鞋的脚踩在积雪上是怎么的寒凉,飞一样地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她和萧铁峰的宅院跑去。   抓心的恐惧感悬在心头,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那里会有属于她和萧铁峰的宅院吗?还是说早已经沧海桑田之变,世人根本不知萧铁峰,更不知曾有个顾大仙?   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那片林子处,她瞪大眼睛望过去,只见依然有一片宅院立在积雪之中,只不过看样子根本无人料理,以至于墙上的瓦砖都有些缺失了,屋门也几乎要脱落的样子。   北风怒号,积雪狂飞,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山路上,望着那片白雪皑皑中的宅院,一种比万年积雪还要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涌上心间,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是距离她进去黑皮袋子过了多久啊……   萧铁峰该不会已经老了吧?   他,他是不是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顾镜的潜意识里其实早就明白,这一切早晚会发生的,他终究会娶了别人生下一群次祖宗,可是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就发生在她打算和他过一辈子收养一群孩子冒充之后?   个人的意愿终究无法战胜历史发展的规律吗?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皮制鞋子踩踏在积雪上的簌簌声,心底顿时涌起一阵狂喜,是萧铁峰回来了吗?   猛地回转身,却见一个穿着蓑衣的男子,并不是萧铁峰。   那是牛八斤。   她连忙跑上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牛八斤,只见牛八斤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并没有太多变化,至少并没有看出明显的老态。   看来距离她进去黑皮袋子并没有过去很久。   她松了口气,急忙问牛八斤:“萧铁峰呢?他人在哪里?”   这大雪天的,牛八斤突然就见个人穿着奇异的衣裳站在以前萧铁峰的宅院外,不免疑惑。   待到那人猛地转过身,竟然是顾镜——就是那位大仙?   牛八斤也是惊了一跳,待到听她张口就问萧铁峰,他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都敬仰她是个大仙,他却只当她是个狐狸精,蛊魅了他家兄弟的狐狸精!   “你还有脸提铁峰,你把他耍得还不够吗?你害他还不够惨?”   “你是什么意思?告诉我,萧铁峰在哪里?现在过去多久了?萧铁峰他有没有再娶个媳妇?”她急得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直接逼问。   “呵呵。”牛八斤不怒反笑了,她还有脸提?!   “求你告诉我,萧铁峰他到底在哪里,我要找他!”   牛八斤盯着顾镜,他可以看出顾镜确实急切地想见铁峰,她甚至还在害怕铁峰已经娶了别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还不是一声不吭地抛却了铁峰,一走三年!   想到这女人莫名消失后,他亲眼看着铁峰的诸般痛苦,就恨得咬牙切齿,这种女人,铁峰还是一辈子不要再碰到的好!   “你找他也没用。”牛八斤叹着气,故意这么道:“他早成亲了,娶了我们村里的王三翠儿,王三翠儿你见过没,就是之前常喊你大仙的那个?”   “他娶了别人?”明明应该猜到的,可是听到牛八斤这么说,她却还是有些不能信。   她走了三年,他娶了别人,动作快的话,次祖宗已经生出来了吧……   “对。”牛八斤继续道:“头年娶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年又得了个也是小子,两口子恩爱得很,铁峰疼媳妇,前几天我碰到了,他还说要给他媳妇买点红糖补身子。”   顾镜觉得牛八斤的话不太可信,不过却又不得不信。   她一直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个契机,他终究会娶别人,想的是以为自己会被他抛弃,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抛弃”了他,逼得他伤心之下不得不娶别人?   “他……他有没有提起过我?”顾镜想起许久之前,那个对她发下誓言的男人。   他说,他知道自己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不过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生孩子,他可以不要孩子,至于将来,他们可以永远两个人这么生活,不需要什么孩子。   当时她就知道他是哄人的,不过她依然喜欢听。   哪怕是哄人的话,听着高兴也行,为什么非要是真的呢?   可是现在,这个哄人的话,也终究烟消云散了。   “提过。”牛八斤颇为鄙薄地盯着顾镜:“你刚走那会,他很难受,坐在这个台子上一个人喝闷酒,嘴里还喃喃自语的,不过过了几个月,他就重新振奋起来了。也恰好,我们村里的王三翠儿看上了他,找了赵鸭子说媒,他就应了。”   牛八斤继续道:“他应了的那天,一个人又跑回这个院子,看了好半天。当时我还陪着他来的。”   顾镜听闻,怔了半响,最后颓然地坐倒在雪地里。她抓住了地上的雪,十指紧紧握住,那雪却在指缝里溢出。   冰冷刺骨,她的手在颤。   他当时打算娶别人,想必心里也是很难过的,他最后一次来到属于他们的院子时,在想着什么,字啊恨自己吗?恨自己抛弃了他?   顾镜胸口发闷,闷到窒息,她喃喃地道:“是,不怪他,我不在了,别人看上了他,他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一个人过……我,我能理解的……”   她能理解,即使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已经浸泡在冰冷的深渊寒潭中,也能理解。   其实她早已经猜到了结局,却没猜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过程。   当初说出那哄人话的他,终究没有骗自己,是自己辜负了他。   “行,我认了。”她望着那颓废在大雪这种的宅院,眼里泛起湿润,咬牙道:“这就是我命,这就是历史,我争不过。”   “你,你没事吧?”   牛八斤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这么大冷的天,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还竟然不怕冷地坐在雪地里?她难道不冷?   顾镜仰起脸,对牛八斤苦笑了声。   她不冷,丝毫不觉得冷,她现在浑身麻木两腿无力,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冷了。   如果当时黑皮袋子里没有发出那个声响,如果她不是好奇心突然起来了,如果她不去钻进那个黑皮袋子里,如果她不是在黑皮袋子里呆了足足三个小时,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历史的偶然中有着必然,她和他就是这样的结局吧。   她争不过。   一千年的时间,有无数的姥姥祖宗正等着来接受这个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如果自己不离开,他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牛八斤看那女人仰起脸来对自己笑,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绝望的痛。   他心里微顿,倒是有些歉疚。   看起来她因为失去铁峰,真得心里很难过?   “你还是先进屋歇一歇吧,兴许在这里歇一些日子,就能碰到他了?”   牛八斤现在有点不知道自己刚才随口撒下的那个谎是不是错了,他有心弥补。   只可惜,顾镜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摇摇头,眼神有片刻的迷惘,喃喃地道:“不了,他已经娶了别人,连孩子都生了,这时候万一遇到了,难免尴尬。”   她知道萧铁峰是怎么样的男儿,他是言而有信的。因为以为自己永远离开了,他娶了别人,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回来,白白给他心里添堵罢了。   她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已婚男人心里的白月光,来让另一个女人难受。   “那你也不必就坐在这里啊!这天你看多冷啊!”   牛八斤更加愧疚了,其实这个女人也挺懂事的,并不是那大恶之人,他刚才真不该赌气说出那番话。   他现在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干脆把实情告诉她得了。   然而顾镜却已经聚集力气,艰难地从雪地里爬起来。   她弯腰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牛八斤道:“牛大哥,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嗯你说?”   “这是青霉素V钾片,他知道怎么用的,若以后有什么伤病,让他用上。”   “好吧……”牛八斤知道这是神药,这个女人在以为萧铁峰另娶后,竟然还要为他留下神药,牛八斤开始觉得这个女人对铁峰也是有情有义的。   “不过你不要交给他,也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多想。等他需要的时候再说吧。”顾镜颓然地这么道。   “你……”牛八斤更犹豫了;“其实你可以留下来,等着他,也许,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他刚才还来过,他就在这里看了看你们以前的院子,你赶紧去找他?”   听到牛八斤的话,顾镜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萧铁峰纵然娶了别人,依然心里挂念着自己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辜负过自己半分,自己为什么还要在他的人生中做那个幸福绊脚石的角色呢?   爱情也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她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为什么不想着做一番事业,非要为了失去曾经的爱情而惺惺作态地难过?   况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局的,事到如今,难道还看不破?   想通了后,她轻笑了下,望着牛八斤道:   “等到萧铁峰年迈的时候,如果你还在人世,希望你帮我告诉他一句话。”   雪花又下起来了,落在顾镜脸上,牛八斤看着那立在雪中眉眼清朗的女子,心中微凛。   “你说,你要我转告什么话?”   “请你帮我告诉他——”顾镜深吸了口气,缓慢而郑重地道:“将来他家子孙后代中,如有个爱喝娃娃哈的,就让她喝个痛快吧!”   “什么?”   牛八斤紧皱眉头,娃哈哈那是什么意思?   可是顾镜却已经往他手里塞了三片丹药,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沿着山路走去。   大雪漫天飞舞,她的黑发在风雪中和那晶莹白雪纠缠在一起,迷离缥缈,恍若远去的仙人。 第51章 萧铁峰的追寻   那一天, 萧铁峰看到赵敬天来找顾镜,他心里是有点不喜。因为顾镜曾经是赵敬天的娃娃亲, 赵敬天惦记着顾镜,这让他不高兴。   不过好在,顾镜对于赵敬天那根本不屑一顾的神态,让他心中稍安。   可是为什么她却神情恍惚, 仿佛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有什么事,她是不能和自己商量着一起解决的?   晚间的时候,他想要了, 于是如往常一样摸索上她的腰际,可是她却拒绝了自己,甚至翻了个身, 背对着自己。   这好像是头一次吧,以前的她对这种事比他好像还积极。   黑夜中,他听到了她叹气的声音,好生愁眉不展的样子。   细想下, 其实最近这几日她一直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他更加疑惑了。   其实他是不明白, 现在这样子不是好好的吗,她有什么好烦恼的?   她叹气, 是因为赵敬天吗?   他抬起手将她揽在怀里, 想安慰她,也想问问她, 可是她却再次推开了自己。   她第二次推开了自己, 她对自己没兴趣了, 她现在很是排斥自己。   萧铁峰伸出的手在黑暗中僵了好久,僵到后来他麻木了,他才缓慢地收回。   初春的夜晚,乍暖还冷,山风在窗棂外徘徊,拍打着外面挂着的腊味。   他的怀抱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什么似的。   望着她那冷漠排斥的背影,他干脆翻过身去,也像她一样背对着侧睡。   这一夜好像是认识她后第一次这么孤独地睡去。   其实在不认识顾镜那些年里,他也是一直这样睡觉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人就是这么奇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习惯了那个柔软馨香的怀抱,忽然间没了,心里空落落的。   根本睡不着,心中满满都是疑惑或酸涩,不过却不想让她知道,于是便调整内息,放平了呼吸,让她误以为自己睡去了。   于是一整夜的时间,他就听着顾镜在那里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她无法入眠,他心里也跟着凉飕飕的冷。   她到底是有什么心事,怎么就不能给自己说?连自己抱她一下,都不愿意了?   第二日,萧铁峰一早起来,就着外面的晨曦,凝视着炕上的女人好半响,见挣扎了一夜的她面色憔悴,下巴那里还有些尖——看着比以前清瘦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山里打些猎味,她就爱吃鲜嫩嫩的山鸡肉,之前熬的山鸡汤加上她给的那个什么芝士,她不是很喜欢喝吗?   先吃饱喝足了,再慢慢和她谈谈吧,他们是夫妻,遇到事原该一起面对。   萧铁峰带着哈士奇,寻了两只山鸡,还得了一些鸟蛋,想起她喜欢野味,恰好山里的野果子已经有泛甜了,干脆也一并摘了一包。   兴高采烈地回来,满心以为她看到会喜欢,可是谁知道进到家中,竟然是空无一人。   顾镜,她去哪儿了?   萧铁峰开始的时候也没当回事,只想着或许她去周围哪里拾柴了,便开始烫鸡毛拔鸡毛去内脏,想着把这山鸡尽快炖了,等她回来正好吃。   可是晌午时分,鸡汤在锅里开始嘎达嘎达地开了,依然不见人影。他便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带着哈士奇在这附近寻找,找到傍晚时候还不见人影的时候,他焦急了,想着她该不会出事了吧?当下赶紧去了村里,找到了往日相熟的人去问。   大家伙听说大仙不见了,也都吓傻了,纷纷四处寻找。   这一找,足足找了三五日,魏云山的人把这魏云山都快踏遍了,却依然是没有寻到半点踪迹。   大仙是彻底失踪了,不见人影了。   他们甚至到了山下,去山下打听有没有看到大仙出去,可是大家都说没见过。   凭空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人们开始猜测议论,大仙没了,可是因为回仙界了,为什么回仙界了,是不是被那宁家婆子还有赵家父子闹腾的?因为距离宁家婆子赵家父子的事儿没多久,大仙就走了啊!   这么一来,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宁家婆子和赵家父子。   于是宁家婆子在村子里没脸见人了,她一走出家门就有人白眼相向,说三道四。   赵家父子在魏云山被人唾弃了,人们鄙弃地望着赵家大门,对着他家大门吐口水,甚至有小孩子拿着土疙瘩往他家院子里扔。也没法去找是谁干的,因为大家互相包庇,谁也不说。   因为这缘由,那宁家婆子也就罢了,赵家父子可是比谁都着急找到大仙,证明清白,这简直是比窦娥都冤啊!大仙不见了,关他们什么事儿?   所有的人拼尽全力地找,可就是找不到。   慢慢地,大家伙都灰心丧气了,不再找了,毕竟猎味要打,庄稼要种,家里的农活都得干,找不到大仙大家都不能饿死,得了病还有冷大夫,虽然医术不如大仙,也不像大仙那样会法术,可好歹大部分小病也能凑合着治不是吗?   找大仙的人越来越少,提起顾镜大仙,人们更多的是一声叹息。   但是有一个人不会放弃,那自然是萧铁峰。   从顾镜失踪的那一天,萧铁峰就不怎么吃喝,也不说话,闷头四处寻找。   春秋夏来,他找遍了魏云山的每一处角落,草鞋不知道穿破了几双。   当夏天过去,秋天来了,他又出去山里找。   那傻乎乎的小妖精,她曾经离开过魏云山单独跑到诸城去,这次没准就跑得更远了呢,她那么傻,万一被人欺负了呢,所以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他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他倒下了,倒下的他吐得满嘴都是血,血染红了身下的雪。   牛八斤把他背回来,气得够呛:“那就是个妖精,勾搭人的妖精,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的魂都被她勾走了!”   然而萧铁峰根本听不进去牛八斤的话,他嘴里一直喃喃地喊着顾镜的名字,之后高热不退。   冷大夫过来,帮他开了方子,牛八斤给他熬药,如此折腾了七八日,这烧才算退了。   这之后,萧铁峰颇消沉了几日,病恹恹的,脸上瘦骨嶙峋,冷硬冷硬的。   牛八斤给他送吃的,看他那样子,不免叹息:“其实媳妇吧,只要想娶,总是有的,你看看咱村里那个田家二姑娘,那不是挺好的吗,人家也很能相中你,你赶紧再娶一个,时候长了,也就忘记前头这个了。听我的吧,再重的感情,也抵不过这日子。”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自然不免想起了过去,过去他曾遇到的那姑娘。   萧铁峰连看都没看他,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牛八斤不由得继续上前:“喂,铁峰,你还记得那个田家二姑娘吧,那是个小个子,挺白净的,咱们小时候上私塾,路上还碰到过她。”   萧铁峰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牛八斤再接再厉:“其实吧这个田家姑娘,比你媳妇好看,人家白白净净的小鼻子小眼儿,人机灵聪明,也温柔和顺,会洗衣服会做饭,家里也殷实,这样的好亲事,一般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萧铁峰翻过身去背对他。   牛八斤凑过去:“萧铁峰,你到底听进去没有?难道你还要抱着你家大仙的牌位一辈子啊?你家大仙已经升仙了回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萧铁峰忽而抬头,望向他“她好看吗?”   牛八斤一听有门,连忙点头:“好看,好看!”   萧铁峰继续问道:“她有长长的腿吗?”   牛八斤无语:“要那么长的腿干嘛,人家田家姑娘是个小个子!”   ——其实是全村最矮的姑娘,因为太矮,没嫁出去。   萧铁峰躺在那里枕着两只手,淡淡地道:“小短腿,不够味儿。”   牛八斤一愣,这啥意思?   之后陡然明白过来,一下子恼了:“你,你,你以前可没这么下流!”   萧铁峰道:“对我就是下流,赶紧离我远点。”   “早知道我不救你了,让你冻死在外面!”   “对让我冻死吧!”   萧铁峰疲惫地闭上眼睛,寻不到顾镜,他宁愿冻死在寻她的路上。   牛八斤彻底无奈了,他恼了,可是恼过之后,他却不能不管萧铁峰。   当年他是陪着萧铁峰一起出去混的,两个人同进同退,一起经历过生死,那是性命相托的好友。   “人总是要往前看,那个顾镜走了,她不会回来了,你总不能等她一辈子,你也得重新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你想想你爹娘,想想他们当年对你的期望,你这样子对得起他们吗?”   可是任凭牛八斤怎么苦心婆心的劝,萧铁峰根本听不进去。   等到他身子骨好一些的时候,他腰里挂着三双草鞋,背上挂着一个包袱,准备上路了。   “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她。”   “你能去哪里找?”   “找到哪里算哪里。”   “你……”   牛八斤没办法,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铁峰离开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萧铁峰在那一年大雪漫天的时候回到了魏云山。   牛八斤本来只是上山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狍子,他家新生了个小子,得好好给他媳妇补补身子。谁知道碰到了萧铁峰这个归来人,这个时候的牛八斤已经没脾气了。   “找到了吗?”   “没。”   “你这是终于死心了?”   “不是。”萧铁峰站在那往常的山路上,望着昔日他和顾镜的宅院,哑声道:“我看看,她会不会回来。”   万一她回来了,却发现自己不在,那岂不是会伤心?   他说过,会等她,那就是等一辈子。   “你!”牛八斤叹息:“她连个口信都没留下就这么走了,把你折磨成这样!”   “我想过了,这是我的错。”萧铁峰反思:“我很想有个孩子,她一定看出来了。她知道我想要个孩子,她不想要,所以她生气了,离开了我。”   开始的时候根本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后来无数次地回想她离开前的那一夜,他渐渐地想到了。   她离开前的那一夜,情绪就不太好了。   她不高兴,总不能是因为赵敬天,毕竟她其实是不太喜欢赵敬天的,赵敬天不可能对她的情绪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早感觉到自己要孩子了,自己让她感到压力了。   “我答应过她,没有孩子,我们两个就这么过,只可惜我说话不算话了,我得陇望蜀,我想要一个她和我的孩子。”   旁边的牛八斤听到萧铁峰这一番念叨,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意思是说,她不能生?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你还娶她?”牛八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真不该有这个念想,她一定是知道了就生气了。”萧铁峰还沉浸在自责和悔恨中。   “你娶一个不能生的女人,这是要断子绝孙啊!”牛八斤实在是忍不住想提醒。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我的心思呢。”萧铁峰无法原谅自己。   “你这样子,对得起萧叔和萧婶吗?!”牛八斤感慨又无奈。   “我言而无信,她一定觉得我说话不算话,她一定对我失望了。”萧铁峰痛苦至极。   “萧叔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啊!”牛八斤摇摇头。   “我这辈子一定要再见到她,告诉她,我真得只在意她,有没有孩子都可以。”萧铁峰喃喃地这么道。   “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女人啊!”牛八斤依然感叹。   “她要良田大宅,要金银财宝,要绫罗绸缎,还要奴仆成群,这些我都没能给她,她一定觉得我没用。”萧铁峰继续反思自己的不是。   他自己早已经历过俗世的锦绣繁华,是看淡了的,可是她却未必,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怎么会不向往。她既然向往,那为什么自己不带她出去,见识一下这大千世界?   更何况她早说过的,觉得一直住山里没意思。   每次带她下山去诸城,她都很兴奋地东张西望。   都怪自己蠢笨,不能体味到她的心思,若是让她享受了这人世间的锦绣富贵,或许她就不舍得离开了,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两个人各自在那里自话自说,鸡同鸭讲了半响,最后萧铁峰再次离开了,他连进屋喝口水都没有,就踏着已经磨破了的草鞋上路了。   牛八斤颓然地站在那里,无奈地摇头,便要准备回村去。   他自己的日子总是要过的,铁峰要找,那就让他去吧。   早晚有一天他会放弃,到时候会回到魏云山,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像自己这样,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吧。   其实男女感情这玩意儿,过去了,时候长了,也就慢慢淡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顾镜,顾镜竟然回来了,一身单薄衣裳,神情恍惚,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   他是颇看不起这女人的,装什么装。   不过一番对话后,他望着这女人离去的背影,不免纳闷。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的那个什么“子孙后代”“娃娃哈”又是什么意思?   ~~~~~~~~~~~~~~~~~~   萧铁峰每过一段时候,都要回来魏云山看看的。   这一年他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回来,他锦衣宽袍,好生富贵模样。   回来的他,独自住到了那魏云山荒废三年多的宅院里,窝在那早已经废弃的炕头上,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就是在这里,他曾经搂着他的小镜儿,度过了许多欢快甜蜜的时光。   物是人非,他该去哪里寻他的小镜儿?   他在这宅院里住了三天,最后一天要走的时候,牛八斤又来了。   “我已经等了你一年了,你总算回来了。”这件事,牛八斤想想就后悔,或许他当初不该那么说,如果他不说那些话,顾镜是不是就不会走?现在该怎么办呢?   “嗯?”   “顾镜……她回来过。”牛八斤犹豫着,还是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萧铁峰锐利的眸光瞬间射了过来。   望着那凌厉几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牛八斤心虚地转过头去。   “她回来过,我见过她,不过她马上就走了。”   萧铁峰瞬间上前,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领。   “她说了什么,她怎么样了,她去了哪里!”一连串的发问直接逼过来。   牛八斤招架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顾镜回来的事说了,不过他当然狡猾地隐瞒了他说的那个谎言。   ——反正即使他不说那个谎,他们依然是错过不是吗?那顾镜伤心了片刻后,很快就恢复了,甚至还说铁峰的子孙后代如何,这显然是根本没当回事。   “你意思是说,我刚刚离开,她就来过了?”萧铁峰咬牙,几乎不敢相信,世事如此弄人!   “是。”   “她还说什么?”   “她说,将来你家子孙后代中,如有个爱喝娃娃哈的,就让她喝个痛快吧……这个,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她也没说。”   “子孙后代——”萧铁峰目眦尽裂,一字一字都是血:“我哪里来的子孙后代,她若没有子孙后代,我怎么会有,她果然是为了这个生我气!”   牛八斤这下子真是吓傻了,他没想到这都三年多了,萧铁峰依然是放不下去。   无奈之下,他哆嗦着,又从兜里掏出来那三粒仙丹。   顾镜当初说的是让他在萧铁峰年迈时再拿出来给萧铁峰,可是他实在不忍心看铁峰如此痛苦,想着拿出来这个,铁峰是不是会好受?   “这个,是她留给你的,她说你知道怎么用。”   萧铁峰接过来那三粒药片在手,他当然知道这药片是做什么用的,这是灵丹妙药,是关键时候救命用的!   她根本不爱自己,她生自己的气,抛弃了自己,最后心平气和地祝自己有子孙后代,还留给自己三粒灵丹!   她——挥一挥衣袖,云淡风轻地就这么走了。   那自己算什么,自己三年来的苦寻又算什么!   萧铁峰,算什么,魏云山相依为命的日子又算什么!   一阵牵心扯肺的痛,在心底泛起,之后犹如洪水一般,涌向全身四肢百骸,他痛得几乎不能自已,痛得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又将去往哪里,痛得忘记了过去三年所有的一切颠沛流离,痛得仿佛眼前看到那个女人在对他笑。   她笑着说,祖宗真好。   说着,还踮起脚尖儿,搂住了他的脖子亲,她说这世上她最喜欢他了。   原来都是骗人的。   你这个骗子。   “哎哎哎,铁峰你这又是怎么了?”旁边的牛八斤惊呼,连忙上前去扶萧铁峰。   萧铁峰,他又吐血了,又倒在雪地中了。   “我就知道,那就是个祸根,祸根!我真不该和你提起她!”   “就该忘了,彻底忘了才好呢!”   牛八斤这么念叨着。   萧铁峰颓然地倒在积雪中,冰冷的雪贴着他的脸,他却毫无知觉,浑身所有的血液都是冰凉的,凉得他喘不过气来。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忘掉就好了。   可是,他就是忘不掉,忘不掉她。   她给他下了蛊,他怎么也忘不掉。 第52章 小妾绿萝的病   顾镜离开魏云山后, 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她自从来到这千年之前就一直和萧铁峰在一起,可以说萧铁峰把她照顾得很好。   如今萧铁峰已经娶了别人, 他去照顾别人了,和自己没关系了。   她只能在这个年代自力更生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只黑皮袋子,不至于穷困潦倒。   顾镜先在袋子里搜罗了一番, 幸好还有一些银子,她拿出银子来做盘缠,住店打尖吃饭的, 日子倒是也能过。   如此约莫行了七八日,她来到了一处城市,比之前所知道的诸城要繁华许多, 街面上的建筑看着也大气富贵,各种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人流络绎不绝。   她打听了下,知道这是一处叫“并州”的地方。   并州, 好像这个名字听说过, 仔细想了想,是那次在萧铁峰在店里吃饭, 遇到几个外乡人, 他们嘴里就说到什么并州啊吴王啊还有碧玉玲珑盏。   看来自己竟然来到了这什么吴王的地盘?   不过她其实也不关心这王那王,她只是想着远离魏云山, 离开萧铁峰, 当一名逍遥自在的神医。毕竟如果距离魏云山近了, 哪天碰到的话,岂不是尴尬?   幸好如今的她早不是当初刚穿过来的傻帽了,熟悉了这外面的风俗习惯的她,先住在一家客栈打听了下,之后取出银子来,租下一处门面,准备行医济世。   经过这些日子来自己的各种试验,再配合让萧铁峰帮自己打造的各种用具,她已经可以利用古代的各种药材来治疗疾病,并不一定非需要从黑皮袋子里拿出药品来了。   这样的好处是她可以尽可能地降低周围人对她的怀疑。   如此一番周折,她终于选定了店面,又稍作装修,弄了一些放药材的那种格子柜充门面,又放了一挂鞭炮,算是走马上任了。   只可惜,在魏云山风生水起的顾大仙,来到这繁华的并州城,开始时竟然无人理会。   她倒是也不着急,反正店铺已经开起来了,慢慢地总会有人来,信誉是需要逐渐积累的,不能一蹴而就。她是个女人,又年轻,不受人信任很正常。   于是她开始营销推广,表示头三天病人不要钱。如此一来,自然有些舍不得银子的不得已找她来看,她挥笔写方子,药到病除,患者纷纷表示这个女大夫其实也不错。   有了初步的口碑,她继续低价打折促销活动,患者渐渐多起来。   如此过了那么小半年,她已经是并州城里有点知名度的医生了,总是有穷苦老百姓看她价格便宜来找她。   这一日,她在隔壁食店买了份丁香馄饨,又去对面店里要了一些炊饼和灌藕,并一份煎白肠,坐在自家柜台前吃得香美。要不说她有先见之明呢,选了个众多食店云集的铺子,有病人的话就看病,没病人的话就可以吃吃吃了。   正吃着,就听到隔壁卖丁香馄饨的摊位上传来议论之声。   “那个什么河南洛家的,也实在是倒霉催的,听说他家里藏了个什么神药,可以治百病,结果这次吴王的小妾绿萝病倒了,吴王直接又把他给招来了。”   “怎么叫倒霉呢,或许人家那神药直接给小妾治好了病,从此后就飞黄腾达了!”   “噗,什么飞黄腾达,现在世道这么乱,吴王又直接和燕京城里的那位干上了,这一个弄不好,没准直接就咔嚓了!”   造反这种事,毕竟是脑袋挂到裤腰带上,成了自然是好,不成的话还不如他们这些老百姓来得滋润。   说着间,那人还做了一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   “你们啊,可是没看明白这里面的事儿。”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旁边一个头戴黄巾的人,摇头晃脑一脸神秘。   “这里面有什么事儿?愿闻高见!”众人纷纷望向此黄巾男子请教。   “呵呵。”黄巾男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馄饨碗,这才慢条斯理地道:“难道你们没听说过萧出云这个名字吗?”   “萧出云?”   大家伙轰的笑了。   “那自然是听说过,谁能不知道他,那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只可惜后来力保卫王登基,卫王骤然病逝后,他竟然也得了暴病丧命!”   “是啊,可惜啊,若不是他就这么死了,天下必然是另一番局势了!”   众人口中所说的卫王,其实是现在这位吴王的同胞哥哥。   “所以我说,你们啊,消息终究不灵通。”黄巾男子一脸得意。   “怎么个意思?难道这件事和萧出云有关系?”众人惊讶,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关系?   黄巾男子至此越发晃头晃脑下来,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这才道:   “其实当初萧出云并不是暴病丧命,而是中了毒,奸人给他下了毒,他这些年一直躲到山里去寻求解毒之法,毒解了后,又恰遇吴王,吴王三顾茅庐请他出山。”   “竟有这等事?”   众人大惊。   “那是自然,要不然吴王怎么有这么大胆子竟然敢造反呢!”   “可是……萧出云是啥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见过啊?”   黄巾男子轻咳了声,他哪里知道啊,他也是听说的而已,不过此时自然不能怯场,故作高深地道:“过一段时日,想必你们就知道了。这种事情,自然是只有消息灵通的才知道。”   大家恍然,纷纷露出敬佩之色。   顾镜这边的馄饨吃光了,炊饼和灌藕吃没了,故事也听完了,心里的疑问却大了。   这不是说河南洛家的神药吗,还有那小妾绿萝生病了,怎么突然就跑题万里到了那什么萧出云?   顾镜不关心这天下谁做主,她只操心神药是什么,小妾得了什么病——没办法,这才是她的本行。   擦了擦嘴,她跑过去搭讪旁边食店的老板娘:“王婶儿,河南洛家是什么啊?神药是什么啊?”   王婶最近经常被顾镜这位女大夫光顾生意,彼此倒也算相熟,便向她科普一番。   “河南洛家是北方的大家族,听说这家有很多地,很多钱,也有很多当官的。”   “哦,就是说有名望的家族。”   “对对对。听说啊,这河南洛家的公子,四年前得了一个什么神药,可以治百病。”   “天下间竟然有这么神奇的药?”   “这哪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就是大家伙都传说,那个药连死去产妇肚子里的孩子能都救活。”   “……这样啊?”   为什么这个事儿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听说这位洛家公子得了两粒神药,洛家的老爷当初高热不退,眼看就要不行了,吃了一粒这神药,马上起死回生了。”   “……还有吗?”   她越听这故事越觉得……这神药好像就是她的青霉素药片。   当初她的那板青霉素药片,其实已经丢过两粒了,一直不曾复原,后来她又留下三片给了萧铁峰,萧铁峰显然并没有用上,所以她的青霉素药片等于少了五粒。   可是就在上个月,当用完的青霉素药片重新在黑皮袋子里被复制出来后,新的那一板竟然只少了四片。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有一个药片被用掉了。   是之前自己丢掉的那两片,还是给萧铁峰的那三片?   想到萧铁峰,她不由轻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还是不想他了,男人这个东西得少想,要不然伤肾伤钱。   还是想神药。   鉴于这位河南洛家的公子曾经出现在诸城,且就是她的神药失踪的那几天,她有理由怀疑,洛公子高价收购买走了她的神药,并且收藏起来,终于在洛家老爷高热不退时,用上了一片神药,然后神奇地竟然产生了作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吴王的小妾病重,这位洛公子被迫拿着神药前来救吴王小妾了。   “如此也好,我的青霉素片终于可以只缺三片了。”   她这么喃喃自语道。   当有一天,另外三片也被成功复制出来的时候,她就能知道,萧铁峰定是遇到危难了。   正想着,就见前方人声鼎沸,人们四散逃跑,待细看时,却是一群官兵正在抓人,那人还高声喊着什么“洛家奴仆,一个不留”。   众人听得此言,惊诧莫名,也有好事者,前去打听。   “听说是神药出了问题,把吴王小妾给治坏了……”   “这什么河南洛家的公子也实在是不按好心,竟然拿毒药来给吴王小妾吃,这下子河南洛家怕是整个都要完了……”   顾镜听着这话,开始时还有些懵,后来骤然间明白了。   青霉素是一个神药,但青霉素可能导致药物不良反应,严重的过敏性休克甚至会危及生命。但是她手中的这个青霉素片并不是青霉素原型药,而是第三代青霉素药物,也就是母核结构带有与青霉素相同的β-内酰胺环,制药工艺已经和原型药完全不行,真正的药物过敏已经大幅度减少。除此,青霉素过敏根据某些理论研究,好像也和药物中的杂质有关,而她手头的这个质量高杂质少,这种在欧美国家都是不需要皮试的。   这也是她敢大胆在古代运用这个药的原因。   当然了,几率很低,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存在。   她自从来到古代,利用青霉素药片无往不利,至今还未遇到过敏,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倒霉催的河南洛家碰上了?   怎么坏事都让别人赶上了……?   这古代医生必然不知青霉素过敏为何物,既然不知病因,他们自然无从下手。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当下顾镜不敢犹豫,连忙提起药箱子,直奔吴王的王府。   到得吴王府邸前,却见这里重兵把守,已有众多士兵押解着一批人走出来。   打眼望去,也是凑巧了,为首的那个颇为眼熟,就是四年前她在诸城见到的那位身穿白衣绣花的公子。曾经风度翩翩的洛公子,此时被人用长矛押着,头发凌乱,白衣脏污,好生狼狈。   洛公子此时是一脸的不甘心,他口中还叫着:“吴王殿下,这确实是神药,小可绝不敢用假药欺蒙殿下!这神药可曾救我父性命,那是药到病除啊!”   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那提着长矛的士兵直接凶狠狠地戳了洛公子一下子,洛公子险些栽倒在那里。   而在洛公子押解过去后,又见一群大夫,五花八门的各种大夫,纷纷提着药箱,在吴王属下的押解下往吴王府中而去。   顾镜恰见那群人中有一个认识的,当下赶紧凑过去:“陈大夫,我也过去看一眼。”   陈大夫和顾镜其实也是不打不相识,开始的时候根本看不惯顾镜一介女流竟然来开医馆看病,颇多误解,后来因有个病患险些误诊,幸亏顾镜指出,这才避免大错,从此后陈大夫和顾镜成了忘年之交。   陈大夫见顾镜竟然过来了,脸色顿时变了,趁着旁边的士兵根本没注意,赶紧小声提醒她说:“你来做什么,赶紧走,赶紧!”   顾镜忙道;“不是说吴王小妾病了么,我想帮着一起看看,或许我有办法。”   谁知陈大夫着急起来:“那吴王小妾已经病了十几日,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哪可能随便你过去就看好的,如今听说是被洛家下了毒,更是不好了。你赶紧走,这若是治不好病,仔细性命不保!我们是没办法了,少不得进去硬着头皮撞撞运气。”   “我或许有办法。”   然而陈大夫显然是不信:“别别别,你还是赶紧走,你还年轻,他们不会想到捉你去看病!”   而就在这个时候,吴王府的一个头目注意到了顾镜这边,呵斥道:“干什么的,嘀咕什么?你是什么人?”   顾镜迈前一步就要说:“我是大夫!”   可是陈大夫却抢先一步:“她是我闺女!”   吴王府头目疑惑:“到底是大夫还是闺女?你们偷偷摸摸一脸贼像,可是干了什么坏事?”   陈大夫忙好声好气地道;“李爷,这是我闺女,我是大夫,我闺女自然也觉得自己是大夫,可她年轻,医术不行,根本不会看病。”   顾镜冲过去;“我会看病,让我跟着我爹进去。”   ——竟然片刻间认了一个爹。   李头目看看陈大夫看看顾镜,挥挥手:“行行行,进来!”   顾镜如愿以偿,松了口气。   如果这是青霉素过敏,她必须过去看看,毕竟因为她带来的青霉素导致过敏从而害了人,那她这辈子都会愧疚。   而陈大夫则是唉声叹气,无奈摇头。   他是真心盼着这年轻的女大夫能逃过此劫,怎么这孩子跟傻了一样,非要凑这个热闹呢?吴王那是什么人,和皇上对着干的人,吴王可不怕杀人,他一不高兴可以把大夫都杀个精光。   当下众人各怀心思,进了这吴王府邸。   顾镜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富贵人家的宅邸,只见里面亭台楼阁月牙门,花草假山大画壁,真叫一个气派,和她之前游览的颐和园之类的差不多。   顾镜东张西望,研究着这边的建筑。   陈大夫无语至极,小心拉了拉顾镜的袖子:“去了那里,就说你是我闺女,叫陈镜,知道?别说漏了嘴。”   顾镜忙点头:“好,我记住了,陈静。”   说话间,他们进入了一处回廊,被交接给一个女管家模样的,女管家神色有些焦急,带着他们往里走,口中催促着:“快些,可不能耽搁了!”   众大夫们听了难免心情沉重神色紧张,慌忙迈开步子前往王府的后宅,快步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别苑,里面景致比起外面更添不知道多少风光,外面把守的士兵比起别处也挺拔许多。   顾镜和陈大夫连同其它大夫犹如被赶着的鸭子一般,进了这别苑,来到了一处廊檐下。   “绿夫人病重,诸位请进来为绿夫人把脉,吴王已经下令,若能救绿夫人者,必有重赏。”   大家面面相觑,神情沉重,鱼贯而入,前去诊治绿夫人。   顾镜率先一步跟在陈大夫身边,努力往里挤。   其他大夫见此情景,不免好笑,又觉笑不出来。   这分明是送死的事,这姑娘是不是傻,竟然以为是发钱呢?   那女管家看了看顾镜,皱眉,当下随手指点了几个大夫:“这位大夫,这位,还有这几位,先进来。”   顾镜自然知道众人对自己的看法,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见这女管家根本不点自己,真恨不得直接闯进去。不过她也明白,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这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而这位吴王可是前天子的孙子,如今造反抢皇位的头头,在这样人府邸里可不能冒失,要不然分分钟没命,是以只好按捺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顾镜和陈大夫进了那内室,却见里面帷帐重重,香气阵阵,还有各年龄段的美貌侍女伺候在旁边,这一个个都是神色沉重面带焦灼。   旁边的侍女掀开帐子,里面伸出来一只纤细柔弱的手,李大夫把脉。   顾镜见那双手上仿佛有细汗,并有红疹,便就着那点掀开的帐子,踮起脚尖往里面瞧,只见那女子应该是昏迷过去了,面色很是苍白,再侧耳倾听,可以感觉到女子现在呼吸急促窘迫。   这应就是青霉素过敏的症状了。   她正待要说话,那女管家已经拧着眉,盯向顾镜这里:“这位姑娘,先出去。”   让她出去?   顾镜有些不甘心,干脆上前:“这位姐姐,夫人的病症,可是用了河南洛家的神药之后所得?”   女管家疑惑地道:“是。”   顾镜忙道:“能否让我一试,这个病症,我或许知道解救之法。”   青霉素过敏可大可小,现今并无可用西药,她只能尽力而为,用中药来缓解症状,是以不敢把话说大,免得招来祸端。   那女管家皱眉,审视地望着顾镜:“你可有把握?”   顾镜无奈,只好道:“并无,姑且一试罢了。”   女管家默了片刻,才道:“你先出去。”   顾镜见此,知道自己这是不被信任,也只好先出来。   左右看那位绿夫人过敏情况不算太严重,姑且观察下,也看看其他大夫如何处置。   很快他们这些大夫全都被召集到一处厅堂,那厅堂上,正中央坐着一位年纪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穿蟒袍,头戴金冠。   “你们都是大夫是?”他人长得不错,可惜一开口就是草莽口味。   “是,我等都是大夫。”众大夫慌忙点头称是。   “若能治好绿夫人者,本王重重有赏,若绿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本王直接要你们脑袋!”吴王瞪着眼,这么道:“无论是哪个来治,只要绿夫人有个万一,你们统统都得死!”   众大夫听得头皮发麻,两脚发软,其中一个李大夫道:“吴王殿下,绿夫人这是惊吓过度,致使心气虚损,怔忡而自汗,应以猪腰子煮至一盏半,细切加入人参半两,当归半两,细切,同煎至八分,吃腰子,以汁送下,如此病症可除。”   李大夫说得摇头晃脑,可惜很快被另一位胡子头发雪白的胡大夫给否决了。   “吴王殿下,以鄙人看来,这是肝胃不和,气血两亏,致使面色晄白、头眩耳鸣、心悸短气、倦怠乏力,应以补气血为先。”   如果是平时,他们不会轻易推翻别人的结论,毕竟有个面子情在,都得留几分脸儿,可是现在,谁如果误诊,治不好这位绿夫人,怕是大家伙都遭殃,是以谁也不客气了,各抒己见。   “不不不,胡大夫,您虽是老大夫了,可是鄙人却不敢苟同……”   “吴王殿下,鄙人以为是气滞血瘀……”   “吴王殿下,面色不华,头晕心悸,气短,形寒,需用八珍汤……”   “吴王殿下,以小可之间,此乃痛经之兆……”   “吴王殿下,草民觉得,这怕是有喜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五花八门,纷纷抛出,多种方子也一个个地往外冒。   吴王殿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会儿听着是气滞血瘀,一会儿听着是气血两亏,一会儿听着是来月经了,一会儿又听着是怀孕了,一会儿又听着是受惊了,一会儿又听着是着凉了……   他终于拍案怒道:“都给本王闭嘴!”   众大夫顿时鸦雀无声,瑟瑟发抖,他们感觉到了脑袋很快不属于自己的痛苦。   “你们选出一位来,开方子,治病。治好了,重金百两,治不好,全都死。”   是黄金还是死亡,这里有十七个大夫,这是一道十七个备选项的单项选择题。   众位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衡量着该选谁去治病。   顾镜知道该自己上场了,她站出来道:“我来。”   她这一说,众人都疑惑地望向她,然后大家伙纷纷摇头。   “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她医术不行!”   “女人当什么大夫,还这么年轻!”   年迈的胡大夫摇头叹:“顾大夫,不行啊,我们不能把大家伙的性命交托到你身上。”   其他人纷纷道:“说的是,万万不能,我看还是胡大夫你来?”   也有的毛遂自荐:“诸位大夫请听我一言,我的方子想必有效,还是我来……”   就在这一片纷杂中,吴王审视着顾镜,冷道:“这是谁,怎么有个女人?”   旁边的女管家忙恭敬道:“这是陈大夫的女儿,叫——”   回头看顾镜:“叫什么?”   顾镜连忙道:“小女子名陈镜。”   女管家这才继续道:“她叫陈镜,是跟着陈大夫进来的,奴婢想着这是个女子,若真要诊治,倒是方便一些。”   吴王摸了摸带着短须的下巴:“说得在理。”   一时又问顾镜:“你刚才自告奋勇要为夫人治病,可是有对症之法?”   顾镜当下朗声道:“小女子对这种症状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   包括陈大夫在内的其他大夫纷纷冷汗直流,吓得不轻,他们恨不得赶紧把这个冒失的女人给拉回来,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你竟然敢冲上去要治病?   不不不不他们要赶紧选出一个人来,随便选出一个来都比这个女人靠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人把眼神逼向陈大夫:你家“闺女”你赶紧拉回来。   陈大夫在众人的眼神威逼下,长叹一口气,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闺女,这事儿你怕是不行?”   谁知道他刚说完,就听吴王在那里瞪眼睛了:“她不行,她为什么不行?你是她爹吗?!”   吴王其实是不悦的反问,然而他这一问,还真问到了关键。   陈大夫不是顾镜的爹,他心虚,面对威仪四射的吴王,他不敢昧着良心说自己是顾镜的爹。   “这,这你看?”   陈大夫忐忑不安地看顾镜,拼命地以眼神示意,他希望顾镜自己承认自己不行,赶紧撤了,别连累大家伙。   要不然真万一治不好,大家伙都能把她吃了……不对,真有个不好,大家伙都死了。   然而顾镜却对陈大夫笑了笑:“爹,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陈大夫听顾镜这么说,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其他众多大夫纷纷脸色难看地瞪着陈大夫,如果不是他多事,把这个女大夫给带进来,他们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么一大群大夫,就是把那个叫嚷着“夫人这是有喜了”的大夫推进去治,怕是都比一个年轻女大夫要胜算大!   顾镜此时根本没理会那群大夫怎么想的,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出这个头,其他大夫都只有耽误病机的份儿,当下上前,抱拳对那吴王道:“吴王殿下,我若不能治好绿夫人,自然是任凭处置,我若能治好绿夫人,不知道可否饶了诸位大夫?”   吴王道:“那是自然。”   “不知道连那河南洛家公子,是否也一定可以免罪?”   吴王挑眉,细看了顾镜一眼,最后还是点头:“可。”   顾镜深躬到底:“谢殿下,我定竭尽全力医治夫人!”   然而顾镜的这一番话,却是更惹来众位大夫的苦不堪言。   他们只怕顾镜来治,他们会死得更快啊!   年轻人心是好的,奈何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吴王却丝毫不知道这群大夫心中的苦,他望着顾镜,颇为赏识:“本王就喜欢像你这样有胆识的女人,你现在赶紧去给绿夫人治病,治不好,本王就要你项上人头。”   顾镜忙拱手:“是。”   顾镜过去内室准备救人,身后一群大夫神情那简直是如丧考妣。   完了完了全完了,这下子可算是死定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并州城行医一辈子,最后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位年轻女大夫手里!   顾镜当然心里有打算的,现在距离这位绿夫人吃下神药怕是有一些时候了,既然这位绿夫人还没死,可见不是严重快速的过敏,那救过来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再说了万一治不好,她就想办法开溜,把自己的袋子先藏在个隐蔽地方,然后往袋子里一钻,也许能逃过一劫。   想归想,她自然是要尽力而为,当下连忙进了内室,让绿夫人平躺下来,给她身体保暖,同时拿出了自制的淡盐水请她大口饮下,又让人开窗透气。   底下人听说要开窗子,脸上便有些迟疑,她们唯恐绿夫人受冷。   不过顾镜却一个眼神过去:“耽搁了救绿夫人,你们担当得起吗?”   大家伙顿时不敢迟疑,纷纷按照顾镜的吩咐来做。   如果真出事,那就是顾镜的责任,不是她们的。   顾镜继续观察这绿夫人的情况,只见她身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不过体温和脉搏呼吸等情况良好,所幸她过敏反应并不严重,毕竟只是一片青霉素药片而已。如果严重的话,按理应该注射盐酸肾上腺素,以及地塞米松等。若是那样,她也无计可施了。   不过现在绿夫人情况不严重,她先开了一个方子,用来消除过敏反应,方子为防风,蝉衣,当归,荆芥,苦参,苍术等,这个中药方子之前顾镜在书中看到过,是可以抵抗青霉素过敏的中药,另外又开了一个方,用来祛除皮疹反应,为生石膏,金银花,生地和栀子等。   两个药方开出去后,她小心地护理病人,让她放松身体,又在大脚趾上点刺放血,针灸刺激,通过按摩等手法来让她呼吸平稳。   这王府里就是不一样,很快她开的方子已经熬成了药,旁边侍女伺候着绿夫人喝下。   此时绿夫人的呼吸已经平稳,脉搏心跳都尚好,顾镜继续观察。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绿夫人身上疹子褪去,其他过敏症状也逐渐消退,她呼吸平稳地躺在那里睡着了。   顾镜松了口气,之前那位女管家,原本对顾镜充满疑虑的,此时也是松了口气,忙去向吴王回禀了。   吴王听闻自是大喜,连忙过来查看,却见绿夫人虽然脸色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娇艳,但也没有之前那么惨白,身上红疹已退,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呼吸窘迫了。   顾镜恭声道:“我已经写下两个方子,还是须要照着这个方子吃上两日,方能除根。”   吴王望向顾镜,眸中有欣赏之意:“你一介女流之辈,又如此年轻,竟然有这等高明医书?本王爱妾,这是患的什么病?”   顾镜笑道;“这不是病。”   吴王纳罕:“不是病?”   顾镜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以小女子之见,这怕是吃了什么大补的神药,虚不受补,才出现这般症状。”   青霉素过敏=虚不受补,好像也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她就至少解救了那河南洛家的公子。虽然是他擅自弄到了自己的青霉素药片在外面瞎逞能,可是自己终究不想因为自己的药片而使得别人遭殃。   吴王恍然,恍然之后,对顾镜越发敬佩。   顾镜趁机提出释放那群大夫和洛公子的事儿,吴王欣然应允。   当下那些大夫被召唤过来,吴王黑着脸,盯着他们瞧。   这群大夫并不知道绿夫人已经被救,此时见吴王黑脸,吓得两腿发软,有的不争气的还甚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看来这下子必死无疑了。   吴王杀人很可怕的,他们也不是没听说过,不曾想今日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做了刀下鬼。   所以的人都把责备地目光悄悄地射向陈大夫,都怪你陈大夫,好好地把那个什么女大夫弄到吴王府里来,这下子惨了?!   吴王轻咳了声,开口了:“诸位大夫——”   他话还没说完,众位大夫齐刷刷跪下了:“吴王饶命!”   这下子倒是把吴王略惊到了,他诧异地望着众位大夫:“饶命,你们已经被饶命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啊?”所有的大夫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吴王大手一挥:“走,别在这里碍本王的眼!”   众人腿软,理解无能。   旁边的女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解释道:“陈大夫已经医好了我家夫人,诸位大夫可以请回了。”   陈大夫?   众人的大脑足足反映了一盏茶时间,才想明白,陈大夫是哪个。   顾镜进来的时候是假冒陈大夫的女儿,所以女管家所说的陈大夫就是顾镜?   顾镜,就是那个年轻的女大夫顾镜,她真得医好了绿夫人?!   众位大夫在被赶出吴王府后,心中依然是震撼得说不出话。   足足走出一条街,终于那位最老的胡大夫说:“她真得医好了?”   另一个大夫也是震惊不已:“竟是她救了咱的命?”   陈大夫摸了摸胡子,严肃地说:“我这女儿,实在是医术高明啊!”   受了一场惊吓,莫名多了一个神医女儿,这感觉不错。   陈大夫此话一出,其他大夫齐刷刷地望向他。   “她到底怎么治好的?”   “这到底是是什么病?”   “她这医术传承自何人?”   一堆问题向陈大夫砸来,陈大夫直接傻眼了……他,他也不知道啊!   *******************   顾镜因救了绿萝,得了不少金子,直接都装到了自己的黑皮袋子里藏起来了。吴王现在对她颇为赏识,看那样子有心留下她当个医女(还是小妾??),她当然拒绝了。   这位吴王看上去像个土匪头子,不过人倒是说话算话,见她要离开,也不强求,只说务必医治好绿夫人才能走。   这几天顾镜干脆就留在绿夫人身边,研究她之前的病症,这才发现原来最初绿夫人之所以需要神药,竟然是得了妇科疾病。   这就好办了,她的专长,赶紧开药,治病,没半个月,绿夫人恢复如常。   绿夫人自然对她感激不尽,和她相处得已经是情同姐妹了,把自己的首饰分享给她,还给她做好衣裳。   “我终于要成为他的妃子了……”绿夫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   “恭喜你。”顾镜大约知道古代的规矩,像绿夫人这种小妾出身,能成为吴王妃,那一定是质的飞跃。   “你不留下来看我的婚礼吗?”绿夫人面对顾镜,有一种面对救命恩人的依赖感,她妩媚地对着顾镜笑,还眨了眨眼睛。   “我很想,不过洛公子说,他要离开了,我错过了他的车队,就没车可搭了。”   因为顾镜救了洛公子,洛公子自然感激不尽,跑过来不知道感谢了多少次,慢慢也就熟了。她听说洛公子要离开并州,正好她在并州也呆烦了,正想离开并州去见识下外面的大千世界,于是说好了,她跟随洛公子离开。   她其实是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毕竟一个弱女子,纵然有神器相助,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也不太安全,有个自己救过性命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洛公子保护着,就能放心得吃香喝辣畅行无阻了。   “说来也是。”绿夫人有些遗憾,不过她也知道世间没有完美,于是很快也转了心思,沉浸在即将成为吴王妃的喜悦中了。   “这次我们成亲,萧出云会来并州参加我们的婚礼了。”绿夫人想起来萧出云,笑了笑,这么说。   “那是谁啊?”那个传说中的萧出云?   “嗯,他是个很好的人。”绿夫人对萧出云是很赞赏的:“当初吴王殿下为了请他襄助,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我也跟着吴王过去一番哀求才说服了他。”   “额?”顾镜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关系。   “我和他是昔日好友。”说起以往,绿夫人叹:“我以前其实是卫王身边的女护卫,是萧出云一手带起来的。”   顾镜听得略惊,心说绿夫人这么娇滴滴的人物,竟然以前还是女护卫?不过她也是稍微诧异一下罢了,毕竟这些事和她也没关系。   绿夫人也觉得自己说多了,忙笑了下。   “你明日就要启程了,需要什么,尽管说,我都给你打理妥当。”   “好,那麻烦夫人了。”既然绿夫人都这么说了,顾镜也没客气,当下要钱要饭的好生一番要求。   ~~~~~~~~~~~~~~~~~~~~~~   萧铁峰回到并州后,先进王府见过了吴王,当晚又去郊外安顿兵马,到了第二日晌午过后才进城去参加吴王的婚礼。   进城的时候,他的马车正好和河南洛家的车队迎面而过,他不免想起,当年顾镜丢失的那两片丹药。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他纵马前行,来到了吴王府邸,这个时候婚礼已经举行大半,却见鞭炮声声,欢笑连连,整个府邸到处挂满了红锦,好生喜庆。   他肃着这一张脸,径自往正厅走去,一路上有人认识他的,看到之后纷纷敬畏不已。   他也没太理会,进了后院,去见吴王。   新郎官的吴王一身喜服,见萧铁峰——萧出云回来,当即上前:“我早说让你过来并州,你偏不来,若不是这次我和绿萝成亲,你是不是还不来?绿萝说了,必须你也来做见证。”   萧铁峰看吴王一脸喜色,当下也上前恭喜。   吴王拉了萧铁峰,一起参加酒席,酒席之上原本人声鼎沸,此时见了萧铁峰,也都无声,纷纷上前战战兢兢地拜见。   他曾经是大昭国最让人闻风丧胆的煞神,没想到几年之后,大家依然对他如此顾忌,比害怕吴王还怕。   酒席行至过半,萧铁峰望着这满席宾客,还有那明晃晃的红锦,不由得问身旁的吴王。   “绿萝已经陪伴在殿下身边多年,为何忽地要办个婚礼?”   依他想法,早就在一起了,犯得着多此一举吗?   吴王已有七分酒意,听闻,举杯笑,望着他摇头叹息。   “你啊,终究是不懂女人心思。”   “女人心思?”   萧铁峰皱眉,女人是什么心思?   吴王饮下杯中酒,笑道:“成亲这种事,总该有个礼节,有个仪式,唯有经过了这一件,女人才觉得,她是真得嫁给你了,不然她总觉得不踏实。男人也许不在乎,可是女人在乎,她既然在乎,你如果不满足她,她嘴里不说,其实心里也许会记恨你一辈子。”   萧铁峰听得此言,望着这满厅的喧嚷热闹,突地就想起,当年在魏云山上顾镜主持得那场婚礼。   当时他们远远地站在山村之外,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她眼神中曾有一瞬间的迷离,那个时候她说,原来人世间的婚礼是如此的热闹。   他也曾说,我们也举行一场婚礼,可是她说没必要。   是不是她嘴上说没必要,其实心里还是渴望的?   旁边的吴王见萧铁峰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当下忙问:“这是怎么了?”   萧铁峰艰难地深吸口气,语气微颤:“没什么,或许是之前的旧伤发作了,胸口泛疼。”   吴王听闻,摇头叹道;“我早让你回来,你非不听,我可是知道一位神医,还想让她帮你看看。”   萧铁峰皱眉:“神医,什么神医?”   吴王满脸遗憾:“你不是一直找一位神医吗?虽然你找的神医姓顾,而这位姓陈,不过好歹也是神医,况且这也是一个女神医。”   “女神医?她做了什么?”   吴王当下道:“这次绿萝病了,我听说河南洛家有一个神药,便命人取来,谁知道绿萝吃了那神药后,竟然病情加重,多亏了这位女神医!看她年纪轻轻,不曾想竟然有这般神通?”   萧铁峰听着这话,忽而心中异样,忙问道:“她姓陈?”   “对啊,姓陈!”   “她长什么模样,有多高?口音如何?”   “长得嘛,倒是好看,就是不像我家绿萝那么好看,个子高高的,比绿萝要高这么多……至于口音,咦,口音倒是和你有点像!”   女神医,高个子,和自己相似的口音……   萧铁峰心口处砰砰直跳,他一下子攥住了吴王的胳膊:“她现在——在哪里?!”   吴王顿时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铁峰,当下大惊:“她,她走了啊!”   “走?去了哪里!”   “去,去……”吴王想了想,这才道:“好像是跟着洛家的车队离开了……”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萧铁峰已经犹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他眼前了。   “这,这是怎么了?”吴王殿下摸了摸他的小胡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   萧铁峰咬着牙,策马奔驰。   他已经顾不上满街道的人群,他的快马跨过街道上的摊贩,越过那半人高的车马,直接奔向城门方向。   街道上顿时鸡飞狗跳,惊呼连连,不过当人们知道这位骑着快马经过的是那萧出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噤声了。   萧出云的名声,他们没有人不曾听说过。   萧铁峰快马狂奔来到了城门前,守城者初时不曾认出,上前阻拦,萧铁峰一鞭挥出,那守城者直接飞出。   他在魏云山时,是人所共知的老实厚道人,厚道到几乎有些傻的萧铁峰。   可是出了魏云山,他就是那个曾经让这个天下为之震撼的大煞星。   他要做的事,天下间就无人能够阻拦。   更何况,此时,也许已经奔驰在官道走向遥远地方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牵挂了四年的人!   也许是她,也许根本不是,可是他再也无法容忍一丝错过她的可能。   哪怕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容许自己错过。   风声在耳边呼啸,马蹄在那古老的官道上仰起沙尘,萧铁峰压低了身子,夹着马腹,压低眉,眯起眸子望着前方。   别人说,顾镜是在仙界学过法术的,来到人间普度众生的。   他不知道,这样的顾镜,是不是终究和自己无缘?   魏云山的那一场错过,是人为,还是天意?   若天意就挡在他面前,让她最终和自己分离,永不能相见,他就该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狂劲的秋风中,豆大的汗滴自他额间滑落,落到他的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半生血腥,已别无所求,只求能得她终身厮守,怎么就这么难?   这么想着间,就在前方那沙尘漫天的官道上,他终于看到了一队人马。   ~~~~~~~~   顾镜原本正坐在马车里悠闲悠哉地啃着干果。   绿夫人实在是个贴心人儿,竟然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真是解了她这一路的困乏和无聊。   正吃着,忽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而同在马车里的洛公子,则是拧眉往后面望去,吩咐身旁侍卫道:“去看看。”   毕竟这是通往并州的官道,如此急促嚣张的马蹄声,怕是军情要务?   顾镜也是有些纳闷,便扒开窗帘探头往后看,结果一看之下,惊呆了。   尘烟滚滚中,强劲的骏马高高扬起有力的前蹄,男人墨黑的衣袂连同那飘逸的马尾在尘土飞扬中挥洒出劲迈的弧度,乌发斜飞间,看不清的是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容。   一双深到看不懂的眸子锁住自己,仿佛锁住追寻七世的猎物。   萧铁峰。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镜心中涌起一阵慌乱,这种措手不及的慌乱感是她几年来第一次。   她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到萧铁峰,她也没想过再见到他,自己还能说什么?   问一问,你和你老婆孩子是否安好?   而就在顾镜处于这番纠结中时,只那么一恍神的功夫,那黑影竟然自马背上腾空而起,之后便若凌空雄鹰,直飞向顾镜这个方向。   乌发在唇边飞过,劲风在耳边怒吼,顾镜天旋地转。   等她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抱在了那男人怀中。   有力的臂膀强悍地揽住她的腰肢,结实的胸膛丝毫没有任何间隙地紧贴着她的身子,男人灼烫的呼吸就在她发丝间萦绕。   “小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嘶哑缓慢的男声,一字字地这么道。 第53章 我们成亲吧   低沉缓慢的男声, 带着赶了一万里路后风尘仆仆的疲惫,在她耳边这么说。   顾镜此时方才反应过来。   她遇到了萧铁峰, 她被萧铁峰抱在怀里,她茫然地仰起脸看这个阔别已久的男人。   他比以前仿佛越发清瘦,颇有瘦骨嶙峋之感,下巴上有点潦草的胡子, 看着和那位吴王有点像。   他变了好多。   开始是还觉得,也就不到一年时间,怎地变了这许多, 可是后来才猛然明白,于她不过一年光阴,对他来说却是四年了。   四年不见了。   “你, 你……”她难得结巴了下,想着接下来的话怎么出口。   问一问他老婆,问一问他家孩子,生了几个了?   萧铁峰却不知顾镜心中所想, 他犹如钢铁一般的臂膀紧箍着怀中的女人, 低首看过去,却见她小嘴儿微张, 两眼有着迷惘之色, 倒仿佛是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一般。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唇,低哑的声音带着颤:“对不起, 以前是我不好。”   在她之前,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女人, 也就不知道女人心里到底想什么,他傻傻地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既然在一起了,他也认定她是自己的媳妇,便就这么过了。   可是没想过,她跟着自己,其实是受了许多委屈的。   然而顾镜的脑子显然和这位久别重逢满心歉疚激动满腹欢喜心酸的男人不在一处,她觉得自己听到对不起那三个字的时候,脑子总算冷静下来。   自以为冷静下来的她,轻轻推拒着他的胸膛,推了几下,没推动,他太大力太强悍了。   无奈,她只好咬唇轻叹一声,低首喃声道:“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你这样子不好,我是不会当人小三的。”   这一点三观她还是有的。   萧铁峰闻言,那箍着她细腰的臂膀顿时收紧几分。   “怎么不适合?为什么不适合?如今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全都捧到你面前。”   “小镜儿,我不管什么神仙人间,也不管什么佛法道法,若我这一辈子寻不到你也就罢了,如今既寻到了,安从此后你就必须留在我身边,任凭是谁,都休想把你抢走!哪怕逆天而行,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什么深陷人间佛法道法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们现在真不能在一起了。”   她已经是过去时了,他的正在进行时和将来时都不是她。   “小镜儿,你跟我——”   谁知道这边萧铁峰搂着自家久别重逢的媳妇正说着,却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男子,白衣胜雪,乌发如墨。   此人自然是那洛家公子。   本来这车马正在前行,大家伙一边吃一边说话好生乐呵,忽而间后面浓烟滚滚有人追了上来,大家伙都是一惊,想着这是何人,难道是吴王殿下反悔又追上来了?   谁知道还没看清楚那人是谁,就见那人凌空飞起,直接把顾镜——女神医给抢走了。   当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人抢走女神医的手法实在是太霸道太狂妄,以至于他们是没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把女神医直接从车窗户里给掏出去的!   “放开她!”在洛家公子看来,顾镜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有责任有义务保护顾镜,不受任何人的侵犯。   而眼前这位,他虽然乍看着不认识,可是仔细用脑子想想,便知道此人定是那天字第一号大煞星,助力吴王造反的响当当人物——萧出云。   萧出云怎么会劫顾镜,他到底要干什么?   还有,顾镜分明是一脸不情愿。   是以洛家公子虽然对萧出云这号人物心惊胆战,可依然壮着胆子站出来了。   “萧统领,请你放开她!”洛公子见这这萧出云丝毫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意思,鼓起了更多的勇气,再一次地高声这么道。   萧铁峰本来一心搂着自己的媳妇,是坚决不让自己媳妇离开自己半步的,又听她说什么他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了,自是心中憋闷。   谁知突然间就听到有个人这么鼓噪,还让自己放开她?   萧铁峰抬眸,凌厉的视线犹如刀子一般直射向那洛公子。   “你是何人,凭什么让我放开她!”   说着间,他又低首问怀里的顾镜:“你怎么坐他的马车,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跟着他走?”   洛公子看那萧出云步步紧逼,当下赶紧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不关你的事,现在请你放开她!你萧出云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可是总不能当街强抢民妇!”   洛公子其实就是要出头的意思,然而饱受分离折磨的萧铁峰这下子是彻底误会了。   他以为顾镜改嫁了,还嫁给了洛公子!   当下不敢置信地望了眼回怀里的人儿,再抬起眸子看洛公子时,那就是杀父夺妻之恨,他冷笑一声,直接抱着顾镜,凌空跃起,又长又有力的大腿直接扫过那洛公子。   洛公子哇的一声,从马车上跌落,直接跌向旁边浮尘满地的官道上,而就在跌落之时,嘴里噗噗噗的喷出来的都是那黄白之物———午餐白吃了!   而就在洛公子这么惨烈的摔落之际,萧铁峰已经跃上那高头大马,抱着自己的媳妇,策马而去。   一众人等纷纷扶起自家公子,再抬头时,看到的只是黑衣烈马,扬尘而去。   ~~~~~~~~~~~~~~~~~~~~~~~~~~   “放开我,我不要坐这马!”不是人生第一次骑马,可也是人生第一次骑这么烈的马,遭遇这么嚣张霸道的男人,她屁股颠得死疼,便扭着身子在他怀里,各种挣扎捶打!   然而刚刚被指责强抢民妇的萧铁峰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不放,死也不放!”他咬牙切齿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这么说,同时一只手按在她腰际,让她再不能动弹。   “萧铁峰,你这个混蛋!”她恨啊,痛死了,屁股块颠成八掰了,他怎么这么粗鲁?   不是说男人成家立业了后就不一样了,这都有老婆有孩子了,他就没学过温柔吗?!!   “对,我混蛋。”   风声呼啸在耳边,面孔刚硬冷厉的男人俯首,喘着气,牙齿磨过她的耳朵尖尖。   “我就是混蛋,但是你这辈子别想摆脱我这个混蛋。”   说出的话,却是又霸道,又咬牙切齿。   “萧铁峰,萧铁峰,你,你——”   顾镜快要气死了,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祖宗!   他难道竟然还要享齐人之福?来一个正妻再来一个小妾?   哼!   她气急了,直接反手抬起来,啪啪啪去拍打他的脖子——其实是想打脸的,奈何他在自己身后,她手又没那么长,根本够不着。   她一边啪啪啪打他,一边恨声喊道:“你这个色鬼!你对得起你媳妇吗?都到这时候了,你竟然还,还——”   想想就难受,阴差阳错,他娶了别人,生了孩子了,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可以接受他们以后收养个孩子,却无法接受他和别人有了孩子!   更无法接受成为他新婚姻的第三者!   萧铁峰才不管她怎么打呢,她要打就打,反正打得也不疼。   他一只手攥住缰绳,另一只手按在她腰际,见她如此气愤难当,却是以为她是怪自己不好。   “你别气,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是对不起你,我以后会改,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咱们要金银财宝,要绫罗绸缎,要高宅大院,还要一屋子的奴仆都伺候你,好不好?咱们也成亲,来一场让天下人都知道的婚礼,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媳妇。”   她跟着他那些年,受了大委屈,他竟然从未曾体知。   顾镜听得这话,又气又难受,鼻子发酸,眼泪滑落,却很快散落在风里。   “你如果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觉得有用吗?”她想想也难受,如今见到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不见!   “有用,我们还年轻,还有一辈子。”他会用一辈子来弥补。   马在飞驰,马鬃在眼前摇晃,尘土飞扬间,顾镜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大半年,她不知道不难过,而是努力忘记那难过。   明明怀抱着自己每夜相伴的人,明明和自己夫妻相称过日子的人,突然就成了别人的,她心里能好受?   她不由得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撕打着他。   好恨,好恨他。   谁让他耐不住寂寞,自己才走了没多久就娶别人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萧铁峰狠狠勒住缰绳的动作,奔驰的马骤然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处府邸前。   抬眼看,这处府邸有好几个威武雄壮的大门,大门上还有那种大铜钉子,一看就是高门大户。   “这是哪里啊?”马儿不跑了,她屁股不颠了,眨着泪眼,她纳闷地看向这地儿。   “你要的高宅大院。”   “额……”   说着间,萧铁峰已经抱着她翻身下马,然后也不曾放开她,直接抱着她踏进了大门。   守门的两个侍卫明明记得今天萧统领去城里参加吴王殿下的喜宴,以为总得更晚些回来,谁曾想,天这么菜晃黑,竟然回来了,当下也是吃惊不下,连忙躬身一拜,赶紧打开大门。   红色的大铁门被打开后,萧铁峰抱着顾镜,径自进门。   宅院内,有鸟语花香,有绿树成群,更有亭台楼阁,比吴王殿下的吴王府并不差。   这确实是高宅大院。   可是高宅大院里是不是已经有一位夫人和几个小公子了?   想想顾镜心里就好酸涩。   她当初没事钻什么黑皮袋子?   白白把个好男人让给别人了。   萧铁峰自不知道顾镜的脑袋装了什么,他只觉得他的小镜儿委屈了,一心要弥补的,是以抱着她,金刀大马地进了后院,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内宅的屋子,然后把顾镜放到了床上。   顾镜好奇地打量,赶紧瞅瞅他那新老婆啥样?   萧铁峰却走到了角落,提起来几个红木箱子,直接搬到了床前,打开。   顾镜猝不及防,顿时被晃瞎了钛合金眼。   “这,这,这……”   她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便是再没见识,她也知道眼前这是什么玩意儿,那都是珠宝玛瑙玉如意夜明珠,比金子还得之前的宝贝啊!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明晃晃的宝贝!   “你是打家劫舍了,还是骗到风投了……”她脑子都木掉了,不由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这么多金银珠宝,以后我可以让你过好日子,你想要的话,还有,都在库房里,你喜欢吗?”   “我我我……”她是有点吓傻了。   萧铁峰看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一脸茫然,以为她还不满足。   “我这府中,各样奴仆都有,都是精挑细选的,一定会把你伺候得极周到,哪个不听话,你尽管教训。”   “是吗……”   她有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景……说好的当了小三被人家大婆追上来打呢?   “这些都是你的,都交给你保管,库房钥匙也给你。”   “还有许多良田宅院,这是地契,这是宅契,以后都是你的了。”   萧铁峰一股脑地把钥匙啊一堆各种契都塞到了顾镜手里。   顾镜茫茫然地望着这一切,有点不知身在何方了。   萧铁峰看她丝毫没有任何喜悦,以为她还是不满意,忙弯腰过去,与她平时,两手握住她的肩膀,温声哄道:“你不是说人世间的婚礼很热闹嘛,你喜欢吗,咱们也要热闹,明日咱们就举办婚礼,让你看看自己的婚礼有多热闹。”   顾镜依然一脸懵,他和她举办婚礼,那他之前的老婆孩子怎么办?直接扔了吗?这样不好吧。   萧铁峰看顾镜面上丝毫没有喜色,心中忐忑,细想一下,这才恍然。   “你是不是还气恨我?”   “我……我气恨你什么?”顾镜其实比他还忐忑,这都是唱得哪一出啊?!   “你恨我想着要子孙后代,你恨我勉强你。”   “这……”顾镜想起往事,心中隐隐作痛,深吸口气:“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恨你,是有点怨,可那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   “不。”萧铁峰灼热的视线凝视着榻上的女人,一字一字地向她承诺:“这辈子,我不要什么子孙后代了,我只要你,只要你陪着我,陪我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什么传宗接代,什么血脉蔓延,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需要她陪着自己,从此今生无憾。   “可是……”顾镜自从和萧铁峰重逢,就处于言语不能目瞪口呆中:“可是既然有了,总不能塞回去,为人父母,也得负责任啊……”   “什么意思?”这次轮到萧铁峰了,他不能理解地皱眉。   “你不是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吗?有了就有了,好好养吧,你也别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说着间,顾镜挣脱了他,就要起身。   “我和你,终究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总是应该往前看。你现在成亲了有孩子了,好好对待你的媳妇,再认真把你孩子抚养长大,不能让孩子当没爹的孩子。你是好人,不能做抛弃妻子的事,你也不适合。”   她不能遗臭万年让子孙后代唾骂她是狐狸精勾搭祖宗。   于是这么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慌忙忙就要下床往外逃。   别对她这么好,她不想当小三!   萧铁峰脸色骤变,无法理解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萧铁峰的质问,顾镜真是怒了。   自从见到他,她懵逼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我能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娶了别人生了孩子,现在你找到我有什么用?你把我叫来,要给我这个给我那个,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用金钱来换的我的身体换得我的青春换的我的自由让我弯腰当小三吗?萧铁峰我告诉你,我不干!我顾镜不是当小三的料,也不是给人做妾的料!我的男人就是我的男人,不允许他有别的女人,我心眼小,更更不能容许我的男人让别的女人生孩子!你生的孩子已经出来了塞不回去,时间也不会往回流,这辈子我们就这样了。”   “缘-分-已-尽!”   最后咬牙切齿地扔下那四个大字,她甩手就要往外走。   她这四个字,可是把萧铁峰给惹到了。   当年她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自己,连个理由都没有给,让他四年来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就在那里一遍遍地反思,一次次地自责。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她张口竟然是缘分已尽?   这四个字,真是如四把刀,刀刀致命,割着他的心肝肺!   谁要缘分已尽?   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他都不允许缘分已尽!   于是在顾镜刚走到门口,就被一步上前的男人直接狠狠地带到了怀里。   “你放开,你这个混蛋!”   她嘶哑地大叫,用牙咬用手打,她好恨啊,恨他怎么娶了别人!   以前努力地不去在乎装作云淡风轻认为天下之大有她容身之地,认为她可以挥挥衣袖直接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现在见到了,她才知道,放不下,根本就放不下。   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萧铁峰在她面前,曾经带给她无数次夜晚的悸动带给她那么多火热的男人就在身边,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你为什么娶别人?你为什么让别人给你生孩子?我想到你和别的女人睡了我就无法接受我就难受!我好恨你,恨死你了!”   “就算历史规律就算命运都让你去睡别的女人,你难道就不能忍住!!”   她哭着冲他大吼。   她不管,她就是这么不讲理就是这么霸道自私,她要时间回去,回去只有他和她的时光。   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恨死他了!   萧铁峰抱她在怀,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直接嵌到自己的胸膛里。   顾镜呜咽一声,险些被压碎。   萧铁峰低首,火烫的唇已经堵住了她呜咽的薄唇,霸道地捉住,狂肆无忌地索取,唇齿交接,呼吸萦绕,他仿佛干渴了几万年的人遇到了清泉,饥渴贪婪地研磨吸。吮。   顾镜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那铺天盖地的潮水淹没,透不过气,不能出声,也动弹不得,几乎窒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被放开,身子瘫得像面条一般,湿漉漉地靠在他怀里,呜咽啜泣。   萧铁峰凝视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女人,哑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竟然认为我会娶别人,认为我会和别的女人成亲生子,可我真得没有。”   “嗯?”哭声停止,顾镜睁着泪眼,纳闷地抬头看他。   他粗糙有力的大手捧着她那双挂着泪的小脸,无比珍惜又怜惜地道:“小笨蛋,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和别的女人成亲,我这辈子……”   他停顿下来,唇轻轻去吸她的泪水,喉咙里模糊嘶哑地发出一句:“我这辈子,不是说好了只有你的吗?”   这声音,粗嘎模糊,却犹如温软的泉水汩汩流入了顾镜心中。 第54章 我们的婚礼2   他停顿下来, 唇轻轻去吸她的泪水,喉咙里模糊嘶哑地发出一句:   “我这辈子, 不是说好了只有你的吗?”   “只有我?”顾镜眼里的泪啪嗒啪嗒往下落:“祖宗你真是哄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哄人。”   这话听起来如此美好,可是怎么这么不可信呢?   “你这笨蛋!”萧铁峰气得磨牙却又无可奈何:“我怎么可能去娶别人?怎么可能和别人生孩子?”   他如果要女人要子孙后代还不容易,只要他一个眼神, 会有无数的女人扑过来想给他传宗接代,可是他就是没兴趣。   他怎么可能会对除了他的小妖精之外的人有兴趣呢?   “你没有娶过别人?”顾镜此时脑子仿佛生锈了一般,她有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他用牙轻轻磨她耳朵。   “你没和别的女人生孩子?”顾镜必须再三确认。   “没有。”他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前提是他能硬得起来!   “你真不是骗我的?”   “我何曾骗过你?”   “你——”顾镜看看这比以前不知道冷硬多少的面庞,以前他这个人长得一看就硬,可是面上带笑, 眸子温和,怎么看怎么是个厚道人,现在却成了个大煞星,一看就让人害怕。   “我一直在找你, 找了你四年。”萧铁峰捧着她的脸, 四目相对,他喃喃地道:“我有时候觉得我找了你一辈子了, 找了好久……”   顾镜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她的大脑缓慢地接受着这些信息,当这些信息慢慢被消化的时候, 她才发现一件事。   萧铁峰娶别人, 她并没有亲眼见到啊, 是那个牛八斤告诉自己的。   那么牛八斤是在对自己说谎?   因为自己潜意识里认为萧铁峰早晚有一天可能会娶别人,所以她惯性思维就轻易地相信了这个谎言。   可实际上,萧铁峰从来没有娶过别人,他一直在找自己,还找了自己四年?   “你这几年,一直一个人过?”她忍不住再次确认。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美妙,美妙得她几乎不敢相信。   前一刻她还悔恨交加怨天怨地恨时间不能倒流,不曾想后一刻他就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噩梦,他还是她的男人,一直在等着她。   “是。”萧铁峰的声音沉稳厚重:“那天,你忽然走了,我找了你好久,一直没找到,后来我就下山,在山下找,到全天下四处找。”   顾镜仰脸望着这个男人,他的喉咙轻轻抖动,说出的话因为太过激动或者沉重而有些沙哑,他的脸庞削瘦凌厉,像一头奔波在荒野的孤狼。   他抱着自己的手劲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是容易打碎的玻璃瓶,不敢丝毫多用一分力气。   这个男人,从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守护在自己身边,照料着自己的一切。   后来自己阴差阳错离开,他又苦苦寻常了自己四年。   任何一个女人遇到这个男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抱着他不放吧。   顾镜眼里泛潮,她蠕动了下唇,最后还是扑到了他怀里,大力地环住了他结实的腰。   “我好想你,好想你!”她哽咽着哭起来:“你怎么才找到我?你这个笨蛋!”   于她来说,只是大半年的时间,可是却已经饱受分离之苦,她不敢想象他这四年又是怎么过的。   她的手指哆嗦着去摸他的脸颊,那脸粗硬粗硬的,一股子历经沧桑的样儿。   “我也是,小镜儿,别再离开我了,我以后不许你离开我半步……”萧铁峰抱着怀里那馨香柔软的女人,哑声道:“咱们明日就成亲,举办一个婚礼,好不好?这样子你是不是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你看,我们现在什么都有了,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说着间,萧铁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过去打开另一个箱子,翻箱倒柜一番,找出来一个绿色杯盏。   “你看,这就是玲珑碧玉盏,我给你找到了,你喜欢吗?”   顾镜鼻子酸得厉害,眼泪哗啦啦往下落,哭着接住那玲珑碧玉盏:“喜欢,喜欢……”   萧铁峰又抱住她,喃声道:“你走那一晚,其实我就是看着你和赵敬天说话,心里不舒坦,我确实也想咱们能有个孩子,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以后不会要孩子了,一点不想要,以后也不会犯这种小心眼。”   “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只要告诉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你不要一声不吭就走。”   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找不到她的那种心情。   空落落的宅院,没有了她,便不再是他的家了。   他并没有其他亲人,这个世上他几乎一无所有,只有她,可是她也没了。   仰脸看着这男人,听着那低到尘埃的话语,顾镜还能说什么,她原本是低声啜泣,如今是“哇”的一声像小孩子一般大声哭起来。   她环抱住萧铁峰,大声哭道:“我们两个好好过,就我们两个!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我也不要离开你!”   萧铁峰反抱住她,沉声道:“好,我们这辈子谁也不离开谁!说好了,一辈子。”   顾镜听着这话,只觉长久以来堵在心里的那墙,轰隆隆就倒塌了。   以前他这么说,她必然认为是哄着自己开心,认为早晚有一天两个人会分开,可是现在,她却确切地知道,他们必然是在一起的,他说的是真心话。   哪怕历史发展规律让他们分开,他也会上穷碧落下黄泉,拼尽全力地找她,直到找到的那一天。   心结解开,她忽然觉得好生疲惫又好生欣慰,埋首在他怀里,越发大哭一场。   萧铁峰抱着怀中的女人,看她哭得眼泪鼻涕的,心里不知道多少怜惜,只觉得胸口都揪着疼,一时又想着,她当时突然离开自己,莫名把自己抛下,定是有情非得已的苦衷,并不是真心舍弃自己。   从此后她若不提,自己小心看着她就是,万万不好去问,免得又白白惹她伤心。   正想着,谁知顾镜却突然抬起头,眼泪巴巴地望着他道:“粗哥哥,我们收养几个孩子吧。”   “嗯?”   顾镜搂着他的脖子晃:“咱们得收养几个孩子,不然我怕是没法长久留你身边的。”   “为何?”   顾镜噘嘴撒娇:“你不用问,反正我们得收养孩子。”   赶紧把几个次祖宗收养进家门,这样子他们是不是就能长久了、   “好,听你的。”   对于顾镜的要求,萧铁峰是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连忙这么应了。   “还有我还是得先说清楚了……”   “你说。”此时此刻,不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万件,他也会应她。   “我真得是没法生孩子的。”顾镜如实坦白:“你如果和我在一起,只能收养孩子了。”   萧铁峰听了这话,默了半响,低头拧眉看着她。   “怎么,你觉得很遗憾?”   萧铁峰低叹一声,牢牢抱住怀中女人,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摩挲过她的。   “笨蛋,你认为,我还会在意这种事?”   从此后,她和他之间,不需要孩子,他们也不需要讨论这种事情。   有了她,他就满足了。   ~~~~~~~~~~~~~~~~~~~~~~~~~   这一晚,两个人在床上研磨了好久。   顾镜如同一根藤蔓一般绞住那坚如磐石的男人,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她就犹如一把火,几乎将他烧成灰烬。   这样的顾镜,怎么不让萧铁峰疯狂,更何况四年的分离,他早已经熬成了干柴。   他就是需要她的滋润。   一夜癫狂,第二日顾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化为了泥,软绵绵的根本动弹不得,抬眼看过去,却见萧铁峰神清气爽地半倚在榻边,正凝视着自己。   “你——”昨夜先在床下诉衷情,又在床上玩连连看,如今乍看他,真是恍如隔世。   猛地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之前他们还当山顶洞人的日子,没日没夜地在一起,缠绵悱恻交缠融合。   “我怎么?”萧铁峰握住她的手,这么问。   “你最近几年怎么过的,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好东西啊?”   顾镜可是没忘记那么一大堆财宝,他哪来的?还有还有他现在这宅院这衣裳,可真是威风得很,不知道还以为他发了多大的财当了多大的官。   萧铁峰抬手微微抱了下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他自己则是单手枕在脑后,悠悠地道:   “这几年,我开始的时候就到处找找你,找不到,我就想着,先弄点银子金子的吧,还有那玲珑碧玉盏,也得弄到手,这样等找你,你看到这些一定高兴。我就先弄钱了,正好有个以前认识的朋友,他想干点大事,我就帮着一起干干,卖点力气。”   这话听着,那语气,好像是他朋友开了个卖馄饨的铺子,他顺便当了个小伙计,可是,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你那是什么朋友啊?你到底给人家卖什么力气啊?”   卖卖力气就这么多钱?那她也帮着一起卖力气行不?   “说起来,你是不是见过,就是吴王。”   “啊?”顾镜微惊。   “我帮他抢天下。”   “啊!”顾镜大惊。   她之前是听他说过,说他以前在天下也是翻云倒雨的人物,可是那也就是听听罢了,没太当回事,现在乍听到,她觉得想听玄幻故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吴王殿下?并州城的吴王殿下?”   “凶巴巴?”萧铁峰皱眉:“他对你凶了?”   是有点凶,不过顾镜也不想细说,只大概地道:“也没什么,绿夫人不是病了么,我帮他们治病。”   萧铁峰略一沉吟:“我知道,我只听他们说,有个陈大夫救了绿萝,没想到竟然是你。”   ……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顾镜便把自己为了进吴王府如何如何跟着陈大夫,于是莫名多了一个爹的事儿和萧铁峰说了。   萧铁峰看她说得绘声绘色,也是笑了,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果然不愧是我的小镜儿。”   顾镜坐起来,磨蹭着赖在他结实胸膛上:“我在并州有一段时候了,也没听说过你,你在哪里啊?对了你知道有个萧出云吗,大家伙都说他可是大煞星,很会打仗,好像很厉害,你认识他吗,他也在吴王手底下,你见到他可要小心点,最好是远着点。”   “……为什么?”   “听说这个人手段毒辣凶狠异常杀人如麻!”   “……”   顾镜仰脸,看着面无表情的萧铁峰,撒娇。   “怎么了粗哥哥,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像要便秘啊?”   “那个萧出云很可怕吗?”   “是啊!”   “你见过?”   “没有,但是我可是听说过他的恶名!”   “哦。”   “到底怎么了?”   “萧出云就是我。”   “啊??”   “我离开魏云山,化名就是萧出云,这也是当年我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魏云山的老实厚道人,被人家夺去了田地被叔母欺凌从未和人红过脸的,那是萧铁峰。   曾经叱咤风云无人能敌,曾经带着三千精兵出奇计愣是坑杀了五万大军的煞星级厉将,那是萧出云。   顾镜好生愣了片刻,之后她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下巴:“啧啧啧,原来我的粗哥哥是大英雄啊,我早就听说过你的英雄事迹,你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是吗,你刚才说……”   “那是别人说的!我肯定不会这么说我粗哥哥的!”   说着间,顾镜又对着他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下。   一边满脸亲昵,一边不由得暗暗吐槽,哼,这男人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胡子了,有点扎……   ~~~~~~~~~~~~   萧铁峰寻了顾镜回来,第一桩事儿自然是要举办一个举世皆知的婚礼。   关于办一场婚礼这种事,他是没什么经验的,所以他就带着顾镜去求助吴王殿下了——他现在几乎是寸步不让顾镜离开自己身边,顾镜也没办法,只好时时跟着。   这边吴王听说萧铁峰来了,也是高兴,连忙让人请。   他是当了新郎官的人,心情好,听说萧铁峰来,以为他是再次特意来恭贺自己并且来给自己送礼物的。   要知道昨天他成亲,萧铁峰连礼都没送,半截就莫名逃跑了。   见萧铁峰进来,他忙上前:“都是兄弟,不用那么客气,不送什么礼也没事,对了,昨天你突然跑了这是怎么——”   正说着,他终于看到了旁边的顾镜,不免纳闷:“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和陈大夫一起回来了?”   萧铁峰却没搭理这个茬儿,直接问道:“礼?什么礼?”   吴王忙道:“你不是来给我送礼的吗?”   萧铁峰挑眉,勉强给吴王一个面子:“这个啊,我明日再给你送来吧。今日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   “我要成亲了。”   吴王大惊,不敢相信:“你要成亲?”   要知道萧铁峰这个人根本对任何女人没兴趣,当年他家爱妾在萧铁峰手底下,被萧铁峰操练的那叫一个凄凄惨惨,他简直是把女人当男人,把男人当狗。   吴王怜香惜玉之下,才慢慢地和绿萝好上了。   这样的男人,他甚至怀疑他有一天会知道喜欢女人,昨日个他还不是一脸理所当然地问,你不是和绿萝已经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还要成亲?   这个笨蛋,他以为男人和女人只要睡了就算在一起吗?   结果今天,他突然说他要成亲了。   “你,你要和谁成亲?”吴王不可思议地问。   “我和我媳妇。”说着间,萧铁峰握了握身旁女人的手。   “你媳妇?”吴王更加惊讶了,不能理解地望着顾镜。   “对。”萧铁峰觉得吴王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我和我媳妇早就在一起了,只是未曾成亲,特意过来请教下吴王殿下关于婚礼诸事。”   “早就在一起了?”吴王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他啧啧啧地望着顾镜,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这是你媳妇?”   萧铁峰看吴王那惊讶的样子,一下子想起了顾镜所说,她说吴王很凶。   吴王对她凶了。   想到这里,萧铁峰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对,这是我媳妇。她好像之前还帮绿夫人看病?”   “咳咳咳,是。”   “好像我听说一群大夫因为无法帮绿夫人治病,险些被处死?”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小镜儿了?   也就是说,吴王曾经欺压他的小镜儿?   吴王忙笑了笑,打了一个哈哈。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我当时一见陈大夫,便觉陈大夫医术高明,比起那些庸医要强似百倍,便请陈大夫为绿萝治病,这不是,她把绿萝给治好了,绿萝喜欢得很,她们很要好。”   “吴王殿下,我媳妇姓顾。”   “啊?姓顾,哈哈哈,原来是顾大夫啊,顾大夫医术实在是高明!高明!本王最欣赏大夫了!”   顾镜见此,握着萧铁峰的手,小声道:“粗哥哥,吴王殿下很是赏识我。”   吴王殿下忙道:“对,顾大夫和绿萝情同姐妹,绿萝昨晚还念叨顾大夫呢。”   顾镜却道:“吴王殿下还说我可以留下当殿下的小妾。”   她这话一出,吴王顿时脸色骤变,原本要说话的嘴也张在那里不能闭合。   萧铁峰皱眉,盯着吴王:“小妾?”   吴王忙摇头;“没有,没有的事儿!我只有绿萝一个,怎么可能再纳小妾呢,这一定是听错了吧!”   顾镜耸耸肩:“好吧也许是我听错了。”   萧铁峰却是审视着吴王,一脸怀疑。   这个吴王,从以前他效忠卫王开始,就听说过他的名声,知道他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比如他去见卫王,才几天功夫,就勾搭走了自己的得力干将绿萝。   开始他以为他勾搭了绿萝当侍卫,没想到竟然是去当小妾。   吴王笑了笑:“铁峰啊,你放心,你既然要和顾大夫成亲,我自然是竭尽全力,一定办一个比我和绿萝还要风光的婚礼。”   萧铁峰见此,挑了挑眉,也就放过这件事了。   毕竟他是君,自己是臣,姑且饶过,不过他在心里却暗暗记下了了一笔:以后要让顾镜远离吴王。   顾镜这么好看,比绿萝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吴王那样的人难免惦记着。   而接下来,萧铁峰便和吴王坐下,两个人开始讨论事儿。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讨论下这成亲的事儿,顾镜勉强能听一耳朵,后来两个人竟然开始说起皇帝那边的事儿,这就有点听得头疼了。特别是他们还提到粮食兵马的,更是让顾镜听得雨里雾里。   不过她从旁观察,发现吴王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是个粗糙土匪,和萧铁峰最开始的样子没差别,不过当谈起正事来,这个人应该思维敏捷清晰,是一个人才。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自家男人。   当然了,吴王再是人才,也比不上自家粗哥哥!   自家粗哥哥那是开僵辟土的大人物啊,怎么史书上没记一笔?怎么族志里也没浓墨重彩地写一写?   正想着,就忽而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有吴王的属下来报。   “吴王殿下,洛公子去而复返,前来求见殿下。”   “他不是走了吗,又跑回来做什么?”吴王也是纳罕。   “这,这……”那属下颇有些为难。   “说。”吴王威严立现。   “他叫嚷着说,说萧统领强抢民妇,抢了他媳妇……”那属下说起这话来真是心惊胆战啊,也是头疼,怎么今天来回事,恰好就遇到了这萧统领在呢!   “什么?”吴王更加不解,疑惑地看向萧铁峰。   萧铁峰一听这话,脸色骤变,冷冷地望着那下属道:“胡说!谁抢他媳妇了?” 第55章 洛公子抢人   萧铁峰一听这话, 脸色骤变,冷冷地望着那下属道:“胡说!谁抢他媳妇了?”   那属下实在是吓得不轻, 瑟缩道;“这是那位洛公子说的,不是我说的。#小@说”   萧铁峰脸色难看地望了眼身旁的女人,顾镜顿时一脸懵,摇头道:“没有的事儿, 我可从来没说过。”   萧铁峰听此,握紧了顾镜的手,却是对那属下道:“请洛公子进来。”   少顷, 洛公子进来了,一见萧铁峰拉着顾镜的手,顿时眉眼间流露出嫉恶如仇视死如归的神情。   “陈姑娘, 你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说着间,他望向萧铁峰,大义凛然地道:“萧统领, 这是我家夫人, 麻烦你放开她!难道你堂堂天下闻名的萧出云,竟然强抢民妇?这若传出去, 成何体统!”   吴王听着, 顿时看呆了,心说难道就这些天功夫, 陈大夫已经嫁给了洛公子?   洛公子见吴王殿下一脸不解, 便干脆抱拳, 上前道;“吴王殿下有所不知,刚才小可带着陈姑娘离开,已经和陈姑娘约下百年之好。陈姑娘已经是洛某的未婚妻,是河南洛家的媳妇,求吴王殿下为小可做主!”   吴王殿下听此言,摸摸下巴,看着萧铁峰,那眼神意思是,这事你看怎么办?   顾镜都听得简直是无言以对,这洛公子怎么撒起慌来跟喝水一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啥时候成了他的未婚妻?她啥时候和他有过百年之好了!   “这……他都是胡说八道的,没有的事儿!”顾镜表示,她不能背这个锅,这一定得说清楚啊,哪有这样上来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   她和萧铁峰千年来相会,四年分别修成夫妻同船渡,这容易吗这?   萧铁峰抬手,是以她不用再说,反而是盯着那洛公子瞧。   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如死亡一般的安静。   萧铁峰是什么样的人啊,又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而洛公子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哪里经得起他这样尖锐如刀的眼神,没片刻功夫,洛公子便觉得自己两腿发颤浑身发软。   不过想想那救了自己性命的陈姑娘,他还是鼓起勇气道:“萧统领,麻烦把我的未婚妻还给我!”   萧铁峰听闻,气极反笑:“你的未婚妻?”   洛公子点头:“对,这是我的未婚妻!”   他一定要把陈姑娘带走,不能让她落入魔爪!   谁知道萧铁峰根本没搭理他,而是直接转首望向身旁的顾镜。   “来,小镜儿,你说说,你和这位公子许下终身了吗?”   “没有的事儿!”顾镜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我就是搭搭他的车,从来没有过什么百年之好!”   “你是谁的媳妇?”   “我当然是你的媳妇啊!”顾镜赶紧肯定一定确定地说:“我一直是你的媳妇,我们马上不是还要成亲吗?”   萧铁峰听了这话自是心满意足,望向那洛公子。   “你听到了没,她自己都说了,她是我的媳妇。”   洛公子满脸无奈地望着顾镜;“陈大夫,你不必如此,他是不是逼你了,你不用怕,我一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万万不能让你被人抢走!”   顾镜听着这话,越发无语了。   洛公子啊洛公子,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洛公子,他是我夫君,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只不过因故分开了,你不用保护我,我也不用你保护,我有我家夫君保护!这件事不关你的事儿,你可别掺和!”   “陈大夫,你之前不是说还未曾成亲吗?”   “那是之前有点误会,我随意说说,我骗了你实在是对不起,不过他确实是我的夫君!”   “可是你和他怎么可能——”   他俩这一番对话,听得萧铁峰彻底不高兴了。   萧铁峰冷笑一声,直接上前,拎起了洛公子。   “走,你既然觊觎我媳妇,那我好歹也让你知道,抢别人媳妇的下场!”   洛公子正着急着,忽而间就被萧铁峰这么如同捉兔子一样掐住脖子往外提,顿时急得脸红脖子粗。   “你放开我,放开我!”   “洛公子,你刚才说她是你未婚妻,你先说她姓什么,说对了,我就饶你不死。”   “她当然姓陈!”   萧铁峰听此言,直接一把将他扔到了门外。   “在你抢别人媳妇前,麻烦先搞清楚姓氏!我媳妇,不姓陈,她姓顾!”   “什么?”   “你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已经私定终身?”萧铁峰满满都是嘲讽。   “她姓顾??”   “滚!”萧铁峰低吼一声。   ~~~~~~~~~~~~~~~~~~~~~~   萧铁峰自从赶走了洛公子,就在和吴王殿下继续谈事儿。   顾镜找了个理由偷偷地溜出来,她想看看洛公子怎么样了。   她也不明白洛公子这个人怎么这么倒霉,高价收购了她两个青霉素药片,结果其中一个就遇到了几率极低的过敏现象,现在好心要帮自己,结果遭遇了霸气四溢一心护媳妇的萧铁峰。   萧铁峰平时脾气多好多憨厚的一个人啊,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才搞得脾气这么差而已。   ——她当然不知道,如果她对吴王对绿萝对任何人说萧出云脾气憨厚老实,别人都会吓傻了。   不过这些是扯远了,现在顾镜是想过去看看,洛公子到底是什么情况,被萧铁峰那么一摔,可别给摔残废了。   无论如何,人家都是为了自己好,虽然好心办坏事,可是也不应该落到那么倒霉的下场。   谁知道她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个洛公子,反而一回头,只见萧铁峰就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怎么也没打个招呼啊!”她都吓死了好不好。   “你怎么出来了?”   萧铁峰上前握住了顾镜的手。   刚才不过是片刻功夫,她从厅里走出来,他一转身看不到她,顿时心里发慌。   总怕她在一不注意的时候就消失了,消失得让他再也寻不到。   他已经三十岁了,没有那么多的四年来等待了。   “没什么,我刚才觉得厅里有些闷,所以出来透透气儿。”   她还是不要关心什么洛公子吧,摔一下不会死人的……   “那是我考虑不周,这里是有些闷,我先带你回去吧。”   “好。”   萧铁峰既然是带着顾镜回去,便不骑马了,他让人弄来一辆马车,很宽敞华贵的马车,他陪着顾镜一起坐在马车里。   “我们好生筹备一番,就把婚礼办了。”   “好。”   说完这个后,萧铁峰只捏着她的手腕,却不说话了。   顾镜想了想刚才的事儿,还是忍不住解释说:“我可没有和他私定终身,这完全是他胡说八道。”   萧铁峰睁开眼,瞥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   一个连顾镜姓什么都没搞明白的人,他当然不会在意。   顾镜见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扑过去偎依在他胸口,撒娇道:“那你干嘛冲别人发那么大火?”   萧铁峰低哼一声:“管他真得假的,但凡让我放开你的人,都该打。”   他现在也是心情好,见这洛公子确实也是为了顾镜好,才没给他来狠的。   要不然出去打听打听,萧出云是那么好招惹的吗?   顾镜听闻,噗嗤笑了:“那有一个人,你可得好好打了。”   萧铁峰挑眉:“哪个啊?”   顾镜想起过往,咬着牙道:“当然是你的好兄弟牛八斤!”   萧铁峰想起之前顾镜的误会:“是他对你说我已经娶妻生子?”   顾镜猛点头,又哼哼了声:“没错没错,就是他!他还说你娃都生了好几个了!”   萧铁峰默了片刻,却是又凝着顾镜:“别人这么说我,你就信了?那你之前把我的话当成什么,耳边风听过就忘?”   这这这……   顾镜没想到她这祸国妖姬的耳边风吹得如此不成功,当下忙叹了口气。   “实在是他说得跟真得一样,我想着他又是你好兄弟,当然不会骗我,谁曾想——”   说着间,见萧铁峰仿佛不信,当下闷头埋在他怀里,哀声道:“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痛得跟心被人剜走一样,哪里来得及细想是真是假,我当时一口气蹲在雪地里起不来,把腿都给冰坏了,后来恢复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想着间,她忽然记起她当时摔了一下,这大半年时间,好像还没见过,当下忙抬起腿儿来在他身上。   “你瞧,这里还有一块疤呢,四年了还没好。”   她的大半年,他的四年。   萧铁峰当下撩起她的裤腿儿,只见白生生一截儿小腿,犹如雪白的藕一般,嫩生生柔滑滑的,可唯独靠近脚踝处有一块疤,还留有浅淡的印子。   “喏,就是这块儿,都四年了,还留有疤,你能想象当初这里伤得有多深有多痛吗?”   萧铁峰的手轻轻擦过那掉疤,凝了半响,终于俯首下去,轻轻亲上那小腿儿上的浅淡疤痕,哑声道:“你也和我一样痛是不是?你离开我,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是不是?”   其实顾镜原本只是撒个娇,引他怜惜自己免得被那发给洛公子的余火给烧到,可是如今听着他那略带着哀伤的低厚声调,忽而胸腔那里便泛起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涩。   她只是留了这一点点浅淡疤印,可是他呢?   对他来说,那是四年啊,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他是怎么过的?   她不由得抬起手,怜惜地抱住了他的脑袋,让自己柔滑的脸在那黑硬的头发上轻轻摩挲。   “是,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我——我恨不得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永不分开。” 第56章   她说, 恨不得这辈子不和自己分开,一生一世在一起。   萧铁峰当然信的。   她怎么可能会想和自己分开呢。   他素来都是足够强悍的, 一心护着她的,从来灭有半刻脆弱的时候。可是如今平生第一次,他埋首在她怀里,疲惫地闭上眼睛, 感受着馨香的柔软。   他信她,就是不信命,当年她突然的失踪, 也真是让他怕了。   如今找到她了,他也是有些累了。   他伸出胳膊来,环住她纤细的腰, 脑袋在她怀里磨蹭,声音低柔嘶哑:“这些年,可想死我了。”   她低下头来,脸磨蹭着他的头发:“我也是。”   当时她告诉自己他已经娶了女祖宗, 自己万万不能出现, 所以逼着自己远离了魏云山,逼着自己不去想起那段光阴, 可是午夜梦回, 她真得没有想过吗?   所谓的潇洒,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不自欺欺人, 又能怎么样呢?   “当我以为你娶了别人的时候, 我心里好恨,恨不得光阴倒流,恨不得时光轮转,恨不得这一切都不存在……”   结果如今她知道,原来真得自己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可笑的谎言,是自己这么久的幻象和自以为是蒙蔽了自己。   她太信什么历史发展规律,她太在意以后姥姥这些子孙后代的出现,以至于竟然没有分清楚真伪。   “现在这样,真好……”   怀中的男人已经轻轻磨蹭开了她的前襟,进了里面,慢慢啃咬,以至于她现在说话的音调都有些不同了。   “别这样。”她想告诉他,这是在车上呢,仔细让别人听到,可是他的动作让她说不出话,只闭着眼睛享受。   一路马车颠簸,她一双手死死地攥住了旁边的扶手,唯恐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后,她疲惫地躺在那里,唯一的感想是,马车的颠簸和他配合在一起,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器。   “喜欢吗?”醇厚动人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马车外的人来人往。   “不喜欢。”她再是开放,这种情况下来一场也觉得羞涩,故意这么嗔怪了下,之后便钻到了他怀里。   “不喜欢,那好,咱们再来一次。”男人搂着她,颇有说干就要干的架势。   “别别别!”她顿时慌了,抬起手掐了一把他的腰,这人简直是色迷心窍了啊!   “咱们分开这么久,我可得吃个够本,这些年饿坏了。”男人轻轻吹着她的耳朵,低声这么道。   她咬唇,越发推开他。   来一次就够累的了,她可没这么好的体力,浑身只觉得要散架了。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停顿了下。   萧铁峰皱眉,正要问马夫这是怎么了,就听得前面有喧哗之声,待侧耳细听时,却是有人晕倒在街面上了。   顾镜这是职业病,一听有人晕倒了,马上就要下去看看,萧铁峰自然只能连忙跟她系好衣襟,又稍作收拾,陪着她下车去。   待走到前方,只见已经围了一些人,正当中躺着一人。顾镜凑过去看时,只见那人肌肤憔悴,一脸痛苦,抱头蜷缩。   她忙过去把脉,又问那人感觉如何,那人却是挣扎着断断续续地道:“我头疼,就好像有斧子劈我,我浑身热疼,背上好疼……”   顾镜皱眉,忙掀开他后背去看,只见那后背上已经红肿了一片。   旁边人见了,纷纷惊讶,议论纷纷。   顾镜略一沉吟,约莫知道,这就是古代人所说的背疽,这种病在现代倒是好办,随便一个乡镇卫生所的大夫都能搞定的。   可是在古代,却是厉害的大病,稍不小心能要人命的,便是偶尔有大夫能治好个病患,也未必是医术高明,不过是运气罢了。只因这种病也看患者的抵抗力,如果身体好抵抗力强,得病三个月左右的时候,病灶在坏死组织逐渐液化脱落后,会逐渐由肉芽组织填充,最终愈合。运气不好,那就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她所知道的,比如明朝的徐达,长个疮,吃了只烧鹅就直接挂了,还有秦末的范增、三国刘表、曹休、唐朝孟浩然、南宋宗泽等名人就死于这个绝症。其实这个病归结起来就是个人卫生条件差,人长期营养不良,无有效消毒手段,无抗生素导致的。   只要有了抗生素,一切都不是难事儿。   就在顾镜想着该命人将这病患抬到马车上带回家好生诊治的时候,却见两个人匆忙赶来了,抬头望去,却是自己那才认的“爹”陈大夫,并另外一个鲁大夫。   陈大夫和鲁大夫好像是好友,这次恰好听说,一起赶来了。   两个人见了顾镜倒是颇为惊讶,特别是陈大夫:“顾姑娘,不是说之前你随着洛公子离开了吗?”   顾镜笑了笑道;“本来确实要跟着离开的,不过路上恰好遇到我家相公,便随着他一起回来了。”   一听这话,两个人吃惊不下:“相公?你成亲了?”   顾镜点头:“嗯,是啊。”   说着间,她回首,指着萧铁峰道;“这就是我相公,他姓萧。”   这两个大夫,上次因为顾镜而得救,回去后真是劫后余生出了一身冷汗,腿软得在床上瘫了两天,瘫了两天后,大家伙就难免想,怎么顾镜偏偏能救好那位绿夫人?   是凑巧了,还是说她恰好知道解救之法?   几个老大夫在一起讨论了番,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年轻女大夫怕是恰好知道这种病症的解法吧,或许有个什么秘方。   嗯,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那么年轻的大夫,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比他们更看得明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猜得确实也不错,不过他们显然由正确的猜测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这位顾大夫啊,终究是太年轻,只会一个秘方,就敢跑到吴王殿下面前逞能,长此以往,怕是要吃大亏了。   此时他们两个人听说有人当场晕倒,赶紧赶来,谁知道就见恰好顾镜也在。   又听说顾镜竟然有丈夫了,难免吃惊不小。   此时两个人顺着顾镜所指看过去,一看之下,不免吃了一惊,此人面相威严,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陈大夫暗自嘀咕,好好的姑娘,怎么找了这么一位,虽说看着身上的衣服是好料子,倒像是极其富贵的,可是却不像是好人。   而旁边的鲁大夫可是吓了一跳,之前没注意,如今一看,他倒是恰好认识的,知道这就是那天下闻名的大煞将,曾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萧出云,萧统帅是也!   他当下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那里。   萧铁峰倒是没在意,他是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毕竟顾镜看到人晕倒了就难免想给人治病,如果他被人认出来,只怕是引起骚动。   而鲁大夫却不知道顾镜的这丈夫是何等人物啊,是以他虽然心里有些吃惊,却也只是随意对着萧铁峰点了点头,又连忙去看那躺在地上的病患,一番诊断,他也看出这是背疽,当下皱眉:“不好,此病可是不好医治。”   陈大夫原本被萧铁峰吓得不轻,如今听到鲁大夫这么说,终于唤回一点大夫的本性,过去也瞅了瞅;“这是背疽,九死一生哪!”   正说着,那病患的家属也来了,却是一个妇人三个娃儿,大家围过来哭啼啼的,特别是那妇人大声哭喊道;“这可怎么办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三个孩子怎么办呐!我也带着三个孩子和你一起死了得了!”   鲁大夫叹息一声,已经摇头晃脑地道:“此乃热气淳盛,下陷肌肤,筋髓枯,内连五脏,血气竭,当其痈下,筋骨良肉皆无余,故命曰疽。疽者,上之皮夭以坚,上如牛领之皮,怕是难医!幸得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写与你,抓药去吧。”   至于成不成,就听天命而行事了。   那妇人听了,连忙跪下磕头,千恩万谢。   约莫她也知道,这是要人命的病,不能轻易好的。   “我家街上之前有一个得的,就没了性命哪!多谢大夫,实指望能医好!”   顾镜听着却是皱眉,她看着鲁大夫那语气,知道他显然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若他有良方,这事自己就不会插手,可是他没有把握,自己难免要抢过来治了。   当下她上前,问那鲁大夫道;“请问鲁大夫可有十全把握?”   鲁大夫听了,摇头:“这哪里有十全把握!”   顾镜见此便道:“我有一法,可以治这病,既是鲁大夫并无十全把握,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鲁大夫皱眉:“此病凶险至极,动辄要人命,我那方子虽然没有十全把握,可是到底一试。你到底年轻,自然不知道这其厉害,不可冒失。”   他本来是本着长辈训晚辈的语气,想着这小姑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随口说了两句。   一旁那妇人听说这话,带着泪抱着自己痛苦不堪的丈夫,茫然地看看鲁大夫看看顾镜,最后还是把期望的目光投射到了鲁大夫那里。   她当然更信老大夫。   谁知道旁边的萧铁峰听闻,却是颇为不悦。   他家媳妇可是神医,神仙派下来救命的,这鲁大夫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当下朗声道:“你既无十全把握,自当是让我家媳妇来治,我家媳妇乃是当世神医,百病皆通,药到病除。”   当世神医?   妇人一听这话,眼里露出光亮,满腹期待地望着顾镜:“神医,求你给我家男人治治病,我家就他一个壮劳力,这真出了事,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我们没法活了啊!”   鲁大夫越发皱眉了:“你怎信她?嘴上无毛说话不牢,你看她这么年轻,哪里是能看病的?”   妇人想想也是,颇有些犹豫。   而就在此时,那男人越发痛苦,蜷缩成一团好生憔悴的样子。   顾镜受不了了,冷道:“我说了,我有办法可以治这病,虽不敢说必治,可也是十拿九稳!你若信,我就治,你若不信,我也无法。”   说着,她作势拉了萧铁峰就要走。   萧铁峰临走前,扫了眼那鲁大夫,眼神好生冷沉,只看得那鲁大夫浑身一个哆嗦。   妇人听闻,愣了下,再看看自己那痛苦不堪的丈夫,也是慌了,连忙过去追顾镜:“神医,神医,那还是你给我家治吧!”   顾镜听这话,也是心中无奈,上杆子不是买卖,这妇人非得求人才高兴啊?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当即回来,再略作检查,就命人将男子抬上车,她准备带回家去好好治,再也不要当街施展她的青霉素药片——神药了。   鲁大夫见那妇人也信了顾镜,有些受不了,上前道:“顾大夫,你年纪轻轻不知道里面的深重,这病是能死人的,若是害了人,你担当得起吗?”   旁边萧铁峰听此,冷眼瞪了他一下:“我家媳妇既然说能治,那自然是能治,莫要在此喋喋不休。”   鲁大夫救人心切,听到这话急了;“你又不是大夫,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你便是富贵之人又能如何,你便是有权有势又能如何,你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你家夫人若是不能医好这病人,这是造下杀孽!”   萧铁峰拧眉,望着这鲁大夫,他真没想到以他萧出云的身份,竟然还有人敢对自己这么说话。   一般人不是看到他就闻风丧胆屁滚尿流腿软脚虚瘫倒在地吗?   旁边陈大夫见此,连忙拉住了鲁大夫,小声道:“这,这是萧统领!”   鲁大夫却不知,愤愤地道:“萧统领?哪个萧统领?”   陈大夫咳了声,但是硬着头皮拯救同伴:“萧出云萧统领。”   谁知道他说完这话,鲁大夫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   陈大夫不解:“咦,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竟然不怕?   可是他这话刚说完,就见鲁大夫直接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萧,萧统领……”   ~~~~~~~~~~~   萧铁峰命人将病人抬到了后面那辆备用马车上,顺便连同妇人和那孩子一起也上去了。   一行人回到了府邸,顾镜便开始先进行消毒灯准备,之后看这痈已经成熟,很利索地开头引流,切开后引出脓血,一直到流出的鲜红血液,之后便给他实用抗生素,并用淡盐水擦拭防止并发湿疹等。   做完这些,她直接把病人交还给病人家属,嘱咐道:“回去后一定要注意饮食,不可饮酒不可食用鱼腥辛辣或者过于油腻之物,要记得增加营养,可以吃鸡肉瘦肉。另外注意用我给的药按时擦拭消毒。”   妇人茫然地接过顾镜递给的淡盐水,有些不解地问道;“这,这就行了?”   不是说这病很是凶险吗,怎么也不开方子也不抓药熬药,这就好了?   顾镜见她仿佛有所期待,只好又道:“注意保持好心情,不可抑郁憋闷,这样也恢复得慢。”   脓血都引出来了,后面真没啥了,就注意伤口别感染就行了。   “若再有什么,你来这府里找我即可。”   妇人一脸怔楞,千恩万谢,又磕了头,这才带着孩子男人准备回家。   萧铁峰知道她必然无法单独带着孩子男人回去,还特意让人准备了一个简单的马车,送他们一家人回去。   于是这妇人回到家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好生伺候,过了一夜,那男人已经不若之前那般疼痛,精气神有所恢复。妇人至此,算是彻底信了,便如顾镜所说每日擦拭。如此又过了两三日,男人已经下地走路,仿若无病了。   妇人欢喜之余,自然告知左邻右舍,邻居们啧啧称奇,很快这消息传出,传到了陈大夫和鲁大夫耳中。   陈大夫鲁大夫好奇之余,纷纷来问:“顾大夫可是用了什么奇特方子?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男人一脸懵,回忆了一番摇头说:“药倒是没太记得吃……”   顾镜给他吃的那片药丸,实在是太没存在感,而对于他来说,那得是喝黑浓苦药汁才叫吃药,是以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陈大夫和鲁大夫见此,异口同声地问道:“那这病是怎么治的?”   男人回忆了一番,求助地看向旁边妇人。   妇人便道;“顾神医拿了一把刀子,给我家男人把背上的疽给割去了啊!”   这下子两个大夫大惊失色:“割去?”   妇人点头:“是啊,割去后,当晚就好多了,两三天功夫就全好了。”   两个大夫面面相觑:“难道不曾给你用什么药?”   妇人想起了那神水,只好奉上神水:“看,就是这个,我估摸着这是神水吧?”   陈大夫和鲁大夫对着那神水看了一番:“看来就是这水的功效了!”   就说嘛,一个年轻大夫,哪里来那么大本领,原来是借着这神水的功效啊!   于是从那天起,坊间流传,顾镜神医有神水,可治痈疽,一时之间,前来求水的比比皆是。   顾镜对此很无奈。   她真得只是拿盐淘过之后,取了最后的干净细盐,然后再用自己蒸出的蒸馏水做出来了古代版淡盐水而已。   这样也能让大家趋之若鹜?   她不想坑害老百姓,毕竟这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   这不知道的也就罢了,若是知道的,还当她在古代贩卖假冒伪劣产品呢!   可是奈何一群有点小毛病的人时不时来求她施舍点神水,甚至连那洛公子都跑来了。   “顾大夫,我自从那天摔疼了后,擦伤一直隐隐作疼。”   洛公子现在已经知道顾镜的男人竟然是萧出云了,他显然是很失落,但是也莫可奈何。   “这个倒是可以。”擦伤了疼,用点淡盐水擦擦,起码能消毒,也算是对症。   “顾姑娘,谢谢你。”洛公子取得神水,感激涕零,望着顾镜这么道。   顾镜总觉得洛公子眼神里仿佛有什么,奈何她实在是无意,只好假装没看到。   “洛公子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了,没有了。”   送走了洛公子,顾镜轻轻摇头叹了声,一回头,就见萧铁峰正盯着那洛公子瞧。   “我没想到,大家伙都误会了,以为我这淡盐水是神药,但其实是真的是盐和水混合而成的。”   “以后少搭理这个人。”萧铁峰揽住自家女人,进屋。   “他其实人还不错,你也别对人家那么凶。”   “知道了。”萧铁峰没好气。   “哎——”顾镜好生劝导:“我知道你心里膈应,但其实他能有什么意思啊,就是当时误会了而已。再说了,我对这种穿白衣服绣花的白面书生可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萧铁峰凝着怀里的女人问。   顾镜挑眉笑了笑,抬起白生生的手指,轻轻点了下萧铁峰的唇。   “我当然是对你这样的有兴趣。”   她笑起来时,眸子犹如晨间起雾的春江水,清蒙蒙的动人。   萧铁峰喉咙上下滑动了下,眸子转暗,低哑地道:“你对我哪里感兴趣?”   这话听着,音调已经不是寻常音调。   那呼吸声也已经泛紧。   顾镜眼波流动,勾住男人的脖子,故意蹭着他道:“哪儿硬,我就喜欢哪儿。”   萧铁峰已是双眸犹如火烧,身体犹如热铁,不过他还是强自忍住,对那攀附着自己颈子犹如藤蔓一般的女人到:“那我哪儿最硬?”   顾镜看他竟然还真能忍住,就这么逗自己,便故意道:“我哪知道啊!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忙——”   萧铁峰怎么可能让她走呢,就算明知道她是欲擒故纵,也不能让她走。   他直接打横抱起她。   “这样不好啊,小心纵欲过度~~~”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死了也甘心!”男人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道。 第57章 挨揍的牛八斤   当晚两个人好一番被翻红浪, 顾镜觉得自己简直是要被整死了。   第二日醒来,吃早膳, 饭菜很是丰盛,应有尽有,萧铁峰将一个盘子端到了顾镜面前,然后替她夹了一口。   “这个是爆炒鹅肝, 你觉得如何?”   顾镜听得疑惑,低头看过去,没错, 这果然就是爆炒肝,至于是鹅肝鸡肝,她真不认识。   “额, 爆炒鹅肝啊……不错。”她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为啥特意强调这道菜,有什么特别吗?   “喜欢吗,好吃吗?” 萧铁峰喂了她一口, 看着她吃下。   “好吃……”对着他那深情宠溺的霸道总裁范儿目光, 她只能很给面子地这么说。   这爆炒鹅肝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他特意提起?   “那再来尝尝这个。”说着间,萧铁峰又端上来一盘子菜, 晶莹剔透呈现淡褐色, 好像是果冻的样子。   “这是??”如果说之前那一盘子还能看出是某种动物的肝,那么现在这个, 实在是看不懂了。   “这是鱼翅。”萧铁峰笑了笑:“怎么, 你不认识?”   鹅肝……   鱼翅……   顾镜只觉得脑子里有一万头狮子在奔腾。   他给她弄来了鹅肝鱼翅!?古代版的山寨鹅肝鱼翅?   萧铁峰夹了一块送到她嘴里, 口中还解释道:“鱼的翅本身是不能吃的,可是你既然提到了,我还是问了几个名厨,最后大家把那鱼翅鱼鳞熬煮过后,再行料理,终于做成此菜。”   顾镜就着他的筷子尝了一口,还挺好吃的,带一点鱼鲜味儿,沁凉弹滑——不过,她并不喜欢。   “我曾经答应过你,所有你要的都会给你,你不是想吃鹅肝鱼翅吗,所以我特意命人做了。”   顾镜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是笑还是哭,不过良久后,她还是微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谢谢你粗哥哥,我很喜欢吃,这就是我要吃的鹅肝鱼翅。”   “你喜欢吃就好。以后我让厨子每日都做给你吃。”   顾镜心里一片冰凉,心说这玩意儿虽然也不算难吃,可千万不要顿顿吃,她会哭的……   “粗哥哥,你也吃吧,我要和你一起吃。”幸好她脑袋活,连忙拉上萧铁峰一起吃。   “好,我陪你一起吃。”   “好吃吗?”深情宠溺的霸总语调。   “好吃!你觉得呢?”温柔体贴的小甜蜜语调。   “我也觉得很好吃。”男人醇厚的音调这么道。   “那你多吃点吧!”顾镜马上把盘子全都放到了霸总面前。   “不,这是你最爱吃的,你吃吧。”霸总坚决不肯吃掉小甜蜜的好东西。   “你吃……”   “你吃……”   最后,那两盘子菜掉在了地上,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吃。   ~~~~~~~~~~~~~~~~~~~   这几日两个人的婚礼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婚礼就定在第二日。于是萧铁峰把顾镜送到了吴王殿下府中,由绿萝陪着,而他自己则在第二日凌晨时分准备迎娶顾镜。   绿萝细心,早已经把一切所需物事都准备妥当,只需要顾镜当个新娘子就是了。   “你就是个子高了一些些,要不然,稍微一打扮,可好看着呢,比我好看。”绿萝从旁再一次整理着第二日顾镜要用的头面,口中这么说着道。   “罢了,太好看了也没用。”她还是走技术路线好了。   “你啊——”绿萝看着她那无所谓的样子,摇头轻笑。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位救了她性命的女神医,竟然要被萧出云迎娶了。   事实上她一直以为,萧出云这个人,一辈子怕是都会对女人没兴趣。   他对什么有兴趣?只对打仗有兴趣!   要说起来绿萝可是萧出云手下十三大干将之一,能文能武的,攻城略地都是打先锋的人物。她能有这般成就,也是因为当初她在萧铁峰手下被严厉地各种操练,那简直是比死还要苦。   一共十三个人,有四个女人,那四个女人中有两个受不了了,她们打算去勾。引萧出云。   以她们的逻辑来说是,如果能成功,那从此就不用受苦了。   这两个女人费尽心思,本以为勾搭萧出云这个单身汉轻而易举,怎奈最后都铩羽而归,这也就罢了,萧出云大怒,认为她们心思不正,把她们一个个地重罚,打得她们那叫一个……真是一辈子对男人没兴趣了!   绿萝想起这事儿都不寒而栗,幸亏她当时聪明,对着萧出云这么冷的人实在是下不去嘴儿,再说她当时也是有心仪之人的,要不然她肯定也得遭殃。   所以在绿萝心里,萧出云那就不是人啊,那就不是男人啊,他就对女人,对任何女人没任何兴趣!   这样的男人,活该打一辈子的光棍!   他怎么就要成亲了呢?   “其实……”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太拆萧出云的台,要不然这事儿不好收场,她得帮着萧出云哄女人:“其实萧统领这人吧,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有一点点狠了……”   叹气,何止是有一点点狠,但是这话可千万不能告诉顾镜。   骗也得骗得她成了亲再提这茬。   “是啊,是有点狠。”顾镜想起昨晚,摇头叹息。   都说了,不要了不要了,他非还要,这人怎么这么贪啊?就是个天生大色狼!   “以后你嫁给萧统领,凡事忍让着点,日子肯定是能过下去的!”绿萝满腹同情地这么安慰。   “是啊,凡事总得忍着点。”特别是晚上,忍忍吧,忍忍舒坦了就好了……   “萧统领这个人,素来不近女色,如今能成亲,也实在是让我等意想不到。”   “他不近女色?”顾镜微惊。   “是啊,难道不是吗?”绿萝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道。   顾镜顿时说出话来了,原来萧铁峰还曾经不近女色过啊?他不是一见到女人就曲项向天歌吗?   不过面对绿萝诧异的样子,她也只好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心里却在想,到底是哪里不对?   正说着,吴王陪着萧铁峰过来了。   绿萝忙上前拜见:“殿下,萧统领,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明日了。今晚顾大夫就住在我这里,从我这里出嫁。”   吴王对于绿萝的知情达意安排妥当是很满意的:“好,安排妥当了就好。”   萧铁峰大半天没见顾镜,颇为想念,当下也顾不上吴王殿下和绿萝在,走上前问道:“可觉得有什么缺的?”   “没有,王妃凡事都准备周全,怎么会缺呢!”   顾镜说出这话,最后是个理所当然的反问句,这在顾镜看来当然是稀松平常,她平时说话就是这样说的啊。   可是绿萝见了,却是微惊。   她怎么这样和萧统领说话啊,很不客气的样子,好生大胆!   而下一刻,萧铁峰的动作却是惊得她说不出话来了,只见萧铁峰一脸嘘寒问暖的神情:“明日你想我什么时候过来接亲?我怕来早了你歇不好会累,要不然就晚一点吧?”   顾镜不太懂,纳罕地道:“这个不是讲究吉时的吗?”   萧铁峰却是不以为意的:“你合适的时间就是吉时。”   顾镜也是无所谓的,当下只好道:“那就辰时吧。”   “好。”   顾镜说什么时候,萧铁峰就觉得什么时候好。   绿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其实他们的言谈也就罢了,关键是萧铁峰面对顾镜时的那表情,那表情,是她这辈子没见萧铁峰有过的。   她悄悄地问吴王:“萧统领这是怎么了?”   吴王理所当然地道:“什么怎么了?”   绿萝挑眉纳罕:“萧统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对于这件事,吴王早已经过了那稀罕劲儿,当下道:“这是一种病。”   “病?什么病?”   “惧内。”   绿萝闻言,一时呆在那里,半响后小心翼翼瞥了眼身后,萧出云,他有一天,也会惧内?   ~~~   当晚,绿萝陪着顾镜说了许多话,绕来绕去,她都想打听下顾镜怎么认识萧铁峰的,怎么降服萧铁峰的,怎么把这头男女不分的野狼给驯服的。   奈何顾镜说来说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手段,没有吧?我头一次见他,以为他是个色痞子,所以我想我得逃跑。”   “后来啊,我没跑成,他就把我抱回家了!”   “勾搭?没有吧?需要勾搭吗,他不是自己就那个啥了吗?”   “在床上?他啊,蛮厉害的……哎我以后得多锻炼身体,要不然吃不消。”   “他会不会凶我,怎么会凶呢?他多老实的一个人啊!就没见过他这么好的老实人!”   绿萝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他,老实人?好欺负的老实人?”   “难道不是吗?”顾镜想了想:“这件事我考虑过了,只有我欺负他的份,绝对不能让别人欺负他沾他便宜了。”   绿萝当下险些直接倒在那里。   牛八斤呢,牛八斤呢?她得找牛八斤问问,这几年,在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萧出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牛八斤?”想起来顾镜就来气:“他这个人太坏了,我就没见过他这么坏心眼的人!”   “牛八斤坏??”那不是天下第一忠厚老实人吗?   “是,他骗人,说谎不眨眼。”   等到以后回去魏云山,她一定要让这位萧铁峰好友知道,她这个祸世妖姬怎么害人!   绿萝眨着眼睛,愣了老半响。   牛八斤是坏人,骗人,说谎不眨眼?   萧铁峰是老实人,老实的会被人欺负?   她摸了摸额头,懵懵地想,算了,她还是躺下睡觉吧。   睡一觉,也许萧铁峰和牛八斤就会换回来了。   ~~~~~~~~~~~~~~~~~~   第二日,萧铁峰迎娶顾镜,排场是并州城前所未见的。   萧统领府邸,宾客云集,张灯结彩,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顾镜在和萧铁峰拜堂过后,被送入了洞房——这和魏云山的规矩有点不一样。   她在洞房内等了半响,萧铁峰终于回来了,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明艳艳的洞房里,红晃晃的喜烛在摇晃,挺拔坚毅的男子在那红烛照耀下多了几分柔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镜,这让分明已经早习惯了的顾镜,竟然凭空添了几分羞涩。   其实她确实是不在意什么拜天地什么婚礼的,他执意想要,也就随他了。可是如今,在那庄重的拜天地之后,在被他用喜秤掀开红盖头之后,她心里便有什么化开了。   以前也曾山盟海誓,可是如今才有那确切的感觉,站在她面前的,那是她的男人。   不是姥姥的祖宗,也不是露水姻缘的路人甲一夜情,那就是她的男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会相伴一生的男人。   纵然他天生注定会有几个儿女,而她不会有,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从今之后,遇到什么事儿,他们都一起商量,这就是夫妻。   他抬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我们已经礼全,你和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谁再敢在我面前叨叨别的,我会让他见彩。”   说着,他俯首,亲上她。   关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虽然来得有点晚,不过现在开始也挺好,反正熟门熟路了。   而顾镜,在这一晚,当她被压在大红锦被上的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嫁给了自己的祖宗,成为了自己的祖宗。   一夜被翻红浪,顾镜又被欺负得不轻,早间时候,她也就睡得格外沉。   朦胧中偶尔翻个身,她能感觉到那双大手一直牢牢地揽着自己,于是她哼唧了声,便靠着那男人更近了。   而醒着的萧铁峰,望着怀中女人那娇媚靠过来的模样,坚毅的唇边不免露出一点温柔的笑。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晚上时候,搂着她,他总是睡不着。   便是困极了睡去,刚睡着,猛地一个激灵,又醒过来。   也只有醒着时,就这么抱着她,看她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他才能安心。   疲惫地萧铁峰眯起眸子,将自己的额头紧贴着那熟睡的人儿,喃声道:“说好了的,一辈子不能离开。”   ~~~~~~~~~~~~~~~~   第二日醒来时,顾镜一睁开眼便见萧铁峰正躺在一旁,凝着自己瞧,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想起昨晚,想着他怕是也累得不轻,不由纳罕:“怎么醒得这么早?”   “睡不着了,也就醒了。”   “我怎么觉得你根本没休息好?”   说着间,顾镜摸了摸他的脸。   是她的错觉吧,这些日子他越来越憔悴了,眼底甚至还有了红血丝,这是怎么了?   这么想着,她拉过他手,帮他把了下脉,倒是没什么其他异样。   “我没事。”萧铁峰坚决否认,他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有事呢?   “要不然以后晚上咱们早点睡觉,不能折腾了,纵。欲过度对身体不好。”   顾镜直觉认为他是纵欲过度了。   “不行。”萧铁峰坚决否定。   “那就早点睡,你看看你,整个看着没睡好的样子。”谁的男人谁心疼,顾镜真是心疼这个男人。   “好,我听你的。”   “还有,明日开始我开个方子吧,给你补补。”   “行,都依你。”萧铁峰看着顾镜满脸关切担忧的样子,也是笑了。   虽然他什么都听自己的,可是顾镜依然觉得有些不安,倒仿佛她错过了什么似的,可是想想,好像也没有。   正想着,外面侍卫来报,却是道:“来人自称是统领的老乡,还说是好友。”   顾镜听了不免纳闷:“老乡,好友?该不会是魏云山来的吧?”   萧铁峰吩咐侍卫:“把他请到花厅里去。”   顾镜琢磨了一番,摸着下巴喃喃道:“如果是老乡,那必然是魏云山来的,如果说是好友,我怎么觉得是牛八斤呢?”   “应该是。”   牛八斤当年是和萧铁峰一起离开魏云山闯荡的,魏云山里知道他在外面的身份的,也就是牛八斤了。   “粗哥哥!”一想到外面可能是牛八斤,顾镜顿时变了一副脸儿,扑过去搂着萧铁峰撒娇:“当时我以为你娶了别人,生下了孩儿,你知道我心里多痛吗?我当时就像挖心一般,我——”   她务必要拼命渲染,也好让萧铁峰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好友有多损!   萧铁峰家的祸世妖姬不是盖的,她一定要把挑拨兄弟感情这个事业进行到底。   “我知道。”不用她多说,萧铁峰知道自己该干嘛。   说着间,萧铁峰穿衣起身前去花厅,顾镜在屋里呆了会儿,也赶紧穿衣,她必须去看看,瞅准时间给添一把火。   到了花厅的时候,就见牛八斤一脸无奈地望着萧铁峰。   “你竟然还是娶了她?她是个妖精,你知道吗?”   “是是是,她是宁家的女儿,不是妖精,可是她那个人,就是没什么好心!当初她知道你娶了别人,马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可是没半点难过!她还说嘱咐你后代子孙如何如何呢!”   那叫啥来着,哈哈啥娃?他记不清了,反正那女人淡定地接受了萧铁峰会有其他子孙后代的事儿。   这叫有感情吗?打死牛八斤都不信!   “你啊,就是这辈子没碰过女人,所以轻易就上了女人的当,你根本不知道女人这东西,她有多坏!”   “还有,你怎么脸色成这样?是不是被她害的?我早说过这就是个狐狸精,早晚害了你!”   躲在暗处的顾镜听着,气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这都什么玩意儿,别人夫妻间的事儿,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在这里跳脚乱骂,还有还有,那位姓牛的男人,你要关心请回家关心你家老婆去,别对着别人家男人关心!   不过她还想看看萧铁峰怎么处理,于是她硬忍着没出去。   萧铁峰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好友牛八斤,看他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自己媳妇坏话,等他终于说完了,他才问道:“还有吗?”   “没,没了。”   怎么自己说了这么多,他都不为所动。   萧铁峰盯着牛八斤,慢腾腾地张嘴了。   “我如今只告诉你两件事。”   “你说……”   面对萧铁峰那看不出所以然的眼神,牛八斤忽然心里有点没着落……   “第一件,顾镜是我媳妇,我和她之间的事儿,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别说她对我很好,就是她拿刀杀了我,别人也管不着,我也不允许别人说她一句坏话。口出恶言挑拨离间,这更是我不想看到的。至于你在我媳妇面前胡言乱语说我已经停妻另娶并且已经生了孩子的事,等下我们出去院子里算账。”   牛八斤心里有点泛慌,他盯着萧铁峰,总觉得萧铁峰还有其他事儿。   “那,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萧铁峰淡瞥了一眼牛八斤,才缓缓地道:“绿萝终于嫁给了吴王殿下。”   牛八斤听到这个,整个人犹如被寒流吹过,瞬间僵在那里。   愣了好半响后,他颓然地跌倒在地上了,最后嘴里还喃喃地道:“嫁得挺好……嫁得挺好,挺好……”   萧铁峰弯腰,毫不客气地提起了牛八斤。   “来,咱们算算我那停妻另娶并且生了孩子的账。”   那边萧铁峰和牛八斤出去了,顾镜翘头往窗外看过去,可惜隔着一层没看到,不过竖起耳朵听听,只听得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男人被痛揍之后的闷响。   顾镜满意地点头:祸国妖姬不是随便说说的,牛八斤,你也早该有这一天了。 第58章 鼻炎患者   牛八斤被稀里哗啦好一顿打, 打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顾镜开始的时候很满意,她不心疼自己大半年的揪心之痛, 也得心疼萧铁峰四年的寻觅之苦。在没有自己的那几年,他那日子怎么熬的啊,那么大个男人,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   顾镜想想心里就恨, 恨不得牛八斤被打个半死。   不过在最初的一番痛打后,顾镜偷眼往外瞅,却见牛八斤根本不还手的, 他就像个大布袋子一样任凭萧铁峰打,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了。   要不说她是个好人啊,心就是软, 之前气恨得要死,可是看着那么大一个汉子被人打成这德性,她反而有点看不过去了。   “粗哥哥,别打了, 算了, 饶了他得了。”   顾镜跑出去,替牛八斤求情。   她心想, 也不能真把人往死里打啊。   谁知道牛八斤犹如猪头一般一脸茫然地躺在庭院里, 四仰八叉一副生无可恋样儿。   “铁峰,你打吧, 再打打我吧!”   啊?顾镜大惊, 心说自己都替他求情了, 他竟然还要求打,这是脑子有毛病了吗?   萧铁峰这个时候其实也打腻歪了,直接踢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个不争气!”   “是,我是不争气……”牛八斤躺在那里喃喃。   这到底是是怎么了……顾镜有点猜不透了。   萧铁峰冷眼瞅了下牛八斤:“你先出去吧,别在我府里碍眼。”   牛八斤依然仰躺在那里生无可恋状,不动弹,像一头被人宰割的死猪。   萧铁峰没再理他,径自回首,领着顾镜回后院了。   顾镜心中万般疑惑,想问,不过看萧铁峰脸色不好看,冷硬冷硬的,就没出声。   萧铁峰领着顾镜回了后院,进了屋,关上门。   顾镜看着这情境,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她脑中想起一个四字成语:关门打狗。   她小心地望着萧铁峰,好在,萧铁峰在望向她的时候,那眼神就缓和多了。   “这是怎么了,是生气牛八斤?”她忙过去,软声软气地把祸国妖姬的样子拎出来。   “没有。”萧铁峰取下她的手,低首凝视着她,半响后突然问:“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   “什么?”难道是秋后算账?   “当日你托牛八斤给我留了一句话,是不是?”   “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说子孙后代要喝娃哈哈,那是什么意思?”   顾镜听得这话,顿时呆了下,她仰脸望着萧铁峰那一张标准的冷硬铁面将军脸,再想起他嘴里问出的“娃哈哈”三个字,有种风中凌乱的不伦不类感。   她有点想笑,不过还是拼命地压抑下嘴角往上翘。   嘴角抽了几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深吸口气。   “当时我听说你和别人成亲有了孩子,心里太难过了,我就想,你既然已经有了孩子,那就祝你子孙后代笑口常开笑哈哈吧。”   “嗯?”萧铁峰挑眉,显然是有些不信。   “是。”她为了蒙混过关,眼里瞬间逼出一点湿润,微垂下眼,失落又无奈:“毕竟你都娶别人了,连孩子都有了,我还能怎么样,我做不来那抢人夫抢人父的缺德事,只能祝你多子多孙多福气了……”   萧铁峰虽然觉得她说的不像真的,可是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还真就吃她这一套,也是心疼,便抱住她,软声哄道;“小镜儿,别难受,那不都是假的么。”   顾镜怕憋不住笑,赶紧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是啊幸亏是假的。”   萧铁峰默了片刻,忽而道:“不行,我得再揍他一顿,害的我小镜儿这么难过。”   顾镜赶紧拉住他:“别别别粗哥哥,咱们犯不着为了个牛八斤生气惹恼的,我都不想看见他,你赶紧能让他走吧。”   萧铁峰想想也是:“好,我让他走。”   顾镜这才松了口气,一时想起那牛八斤的生无可恋状,不由纳闷:“他到底怎么了,这是受了什么打击?”   萧铁峰皱眉:“也没什么,就是听说绿萝嫁给了吴王,心里不好受。”   顾镜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怎么了?”   萧铁峰道:“没什么,以前绿萝喜欢牛八斤,牛八斤也喜欢绿萝。”   “啊?”   这可把顾镜惊得不轻,她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绿萝那是好相貌,国色天香,绝代之姿,可是牛八斤呢?整个就一黑墩子!这两个人能凑一起?   “是。”   “然后呢?”牛八斤回到魏云山不是娶妻生子了吗,这到底哪跟哪儿呢?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在那里发傻难过也没用,活该他!不管他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地。”   “我们的地?”怎么今天的话都有些听不懂。   “是。”说着间,萧铁峰拿出了一堆地契:“这个。”   “……这么多?”   于是当日,萧铁峰带着顾镜骑着马,两个人来到了城外,路边都是沃田,播种着麦子,风一吹金灿灿的,萧铁峰揽着怀里的女人,身后跟着一溜儿的铁骑,一个个都毕恭毕敬的。   路上行人见了,莫不赶紧避让。   小风吹过,带来麦子还没成熟时的青涩香气,顾镜舒坦地窝在萧铁峰怀里,越发有一种祸国妖姬的感觉了。她往后仰脸,从下面看着萧铁峰的下巴:“可是现在不是要打仗吗,咱们要这么多田地,万一来个打仗打输了,那怎么办?”   乱世一切都说不准的吧。   萧铁峰抬手捏了捏她的腰,腰上好像竟然有点小肉肉了。   “你操心这个干什么,有我呢。”   “你该不会过几天就去打仗了吧?”她可是听说,吴王和皇上要干架了。   “本来是要的,不过有了你,我打什么仗啊。”   有了顾镜,他自然不想替任何人卖命,卖命后皇位又不是他的,他操那心干嘛,还是留着这条命陪着顾镜好好过一辈子吧。再说了,如果真打仗,他不能带着他家媳妇去,岂不是又要分开了?   片刻也不想分开。   “可是,我怎么听着好像吴王要造反呢?”   “他是要造反,但是未必要打仗。”   “那到底怎么回事?”祸国妖姬的耐性是有限的,于是顾镜忍不住掐了萧铁峰一把。   “我多年前就曾在燕京城里安插下了暗桩,如今皇上病重,底下子嗣也是个个无能,到时候只要皇上驾崩,各皇子之间自相残杀,吴王殿下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天下,之后他便带着自己谋求的这些金银财宝,逍遥自在地去当土地主。   “可是,粗哥哥,我看吴王殿下对你多有忌惮,他会不会鸟尽弓藏把你杀了?”   历史上这种事还少么?   “吴王殿下看似是个粗人,性子暴烈,但其实粗中有细,当年皇上忌惮群王,卫王因此暴病而亡,可唯独这一位存活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我知这人性情,自然替自己留下了后路,万不能当那被藏之弓。”   况且,萧铁峰不是野心勃勃谋求天下之人,他现在得顾镜相守一生,已别无所求。   “我要的,也不过是高宅大院,良田沃土,绫罗锦绣,奴仆成群,鱼翅鹅肝。”   顾镜要的,就是他要谋求的。   这番话是如此甜蜜,然而顾镜听到,却是头疼。   前面那些固然是好,她喜欢得很,可是什么鹅肝鱼翅……还是不要了!   不要吃,一点都不好吃!   两个人正说着间,就听到不远处有车马之声,萧铁峰微微皱眉,勒住缰绳,回首看去,倒像是吴王府中的侍卫。   那侍卫走得近前,翻身跪下,却是道:“吴王殿下病重,请顾神医前去府中一趟。”   顾镜先是治好了绿萝,又治好了那背疽,如今已经是有了些名声,以至于吴王殿下得了重病,几个府中大夫束手无策,他就点名找萧夫人来治。   “那……我们先回去吧?”   “怎么好好的就重病了?”萧铁峰是有些不明白,分明前几天见到还好好的。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他并不想太得罪吴王,既然吴王说他病重了,确实应该去看看。   “那我们改日再玩,今天先去吴王府中看看?”   “好。”   当下萧铁峰打马折返,两个人很快进了城,来到了吴王府中,一进内宅,还没进屋,就见屋外几个大夫在那里束手无策状,而屋内,却是频频传来打喷嚏的声音。   打喷嚏?   顾镜不免疑惑。   待到随着萧铁峰进去,只见绿萝急慌急忙地围着那吴王,旁边几个丫鬟手里拿着巾帕热水的,好一番伺候。吴王裹着锦被,只露出一个脑袋,热得额头上都是汗水,然而喷嚏却是一个又一个地不断。   绿萝见顾镜来了,眸中露出惊喜,连忙迎上来道:“顾大夫你可算是来了,你赶紧给殿下看看吧,这好好的怎么又犯了!”   顾镜上前,把了把脉,又探了探眼皮,查了查舌头,这个过程中吴王殿下一直喷嚏不断,有时候一口气打七八个响亮的大喷嚏。   顾镜又看了看吴王的鼻腔,却见鼻黏膜苍白,鼻中有清涕,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当下问旁边的绿萝:“之前可曾犯过这种?”   “去年犯过,也是这个时候!”   “后来怎么好的?”   “吃了不知道多少药,也不见轻,后来过了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了。”   顾镜听了,约莫已经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很简单,不是感冒不是伤风,而是过敏性鼻炎。   过敏性鼻炎就是变应性鼻炎,是一种多免疫活性细胞和细胞因子等参与的鼻黏膜非感染性炎性疾病,是由基因与环境互相作用而诱发的多因素疾病。   这种鼻炎一般是早晨或者晚间接触过敏原后诱发,一旦诱发,便是喷嚏连连,一天能发作好几次。   顾镜没想到,原来在古代这个无污染纯天然的环境中,竟然已经有过敏性鼻炎的存在了。   “顾大夫,这个可能治好?”绿萝焦急得很,期待地望着顾镜。   “能,这个很简单,但是又很难。”过敏性鼻炎,没什么好办法根治,只能暂时减缓。   “那,那是什么意思?”绿萝不解。   “顾大夫,顾大夫……哈嚏!哈嚏!”吴王想让顾镜给自己缓解下,可是话都没说完,又是几个喷嚏打过来了。   顾镜解释道:“这个叫过敏性鼻炎,是季节性阵发病,每到这个季节就容易复发,熬过去也就好了。若说根治,这个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有一个法子可以减轻痛苦。”   “那怎么办?顾大夫,我受不了!”吴王堂堂一个殿下,已经打得是鼻涕处处是,旁边几个侍女赶紧上前擦拭,好生狼狈。   顾镜淡定地对萧铁峰道:“你派个人,去把我之前调配的淡盐水取来吧。”   她调制了好多淡盐水,自然自己黑皮袋子里也装了,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她并不想让人看到她从黑皮袋子里取东西,免得引起怀疑。   萧铁峰明白她的意思,当下点头:“好。”   片刻后,萧铁峰属下侍卫按照顾镜的吩咐取来了一个白色小瓷瓶,小瓷瓶里装着的就是顾镜用蒸馏法取得的纯净淡盐水,这个从成分来说大概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生理盐水。   对付过敏性鼻炎,除了最严重的时候用药物压制,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淡盐水清理鼻子。   清理鼻子的办法很多,比如洗鼻子,比如生理盐水滴剂,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都要用到生理盐水。   此时的顾镜,拿着那生理盐水,让吴王殿下躺在榻上,她则是对着两个鼻子各滴了一些。   众人纷纷惊诧地围观,特别是绿萝,她以为顾镜好歹会开个什么药,不曾想,竟然是拿着这白瓷瓶往殿下鼻子里滴水。   这水,难道就是之前传说的顾大夫的神水?   “殿下,你觉得鼻子如何?”顾镜在滴了四五滴进吴王的鼻子后这么问。   “好像……好像不太痒了。”吴王鼻子耸动了下,确实没那种难以克制的痒感了。   “麻烦你坐起来,将鼻子里的水倒出。”   “好。”饱受鼻炎喷嚏困扰的吴王微微侧身,绿萝赶紧取了痰盂和巾帕,帮着吴王擦去从鼻腔里流出来的些许淡盐水。   顾镜又让吴王坐着仰起脸。   “我会再往你鼻子里滴些水,滴了之后,你直起脑袋来,之后用气息感觉这滴水,缓慢地控制着让这滴水到达口腔。口腔就是嘴巴。”   顾镜唯恐吴王不懂,还比划了一番。   吴王听得疑惑,觉得这办法实在是太新奇了,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打喷嚏了,他觉得这个应该是管用的,于是点头表示遵从。   顾镜又给吴王滴了几滴淡盐水,然后让他遵从自己的口令,用自己的气息控制着那淡盐水,慢慢地顺入口腔处,又轻轻地提气,把那滴水提回,来回地在鼻腔管道中浸润。   待到如此这般几次后,她最后给吴王滴了几滴淡盐水,让他这次不用来回沁润,而是直接把淡盐水顺到口腔中,吐出。   做完了这些,最后一步是用淡盐水漱口。   这个办法,是顾镜自己琢磨出来的对付鼻炎患者的法子,一直还算有用,后来她读书多了,才知道原来在印度瑜伽中就有这样类似的一个办法。   印度瑜伽是有一个功法叫做瑜伽涅涕功,就是用来清洗鼻腔的,经过这样清洗,会使得鼻腔中的黏液减少,达到呼吸顺畅神清气爽的目的。   这几年现代社会污染严重,顾镜特意置办了洗鼻器,用来洗鼻子,效果良好。   吴王在做完这一番神奇的动作后,深吸口气,果然感觉好多了,一时看看周围的人,神清气爽,不免大喜。   “神医,果然是神医,我现在竟然不打喷嚏了,我这鼻子好了!”   顾镜见此,却是提醒道:“吴王殿下,这个办法只是临时压制下而已,如果你不勤练此功,还会复发的。这种鼻炎症状,并不是说一次就能治疗的,这是一个需要持之以恒长期坚持才能慢慢除根的病症。”   吴王这些年可是深受过敏性鼻炎的痛苦,如今听说,连忙问道:“那我怎么勤加练习,难道,难道每次都要这样吗?”   他疑惑地望着顾镜手中的白瓷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水?这神水果然非比寻常!”   顾镜听闻,心中一动。   她听萧铁峰的意思,看来是有办法扶持眼前这位吴王登上皇位的,可是如果这样,她是真怕这位吴王卸磨杀驴,将自己和萧铁峰赶尽杀绝。虽说或许萧铁峰自己有把握能搞定这件事,可是,她为什么不趁机拿捏一下这个吴王呢?   于是她皱着眉头,摇头叹息,一脸严肃地道:“吴王殿下,实不相瞒,这个病症,我在一本古书上曾经见过,听说这个叫鼻炎。”   “鼻炎?”   对于吴王和萧铁峰等古代人来说,鼻炎这个词儿,实在是闻所未闻,当下都疑惑不解地望着顾镜。   顾镜轻咳一声,知道到了自己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了。   “鼻炎之症,可重可轻,轻者每日喷嚏不绝,难以入眠,重者则是窒息气绝,呼吸不畅。若问鼻炎之症可有解法,那必须用我这神水修行瑜伽涅涕功,日日修行,方能缓解。”   吴王听得此话,已经是震惊不已,每当他打喷嚏猛的时候,他确实是没法好好睡觉,呼吸也有点艰难,如今听顾镜这一说,看来这个病重起来还挺可怕。   “那,那殿下该怎么办?”旁边的绿萝比吴王还急,慌忙这么问道。   “很简单,神水我会每隔一些时候送到殿下这里,瑜伽涅涕功就是刚才这般修行,殿下以后配合神水每日练习即可。练习几年,这鼻炎之症若是不复发,那便是治好了。其实练习这瑜伽涅涕功也有个好处,长久练下去,一能神清气爽,二能延年益寿。”   顾镜顺便吹嘘了一番。   吴王果然是信的:“妙哉,妙哉!原来世间还有此等修炼功法,又有这般神水!”   绿萝盯着顾镜手里的神水瓶儿:“这神水,唯有顾神医才能有?”   顾镜点头:“这个神水,是我用了当年师父传授的功法心得修炼出的神水,可以解毒疮,消鼻炎,最是对吴王殿下这病症管用。”   吴王连连点头:“早就听说顾神医处有神水,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顾镜笑了笑:“这神水若是离开我的功法,那就不灵了,殿下放心,每隔几日,我便命人送上来神水。”   说着间,顾镜留下了那白瓷瓶给吴王,吴王自然欣喜,满脸期待。   顾镜心中却是暗暗地想,自己看来就可以成为帝王身边的炼丹道士,妖言惑众了。   我心本是向明月,奈何命运非要我干坏事。   也实在是无奈,无奈至极!   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影响还在后头。   原本她用神水救人的事情已经渐渐流传开来,如今她又用神水为吴王治病,这事传出后,人们越发笃信那神水可以消除百病驱邪避凶,于是纷纷来求,更有甚者,重金求神水。   顾镜不胜其扰,拼命解释:“这不过是寻常治病的水罢了,并不是什么病都有效,必须对症才行,你们可不要乱用啊,乱用会出事的!”   说白了就是有一点点消炎杀菌效果的淡盐水,其实主要还是清理作用,这种东西,真没那么神奇的效果!能用区区淡盐水直接把吴王的严重过敏鼻炎给压制下来,她都觉得是老天保佑佛祖积德了。   然而人们不信啊,会信才有鬼呢,神医这么说只是不想让大家抢神水罢了。   她越解释,大家越觉得那神水有着神奇的不为人知的功效,越是倾家荡产也要买神水。   没办法,最后她只能开始卖神水了。   50ml的那么一小瓷瓶子十两银子,天价,并且每一次卖的时候都解释下:“这可不能乱用,这就是清洗清洗,不是治病的。”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我们就是买来洗手的!”   “我们不做其他用处,就是洗脸的!”   ——十两银子50ml的小瓷瓶子水用来洗手洗脸,谁信啊?   哪个买了后不是如获至宝地藏起来,还得用大铜锁锁好了免得被人发现。   顾镜就这样,发家致富了。   她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摇头叹息:“粗哥哥,我看过一些时候,咱们得赶紧跑路了。”   这一次玩大发了,当了骗子就怕东窗事发。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顾镜怎么也没想到。 第59章 神水娘娘   本来顾镜是认定了自己就是坑蒙拐骗的, 那就是淡盐水嘛,如果说伤口杀菌清洗, 最好还是得高温生理盐水冲洗才能有杀菌效果,单纯的淡盐水说杀菌消毒作用都微乎其微,更不要说什么包治百病。   甚至于她还琢磨着万一事情败露了,她应该怎么说辞, 怎么诡辩,想着最不济也就是带着萧铁峰跑路。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神水卖出去后, 市场反响是那么的良好,良好的仿佛她卖得真是盖世神药。   “我这咳嗽了好多年的咳病,自打用了神水, 竟然不咳了!”   “我这便秘多少年了,吃了李大夫上百副药也不管用,现在竟然好了,顺畅了!”   “要说起来, 你们这个都没有我这个神奇, 我家孩子昨晚从床上掉下来磕地上,磕了一个大包, 结果我抹了点神水, 你们猜怎么着,竟然马上好了!你们看, 这脑袋圆滚滚的, 一点看不出磕碰的样子!”   这么多的反馈传到了顾镜耳中, 顾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淡盐水啊,没错啊,淡盐水杀菌消毒是有一点点作用的,但那得是长期用,可不是说三两下就有这神效。   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当越来越多的人跑到萧铁峰府中前来求神水的时候,她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萧铁峰自然不是那好脾气的,直接请人离开了,谁不离开,后面还有侍卫呢,侍卫开始赶人。   老百姓们一个个的捶胸顿足,怎么之前神医卖神水的时候,他们就没赶趟呢?如今可去哪里寻,于是就有人私下求购,渐渐的这神水从十两银子一瓶,竟然炒到了三十两银子一瓶。   就这,还得拖关系欠人情才能买到。   甚至市场上出现了假神水,坑蒙拐骗的都出来了。   顾镜实在是太纳闷了,于是这一日,她让萧铁峰寻来了一位痨病患者,根据这位患者的说法,她用神水治好了她的痨病。   “你以前有痨病?”   “神医,是啊是啊,我以前痨病厉害得很,晚上经常咳得睡不着觉,可你看,我现在好了,全都好了!”   “一点也不咳嗽了?”   “还是有一点,但也就一天咳那么一两声,不碍事,一点不碍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以前经常咳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咳得我肚子疼,疼得不是自己的了。”   “除了神水,你有没有吃其他的药?”   “其他?没有啊!哎,这神水贵啊,十两银子,幸好我儿子孝顺,家中也有些田地,儿子和媳妇商量了,拿出来十两银子给我买了神水,我用过了就好了。儿子还说,要再买一瓶来用,可我看,这一瓶子都要三十两银子,造孽啊,我还是不要用了。”   顾镜听着,轻叹了口气,示意旁边的丫鬟取了一瓶子“神水”给这老太太。   老太太千恩万谢走了,顾镜陷入了深思。   就在这个时候,萧铁峰进来了,他已经派人去查这个老太太以前的情况,查来的结果让他也颇为意外。这位老太太并不是假装的,她之前的确是有痨病,咳了好多年,吃了不知道多少药不见好。   如今,竟然莫名好了。   而她最近这些时候确实也没吃什么特别的药,除了神水。   顾镜这下子真得百思不得其解了,她甚至忍不住取出来一瓶神水,自己尝了尝。   难道说这古代的盐和蒸馏水有什么特别的吗,可是尝了尝,她也没尝出特别,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呀。   她纳闷地望着萧铁峰:“要不然我砍你一刀,咱试试这神水管用不?”   萧铁峰无语,直接捏了下她的脸颊:“都说了是神水,有什么好怀疑的。”   顾镜摊手:“可是,这根本就是盐和蒸馏水嘛!”   萧铁峰自然是明白,他堂堂一个吴王身边最倚重的大统领,曾经帮着她熬蒸馏水,是知道这东西的来龙去脉。若是这个能治病,那大家吃盐喝水也应该能治病了,那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得病了。   不过他却是到了过去许多事。   最开始他遇到顾镜,便误以为她是个妖精,当时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妖精一样勾人能吸男人阳气。而这位妖精自己从村子里跑出去,便惊得村子里鸡飞狗跳,妖精的气势十足。之后妖精要治病,没一次不成功的,便是妖精随便开个法坛教导那强身健体之法,大家伙学了都发现很有用。   甚至就连妖精大吼一声,都能引来雷雨三天。   至于有人要害妖精,那更是不可能成,都不用特意防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妖精就是能完美地趋吉避凶。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萧铁峰沉吟半响,终于道:“那养大你的神仙,怕是在暗中保佑着你,但凡你要做的,必能成,你遇事必是逢凶化吉,无往不利。”   顾镜其实也想到了。   不说其他,就说那什么桃子姑娘吧,她啥都没干啊,怎么就把人吓跑了?还有那倒霉催的洛公子,她不知道给多少人吃了青霉素片,从未有过过敏,偏偏他给人吃了两片就过敏了。   说白了,她顾镜那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我想者,没有不成。   可是……她并没有什么神仙养母啊!   此时听着萧铁峰这话,她摇头:“不会的,那神仙养大我后,便不会再帮我了。她,她并不知道人间世,更不可能保佑我。”   总不能说,她家姥姥在现代社会保佑着远在古代的嫁给祖宗的她吧,这次序不对。   “那是神仙,神仙自然有神仙的神通。神仙是让你下凡普度众生的,这其中必然有些玄妙,不是你我等凡人能猜透的。也或者,你其实根本已经修炼成了心想事成普度众生的仙术,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萧铁峰这一番话,听在顾镜耳中,却是猛地一惊。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忽然呆在了那里。   仔细回忆自己这一番经历,生在古代,却被个什么大和尚用黑皮袋子扔回了现代社会。回到了现代社会,学习了现代的各种医学知识,又莫名其妙阴差阳错以一种奇迹一般的巧合把家里一堆有用的东西都扔到了黑皮袋子里,之后自己钻进去穿越到古代。   怎么看怎么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古代人跑到现代社会蹭吃蹭喝蹭技术最后连吃再拿跑回古代耀武扬威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难道……自己真是有神仙保佑而不自知?   “我竟然不是一个骗子,而是一个神仙?”她摸着下巴,恍然大悟。   “是。”萧铁峰想起她在魏云山开法坛普度众生,便提议道:“你但凡做事,自有神助,如今既然你的神水已经名声远播,倒是不如趁热打铁,再开一个法坛讲那消除疾病之法,也算是为这里的老百姓做点事。”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顾镜想了想,最后道:“我干脆就讲讲,神水的用法。”   ~~~~~~~~~~~~~~~~~~~~~~   顾镜的神水既然已经出了名,并且炒作到了天价,那么顾镜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必要给大家好好讲讲,免得大家伙瞎用,虽说有神仙保佑,可万一出什么事呢,她的良心会痛。   于是这一日,顾镜放出风去,她要在萧将军府邸外面的那片大草地上,开坛讲法,普度众生。   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人沸腾,大家伙互相传颂,很快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当然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信,也有不信的,譬如胡大夫,他就对着陈大夫嘀咕:“你这干女儿,借着那神水,可是干得风生水起啊。其实本来没什么本事,不过是靠着萧统领还有那神水,竟然俨然一代神医了。”   陈大夫听了,摇头叹息:“胡大夫啊,说这话,你不怕那萧统领了吗?”   胡大夫想起萧出云,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半响后,他蹦出一句:“罢了,罢了,世道变了,变了……”   陈大夫笑了笑:“不是世道变了,是顾大夫确实厉害。”   啧啧啧,顾大夫还叫他一声爹呢~   胡大夫一听,嘴角顿时耷拉下来了。   他怎么没这么好的女儿?   不管是世道变了还是怎么着,反正到了顾镜开坛讲法的这一天,大门外的草地上竟然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们争前恐后地往前,唯恐错听了一耳朵漏过了神机。   顾镜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也是惊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开坛讲法竟然比明星开演唱会还要抢手,竟然这么多人。   没办法,为了防止踩踏挤压,她只好让萧铁峰派出兵马来维持秩序,让老弱病残到前面来,至于那强壮男子则往后去。毕竟真需要听健康卫生知识讲座的应该是老弱病残孕嘛,再说她也是一个很有人文关怀意识的大夫。   萧铁峰手底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手派出去,一番安排,现场逐渐归于有序,人们看着这老弱病残孕的优待,一个个交口称赞。   “神医,果然不愧为神医,救死扶伤,怜贫惜弱!”   “普度众生,这是神仙下凡啊!”   而就在人们的交口称赞中,顾镜登上了草地前方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子,取出了一个让萧铁峰帮自己制的“扩音喇叭”,开始讲授起了健康卫生知识。   其实她主要是想讲解下“神水”应该如何自制,以及“神水”的用法。   她银子赚够了,不应该再贪心下去,应该赶紧把这个法子教给大家。   于是她详细地讲述了如何熬煮盐水,如何用蒸馏法取最干净纯净的水,最后如何得到炼制的神水。   下面的人们只见顾镜身穿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挺鼻秀目,面目端正,犹如天上降临的仙子一般站在高处,仁慈庄重,一时都被镇住了,有的甚至跪下磕头。   而顾镜所讲的炼制神水的办法,大家听了后,有的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有的则是迷茫不解,有的甚至在那里小声道:“可我们只是寻常人,又不是仙人,怎么会炼制神水?我们炼制出的神水能管用吗?”   顾镜不知道这些窃窃私语,她费了许多口舌,讲述了如何炼制神水后,又开始讲如何使用神水。比如每日早晚漱口可以用,比如再次讲述了她的瑜伽涅涕功,甚至为了能够清楚明白,她还找了一个萧铁峰的属下过来演示。   人们听得醍醐灌顶,面上都露出敬仰之色。   唯独那胡大夫,躲在远处,听得却是连连摇头。   胡大夫皱着眉嘀咕道:“这是胡闹,胡闹呢,她说的那办法,怎么可能炼制出来神水?还有还有,她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   陈大夫想了想,猜测道:“那是法器吧?”   胡大夫不太信:“法器?还真当神仙了?”   谁知道这两个人正说着,恰好旁边一位,他原本脸上老起红疙瘩,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后来用了神水擦脸,竟然就好了。   他自然是对顾镜这位神医信得五体投地,如今听说那胡大夫根本不信,当下嗤笑一声。   “您老这也是大夫吧?您就算是大夫又怎么样,您能有顾神医那本事吗?顾神医能治的病,您能治吗,不能治就闭嘴,大夫也是要有点医德的,嫉妒人家神医水平高,也不能背后说人家坏话,会烂舌头的!”   这一番话,可是把胡大夫气得不轻,他也不是说非要嫉妒人家医术的小人,关键是这顾镜一看就不可信。   没想到,随意说两句,竟然被人这么嘲笑,气得他当场就要和那人干架,幸亏被陈大夫拉住,这才算了。   顾镜自是不知道下面还有这等小间隙,她在高台上面对下面成千上万的人,拿着自制扩音大喇叭,讲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卫生健康注意事项,都给大家讲了一遍。   注意卫生养成好习惯,才能少生病。   讲完后,她已经是口干舌燥,当下告诉大家:“我所讲的这些,大家回去后有时间可以试着先炼下神水,再养成用神水的好习惯。”   底下人们听闻,纷纷磕头:“谢大仙。”   她愣了下,总觉得下面应该是雷鸣般的掌声才对,不过想想这是古代,好像大家伙习惯磕头?再看看那对着自己磕头的一个黑脑袋,她多少有些不适应,赶紧撤了。   而地下的人民群众,一直到她下台后老久,还在那里磕头谢大仙。   这一场卫生(开坛)知识(讲法)健康(普度)讲座(众生)之后,并州城里掀起了烧锅炼制神水的新热潮,人们投入了比做饭还要高十倍的热情,一时之间,盐价高涨。   最后大家伙都炼出小半锅的神水。   开始大家都挺高兴的,纷纷用来洗脸漱口冲鼻子洗偶尔间的小伤口。奈何用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纷纷表示,可能是自己没法力没仙力,自己炼制出的神水,效果比起大仙的神水差异有点大,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这个消息传到了顾镜耳中,也是无语了。   难道,她真有大家传说中的仙术?   “也许,我姥姥就是个神仙……”   “所谓的现代社会,也许根本不是现代社会,而是仙界。”   “原来我过去那么多年,一直生活在神仙世界?”   “什么高科技,什么现代医术,那都是骗人的,那是神仙玩的障眼法。”   至此,顾镜已经被现实完全洗脑。   她是一个古人,被仙人收养二十二年,在仙界学到了许多仙术。   她会点石成精,她炼出的神水,包治百病。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   声名鹊起的顾镜最近自然是忙得很,每日都有病人前来求治,于是她干脆定下规矩,每日只能接待三位病患,至于求神水的,也一概拒之门外。   任凭如此,她也经常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奔忙于救治病人熬制神水以及自己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精油产品。   她现在深信姥姥就是神仙,自己就是从神仙世界来的,自己就是要救死扶伤拯救天下黎民百姓。   所以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她辛苦一点,根本不算啥。   可就是在这种充实的忙碌奔波中,她有一次在晚膳时,无意中看到萧铁峰的脸色,不免微惊。   他看着脸色苍白枯瘦,眼里充满红血丝,倒好像是病了一般。   她忙过去,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可是把下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当下疑惑地观察了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的,最后道:“你最近也没干什么啊,怎么累成这样?是没休息好吗?”   可是回想下,他每晚都抱着自己按时睡觉啊。   萧铁峰低首看向怀中的女人,却见她双眸中满是担忧,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充满怜惜意味。他并不想让她担心,便安抚道:“没事,或许是最近军中事务太过繁忙,有些累而已。”   可是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顾镜顿时觉得那嗓子有点哑。   平时两个人独处时,偶尔情到浓时,他说话也会粗哑低沉,可那是荷尔蒙上来时才会有的,那种声音让人一听便知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听上去嗓子确实有点不对劲,像是疲惫过度才会有的。   顾镜有点不信:“怎么会,你最近经常陪着我,根本没有怎么去军中啊?”   萧铁峰闻言笑了下:“也许是最近睡得不好,过几天就好了。”   顾镜望着萧铁峰,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她并没说出来。总感觉萧铁峰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那是什么呢?   一直到这一夜晚上,顾镜因晚间多喝了水,夜里睡着时竟然被尿憋醒了,她正要睁开眼打算下床,结果就感到,好像身边的男人正在握着自己的手。   若他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也没什么,睡前亲密得很,睡后他便握着自己的手很正常,可现在是,他的手指头在自己的指腹部轻轻摩挲。   他醒着?   顾镜睁开眼,疑惑地看过去,猛不丁地,便见萧铁峰正凝着自己看。   月光之下,他面目比起前几日又削瘦几分,看得让人心疼。   明明是个钢铁铸成的汉子,怎么如今竟瘦成这样?   而这个时候,萧铁峰自是看到原本睡着的顾镜突然睁开眼,疑惑地望向自己。   刚刚睡醒的她,眼神迷蒙,仿佛春江之上晨间弥漫着的雾气,轻盈柔软,妩媚动人。细碎的额发掩映在洁白宽阔的额头上,她微微仰头,疑惑地打量自己。   他这一瞬间有些怔楞,竟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这些日子,他是有些睡不着。   看着她在人世间的诸般神通,看着她犹如一只缓缓展开翅膀的蝴蝶一般逐渐往寻常人所达不到之处飞去,他心里便开始泛慌。   一时想起最初的时候,她离开了,他背着她回去魏云山,进山之时,她站在那高高的石头上,风吹着她的衣袖,她身后好像能长出翅膀,就此随风而去。   这么长久的相处,他本觉得她就是世间凡人,和他一样是凡胎肉骨,可以在人世间陪他一生一世。   可是如今回想起许多事,他越来越觉得,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   那一次,她为什么突然离开自己?   明明她也是不想离开的,结果一走就是三年多,从此后了无音讯。   当时他是带着村里人把魏云山前前后后都翻遍了的,下山的出路口也仔细找人问过,根本没见她。其实她就仿佛长了翅膀,直接就消失在魏云山的吧。   看她那意思,她分明也是不情愿离开的,是迫不得已的。   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在某个他无所察觉的白日或者夜晚,是不是她会像上一次那般,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60章 我来自一千年之后   那么下一次, 是不是在某个他无所察觉的白日或者夜晚,是不是她会像上一次那般,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个念想犹如一只小虫子,就长在他体内,悄无声息地啃着他的心,让他根本不能安眠, 稍一睡去,眼前便是浮光掠影,之后猛地惊醒。   后来他干脆是不想睡了, 只想靠在一旁,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闭着眼儿安详地睡在自己身旁。   当然也不是说一直睡不着, 到了凌晨时分天快亮了,他困极了,会睡一下。或者说晚间搂着她做个几次,累极了, 也会睡一会儿。   时候一长, 他确实瘦得厉害,不过还好, 他身子一向强壮, 这点事倒是不值得放在心上。   如今夜里正搂着她,忽而见她醒过来, 迷蒙的眸子带着疑惑看自己, 倒是微愣了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抬手轻轻揉了揉她那顺溜的黑发,低哑地道:“怎么好好的醒了?我刚才渴了,起来喝点茶水,正打算继续睡,可是吵到你了。”   顾镜其实现在刚睡醒,脑子有点迷糊,又心里泛疑惑,此时听得这话,慢腾腾地挪动着脑袋,向旁边桌上看过去,桌上并没有茶具,他肯定没有喝水。   “嗯……刚才去外屋喝的。”他补充道。   “喔,这样啊。”   顾镜依然觉得不对劲,不过显然他并不想告诉自己什么,于是她也没问,而是微微翻了个身,直接滚到了他身上,骑着他,之后又伸出修长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不管,那我们继续睡吧。”   “好。”   他当然明白她这个“睡”字的意思,正好他睡不着,也是很想的。她既然要,他自然是如她所愿。   一场淋漓尽致的暴风雨,萧铁峰大手霸道地禁锢着顾镜的细腰,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顾镜却是睡不着了,她仔细地回想了下之前萧铁峰看到自己醒来的情景。   他看起来清醒得很,眼神一点不迷糊,根本不像是睡到半截醒过来喝水爬回去继续睡的样子,甚至自己刚刚睁开眼睛看他的时候,他那眸底仿佛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措手不及。   思来想去,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道说,他根本没睡觉?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顾镜醒来,再也没提昨晚的事儿,该干什么干什么。新的一天,又是三个病患,今天进来的那三个病患倒是很简单,寻常伤风感冒,她稍微看了看,便直接给开了方子。   其实她开的方子,就是古代寻常见的方子,也是平淡无奇。可是没办法,现在好多病患,他们好像就认准了自己,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生病。   于是乎,搞得这府门外整天都有排队的。   当然了,顾镜也怕真有什么疑难杂症,是古代大夫无法处理,而自己又漏掉的,所以她让萧铁峰派了一个侍卫在外面维护秩序,顺便找出危重病患者,以便给他们个优先权。   麻利地搞定了三个病患后,顾镜便在府中溜达了一圈,之后到了饭点才来萧铁峰书房,进去的时候,只见他在看书呢。   这其实是一件让顾镜颇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儿。   人不可貌相,萧铁峰看着是个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山里汉子,但其实他文化水平不说多深吧,也是个能读书写字识文断字的人。多嘴一问,她才知道,原来曾经魏云山是有私塾的,就是山里的头猎人并几家大户一起赞助开办的。   当年萧铁峰他爹和那赵富昌,都是山里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他们手里有银子,就商量着一起出资办了私塾,请了外面一个秀才来当私塾先生。   萧铁峰,牛八斤,还有赵敬天他们,甚至连冷大夫,都是在那个私塾读书毕业的。   只可惜时代变迁,人终究有变,萧铁峰他爹没了后,这个私塾渐渐的也就开办不下去了。   “等有朝一日我们回去魏云山,再把这个私塾开起来,好不好?”顾镜还是希望为魏云山的祖宗们干点事儿的,提高下他们的文化修养,改善下DNA,没准千年之后的小伙伴们能更聪明。   “这个好办,等咱们回去后就开始建私塾。”萧铁峰对于顾镜的提议,是从没有拒绝的。   顾镜兴致勃勃地和萧铁峰讨论了一番这个问题,又看了看萧铁峰读的书,好一番磨蹭,看看时候,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晚饭很丰盛。   其实自打她和萧铁峰重逢,她吃的几乎都是奢侈级别的丰盛。   “你以前不爱喝茶的,今日怎么喝这么多?”萧铁峰注意到顾镜一杯一杯地喝,不由疑惑地问道。   “今天有点渴,可能是出汗出的。”尽管现在都快入冬了,顾镜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仔细水喝多了晚上睡不好觉。”萧铁峰提醒她。   “我知道的,我是大夫,自然清楚,没事的,喝这一点没事。”   顾镜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最清楚自己的体质了。   她是一个喝超市里卖的那种雀巢速溶咖啡都能兴奋的睡不着觉的人,更不要说现在一口气喝了这么多茶水,晚上失眠是肯定的了。   不过到了晚上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先和萧铁峰做了一番运动,做完运动后,她就假装昏沉沉地睡去了。   呼吸均匀,身体放松,一个完美的睡觉形象。   假装着睡觉,她开始感觉着身边的男人的动静。   萧铁峰开始的时候是搂着自己的,之后便微微松开,半支着身体从旁侧躺着。顾镜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好像正落在自己身上细细地看着。   她不敢动,也不敢让呼吸有异样,免得让萧铁峰发现自己假睡。   这实在是有点难熬。   过了好一会后,萧铁峰总算不看自己了,他改而用他的脸贴着自己的头发,就那么搂着自己。   顾镜暗地里松了口气,她装作瘫睡的样子偎依在萧铁峰怀里。   如此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萧铁峰抬了抬手,动了下身子,越发把自己搂紧了,略显粗糙的手还轻轻地抚过自己的脸颊。   男人的手,性感的手,就这么抚过,顾镜险些忍不住。   不过她到底是按捺住了。   她要看看,萧铁峰到底怎么了,他不睡觉吗?   如此煎熬了又两三个时辰,时间估摸着都应该是半夜两三点了,从萧铁峰的气息来判断,他应该是依然没睡觉,就那么半搂着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喝了那么多茶水的顾镜也有些困了,不过她还是强撑着,她要坚持到最后,看看萧铁峰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还是说,他根本是一夜不睡?   想起那日自己偶尔醒来看到的情景,难道说,他最近这一段,睡眠这么差,以至于才搞的越来越瘦?   可是如果他只是失眠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自己可以给他开个方子,让他好好睡觉啊。   这里面有什么不可以告诉自己的事儿吗?   就在顾镜胡思乱想的时候,萧铁峰却又动了下,他微微俯首。   顾镜就感到,灼烫的气息凑近了,紧接着,有一个温热的什么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那应该是……他的唇。   深秋的夜里,万籁俱静,唯独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男人略烫的唇就那么贴上自己,偷偷地亲上自己。   而就在他的唇离开自己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他口中的低声呢喃。   “小镜儿,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那声音疲惫憔悴,充满了倦意和无奈,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颤抖的恐惧。   顾镜开始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待到那话语传到了耳中,从耳中进入了大脑,大脑缓慢地做出分析,她才慢慢品味出其中意思。   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离开?   以至于害怕到夜晚根本不能入眠?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白天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异样,平时不是好好的吗?丝毫没有任何端倪。   就在这个时候,萧铁峰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口中却是依然呢喃道:“我想你陪我一辈子,永远别离开……你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我?”   “我一闭上眼,就梦到你消失了,没了……”   那低哑的男人声,茫然绝望。   顾镜认识了萧铁峰这么久,一直以来总觉得他是遇事笃定稳重,仿佛什么事都可以抬手解决,就没有什么是能难倒他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无措得如同一个小孩子,用那么卑微的语调,神经质一般喃喃着,让她不要走。   她一直以为,自己离开的那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她回来了,他们依然在一起了,这不是一切都好吗?   而萧铁峰从来没问过,她也就没说,因为她以为他或许并不太在意这个原因,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并不是故意离开的,只需要知道自己后半辈子真得会和他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听着他那喃喃的语调,感受着那声音中的恐惧茫然,想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竟然一直不能安眠,她便仿佛被人在心尖刺了一根针,疼得骤然尖锐猛烈,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是怎么的粗心,才忽略了这段日子他的异常?   他那么坚强壮实的一个男人,这些日子内心是存着怎么样的惧怕和绝望,才会在一个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不能安眠,才会一夜又一夜地握着自己的手,才会这么低低地呢喃着这近乎祈求的话语。   那双有力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却见那眼角处溢出透明的泪水。   那双手停顿下来了。   身边灼烫的呼吸声静止了。   外面的虫鸣声也仿佛在这一瞬间远去。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几乎停顿的呼吸,以及越发流出的泪水。   “小镜儿?”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唤了声,那声音温柔粗哑,是低到几乎不曾发出的声音。   “粗哥哥。”她睁开了眼,透过那朦胧的泪眼,在黑暗中望向那个男人。   透明的泪水充盈在眼眸中,使得眼前的景象变的异常梦幻又清晰,她看到他那瘦骨嶙峋的面容,还有那深陷的眼窝,泛着红血丝的眼球,还有刚厉的下巴。   是她粗心了,太粗心了,早该发现的。   他明明状态不对劲,可是自己却只是把了下脉,看他身体并没什么异常,便没再多想。难道说作为枕边人的自己,不该去体察他的心思吗?   是因为他平时看着太过无坚不摧,以至于她认为他活该就不需要关心吗?   越是强大的人,心底越有脆弱之处,而萧铁峰的脆弱,就是自己。   自己昔日的莫名失踪,已经将他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顾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扑过去搂住了萧铁峰的脖子,痛声大哭。   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她为什么不向他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让他存着这个担忧?为什么要去治病救人却不多关注关注这个枕边人?!   他寻了自己四年,这四年里的痛苦,早已经将他逼到尽处逼到绝望,自己为什么不去及时疏导他这种情绪,为什么要放任他的痛苦继续蔓延?!   顾镜想到这男人的种种苦楚,哭得几乎不能自抑。   可是她这一番哭,却是吓坏了萧铁峰。   他以为她是怎么了,竟然睡着睡着突然哭成这样。   他无措地抱紧了她,慌忙问道:“小镜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痛?还是哪里不舒服?到底怎么了,乖,你告诉我?”   顾镜哭了半响,恨得抬起拳头来捶打他的胸膛。   为什么他有话不直接问自己?   可是一想之后,仿佛他其实是问了的,只是自己没说而已,这么一想,恨极了自己,又拿拳头去捶打自己的脑袋。   这下子萧铁峰算是彻底吓傻了,他一手抱着顾镜,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伤害自己。   “到底怎么了?”   顾镜睁着泪眼,凝视着那憔悴疲惫的男人,看着他眸中浓烈的担忧和焦急,越发心疼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操心她……   “我,我,对不起,粗哥哥……”她哽咽啜泣着哭道:“我不该瞒着你,我应该告诉你的,我,我对不起你!”   萧铁峰急切地捧着顾镜那泪流满面的脸,凌乱而无奈地道:“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做了坏事也没关系,告诉我,你做了什么都可以,你别哭……”   顾镜却根本挺不住,她趴在萧铁峰厚实的胸膛上,好一番大哭。   萧铁峰无法,只好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镜吸吸鼻子,拖着哭腔喃声道:“粗哥哥,上次我突然离开的事,其实,其实只是一个意外。”   她这话说出后,可以感觉到萧铁峰那壮实的身体轻轻一震。   这件事,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心结,心结埋在心里。   他平时不提,可并不代表不存在。   顾镜仰起脸,一五一十地哭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你得听我慢慢讲。”   萧铁峰抬起手,怜惜地为顾镜擦起眼泪,温声哄道:“没关系,你慢慢说。”   顾镜软软地枕在萧铁峰肩膀上,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讲起,毕竟她现在思维也有点混乱。在这个古代戴久了,身边总是产生那么多奇怪的巧合,以至于她都忍不住怀疑,那所谓的现代社会,那曾经的姥姥和亲人,真得是普通人吗?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最开始两个人相识开始。   “我从小没爹没娘,被我姥姥收养,我就住在魏云山里,每天和我的小伙伴们去山里采野菜野果子,当然还有茹茹果。”   “嗯,那是魏云山的仙界吧?”   顾镜却摇了摇头:“不是,那不是仙界,那就是人间,人间的魏云山。”   萧铁峰皱眉:“可是我们却从未见过?你怎么会也从小长在魏玉山呢?你的语言怎么会完全和我们不同呢?”   顾镜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萧铁峰:“因为我长在千年之后,我的姥姥,也活在千年之后。”   萧铁峰闻言眸子骤然收紧,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显然对于他这么一个古人,他没看过穿越书籍,也没学过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要想明白这个问题还是不容易的。对于他来说,或许简单地说一句神仙妖精的,更容易理解。   不过顾镜还是决定慢慢解释:“就是说,以后魏云山的萧家,赵家,都会有子孙后代,这些子孙后代繁衍生息,约莫在一千年后,会有一个老太太,她捡到了被扔在深山里的我,养大成人。”   她望着萧铁峰,略显艰难地笑了笑;“粗哥哥,我的姥姥就是你的子孙后代,姥姥她收养了我,把我养大,教我医术,并把这个黑皮袋子传给我。我通过这个黑皮袋子,回到千年之前,我回来的那一夜,就恰好碰到了你。”   萧铁峰依然紧紧地皱着眉头,显然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古人的书中会记载神怪妖精佛仙道,可是却从未涉及到任何关于穿越时空的话题。   这个概念,他怕是很难理解。   不过顾镜还是继续一股脑地道:“当初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我自己依然在千年之后呢,在那个时代,总是会有一些人贩子拐卖妇女到落后山村,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下意识觉得我被拐卖到了一个极其落后的少数民族山村,所以当时我对你是有各种误会的。”   “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一切出在我这个黑皮袋子身上。当年宁家的人把我扔在深山里,这个黑皮袋子把我带到了一千年之后,我被一千年之后的萧家后代抚养长大。在我长大成人后,命运又把我送回了一千年之前的今天。”   “其实我以前骗了你,我说的天上飞水里游地下钻,根本不是什么法术仙术,那在一千年之后,就是很寻常的交通工具。就如同人类从步行到乘坐马车一样,后来研究出来许多古代人不知道的新鲜玩意儿而已。包括我说的那些药,也是的,那都是在我们那里司空见惯的药物,根本不是什么神药,也不是我炼制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那些药会被不断复制,我想着可能是因为那个黑皮袋子本身就是个穿梭时空的时间机器。因为我把千年之后的东西放在了这个黑皮袋子里,这可能就意味着,千年之后的东西会遗留在这个时空。即使这些东西在如今这个时空消耗掉了,也依然会遵从物质守恒的定律被重新出现。”   顾镜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她正打算继续解释下去,却听得萧铁峰忽然开口了。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你到了哪里去,回去千年之后了吗?”   顾镜略有些意外地望向萧铁峰,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震惊和疑惑,看样子他好像已经有点接受并理解这件事了?   “我好多行医用的东西都是从黑皮袋子里取出来的,那一天,我也是无聊,钻进去后,忽然想探索下里面有什么,就在里面寻了约莫有三个时辰。”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转缓。   这这是一件狗血又无奈的事情。   “然后呢?”萧铁峰的呼吸几乎停滞,声音也有了异样,显然他感觉到了,顾镜在那黑皮袋子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从而导致了她不得已离开自己。   “然后……”顾镜简直有点不忍心揭穿真相:“等我在里面玩了一个小时,也没寻到什么,便放弃了,钻出来。”   “然后呢?”萧铁峰紧声问道。   “等我钻出那个黑皮袋子,我就发现,三年过去了。” 第61章 解释一切   萧铁峰默然不语, 紧紧拧着眉。   顾镜知道自己需要留给他一些时间消化,便停顿了片刻, 也没说话。   过了好半响,萧铁峰终于盯着她肩膀上的黑皮袋子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袋子里面,是可以超越时间的, 就是说,这里面的时间比我们外面的时间快或者慢,甚至可能往回流?”   可以从这个时代快速地流到千年之后, 也可以让时光倒流回到现今,更可以让顾镜瞬间跨越四年的时间。   “是,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时光穿梭器, 任意穿梭。不过只可惜,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怎么才能一下子跨越一千年。我当时就是在那个袋子里玩了没多久,结果出来, 就是三年后了。当时我从袋子里钻出来, 外面下着雪,天很冷, 我吓坏了, 想着赶紧去看看这是什么时代,谁知道回到咱们宅子前, 就看到了牛八斤, 他对我说了那番话, 我就误以为你真的已经娶妻生子了。毕竟——”   顾镜咬了咬唇,轻叹道:“毕竟你真得应该是有子孙后代的。”   想起刚才她说过的自己后代的事,萧铁峰眉眼微凛:“你刚才说,你姥姥是我的后代?”   顾镜瞥了他一眼,颇有些哀怨:“是啊,我姥姥是魏云山萧家人,萧家有个祠堂,每年都要供奉祖宗的,我曾经在族谱上看到过,你就是我们的祖宗,你将来有好几个儿子呢!”   现在想想依然难受,这都不知道哪个女人给他生的!   “我哪里来好几个儿子?”   “我哪知道,我还要问你,谁给你生过吗?”   萧铁峰嘴角微抽,一时也有些无可奈何,忽而想起什么,忍不住问她道:“你之前一口一个地祖宗叫,敢情是因为这个?”   顾镜点头:“可不是嘛,幸好我不是我姥姥亲生的,要不然——”   说着,无奈地瞅了他一眼。   要不然不就乱那个伦了吗?   这件事对萧铁峰冲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单手抚着额,又沉思片刻,才问道:“你那天没生我气?”   “没有的事儿,我还想着做点好吃的哄你呢。”   “你没怪我的意思?”   “当然没有!”   “你只是无意中进去那黑皮袋子,出来后,就三年后了?”   “对啊。”   萧铁峰看了眼那黑皮袋子,抬手,直接从顾镜肩膀上取下来。   “啊?”这是做什么?   “没收。”萧铁峰攥着那惹祸了的黑皮袋子,不容拒绝地道:“万一哪天你又钻进去,一下子跳到三十年后了,那我怎么办?我等你三十年吗?”   再说万一跳到一千年后呢,他留个遗嘱让子孙后代继续等吗?   “别呀……”她还得靠着这个黑皮袋子耀威扬威当神医呢。   “等你需要的时候我给你拿出来。”从今往后这个黑皮袋子就是他的了。   “粗哥哥……”她低声求:“给我,我已经不能没有这个袋子。”   “没说不给你,我帮你保管。”萧铁峰是不容商量的。   “好吧。”她颇有些无奈,不过想着如果这能让他安心,那就随他去吧。   而萧铁峰却是想起一个传说。   有个叫牛郎的在池水中看到仙女在那里洗衣服,他藏起了仙女的衣服,从此仙女不能回到天上去了,仙女只能嫁给他,安生过日子。   他之前看到这种故事,并不会多想,譬如牛郎留下仙女的衣服是不是有点缺德,譬如牛郎为什么非要留下仙女的衣服,可是现在,他收起顾镜的黑皮袋子,脑中却不由浮现出这个故事。   这一刻,他明白那位牛郎。   因为不能失去,不敢失去,所以宁愿收起她的翅膀,帮她保管,只求她好好地留在自己身边。   “还有一件事。”剪断了仙女的羽翼,萧铁峰稍微安心了,又问道:“那个什么娃哈哈,是什么?”   顾镜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尬笑了声,挑挑眉:“你猜呢?”   萧铁峰略一沉吟,便猜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玩的,还是好吃的?我千年之后的后代,就是你的姥姥,估计不给你吃,管着你。”   顾镜一脸诧异,不敢相信地望着萧铁峰:“你果然是当我祖宗的料,竟然连这个都能猜到!你——”   她忍不住抱住他:“祖宗!”   萧铁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稍微离开自己,之后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道:“顾镜,从今天开始,不许叫我祖宗。”   “为什么?”   “我不需要子孙后代,我也不想和我子孙后代收养的孩子乱那个伦。”   之前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她们那的爱称,如今怎么越听越别扭?   “好吧……”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顾镜决定还是不喊了,总不能让人家真觉得这是后代子孙穿过来和他那啥,万一直接不能举起来了怎么办?苦的还不是她。   萧铁峰捧着她的脸,凝了半响,又道:“顾镜,我不管你所看到的时代,一千年之后我是不是有什么子孙后代,可是我发誓,若你根本不能生,我万万不会找别人。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不会有别人。”   他微停顿了下,削瘦的脸庞透出几分苦涩:“若你因为这个缘由离开我,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一千年一万年,我都绝不会放过你。”   顾镜听此言,轻叹了口气,仰起脸来,认真地望着他,郑重地道:“粗哥哥,那我今日也和你说实话。我现在想明白了,来到这个时代,救死扶伤就是我的使命,来到你身边,你就是我的归宿。甚至于我姥姥当年收留我,我总想着,是不是她根本就知道,我是古代人,我会回到这个时代,会嫁给你。”   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今生今世,我绝不离开你半步。不要说你并没有存着找其他女人生孩子的年代,便是你存了,我也绝不允许。”   她的手微滑,凝着他,看清楚他眸中神色,也让他看明白自己的决心。   “若你敢,我就让你这辈子断子绝孙。”   这是一句足够狠毒的话,任何男人听到都该气愤了,可是萧铁峰不,他听到之后,却是涌起狂喜和甜蜜,他知道顾镜说这话的意思。   顾镜的意思是,从此后,再不离手。   他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人,他只可以是顾镜的。   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拉,将她拉到怀里。   “好,我若有其他女人,便让我断子绝孙。”   “嗯……”靠在他怀里的女人,声音酥软。   “小镜儿,你是我的,是我的,以后不能离开我一步。”他低首呢喃着,贪婪而急切地亲上她的脸颊,裹住她的唇齿。   他就像狂风暴雨,想席卷一切,想把她卷入自己里面,一辈子永远不放开。   顾镜在他的攻势下,绵软无力,微咬的唇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一时之间拔步床摇晃不止,两身化作一,征战讨伐不见停。   及到最关键时,顾镜被他攻得都要哭了,乌发散乱动荡的她,仰脸看向上方那男人。   男人削瘦的脸庞挂着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她微张开的唇间,尝到嘴里,那是些许的咸。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这段日子他苦苦熬着的滋味,他是一直怕自己离开,一直提着心。   她抬起胳膊来,试图去环住那宽阔厚实的肩膀,试图去将这个男人抱住。   “我这辈子……都是你的……”   她知道,她得设法安这个男人的心。   虽说今日解释清楚了,心结已解,可总是要陪在他身边,慢慢地让他放松下来。   ~~~~~~~~~~~~~~~~~~~~   昨夜好一番孟浪,也是整个人不再紧绷了,萧铁峰难得睡了一个大饱觉,第二天气色倒是好多了。虽说依然人看着很瘦,可没有之前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感了。   顾镜见此,也是放心了,当下起床。   萧铁峰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去做什么?”   顾镜回首,看他眸中的些许紧张,越发心疼。   她平时忙东忙西的,忙乎着治病救人卖神水,怎么就没在意过?他这种紧绷感,之前仿佛就见过,只是她没在意罢了。   当下心里真是更加歉疚了,连忙坐在那里,软软地解释道:“粗哥哥,我想着你最近瘦了许多,我想亲手下厨,给你炖个鸡汤鱼汤的补身子。”   萧铁峰摇头:“不用。时候还早,再歇一会儿吧。”   顾镜撒娇:“可是我想让你喝鸡汤。”   萧铁峰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眸中泛暗:“可是我就想吃你。”   顾镜一想,这不是说她是鸡吗?当下伸手掐了一把那结实胸膛上的腱子肉。   “不想让你吃!”   “那你想让谁吃?”   “你!我不是鸡!”   “是不是鸡的,我就要吃你!”   顾镜想逃,奈何没逃掉,被吃的鸡爪都不剩一个。   最后她大口呼着气暗想:不能这样了,得让他养身体,得让他养……得养……养养养……   她如同小舟在风浪中前行,颠簸了半天,没说出一个整句。   ~~~~~~~~~~~~~~~~   顾镜到底是给萧铁峰炖了鸡汤,浓郁鲜美的鸡汤,热腾腾地端上来,亲自捧到了萧铁峰面前。她手艺不错,萧铁峰自是喜欢。顾镜见此情景,干脆每日都要炖一碗。   她已经想明白了,生命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她要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陪伴自己心爱之人上,而不是去看什么病患。于是从那日起,除了外面寻常大夫无法解决的问题,她都不插手了。   并州城得病之人自然是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也就接受了,毕竟那是萧出云的夫人,谁也不敢得罪她。   顾镜怕萧铁峰依然不能安眠,便给他熬煮菽米汤,用来安神,也不知道这药管用了,还是心病解了,萧铁峰现在睡眠极好。睡眠好了,又有顾镜忙前忙后地伺候,这身子也是一日好似一日,人看着精神抖擞的,脸上也恢复了神采。   顾镜总算松了口气。   她果然是一个祸国妖姬,险些把祖宗给祸害了。   而萧铁峰回忆起顾镜所说,却是并没有放松,他开始着眼物色几个孩子来收养。   “既然上天注定我会有几个孩子,而你不会生,那我赶紧收养几个。”   如果他收养几个儿子,那么一切就重新归入正轨,顾镜也就可以安心留在他身边了。   顾镜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也和萧铁峰一起物色。   收养孩子是个大事,毕竟这关系到后代子孙的成色问题,也关系到能不能在千年之后把姥姥顺利生产出来,所以她必须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次”祖宗。   而在物色所要收养的孩子之余,萧铁峰偶尔间问起她关于黑皮袋子的问题。   “你平时经常会把手伸进去取东西,可是并不会发生时空的转移。只有那次走进去,才出现时空加速?”   现在萧铁峰提起时空的话题,已经可以开始使用专门词汇了。   顾镜不得不佩服下他的接受能力。   “其实在这一次之前,我曾经走进去过两次,只不过我进去后并没有四处乱走。现在想想,应该是说,我进去后所在的那个区域,是不会进行时间加速的。只有往远处走,走得越远,时空加速越厉害。”   说着间,顾镜又把自己之前几次走进那个黑皮袋子的事都说了。   当提起那次她去欺负赵敬天之后跑进去偷喝啤酒的事时,萧铁峰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连连摇头。   他也把当初自己的误会说出来,顾镜听得都呆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和赵敬天有那个意思?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萧铁峰见她不说了,不放过,继续追问。   “以为你是同性恋,喜欢男人呢。”顾镜自知理亏,心虚地道。   “你——”萧铁峰气结:“我像是那种人吗?我和赵敬天?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顾镜嘿嘿笑了几声讨好他。   “我这不是当时不懂嘛,那时候听不懂你们说话,我当然产生了很多误会,你看,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人贩子呢。”   “人贩子?”不说这个也就罢了,一提这个萧铁峰也是疑惑:“既然你认为我是人贩子,那怎么还勾引我?”   她当时可是一脸魅惑样儿,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专门勾引自己的。   “我勾引你?”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难道不是你对着我垂涎三尺,害得我以为你是个登徒子?”   “你明明搂着我脖子不放开啊。”   “难道不是你抱着我不放,我还怕你把我吃干抹净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当年许多事,都不由得惊呆了。   原来他们两个人分别演绎着两个不同的故事版本,一个是城市女勇斗人贩子,一个是山里汉遭遇女妖精。关键是,两个人都丝毫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并且还齐心协力把这个故事演绎到底了。   最后两个人都有些无言以对了。   “咱们两个,能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萧铁峰感慨。   “这就是跨越一千年的情缘,看来我们注定要在一起。”顾镜有感而发。   “我不管,无论上天入地,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假如哪一天你要进去黑皮袋子里,那一定要带着我一起。”   萧铁峰想的是,就算斗转星移,他也要和顾镜在一起。   然而顾镜却是眼前一亮:“粗哥哥,你真得要在这个时代成为开国大将军吗?”   萧铁峰并不在意的;“没有。我只是想更快地找到你,也想着得到你喜欢的那些东西。”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高宅大院,奴仆成群,这就是她想要的。   至于鹅肝鱼翅,萧铁峰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那玩意儿不好吃。   顾镜握着萧铁峰的手,提议道;“不如我们现在进去黑皮袋子里看一看,也许我们能一起回到现代社会,见到我姥姥?”   萧铁峰拧眉:“可是如果我没有在这个时代收养孩子,你姥姥会不会消失?”   顾镜深深为萧铁峰的脑洞叹服:“我以前也有这个担忧,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历史进程能够被我随便搞一搞就搞坏了,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允许我乱搞。”   说白了人家这个历史系统能够稳若泰山地执行了这么多年,肯定是个强壮的具有自我保护功能的系统。   萧铁峰还是疑惑:“我们进去这个黑皮袋子,如果这个袋子被人发现了呢,给我们扔到水里去呢?”   顾镜听到他这句话,得意地挑眉:“我以前也有个同样的疑惑,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这个袋子一旦进入超时空状态,它的时间就比寻常时间要快。一个超越正常时间而存在的东西,怎么会被普通人看到呢,因为它根本就和周边的时间不是一个速度。”   说白了,坐马车的人是不能和坐飞机的人聊天的,只有两个同样坐在飞机的人才能对话。   这也是为什么黑皮袋子在魏云山挂了三年,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好,那我们进去看看。”   萧铁峰终于下定决心,去陪着顾镜一起探索这个对于他来说太过奇妙的东西。   为了防止真得产生时空的巨大转移,顾镜先让萧铁峰把那些金银财宝玉器甚至田契地契都装到了黑皮袋子里。这样无论走到何时何地,他们都可以过着富足的生活了。   除此之外,顾镜把她的瓶瓶罐罐也一并带着了。   顾镜先钻,萧铁峰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进去。   进去后,如同顾镜之前进来的那几次一样,这里是一片开阔地。   顾镜本着东道主的本分,拉着萧铁峰,给他介绍了黑皮袋子内的种种。   “这些全都是我在千年之后带回来的,它们不知为什么就一直悬浮在这里,只要我消耗掉,它们就会自动产生新的。”   说着间,她又指了指远处:“那里充满了雾气,就是我之前探索的地方。”   萧铁峰皱着眉头,仔细地观察研究了一番。   最后他指着那雾气所在,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从我们所站的角度往远处看,仿佛有一条条的光束射过去?”   顾镜听他这一说,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是的。   萧铁峰此时已经有所猜测:“光之所至,便是光阴,光阴便是时间。这道光所指之处,便是超越光阴之所在。”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玄乎?   萧铁峰又道:“你看,这光束自此处始,说明此处的时间和外面时间还是一样的。光照出去,照得越远,时间就越是和外面的时间大相径庭。”   顾镜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可能一旦踏出这边的区域,便开始乘着那道光不知不觉地超越了时间。”   萧铁峰望着那射入迷雾中的光阴,郑重地道:“来,我们往前走,看一看,我们能去往何处何时。”   顾镜略犹豫了下,问萧铁峰:“你不怕一下子回到现代社会吗?”   萧铁峰挑眉:“那不是我的后代所在之处吗,你从小长在那里,若是回去,你不是应该高兴?”   若真能回去,顾镜自然是高兴,可是萧铁峰呢?   在片刻的迷惑后,她就明白了。   他是看出来自己对那个自有平等的社会依然有所向往,所以也希望自己回去?   “走吧。”萧铁峰牵起顾镜的手:“我们两个一起走,只要不放开,去哪里都可以。”   顾镜点了点头,当下任由萧铁峰领着,前往那光束射向的地方。   他们并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走到千年之后,更不知道哪里的时间密度强,哪里的时间密度弱,他们只是手牵着手,信步往前走去。   如同萧铁峰所说,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走到哪个时空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顾镜有些累了,萧铁峰见她这般,也觉得差不多了。   “我们出去看看吧,看一看这是什么时代。”   顾镜有些激动,被萧铁峰握着的手都渗出汗来了。   而萧铁峰呢,他也是充满期盼的。   他想去见识下顾镜所说的那个时代,那个天上飞海中游地下穿梭的时代。   两个人一起爬出了黑皮袋子。   顾镜兴奋地拉着萧铁峰的手往外走,钻出来后,眼前一亮,只见他们依然在个房间里,这房间好像就是他们之前所在的房间。   从房间往外看,他们见到外面的天空,看着外面的景象,都不免有些失望。   他们依然在那个宅院里,依然在那个房间里,只不过这房间已经破旧不堪,布满了蜘蛛网。   换句话说,他们穿越了时空,可是看来还不够。   也许只有几年功夫? 第62章 治瘟疫   他们钻出这黑皮袋子后, 满以为会到达现代社会,就算不是现代社会, 至少也应该过个几百年啊。可是谁知道,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依然在,里面的拔步床并各样摆设还算完整,只是积满了灰尘, 角落里也都是蜘蛛网。   这一切都说明,时间过去了没多久,也许只有四五年?   两个人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决定出去探探。   而当他们走出院子的时候,只见整座宅院早已经荒芜下来,没有半个丫鬟侍卫, 庭院里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积满了厚厚一层残枝枯叶,路边的花卉自然也都枯萎了。   继续往院子外走,却依然没有人影, 反而是在二门处发现了一些零散的衣物, 看上去是有人匆忙逃跑时落下的。   他们没办法,只好走到大街上, 好歹寻个人问问究竟。   谁知大街上却是人烟稀少, 店面萧条,按理应该热闹非凡的酒楼, 此时也只是挂着一个失了颜色的旗子在风中飘荡。   两个人面面相觑, 都意识到这并州城怕是发生了大事。   “我去看看能不能寻一匹马来, 我们骑着出城走走看。”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见有人急匆匆地靠着墙根往前走去,那人穿着灰布衣,弓着腰,一脸的匆忙。   萧铁峰见了,忙拦住:“敢问兄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要赶路的,忽然间被人拦住,倒是吓了一跳,再看看萧铁峰那穿戴那气势,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口中胡乱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可赶紧放小的回家去!”   萧铁峰沉声道:“这里不是并州城吗,怎么成了这般样子?吴王人呢?”   那人见萧铁峰竟然问起吴王,也是纳罕又害怕:“吴王不是早跑了吗?”   “跑了?”   “自打去年突然发了瘟疫,这瘟疫传到了咱并州,吴王殿下就带着人马跑了。”   “瘟疫?这是什么时候?全都一一细说来!”   只可怜这位路人甲,不过是出一趟门,生怕被传染上,就想赶紧回家躲起来,谁曾想,遇到这么一位煞星,竟然揪住他细问。   他没法,只好一一说来。   原来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这六年里,自是发生了许多大事。   依照萧铁峰的意思,燕京城和吴王之间不用打仗,他早已安插下人手在燕京城,只需要老皇帝病重后,几个皇子混战之际,吴王趁机发难,一举夺得燕京城,抢着登上帝位。   至于几个不成气候的皇子,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萧铁峰通过黑皮袋子凭空消失了,这一消失,本来应该是必赢的局自然就乱了。吴王和燕京城的皇帝打了起来,没打个两三年,燕京城皇帝驾崩,几个皇子混战,混战之余再腾出功夫来和吴王打。   本来打仗就打仗,总是能分个胜负然后了结,可谁知道他们刚开始要打,就发生了水灾。水灾轰隆隆地来,淹死了皇子的兵马。   吴王这边见皇子们不战而亡,自认为是天都助他,便要登基为帝,谁知道水灾过后便是蝗虫,蝗虫走了就是瘟疫,一波又一波地来,百姓苦不堪言。   “现在并州城里人都快跑光了,剩下老弱病残,跑不动的,只能在这里等死,我家是有七十多老母,还有几个孩子,我娘子又病着,实在是没法跑,没奈何,只好找阎王爷求一条命!”   顾镜听着这话,不免疑惑:“难道这瘟疫,就没得治,城里的大夫呢?”   可怜路人听闻这个,长叹口气。   “你哪里知道,这场瘟疫,就连皇宫里的御医都想尽了办法,可是却根本不管用!天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大家伙都是没辙了。”   说着间,他忽而道;“咱们并州城,以前出过一位神医,那神医有个神水,倒是管用。我听说,有人当时买过那神水,一直保留着的,这次喝了,过了一些时候病就好了。可是当时神医就放出来那么一点神水,够几个喝的呢?寻常人,想喝一口神水,那是比登天还难。”   神水……   顾镜和萧铁峰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   顾镜这边还想拉住路人问什么,可是人家看他们一个不注意,已经跑了。   “不曾想,这才六年时间,天下已经陷入瘟疫之中。”萧铁峰拧眉叹道。   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这水灾乃是天灾,人力不可挽回,至于瘟疫,我们总是要想想办法。”顾镜疑惑地道:“难道说,我那所谓的神水,真能救这里的人,让他们自瘟疫之中逃脱?”   萧铁峰也是帮着她熬过神水的,自然知道那东西怎么来的,他其实也不太信。   “不管如何,我们都该试一试,毕竟关系到天下人的存亡。先看看找到这得病之人,再研究下有没有救治之法。”   “好,粗哥哥,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找吴王殿下。皇帝已经没有了,皇子也都不在了,只剩下吴王了,我们可以请吴王帮我们一起将神水熬出来,分给天下的老百姓。”   “嗯,那我们赶紧去找吴王。”顾镜想起天下百姓都陷入瘟疫的惶恐中,恨不得插翅飞去。   ~~~~~~~~~~~~~~~~~~~~~~   说找吴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吴王现在带着他的王妃绿萝已经去燕京城准备登基当皇帝了。没办法,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据说更应该赶紧有个皇帝。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再这么下去,天下必然大乱。   萧铁峰带着顾镜一路赶往燕京城,走了半日,这路根本没法走了。这瘟疫传染了太多人,人们拖家带口的往外跑,可是又能往哪里跑呢,大半个大昭国都已经笼罩在这可怕的瘟疫中了。   顾镜看着人们惶恐等死的模样,受不了了。   “我们若是赶往燕京城找到吴王,怕是又死了不知道多少老百姓,干脆我们就自己想办法。”   “是。”萧铁峰望着远处传来的滚滚黑烟,知道那是焚烧死去人的火堆,不免咬牙:“无论怎么着,也必须设法阻止这场瘟疫。”   正说着,就见旁边又有人晕倒了。   那人脸上为灰土色,头发焦黄,形同腊人,就这么突然倒下。其他正在逃荒路上的人,看到此番情景,顿时惊得不轻,纷纷躲闪,有人口中甚至还喊着:“这人有病,大家伙都离远一些!”   顷刻间,人都跑光了。   顾镜听着这个,想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瘟疫?当下她取出了一副手套,戴上,又拿出了两个自制口罩,给自己和萧铁峰都蒙上了,这才凑上前去看。   这晕倒之人面无人色,呼吸急促,翻开眼睛,眼底也是泛黄,再扒开舌头,看那舌苔泛着白,咽喉处红肿不堪。正疑惑着,偶尔间瞥到了衣领处,只见这人脖子处布满了红色丘疹。顾镜正打算细细查看,却在这时,过来两个人。那两个人好一番风尘仆仆的样子,头面都蒙着白布,有点像木乃伊。   其中一位看到顾镜,忙呵斥道:“这人得的是瘟疫,你这妇人家的,还不离远一些!”   说着间,他们已经拱到这病人旁边,查看这病人的脉搏和鼻息等。   被挤到一旁的顾镜只觉得这两个人声音有点耳熟,细想下,难道是陈大夫和胡大夫?   当下她上前问道:“可是陈大夫?胡大夫?”   那两位大夫此时正查看着病人情况,听到身后女人这么问,都诧异地回过头来,一看之下,也是呆了。   “顾,顾神医?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显然都吓得不轻。   萧铁峰在他们把顾镜挤到一旁的时候,就提防着这两个人,此时也认出这两个人是陈大夫和胡大夫,当下不着痕迹地将顾镜护在一旁,淡声问道:“是陈大夫胡大夫?两位近来可好?”   这两位大夫本来看到顾镜已经吓了一跳,再看到旁边的萧铁峰,更是惊得不轻,腿都有些站不稳了,险些直接栽倒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顾镜纳闷了,就算他们已经消失了六年,可是也没必要见到他们像见到鬼一样?   谁知道陈大夫却是惊疑不定地望着顾镜:“顾,顾神医?您是人?还是仙?您您您?”   顾镜大惊:“陈大夫,这是什么话?”   难道他们消失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儿,以至于这两位产生了什么重大误会?   陈大夫看顾镜那神色,也是生了疑惑,这才说起来。   原来那一日顾镜和萧铁峰在房间中无故失踪,吴王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寻,却根本不见人影。又因为众多侍卫丫鬟都清楚得很,这两位根本未曾走出那房间,而是无故不见的,是以大家都认为,这两位就是从这个房间消失的。   这自然是生出许多猜测,恰好有个魏云山下的诸城人来到此间,听说了顾镜神医的名声,便说起他们家乡的传闻。于是关于顾镜出生后被仙人收养,修成仙术,之后来到人间普度众生的消息便传开了。   大家伙也想到之前顾神医所赐予的那神水,纷纷觉得,这想来就是仙界神水了,于是对这个说法笃信不疑。   至于顾神医和夫婿双双消失,那自然是羽化成仙了。   陈大夫道:“这些年,并州城外早已经建好了神医的庙,香火还旺盛得很!”   旁边胡大夫却是对顾镜有些不喜的,对于那羽化成仙一说也是有所怀疑的:“顾神医,如今瘟疫成灾,祸害人间,你可有解救之法?”   若是真神医,那就赶紧拯救天下黎民!   陈大夫也想起了旁边的病患:“对,顾神医,请您看看,这瘟疫可有解法?若再不想法根治,任凭瘟疫继续蔓延,怕是我大昭即将亡国也!”   顾镜点头道:“两位大夫,我师从仙人,应师父之命回到仙界,如今掐指一算,知道人间有难,特来解救苍生。”   陈大夫大喜:“顾神医,太好了,有你在,这瘟疫算是有救了!”   顾镜知道,如今瘟疫成灾,要想阻止瘟疫蔓延,自己必须取得老百姓的信任,到时候登高一呼,大家听之信之,方能有效。   如今这神医羽化成仙一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于是她干脆顺着这个说法继续瞎扯。   瘟疫其实说白了就是传染病,古代常见的有肺结核,黄热病,出血热,霍乱,麻疹,麻风病等,因为古代卫生条件差,没有隔离意识,不会及时杀菌消毒,以至于一旦这种疾病出现,很容易蔓延开来。   若是不能及时治疗,一城死多半都是有可能的。在中国古代,因为瘟疫而造成的伤亡几乎是触目惊心的。   至于之前说到的神水,也就是淡盐水,显然是不能治这种病的。那喝下神水的十有七八是心理作用,或者自己熬过去了。毕竟所谓的传染病自己挺过去也是有的,以前的sars病毒还有熬过去的呢。   顾镜当下再次查看这个人的脖子处,又扒开了身上衣服去探查,发现这个人浑身已经布满了丘疹。丘疹皮薄如水泡,白色或淡红,密布全身。   “这是带状疱疹病毒。”顾镜下了定论。   带状疱疹病毒,若是小孩子感染就是水痘,大人感染的话就是带状疱疹。不要说古代,就是现代社会,得了这病,若不及时治疗,轻则浑身疼痛,重则要其性命。这种疼痛,万万不能轻视,是能把一个壮汉折磨得瘦骨嶙峋的。   显然这古代版的带状疱疹病毒又和现代社会不同,估计是另一个品种。目前来看,这个版本的带状疱疹病毒传染性强,且破坏力杀伤力都极强,动辄要人性命。   “带状疱疹病毒?那是什么?”   “外感时行邪毒,多由口鼻而入,蕴郁肺脾。肺合皮毛,主肃降,外邪袭肺,宣降失常,脾主肌肉,邪毒与内湿相搏,外发肌表,帮故有水痘布露。”   顾镜背了一段关于水痘的古籍介绍,一边背着,一边望向那两位大夫,却见他们一脸茫然,知道或许他们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这种病症。   当下她默然不语,微微拧眉:“这个怕是难治。”   胡大夫也就罢了,陈大夫连忙道:“顾神医,这可有解救之法?这袋装的跑真病笃,又是何意?”   陈大夫完全不懂的带状疱疹病毒这个词,竟然以为是袋子装的什么什么……发音怪里怪气。   顾镜见陈大夫问起,这才道:“其实这场人间浩劫,若是要解,也是不难。”   陈大夫听闻,面露激动,深鞠到底,弓着身子道;“顾神医,请务必找出解法,也好医治这天下苍生,老夫在此谢过神医。”   顾镜淡声道:“两位大夫在这里可有下脚之处?先把这位患者抬到下脚之处,容我慢慢寻出对策。”   陈大夫喜道:“有,有的!”   原来如今瘟疫遍布,皇帝驾崩,天下几乎大乱,有那还算尽职尽责的官员便自行在地方设置了“官医处”来专门收容得了瘟疫的患者。这些患者会得到尽可能好的治疗,但若是一旦不能救治,便会进行隔离。   隔离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等死。   等到人死了,再去焚烧,以此防止进一步的传染。   顾镜随着陈大夫胡大夫来到了这官医处,不得不说,这一千多年前的行政管理还是颇有水平的。进出的官差并大夫都在嘴上蒙着一种塞着药草的口罩,也有的整个脸都蒙起来。   有粗实妇人提着大桶的水清洗内外各处,以防止传染。至于病人们的吃食,是从墙上挖个小洞直接给送进去。   顾镜在两位大夫并萧铁峰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处“病房”,刚才那个晕倒的病人已经被安置在这里。   “这种丘疹应该疼痒难忍?”虽说这病人晕倒了,可是她观察到丘疹附近有大块指甲挠过的红肿。   “是,疼得厉害,且痒得难受,许多病人忍不住,难受得在地上打滚。”陈大夫叹息连连,想着这是造孽啊,怎么天下竟然爆发出这等瘟疫!   顾镜沉吟片刻,才缓慢地道:“这种带状疱疹病毒若想治,我们须分三步。”   陈大夫听闻,马上紧声问道:“哪三步?”   “第一是要止痒止疼。”据她所知,带状疱疹真是能要人命,七尺男儿也能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若是止疼,我也有办法!”从旁的胡大夫其实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这么插嘴道:“但是止疼又如何,病人浑身瘙痒难受,便是绑起来也痛得哇哇大叫,这怎么受得了?关键还是得止痒!”   有时候痒比疼其实更难忍受。   对于他那挑衅的语气,顾镜是没太在意的:“止痒的办法,我有。”   对付这种瘙痒,炉甘石洗剂是神器,这种洗剂在现代社会很廉价,也就几块钱一瓶,是由炉甘石混合一些甘油并氧化锌制成的,可以消炎、散热、吸湿、止痒、收敛和保护,涂在皮肤表面后很快干结,由于水分的蒸发,患者会倍感凉爽,瘙痒缓解。   炉甘石洗剂成分简单,就算在古代社会做起来也不难,是以顾镜倒是蛮有把握的。   陈大夫和胡大夫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顾镜竟然有止痒的方子。   陈大夫自然是大喜:“敢问神医,那第二步呢?”   顾镜道:“第二步自然是除根,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我有办法,可以保下患者性命。”   其实这种带状疱疹病毒在成人身上就是疱疹,在小孩身上就是水痘,在现代社会要人命的情况少,古代主要还是医疗卫生水平低下,交叉感染,病毒破坏神经,最后以至于被夺去性命。只要做好消炎杀菌防止交叉感染的预防措施,病人自己就能熬下来。一旦熬过去两三周后,这病不治而愈,且拥有了终生抵抗力。   这下子不但陈大夫,就是旁边的胡大夫面上都露出不敢相信的惊喜:“那第三步呢?第三步如何?”   顾镜又道:“第三步,便是要保护那些未曾感染的患者,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拥有终身的抵抗力,不再惧怕被感染。”   胡大夫听了,不免疑惑,若说顾镜有方子可以治病,那他信,可是若说可以让那些没得病的从此后再也不得病,这实在是太神奇了!如果有这样的方子,那从此后这瘟疫就不足为惧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方子呢?   陈大夫听着也觉得匪夷所思:“顾神医所说,该不会是像我们这般戴着口罩,设法隔离?”   顾镜坚定地摇头:“不是的,我是要给那些未曾患病的人种下疫苗。”   在中国古代其实就有借种水痘的历史,可目前看来,这种办法在千年之前的今天还没有流传开。她是熟读医学古籍的,看来现在是到了取之于古籍,用之于古代的时候了。   听到疫苗这两个字,陈大夫和胡大夫是彻底傻眼了:“疫苗?那是什么?和神水一样吗?”   顾镜解释道:“疫苗就是说,让正常的患者感染这种病,只不过感染的很轻微。一旦感染过一次,他们从此后就拥有了免疫力,再也不怕得这种病了。”   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毕竟大家都怕得病,避之唯恐不及,谁会主动要求得这种病呢?胡大夫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万一有个好歹,那岂不是害人?”   然而旁边的陈大夫却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道:“这说得也有道理,那些得了这病的,好像从此后就不会再得了……若是顾神医能够保证种下疫苗后的病人不会太过严重,倒是可以一试……”   胡大夫一听,不由瞪眼:“陈大夫,你这是也跟着发疯吗?这怎么可以!这个说法乍看有道理,细想之下,分明是在害人!”   他这一凶,旁边站着的萧铁峰顿时拉下了脸,上前护住了顾镜。   “我家夫人这也是为了寻求瘟疫解救之道,你可以不信,但犯不着污蔑她故意害人。若是你不信,我们走就是!”   说着间,就要拉顾镜离开。   陈大夫见了,顿时慌了,连忙上前:“萧统领,顾神医,你们且慢,咱们去找馆长理论就是!” 第63章 治瘟疫2   原来这“官医处”是有馆长的。陈大夫着急, 唯恐神医就此跑了,那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于是赶紧把馆长拉来了。   这位馆长姓田, 人称田太医, 以前是太医院的大夫,医术精湛,医德高尚,那真是怀着一颗救死扶伤拯救苍生的心哪。据说他为了这官医处, 已经变卖他家里的所有财产了。   田太医听说眼下这位就是传说中羽化成仙的神医,又来到人间拯救天下苍生了, 那可是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种疫苗?”在一番寒暄后, 田太医也被告知了这个办法。   “对,所谓疫苗者,若说这瘟疫是树,那疫苗只是小小苗圃, 这小苗经过一番处理后, 种在人身, 人的身体自会拥有对这种疫苗的记忆里, 从此后便是得过病, 可以逃过瘟疫传染之劫。”   田太医皱着眉, 在屋内好一番踱步。   旁边的胡大夫见此忙道:“田太医,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大意!”   陈大夫唯恐田太医不采纳这个办法,也跟着道:“田太医, 顾大夫是天上神仙弟子,早在六年前便已经羽化为仙,如今重来人世,就是为了拯救天下百姓,阻止这场浩劫,万万不会错的!”   就在这两个人各执一词的劝说中,田太医终于道:“东晋葛洪所着《肘后方》中曾提到,治卒有猘犬凡所咬毒方,为‘仍杀所咬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这就是所说的以毒攻毒之法。顾神医所说种疫苗法,乍听之下骇人听闻,可是细想之下,却是有些道理的。”   说着间,他上前,恭敬地对着顾镜一拜:“顾神医,这接种疫苗之法,若是贸然提出,怕是人心惶恐。老朽已年迈,不惧死,请顾神医为老朽接种疫苗!”   他这一说,旁边两个喋喋不休的大夫顿时大惊,田太医这是以身试疫苗啊,纷纷齐声喊道:“不可!”   然而田太医却是很坚定地道:“我意已决,不可再劝。”   ~~~~~~~~~~~~~~   有田太医的大力拥护,顾镜就可以随意施展身手了。不过关系到这么多人命,她也不敢大意。第一步当然是自制炉甘石洗剂,这倒是好办,炉甘石本就是中国古代的传统药材,她命人寻来了大量炉甘石,之后用薄荷脑和油脂等加上蒸馏水研磨成糊糊,之后再加适当蒸馏水,这样就变成了悬浮浑浊液体。   “用这个抹在病患的身体上,就可以止痒。”顾镜淡声道。   “这就可以?”胡大夫因为这疫苗的事对顾镜颇为不满,他就眼看着她治出的这糊糊,有些不敢相信。   顾镜对于这位动辄就怀疑自己的胡大夫,已经有些无语了。   “这个试一试死不了人的,你可以拿去试试。”   胡大夫半信半疑地拿着走了。   一盏茶功夫后,胡大夫兴奋地跑来了。   “神医,果然是神医,竟然管用了!那病人用了那药,马上就不痒了!”   顾镜听了,倒是没多大反应,这才哪到哪啊。   反倒是旁边的萧铁峰,冷眉道:“之前是哪个,对着我媳妇大呼小叫,说这是耸人听闻,甚至还怀疑她包藏祸心?”   胡大夫被啪啪啪打脸,可是竟然丝毫没有恼怒,他高兴得嘿嘿直笑,眼里甚至闪着兴奋的泪花。   “是我的错,我有眼无珠,我见识浅薄,不知道顾神医真乃神仙降临!顾神医的止痒方子实在是奇效神药!胡某佩服,胡某远远不如!”   顾镜根本没在意胡大夫说什么,当下奋笔疾书,开方子,先是开一个外敷的,为雄黄蜈蚣冰片研磨成粉,再开一个内服的,为银花连翘桔梗牛蒡子浮萍等,开完方子,直接交给了胡大夫,请他去抓药。   胡大夫见顾镜之前开的方子能够迅速止痒,心中疑惑已经小了许多,见了这方子,自己兀自看了一番后,便也拿去命人煎服了。   而顾镜则是开始研究这疫苗的问题,疫苗分为时苗和熟苗,若是用时苗种的话,自然是快,可是却太过凶险。而熟苗则对痘苗加以筛选,选育六七代之后,这种疫苗的毒性就会大大降低,从而减少对人体的伤害。   如果自己造熟苗显然是需要花费时间的,根本来不及,顾镜决定在患者中挑选,找出那些病症轻微的人来选取疫苗。   如此忙了几日,当她终于挑选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疫苗时,胡大夫和陈大夫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用了顾神医开的方子,这几个病人好了!”   陈大夫满脸兴奋,见到顾镜一口一个神医,而胡大夫此时已经是五体投地地佩服。   田太医老泪纵横,欣慰地道:“有救了,可算是有救了,神医哪,请受我田某人一拜!”   除了这些大夫们,其他病患自然也很快知道了这消息。   原本有些人得了病,以为自己从此没救了,那真是忍受着皮肤瘙痒巨疼打着滚哭声连天等死,如今听说了,一个个精神为之一振,心里泛起了希望。   大家伙都急着要用顾镜开的药,田太医见此,赶紧命人加紧熬制药汁。   用了药的病人们都发现自己的身体神奇地不再瘙痒了,不再瘙痒的他们总算是摆脱了日也挠夜也挠的痛苦,一个个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们原以为自己要死了,且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结果神医降临,就把他们给救了。   如此用不了五日功夫,官医处的病患全都好个差不多了,人们跪在了官医处门前,一个个地高声喊着“感谢神医仙子,救我性命!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神医!”   “感谢神医救我孩儿,从此后我吃斋念佛为神医祈福!”   “我要为神医盖一座庙,让神医的香火永世繁盛!”   就在人们的歌功颂德中,顾镜将这个时代第一例疫庙种上了胡大夫的身体内。   没办法,田太医毕竟年纪大了,她怕田太医抵抗力不好,而胡大夫年轻力壮的,倒是可以试试。   胡大夫如今对顾镜已经是五体投地佩服至极,所以心甘情愿当小白鼠接种疫苗。   接下来几日,顾镜小心地观察,生怕胡大夫有什么闪失,毕竟人命关天,在没有完全试验的情况下给活人种疫苗,这就无异于玩火。   她亲眼看着胡大夫开始小范围发作,长出,然后又用药,逐渐康复,总算松了口气。   “这个疫苗可以向天下人推广了。”   这句话,让官医处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人们开始把治病的方子广为流传,天下各处的大夫都跑来取经参拜学习,他们学到了顾镜的方子,也学到了炉甘石的制造方法,更取到了疫苗。   这些大夫分散到了大昭国各处,开始医治病患,接种带状疱疹疫苗。   每当他们被病者感激涕零的时候,他们都会恭敬地朝着遥远的方向一个拱手:“我这医术,都是传自顾神医。”   顾神医这三个字,转眼间已经传遍天下。   有瘟疫的地方,就听说过顾神医的大名。   传到后来,人们已经不知道顾神医是何许人也,又做过什么,人们只知道,她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专门解救受苦受难的天下苍生,专门救治他们的。   而就在顾神医大名天下皆知的时候,顾神医本人却在某一天傍晚时分,突然吓得不轻。   因为,她竟然来月经了。   ~~~~~~~~~~~~~~~~~~   来月经这个事儿,对于普通女人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对于顾镜来说,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的卵巢发育有问题,所以她是一个没有月经的女人。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处理过月经这件事。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裤子上沾满了鲜血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吓傻了。作为一个大夫,她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月经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看着那些鲜血,脑中飞速地转着:“我没受伤啊!”   反倒是萧铁峰,看着这一摊子血,虽说不太懂,可多少有所猜测。   他虽然是男人,可也是读过书的人:“这可能是女子的经血?”   顾镜这才猛然想起:“经血?”   萧铁峰这么一说,也才猛然发现,他和顾镜在一起这么久,从未见过顾镜有经血流出,书上不是说“女子七岁,肾气盛,岁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吗?怎么顾镜之前竟然没有月经?   顾镜自然看出萧铁峰的疑惑,这才道:“我在千年之后的时候,那里医学发达,可以照见人的身体内部构造,我天生卵巢发育有问题,没有月经,也就不能生育。”   可是怎么现在竟然又好了?   难道说——她现在正常了?   顾镜想到了,但是又不敢相信。   萧铁峰略一沉吟,却是道:“人说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与之相符,故谓之月水,你本不是千年之后的人,或许那里的盈亏潮汐与你不符,所以你才没有月事,如今来到了我们的时代,经受了这里的潮汐起落和盈亏之变,慢慢的也就恢复了?”   他这个猜测让顾镜也是陷入了沉思。   “我从千年之后带来的那些东西放在黑皮袋子里,一直遵守着物质不灭的法则,永远不会消失。那么我这个古代人跑到现代,是不是也会遵守这个法则,永远不会消失?不会消失,也不会增加,也就是不能繁衍?”   顾镜喃喃自语:“因为我是古人,所以是没办法在现代社会孕育后代的?”   越想越觉得这猜测是极可能的,一时不免震撼,想着这大自然中冥冥自有法则,自己这穿越时空之人,便是想破坏这自然发展规则,竟然也是不可能,因为万物之间自有轮回,历史规律和自然发展规律用自己的法则强悍地维护着自己的运行。   她这样一个渺小的穿越者,是不可能丝毫破坏到这个强悍完美的运行体系的。   说简单点,家里一旦出现短路现象电闸就会自动关闭,电脑运行时间过长主板温度过高就会自动关机,人家时空大神直接对着顾镜的卵巢喊了声“stop”!   “你之前没有月经,现在有了——”萧铁峰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过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下来了。   不能生育子嗣,这是顾镜的心结,他已经答应顾镜从此后不会要任何子嗣。哪怕现在顾镜有可能是可以在这个时代生育的,他也不愿意有任何期待,万一不能呢,白白让顾镜失落罢了。   萧铁峰的猜测,顾镜其实也想到了。   各种猜测和信息冲击而来,她有些不敢去想。   “罢了,先说现在怎么办吧?”顾镜颇有些无助地提着那带血的亵裤,她可是个没经验的女人,从来没摆弄过这个。   如果是在现代,还可以有卫生巾,古代呢?草木灰,月事带?   萧铁峰默了片刻,额头几乎冒出三根黑线。   他是可以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做任何事情的,可是这月信的事,他真不懂。   “要不然,我们找个女人问问吧?”萧铁峰这么提议。   “不要!”顾镜马上反对。   她是神医,是无所不能众人敬仰的神医,这样的神医,怎么可以丢人现眼地不知道月信怎么处理呢?她犹豫了下,还是道:“你去给我弄些布来,再弄点草木灰和棉花,我自己想办法。”   就不信区区一个月事能难倒她,且看她自制卫生巾。   萧铁峰赶紧去寻白色纱布,并一些棉花。路上遇到了胡大夫,胡大夫殷勤地问他要这个做什么,他直接撒谎不眨眼地说神医要研究疫苗。   胡大夫很是兴奋,拉着萧铁峰道:“我已经把这场时疫的发病过程以及治疗过程记录下来,打算写成一本医书流传给后代。我在医书里特意提到顾神医是如何医术精湛,又是如何无所不能……”   胡大夫摇头晃脑好生说了一番,萧铁峰最后只好拉下脸来逼退了他,这才算摆脱纠缠。   萧铁峰寻来了纱布和雪白棉花,交给了顾镜,顾镜拿出来打量一番,准备做卫生巾。   萧铁峰从旁干看着她做,看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应该喝个热汤?”   “嗯好像是吧……?”顾镜想了想:“你去帮我炖个鸡汤吧。”   先补一补再说。   红糖水什么的她实在不爱喝。   萧铁峰得了令,赶紧往厨房而去,寻来了最好的老母鸡,准备炖汤。   顾镜捣鼓了半天,终于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卫生巾”,她试了试,很舒服,吸水性良好,自我感觉萌萌哒。唯一的缺点也许就是棉花太贵,寻常穷苦人家用不起了。   这个时候萧铁峰回来了,他带着几个丫鬟,送来了鸡汤和热水等。   顾镜清洗一番,换上卫生巾,又美美地喝了一碗鸡汤,躺在榻上,摸着小腹,好像觉得小腹处隐隐酸疼。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姨妈疼?   顾镜以前从来都是看着别人疼,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今体会到了,新奇又感慨。   她竟然也来月经了。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旁边的男人可以上马打仗,也可以下海捞鱼,可是这女人月经的事,他实在是莫可奈何,如今看着心爱的女人蹙着眉头躺在那里若有所思,他也只能干瞪眼了。   “这里有些酸疼难受,你给我揉揉这里……”现成的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不用白不用。   “好。”   萧铁峰坐在床边,有力的大手轻轻按在顾镜柔软平坦的小腹处:“是这里吗?”   顾镜点头:“嗯嗯,给我顺时针揉揉吧。”   萧铁峰不懂:“什么叫顺时针?”   顾镜比划了下:“就是这样,这个方向。”   萧铁峰研究了下,发现他的大手太大,她的身子很窄,以至于他那一双大手都能覆盖住她整个小腹。   当下他包住那里,用着缓劲儿,以顾镜所说的“顺时针”给她轻轻揉捏。   顾镜舒服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儿,享受着男人的服侍。   他的手掌温热宽厚,他用的力道不大不小,最是适中,让她感到很舒服。   懒洋洋的舒坦感从小腹处酝酿,缓慢地蔓延至全身各处,她甚至想起了夜晚时的种种滋味。   “等我月经过去了,你也要这样给我揉……”她软声提要求。   最近这段日子为了化解这场瘟疫培养疫苗,她是费了不少心思,难免也就忽略了萧铁峰。如今总算是过去了,她松了口气,也就有时间多陪陪自家男人了。   萧铁峰本来担心着顾镜肚子疼,的确是心无旁骛地帮她揉小腹,谁知道听得她娇声这么一句,抬头看时,却见她星眸半开半合,小嘴儿微张,嫩白的肌肤泛着晕红,神态间不知道多少魅惑风情。   一时间眸底转暗,呼吸也重了几分,手下的力道也变得异样柔和。   “好,以后每晚给你揉。”   他说着这话时,声音低沉,饱含情愫。   ~~~~~~~~~~~~~~~~~~~~~~~~~~~~~~   顾镜在自己月经过去后,把剩下的一些卫生巾交给了身旁的妇人,那妇人拿到后,摆弄了很久,啧啧称奇,对顾镜感恩戴德。   她这随手的一个动作,造成了古代版卫生巾在这千年前的时代开始流行开来,不知道造福了多少遭受月经烦恼的女子。   顾镜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在忙着准备再开一场讲坛。   原来瘟疫已除,那田太医终究不放心,他找顾镜好一番请教,了解到各种时疫产生的原因,便想着请顾镜开一场讲坛来说法,讲述这瘟疫如何避免,以及得了瘟疫后如何处置,瘟疫病人如何护理等。   顾镜自然是愿意的,这种健康知识讲座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取得良好效果。   能够把自己的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让他们避免疾病强健身体,这是为医者的本分。   于是在一番准备后,顾镜人生中的第三次讲坛说法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说轰轰烈烈是因为,这一次规模之大,前来听讲人数之多,都是前所未有的。人们听说曾经羽化成仙的医仙又重返人间消除这一场瘟疫浩劫,并且开设法坛普度众生,都激动不已,甚至有那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人前来听讲。   顾镜登台这一日,身穿白衣,乌发高高挽起,犹如天上仙子一般,俯视着下面芸芸众生。   人们匍匐在地上跪拜,所有的人都齐声高喊:“医仙保佑,医仙保佑!”   顾镜依然拿着那个特大号自制扩音喇叭,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起瘟疫的起源,如何预防瘟疫,得了瘟疫的人应该如何治疗,以及没得瘟疫的人为什么要种疫苗。   她尽可能用通俗化的语言把这一番道理讲明白,下面的人听得如饥似渴,崇敬不已。   人们当然知道,这是救命的办法。   经过了这一场瘟疫,对生命的敬畏和对逝去的惶恐已经铭刻到每个人心里,而能够救苦救难的医仙,将他们从水火中解救的医仙,那就是心之所向,那就是让他们顶礼膜拜的人。   这一场知识科普讲座,讲到最后,顾镜都已经下场了,下面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依然跪在那里,久久不散。   “医仙保佑我家孩儿平安长大!”   “医仙,我家男人前几日摔伤了,求医仙保佑他不落下瘸腿毛病!”   “医仙,医仙,保佑我家儿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吧!”   “求医仙保佑我全家平安!”   顾镜躲在暗处,倚靠在萧铁峰身旁,望着眼前的一切,感慨不已。   “我们还是赶紧跑吧,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是人了。”   不是人,是神仙。   “好。”虽说收供品的滋味还不错,可是自家媳妇被人这样拜,时候一长,他会觉得媳妇要被这万千信徒给抢走了。 第64章 重新回到魏云山   顾镜和萧铁峰收拾收拾, 骑上骏马,离开了官医处, 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的,饱览了古代城乡各种风光,可谓是逍遥自在,神仙日子。路上偶尔间也遇到过一个庙, 有许多人过来拜,开始时没在意,后来才发现这庙上竟然写的是“神医仙子, 拯救苍生”。   再进去庙里看,竟然铸的是个女像。   顾镜犹豫了下,还是问萧铁峰:“难道, 这就是我的庙?”   萧铁峰凝视着那仙女血红的嘴唇还有夸张的红脸蛋以及那凸起的前额,点头:“对,这就是你的雕像。”   顾镜呆了下,看了半晌, 最后拉着萧铁峰:“罢了, 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道广大人民群众到底是发挥了怎么样的智慧, 竟然以为她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简直跟刚喝了血的女鬼没两样!   萧铁峰临走再看一眼,忍不住道:“是有点难看了。”   他家小镜儿的嘴唇好看着呢, 哪可能那样的血红嘴巴!还有那雕像的额头鼓鼓的, 整个一尖嘴猴腮样儿。   可是谁知道, 他这句无心之言,却恰好被个起来拜庙烧香的看到了,顿时人家用气愤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知道不知道这是神医,顾神医,神仙下凡,你竟然说难看?”   他这么一嚷嚷,里面拜神的纷纷出来,一个个挽着袖子,仿佛要把他痛揍一顿。   他连忙抱拳:“诸位误会了,误会,我不是说庙里这位,我是说,我是说——她。”   他只好指指身边的顾镜。   顾镜顿时傻眼,有这样说话的吗?   然而萧铁峰牺牲自家媳妇的言语依然没能得到大家认同,人们不满地冲过来,就要群殴。   萧铁峰见势不妙,抱起自家媳妇,绝地起飞一跃,直接纵身来到了马上,之后拍马前行,跑路了。   人们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个人,都傻眼了。   呆了半晌,终于有人道:“我忽然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   “对,你这一说,我觉得他们好像是——”   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带说:“仙医和仙夫!”   “快点,我们要追上医仙和仙夫!”   仙夫??   幸亏萧铁峰已经跑了,不然他听到这称呼估计可以吐血三升了!   一路上,萧铁峰也打听到了吴王的消息,吴王现在终于登基为皇帝了,这天下总算是暂时太平了。不过吴王封的皇后,却并不是绿萝,而是一位燕京城的贵女。   顾镜赶紧打听绿萝怎么样了。   然而人们纳罕地反问:“绿萝,谁是绿萝?”   顾镜没法,只好打听皇宫里除了皇后,可有什么受宠的女子,然而距离燕京城遥远的地方,哪里知道皇宫里那么多消息呢,他们只是听说那位当了皇后的贵女是什么侯的女儿罢了,长得如何如何好看,又是如何如何有才华,再多也不知道了。   走在路上,顾镜难免有些唏嘘,她想起之前绿萝和吴王成亲的情景,当时也勉强算是郎权女貌,她还想着,吴王肯娶妾室出身的绿萝为妃,也算是有情有义的,没想到当了皇帝后,人就变了。说到底这皇位这权利能够使人心走样。   “你说绿萝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当了皇妃啊?”皇宫里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虽然没当成皇后,可以捞个妃子当当应该不成问题吧?   就是不知道绿萝是不是已经开启宫斗模式。   “不知道。”萧铁峰摇了摇头:“绿萝有绿萝自己的命,你不用操心这个了。”   其实绿萝当年是他手底下的干将之一,很聪明的姑娘,后来却死活跟着吴王跑了。她如果不跑,现在自己当个女将军女侯爷的也没问题。   为了所谓的男女之情,沦落后宫,又没能登上后位,将来结局如何,谁也不知。   不过这也不在他所关心的范畴了,毕竟各人有各自的命,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他萧铁峰,只需要为他的小镜儿负责就行了。   两个人一路前行,最后终于来到了诸城。   距离顾镜最初第一次来到这时代的诸城,已经是十年了。十年的时间里,诸城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些人,那些店,持续了十年的叫卖声就没断过,玩杂耍的师傅依然如同十年前一般托着他的盘子,只不过他看上去头发白了皱纹多了,腰板也不像当年那么直了。   两个人四处走走看看的,幸好也没人认出来。走了半晌,也有些饿了,便来到一处店面要些吃食。   “今天是三月三,咱们也去买点香吧。”   “说的是,多买点,也去拜拜。”   他们要了一份十年前吃过的饭,正吃着,就听到身旁的人这么议论。   当下不免纳闷,三月三,这是啥节,怎么没听说过?   于是顾镜疑惑地看向萧铁峰,萧铁峰也不太懂,他没记得自己家乡三月三有什么特别的风俗习惯啊。   既然不懂那就问,萧铁峰随意向邻桌的打听了下。   “三月三你都不知道啊?你是本地人吗?”人家开始纳闷了:“听你这口音,好像就是咱本地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萧铁峰只好解释说,是太久没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自然不知道,三月三是咱们这里一位医仙的寿辰,这位医仙可是了不得,是仙境下凡过来我们魏云山下普度众生的,我们还特意修了一个雕像和一座庙。每年三月三,庙前都要有庙会,还会有杂耍和唱戏的,热闹得很,我们都会在这一天去拜医仙。诚心拜的,整整一年都能保全家安康不生病。”   “医仙?”怎么这里也开始说医仙了?   这下子人家更鄙视萧铁峰了。   “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之前咱们大昭国爆发瘟疫吗,是咱们魏云山的医仙拯救了天下的老百姓!没错,拯救天下的医仙,就是出自咱们魏云山!”   “对对对,咱们这里早就出名了,也有外地的过来,专门拜医仙呢!”   “我们山里还有一处宅院留着,是以前医仙和仙夫住过的,叫升仙院。”   ……   萧铁峰和顾镜听得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想到这股子风气已经重新烧回了魏云山,且把魏云山之前那股子拜大仙的热忱越演越烈,竟然发展成了庙会?   至于他们的院子,是不是已经成了众人瞻仰的升仙院,那,那还能住不?   两个人正要偷偷摸摸离开,忽然就听到有人大叫:“啊——疼——”   众人一惊,连忙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捂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底下已经一摊子鲜血。那个妇人肚子颇有些规模了,看上去约莫七八个月。   “媳妇,你没事吧?你别怕,诸位乡亲,求你们帮我赶紧叫大夫!”   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   顾镜忙从黑皮口袋里取出一应物事,戴上了手套,走上前:“我来看看吧。”   有人马上质疑:“你,你会吗?”   时光流逝,十年光阴,这里的人们早已经换了面目,这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当然不知道他们魏云山耳熟能详的医仙到底是何模样。   顾镜淡定地道:“我就是大夫。”   她知道眼前的妇人是早产,这种早产儿在古代生存率并不高,所以需要倍加小心。她怕这里的大夫并不能很好的处理,所以想自己动手。   那妇人的丈夫原本是根本不信顾镜的,可是当顾镜说出她是大夫的,他顿时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那种沉稳的笃定感,以及话语中无可辩驳的冷静,让他瞬间相信,这个女人是个大夫,而且是个很值得人信任的大夫。   当下顾镜大夫的气场马上出来了,她先让店家寻来两张桌子拼起来,做成一个临时的接生台,又让萧铁峰驱赶走了大部分食客。之后开始进行消毒备皮,准备接生。   顺便问了下,这个妇人如今不过七个月,换算成现代的说法就是怀孕三十一周。   三十一周,如果说在现代医疗条件比较好的情况下,孩子肯定是能活下来的,保温箱伺候。   可是在古代就不好说了,一切都看命。   因为孩子只有三十一周,还比较小,又有顾镜这种级别的上阵亲自接生,甚至教导孕妇用拉梅兹呼吸法配合宫缩进行用力。没多少工夫,小娃儿就生出来了,很小的一个,瘦瘦的。   顾镜利索的剪短脐带,对小婴儿进行消毒然后用一个干净布包裹起来。   得益于她这几年的研究,她手里的各种用品是越来越齐备了。   搞定了小婴儿后,她将孩子放在一旁打算观察孩子后续情况,之后便开始为孕妇缝合伤口,压肚子排淤血等。   最后观察一番,孕妇情况良好,小婴儿情况也良好。   “你去找俩马车把他们母子拉回去吧,记得要每天给小婴儿消毒脐带,消毒脐带你知道吗?”   说着间,顾镜就打算好好给这个男人做科普。   谁知道她还没开始,那男人就说:“会,我知道的!我听我娘说过,我娘说她听过医仙的法坛讲法,知道有这么个办法可以防止四六劫。”   顾镜:……   敢情当年她做的法坛这么管用,竟然已经深入人心了。   忙完了这些,她又叮嘱了一番如何照料这种小早产儿的事,最后功成身退打算离去。   谁知道刚起身,就听到有人惊呼:“医仙,这不是医仙吗?”   说这话的是个老太太。   其他人听了后,纷纷看向顾镜,越看大家越震惊,人们终于认出了她,认出这就是十年前在那魏云山上开法坛传授医法的医仙大人。   “三月三,医仙降临人世了!”   “我们的诚意感动了医仙,医仙又回到咱们魏云山了!”   “十年过去了,我已经老了,医仙容貌却依然如初,这就是神仙哪!”   人们纷纷跪下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医仙,保佑我全家平安!”   从小饭庄到外面卖零食的玩杂耍的,还有开杂货铺的,逛街的来往行人,全都跪下来,一眼望过去,整条街都没一个站着的。   顾镜求助地看向萧铁峰,小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萧铁峰抬手稳稳扶住了顾镜的腰肢,低首在她耳边道:“你不是已经成仙了吗?”   顾镜无奈:“是啊,成仙了,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总不能当场表演往黑皮袋子里钻啊,万一钻到半截下面的信徒抬起头来看,岂不是会看到他们的大仙露出半截屁股在黑皮袋子外头?   那才丢人丢大发了。   “成仙了,当然是飞走。”   萧铁峰的话音刚落时,顾镜便感到身子一轻,脚底下呼呼都是风,慌得她忙闭上了眼睛,等到终于睁开眼时,却见萧铁峰搂着她,一纵一跃间,飞跃在这街道上。   他虽然偶尔会用足尖点在旁边的旗杆上或者屋檐上,可是下面跪拜着的人来看,就仿佛他是凌空飞翔一般。   “医仙飞走了!”   ——这才有医仙的范儿。   “医仙保佑我早点生个斤两正好的娃儿!”   ——不说大胖小子,而说斤两正好的娃儿,这得益于当年顾镜的法坛讲法。   “医仙飞走了,医仙带着仙夫飞走了!”   ——胡说,明明是仙夫带着医仙飞走了。   “医仙,医仙,谢医仙!”   ——医仙对他有大恩哪!   萧铁峰带着顾镜飞离了街面后,连正路都不好走了,干脆抄小道往山上走去,他们还想找一处地方安家落户呢,希望他们以前的宅院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否住人。   不过再怎么绕路,他们也是要经过昔日那个进山口的。   来到进山入口时,只见这里繁华非凡,几乎比街面还要热闹,卖各样零食的,摆摊算卦的,也要给人看病招揽生意的,更有卖布卖山货的。   当然了,更多的,自然是拜大仙的。   就在魏云山入口处,有那么一个雕像,女子身穿白衣,头发和衣服迎风飘飞,犹如神仙一般,她高高昂起头,望着远处。   就在她的下方,是跪拜着的各方信徒。   顾镜看到这画面,顿时吃了一惊。   “怎么了?”萧铁峰小声问,其实对于这种场面,难道不该是见怪不怪了吗?   “也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顾镜感慨,怎么也没想到,千年之后的那个雕像,就是她没事的时候会拿着树枝去攻击的雕像,就是隔壁光屁股小伙伴拿着弹弓去射眼睛的雕像,竟然是她自己!   早知道,她一定告诉小伙伴们,这是神仙,不能得罪。   不行,必须让萧铁峰赶紧收养几个孩子,然后给孩子们留下几个家规。   保护医仙雕像,后代子孙有责。   “咱们还是赶紧收养几个孩子吧?”顾镜这才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   “嗯,我已经想过了,这次我们回来魏云山,就物色下,先收养两个试试看。”   “好,依你。”   说着间,两个人已经偷偷摸摸地绕过了那个医仙雕像,进到深山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我爬个山竟然都觉得累。”顾镜这么叹说。   怎么感觉腰酸背痛的呢,胳膊腿儿也不太能用得上力气。   “来,我背你。”萧铁峰说着间,弯腰下去,让顾镜趴在自己背上。   顾镜是真累了,当下也就让他背着。   她揽着他的脖子,趴在他厚实的背上,望着这三月里的山里风光,山风拂面,她想起了过去的许多往事。   “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吃过的茹茹果吗?”他们两个人第一次成功的交流就是茹茹果。   “当然记得。”当时他抱着她,她那个样子太馋了,馋得看到茹茹果都要流口水了。   “不知道这会子有茹茹果吗,我还想吃。”   “好,等着,你先坐这石头上,我给你摘!”   “嗯嗯!”   片刻后,萧铁峰摘来了新鲜的茹茹果,并如同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拿到溪水里清洗过,送到了顾镜面前。顾镜眼前一亮,和萧铁峰肩并肩坐着,半靠在他身上吃起来。   “别吃太多了,要不然又要酸倒牙了。”没办法,这小笨蛋就是需要人操心。   “知道啦……”顾镜靠着他撒娇笑。   往事不堪回首,她是绝不会犯第二次错误的。   “对啦,你小时候,我也带你吃过茹茹果。”萧铁峰望着那明媚山里风光,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当顾镜还是个小娃儿的时候,他带着她走在山里,给她摘茹茹果的事情。   “你当时那么小一个,只知道这个好吃,还不知道这个叫什么是我教你的。”   “是吗?”顾镜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她把个茹茹果塞到他嘴里,笑着道:“那你详细说说我小时候的事。”   萧铁峰感受着那入口的酸甜滋味,便开始和她说起过去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当时是赵家的客人,也就来他们村几天而已,他和她接触的时候并不多,就那么一两次。   “就是我教你这是茹茹果的,你当时那么小,还不太会说话,笨笨的,流着口水学了半天才学会这是茹茹果。”   萧铁峰说的真话。   然而顾镜不高兴了,她在他怀里滚了下,哼哼说:“你才笨呢!”   萧铁峰抱紧她:“好,我笨行了吧。”   顾镜依然不知足,用手挠他:“再说说。”   她竟然和他还有这么一段因缘,这算不算青梅竹马?好像有点太牵强附会。   萧铁峰听到顾镜还想听,当然想继续说说关于她小时候的事,可是又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好又道:“你说为什么千年之后的许多发音和现代都不一样了,可是唯独茹茹果,却依然是这个音,一直就没变过?”   “我哪知道啊!”   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语言和发言也会随着时代流逝而变迁吧?更何况这千年之中还涉及到和外族的融合等等,这不是外行人一句话都说清楚的。   “会不会——”顾镜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是就在她打算和萧铁峰研究下这个问题的时候,一股子酸涩不适感从喉咙里冲出来,让她几乎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呕出来。   她捂着嘴巴,趴在一旁,好一番干呕。   萧铁峰忙过去扶住她,又递水给她喝,又帮着她捶背,过了半晌,看她总算消停下来,却是面色惨白,两眼含泪,唇上还有残余的渣滓,好生狼狈。   “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这茹茹果不干净吧?”   他忙把茹茹果拿过来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顾镜疲惫地趴在萧铁峰肩膀上,几乎虚脱地道:“我估计,这不是茹茹果的问题……”   “那是怎么了?”   顾镜叹:“我怀疑,我猜测,我大概琢磨,这可能是……”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所感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毕竟这件事关系重大,关系到推翻现代医学的确诊结果,关系到神奇的历史发展规律,关系到宇宙的生命……   不扯那么远了,反正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到底怎么了?”萧铁峰急了,攥住她的肩膀问道。   “我想,我可能怀孕了。”   她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第65章 大结局   “怀孕?”萧铁峰重复了一句这话, 他皱着眉头,一时有点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觉得我可能大概也许应该是……怀孕了!”顾镜深吸一口气,这么说道。   “怀孕?”他还是没太反应过来, 依然是皱着眉头, 机械式地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我在千年之后是没有月经的, 也就没法怀孕, 可能我来到这个时代后, 也许是磁场什么的和这个时代相符合, 我就来月经了。”她望着他,这么说道:“来月经了,我就有机会怀孕了。”   其实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太渺茫太不可思议,所以没敢告诉他, 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现在自己身体的各种症状开始明显起来,她从前天就感觉到自己应该是怀孕了。   今早把脉之后, 她越发觉得是了。   忐忑着该不该现在告诉他,如何告诉他,怎么才能不让他空欢喜一场。不过思虑了这么多, 在她险些呕吐出来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了。   毕竟这一次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她都应该告诉他,两个人一起期待一起分享。   “小镜儿, 你,你意思是说——”萧铁峰依然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之前顾镜还提起收养孩子的事,现在却忽然转了这么大一个弯:“你这里……是有宝宝了?”   萧铁峰不可思议地望向顾镜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看不出任何迹象。   就在这里,可能孕育着他和她的胎儿??   “嗯,我这几天的所有症状都显示我可能是怀孕了,不过我也不敢保障一定是,更不敢保障说这一胎一定顺利。”   毕竟这年代还就没有b超什么的也没有验孕棒,她就是自己把脉,感觉像是,再配合其他症状进行推测。   萧铁峰还是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盯着顾镜的小腹,看了老半晌后,好像回过味来了,突然眸中浮现出激动的神采,他喃喃地重复着说:“你,你怀孕了?怀孕了?”   “是!”顾镜轻叹,心说明明是自己怀孕,为什么仿佛孕傻的是他?都说了好几遍了,他依然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那几个字。   “小镜儿!”萧铁峰伸出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抱住了顾镜。   他心中涌现出狂喜,从未有过的狂喜,犹如滔滔江水,冲刷着他腹腔中的每一处,流淌进他全身的血脉中,这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恨不得大声喊叫,恨不得将她箍住抱紧了原地转圈。   “我们竟然会有孩子了!我要当父亲了,你也要当母亲了!我们竟然也可以有孩子!”   想起这一路,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的不得,再到最后的彻底不去想了,他以为他们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已经做好了要收养的打算,结果呢,她竟然怀孕了!   他们也许会有一个,不,或者可以有两个孩子,他去劈柴打猎,她在家中照料孩子。等到孩子大一些,他们可以领着孩子们去山里摘蘑菇摘野果,他还会告诉孩子们,这是茹茹果,是我和你娘之间互通的第一句话。   顾镜说他们不会有孩子,可是现在他知道,孩子会有的,未来的一切都变得光明而可预见。   他们会一起生育儿女,会厮守一生,会在头发花白时笑看着身边子嗣绕膝!   “走吧,别傻了,先找个地方歇下吧。”   顾镜斜眼瞅着萧铁峰,不免心中暗自吐槽。   他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也太粗,竟然现在还在那里傻笑。   “小镜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萧铁峰还在享受着这个好消息带给他的冲击。   “什么啊?”顾镜却已经很淡定了,因为她琢磨这个事儿已经琢磨了两三天了。   “如果咱们可以生出孩子,那岂不是咱们本来就会有子孙后代?”   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很绕,不过顾镜听明白了。   “对,是的。”她点头。   “那岂不是说——”萧铁峰语气振奋:“我们这一脉会一直传承下去,有没有可能,你的姥姥,其实就是你我的子孙后代?”   “啊?”顾镜这下子再也不能淡定了。   她之前一直偷偷地纠结她是不是真怀孕的问题,还没想过这祖宗啊姥姥的这些深远问题。   现在经过萧铁峰一提醒,她也发现了。   会不会,其实自己的姥姥就是自己的子孙?   这么一想,她忽而记起了过年时供奉的那长长的名单。   那么长的名单,每一个都清晰可见,但是唯独萧铁峰的名字旁边,是一个模糊的印记。   是谁故意模糊了女祖宗的姓名,是谁故意隐藏下这个信息不让祭拜的人知道?   她想着这个问题,脑中不断地浮现那高高悬挂香火缭绕中的诸子,神秘而又肃穆的族谱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瑕疵?   “那个人,就是我?”过了许久之后,她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是你?”萧铁峰看她深思恍惚,不敢惊动她,只是虚扶住她的身子。   “真的是我……”她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原来姥姥的女祖宗,就是我自己。”   原来姥姥的女祖宗,竟然就是她自己……   原来姥姥的女祖宗,竟然就是她自己!!   ~~~~~~~~~~~~~~~~~~~~~   自从参透了姥姥的女祖宗就是自己这个宇宙真理后,顾镜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吗,她是这个时代的医仙,这注定了她事业有成(虽然是偏门事业,坑蒙拐骗之路),她是姥姥的女祖宗,这注定了她子孙后代绵延福长,也注定了身边这位男祖宗会陪自己一生一世继续生儿育女。   作为一个女人,她要事业有事业,要子嗣有子嗣,要男人有男人,要金手指有金手指,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没有烦恼的顾镜,随着萧铁峰来到了昔日的宅院里,偷偷摸摸地进来,两个人在里面过去了醉生梦死却又犹如做贼一般的生活。   醉生梦死是因为,顾镜完全没必要操心吃喝穿,萧铁峰现在伺候她像伺候祖宗一样,唯恐她累到或者饿到,猎来了各样山里野味给她补身子,今天炖鱼明天熬骨头汤,后天再来个小鸡炖蘑菇。除此之外还猎来了两只漂亮的鸟儿让它们叽叽喳喳地叫,好给她解闷。   说到犹如做贼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回来了,免得引起骚动,只好偷偷摸摸地住在这宅子里。   这处宅院虽然荒废了十年,但是好在当初建起来的时候用料足,并没有塌掉,后来烧香拜佛的人多了竟然还有人重新修补过,现在萧铁峰进去稍作收拾就能住人了。   本来他们偷偷摸摸的日子还算顺遂,一直到这一日,萧铁峰出去采点野菜用来包饺子,顾镜想着作为一个孕妇她得没事多散步,看看外面,反正已经傍晚了应该没有拜大仙的来了,就在宅院前面的小树林里散步。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妇人一手捏着一把香,说着话朝这边走过来。   顾镜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顾镜和那两个妇人撞个对着。   在这一瞬间,顾镜有点心慌,不过心慌过后就坦然了。   大仙我重返人间了,就是这样,不怕不怕。   那两个妇人猛地看到顾镜,开始的时候是一惊,眼睛都瞪得老大老大的,之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医仙竟然真得显灵了,医仙回来了,小妇人拜见医仙!”   顾镜暗暗清了下嗓子,淡声道:“既然已经碰到了你们,那我也不瞒着了,我受命于天,重新来到魏云山修炼仙术。因不想外人知道我的行踪,所以特意隐居在此,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只是万万不可传到山下,免得徒徒引来麻烦。”   “小妇人知道,小妇人遵命,小妇人回去会告知村里所有的人,大仙重新降临人间的事万万要瞒住!”   这女人说话的时候声调都是兴奋的。   这医仙到底是魏云村的,还是后山村宁家的,如今两个村已经吵了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魏云村修了个庙,后山村也修了个庙,双方争执不下,如今可好了,大家伙再也不用争了,医仙就是他们魏云村的,因为医仙现在回到人间就住在他们魏云村外的宅院里!   “那就好。”顾镜故作高深地点头:“先行退下吧。”   两个小妇人唯唯诺诺,就要退下,谁知道其中一个穿着灰裙子的妇人,在走出两步后,忽然又回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医仙大人,当年小妇人年幼无知,冲撞了医仙大人,还请医仙大人万万不要怪罪。”   “冲撞了我?”这是唱的哪一出,顾镜有些不明白,她被人冲撞过吗?   “医仙大人,我是春桃啊,你可还记得?”对方殷切地抬起头,满脸崇敬地仰望着顾镜。   “春桃?”顾镜听着这名字耳熟,细想才记起,就是当年觊觎萧铁峰的那位。   她仔细看了下这个女人的脸,虽然这女人和以前那位春桃确实有点像,可是却实在是大不相同,眼前这位妇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路,脸上也不若曾经的春桃那般鲜嫩。   乍一看,她会觉得这是春桃的妈。   “你真是春桃?”她心里纳罕,想着就算自己跳跃过时间,可是人间十年,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啊。   “是,医仙大人,我就是春桃!”春桃仿佛看出了顾镜的疑惑,这么解释道:“十年过去了,医仙大人容貌丝毫未变,自是不知这人间疾苦,我等山里村妇,每日劳作,容颜自然容易老去。”   顾镜想想也是,默了片刻,想起了之前的许多误会,不免觉得荒谬,当下对春桃轻笑了下,点头道:“没什么,过去的事,也都是误会,不必在意。”   她当初也有了许多误会,年幼无知差点吓坏人家好姑娘。   春桃低首,恭敬地再次拜过,离去。   自那日起,魏云村的人都知道医仙重新降临他们魏云村,他们不约而同地送来各种吃食,恭敬虔诚地供奉着这位曾经拯救了天下百姓的医仙。   但是他们行事小心谨慎,丝毫不敢打扰医仙的生活。   顾镜对此很满意。   ~~~~~~~~~~~~~~~~   顾镜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萧铁峰已经不敢去狩猎了,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顾镜身边,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至于他不去狩猎,他们吃什么,这个问题不需要操心。   魏云村的老百姓们简直是有志一同地替他们保守了他们隐居魏云山的秘密,但与此同时,他们全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来让医仙和仙夫大人生活得舒坦一些。   他们每天都会前来供奉一些吃食,而且穿插着花样,有荤有素有蔬菜有水果,甚至还有布料以及生活用品,只要顾镜和萧铁峰需要的,他们都一一供应过来。   甚至于到了顾镜的孕后期,他们还组织了人手,定期前来医仙的庙里伺候做工。   每十天轮流一次,每次是三男三女。   这就是免费送上门的仆人,进来后啥都给干,殷勤周到,还不要工钱。   什么,你说村民为什么疑惑他们作为神仙还需要人伺候,那不废话吗,医仙和仙夫是重新回到人间体验人间生活的,当然不能随便用法术破坏规矩。   此处禁止使用法术!   所有的村民都满心期盼地希望着,希望医仙和仙夫能有一天生下小医仙,有了小医仙,他们魏云山岂不是就成仙人窝了?到时候他们普通村民怕是也能沾染一点仙气。   顾镜对于魏云村人们如此殷勤周到的照顾,是感激涕零的,这简直是比亲爹都好啊。   “我要一辈子留在魏云山,扎根在此处,为这里老百姓的健康生活做出我自己的一份贡献。”   顾镜对萧铁峰这么说道。   “其实就是伺候我们自己的子孙后代。”   萧铁峰自动这么翻译。   顾镜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在听了萧铁峰的话后,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自己的疑惑。   “你说……我姥姥,不不不,是我们的某代之后的孙女,她是不是知道她在深山里拾到的是我啊?就是说,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拾到了自己的祖宗?”   “或许吧。”萧铁峰拧眉:“你说过她对你的种种培养,我觉得看样子她应该是事先知道的,不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会不会咱们以后得留下个遗嘱,告诉子孙后代,万一拾到个装在黑皮袋子里的孩子,得小心照顾伺候着?”   “有道理。”   萧铁峰是赞同自家媳妇的任何话的,他盯着顾镜那大得惊人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他一摸,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有活力地踢了他一下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每一次他被踢,感受着肚皮底下那充满活力的肉团团,他都感到新奇不已。   这是他和顾镜的血脉,这个血脉将绵延下去,再过千年,救了被扔在深山里的顾镜。   “乖乖宝贝,等你以后有了儿子孙子,可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后代会救了你娘,万一看到你娘的黑皮袋子,可不能大意,你娘就在这里面呢!”   然而他说了半响,肚皮里的娃根本懒得搭理,人家只是抬起小腿儿踢踢踢。   “罢了,还是等生出来再说吧,你现在说了他也听不懂!”   “说的是,等生下来,可得好好教育,让他从小就记住萧家的规矩。”   ~~~~~~~~~~~~~~~~~   这一日,半夜时分,顾镜正睡着,忽而觉得肚子一阵抽疼,她自己醒来后,忍着痛,蹙眉开始计算自己阵痛的频率。   只有十分钟一次,淡定,她继续闭上眼睛休息,一切如常。   一直到了天快明的时候,阵痛频率转为三分钟一次,她才喊萧铁峰:“我要生了。”   萧铁峰其实这几天一直警惕着呢,此时听得这个,从睡梦中猛然醒过来。   “你要生了?”   说着间,那目光刷地射向了她下面。   顾镜淡定地道:“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些注意事项,你还记得吗?”   “记得!”说实话,萧铁峰就算久经沙场,也实在是有点紧张。   这不是吴王的皇位,也不是卫王的天下,这是他的孩子啊,他和顾镜的孩子,能不紧张吗?   “好,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我知道了。”萧铁峰战战兢兢地这么道。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快。   而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利地按照顾镜事先的计划进行着,甚至于在萧铁峰需要去外面找人手的时候,他刚走出屋子,就见到宅院外守着三男三女。   人们一见到他,马上恭敬地问道:“敢问仙夫,可是医仙要生了?”   得,这都不用特意找人了。   那三男三女进来后,三个男的是苦力,在外面负责烧水熬汤,三个女的是进产房的,其中一个是稳婆,两个是手脚利索的女人负责伺候照顾。   有了这些人的帮忙,再也不用担心什么,顾镜一次次默默忍受着阵痛,并用自己所熟知的拉梅滋呼吸法来进行疼痛管理。   于是稳婆发现,她所熟知的各种安抚技巧,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想想也是,这是医仙,她有什么办不到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吗?   顾镜其实心里确实是有谱的,她自己摸过,知道这孩子并不大,顶多不超过六斤半,这个斤两本来就比较好生。她平时又爱散步,在屋内也规律地做孕妇瑜伽,生产之前狂喝花苞茶来软化宫颈,这么一来,生产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当然了,如果碰上羊水栓塞什么的,就认命吧,这是在现代社会也无法救活的。   说白了,一切都看命。   好在,她命不错,当疼痛达到两分钟一次甚至更短时,伴随着那密集的疼痛感,她听到了稳婆的声音,知道自己该用力了。   她运用哈长气法,咬着牙使劲。   伴随着一次剧烈的宫缩,她听到了稳婆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快,用长力,使劲!”   她使劲地像憋那啥一样用力,忽然间下面感到一阵热乎乎,紧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小娃儿稚嫩清脆的啼哭声。   她疲惫地深吸了口气,自己抬手给自己擦了擦汗。   “我这么容易就把娃给生下来了。”真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忍耐不住的男人终于冲了进来。   “小镜儿,疼吗?你怎么不叫啊?”   本以为会经历钻心之痛,然而他怎么完全没听到,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了。   顾镜招手,示意萧铁峰:“把咱们孩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拿??这是啥词?旁边的稳婆都有些傻眼。   不过其中一个妇人还是赶紧抱着孩子送到了顾镜面前:“医仙,这是个男孩儿。”   萧铁峰忙接过来,抱住,一边体贴地帮顾镜把额前汗湿的流汗拨开,一边把儿子凑到跟前让顾镜看。   顾镜看了一眼后,顿时失望透顶,不敢相信,莫名所以!   萧铁峰看着顾镜那神情,忙关切地问:“小镜儿怎么了?”   可是顾镜却根本没去搭理萧铁峰!   此时的她心中充满了悲愤!   辛辛苦苦把儿子生下来,竟然长成这模样?!   于是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医仙对着她那刚出生的儿子大喊:“竟然像我们村头那个光头大伯!!”   至于她说的哪个村,哪个光头大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