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炮灰家庭》 作者：金彩 　　文案： 　　新婚之夜，刚刚甜蜜蜜完的程晓燕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看到了一本叫《女首富董家英》的回忆录。 　　书中，一个叫董家英的十五岁女孩，被收养到一个叫红星大队的地方。 　　在那里，村里人人都爱她。收养她的那家人更是对她宠上天，全家勒紧裤腰带，供她吃供她喝。 　　后来，高考重开，董家英这个山村凤凰一飞冲天。 　　为了报答红星大队，她在高考成功那一年，建议村里把山上的桃树都砍了，种上时兴的品种。 　　结果，因为水土不服，所有的果苗都死了，村里损失惨重。 　　董家英流了几滴眼泪。 　　再后来，董家英说服村里人接受了一间皮鞋厂的投资。 　　接着，村里的人都进厂工作，大家都赚到了钱，喜气洋洋。 　　可惜，很快村里的山不再绿，水不再清，孩子不再笑。 　　几年后，村里人陆陆续续开始生病，没钱治病的村民只有回家等死。 　　曾经几千人口的村子渐渐地没落。 　　那时候，已经毕业的董家英又流下了几滴眼泪。为了给收养她的那家人报仇，她最终奋起抗争，跟皮鞋厂达成了赔偿协议。 　　拿着那家人的死亡赔偿金，她开始走上了投资赚钱的首富之路。 　　回忆录的最后，她写下了一句感人肺腑的话：仅以此回忆录感谢当初红星大队的养育之恩。 　　看完整本回忆录，发现自己的夫家就是收养董家英的那家人，程晓燕：我谢谢你哦！ 　　醒来后，程晓燕决定奋起反抗，决不让家里跟村里成为董家英首富之路的踏脚石。她要给村里谋取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看文指南】日常向，成长型女主，不会一下子就变成赚钱小能手。主要写全村同心协力，摆脱炮灰命运，发家致富。架空有私设，勿考据。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种田文 励志人生 年代文 　　主角：程晓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炮灰家庭的自救 　　立意：勤劳勇敢，共同致富 第1章 那本回忆录 　　昏暗的房间里，微微散发着煤油灯燃烧后特有的味道。就着这黄豆大小的亮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顶崭新洁白的蚊帐正挂在一张原木色的木板床上。 　　床上，正躺着一男一女。两人面色泛着红润，鬓边带上一点汗珠，一看就知道室内温度比较高。不过，这样的高温并不影响两人的酣睡。 　　只是，没过多久，蚊帐中就传来了一阵阵呓语：“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尖细的女人叫声在房间里响起。 　　本来正是酣睡的男人立刻睁开眼睛，伸手结实有力的臂膀护住身边的女人，眼睛警惕地看了看房间的情况。直到没发现什么动静，再低头仔细地观察怀中女人的情况。 　　怀中的女人脸颊泛红，整个额头开始冒着细细的汗珠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晓燕，晓燕，怎么啦？” 　　男人焦急地小声安抚着怀中的女人。可惜，她好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还在自顾自地摇头，口中小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男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做噩梦了。 　　只是，今晚是两人的新婚之夜。明明晚上的时候，两人过得那样的美好甜蜜，他自己现在还在回味呢！怎么快天亮了，反而做起了噩梦来呢？他顾不上多想，按照老人家教过的老办法，双手轻轻地捏着怀中女人的耳垂。一边捏着一边小声喊着她的名字。 　　大概过了几分钟，怀中的女人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公鸡打鸣的声音。一家人的公鸡开口，全大队的公鸡开始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 　　而一直没有清醒的女人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终于挣了开来。 　　“启生，启生，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程晓燕眼含恐惧地紧紧缩在了新婚丈夫的怀中，全身泛起了恐惧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难以消散。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美好的新婚之夜过后，自己居然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且，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地让她觉得这个梦里面看到的东西就是她们的未来。而这样的未来，并不是她想要的。 　　想到这儿，她双手紧紧拉住了丈夫的衣领：“启生，启生……”梦里给了她太多的信息，她一下子没有办法理清楚，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别慌，别慌，我在这儿呢！是什么样的梦那么可怕呢？”林启生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家妻子的噩梦。只是心疼她那副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一直安抚着她。 　　“我们以后都会死。”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让林启生觉得晓燕特别可爱。他刚想说人迟早有一天都会去世。结果，程晓燕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在那温暖的怀抱中，程晓燕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启生，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们都没活过四十岁。”林启生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过，他耐心地看着晓燕，示意她继续。 　　程晓燕没有去注意丈夫的脸色，而是开始认真地讲述了这个真实性太过的噩梦。 　　这个梦非常奇怪。 　　她在一个布置得非常漂亮又非常奇怪的房间里面，看到了一张漂亮的桌子。在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看着起码有几百页。这本书的封皮用一种她重来没有看过的材质制成的，摸着就让人感觉非常值钱。 　　蓝色的封皮上，显示了几个烫金色的字：《女首富董家英》。就这么短短的6个字，让她非常惊讶。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首富呢？大家不都是差不多的吗？即使像她娘家那样，在大队干活公分高，家里又有其他来钱的途径，也没跟其他队里的人差别有多大。也就是比别人家多吃几顿大米饭，多喝几口红糖水而已。怎么这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书呢？ 　　程晓燕想到这儿，手就好像被这几个烫金色的字体给烫到一般，缩了回去。要知道，这个时候，有些书不能随便看。 　　不过，她才20岁，刚刚毕业没几年，正是好奇心比较重的年纪。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打开了这本奇怪的书。 　　一开始，书里面就写了一个小女孩跟着父母下放到一个叫海米大队的地方。这个地方，程晓燕并不陌生。因为，她就是海米大队的人。只是，她一点儿也不认识这个叫董家英的女孩。估计可能是大队人太多了，她不可能全都认识。 　　接着就是这个叫董家英女孩在海米大队里面的生活。她粗略地翻了翻，正觉得无聊的时候。没想到，就看到了书里面有一个叫程晓燕的人。 　　这让想离开的程晓燕认真了起来。这一看，就让她快要奔溃。 　　原来，这个董家英以后会来到她的夫家。到了夫家后，她会给夫家所在的红星大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在十多年后，会让整个红星大队不复存在。而她跟启生的家也会跟着消散。 　　说到这里，程晓燕抬头看向丈夫林启生：“启生，你相信我说的吗？这个叫董家英的女孩真的存在吗？” 　　林启生看着程晓燕还带着惶恐的脸色，心里一阵阵心疼。他也不知道晓燕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样的梦无疑让一直乐观开朗的晓燕陷入了一种惊恐中。 　　“晓燕，别管梦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我们也可以做出努力，改变未来。” 　　就着磨砂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程晓燕看着林启生坚毅的面庞，不自觉跟着点头：“对，我不怕。我们一起努力。”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对那似真似假的梦不再恐惧。 　　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了摇水井的声音。 　　程晓燕这才坐直了身体，把放在枕头底下的梅花手表掏了出来：“糟了，居然都6点了。我们快点起来，帮忙干活。”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想起身。按照习俗，新进门的小媳妇第一天早上需要起来给全家人做一顿早饭。虽然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习俗，不过起来做顿早饭对她来说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林启生见她这个着急样子，赶紧伸手把人抱住：“你别着急了。我嫂子她们还没起来了。这起来摇水的是我爸。你做了这么个噩梦，多休息半个小时。我先去厨房捅开灶，把昨天的剩饭加水煮成粥。早上吃白粥配萝卜干就好了。” 　　说着，他起身，顺便把自家妻子按回床上。而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房间还在燃烧的煤油灯。 　　这灯要从结婚那天开始点燃，直到新婚第一个月满之后才能熄灭的。虽然现在到处说什么迷信要不得，只是这些个风俗，他们这边还是非常注重的。 　　程晓燕偷偷睁开眼睛，看着林启生起身换衣服出房间，心里泛起一股子甜蜜的味道。 　　当初，她的哥哥们不太同意她嫁过来，觉得红星大队没什么好生活。只是，她跟启生是小学就认识的同学。后来初中高中更是一起上学。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虽然说不上轰轰烈烈，但是她确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等程晓燕把自己跟启生那些年的青春美好回忆了个遍，时间就差不多了。她起床换好衣服，端着放着毛巾、牙刷、杯子、牙膏的牡丹搪瓷盆，打开了木门走了出来。 　　林家占地面积大概有一亩地左右，用木头做成的栅栏围着。 　　除了小半亩整平做了个晒谷子的场地外，其他地方盖了五间黄泥砖头做的瓦房。 　　正中间的一间用来吃饭待客用的屋子，屋子后方就是林家爷爷跟奶奶住处。两边分别是林家爸爸妈妈跟林家哥哥嫂嫂的屋子。而她跟启生的屋子就跟林家爸爸妈妈在同一边。剩下的一间屋子分隔成前后两个小隔间，前边是厨房，后边是存储粮食跟腊肉的仓房。 　　院子里除了晒谷子地场地外，边上有一个隔开的小地方。上面，正是一个铁制摇水井。那里，她的新婚丈夫正在摇水。 　　“启生。”晓燕从房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哎哟，晓燕，启生就那么好啊！我们这些个哥哥嫂嫂都在呢！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对面响起。 　　程晓燕抬头看去，启生的大嫂二嫂正站在院子挂着的几根竹竿上晾晒着衣服。两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口中说着打趣地话来。 　　“大嫂、二嫂……”程晓燕脸都红了。她确实是眼中只看到了自己的丈夫，没有发现这两个嫂嫂的存在。 　　“哎，大嫂、二嫂，晓燕脸皮可薄了，你们别笑话她了。”林启生说着，放下手中的摇水杆子。走过去拉着自家妻子往摇水井边上走去。 　　等把水给妻子的搪瓷盆装好后，他才把摇出来的水往菜园子提过去。 　　程晓燕嘴里含着牙膏泡沫，看着丈夫的背影，高兴不已。等刷完牙，要赶紧去摆桌子。待会儿菜园子的水浇完了，全家人可都要一起吃早饭的。 　　盘算好了待会儿的工作，程晓燕洗完脸准备往屋子走去。 　　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第2章 那个叫董家英的女孩…… 　　红星大队是一个位于南方的小村子，跟大海隔了两座山。说起来算是这一带比较穷困的大队。整个大队一共一千多户人家。大队里面又分了四个小队，而林家就属于第一小队。 　　除了红星大队外，附近还有好几个大队同属于一个公社。这些大队有些干脆就在海边，有些离大海也非常近。 　　这一大早上的，正常情况下，队里头的人会在大队上工之前，先整理自家菜园子跟自留地，很少会发生吵闹声的。 　　程晓燕虽然是新嫁娘，但是对红星大队的情况了解比较清楚。这外头不同寻常的吵闹声让她不由地想起了昨晚那个吓人的梦。 　　“晓燕，晓燕……” 　　程晓燕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赶紧从那个噩梦中回神：“大嫂，怎么啦？” 　　林家大嫂胡金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妹手中一直攥紧的陶瓷盆：“这盆啊，都快被你给攥歪喽。今天是你来家里的第一天，外头的事儿有那些个男人看着就行。” 　　说完，胡金花一手端着搪瓷盆，一手牵着程晓燕往她屋里走去。 　　程晓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中感激这个大嫂。 　　林家的家庭关系非常和睦，这也是她嫁进来的原因之一。要知道，一个友好和睦团结的家庭关系，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家和才能万事兴！ 　　程晓燕认真听着大嫂念叨着家里跟队里的事情，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估摸着过了十多分钟，外头的吵闹声渐渐平息。没过一会儿，在外头菜园子忙活的林家父母跟林家三兄弟也回来了。 　　“幸好我们这里跟海边隔了两座山。” 　　几人一进来，就小声说着什么事儿。一直到全家人都坐上桌后，林家大哥这才说出了今天一大早队里那么吵闹的原因。 　　“昨天，海边出事儿了……” 　　程晓燕喝了两口粥，刚刚咬着一块萝卜干，正是嘎嘣嘎嘣脆的时候。猛地一听到大伯子的话，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当成萝卜干给咬了。 　　“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林家大哥林启民知道这弟妹是担心娘家了，赶紧补充说道：“弟妹，你别着急。海米大队那边暂时没听说发生什么事儿。只是今天听队里从海山大队那边探亲的人回来说，昨天中午那边突然发了个小海啸。” 　　海啸…… 　　程晓燕一听，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最是知道大海变幻莫测的力量。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发了海啸呢？要知道，她的娘家所在的海米大队可是跟海山大队相邻的。而且，大海可是相连通的。 　　“别担心。政府早就把那几个大队的人都给安排好了，没人出海，安全着呢！就是这海啸来得奇怪，不知道会不会把岸边停着的渔船给淹了。” 　　林启民还想继续说，就被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林爷爷给制止了。 　　“启民，好好吃饭。等吃完饭，启生跟晓燕你们去队里找你老叔，借个电话打到海米大队那边，看看亲家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程晓燕一听，心里揪着的那点儿劲终于卸了下来。 　　两人顾不上其他，把碗里的粥扒拉完后，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往大队跑去。 　　大队里，几十个队里人正围着大队部团团转。这些人都是有亲人在海边的，大家脸上都带着点焦急，口中都在念叨着这该死的海啸。 　　“晓燕，你也过来打电话?” 　　程晓燕急匆匆地跟着林启生跑着过来，迎面就有一个中年妇女问道。 　　“大山婶，是啊！我娘家不知道怎么样？”这大山婶的娘家也在海米大队，程晓燕看到她好像就看到亲人一般，立刻握紧她的手。 　　这时候，大队部里头的几个干部都走了出来。 　　一直围着的人赶紧都凑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 　　“队长，海边情况怎样？” 　　“队长，海山大队那边没事儿吧？” 　　“队长，没人出事儿吧？” 　　…… 　　程晓燕没有开口，但是她能理解大家的焦急。要是来个台风什么的，大家经验丰富，一点儿都不担心。但是海啸这玩意儿，她们这边几十年都没出过一次。真是诡异吓人。 　　大队长林爱国知道大家焦急，清了清喉咙，大声让大家安静下来。 　　“海边那几个大队没出事儿。不过停在岸边的渔船好几艘都给海啸给卷走了。” 　　程晓燕一听，心就放到肚子里了。她看了看周围还围着在讨论的人，想了想，跟大山婶子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林启生先回家了。 　　“晓燕，不打电话吗？”林启生有点儿担心。昨晚才做了噩梦，今天又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家晓燕能不能承受。 　　“没事，我相信我爸妈跟哥哥。而且，队长不是说了政府已经安排好了。反正后天就是回门了，到时候直接过去瞧瞧。” 　　两人回到家后，上工的钟声就响起。林家除了林爷爷、林奶奶还有新嫁娘程晓燕外，其他人都去上工了。 　　家中的第四代就只有三个孩子。年龄都在十几岁。这三个孩子现在都在公社的初中上学，一个星期回来一次。 　　程晓燕想起那三个没比自己小几岁的侄子侄女就想笑。 　　她家启生是家里的老儿子，比林大哥足足小了十五岁，比林二哥也小了13岁。所以，侄子侄女比她们这三叔三婶也小不了几岁，特别好玩。 　　收拾着带过来的嫁妆，程晓燕计划着后天回门要带什么东西回去。一想到家，不知怎地，程晓燕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噩梦。 　　梦里，她没有认真去看那本回忆录的开头。只大略看了看，知道那个叫董家英的女孩就在她娘家所在的大队。她非常后悔自己没有趁着那时候，把整本回忆录仔仔细细看一遍。现在她醒了过来，好多记忆都模糊了起来。 　　不过，关键的信息她用笔给记录了下来。虽然启生不太相信，但是程晓燕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个梦是真的。那本回忆录里面记录的事情也是真的。她要努力，努力摆脱成为董家英这个女孩垫脚石的命运。 　　这次回门，她准备去海米大队打听一下到底有没有个叫董家英的女孩？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个来头？ 　　不过，命运总是作弄人。 　　没等到三朝回门这个日子，新婚的第二天，程晓燕就在林家，见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董家英。 　　见到董家英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女首富董家英》这本书里面，对少女时期董家英的描述。 　　她虽然瘦瘦小小，却白皙秀丽。跟那些常年生活在海边，靠着打鱼为生、满脸愁苦的村民截然不同。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面，她犹如一颗挺拔向上的小白杨，充满了生命力。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人格魅力，唤醒了那些生活艰苦的村民对美好的向往。 　　程晓燕想起这段文字描述，再对比眼前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衣，黑色西裤，脚上一双塑料凉鞋的女孩，心中只想起若干年后，那个网络上流行的话：我yue了…… 　　她重来不知道，她们这些个老农民老渔民，兢兢业业，努力生活。虽然物资不丰富，生活不富裕。但是大家齐心协力地共同努力。这样的努力的日子，在那本回忆录里面，居然变成了地狱一般的日子。 　　而她们因为努力劳作被阳光晒黑的皮肤居然成了回忆录里面董家英的对照组。 　　程晓燕真的真的觉得恶心死了。 　　最恶心的，这个董家英，以后好像貌似要在她们家生活。 　　“林伯伯，要是你不帮我的话，我都没地儿去了。” 　　瘦瘦小小的董家英，白净的脸上是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她双手抱着一个小布包正微微颤抖地小声诉说着。 　　而送她过来的人则是在一边帮腔：“林大兄弟，这女孩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说她爸爸跟你是老战友了，家里没有其他的亲人，只能过来投奔你了。你看这……” 　　说话的人正是海米大队的妇女主任。 　　这一次小范围的海啸来得诡异，不过因为海啸发生的时候正是休渔期。而且正好是大中午气温最高的时候发生的，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可惜，最后统计灾后损失的时候，见鬼的，这董家俩夫妻居然人就没了。 　　听这可怜的董家小姑娘说她们一家三口因为下乡不算很长时间，正是对大海感兴趣。所以找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去海边看看。结果好死不死地就遇上了这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海啸。 　　真是够可怜的! 　　妇女主任心中叹息了一句。幸好，这小姑娘家里居然有熟人在红星大队。这不，她们大队就赶紧帮着把人给送过来了。不然，这么个小姑娘，还是下放过来的城里人。这父母突然没了，她们大队还真是不好安置。 　　听完了妇女主任絮絮叨叨的一长段话，林家一大家子鸦雀无声。 　　程晓燕倒是情绪非常激动。 　　她没想到，原来这董家英会跑到自家来，居然是这么个原因。想到那本回忆录里头记录的事情，她想要阻止这么个祸害留在林家。这样的大人物，不是她们这小小的红星大队能容得下的。 　　“晓燕……” 　　林启生一眼就知道自家妻子想做什么，他伸手紧握住她想上前的脚步，摇摇头。 　　而一直在边上没开口的林家大哥林启民，看完了手中那几封董家英递过来的书信后，长长吐了口气：“那你就留下来吧！” 第3章 全家商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各不相同。 　　林家爷爷奶奶这些长辈倒还好，而林家大嫂、林家二哥、二嫂的表情却不太好看了。家中的环境虽然没说苦到填不饱肚子的境地。但是这好端端的，一个陌生的十五岁姑娘就说要住进来，这也太为难人了。 　　“大哥，这事儿我们先商量一下吧！” 　　林启生一开口，立刻让其他林家人跟着附和。 　　程晓燕悄悄观察了一下董家英的反应。果然，就见她本来带着笑意的嘴角还来不及变换，眼中就闪过一抹恨意。 　　真是奇了怪了！ 　　程晓燕实在搞不懂这个董家英。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来她们这么个偏僻的小村子。她一个城里人，父母出事了，不还可以回城吗？ 　　林家大哥话一出口，也想起了自家的情况，脸上表情带着点讪讪的味道。 　　好在一边等着消息的海米大队妇女主任是个人精。见这一大家子的脸色，赶紧笑呵呵地说要拉着董家英出去外头看看，把空间留给了林家人。 　　程晓燕见人都离开了，也顾不上自己是个新嫁娘，立刻开口：“大哥，我跟启生是一个意思。这忽然冒出来这么个姑娘，要住到我们家里来，看着不太象话。” 　　林家二嫂立刻帮腔：“就是啊，家里可都是结婚的人了，哪里有空屋子给那么个姑娘住。” 　　这话一针见血。 　　林家现在是一对小夫妻一间屋子。每一间屋子的空间虽大，但是都被隔了小间给自家孩子住。可没有地儿给外头这小姑娘住。再说呢，这么个年龄的小姑娘，跟家里的小叔子年龄差得不多，住进来太过不方便了。 　　几兄弟妯娌你一句我一句地，试图让林家大哥打消收养那个董家英的念头。 　　“都停一停。启民，你说说，为什么一定要把那小姑娘给收养了。她这年纪，再过两三年，都可以自立门户了。” 　　林家老爷子把话给放了出来，一听就知道不赞成家里接纳这么个小姑娘。 　　林启民环顾四周，家中的情况他十分清楚。虽然说全家一年到头拿到的公分跟分到的粮食不至于让全家饿肚子，但是绝对没有能力去接济外人。 　　不过，这董家英的爸爸是自己以前当兵那会儿的战友。而且，俩人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更何况中间还涉及了部队里面的一些特殊事情。现在，人都已经求到门口了。那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非常善良体贴。小姑娘只求他帮着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照顾个两三年。等她能够自立了，就会离开，绝对不拖累他们林家。 　　小姑娘把话都说得那么通透，让他不好意思再拒绝。 　　林启民的话让林家人都沉默了。 　　这来自战友的托孤，他们倒是很难拒绝了。 　　程晓燕一直认真地听着大哥讲述了跟董家的事情。现在见一家人的表情松动了，她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她可不能让那个董家英住进来。那就是个祸头子。如果她跟那本回忆录一样住了进来，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她们林家、她们大队就要开始迈入炮灰的道路？ 　　“大哥，我看要不这样……” 　　程晓燕跟自家丈夫对视了一眼，再次开口：“既然这董姑娘的爸爸跟你是战友，人家都求到家门了，我们这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林家众人齐齐点头。 　　“但是呢，咱们家的情况也一目了然。家里的孩子都在公社上初中，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住进来非常不方便对吧？” 　　见没有人反驳自己的话，程晓燕知道这波稳了。 　　“我们红星大队虽然不是那些公分高的地方，但是接纳这姑娘还是可以的。要不，咱们跟老叔那边说说，让这个董姑娘跟队里那些女知青住在一起。她一个城里人，跟我们这些老农民住在一起也不自在。刚好，我听启生说知青点那边的女知青大部分年龄跟董姑娘差不多，正好可以一起做个伴。” 　　程晓燕越说越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当然，董姑娘平时的吃喝问题，我们家里就给她匀匀，保证不让她肚子给饿着了。这也算是帮着大哥你的战友照顾她了。” 　　这话从头到尾把董家英安排得明明白白。林家众人脸上的表情完全放松了。 　　“但是，刚刚看那个董姑娘的样子，好像非常想住进咱们家里？”林家二哥纠结了好一会儿，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这也是让程晓燕疑惑不解的地方了。 　　她搞不懂林家有什么好东西，能够让这未来的女首富想要住进来。 　　“二哥，这你就不懂了。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家里的父母忽然去世了，心中肯定惶惶然的。这冷不丁有个人答应收养她，她不得高兴疯了。” 　　林家大嫂接话道：“就是，我们家到时候给她匀些粮食。这肚子不饿了，她肯定乐意跟知青点那些个漂亮的城里姑娘住在一起。这城里人住一起有说有笑的，肯定比住咱们家强多了。只是家里怕是被我们家启民给拖累了。”最后一句话林家大嫂说得非常沉重，带着一阵阵的愧疚。 　　“说什么糊话呢？咱们可是一家人。”一直没开口的林家爸爸跟妈妈齐齐出声。而林启生跟二哥林启发也跟着附和。 　　“好好好！你们兄弟懂得互相照顾互相帮忙，我老头子就安心了。”林家老爷子看着这和睦的一大家子，心中一阵欣慰。 　　就这样，程晓燕看着家里商量着怎么安置董家英。想到待会儿能看到董家英的变脸，心中非常期待。 　　外头，董家英跟着海米大队的妇女主任出了林家后，就沿着村里的泥土路往前头走着。 　　这个点刚好是大队下工的时候，家家户户不是在家里吃饭就是准备休息的时间，路上的村民很少。 　　走在这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董家英感受到凉鞋里面跑进去的沙子，恪得她脚底疼得要命。这么个破地方，要不是为了那颗珠子，她肯定不会来的。要是这破珠子没有骗她的话，她来到这里可是能得到大好处的。不然，她早就联系舅舅把自己带回城里去了。也不知道这破珠子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董家英在心里盘算着得到珠子后，发生的那些事情，眉头皱得死紧。 　　“家英，家英……” 　　边上一直絮絮叨叨交代董家英的妇女主任，见她的表情阴沉得吓人，心中忽地一跳。等回过神来，董家英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是被这大中午的太阳给拷晕了，眼花了。 　　“这林家是厚道人，而且咱们海米大队的程晓燕也嫁到这家人里头。你好歹算是我们大队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晓燕帮忙。晓燕最是热心善良不过的了。平时在林家有点眼色，干活要主动一点……” 　　这是董家英第一次听到程晓燕这个名字，她想了想之前在林家见到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一个年纪没比她大多少的。样子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皮肤有点黑，虽然比那些村里人都要白，但是比不上自己。她不觉得自己需要人帮忙。 　　“花婶子，我知道了。我会听话干活的。等我长大了，会好好报答林家的恩情，还有红星大队的恩情的。” 　　妇女主任花婶子听到这话，满意地点头。 　　她就知道，冲着家英这句话，以后林家跟红星大队肯定会有后福的。 　　两人逛了好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就一起往林家走去。 　　还没进门，香喷喷的饭菜香气就直往她们的鼻孔钻。 　　花婶子是个不客气的，笑呵呵大声道：“哎呦，这伙食可真是不错。以后啊，家英你就有福喽！” 　　客厅正中间正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三个大陶盆装着的饭菜。其中一个盆装满了大米饭。虽然泛着点黄光，看着就知道这米脱糠没有完全脱干净，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米饭，很少有人舍得搞这样一大盆大米饭。 　　另一盆是满满一盆空心菜，一阵阵蒜蓉的味道从里头飘了出来，闻着就让人流口水。最后一盆更是让花婶子心中痒痒的。好家伙，居然是咸菜焖红烧肉。这可是大菜啊！虽然咸菜多红烧肉少，但看那油汪汪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歹她还记得自己是代表海米大队过来的，使劲儿控制着自己垂涎的神情。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董家英心中更是烦闷。这什么破地方哟！ 　　林家奶奶笑呵呵地招呼着两位客人上桌吃饭。好在，这大八仙桌是家里人口多，特意打的大桌子，平时一家十几口人都能坐得下。这次三个孩子不在家，只多了两位客人，位置那是够够的了。 　　程晓燕忍着心中的那点欣喜，看着董家英用一点儿屁股蹲坐在条凳上，一副生怕弄脏自己裤子的样子。待会儿可有她好看的了。 　　吃了一口自家启生给夹的红烧肉，程晓燕心中美滋滋的。 　　“花妹子，家英，多吃点肉。这肉可是昨天我们家启生跟晓燕结婚的时候留着的……” 　　花婶子听着，倒也不奇怪。她们平时吃顿肉可不容易，林家这几块红烧肉肯定是婚宴上省下来的。嗯，吃着可真是香喷喷的。 　　只有一直埋头小口吃着大米饭的董家英。本来口中咬了一口红烧肉，刚想说这农村人手艺还不错，听到那句婚宴上剩下的肉，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发出一声干呕的声音。口中咬着的好烧肉都掉到了桌上。 第4章 那块红烧肉 　　这在人家家里做客，饭桌上忽然来一个干呕，那是非常不给人面子的。 　　一直热情招呼着花婶子跟董家英多吃别客气的林家妈妈，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 　　程晓燕全程都在小心观察董家英的动向，见她这个样子，差点笑出声音来。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董家英估计是想到了海米大队里头的席面了。 　　哈哈！她娘家海米大队那，有一户人家特别有名。 　　每一次去吃席，菜只要一上桌，那户人家总是把筷子往口中吸溜一番，然后用那带着水光的筷子把整盆菜都给翻检一遍。那炒菜一般的动作，基本上是保证了盆里的菜都跟那水光沾染了。有些人讲究一点的，就干脆不下筷子了。这样，那一盆菜，最终大部分都会到了那家人的碗里。 　　久而久之，海米大队只要有办好事的，就没人敢跟那户人家坐一桌。 　　估计这董家英肯定是知道那家人的丰功伟绩了，以为她们所有农村人都这个样儿。 　　果然，花婶子一脸苦笑不得地说道：“哎哟，家英啊！别呕了，这肉好着了。跟我们大队刘二蛋家里那种样子的可不多。” 　　董家英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捂着她的小嘴儿，时不时还发出小小的干呕声音，让程晓燕非常不爽。 　　装什么装呢！她就不信这董家英全家都下放到海米大队，还有本事吃上猪肉。要知道，她们这海边，肉一般只有鱼肉，猪肉可是超级精贵的东西！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董家英见一桌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这事情的发展怎么好像有点脱离掌控了呢？ 　　程晓燕肚子都快要笑疼了，一只手用力攥紧自家丈夫的一角，她装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这肉可是我跟启生好日子那天给省下来的，不多，但是非常好吃。虽然是婚宴留下来的东西，但是都炒过一遍了，很干净的。” 　　程晓燕使劲儿睁着自己的大眼睛，力图让自己显得更加真诚。偏偏身旁的林启生也是个聪明的，立刻帮腔：“就是啊，我们这几块红烧肉都是特意夹起来放着的，可干净了。” 　　董家英本来试图稳住自己的，不过一听到那夹起来三个字，就绷不住了。抬脚捂着嘴巴就往院里跑去。留下满桌子的人面面相觑。 　　看着桌子上还躺着的那块红烧肉，那油汪汪的样子，看得花婶子一阵阵心疼。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给林家带了个麻烦过来。她对着桌上的人干笑两声，追了出去。 　　外头，董家英蹲在地上，顾不上什么就开始往院子的泥地吐了几口，把刚刚进了肚子的大米饭都给吐了出来。 　　她只要一听到席面上的剩菜、筷子夹起来，就会忍不住想起第一天到了海米大队后见到的场景。 　　那天，他们一家人刚好赶上了海米大队的婚宴。他们路过那家办酒的人家，亲眼看到了有人直接往筷子吐口水，然后去搅和桌上那些肉菜的画面。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些农村人太恶心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从领口处扯出了一根红色的绳子。 　　屋内，程晓燕看到董家英吃瘪就觉得全身莫名的舒畅。果然，虽然这董家英看着瘦瘦小小挺无害的，但是自己怎么都对她喜欢不起来。 　　“哎，幸好……”程晓燕的话没有完整地说出来，但是桌上的林家人却神奇地懂了她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两人这才走了进来。 　　“刚刚真是对不起呢！”董家英那特有的轻柔声音缓缓响起。 　　“是啊！我刚刚在外头跟家英说清楚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搞错了。”花婶子说着，用手拍了拍董家英，示意她做个保证。现在趁着大家都在，把话说开了才好。不然以后一起生活，舌头还有跟牙齿打架的时候呢!到时候吃亏的，可就是她这个外姓人了。 　　董家英很是乖觉，立刻解释了自己刚刚为什么如何不舒服的原因。 　　“别客气了，咱们不讲究这些个虚礼。赶紧过来一起吃饭，菜都要冷喽。”林大嫂心里不太舒服地招呼这两个客人。心中却暗自吐槽她们没礼貌，来人家家里做客就这样跑出去。搞到一家人特别是长辈都等着她们吃饭。 　　这会儿桌上的饭菜跟董家英离开的时候差不多，那块掉落到桌上的红烧肉还躺在桌子上。 　　“大家快吃，快吃……” 　　花婶子用手肘撞了下刚刚坐下来的董家英。 　　董家英手脚僵硬，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花婶子以为她忘了刚刚在外头教的事情，又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这一下力气估计用大了，把董家英给撞得晃了晃。 　　“怎么呢？”林家妈妈见不得这些眉眼官司，直接开口问道。 　　“哎，没事儿……”说着用眼神示意董家英赶紧行动。心中却对这个姑娘再一次升起了不满。 　　都说好了的，怎么跟块木头一样还不动呢！ 　　董家英想到以后还要在林家生活，如果不能获得林家人的好感，以后的日子怕也难熬! 　　她咬咬牙，回了一句：“林奶奶，花婶子她是好意，提醒我别浪费粮食。”说着，她把那块掉桌上的红烧肉用筷子飞快夹了起来。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立刻往口中塞了进去，接着就直接吞进肚子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不行，让林家人都忘记了口中还含着饭。 　　程晓燕简直佩服死董家英了。 　　好家伙，一指厚的红烧肉啊！虽然其中一半都是肥肉，但是也不能直接吞肚子里面吧！ 　　老实人林二哥直接开口：“哇噻！你们城里人都这样吃肉的吗？” 　　“噗呲……” 　　“二哥，这叫大口吃肉……”程晓燕跟林启生夫妻俩再也忍不住了，实在是这董家英的行为太好笑了。 　　红烧肉刚刚下肚的董家英：……是谁说农村人都是傻子，都是老实人。这林家人怎么说话那么气人。 　　花婶子也被董家英这生吞红烧肉的动作给镇住了：“家英，这……你馋肉也别吃得这么快啊！可别像队里刘大力家的那样，被一块红烧肉给呛死喽！” 　　董家英看着这个教自己把桌上掉了的肉夹起来的女人，气得想跳脚：镇定，镇定，董家英。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忍一忍，以后发达就好了。 　　程晓燕像是看不懂董家英的郁卒，好心地补了一句：“还有哦，家里这桌子虽然天天都擦，但是这大夏天的苍蝇也多。以后这掉桌上的肉夹起来最好用热水烫一烫再吃比较。不然，你知道的，村里什么不多，厕所多。那些个苍蝇啊什么的，谁也不知道它们去过哪里，对不？” 　　本来生吞变凉的红烧肉已经停难受的董家英，这会儿听到这句话，直接肚子一阵阵翻滚。 　　“哎，哎，赶紧，赶紧，厕所在那边。”林大嫂眼尖，一看就知道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好像不舒服，立刻上去把人给扶着就往家里的厕所跑过去。花婶子也跟着过去帮忙。 　　“你啊！真是调皮。”林启生跟妻子说了一句，转头一脸不好意思地大哥道歉：“大哥，晓燕她年轻跳脱，话不会讲。让这董姑娘难受了。” 　　林家大哥摆摆手：“这干晓燕什么事。这家英身体也太差了。” 　　身体太差的董家英被抱着跑到厕所那头，还没进去，就在厕所门口吐了出来。因为已经吐过一次了，这次除了那块罪魁祸首的红烧肉之外，就只有酸水可以吐了。 　　“哎，大妹子，我这好像给你们家带了个大麻烦。”花婶子看着董家英那呕吐的样子，非常不好意思起来。 　　“花大姐，这算什么事。我家都说好了要养着她，反正就几年的工夫而已。” 　　两人小声说了几句，一个端水给董家英漱口，一个在拿了铁铲过来，准备处理董家英那些呕吐物。 　　董家英这会儿觉得自己真的好苦啊！这个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了黄泥的白皙脚丫子，上面还溅落了些不明物体。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来到这个红星大队，来到林家。这里好像跟她相冲一样，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好事儿发生。 　　不过，想到自己以后光明的未来，她攥紧了拳头，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忍！忍一忍就好了。她心中对着自己这样说着。反正，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事儿的发展可不会如她所愿。 　　等一大家子的人都吃完饭后，花婶子就准备回海米大队了。不然，等太晚了，走山路不安全。 　　“花大姐，你别走先！”林家大嫂说着，伸手把花婶子给了回来。 　　这时候，红星大队的大队长林爱国也被林启生请了过来。 　　“老叔，这就是那位要落户到我们大队的董姑娘。” 　　董家英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上去礼貌地跟大队长打了个招呼：“林爷爷，谢谢红星大队收留我，以后我会努力干活，报答大家对我的好的。” 　　说着，对着大队长跟林家人就想弯腰鞠躬。 　　程晓燕赶紧跑过去把她给扶住。开玩笑，这可是未来的女首富，谁知道受了她的礼，会发生什么事儿。 　　林家大哥接着说道：“家英啊！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一下。” 第5章 那一片粉葛地哟 　　“晓燕，你们家可真是幸运，认识个有福气的姑娘。你说你们家当初要是把人给留在家里住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说不定就能天天吃肉了……” 　　程晓燕弯腰用着锄头，正努力想把地底下的粉葛给挖出来。听到刘大妞的话，面上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反驳。 　　她也知道，最近大队里面的风言风语。 　　说来，这董家英真是个有点门道的姑娘。 　　那天把大队长给请到家里后，林家大哥跟她商量着让她跟知青点的女知青住一起，她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程晓燕还以为她会像普通十五岁的女孩子一样发脾气，甚至是做出一些诸如伤人的举动。这些事儿都是她事先预估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董家英居然能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冷静下来，答应了大哥所说的方案。 　　程晓燕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话，不要说是十五岁这个年纪了。即使是她现在有着二十岁的年纪，三十八岁的记忆，她也没有董家英这份本事。 　　她第一次把对董家英的印象从《女首富董家英》这本回忆录抽离出来，开始正视眼前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接下来的日子里，董家英跟知青点的知青们相处得非常融洽。每天会跟着知青一起上工，甚至是吃饭也拿着她们林家送的粮食一起跟知青搭伙。 　　这本来不算什么事儿，当时林家送粮给董家英的举动还让大队的人纷纷夸赞她们家厚道。 　　然而，随着董家英偶尔带着大队的小孩子上山找到一堆野鸡蛋，偶尔跟着知青在河边洗衣服发现一大群鱼群，间或她帮着大队的赤脚大夫采药发现人参…… 　　这些个带着点神奇色彩的事情发生了好多次后，大队里头渐渐地就跟着沾了光。今天你家得几个鸡蛋，明天你家分两条小鱼。这样白得东西的好事让大队无论男女老少都笑得合不拢嘴。 　　特别是昨天董家英居然好命到在大队的后山发现一头断掉四肢，还有着一口气野猪，那些董家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的话传得更是玄乎了。 　　程晓燕自家昨天也跟着分了半斤肉，肉不多，但是对很多队里头的人来说，那真是顶顶好的材料。刚好过两天是端午节，这肉可以腌好，用来包粽子。 　　现在，她们大队再一次托了董家英福气，发现这么一大片野生粉葛。 　　“晓燕，你说说董姑娘昨天才发现野猪，今天就发现了这一大片粉葛。等大伙儿把这些粉葛给收完，在整个大队分一分，该多好啊！哎，我都开始期待明天董姑娘又能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耳边的刘大妞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董家英的厉害，手中的动作也不慢。程晓燕偷空看了眼放在她脚边的竹筐，已经装了半框了。 　　这也是程晓燕没有详尽办法把董家英给弄出大队的原因。 　　这人虽然会在几年后开始祸害她们林家，祸害她们红星大队。但是无可否认，她一开始来到大队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给大队的村民们带来过实实在在的好处。 　　她跟启生商量过了，现阶段，就先盯着她。只要她不冒坏水儿，先把人看住就好了。她们林家在红星大队是大姓，占据了整个大队人口的三分之二。从大队长到以前的老村长，全部都是林氏族人。只要她们林家人稳得住，以后董家英那些个大计划根本没有办法实行。 　　“大妞，先歇会儿。休息时间到了……”程晓燕说着，跟着一起来干活的人放下锄头，走到放着自己小竹筐的树下坐了下来。拎开带着过来的军用水壶，她喝了几口红糖水。 　　这一片正在挖的粉葛地离着她们大队的桃林不远。她靠坐在树下，就能看到那一片桃林。偶尔还能看到有调皮捣蛋的孩子爬到桃树上去偷偷摘几个小毛桃丢到树下，引来阵阵欢呼声。这些孩子的举动让她们这些安排过来挖粉葛的村民都笑了起来。 　　“嘿，这些个孩子，嘴太馋了。可别把桃树给祸害了……” 　　“陈嫂子，他们也就搞那么几个来吃。要是多了，你看看守着桃林的李老头让不让。” 　　“哈哈，就是就是。李老头可是把这些桃树当成是宝贝呢！” 　　“要不说是宝贝啊！等过了端午，估计就要安排人上去摘桃子了。你们看看那桃枝都给压弯了，今年肯定大丰收。到时候把桃子送去公社的收购站，不知道能换多少钱票回来……” 　　一听钱票两个字，大家的眼睛就冒出绿光。这可比昨天分野猪肉的时候更加夸张。 　　程晓燕眉眼弯弯地听着这些婶子、嫂子在计划着等分了卖桃钱后，她们准备给家里添置什么好东西。微风微微吹过，让她的心跟着软乎乎了起来。 　　这一次，大队里面的桃林，一定要想办法给护住的。 　　“各位大娘、婶子、嫂子，我们过来帮忙了。” 　　清脆明亮的声音响起，程晓燕抬头看向来人。 　　一行八个看着十多岁的姑娘，每一个人都扎着两股小辫子垂到胸前。身上穿着的都是清一色没带一点儿补丁的的确良衬衣，下身穿的不是村里常见的肥厚黑裤子，而是比较合身的军绿色长裤。怎么看，怎么好看！ 　　其中，站在最前头的，赫然就是程晓燕刚刚还在琢磨的董家英。 　　“哎哎，家英啊!你们不是跟着去地里帮忙把野草吗？怎么上山里来呢？”山上这波干活带头的吴大娘笑眯眯地问道。 　　“地里的杂草早拔完了。那些男同志全都去帮忙拓宽沟渠，我想着我们女知青也帮不了多少，干脆一起上山来帮着把这粉葛给挖出来。” 　　董家英口齿伶俐，笑容可亲地解释着。一边说，一边不忘招呼着一起过来的女知青。 　　吴大娘给她们分派好工作区域后，就招呼大家都起来干活了。 　　程晓燕看着这八个女知青，除了董家英外，剩下的她其实也不熟。说来说去，她也只是嫁过来差不多一个月而已。 　　“家英，家英。”一个皮肤黑黝黝的女知青伸手拉了拉董家英的衣服，示意她往程晓燕的方向看去。 　　“那就是那林家的三嫂子对吧。” 　　董家英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温柔地点点头。 　　皮肤黝黑的女知青立刻呲牙咧嘴的，小声嘀咕：“你看她长得白净，家里也不像养不起人啊！怎么她们家那么狠心，把你给丢知青点来了。要不是我们这些知青都不错，你啊，可就要吃大亏了。” 　　“明花，你可别这样说。林家对我那可算是有养育之恩的。” 　　“呸。什么养育之恩。最多就几百斤粮食的交情。我跟你说啊，家英，这些农村人可真是坏！你以后要是回城了，最多还她们几百斤粮食。可别傻乎乎的把人当恩人来处，知道吗？”吴明花对这个瘦瘦小小的董家英很是怜惜。她想不明白，这么善良漂亮还有福气的姑娘，居然有人狠心不让她住到家里去。 　　程晓燕偶尔抬头，能够感受到来自那个皮肤黝黑的女知青那刺眼的目光。她有点搞不懂，这女知青是想干啥。 　　不过，她也没工夫去理会这些个闲人。因为她知道，等过两年，高考恢复后，这些知青肯定会努力参加高考，好考回城里去。即使高考过不了，等政策好了，她们也会离开这个宁静的村子。 　　“哐，哐……” 　　声音很小，不过离得很近，程晓燕立刻就听到了。 　　她小心打量着远处的婶子们，发现她们都在说说笑笑地挖着粉葛，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程晓燕又低下头来，装作认真挖地，眼睛的余光却瞟见了董家英的动作。 　　只见她蹲坐在地上，把随身背着的小竹筐放到地上，看着好像准备休息喝水。只是，程晓燕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想了想，悄咪咪地移动着自己的挖掘方向，往董家英那头靠过去。这一看，就吓到她了。 　　好家伙！ 　　她看到什么了。 　　在斑驳的树叶影子下，董家英的手时不时伸到地底下，挖出一枚枚圆圆扁扁，带着银光的东西。 　　这可没在回忆录里面出现过啊！ 　　程晓燕眼睛微微眯着，试图看清那是个啥？ 第6章 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哟 　　“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 　　程晓燕悄悄地看着董家英手中的动作，已经来回了十五次了，还没停下来。在这么多人一起劳作的地方，这人的胆子是得有多大啊！她就不怕被其他人发现吗？ 　　搞不懂董家英这种迷之自信到底从哪里来，程晓燕只知道可不能让她继续了。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这亮闪闪的玩意儿不会少的。 　　想到这儿，低头看了看还有半截埋在泥土里面的粉葛，程晓燕大声喊道：“吴大娘，吴大娘，我挖到个超级大的粉葛，挖不动了……” 　　空旷的半山腰，程晓燕这一喊，可把分散开来的大娘婶子们都给聚拢了过来。 　　“好家伙，这粉葛怕不是成精了吧！” 　　“太好了，这个看着得有几十斤重吧！” 　　“果然是野生的玩意儿，我们这在宝山住了那么多年，愣是没发现这一片粉葛。” 　　……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要是她们谁家知道了山上有这么一大片无主的粮食，说不得会悄悄捂着，自家闷声发大财。可不会像董家英这小姑娘那样无私，把这些好东西都给贡献出来。想到这儿，村民们齐齐转头去找那位伟大无私的贡献人。 　　这一看，大家就发现董家英坐在边角落的一块地上。 　　负责安排人的吴大娘叫上几个村里力气最大的妇人帮着程晓燕一起挖粉葛，叮嘱她们小心别把粉葛挖断后，就往董家英那边去。 　　“哎哟，闺女啊！你看你这脸都白了。是不是不习惯这么辛苦的工作？你多休息一下，反正今天挖多一个小时我们都回去，今天那些个男人把水渠挖完后，明天会一起过来挖的。到时候，就不让你过来了。哎……你这个大功臣啊！这次就好好休息一下，别那么拼命，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小声，已经算是很推心置腹的话了。要不是看这董姑娘小胳膊小腿儿，对大队贡献那么大，吴大娘也不敢开口让她偷懒。要知道，这可是劳动光荣，懒惰可耻的年代。 　　被迫打断寻宝活动的董家英心里一阵郁卒。 　　今天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平时大队可不会让她们知青靠近桃林这一带的。生怕她们这些知青偷摸着吃桃子。 　　可恶，东西还没挖完，这些讨厌的农村人怎么都聚集过来。刚刚到底是谁在大呼小叫，真是没见识，坏了自己的好事。想到明天大队会开始派壮劳力上来收粉葛，她就脸就一阵白一阵青，活像个电池快没电的手电筒。 　　她努力撑起一个仿佛要散架的微笑：“吴大娘，我没事。就是刚刚太用力，有点儿累了。那边发生什么事情？” 　　她一边问着，一边用屁/股缓慢地推动着边上的一些腐烂叶子跟泥土，把刚刚挖出来的小洞口填上。 　　吴大娘一听，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董家英的无私美好。她这一个举动，让所有村民都有一小笔额外的收入。说着说着，那头发出惊叹声。 　　董家英感觉到屁/股底下的洞给填上了，赶紧起身，装作活动手脚，往地上那个洞口剁了剁脚，感受到洞口被她弄结实了，跟吴大娘说去看看热闹，就往程晓燕那边去了。 　　吴大娘刚想跟上董家英的动作，忽地发现她那条据说是城里卖的高级黑色裤子上，沾了很多泥巴树叶。这还不算什么事儿。她们这些地里头刨食的，谁的裤子会干干净净了。 　　比较稀罕的是，这据说一条十多块的裤子，屁/股蛋子那居然裂开了一老长的细逢。因为这董姑娘内里头穿的裤子特别干净，在黑色外裤的衬托下，特别的明显。 　　“看来，这城里来的裤子质量不咋滴……”吴大娘心中嘀咕着以后自家闺女再说城里头好，城里头妙，城里头的东西呱呱叫的时候，她肯定会要把这事儿拿出来，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不过，这会儿，还得提醒提醒这董姑娘。 　　不然，山上都是她们这些妇女同志还好。要是一下山，被那些大老爷们看到的话，那就有伤风化喽！ 　　有伤风化的董姑娘热闹还没看上，就捂着裂开的裤子，拎着自己那个小竹筐，顾不上跟她那些知青朋友打招呼，火烧眉毛一般往山下知青点跑去。 　　程晓燕还不知道这一节事情。她本来也只是想引人注意，把人聚集过来，好让董家英没办法得手。没想到，这挖着挖着，居然真的让她挖出了这老长老长的粉葛。 　　十几个人看着地上这带着湿土，还冒着清新香味的粉葛，纷纷想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杂草丛生的山腰，到处被挖得坑坑洼洼，还没来得及把坑填回去。在这一堆坑洞中，就有一个坑特别大。大坑边上，正躺着这根超级大的粉葛。 　　程晓燕用肉眼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一米多一点长。按照刚刚三个人才给□□算，估计得有个上百斤重。她想称这根大粉葛为粉葛王。 　　董家英还真是干了回好事！ 　　虽然记忆中大队是有一年挖出了粉葛，但是那会儿可没有那么大的了。估计那时候自己没有去留意董家英的举动，所以也没找这块边角地来挖。 　　“大娘，这董姑娘哪里去呢？”程晓燕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吴大娘就问。 　　“晓燕，你不愧是我们红星大队的媳妇。之前还听说你在海米大队没干过农活。现在看来谣言不可信。你这一手，可真是厉害！至于家英这小姑娘……” 　　吴大娘眉宇间带着点挣扎，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她那裤子破了，就先下山了。” 　　“什么裤子破了！吴大娘，你也别藏着掖着。不就是屁/股蛋子那里的裤子爆了吗？这有啥不可说的。这屁/股大了是好事，这可说明这董姑娘好生养得很。” 　　这忽然插话进来的大娘长着一双吊梢眼、鹰钩鼻、薄嘴唇，眼角的皱纹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 　　她对着程晓眼夸了两句董家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接着口风一转，居然探听起了董家英的婚事来。 　　程晓燕不认识这位看着就不好惹的大娘，她微微后退一步，干笑着说道：“大娘，这些事情我一个新媳妇可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说着，赶紧窜进了人堆里，拿起自己的锄头继续动作。 　　太恐怖了，这些个老大娘，战斗力让她无力招架。不过，看这眼冒精光的大娘，她觉得董家英后头的生活怕不会平静。这么个香饽饽，有的是人被吸引过来。 　　等一个多小时后大队里头的壮劳力拿着扁担上山，那根粉葛王又是引起一番小小的轰动。 　　大家犹如过年一般，兴高采烈。 　　有人帮着用麻绳套好放粉葛的竹筐，有人帮着固定竹筐到扁担上。大家说说笑笑，一点儿也不觉得身上的重量压得人腰都要弯了。 　　林启生跟着上山，一下子就找到了站着一边角落，收拾着锄头的妻子。 　　“晓燕，听说那粉葛王可是你给发现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能干呢？我这是走了什么运，才把你娶回家哦！” 　　声音得意洋洋，好像上头领奖一般的一脸光荣相。 　　程晓燕笑着把手中的锄头放到了林启生的手中，把自己带过来的小竹筐背上，看着热热闹闹下山的队伍，特意走到了最后。 　　“启生，有点事儿，我们慢慢走。” 　　林启生跟自己妻子那是默契十足的，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有事情了。 　　好在大家都赶着下山交任务回家做饭，没有人留意这走在最后的小夫妻。 　　看着跟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程晓燕小声地把今天董家英过来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等说道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她说道：“我觉得那些东西董家英肯定没拿完。你没看到，我弄出动静，让那些大娘们都围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又白又绿的。” 　　林启生一听到又圆又扁还亮闪闪的东西，脑中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小时候爷爷说过的故事。 　　那时候，红星大队还不叫红星大队，而是叫林氏别苑。据说这附近一整个公社都是林氏一族的别苑。林家世代经商，是南边这一片有名的豪商。后来，为了支持那些最可敬的军人，家中把这个别苑都卖了，购买了许许多多的物资捐献出去。 　　解放后，他们这些姓林的族人就在这曾经的林氏别苑繁衍生息，努力生活。 　　“我一直以为我爷爷说的是个故事。因为我们这一带全都是贫农，没一个有钱的。没想到，爷爷说得那些故事居然是真的。” 　　“走，我们回去看看那个地方。” 　　程晓燕听到林启生的提议，跟着点头。她也不放心那个地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董家英今晚肯定会上山，把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全都拿走。 　　本来她就不太乐意董家英把属于他们红星大队的东西拿走的，现在一听启生的话，她就更加觉得那里无论埋着什么东西，都不属于董家英这个外来人。 第7章 粽子那个香哟 　　这会儿太阳已经从金灿灿难以直视的状态，变成一个鸭蛋黄了。 　　两人也没准备，没带什么照明的东西。这会儿动作飞快往之前董家英挖洞的地方快步走过去。 　　“就是这里，启生。” 　　林启生听完，立刻挥舞着锄头就砸下去，动作利落干脆，一点儿也不含糊。 　　挥舞了好几下锄头，带出一大堆腐叶泥土后，他们俩齐齐看到了一个罐子。 　　“就是这个。” 　　两人一起蹲下身来，发现这是一个粗陶罐子。 　　罐子看着跟家里腌咸菜的差不多大，外表灰扑扑的，大概能装个三十斤咸菜的样子。这样普通的咸菜罐子，里头放着的东西却一点儿也不普通。 　　只见那罐子的开口已经破裂，直接露出里头亮闪闪的东西。 　　“好多大头啊！” 　　程晓燕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大头银元。 　　她不由地伸手拿起一枚大头银元，比她的手指还要短一点。圆溜溜的，带着点暗沉的银光。一面是那光头人，一面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一元。 　　再没有见识，都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启生，这……这个要怎么处理？”程晓燕这一刻心情十分澎湃。她自问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这一刻她的心却好像要飞起来了。 　　“咕咚，咕咚……” 　　心跳声太过于剧烈，程晓燕觉得自己简直要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好像要飘了…… 　　“晓燕……” 　　简短的两个字，让程晓燕那快要飞起来的灵魂给按了回来。 　　“别发呆了，太阳快要下山。我们一起把东西先弄回去。” 　　程晓燕赶紧点头。 　　两人一起把整个罐子给挖了出来，时间太过于紧迫，顾不上其他，先把罐子放到了林启生背上来的大竹筐里面。上面弄了些枯枝给遮挡住。 　　“启生，幸好你背着框子。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把这东西给带走。” 　　两人手脚麻利地把那个坑给填好，背着各自的竹筐，扛着锄头就下山了。 　　一路上，遇到好些个吃完饭出来遛弯的村民。 　　“启生啊！打柴啊！” 　　“是啊！叔吃饭了吗？” 　　“吃喽，吃喽。” 　　程晓燕一路上沉默着没有吭声，等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饭菜也都做好了，正等着他们俩就可以开饭。 　　林启生让程晓燕先进去，自己则直接把背着的竹筐拎回了自己屋里面。 　　等他出来的时候，程晓燕已经恢复正常，正在手舞足蹈地跟家里人分享着今天挖粉葛的趣事。大家吃着饭，偶尔听着程晓燕形容那粉葛王的大小，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晚上，两人躺在被窝里头，林启生拿着扇子正在给两人打扇。 　　“启生，我今天差点就被那些银元给迷了眼睛……还是你够镇定，跟你一比，我也真是太没用了。” 　　程晓燕声音悠悠地叹息。她终究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啊！今天那一罐银元，少说也得有上百个。要是拿去换钱的话，那真的是好大一笔收入啊！有了这些钱，他们家在往后的那几年，就能顿顿吃肉，穿新衣服了。 　　“噗呲……” 　　林启生笑着把脑袋埋进媳妇的脖颈处，笑得整个人都颤了颤：“哎，晓燕。你以为我是圣人啊！那么多银元，我也眼馋的很了……” 　　林启生没想到自己在程晓燕心中的形象是这样得高大：“你啊！可别迷障了。这天降一笔横财，是人都会激动，都想飘。不过，咱们家现在虽然算不得特别好，但是在整个大队里头也算是拿高公分的那一拨人了。家里的孩子平时除了上学要花钱，其他也没地方花。你就别操心了……” 　　程晓燕想想也是。自己的心态还在改革开放后那啥都要钱买的状态中没有回过味来。 　　“启生，你说，今晚董家英会不会上山？” 　　“肯定会……” 　　夜晚的山岭寂静异常。好在挖粉葛的那一块地在半山腰，村里人经常走动，路还算是好走。 　　董家英背着一个小竹筐，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在山路上走着。 　　“可恶，真是倒霉透了。”她小声咒骂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叽叽叽叽……”四周杂草丛生，里头的草蟋蟀孜孜不倦地叫着。夜风吹来，冷得董家英打了个哆嗦。 　　她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熬到同一个屋的三个女知青睡下了，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上山来。好在，她对埋藏着银元的地方非常熟悉。 　　自从来到红星大队后，她一次又一次的上山探路，无意中给这个大队找到了很多好东西，但是这最好的东西今晚就要全部都属于自己的了。 　　心里美滋滋的董家英，也不觉得黑漆漆的山路让人害怕了。她辛辛苦苦找到了白天的那个宝洞，拿起手中的小镰刀就开始挖土。 　　只是，无论她怎么挖都好，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安安稳稳地藏在程晓燕跟林启生床底下，跟一堆砖头作伴。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的红星大队壮劳力们一上山，就看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坑。大家伙一边干活一边吐槽哪个缺心眼的，昨天下午最后居然挖坑不管填的。 　　林启生跟着大哥二哥一起把最后一片地的粉葛给挖出来，看着那些个等着填埋的坑洞，笑得一脸灿烂。 　　“启生，傻笑个什么。赶紧干活，明天刚好一起拉去公社收购站卖掉。” 　　“哎……” 　　大队里头，程晓燕今天并没有上工，而是跟着林奶奶、林妈妈学习裹粽子。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虽然现在宣传科学文明，不能再祭拜啥的。但是他们这边对端午节还是十分注重的。 　　这不，今天程晓燕就跟着学习裹粽子。 　　粽叶是前段时间自家从山上割回来，已经晾晒干净的。绿油油的，一片片整整齐齐码放在竹编盖子上。而裹粽子最需要的白糯米跟红豆，昨晚都已经给泡好了，现在正是可以捞起来的时候。 　　程晓燕坐在小板凳上，用双手搓洗着大木盆里头的白糯米。 　　经过一晚浸泡的白糯米白白胖胖又软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想吃。而那些红豆也一颗颗吸饱了清水，圆溜溜的。 　　“晓燕，糯米跟红豆洗两遍就好。”林奶奶手中正忙着把手中的竹条子用小刀劈开。竹条子大概五十厘米的长度，留着一端四五厘米的位置不动，另一端用小刀细细地劈开。把这薄薄的竹条子分成十几条竹丝。 　　到时候裹粽子的时候，就把那留着的竹条子端头固定住，底下分好的竹丝用来包裹住粽子。 　　这是程晓燕第一次动手裹粽子，心中非常期待。 　　厨房里头飘出了香喷喷的葱头炒肉味，中间还夹杂着虾肉的鲜味，程晓燕一边加快手中的动作，一边不忘用力闻着空气中那诱人的香味。 　　“奶奶，妈妈这炒菜是什么秘方吗？这么的香。” 　　林奶奶笑呵呵地说道：“哪有什么秘方啊！我们这一片裹的粽子都是这个味。家家户户也就有着细微的差别罢了。我听说海米大队那边的粽子里头放的可不是猪肉而是鲍鱼，是吗？” 　　程晓燕听到这话就觉得奶奶好可爱。 　　这没怎么去过海边的人，肯定以为他们海边渔民顿顿都是吃大鱼大肉的。 　　“奶奶，我们那边是有鲍鱼粽子。不过这鲍鱼太难得了，一般人家最多就放个淡菜或者虾米。” 　　两人高兴地谈论着海米大队跟红星大队粽子的不同地方，气氛十分和谐。 　　等糯米跟红豆清洗完毕，厨房里的粽子馅料也都炒好了。 　　程晓燕帮着把裹粽子所需要的竹丝带、粽叶、糯米、红豆还有馅料，全部都搬到客厅那张大八仙桌上。 　　按照婆婆的说法，她现在装糯米的盆里头倒了些酱油跟粗盐，接着把红豆还有炒得香喷喷的一点儿馅料给倒进去，一起搅拌均匀。 　　“以前啊，裹这个粽子还得加上咸鸭蛋黄。这猪肉还得用香料给焖得喷香才行。”林奶奶絮絮叨叨说着以前大队裹粽子的习俗。 　　现在粮食比较紧张，所以各家的粽子几乎都是自家裹自家的。等以后粮食不紧张了，她想裹上上百个粽子，分发给亲戚朋友。然后亲戚朋友也会回送自家裹的粽子。因为每一个负责裹粽子的人口味不一样，各家的粽子总是带着点自家的特色。 　　林奶奶慢慢地说着以后美好的日子，脸上一片期待。 　　“奶奶，就是裹粽子而已。我们一家人今年更加努力上工，等年底分到工分跟钱后，明年我们裹一百个粽子。给亲戚朋友们都送一遍。” 　　“嘿，你这丫头可真有魄力。不过，这买糯米可得不少粮票。我们家这么点糯米，还是老头子的补贴存下来的。” 　　程晓燕听到这儿，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都忘记了，家里这边不是糯米产区。而且这糯米要粮票，他们是有钱也难买。 　　哎！程晓燕心中暗自决定，等以后市场开放了，肯定要完成林奶奶那个一次裹一百个粽子的梦想。 　　“哇，家里可真是香……” 　　“下工啦！这粽子快出锅了，先洗洗。”程晓燕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林启生。 第8章 那个婶子哟 　　白色的糯米经过蒸煮再加上粽叶的浸润后，糯米的香气跟粽叶的清新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带着点极淡绿意的三角形粽子中点缀着饱满的红豆。一口下去，就是爆香的葱头跟猪肉粒，偶尔还能在里头发现一小只橙黄色的小虾米。 　　程晓燕吃了两个粽子后才停了下来。这一次一共裹了三十多个粽子，数量可以说在整个大队都排得上号的了。只是家里人口多，这粽子看着就不够分。 　　“晓燕，怎么不吃？还有，多吃两个！”林妈妈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小儿媳，生怕她因为不好意思而饿肚子。 　　“妈妈，这粽子太好吃了！我吃饱了。” 　　这粽子个头跟男人的拳头那么大，程晓燕自觉吃个八分饱就差不多了。粽子的数量不太多，她也不好意思多吃。因为她已经注意到自家公公婆婆都只吃了两个就停下来了。一看就知道老人家是想把好吃的让给孩子们。特别是林家三兄弟，是家里的壮劳力。现在的饭菜都没什么油水，这三兄弟的食量特别大。 　　“妈妈，刚你不是说要去给堂叔家送粽子吗？我去送？” 　　林妈妈看了看已经吃完的三个儿媳妇，干脆带着她们去厨房，把绑好的粽子给她们分配好。 　　这次裹好的粽子量不多，虽然大半个大队的人都是亲戚，不过她们只准备给本家的堂叔家里送。 　　林家一整个大家族里头，只有大队长林爱国还有林爱国的亲弟弟林爱民两家跟他们家的血缘关系最亲，三家人的爷爷辈是亲兄弟。 　　程晓燕上头两位嫂子嫁过来已经十多年了，就被分派着给两位堂叔家送粽子。而自己则是被塞了四个粽子，准备送去知青点给董家英。 　　听完婆婆的分派，程晓燕的表情变得囧囧的。 　　“家英虽然不在咱们家住，不过她爸爸跟你大哥的关系，我们家怎么也要多走动的。本来你大嫂过去正合适。只是知青点那边都是小年轻，我怕你大嫂过去，他们会不习惯。那些知青跟你年纪差不多，你过去送粽子，顺便看看家英生活得怎么样。再说呢，多亏她，我们大队才能得了那么些好处，端午节整个大队都能吃上点儿猪肉……” 　　林妈妈把这其中的人情世故揉碎了给程晓燕讲述。她已经发现了自家这个小儿媳跟小儿子好像对老大家收养的那位董姑娘有些意见。只是，在大队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误解都要化解比较好！ 　　不了解林妈妈心中的那一番计较，董家英拎着那四个扎在一起的粽子就出门了。 　　“晓燕啊，拿着几个粽子去哪儿呀？” 　　一出院门，还没来得及把门给关上，一个大嗓门就在程晓燕身后响起，震得她耳朵疼。 　　“妹子，去送粽子咧！”程晓燕对这个眼生的妇女没有一点儿印象。只见她的衣服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头发更是油乎乎的。一看就感觉这人不是个讲究卫生的。她偷偷后退一步，客气地对着来人笑了笑。 　　“哎！要我说你们家就是好!家里老头子是个退伍老兵，每个月都有补贴。你家大伯哥也有退伍津贴。啧啧！看看这粽子，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里头是不是还给搁上虾仁了。哎！不像我家，连裹个粽子的糯米都凑不齐。可怜你家大侄子，出生都三年了，愣是没尝过粽子的味道。” 　　声音越说越大，整个人更是凑到了程晓燕面前，伸手就想去抓她提着的那四个粽子。 　　程晓燕见状，只得立刻往旁边躲过去。 　　好家伙！这位不认识的人是想干啥。 　　“大嫂子，粽子都快凉了。我要赶着去送人，先走了。”说完，她也不墨迹，立刻往知青点的方向溜过去。心中想着等回来了，要跟启生打听一下这位大嫂子的来历。看着就是想占便宜的。幸好自己溜得快！不然，这粽子可就被抢走了。 　　程晓燕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溜走并没有改变这个妇女的行动。 　　只见她看了看程晓燕那飞快离开的背影，对着双手吐了口唾沫。接着双手互相搓搓，按到头发上，稍稍理顺了一下到处乱飞的头发。推开林家那个用木板钉成的大门，就往林家里头走了进去。 　　接着，一声“哎哟”的声音就从林家传了出来。 　　这会儿，程晓燕还不清楚家里发生的事情。大中午的日头毒，她脚步飞快，大概十多分钟后，就走到了红星大队的知青点。 　　知青点位于红星大队一条河的边上，是一整排六间的泥砖茅草房。程晓燕听说这里的知青一共有十七个。其中女知青有七个，男知青有十个。现在加上一位编外人员董家英，这里一共住了十八个年轻男女。 　　知青点这会儿也正是饭点，程晓燕还没走进那用竹子围起来的院子，就能够看到知青们围在中间一个屋子里头，正埋头吃中午饭。 　　里面的人听到她的脚步声，一个扎着一根长长辫子的，看着快二十岁的女知青，捧着一个大碗就跑了出来。 　　“老乡，你找谁呢？”女知青说完，低头吃了一口碗里的东西。 　　程晓燕把手中提着的粽子透过竹子栅栏往上提了提：“同志，我是林家的，来给董同志送粽子的。” 　　那姑娘口中嚼着饭菜，一看到粽子眼前一亮：“哎，哎！太好了！我们都好久没吃过粽子了。”说完，把手空出来，拉开院门就让程晓燕进去。 　　门口这一番来回，大厅里头的知青都看得一清二楚。 　　董家英一听是给自己送东西的，立刻从里面跑了出来：“三婶，谢谢啊！”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脸上的表情更是雀跃不已。程晓燕只觉得这姑娘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十五岁的女孩了。 　　“别客气。这是我婆婆让我送过来的。家里人关心你，想问问你在这边住得还习惯不？”程晓燕把婆婆的话带完，就认真观察董家英的反应。 　　只是，董家英总是能够突破她的想象。 　　“三婶，我……我……”董家英的表情一秒钟从高兴变得沮丧，声音吱吱呜呜的，好像里头藏了万千的委屈，只等她这个三婶给她伸张正义。 　　程晓燕心里摇摇头，准备看看这位董姑娘葫芦里头卖什么药。 　　“家英，有事儿你就直说。如果有什么委屈的话，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程晓燕这话一出，董家英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一直没走的那位长辫子女知青。之前还在客厅吃饭的女知青又跑了两位出来。 　　“婶子啊！我就跟着家英这样喊你。”程晓燕看着这个肯定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女知青，一本正经地对着自己喊婶子。 　　被迫又多了个大侄女的程晓燕：……心中只想喊要命！ 　　“家英她昨天带着我们去山上支援老乡们的工作，但是她工作太认真了，把她爸爸妈妈留给她的一个银子做的坠子给掉山里头了。” 　　“对呀！对呀！她那么可怜！为了集体的工作，把自己爸爸妈妈的遗物都给弄丢了，婶子你可以帮忙找找嘛？” 　　“婶子，你给大队的人说说，让他们帮忙去山上一起找找好不好……” 　　“就是啊！还得问问昨天一起在山上干活的人有没有捡到才行。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把家英的东西藏起来……”最后一句说得非常小声，不过程晓燕耳朵好着呢！ 　　默默看着这几个围着自己喊婶子的女知青，各个脸上充满焦急的神色，口中齐齐喊着婶子帮帮忙。而当事人董家英正低垂着她那张小脸蛋，身体微微颤动着，好像正在抹眼泪。 　　程晓燕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要命！ 　　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她没想到，那些银元被自己跟启生带走后，董家英忽然就来这么一出。她这是想干什么呢？银元都没了，找人去山上帮她找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银坠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这几个女知青居然说村里人捡了银坠子藏起来，也真是够难听的。 　　女知青的声音吵吵嚷嚷地，让程晓燕脑仁疼。 　　“好了，好了！各位知青同志，出了这样的事情呢，只能找大队长看看能不能发动队里的人帮忙。只是，家英啊！你确定你的银坠子真的掉山上呢？” 　　董家英点点头，一副认真的模样：“三婶，我也不怕你笑话。昨天发现裤子破了后，我就立刻下山了。只是回来后，换裤子就发现坠子不见了。这坠子是我爸爸妈妈留给我的。你也知道，他们两个意外没了，我也就只剩下这个银坠子做个念想……” 　　说完，又低头嘤嘤嘤的。 　　这里的动静大了，连里头一直没出来的男知青也跑了几个出来，一个个同情地看着董家英。 　　“家英，你别难过。要是大队的人不帮忙的话，我们知青点的所有人一起上山帮忙找，一定帮你找出来。” 　　说话的男知青是个国字脸，语气掷地有声，身形高大威猛，衣服整洁，颜色鲜亮，一看就是个条件好的。 　　董家英立刻抬头看着这位国字脸男知青，一脸信赖的模样。 　　两人对视完，齐齐转头：“婶子，帮帮我们吧……” 　　程晓燕：…… 第9章 那些个知青哟 　　一下子多了很多好大侄子、好大侄女的程晓燕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傻。 　　她在知青们的请求中大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想要帮家英，我建议你们一起去找大队长说说看。” 　　“哼，我可没那闲工夫，去找什么银坠子。”一个冷清的女声从知青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洪心美，你怎么那么残忍？家英来到我们知青点后，一直对我们多好啊!还给我们知青点带了那么多野猪肉回来。你这人光知道沾她的光，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回报呢？”长辫子女知青义正言辞地批评着。 　　程晓燕知道那天董家英分了几斤大野猪的肉。没想到她这么大方，居然都拿出来给全部知青共享了。要知道，这种整个大队分肉的行动，一般知青只能分到一星半点儿。 　　“哼，你们这些人，被一点儿野猪肉给蒙了心。那什么银坠子，你们有谁见过吗？董家英说有就有吗？你们要去找大队长闹，让整个大队的人帮忙，你们自己去。我可不去，我的脸可没这么大。” 　　一直没吭声的董家英微启红唇，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一脸委屈不已。 　　“心美，你别闹了。你不去，我们去。谁想要帮家英的，就跟我一起走。现在就去大队长帮忙。”国字脸男知青看样子跟这位洪心美知青很是熟稔。说了她两句后，人就率先走在前头，高举手臂，带着董家英跟好几个知青往大队长家里走去。 　　程晓燕看着这急速变化的形势，心里愣了愣。好家伙，这知青都是怎么啦！董家英的魅力那么大吗？她想起了《女首富董家英》这本回忆录里面记载的一些事。 　　回忆录里面描述了董家英住进了林家后，经常帮助林家干活。而且嘴甜人美。每次出门上山总能有些收获。每次收获到的东西都给了林家的人。渐渐地，整个林家的人都开始喜欢这个陌生的小姑娘。直到后期，甚至对她言听计从。 　　现在，有了她跟启生的干预，董家英没有住进她们林家，反而住进了回忆录里面没有怎么着墨的知青点里面。不同的地点，相似的命运。这次，住进了知青点的董家英会给这些知青带来怎样的改变呢？这些改变会不会影响整个红星大队的未来呢？ 　　程晓燕想到这儿，也呆不住了，她想回去跟启生好好商量一下未来的安排了。 　　“老乡，你先别走。” 　　程晓燕回头，发现是那位叫洪心美的女知青叫她。 　　“有事？” 　　洪心美长相清秀，看着让人非常舒服。 　　“那个董家英不是个好人。我听说你们家就是收养她的那家人，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儿比较好。”说完，不等程晓燕的回话，她就匆匆转身回到屋里头。 　　程晓燕被她的提醒弄得摸不着头脑，她摇摇头，飞快跑回家里。 　　家中，好像也经历了一番混乱，院子里散落着好几个藤筐。 　　程晓燕一进门，差点儿把从鸡窝里头逃出来的小鸡仔给踩了个正着。 　　“启生，家里这是怎么啦？” 　　林启生正在院子里面收拾着东西，听到问话摇摇头，示意程晓燕过来帮忙。 　　程晓燕四处看了看，发现家中的客厅这时候大门紧闭，里头偶尔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程晓燕把散落的藤筐一个一个地叠好，小声问道。 　　“你出去后没多久，那个何寡妇就来了。” 　　何寡妇三个字对程晓燕来说还非常陌生，她想了想，从纷杂的记忆中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位何寡妇，还是她跟林启生到了谈婚论嫁阶段，才从他口中知道的。 　　何寡妇，人如其名，是一位寡妇。这人住在大队的西南角落。那里靠近一个烂泥塘，平时几乎不会有人经过。说来，这人也是个苦命的。家里重男轻女，好不容易在家里熬到二十岁，在那年节不好的时代，被大队里面的一位叫何大山的鳏夫用一百斤的谷子给娶回家里来了。 　　何大山是大队里头出了名老实人，干活特别卖力。去年大队修水渠的时候，这何大山太过于拼命。不小心失足掉进了快十米深的水渠里面。本来水渠里头都是烂泥巴，人掉下去最多摔断胳膊腿。这人偏偏倒霉，居然头直接砸到一颗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石头上，愣是把小命给丢了。 　　因着何大山是为了大队的活儿把命给弄丢的，所以整个大队对何寡妇一家十分优待。除了每年的工分粮食补助外，当时大队长还特意安排队里头的壮劳力帮着何寡妇一家重新修了房子。 　　那房子一共三间屋子，虽然是泥砖房，但是上头可是盖了瓦片的。那些瓦片都是整个大队你家给一块，我家给两块这样盖出来的。 　　本来大队的人以为这样做后，这何寡妇就能安安生生地把家里的孩子养好。结果，这何大山留下来的那个女儿，才十四岁上下，就被何寡妇天天逼着上山下河干活。而她跟何大山生的那儿子，快八岁的人了，却每天撵鸡逗狗，让整个大队的人都看不惯。 　　如果只是她们自家的事情，大队的部分人可能觉得不干自家事，就撒手不管了。 　　只是，这何寡妇可不是一般人。自从何大山去世后，只要谁家做好吃的，她肯定第一个上门。一上门，就直接坐到人饭桌上。拿起筷子去搅和人家饭桌上的菜，一副誓要把菜里头的肉给挑出来的劲头。 　　谁家要是不给她吃，她就敢直接躺在地上打滚儿，大骂大队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家里男人为了给大队干活，愣是命都没了。大队的人还要欺负他们，没天理啦…… 　　要是有人想拉她起来，那更是不得了。她敢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自己衣服给扒光，直喊耍流氓。谁家的女人要是凑上去，她就去扒人家的衣服。 　　就这么一个战斗力彪悍的人，打也打不得，靠近也靠近不了。脸皮大家都要，大家都怕没面子。搞到最后，只要谁家吃好吃的，都会把大门给关得严严实实的再开动，生怕被这个无赖寡妇上门。 　　今天，是程晓燕没有经验，出门的时候忘了让人把院子的门从里面给关紧了，让这人给钻了空子。 　　程晓燕：“那家里粽子被抢呢？” 　　启生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们三兄弟是摆设吗？” 　　其他人怕这何寡妇脱衣服耍赖，他们兄弟可不怕。因为去年被这何寡妇硬生生从家里抢走了俩鸡腿。他们家早就商量好一个办法。 　　何寡妇一进到家里来，他们就立刻开始动作了。 　　林妈妈直接抄起家里剩下的十几个粽子就丢进了家里八仙桌底下的篮子里面。林启生赶紧把篮子抱着就翻过院子的栅栏，跑隔壁亲戚家藏了起来。当然，能成功躲过去，还是因为今天吃的是粽子，能够快速藏起来。 　　等何寡妇像个抄家人一般，把整个客厅给逛了一遍，没找到吃的后，被一家人给挡着不让她进其他屋。这人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林家。走之前还把屋檐下摆着的竹筐给踢散了。 　　“这事儿大队就没办法治治她吗？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去年何大山丢了命这事儿，公社给颁发了一个荣誉给她。老叔就是因着这个荣誉，畏手畏脚，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人。”林启生的语气有了些无奈。 　　最重要的是，这何寡妇做事情虽然过分，但是她也不是谁家都去的。她只会挑那些个大队出了名的厚道人祸害。而不巧，他们林家，算得上是整个大队比较厚道的人家。 　　程晓燕哭笑不得，感情这还真是好人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节奏？ 　　她心里暗自吐槽两句，刚想把知青点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这时候，大队的铁钟被敲响了。钟声敲了五下，是召集整个大队的人去开大队部开会的意思。 　　程晓燕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从屋里出来的林家人，把门锁好，一家人直往大队部走去。 　　“这大中午的，热得要死，还不让人休息，去大队部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路上，大家吵吵嚷嚷的，都在猜这个点召集整个大队的人开会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程晓燕倒是心中有了些猜测，她伸手捏了捏林启生的胳膊，小声凑到他耳边，简短地把之前在知青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两人都对董家英的那个什么银坠子的借口不太相信。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人到齐后，大队长站在大队部的门口，拿着个大喇叭对着底下的人喊了几句。他的身边站了那些跑出来找他帮忙的知青，还有几个大队的干部。 　　大家的声音都慢慢停了下来，不过眼神却一直飘向那快十号人的知青队伍里。 　　“大中午的，本来也不想让大家跑过来。只是，咱们队里出了件大事，所以要叫大家过来商量一下。” 第10章 太天真了 　　“队长，是什么事儿？热死人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唧唧歪歪的……” 　　“哈哈……” 　　程晓燕看了看大队长变得有点黑的脸色，再看看刚刚说话的女人，正是那位神勇闯入她家的那位林寡妇。现在看大家都盯着她，她却满不在乎。居然把手指从耳朵掏了出来，还对着那根手指还吹了口气。 　　见到大家都看着她跟大队长哄堂大笑，这人还一脸得瑟的表情。 　　大队长拿着大喇叭的手紧了紧：“都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大队长，出啥事儿啊！” 　　“是啊！是啊！啥事儿啦！” 　　…… 　　大家嬉皮笑脸的，不太相信大队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队长林爱国脸色紧绷，对着大喇叭大声喊了句：“谁再吵，就扣他工分。” 　　简简单单扣工分三个字，终于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大队长这才把脸色缓了缓，继续说道：“今天这个事儿非常重要，所以才叫大家伙过来的。”他说着，微微侧身，对着站在边上的那些知青说道：“这事儿，你们是要自己上来说，还是让我来说？” 　　程晓燕在人群中看了看知青们那瞬间变换的脸色，还有大队长那严肃的语气。直觉这次的事情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么简单。 　　果然，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让程晓燕再一次为自己的天真而懊恼。 　　只见大队长问过后，知青里面带头的那位国字脸接过大队长手中的大喇叭，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家好，我叫刘江。我代表我们知青发言。我们来找大队长本来是想让咱们大队的人帮个小忙的。只是，后来交谈中，我们发现了大队里面出现了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害虫。” 　　挖社会主义墙角这几个字，让底下听着的村民们愣了愣，接着大家就小声议论起来。 　　开玩笑，他们这么个贫穷的小地方，哪里有人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再说呢，也没见谁家里忽然生活就好起来了啊！大家都认识几十年，谁家有什么家底不都是清清楚楚的。这外来的知青可真是不地道，随随便便就给他们这些老实的农民扣帽子。 　　大家这时候的想法出奇得一致，齐齐目露凶光地瞪着台上那快十号人的知青。 　　刘江却是不慌不忙地伸手往自己的衣兜里面掏了掏，接着一枚散发出银光的小圆饼子就被他夹在两根手指中间。 　　“哇……” 　　这玩意儿不一定整个大队的人都认识，但是这银光大家却都不陌生。一时之间，底下聚集的人群声音开始大了起来，大家议论着这知青是想干什么事情。有些眼尖的，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 　　刘江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轰动。只见他一边点头，一边微笑着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手中这个是什么东西吗？” 　　“是什么啊？刘知青。”有不怕事儿的小年轻笑着问道。 　　“这可是大头银元。” 　　“哇……”大家确定这是银元后，都开始激动了。 　　只有程晓燕心里非常焦急。自从这刘江掏出那一枚银元后，她心里那不详的预感就更加加深了。事情不会真的像她想象的那样吧!这董家英这是想干上天了吗？她不是说来找银坠子吗？怎么会把银元的事情捅出来呢？ 　　她一直笃定董家英自己都带走了十五个银元，一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即使吃了个大亏，她也只能把这个亏硬生生吞进自个儿肚子里头。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把事情给摆上了台面，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大队长林爱国一直冷眼旁观这些知青的表情。 　　从他们来到他家里，开口说要找人帮忙上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个知青是个不省心的。本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让他安排人上山而已。没想到说着说着，那个叫董家英的小姑娘居然就拿了枚银元出来。 　　他可不会忘记那时候那些知青的脸色。好几个都目露贪婪，白瞎了他们读的那些书。 　　不过，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董家英。年纪小小，口齿清晰。把事儿三言两语就说得明明白白。甚至，还能让那几个贪婪的知青收起神色，把枪口对准了他们大队里头的人。要不是怕他们那么多知青一起闹到知青办，这种事情他真的不想管。 　　他定了定神，重新把大喇叭接到手中：“大家也别吵了。这个事情说来非常简单。就是这董家英昨天带着知青们上山帮忙挖粉葛的时候，丢了一个银坠子。后来找东西的时候，从挖粉葛那片山里，发现了这个银元。她那时候出了点事情，就没来得及把这事情上报给大队。” 　　“这能出什么事情？不会是这董家英想要独吞了这银元吧！”村民们可不相信，在金钱面前，有人能够忍得住。 　　“你们放屁！家英是多么善良美好的人。她昨天是有事儿才没来得及说而已。自从她来到我们大队后，不止让大家吃上了野猪肉、鲜蘑菇，还帮着大家找到这么一大片野生粉葛地。她这么伟大无私的人，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污蔑她呢？你们果然都是些泥腿子，不懂得感恩。” 　　一个女知青在台上听到村民们的质疑后，立刻跳出来反驳，一脸怒气地瞪着那几个说话的村民。而受害人董家英则是低头不语，则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大队长没管这些人的纷争，他言简意赅地把今天叫大家过来的话说完：“让大家过来的意思是，这位董家英小姑娘，她说那一片粉葛地里头肯定还有银元的。只是今天大家上去干活，没听说有人发现了东西。” 　　“队长，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大队长：“意思就是董家英跟这些知青都觉得，我们大队里面有人发现了银元，但是给藏了起来。” 　　“啊……” 　　这一个指控可真是恶毒。 　　整个大队的人都沸腾了起来。本来这银元让他们看着眼热，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东西不是自家的，所以看看热闹就好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他们大队集体藏了银元？ 　　“队长，说句不好听的，这地底下发现的宝贝，我们带回去藏着也不干这些知青的事啊！” 　　“就是啊！宝贝捡到了不就是自家的吗？再说呢！我们可是连毛都没见到一条呢！” 　　“就是就是，这知青不会以为嘴皮子上下一合，就可以随便给我们扣帽子吧！我可不依。” 　　…… 　　大队长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种事情，只要不说出，谁家要是真的好运气找到宝贝了，不都是自家藏着掖着的。谁会多管闲事，去搞什么举报之类的事情。偏偏这些知青不安分，居然把事情给闹出来了。想到董家英拿出来的那两枚银元，他不得不信大队里，真的有人在山上找到银元了。 　　“大家可别乱说话。”刘江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事儿要是操作得好，说不得自己就能立个大功。想到来时董家英跟他说得那些发现，他的心就一阵阵火热。他回城有望了。 　　“山里头出产的东西都是咱们集体共有的。这山里的宝贝也同样是这样。而且这银元可都是国家的财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按照我们估计的，山上的银元可不止这一枚。” 　　说到这儿，刘江忽然微笑了起来：“我知道各位都不是会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人。如果谁从那块地里面找到了银元，之前不说就算了。现在大家可得老老实实交出来。等我们把所有银元都集齐后上交给公社，对我们大队以后评比先进大队可是非常有利的。” 　　程晓燕心里暗骂了几句这刘江不要脸。谁要是真得了这银元，还能让他几句话就忽悠地交出来不成。那些个假大空的话，也就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呸，你算老几。别说我们没发现什么银元。就算有，也轮不到你这个知青这里蹦跶。队长，你给发个话吧！” 　　大队长咬咬牙，说道：“这事情就像刘知青说得那样。如果大家要是有什么发现的话，现在就可以说出来了。不然，这刘知青就要去公社的知青办反应这个事情。到时候，怕就不是那么好办的了。” 　　大队长没说完的话，底下的村民们都懂了。要是真让知青闹到知青办去，怕不是那些个抄家的人要来了。 　　“可是，队长。我们可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啊！”这两天负责带队的大娘站了出来。她负责安排了这两天上山挖粉葛的工作。但是，她可没发现谁家得了什么宝贝。 　　“是啊！队长，我们真的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啊！”好多跟着一起干活的人都附和了起来。 　　程晓燕已经完全明白了董家英的意图了。这是打着她得不到，其他人也甭想得到的意思了。她紧了紧拳头，对着边上站着的丈夫问道：“启生……” 　　林启生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抚地对着她笑了笑：“别怕……” 第11章 搜搜搜 　　程晓燕眼里带着焦急，怎么能不怕呢？看那些知青的阵势，要是没人主动上交银元的话，怕真是要来个抄家了。家里的那些银元刚拿回来没多久，哪里来得及藏起来啊！ 　　台下除了程晓燕外，大部分村民都开始骚/动起来。每个人都七嘴八舌地骂着台上那些知青吃饱了没事儿干，到处乱扣帽子。有些情绪比较激动，都要准备冲过去给这些个知青好看的。 　　刘江看着这些人的反应，眉头皱紧：“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想造反不成？” 　　大队长跟其他干部也都凑到了一起，大家顾不上商量什么，开始安抚着那些个情绪激动的村民了。 　　“算了，刘江。这到底有没有人藏了一堆银元的事情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别让大队里头的人寒了心。这事儿我看就算了吧！” 　　董家英这时候抬起头来，一脸小心翼翼地建议着。 　　“不行。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大队里面的事情。这事要是真的话，那么大队里面就有想要偷拿国家财产的坏分子。我们身为知识青年，不能愚昧。这些农村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我们更是要跟他们普及，让他们一起把混入人民群众里面的坏分子揪出来。” 　　刘江这话让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几个知青眼睛都亮了起来：“对，我们要把坏分子从人民群众中揪出来……” 　　“对……” 　　没多少功夫，底下的村民还在跟大队干部们说着什么。但是，这些知青已经再一次统一了战线。 　　“大队长，既然没有人肯把藏起来的东西交出来。趁着整个大队的人都集合到这里这个机会，我们干脆一家一家的搜。我就不信东西搜不出来。” 　　刘江的话音刚落，就得到了那几个知青的呼应：“对，去搜。” 　　“搜，搜，搜。” 　　知青们眼神火热，满脸通红，双手高举，好像要去干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大队长这边也跟村民里头几个德高望重的人通了气。这会儿就有人直接问了句：“要是搜不出来呢？” 　　“怎么可能？”长辫子女知青插嘴道。他们觉得肯定能从这些农村人手里抠出那些银元来。到时候，他们这些知青偷偷地一人分几个，再把剩下的上交给公社。立了这样的大功，说不得能让他们去公社上班。如果银元数量多的话，他们怕不是有机会回城啦！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知青们都不愿意错过。只有董家英，渐渐地退到了知青们的身后。如果不是认真去找她的话，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到她的身影在哪里。 　　“别废话，要是搜不出来，你们这九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从我们大队滚出去。”一个身体健壮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举着碗口大的拳头在空中挥舞着，一脸气愤的模样。 　　他就是今天有份上山里挖粉葛的人之一。卖力干活了一个上午，还要被这些城里来的人污蔑他们藏什么宝贝，他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 　　“呸，凭什么让我们离开？我们在城里住得好好的。要不是为了帮助你们这些农村人，我们这些知识青年怎么会来到你们这破地方。吃也吃不饱，一年到头分不到二两肉。” 　　长辫子女知青的话让底下好多人都愤怒了。感情你们这些人来了后，吃的用的不是他们大队给供的吗?不然，就凭他们这些小胳膊细腿的，能干出多花来不成。结果，现在听听，居然开口闭口农村人。 　　程晓燕见这事儿好像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索性拉了拉林启生，两人悄悄地走到了边上的一棵大树下，装作站累的样子。 　　“启生，东西都放好了吗？” 　　林启生看着她小心翼翼，四处张望的样子，牵过她的手，在她手心画了个“是”字。 　　“哎，还是你们小两口会享福，居然找到这么个好地儿坐坐。” 　　林启生笑着轻轻锤了来人的肩膀一下：“大头，你不也挺聪明的吗？还会找过来。那边怎样呢？” 　　林大头抬头看了看挤到一起的村里人，大力摇摇头：“我看啊！要等他们商量个章程出来才能撤喽。”说着，他也不客气，直接一把坐到了林启生身边。 　　“启生，你说这事儿闹得是哪般啊！这知青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程晓燕现在心情正是放松的时候，听到林大头的话，笑着说道：“知青可不就是吃太饱了吗？要是跟隔壁大队一样，天天让他们挑粪挖水渠，就没那么多精力搞事情了。” 　　林启生完全赞同自家妻子的话。 　　他们大队主事的人都不是坏心眼的。大家心疼这些细皮嫩肉的城里小年轻，所以他们平时上工安排的活都是跟村里的女人一起的。都是些轻松的活儿。虽然工分不高，但是大队还会给知青们一些补贴。虽然不能说让他们吃饱，但是绝对饿不着肚子。 　　只是，没想到养着养着，居然养出些白眼狼来。 　　“幸好这次来的知青只有一半，全都是些来了几个月的。那些来了几年的老知青，这次都没有站出来闹事。”林启生补充了一句。 　　知青点里面的知青，除了今年来得这一批一共九个人外，其他都是前几年陆陆续续、三个两个过来的。有些已经找关系回城了，剩下的都是些安分老实的。没想到这次这一批不止人多，还都是些爱闹事的。 　　林大头赞同地点点头：“还有你们家收养的那个董姑娘，我看这次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我妈还整日在家里说她怎么怎么善良，怎么怎么有福气。谁家要是娶了她，那是祖坟冒青烟了。我看啊！谁家要是娶了她，那是祖坟出事儿才对。” 　　程晓燕没想到会从大头这里听到这样的话。要知道，自从董家英来到红星大队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董家英的不是。当然，除了之前那位叫洪心美的女知青。 　　三人小声地说着闲话，而那头的知青跟村里人最终达成了口头约定。 　　大家各自出四个人组成搜查队，把这两天负责去山里挖粉葛的人家里都搜一遍。其他没负责这个工作的人就不能去骚扰。虽然知青的意思是把整个大队都搜一遍，但是大队不会同意这样荒谬的事情。 　　这样缩小范围后，带来的好处是很多没有被安排上山的人心里总算是平衡了。只要不是搜他们的家里，他们可不会再有意见。 　　但是，负责挖粉葛的人脸上的神色那就非常难看了。 　　要知道，即使是现在这个年代，谁的家里都有些小秘密。比如你家比较省吃俭用，藏了些钱票。那家比较能干，家里吃得比较多。又或者有城里头的亲戚，家里藏了些村里少见的稀罕物。 　　反正，还是那句话，谁没有点小秘密呢？ 　　为了补偿这些被搜查的村里人，这些知青最后也下了血本。只要是没有搜出大头银元的，就是他们知青的错。他们错了，就会补偿。一家补偿五块钱的钱，如果钱不够还给补等价值的粮票布票。 　　这些个话都说出来后，有些家里穷得响叮当的村民又开始羡慕被搜的人家了。这天上掉下来的钱票啊！怎么他们就没这个命呢！！！ 　　村民们跟大队的干部围着这些知青，一定要求他们先把钱票都给凑齐了。不然，他们可不会答应家里白白被人给搜一遍。 　　刘江这会儿已经是箭在弦上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更加相信兜里还放着的那几块银元。这都是董家英从山里头捡到的。她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都能捡到几块银元。他不相信这些五大三粗的泥腿子会没有！！ 　　等大队的会计从知青们手中接过一沓钱票后，这轰轰烈烈的搜屋子行动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要搜的就是知青点。因为女知青们可都是有上过山的。大队里头选出来负责搜查的是四位没有上山的婶子。而知青这边，也是选了四位没有上过山的老知青。 　　无论刚刚有没有在大队部台上蹦跶的知青，这会儿脸色都十分难看。 　　大家看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围在外头，而那些不认识的男女都冲进屋子里面，心里暗恨搞事情的刘江等人。 　　幸好，负责搜查的人还有那么点分寸。 　　女知青的东西男知青不碰，就在边上负责监督。就这么着，没能搜出什么东西来。当然，那些女知青藏起来的卫生用品跟贴身衣物，虽然没有被男知青碰到。只是这样的搜查，还是让很多围着看热闹的村里人给看了个正着。 　　程晓燕跟林启生并没有跟着去知青点看热闹，而是全家人一起回家。当然，身边还跟着闹事那些知青搞出来的所谓的监督人。这监督人就是怕他们趁着没搜到他们家，就先回去把东西给藏起来。 　　因为这两天安排去挖粉葛的人数不算特别多，加起来也就二十多户人家，所以很快就轮到了林家。 第12章 都是她的计谋 　　程晓燕就跟着家里人站在院子里，身边是大队干部跟好几个知青，后边则是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这些人闹哄哄地挤满林家的院子，看着准备进屋搜查的人。 　　林家大哥跟大嫂负责带着这些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看。 　　自从知道林启生把东西给藏好后，程晓燕心里就一点儿也不慌了。只是有点膈应自家的东西被那些人摸了个遍。好在家里没什么需要避着人的东西，各家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 　　这不，这些人动作很快就把家里的屋子里里外外都给仔细看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最多就发现他们家的米缸里头大米还有上百斤，比别人家要多而已。 　　“金花，你家这米可真不赖啊！”一个负责搜查的婶子把手插进米缸里面，意思意思地掏了掏，就把手给拿出来。 　　林家大嫂胡金花微笑着说道：“秋云，这都看了几家人了，还什么都没发现吗？” 　　这叫秋云的婶子是大队会计的媳妇，听到这话点点头：“可不是嘛！我看啊！就是这些知青瞎折腾。都看了十几家了，什么东西都没找出来。要不是事先把那些知青说好的钱票都收上来了，我看大家伙肯定早就发作了。” 　　胡金花撇撇嘴：“谁能想到这些知青的脑袋瓜里头塞的是啥玩意儿呢？” 　　这话一出，两个中年妇女齐齐笑了起来。 　　“好啦！搜完了，什么都没发现。我们去下一家吧！” 　　八个负责搜查的人都从林家的屋子走了出来，其中那四个知青的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 　　刘江站在大队长的身边，倒是一脸镇定。“还有十户人家没搜呢！大家加把劲，早点把银元找出来，早点送公社去。” 　　知青一听上公社，就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浩浩荡荡一群人从林家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程晓燕跟林启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只有对方看得懂的意思：这一关可是过了！ 　　后面的事情就跟他们预料的一样，轰轰烈烈的所谓搜查行动，把整个大队闹得个人仰马翻。为了这么件事情，整个大队下午的活儿都停了下来。要不是这个时节地里头农活不多，肯定会给收成带来不好的影响。 　　可惜，知青这般费工夫。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搜出来。倒是把好几家藏在床底的烂布头、破瓦罐给摸了出来。 　　有两个知青钻到床底下摸到烂瓦罐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激动，还把自己的手给割了老长的一道血口子。 　　“哈哈……”会计媳妇秋云在搜查完后，就跑到林家来，跟林家人说着这些个好笑的事情。 　　“你们可不知道，这些知青那就跟疯了一样。搜完了这二十多户人家后，什么都没捞着。那个叫刘江的知青居然还说只搜这二十多户人家不行，要把整个大队都翻一遍才成。” 　　胡金花一听，眼睛瞪大了：“大队长能答应这个？” 　　“那当然是不答应啊！咱们大队那么多人，可不是泥捏的面人儿。” 　　林家大哥跟林启生感叹了句：“老叔可真是不容易啊！” 　　秋云一听，两手一拍，笑着说道：“可不是不容易么？大队长还没说什么呢，这些个知青一听咱们大队干部不答应搜全大队，就闹着要把之前收上来的那些钱票还给他们。不然他们要到公社知青办去告咱们大队抢知青的东西。” 　　“不是吧！这可真不要脸！”程晓燕听着听着，实在是佩服这些知识青年的脸皮。 　　“嘿！他们以为我们大队是好欺负的。之前给脸不要脸，这次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蹭着鼻子上脸。” 　　林家一家人都围坐在客厅里面，听到这句话，齐齐点头。他们大队人都比较老实，可不是傻子。 　　那几个知青没事找事，影响了大队的生产建设工作。要是能找到东西，大队还没借口整治他们。现在啥都没找到，他们可以想象得到，那九个闹事的知青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就连没闹事的知青，这次事情过后，都会让大队的人开始膈应他们。 　　程晓燕忽然问了句：“那董家英呢？” 　　秋云撇撇嘴：“这姑娘倒是个老实善良的，之前一直躲在知青点不吭声。现在知青们没搜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出面让知青们别闹了，还跟大队干部们道歉，说是她引起这个事情的。” 　　程晓燕没想到董家英居然会承认自己的错误，非常惊讶。 　　“这还不止呢！她把捡到的那几枚银元都上交给了大队，说是这东西不属于她的。那些知青有些被她劝了后就回去了，有些还在大队部那里闹腾，死活让咱们大队长给他退点钱票。” 　　“没想到她还这么能屈能伸的……”程晓燕听着秋云婶子讲述，喃喃自语。 　　晚上，林家众人都回屋休息。程晓燕坐在屋里的桌子边上，对着梳妆夹上的镜子给自己擦着蝶霜。一边擦着，一边把憋了一个下午的问题问了出来：“启生，东西藏哪里呢？” 　　林启生正在红色的木架床上，拿着蒲葵扇赶蚊子。听到这话，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程晓燕瞪了他一眼，轻声嗔道：“这不是现在夜深人静才能问嘛！” 　　“东西都在老地方呢！” 　　程晓燕瞪眼：“那怎么没被翻出来？” 　　林启生小心把蚊帐别好，趴到床底下钻了进去。红色的木架床是为了她们结婚新打的，全实木，非常坚固。 　　程晓燕只能看到林启生在床底下摸索了好一会儿，中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等了好几分钟，这才从里面摸出一个黑乎乎的布袋子。 　　听着布袋子里面发出的清亮哐哐声，程晓燕就知道那些银元都给启生放到里面。 　　“这次还是多亏了何寡妇。”林启生把沉甸甸的布袋子放到了程晓燕面前的桌子，感叹了一句。 　　程晓燕疑惑地看过去。 　　林启生接着解释：“中午那会儿何寡妇不是上门了吗？虽然她没摸走什么东西，但是我越想越觉得这玩意儿直接放在床底不安全。要知道，大队里面，大部分都习惯把些重要的东西藏床底下的。索性等何寡妇走了后，我就钻回屋里头把全部银元都塞进这布袋里面。” 　　程晓燕这时候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何寡妇说声感谢了。她这一冒出来，倒是给她们夫妻帮了个大忙。 　　“那现在布袋子藏着床底安全吗？” 　　林启生听到这话，得意挑挑眉：“那你就不知道了。屋里头这地砖可是有讲究的。我们床底下有一块地砖是可以掀开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就多了一个你。平时用来藏些东西，那是再好不过的。” 　　程晓燕：“你还藏了什么东西？” 　　林启生看着程晓燕忽然竖起来的眉毛，讪笑道：“我还能藏什么东西。我的不就是你的吗？那地方是我们夫妻的秘密，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喽！” 　　程晓燕笑着轻轻锤了林启生一下，靠在他身上：“哎！我真没想到董家英这人做事情会这样果断狠辣。” 　　从董家英告诉大队说山上有一片野生粉葛地开始，到她组织知青上山帮忙，再到她发现银元被人挖走后所捏造的事情。一步步，一环环，都带着满满的目的性。如果不是她在山上干活的时候眼睛尖，她根本不会发现董家英的目的。说不定，还会感激董家英给大队带来这一大片的粉葛。 　　“这次的事情也让我明白了，董家英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那些银元，发现那些野生粉葛的。但是这个人真的不能小觑。” 　　听着程晓燕的自我批评，林启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反正她有她的张良计，我们有我们的过墙梯。现在我们两都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家里人也都对她有所警惕，事情肯定不会跟你梦里头那样发展的。” 　　程晓燕吐了口气，说道：“反正，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干活，不掉进她的圈套里面，就什么都不怕的。” 　　夫妻两互相给对方打气，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知青点这边，却没有这么和谐美好的气氛了。 　　“对不起，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丢了银坠子，就不会去找。结果银坠子没找到，只找到几枚银元，让大家都有了错误的猜想。” 　　董家英扬起洁白的小脸蛋，一脸陈恳地跟站着面前的九位知青道歉。说完后，她还主动躬身，祈求这些人的原谅。 　　本来怒气冲冲的两个知青，见到她这个样子，一下子把指责的话给吞了回去。而那位长辫子的女知青更是立刻凑过去，把她给扶起来，说什么也不让她再道歉了。 　　“家英，这次的事情怎么能够怪你呢？我们都比你年纪大，事情都是我们几个人商量后推理出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不过是好心，把找到的银元上交而已。要我说，这次的事情，说来说去就是那些泥腿子贪心。” 　　“对，就是他们的错。要我说，银元肯定是被谁给藏了起来。大队的干部阻止我们搜查整个大队就是证据。” 　　刘江一直没有说话。他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跟动作，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这次是我们粗心大意，让那些泥腿子把银元都藏起来了。下次，有机会我们肯定不能放过他们。家英，这个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自责。” 　　听着刘江的话，还有意见的人就把话给憋了回去。要不是刘江他城里头的亲戚来头大，他们也不会听他的。只是，他们这次不止没有捞到什么功劳，还白白给了那些农村人几块钱。这些钱是他们下乡时候带过来，也不知道能怎么找补回来。 　　这样想着，这些人就把目光对准了重新露出笑脸的董家英，心里暗暗猜想：也不知道这董家英是不是真的那么老实，把所有银元都藏了起来…… 第13章 分东西啦 　　闹剧一般的寻找银元行动过后，红星大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山上的野生粉葛都收获得差不多了，大队干部们商量后决定把三分之二送到公社的收购站，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给整个大队的村民们分一分。 　　程晓燕跟着大嫂、二嫂一人拿着一个竹筐，同村民们站在一起，等待大队会计喊人。 　　“金花，你家这次估计会分上五六十斤吧！”说话的人语气十分羡慕。 　　林家大嫂胡金花乐呵呵地摆摆手：“这还没分了，谁知道能分多少？这山上的东西，分多分少都算是咱们赚到的喽！” 　　“那也是，听说这次的粉葛昨天过了秤，有好几千斤呢！我滴那个乖乖哦！真是没想到山里头还有这么多好东西。多亏了你们家收养的董姑娘这个有福气的，不然咱们都沾不了这个光……” 　　这话一出，程晓燕非常无奈。好像大队的人已经默认了董家英就是他们家的了。无论人是不是住在林家，这董家英在村民们的心目中，无形之中已经是林家人了。 　　“婶子，那可不是我们家的功劳。说来说去，还是咱们红星大队的山好！不然这家英再多的福气，也不可能发现这些好东西的。再说呢！家英可是住在知青点呢！肯定是跟着知青住一起，沾上了知青的灵光劲儿……” 　　程晓燕劈里啪啦说了一通，努力在外人面前撇清自家跟董家英的关系。 　　好在，这婶子也是个妙人。一听到程晓燕的话，再看看这三妯娌的样子，神情一转，笑眯眯地说道：“那是，咱们大队除了那九个新知青外，剩下的老知青可都是有文化的。这家英在那里跟他们呆久了，好东西那是学都学不完的咧……” 　　四人凑一块，说得非常起劲。 　　而台上，大队的会计正拿着厚厚的一本账本，逐一按照每家的工分来分配这些粉葛。 　　程晓燕抬头看去，只要会计念到一户人家，那家人就拎着自家的竹筐走上去。等负责称重的人按照会计念出的斤两称好后，就帮着倒进人家的竹筐里。而这个负责称重的人，就有程晓燕的丈夫林启生。 　　林启生在大队里面虽然算不上是大队的正式干部，但是因为是高中毕业生，平时主要是帮着大队会计打下手、记工分。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大队唯一的一台拖拉机。 　　没错，林启生是整个大队唯一的拖拉机手。就因为他这个手艺，当初程晓燕的娘家才同意她嫁到这不怎么富裕的红星大队。 　　“晓燕，晓燕，别发呆了，念到咱们家了。”胡金花轻轻推了推这个小弟妹，示意她拎着竹筐一起上前。 　　程晓燕打了个激灵，不好意思地拎着竹筐跟着上去。 　　前头已经有好几家装好分给自家的粉葛，正准备叫上家里人抬着走。程晓燕站在那里，就听到启生喊她们赶紧过去。 　　看着一根根两头尖尖、中间胖乎乎的大粉葛被放进竹筐中，程晓燕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她们家一共分了将近六十斤的粉葛。粉葛这玩意儿耐放，只要稍微把粘在表皮的湿土给晒干后，存放在干燥的地方，可以放上一两个月。 　　如果担心放久了，粉葛里面的水分蒸发的话，还可以把粉葛外皮消掉，切成片状晒干储存。 　　粉葛这东西不止块头大，最大的好处是用来煲汤可以清肺祛湿。她们大队这边靠海，虽然有了两座山阻隔，但是空气湿度是非常高的。平时家里多用粉葛煮水或者煲汤，对身体是非常好的。 　　程晓燕手中的竹筐被放进了几根粉葛后，跟启生打了个招呼，就抱着竹筐准备跟着大嫂、二嫂回家。 　　“会计，我不服气。”这高亢的声音让本来热热闹闹的分东西现场暂时冷清了下来。 　　程晓燕抬头望去，居然是几个面生的知青正围在会计面前说着些什么事情。 　　那头，知青们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怎么分给我们知青点这么少的粉葛。”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壮，看着大概二十多岁的女知青。要不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比较体面，而且边上跟着那位叫洪心美的女知青，程晓燕还真觉得这知青跟大队的人没两样。 　　“吴知青，这粉葛的分配完全是按照你们总的工分来分配的。你们所有知青加起来的工分是多少，你们心里有数。该你们的，一样都不会少。”会计说完，准备喊下一家过来。看样子，不准备再理会这些知青了。 　　吴知青见跟会计理论没有用，捏紧手中写着的用来领粉葛的条子，准备去找大队长说说情。 　　“我劝你们别去找大队长，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会计悠悠地提醒了一句，就继续自己的工作。 　　程晓燕看了这一场闹剧，跟着大嫂、二嫂往家里走去。路上，她那一脸疑惑的样子引起了胡金花的注意。 　　“你是不是觉得刚刚的事情很奇怪？” 　　程晓燕点点头。 　　“那些知青之前在我们大队的待遇可好着了。虽然大队会安排农活给他们干，但都是些轻省的活儿。平时分东西也会看在他们人多的份上，给他们分多一些。不过，经过搜屋子那事情，现在大队是不会再给他们优待的了。” 　　程晓燕也想到大概是这个原因。不过，这知青一半儿是好的，一半儿是搅事情的，这不是让那些好知青受到拖累了吗？ 　　胡金花冷笑了道：“那是他们知青内部的事情了，跟我们这些老农民可没什么关系。” 　　村里人都热热闹闹地分着东西，而这些知青拎着分给他们的那点东西回去。一场知青内部的分家行动在私底下展开了。 　　而程晓燕可没时间去关注知青的事情。因为，她，明天要跟着启生一起去公社买东西啦！ 　　想到买东西，程晓燕心里就美滋滋的。刚结婚不久，蝶霜是新的，能用到冬天再买。针线还有很多也不着急。内衣、内裤结婚的时候做了两身新的，能凑合着用。就连鞋子因为嫁人的原因，也是新的。 　　数来数去，好像没什么东西要买的。 　　程晓燕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翻身撑起身体，看向正坐在桌前算着东西的林启生，说道：“启生，大晚上的，别忙活了。对了，明天去公社你有东西要买吗？” 　　林启生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说道：“没有。奶奶跟妈有交代你买什么吗？” 　　程晓燕摇摇头。晚上在饭桌上启生说了明天要开拖拉机去公社，没见谁说要帮忙带东西的。 　　他们林家虽然没有分家，平时上工的工分跟每年分的东西都是一起的，但是各家都有自己的门路。就像林启生，是大队的拖拉机手，平时负责运送大队的东西去公社收购站。偶尔顺路带人的话，是可以收点三瓜两枣的。这些收入并不用上交给家里。 　　程晓燕重新趴在床上，开始思考着两夫妻的那点儿身家，决定明天带一张奶奶送给他们的糖票，再带一张粮票跟五块钱，去公社的供销社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买的。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到五点钟，林启生就醒过来了。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他把程晓燕叫了起来。 　　两人洗漱后，没有惊动家里人，把门锁好后就一起往大队的仓库走去。 　　等两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启生，怎么才来。这大早上的，有点凉嗖嗖的了。” 　　林启生：“大头，谁叫你不带件外套。” 　　“就是啊！大头这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哈哈……” 　　三个年轻人互相笑着打趣对方。 　　林启生摇摇头，走到停着拖拉机的地方，把盖在拖拉机上的麻布给掀开。 　　只见拖拉机的车斗已经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框框的粉葛。这些竹筐还被人贴心地用麻绳给固定住了。 　　林启生拿着一根弯曲的铁棍，塞进拖拉机车头的一个孔洞里，半蹲着开始用力摇晃铁棍。 　　程晓燕跟着那三个年轻人一起离拖拉机远远的。不然，等一会儿拖拉机发动后，那黑乎乎的柴油尾气能把人给熏晕。 　　果然，只见林启生转动了好几圈后，拖拉机的车身开始震动了一下，接着“嘟嘟嘟”的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林启生转头摆手：“哥们儿，赶紧上车。” 　　三个年轻人哦吼一声，鬼叫着攀上了拖拉机的车斗，双手扶着那些叠着的竹筐。 　　程晓燕看了看他们，问道：“启生，他们都呆在车斗可以吗？”程晓燕觉得这塞得满满当当的车斗还挤进去三个大男人，看着好像快要挤爆了。 　　林启生拿起拖拉机车位上的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擦了擦刚刚弄得有油污的手，笑着说道：“那些个臭小子，可不好意思跟你这嫂子坐一块。” 　　程晓燕看了看拖拉机车头的座位，倒是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夫妻俩坐上座位后，林启生对着车斗喊了句：“出发啦！都给我抓紧喽！” 　　“好……”笑哈哈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 　　夫妻俩相视一笑，林启生准备摆动拖拉机的车头转弯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14章 卖粉葛哟 　　身边坐着的人随着拖拉机的震动时不时就贴上来，大夏天的，穿得薄，这肉贴肉的，让程晓燕觉得心里毛毛的。 　　她就没搞懂，为什么董家英居然知道他们这个点会开拖拉机去公社。 　　“三婶，你没事吧！” 　　程晓燕伸手把飙出来的鸡皮疙瘩给按压回去。听到董家英关心的话，还没开口，这刚按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没事，我坐得可稳当了。你人又瘦小，记得抓稳扶手。” 　　言不由衷地说了两句话，程晓燕不自觉地往身边开着拖拉机的林启生身边靠了靠。 　　他们现在一起坐在拖拉机的驾驶位置上，往去公社的路上开着。虽然车速并不快，但是这泥巴路到处坑坑洼洼的，拖拉机一路上是一个蹦一个跳地颠簸着。程晓燕听着车斗后头三个年轻人时不时传来的高兴惊呼声，心里佩服不已。 　　她也好想高兴点儿。 　　“三婶啊！你去公社干什么呀？” 　　又来了，又来了。 　　程晓燕心里嘀咕了两句，想要假装听不见董家英的问话，反正拖拉机可吵了。结果，董家英不死心，直接双手挽住她的手臂，贴了上来，再次问了一遍。 　　程晓燕没法子，只得干笑着回道：“去公社看看呗！也没啥钱买什么东西。倒是你，去公社有事请吗？” 　　董家英闻言顿了顿，说道：“我就跟三婶一样，去公社看看。自从我爸妈去世，我还没去公社逛过。幸好有婶子你们在，不然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程晓燕看着她这突变的画风，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大清早的，能不能别装啊！幸好没吃早饭，不然她肯定要吐了。 　　林启生在边上看着两人的来来回回，心里有了些计较。 　　好在去公社的路不算太远，拖拉机嘟嘟嘟响了一个多小时，几人终于到了公社的收购站。 　　收购站位于公社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是一幢零层灰白色的骑楼。大大的绿色大铁门紧闭，墙上有一个长条形的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了“清水公社收购站”这几个大字。 　　拖拉机在收购站门口的空地停好后，程晓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着董家英手脚灵活地跳下拖拉机，说了句中午前会回来后，就飘然离去了。 　　车斗里坐着的三个年轻人正在站在车斗里面，把固定竹筐的麻绳解开。一筐接着一筐地把粉葛搬下来。这也是他们这次出来的任务。 　　程晓燕见自己帮不上忙，索性站在一边，帮忙看着这些搬下来的东西。 　　这个点儿，公社正是六点多快七点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要上班的人起来了。收购站所在的街道上，来来回回有人走着。偶尔会有自行车路过，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他们这拖拉机的目标大，停在收购站门口非常显眼。有些人看着他们从车斗里面搬竹筐下来，还跑过来问是什么东西。 　　程晓燕跟他们说是粉葛后，有些大娘就拍拍手，高兴地跑回家去。看样子，是准备等收购站把这些粉葛收了后，就跑过来买了。 　　四个年轻大小伙身强力健，大概半个小时，就把所有的竹筐都卸完。这会儿，收购站的职工也过来开门了。 　　“你们是哪个大队的？怎么这么早啊！”收购站的职工是个中年男人，一边咬着个白馒头，一边用钥匙把收购站大门的那把铁锁打开。 　　林启生立刻上前说道：“同志，我们是红星大队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说着，林启生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面，把昨天大队长开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这中年男人接过介绍信看了看，撇撇嘴：“你这东西我们收购站是收，但是这量太大了。我们这里最多就收个一千斤。这玩意儿可不是粮食，没多少人要的。”说着，就把介绍信丢回林启生的怀里，把收购站的大铁门整个推开。 　　几人听到中年男人的话，脸色变了变。这跟之前说的可不一样。昨天，大队长已经跟收购站的站长问过，说可以收这么多。所以，今天他们才会大老远地把粉葛都送过来的。现在收购站临时变卦，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林启生走上去，准备说多两句话。但是那中年男人却摆摆手，一副赶苍蝇的模样：“别闹了。你这一千斤还是看在你们大清早跑过来的份上才收的，也不知道收了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卖完。” 　　中年男人嘀嘀咕咕了几句话，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往收购站里面的办公桌走去。接着就是坐了下来，继续吃口中咬着的白馒头，一副不想干活的样子。 　　“启生，你看怎么办？要不要给队里打个电话问问？”大头的问话让林启生陷入沉思。 　　看着这情形，程晓燕心里也跟着有点着急。虽然这粉葛是山上不要钱的东西，但是他们可是花了两天的工夫挖的。还没算上跑这一趟来回，拖拉机费的那些个油钱。看那个中年人的样子，除非把收购站的站长找过来，不然他真的不会把这些粉葛都收了的。 　　明明，刚刚他们卸货的时候，围观的那些婶子大娘看着就想买的呀！随便用一句收不了这么多的借口，就想把他们都给打发了。 　　程晓燕想到了那本回忆录里面描绘过的多年后繁荣的商业场景，再对比现在这收购站职工的态度，真是让人有点沮丧又愤懑。 　　“不能去找找站长吗？” 　　“站长出差去了。”林启生回道：“昨天老叔跟站长打电话的时候，那站长就说了今天要去底下的大队收海产品。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交代下去。” 　　东西这里只收一千斤，剩下的要是拉回去等站长回来再拉过来。这一来一回的，费得不只是他们的时间，更是费很多油钱。 　　林启生心里暗骂了句倒霉。 　　程晓燕没想到卖个东西，还能遇上这样的事儿。想了想，凑到林启生身边，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卖去黑市？” 　　这话一出，林启生立刻摇头：“我们的目标太大了。这么多东西拉过来，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到时候要是黑市有人卖这东西，一问就知道是我们大队的。” 　　“算了，我们先给在这里卖一千斤，剩下的再看看。”林启生说完，招呼跟着过来的三人一起，四个人抬着一些框子到了收购站称重的地方。而那个中年男人见他们老实了，这才慢悠悠地从里头晃了出来。 　　一千斤很快就称完了，一斤才卖了个三分钱，一共三十块钱拿到手上，薄薄的几张纸币。大家对视一眼，都无奈叹息。看着还剩下一大半的粉葛，大家都面带愁容。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几人都是一大早起来就出发，都想着把粉葛卖完后就尽快回大队的。所以，大家都空着肚子就出门。现在粉葛没卖完，肚子又唱起歌儿来。几人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着把卸下来的粉葛又重新搬回车斗绑好。 　　程晓燕见到他们四个满头大汗的样子，索性打了个招呼，跑到街头的那间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跟人要了一大盆水，直接端了过来。 　　“来，都过来喝点水吃个包子再说吧！”程晓燕说着，把手中放着包子的布袋递了过去。这布袋还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洗干净的袋子。本来想着过来供销社，如果看到有什么精细粮可以买回家的。现在看情况，还是给大家吃一顿吧！ 　　“不行，不行，嫂子，这包子可是精贵的东西。我们肚子不饿，你跟启生一起吃就好了。”大头跟着两个年轻人一起摇头摆手的，死命拒绝那圆乎乎的包子。 　　可惜，他们的肚子可不会这么客气。 　　闻到那布袋散发出的麦子特有的香气，三人的肚子跟之前一样，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程晓燕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来。 　　“好了，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呢！你嫂子我嫁到红星大队都一个月了，还没请你们吃过一顿饭咧。你们就别客气了。这包子就是个酸菜包子，不带一丝肉丝的那种。你们一人就一个，多的可就没有喽。” 　　程晓燕故作小气的模样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晃了晃手中端着的大碗：“当然，水可以管饱。”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三个大小伙也不是矫情的人，纷纷从林启生手中接过包子，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香，真香。这公社的包子没有肉都这么香。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酸菜包子，那日子得有多美啊！” 　　程晓燕看着他们吃得高兴的样子，笑着说了句：“以后说不定啊，天天让你吃肉包子吃到不想吃咧！” 　　边上的林启生笑着看着他们，低头拿出随身带着的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水。 　　程晓燕知道这三个小伙都没带水壶出门，直接把手中端着的瓷碗递了过去：“碗只能借到这么一个，这水你们三就分着喝。” 　　大头高兴地接过那大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开水，接着递给了身边的人。 　　程晓燕见他们这边没事，这才走到林启生身边，把最后一个菜包子拿了出来。 　　白胖的菜包子比她的手掌还大。她低头咬了一口，满口的麦香扑鼻而来。接着就是酸菜特有的咸味刺激着味蕾，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吃下一口。 　　林启生看着她这满足的样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晓燕吃好喝好！ 　　“启生，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国营饭店问问？”程晓燕吃了好几口包子垫了垫肚子后，这才慢悠悠地问道。 第15章 那个女服务员哟 　　清水公社只有一家国营饭店，跟公社收购站、供销社以及公社唯一的一家糖厂同处在一块片区。这里是公社最为繁华的地段，附近居住的全都是在公社有正式工作的人。 　　程晓燕靠着拖拉机边上，四处张望着这一片繁华的地区。她觉得，他们应该去试试，而不是傻乎乎地把半车斗的粉葛又给拉回大队。这样不止是浪费油钱，也是让大队的村民们心里对他们产生意见。要知道，他们这一趟出来卖粉葛，那可都是有工分拿的。 　　越想越觉得有机会，程晓燕继续说道：“我刚去国营饭店买这包子的时候，那里的服务员态度不怎么样。但是那里的大师傅人特别好。他听到我想借个大碗要点热水，就吩咐那个高高在上的服务员给我端了一碗过来。我觉得我们可以过去问一问。” 　　事实上，林启生也不准备直接就这么回去。他把手上最后的一点包子依依不舍地丢进口中，拍拍手，走到车斗处，抬头对着那三个靠在一起晒太阳的小伙说道：“大头，你们先在这看着东西，我跟你们嫂子去还个碗，顺便谢谢人家。” 　　程晓燕凑过去补充了一句：“大头，帮忙拿一根粉葛过来。挑个头大点的。对，这个就很好。” 　　说着，程晓燕从林大头的手上接过了一根大概成/人手臂长，碗口粗的粉葛。这粉葛表皮上的湿泥土大部分都被村民们用草扫帚给打理干净。程晓燕可以轻易地摸到粉葛上那一圈又一圈的深色纹路。 　　“走。” 　　夫妻两一人拿着一根粉葛，一人端着一个大碗，一起往街头的国营饭店走去。 　　这个点，国营饭店第一波的客人已经都去上班了，而第二波客人并不多，都是住在附近，家里有些闲钱的双职工家庭。 　　程晓燕跟林启生两人虽然长得十分好看，但是一看穿着就知道是下边大队来的农村人。所以来国营饭店买早餐的，都微微打量了他们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倒是他们还没走进去，那个之前趾高气昂的女服务员从饭店小跑着出来，一把直接夺走了程晓燕手中的大瓷碗，口中不客气地说道：“我说你们这些农村人哎，别看我们刘师傅人好，借了个碗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就是一年到头吃不上点好东西，专门来我们饭店打秋风的吗？” 　　程晓燕一头黑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了这个女服务员的。 　　林启生可不是个会吃亏的，直接挡在妻子身前，一手拎着那根超级粗壮的粉葛往另一只手的手心敲了敲，口气也是非常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就是过来还给碗而已，你用得着这样上纲上线的吗？什么农村人一年到头吃不上好东西？难道你们城里人一年到头吃香的喝辣的不成。” 　　“那不可能的，年轻人。” 　　“刘师傅。”程晓燕一看到来人，立刻喊了他一声。 　　刘师傅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短袖、黑色长裤，身上套着个沾了些油污的白色围巾，听到程晓燕喊他，笑呵呵地应了句：“小程啊，这位是？” 　　刘师傅指着程晓燕身边的林启生，直接问道。 　　“刘师傅，这是我的丈夫林启生。”程晓燕说完，对着林启生说道：“启生，这位就是刘师傅了。” 　　林启生点点头，把刚刚那副凶恶的模样换了副笑脸，双手托着把粉葛递到刘师傅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刘师傅，谢谢你借碗给我们。我们是红星大队的人，这是我们大队从山上挖来的野生粉葛，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想送给你，感谢你的帮忙。” 　　刘师傅摆摆手推拒道：“那可不行，不就是借你们一个碗而已嘛” 　　“刘师傅……”边上站着的女服务员有点不乐意了。 　　刘师傅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两位小同志，我们这服务员不是有意的。她这是着急，怕你们真的不还这个碗。” 　　程晓燕听到这个，心里暗想不会真的有人来这里借碗不还的吧！ 　　结果，就听到那个女服务劈里啪啦说了一通。 　　原来，还真的有底下大队的人过来国营饭店这边借个水喝的。因为水不值钱，即使是烧开的热水，也就是靠着饭店炒菜烧饭的灶台余热给温热的。所以，他们国营饭店一开始为了给底下的农民兄弟们方便，是直接在门口摆了个小小的摊子，免费给农民兄弟们提供热水的。 　　结果，就有那么几个贪小便宜的，用国营饭店的碗装水喝了后，趁着他们服务员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把那碗给顺走的。 　　这种事情多了后，饭店没办法，就扣他们这些师傅跟服务员的工资来抵那些碗的钱。虽然这钱不多，但是恶心人。索性他们把这摊子也给撤了。 　　程晓燕听完这个叫陆盼盼的服务员说完，终于明白了人家为什么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那么不友好的。感情是因为自己开口借碗要水的行为触动了他们那敏感的神经。 　　“不过啊！你们过来还碗了，说明我老刘看人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 　　程晓燕被刘师傅这样一夸，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明明这碗有借有还是天经地义的，什么时候居然还个东西还能让借出东西的人夸奖的呢！ 　　“我看你们这次过来是还有其他事情吧！” 　　对上刘师傅那笃定的眼神，程晓燕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想来问个事儿。” 　　林启生立刻把他们这次来公社收购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把手中的粉葛举了举：“刘师傅，就是这个，你们国营饭店要采购吗？” 　　刘师傅接过那根粉葛，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下，接着用指甲直接往粉葛的身上抠了点肉下来，塞进口中尝了尝：“味道非常清甜，香气浓郁，水分充足。这粉葛品质可真是不错。” 　　程晓燕听着刘师傅的点评，跟着点头：“就是啊！这可是我们大队后山土生土长的，质量好着了。个头又大，味道又香。” 　　刘师傅把手中的粉葛给回林启生，这才说道：“可是，我们饭店的食材是县里国营饭店统一安排配送的，我们这边不能私自跟其他单位采购食材的。” 　　程晓燕跟林启生一听，齐齐失望。没办法了，只能拉回大队去了。两人硬是把手中的粉葛塞给刘师傅，就准备回去。 　　陆盼盼在边上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现在见到程晓燕跟林启生那失望的背影，脸上充满了挣扎的神色。 　　刘师傅看了她一眼，心里微笑，脸上却带上了跟程晓燕他们一样愁苦的表情：“唉，他们大老远来一次公社也不容易，这半车斗的东西拉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大队批评。唉，这农民兄弟的日子也真是不好过……” 　　陆盼盼剁了剁脚，大声说道：“哎！哎！那个，那个红星大队的，你们回来一下……” 　　程晓燕本来小声跟启生商量着回去后要怎么跟大队的人交代，结果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喊大叫，其中就有他们大队的名字。她立刻转头，发现刘师傅跟那个叫陆盼盼的女服务员还在国营饭店的门口站着。而那个叫陆盼盼的，正伸出一只手对着他们使劲儿挥舞。 　　“启生，喊我们的。” 　　林启生点点头：“回去看看。” 　　两人走回到国营饭店的门口，看着这叫他们回来的陆盼盼。 　　陆盼盼脸上的表情恢复成那副带着点骄傲的样子，不吭声了。 　　“盼盼啊！你叫人家回来，总要把事情说清楚的，对吧？”刘师傅笑呵呵地点了句。 　　陆盼盼这才别别扭扭地说道：“你们这粉葛有多少？” 　　程晓燕眼睛一瞪，难以置信地看向陆盼盼。 　　“可别这样看我，只是刚好糖厂那边也要采购这东西而已。” 　　程晓燕知道肯定不会有单位特意出来采购这粉葛的。毕竟粉葛既不是粮食又不是肉，怎么会有单位特意采购呢！只是，看陆盼盼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是可以成事的。 　　陆盼盼也不管他们夫妻的样子，丢下一句等一下。接着就噔噔噔地往前头跑去。 　　“她这是……” 　　刘师傅回道：“她这是跑去糖厂找人了。盼盼的爸爸可是糖厂的后勤主任。” 　　程晓燕心里震动不已。 　　这，他们怎么运气那么好呢！居然有糖厂的人肯帮忙。要知道，这糖厂虽然是建在公社。可是选择建在这里，只是为了跟生产白糖、红糖的甘蔗区离得近而已。这糖厂说来规模可以称地上是整个省最大的糖制品厂了。 　　据说糖厂里面，光是职工就有七八千。这供应七八千人的食堂，消化他们这两三千斤的粉葛，那是绰绰有余有余的了。 　　程晓燕这会儿也不觉得陆盼盼趾高气昂、说话不客气了。这姑娘啊，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啊！ 　　“她这去糖厂也要点时间，你们一起进来坐一会儿，歇歇脚。”刘师傅说完，把他们安顿在饭店角落的桌子上，就先回去后厨干活了。 第16章 再卖粉葛 　　程晓燕抬头看了看国营饭店墙上挂着的大钟，发现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没想到这次的出来居然能耗费这么多时间。 　　她转头四处打量，饭店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倒是大街上多了些大爷、大娘，看样子是去前头的供销社跟收购站买东西。 　　这里的收购站负责收购整个公社底下所有大队的农副产品，包括大队种的粮食、养的鸡鸭鹅猪以及各种禽类的蛋。 　　偶尔有运气好在山上打到兔子啥的，也都是统一送到这里来售卖的。收购站会以一个特别低的价格把这些农副产品从他们这些农民的手中收购，然后直接在他们开设的菜站、肉摊销售。 　　农民们的出产除了送到这里外，其他的渠道一律是不允许的。这就造成了农民处于一个弱势的地位，每次送到收购站的东西都会被挑挑拣拣。 　　程晓燕还记得她没结婚之前，把家里自己晒的一些海虾干送到这里来的时候，被挑拣的场景。那时候，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单独一个人过来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拿着大队的介绍信来送粉葛，依然遇上了各种刁难。 　　她可不相信收购站那个职工说得什么收购站消化不了那么多粉葛的鬼话。整个公社人口这么多，怎么可能消化不了他们那点儿东西呢？ 　　光是她坐在国营饭店这十多分钟的时间，她就看到了好几个经过的大爷、大娘挎着的竹篮子里头都放着粉葛的。 　　这玩意儿算是独一份的，而且价格那么实惠，票都用不上的东西，谁家不多买些放着。 　　思绪翻转间，程晓燕闻到了饭店后厨传出来的香味，鼻子忍不住耸动起来。 　　她身边坐着的林启生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心酸。虽然自己发过誓，努力让晓燕过上好日子。不过现实就是，他连这一顿肉都买不起。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没有肉票。 　　“启生，干嘛呢？”程晓燕认识他十多年了，对他不说了解十分，八分肯定是有的。一见到他眼神中带着的那种愧疚，她就知道启生想什么了。 　　“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看看我们这次出来，虽然遇上了困难，这不是又遇上了好人了吗？” 　　程晓燕现在已经确定，梦里那本《女首富董家英》回忆录里面，描绘的那些未来的事情应该是真的。所以，她一点儿也不着急，未来总是会比现在更好的！当然，前提是她们能够真正摆脱掉董家英在红星大队的光环。 　　想到这儿，她这才惊觉这董家英这是去哪里了呢？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这个时候快到要回大队的时间了，怎么董家英还不现身。 　　一直没出现的董家英这会儿也是焦头烂额。 　　她跟红星大队的人打了招呼后，就直往公社的废品站走去。 　　这次她在红星大队的后山没有得到那一批银元。甚至为了鼓动刘江这些知青，还从自己那十五枚银元里面，硬生生地往外掏了五枚出来。这五枚银元并没有让那个偷偷挖走银元的人被揪出来。相反，现在知青点里面有几个知青就一直怀疑她手中还存了些银元。 　　要不是她机灵，早早把剩下的十枚银元藏到别的地方，这些银元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想到每次自己出去上工后，就会被翻动的床铺跟柜子，她的眼神微微暗了起来。 　　这一切，跟她的计划太不一致了。 　　如果珠子给她的信息没有错的话，她被林家这个有大福运的家庭收养后，命运就会开始发生变化。可惜，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她最后虽然是被林家给收养了，但是住的地方却从林家变成了知青点。 　　虽然住进知青点后，她开始努力地争取整个红星大队的好感，甚至给红星大队这些农村人带来了很多好处。这些个农村人得到了好处，就开始慢慢接纳她了。 　　本来事情顺利的话，按照珠子给她的提示，红星大队后山的那一批银元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只是后来的事情又一次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劲，董家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现在所有的行动，都是按照那颗珠子的提示进行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她能够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 　　是的，她，董家英，将来肯定会成为掌控无数财富权力，站在所有人顶端的人。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成为每家每户心目中的英雄。 　　而这一切，都是那颗神奇的珠子告诉她的。 　　“小姑娘，小姑娘……” 　　废品站负责看门的老大爷，看着这个趴在废书堆里头，单手握着个珠子，脸上带着让人奇怪笑容的小姑娘，十分疑惑。 　　这个一大早就来到废品站的小姑娘，说要进来找些废旧书回家烧火。一开始他肯定是不同意的。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里头的东西可都是国家的。 　　只是这小姑娘给他塞了五毛钱，又保证只是找些旧书，他这才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让人进去了。 　　不过，这说好的只是找些废旧的书来烧火的，这姑娘在里头居然呆了快两小时了。要不是他想着关门去前头跟老朋友下棋，他都快忘记了这么一个人了。 　　沉浸在自己将会成为华国首富美梦的董家英被叫醒，生气地说道：“叫什么叫？叫魂呢？” 　　老大爷被她这副面孔给吓了一跳：“小姑娘，我这要关门了，你赶紧出来吧！” 　　董家英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散落的发丝，柔声说道：“大爷，对不起，刚刚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声音大了点。” 　　大爷赶紧摆摆手让她快点出来，心里却想着以后可不能以貌取人了。谁能想到这么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刚刚骂人那么凶的呢！ 　　董家英听到赶人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不耐。弯腰把整理好的一堆书给抱了起来，就慢慢地离开了。 　　废品站离公社收购站比较远，等董家英走到这一条街的时候，陆盼盼已经从糖厂带了一个人过来国营饭店。 　　“虎哥，这就是我说的那红星大队的人。” 　　程晓燕跟林启生见到陆盼盼带人回来，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 　　那叫虎哥的是一位二十多的年轻男人，穿着笔挺干净的中山装，是糖厂后勤部门里头一个负责采购的小干事。估计是陆盼盼已经跟他说明情况。这人看着十分客气，说话直奔主题。稍微跟林启生沟通了一会儿，仔细验看了他们大队开的介绍信后，就说要看看粉葛的质量。 　　“林同志、程同志，只要你们这一批粉葛的质量真的没问题的话，我代表我们糖厂都收了。” 　　林启生高兴地点头：“李同志，你放心。我们这就过去。” 　　程晓燕看着他们两个大男人兴匆匆地往前头挺拖拉机的地方走去，心里非常高兴。 　　她转身跟一直在边上站着的陆盼盼道谢：“谢谢你，陆同志。要不是你帮忙的话，我们这次不会这么顺利的。” 　　陆盼盼使劲儿压住上扬的嘴角，微微昂起下巴：“这算什么，反正我又不是特意帮你们的。而且，东西还没看了，要是虎哥不要的话，我可不会管的哦！” 　　有点硬邦邦的语气，愣是让程晓燕在里面听出害羞的意思。她赶紧微微笑道：“那是，你都出了大力气，剩下的就看我们的了。” 　　陆盼盼矜持地点点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小票，丢到了程晓燕手上。 　　程晓燕被她这个举动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条件反射地伸手把东西给抓住了。低头一看，好家伙，居然是糖票。虽然他们所在的公社有一间大型糖厂，但是这糖票在哪里都是精贵的东西。 　　程晓燕赶紧动手，想把票还给陆盼盼。 　　陆盼盼往旁边躲了躲，干巴巴地说道：“这东西我家大把，这是给你的。”说完，不管程晓燕的反应。身子一扭，直接钻后厨去了。 　　倒是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她们的另一位女服务员砸吧了两下嘴，用羡慕的语气说道：“这盼盼家啊！最不缺就是糖票了。她全家都是糖厂的职工，就她一个宝贝，居然不想在糖厂坐办公室，跑来这国营饭店干这活儿。你要是不想要的话，给我吧！我缺票啊……” 　　程晓燕看着那伸过来的大手，赶紧躲开。 　　开玩笑，这糖票可是陆盼盼送给她的。如果她不能要，那还是要找机会还给陆盼盼的，可不能让其他人占了这个便宜。 　　跟这个服务员客气两句话，程晓燕就把糖票先塞进口袋，直接站在国营饭店门口等人了。 　　而这时候，林启生也开着拖拉机，载着那个叫李虎的工作人员，还有大队的三个小伙子一起往糖厂的方向开过去。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让程晓燕等他们回来。 　　程晓燕知道拖拉机没位置就点点头，准备趁着他们去糖厂送粉葛的工夫，先去前头的肉摊看看。 　　只是，她还没挪动，就发现了跟在拖拉机后头的董家英。 第17章 顺利 　　“三婶，我终于找到你了。” 　　程晓燕每次听到董家英喊她三婶，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这会儿的董家英身上那白色的确良上衣已经带了很多黑乎乎的污迹，就连一向白皙清秀的脸蛋也带上了疲倦的神色。低头看了看董家英抱着的一大捆东西，程晓燕眉头微挑。这董家英，消失了这么久，居然是跑去买书呢？ 　　“家英，怎么抱着这么大一捆书，多重呀！”程晓燕说着，准备上去帮她把书卸下来，顺便看看她买的都是些什么书。 　　董家英看着伸过来的手，微微后退，接着干笑道：“三婶，这书可脏了，是从废品站翻回来的。你就不用帮忙了，省得把自己的衣服给弄脏了。” 　　程晓燕看她那样抗拒，更加好奇了。 　　不过，她个子长得高，有一米七的个头。而董家英瘦瘦小小的，就一米五出头的样子。她很容易就能看到那捆书最上面的那一本的封面。 　　只是估计是太旧了，书封面上的字跟颜色褪了不少。程晓燕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几何图形。 　　刚高中毕业两年的她，对这些图形还有印象。那是高中就有学习过的几何数学。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回忆录里面对董家英学历的描述。 　　差不都两年多后，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高考就会重新开放。而董家英这个幸运的姑娘，将会一飞冲天。 　　通过了这场考试，她将进入了京城大学学习。最终，成为一位高学历的人才。也是因为她的这一段经历，让她收获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伴侣，还有一堆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些朋友将会为她未来的成功添砖加瓦。 　　原来，董家英从这时候就开始布局未来了。 　　程晓燕再一次对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人升起一种近乎佩服的感情。 　　如果董家英没有后头在红星大队做的那些事情，她估计真的会对这样的人掏心掏肺。但是，现在她看了那本回忆录，知道了董家英的那些所谓福气、所谓无私，全部都是有计划有目的。 　　这人心思深沉，自私自利，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能从红星大队攫取她人生的第一桶金，给红星大队引来了无数的灾难。最终，把充满污染的皮革厂弄进了他们那美丽的小山村，让村民们一个个染上了疾病，家破人亡。 　　程晓燕这一刻只想把她手中的书抢过来，通通丢掉。她不想让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成为一个成功人士。这样自私的人不配得到成功。 　　只是她的手刚刚一动，国营饭店里面就有人走了出来。 　　“哎！你怎么还没走呢！” 　　程晓燕被这一声给唤醒，她看着自己举起来的双手，有点恍惚地看向来人。 　　一张带着点高傲的脸凑到她的面前，来人还伸手往她的眼前挥了挥，似乎以为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程晓燕掩下了眼中的阴霾，扯开一个笑容：“陆同志，我没事。我站在这里等我们大队的人回来。他们跟李同志去糖厂送粉葛了。” 　　陆盼盼点点头，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们去送粉葛，你干嘛不进来坐一下，跟个傻子一样站路边做什么。真是看不懂你们这些农村人。” 　　小嘴叭叭，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但是程晓燕知道她这是好意。 　　有些人，口中说得好听，心里却非常自私阴暗，就像董家英。而有些人，开口跟带刀子似的，却心软如水，就像眼前的陆盼盼一样。 　　“三婶，这位是……”董家英忽然开口，打断了程晓燕跟陆盼盼的聊天。 　　程晓燕看向董家英那忽然发亮的眼神，直觉不能让她跟陆盼盼接触。 　　“陆同志，我们先过去糖厂看看。下一次等我来公社的时候再来找你。这次谢谢你的帮忙。” 　　说完，就强硬地拉着董家英，也不等林启生那边完事了，直接拉着人就往糖厂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糖厂大门处，林启生带着三个小伙，正在呵呲呵呲地抬着竹筐往里头走去。一看到程晓燕拉着董家英过来，心里有了点猜测。他只是对着程晓燕点点头，就继续搬运着东西。 　　程晓燕把董家英拉走，也只是不想她跟陆盼盼接触。现在把人拉到这里了，倒是松开手，自顾自找了个地方站着。 　　好在，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动作很快，没让程晓燕等待多久，就高高兴兴地从糖厂的大门走了出来。 　　程晓燕立刻迎了上去：“办完了吗？” 　　林启生高兴地点头，眼神探究地看了看程晓燕身后的董家英，把想开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招呼着众人坐上拖拉机，就连董家英都让他给安排到车斗里面坐着了。反正粉葛都卸空了，大把位置任她坐。夫妻俩则是手牵手坐上了发动好的拖拉机。 　　车上，林启生一边握住拖拉机的扶手，仔细看着路驾驶着，一边示意程晓燕看看他的挎包。 　　军绿色的麻布挎包，来的时候里头只是放着一个军用水壶跟一张介绍信，现在却是鼓囊囊的。 　　程晓燕看了看林启生那一脸得意的样儿，伸手把挎包打开。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纸包，程晓燕拿起来用手掂了掂，大概两斤的样子。手透过纸包摸索了一下，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东西。 　　抬头看向仍然一脸得意的丈夫，她笑着打趣：“这可是好东西啊！启生你太厉害了。” 　　林启生嘴角勾起：“你再往下翻翻？” 　　程晓燕被他这副献宝的样子彻底给逗笑了，她哈哈大笑了两声，惹得车斗的人聊天都中止了一会儿，好奇他们夫妻在说什么悄悄话。 　　赶紧把自己的笑声按下，程晓燕接着把挎包底下翻了翻，摸到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长长的，非常硬实，而且带着一种让她惊喜的味道。 　　程晓燕双眼瞪大，不可置信：“这，这……” 　　林启生看到她这惊喜的样子，满意一般地点点头。夫妻俩都不吭声，把东西塞回挎包去了。 　　因着车斗的粉葛都卸空，回程花的时间比较来时快了不少。等拖拉机驶入大队路口的时候，还在田里上工的村民们纷纷抬头看向他们，挥手喊道：“启生回来啦！” 　　启生大声喊了几句，算是打了个招呼。等车子停好在大队仓库前，车斗里的人这才一一走了下来。 　　程晓燕冷眼看着董家英在一个小伙的帮助下，从车斗跳了下来。那小伙还帮着她提着那一捆书。看样子好像还准备帮她送到知青点去。 　　程晓燕用手肘撞了撞跟大头说着话的林启生，抬头示意他们看过去。 　　大头脸色微微难看。 　　回来的一路上，董家英就老是抓着他搭话，想打听他们为什么会把粉葛往糖厂送。见他一直不搭理她，就把目标转到二蛋身上。二蛋这傻小子，还以为人家小姑娘对他有意思，巴巴地凑上去跟人家小姑娘献殷勤。 　　“启生，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把二蛋这小子给抓回来。不然，这傻小子怕是什么时候就要吃亏了。” 　　那天所谓的搜查行动，要大头说，起因就是这个董家英。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姑娘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发小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程晓燕跟林启生看着大头往董家英跟二蛋的身后追过去，齐齐摇头。 　　“晓燕，你先回去，我把钱给会计送过去就回家。”说完，林启生把身上背着的挎包放到程晓燕身上，就走了。 　　程晓燕点头，背着那个装着好东西的挎包就往家里走去。回到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在家，其他人都还在上工没有回来。程晓燕跟长辈打了招呼，就背着挎包先回自己屋里头。 　　把挎包放到桌上，开始清点这次出去所有的花费。带出去的粮票都用完了，钱花了两块。收获了陆盼盼赠送的两张糖票。反而是林启生这边，不止把粉葛给卖了，还得到了好东西。 　　把好东西的纸包拆开后，程晓燕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一包是两斤重的红糖。这红糖味道正宗，不含杂质，应该是上好的红棉糖。一包是一根猪筒骨，虽然上头已经一根肉丝都没有，但是油花花的，筒骨的中心还带着厚厚的骨髓。 　　不知道启生是怎么弄过来的。 　　这次出去，程晓燕就打着去弄根猪筒骨的念头。要知道公社的猪肉肥肉都要肉票，但是这纯骨头是不要票只收钱的。只是因为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让她的买骨头之行受挫。 　　把红糖放好后，程晓燕就拎着筒骨出来。 　　林爷爷这会儿跟林奶奶两人正在屋檐下坐着剥豌豆夹，一看她拎着跟老长的猪筒骨过来，笑呵呵地问道：“哟，晓燕，这筒骨哪里来的？” 　　程晓燕笑着应道：“启生在公社买的。家里不是有粉葛吗？咱们晚上就喝猪筒骨粉葛汤。” 　　林爷爷一听有好吃的，就兀自高兴起来。倒是林奶奶，一辈子节俭惯的人，开口絮絮叨叨：“不年不节的，吃什么肉呢？好东西要存着，等有客人上门或者过年过节在吃的……” 　　林爷爷笑眯眯地听着她唠叨，也不反驳，反而说要帮忙把筒骨剁开。 　　程晓燕可不敢让爷爷干这活，赶紧摇摇头，往厨房跑去，口中说道：“爷爷，等一会儿启生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再剁，我去削粉葛先…” 第18章 新的道路 　　猪筒骨粉葛汤是一道非常简单又带着滋补的汤。这次大队从分了这么多粉葛,程晓燕就盘算着要怎么处理了。 　　家里拿回来的粉葛都摊在院子里晾晒，程晓燕直接跑到院子，找了根不大不小的,拿起一旁的柴刀剁了一半下来。粉葛这玩意儿又硬又重,但是味道非常清香。黑色的柴刀刀身都被染上了很多白色的粉葛桨水，味儿散了出来。 　　等她把粉葛的皮削干净、剁碎后，林启生也回来了。夫妻俩一个准备中午饭，一个在剁猪筒骨。一时之间厨房充满了温情。 　　中午一家人上桌吃饭后，林启生这才把今天去公社卖粉葛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感叹道：“要不说糖厂真是个福利好的单位。我去他们食堂送粉葛，食堂大师傅看我身后跟着负责采购的人，估计是以为我们俩是亲戚,硬是给我塞了根猪筒骨，怎么推都推不掉。” 　　林大嫂听到这话,惊讶道：“那他这不是拿公家的东西送人？” 　　“哪能呢？人家大师傅说了，这猪筒骨是肉联厂送的搭头，没花公家的钱，算不上占公家的便宜。” 　　程晓燕倒是非常羡慕糖厂的职工,这食堂听着里面的伙食就不错。 　　林启生继续说道：“这糖厂最让人羡慕的是他们职工买糖方便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口中的饭不香了。糖啊,无论是白花花的白糖,还是香喷喷的红糖,对他们农村人来说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这糖厂的职工，怕不是整日都闻着甜味儿睡觉的。唉，真是羡慕…… 　　等到程晓燕下午去上工的时候，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知道他们上午去了趟公社的糖厂。 　　这不,程晓燕正弯腰剁着粉葛藤，就有一起工作的妇女围了过来。 　　“晓燕，听说你们上午去了公社的糖厂。怎么样？这糖厂是不是满地都是白糖红糖啊？”说话的是林家的隔房亲戚林大娘。 　　“大娘，哪里来那么多糖？人家糖厂生产的糖也是要成本的。” 　　“唉，我就没去过糖厂。听人说那里头，连空气都带着甜味的。你们想想啊！这一吸气都是甜味，多幸福啊！”这人说完，闭着眼睛用力吸了口空气。看样子是在想象自己置身于甜香的世界了。 　　只是，她这一用力吸气，马上就干呕了起来。 　　“哈哈！马大姐，你就别闹笑话了。在糖厂吸气那是甜味儿，在养猪场这么用力吸气，是什么味儿啊？” 　　马大姐被这几个人笑得有点恼羞成怒，把手中拿着的菜刀往粉葛藤处剁得砰砰作响。其他几个人立刻有点讪讪的。 　　他们这会儿都在大队的养猪场里面，程晓燕是新安排进来，跟着六位大娘婶子一起，负责大队一共二十头猪的喂养工作。 　　这工作虽然味道不好闻，但是算得上是非常轻松的。 　　程晓燕只需要每天跟着一起上山打猪草，回来后把猪草剁碎，混合着其他诸如谷糠啥的喂猪。这猪一天就喂两顿，其余时间就是看看猪有没有哪里出状况的。 　　至于养猪场的清洁工作有其他男同志专门负责。这个工作要不是因为他们家跟大队长关系密切，而且家里有三个壮劳力，她还争取不到这个工作。 　　这会儿她这个新来的，看到这些大娘婶子闹别扭，只能装傻充愣，扯开话题，笑着说道：“这公社的供销社听说过两天要进一批新料子。我今天在公社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说了。据说是从大城市来的料子，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看到。” 　　其他几人立刻纷纷开口：“大城市来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晓燕，有听说是哪一天吗？我手里可存了一整年的布票，有三尺布那么多了。到时候我去供销社扯布，顺便见识一下大城市来的好东西。” 　　三尺布，其实是非常少的。估计扯回来，也就够一件打底衫。但是程晓燕看着这位说话婶子那骄傲的表情，再看看其他人羡慕的神色。想想刚刚马婶子被人取笑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 　　这都是穷闹得！ 　　“婶子，应该两天后就有了。刚好两天后公社初中不是放假吗？到时候可以坐大队的拖拉机出去，顺便下午还可以接孩子们回来。” 　　这些人一听，好几个眼睛发亮：“对啊！刚好可以坐大队拖拉机出去。到时候，还要辛苦你家启生了。” 　　程晓燕赶紧低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反正我家也有三个学生要去接。再说呢，这拖拉机是公家的。接的都是咱们大队的孩子，这算什么了。” 　　“哎，还是要辛苦启生的。这要不是他开拖拉机送孩子，咱们大队也没几户人家有自行车接孩子的。” 　　程晓燕笑了笑，继续手中的动作。 　　整个红星大队上初中的孩子其实人数并不多，只有十八个，其中大部分还是男孩子居多。这些孩子家里只有两个是有自行车的，其他人上学都是靠两条腿走路。后来，林启生毕业后，他们大队从公社分了台拖拉机，这种靠着两条腿的日子才算告一段落。 　　当然，这拖拉机接孩子也不是免费的。这来回费的油钱，需要启生自己兜底。所以，每个月到孩子放假的时候，林启生会开着拖拉机上公社接人，顺便带上一些想一起的村里人。从中间收点三瓜两枣贴补一下油钱。 　　等粉葛藤都剁碎拌好后，程晓燕跟着本家的林大娘一起，一人提着一个木桶就往猪栏走去。 　　猪栏里头的黑皮猪看到她们走过来，就开始哼呲哼呲地叫唤着。程晓燕一边往食槽倒猪食，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些猪的身体。 　　嗯，这猪的猪蹄看着肥壮有力，红烧的话肯定嚼劲失足。那只猪的耳朵可真是大，适合做成卤猪耳朵。再看看前边奔跑过来的小猪仔，那肚子圆滚滚的，特别让人羡慕。 　　程晓燕已经开始脑部了十八种猪肉的吃法。不过现实就是，这些猪大部分是任务猪。等年底的时候，要跟交公粮一样交上去，剩下的才会整个大队分配。要是哪里养不好的话，说不得大队还得往里头倒贴钱。 　　“哎，哎，晓燕。” 　　程晓燕回神，看向林大娘：“怎么啦？大娘。” 　　林大娘小声问道：“你家有听到风声吗？据说我们大队今年的桃子不卖给公社的收购站。” 　　程晓燕摇摇头，这是哪里来的谣言。这大队的桃子不送到公社收购站还能送哪里呢？总不能全都分给大队的人吃吧！ 　　林大娘看她一副不清楚的样子，一脸高深莫测：“我听说你们这次出去跟糖厂搭上线了，大队长这不是想着让你们看看能不能把桃子也弄去糖厂那里。” 　　程晓燕：“大娘，这事儿你是打哪里听来的？” 　　“听说的，听说的，好几个人都听到大队长媳妇跟人家说的。” 　　程晓燕心里疑惑，没有再问。等下工后回到家里，看到林启生就准备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屋里，程晓燕一边把今天上工的衣服换了下来，一边把下午林大娘的话说了出来，“启生，怎么没听你说要咱们大队的桃子今年要卖给糖厂的？” 　　林启生弯腰把她换出来的衣服整理好，听到这个话，倒是笑了：“这村里的人耳朵可真灵。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了，我这不是想着事情谈妥了，再跟你们说嘛！” 　　说着，他把今天上午回来后跟大队长说的那些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公社的糖厂最近几年效益太好，糖厂账上钱不少。只是这生产红糖白糖都需要原材料甘蔗。这甘蔗的产量是固定的，糖厂再怎么扩大生产也扩大不到哪里去。总不能跑到隔壁几个省去找甘蔗。 　　所以，糖厂的厂长就想着拓宽一下产品种类。就地取材，也不搞什么新产品，直接想做水果罐头了。 　　他们省是水果大省，除了甘蔗外，还有其他诸如桃子、橘子、荔枝、龙眼、芒果等等品种的水果。时下正是水果丰收的季节，所以糖厂想着去底下的大队寻摸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质量好的桃子。 　　“你也尝过大队后山的那些桃子，虽然个头不大，桃核又粗，一个桃子没多少桃肉。但是咱们这里的桃子口感就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样。甜脆汁多，特别适合用来做水果罐头。” 　　听到这话，程晓燕赞同地点头。他们大队的桃子跟其他地方的品种不一样，特别好吃，唯一的缺点就像启生说的，桃肉太少。也因为这样，每年送到收购站的价格并不高。不过，这个缺点，在做成水果罐头后，就不再是缺点了。 　　林启生接着说道：“上午那李同志就随口说了一下糖厂准备去底下大队考察一下水果，我这不是听了一耳朵，回来跟大队长一起琢磨琢磨，看看咱们大队的桃子有没有可能被糖厂看中？” 　　程晓燕心中微动。 　　这一切好像在那本回忆录里面没有提过，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一条全新的、适合他们大队的道路。 　　想到这儿，程晓燕伸手握住林启生的手：“启生，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社。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儿办成。” 第19章 糖厂之行 　　程晓燕自觉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姑了,只是那本《女首富董家英》回忆录让她见识到了不同的世界。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合法合规让大队能够赚多点钱的机会。 　　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林启生被她这忽然来得热切给吓了一跳，不过却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因为,他也想让自己越过越好。 　　…… 　　这是程晓燕第一次来到糖厂。 　　走过高大的铁门,看到的就是一排排砖瓦结构的房子。路过这些房子，能够听到里面轰隆隆的机器声音。 　　前头带着他们往办公区走去的还是那位熟人，后勤部的李虎同志。现在正一脸骄傲地跟他们讲述着糖厂的历史。 　　“咱们糖厂在全国可是排进前五的大厂。你们刚刚路过那些屋子，听到机器的声音吧！那可是压榨机，专门用来压甘蔗的。这机器听说是从国外来的,虽然用了十多年，但是咱们维护得好，这可是附近几个省份的头一份。” 　　程晓燕听着也不自觉地点头。实在是她没想到糖厂那高大的围墙里面,居然建造了这么多的生产间。难怪糖厂的规模这么大。 　　今天过来糖厂这边只有她跟林启生两人。他们夫妻这次过来主要想探探糖厂的口风。 　　程晓燕想着过来谈这个卖桃子的事情，还特意提醒了林启生,让他跟大队说说，给糖厂这边带了些桃子过来。 　　现在这些桃子被装在一个竹筐里面，由林启生背着。 　　“我也不知道咱们厂长会不会收你们大队的桃子。等一会儿到了厂长办公室，你们都在门口等着,我先把你们带来的样品拿进去给厂长看看。如果厂长同意的话，才能让你们进去。” 　　李虎说完,认真地打量着这小夫妻俩。昨天收到这林启生的电话,他还有点不太愿意接待。毕竟,虽说是盼盼介绍过来的，盼盼的爸爸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是这介绍的工作，无论成还是不成，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没想到这夫妻两这么会做人，今天一大早就送了筐桃子给他。这桃子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冲着这人做事妥帖，他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再说呢，要是他们大队的桃子被厂长看上，说不得自己也要被厂长给记上一功。 　　夫妻两人听到李虎的叮嘱，立刻点头答应。 　　很快，三人就走到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口。 　　李虎接过林启生背着的竹筐，敲了敲绿色办公室大门，接着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中间里头偶尔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只是程晓燕他们都听不清楚。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响，程晓燕立刻抬头。 　　李虎正面带微笑地对着他们夫妻说道：“厂长答应见你们了。” 　　程晓燕立刻从地上蹦起来，跟林启生一起进到厂长的办公室。 　　这厂长的办公室跟程晓燕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办公桌椅，统一刷了红色的油漆。这些油漆在长年累月的使用中，已经变得斑驳起来。整个办公室除了桌椅外，只有靠着墙头的一个柜子，看样子是用来储存文件的。其他最为显眼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多面锦旗跟条幅。 　　这些锦旗和条幅大部分是先进集体单位、劳动标兵的奖励。看着这些代表荣誉的东西被妥善对待，程晓燕对这个厂长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再看看这简陋的办公室，就知道这个厂长还是个节俭实干的人。 　　“厂长，这两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来自红星大队的村民。他们这次过来，是想让你看看他们大队的桃子。” 　　“林同志、程同志，这位是我们清水糖厂的安厂长。” 　　安厂长手中正拿着两个桃子，听到这个话，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夫妻两人。 　　“你们这桃子外形看着不怎么样呢。” 　　程晓燕本以为能够听到陆厂长客气的话，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么直接。 　　“安厂长，我们大队出产的桃子虽然个头比较小，但是果肉特别爽脆又多汁，跟一般的桃子可不一样。” 　　陆厂长听完这话，笑着说道：“外头我们从隔壁省采购的桃子个头比你们这个大了三倍不止，要说香甜，那就更加不必要了。我们这买了是用来生产水果罐头的，到时候里面多放些糖，不也一个样吗？” 　　第一次跟人这样面对面地谈论生意，而且对方还是鼎鼎大名的糖厂厂长，程晓燕心里有了点瑟缩。但是，想到自己跟启生的约定，想到大队的情况，咬咬牙，她又回了句：“安厂长，您先尝尝我们大队桃子的味道，其他再谈，怎么样？”怀着对自家大队桃子的强烈信心，程晓燕愣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安厂长也没想到眼前的女同志居然那么直来直去。而她边上的男同志一直都没吭声，只是认真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想了想，安厂长放下了心中的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拿了颗桃子就直接往口里塞。 　　“咔嚓—”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办公室显得异常的清亮。 　　安厂长也没想到这桃子居然还能发出脆生生的响动。刚说的那些隔壁省的桃子，虽然个头大，但是却没有这样的口感。这种带着点硬实口感的水果，做了罐头后，确实是比绵软形的水果要惹人喜欢。 　　咔嚓声过后，安厂长认真地尝了尝这桃子的味道。 　　嗯，桃子香味浓郁，这样做罐头是能省不少事儿。再尝尝这桃子的味道，虽然算不上十分甜，但是五分甜总是有的。 　　确实是适合用来生产水果罐头的品种。 　　安厂长身为一家大型糖厂的厂长，公务繁忙，也不跟他们墨迹了，直接说道：“这桃子我们厂可以收，但是你们大队能够提供多少数量？我们这罐头可不是小打小闹，量太少的话，不好安排。” 　　刚刚一直被反驳的程晓燕没想到这安厂长忽然变得这么爽快，立刻高兴地看向林启生，两人齐齐说道：“我们大队的后山桃林非常大，里头有好几千颗老桃树。这老桃树每年都能结果，具体产量我们不敢保证，但绝对不会少。要等回去统计一下才能知道。” 　　安厂长倒也没让他们立刻就要报出数据，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老陆，这两位是底下大队过来的村民。他们那的桃子质量不错，你看着去他们大队了解一下产量。至于价格，你们到时候谈好再报给厂里审批。附近的几个大队也要早点过去落实一下情况。” 　　来人立刻点头，带着他们三人离开了厂长办公室，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面。 　　“你个臭小子，怎么把人带到厂长办公室呢？”来人，也就是陆震、陆主任，陆盼盼的父亲一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本书，想拍拍李虎的脑袋。 　　李虎赶紧后退一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陆伯伯，这不是盼盼介绍我们认识的吗？我想着咱们都认识了，这农民朋友有困难，能帮就帮一把呗！” 　　陆震摇摇头，要不是李虎的父亲跟安厂长是好朋友，这小子哪里有可能直接把人往厂长那里带。 　　“两位小同志，让你们见笑了。我听我们家盼盼说了，上次帮了两个大队上来的老乡，没想到就是你们。这桃子的事情，厂长已经同意收购了。你们看什么时候合适，需要统计一下桃子大概的产量，顺便把价格给谈拢了。这桃子的价格，你们能做主吗？” 　　程晓燕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定价权。这桃子每年都是以一分钱一斤的价格送到公社收购站的，他们还真的没想到居然能自己定价。 　　想到这儿，程晓燕直接问道：“刚刚我听安厂长说你们还要考察其他大队的水果，这价格是不是大家统一定价？” 　　陆震点点头：“正常来说是这样的。除非水果的品质太高。但是如果价格太贵，我们厂是不收的。” 　　程晓燕也清楚，一般这做水果罐头的原料，都是些不太贵的果子。不然，这还得往里头加糖、配罐头的，再加上人工，太不划算了。 　　“陆主任，这你可以放心。我们这桃子的价格绝对会比你们直接从收购站进货要低的。这是我们大队集体的事情，具体的产量跟价格要经过大队集体讨论后才能报给你。” 　　林启生的话音刚落，陆震就点头：“给你们两天的时间，看看能不能给我报个大概的数量。我们这边好审批跟购买罐头瓶子。” 　　一直到被李虎送出糖厂，程晓燕都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上。 　　“启生，我们刚刚真的谈成了吗？” 　　林启生也觉得这次来糖厂太顺利了，这糖厂的厂长还有这位陆主任，都是好人啊！ 　　“是的，晓燕。我们谈成了。等孩子们到齐后，立刻回大队。” 　　两人上了停在糖厂门口的拖拉机就往公社初中开去。 第20章 摘桃子 　　“三婶,三婶，等一下我们一起去摘桃子吗？” 　　今天天气好，程晓燕一大早起来洗衣服。现在正站着晾衣绳前晒衣服,听到两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头也不抬说道：“春梅、夏兰，等三婶把衣服晾完了，再带你们一起上山。你们可不能自己去，知道吗？” 　　两个女孩子乖巧点头应是。 　　这两个女孩子是林家大哥跟二哥的孩子。林家大哥家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叫林建设,在公社上初三，女儿叫林春梅，在公社上初一。林家大哥只生了个女儿,叫林夏兰，只比林春梅小三个月。姐妹俩从小玩到大,学也是一起上的。 　　今天是整个大队上山摘桃子的日子，整个大队都喜气洋洋。 　　自从那天跟公社糖厂谈好了收购桃子的事情后，大队这边很快就估算了桃子的产量报给了糖厂。至于价格，因为糖厂对桃子的外皮、个头不挑剔,按照统一价格采购。最终双方商定了一个一分五厘一斤的单价。 　　再加上糖厂底下就有两台大货车，平时负责运送糖厂的原料跟产品。这次,他们大队把桃子从树下摘下来后,可以就地直接称重上货车。不用再跟以前卖到收购站那样,还要自己开拖拉机来回几趟拉货。无论是从价格还是从这个送货问题上，跟以前一比，红星大队觉得自己真是赚了大便宜。 　　也因为这样，大家伙热情十分高涨。今天一大早吃了早饭，大部分都跟着去山上的桃林摘桃子。 　　林家现在也就剩下程晓燕跟两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有林爷爷、林奶奶两位老人家。 　　把衣服晾好后，程晓燕抬头望向趴在院子桌上写作业的姐妹俩，心里暗自叹息，怎么都是十五岁，这两个小姑娘乖巧惹人疼爱。而董家英却是心思深沉，让人厌恶呢！ 　　等程晓燕带着两个侄女去到桃林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满满当当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大家的工作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身体轻盈的小年轻负责爬到树上摘桃子，摘到的桃子直接反手丢在背着的小竹筐里面。这小竹筐的容量不大，主要怕太大了，影响爬树的动作。毕竟，这一片桃林都是老桃树。不止树干粗壮，而且枝杈很多。爬树的人必须小心才不会给枝杈伤到。 　　今年的桃子丰收，抬眼望去，几乎每一根枝杈都被绿色中带着粉色的桃子给压得弯了下来。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一颗桃树最多就安排四五个小年轻上去。等他们背着的竹筐满了后，就会从各个枝杈枝杈爬到最底下的大树杈上，直接把竹筐递给树下等着的婶子。这些婶子负责把桃子倒进指定的大竹筐里面，再把小竹筐递回给小年轻。 　　而桃子被统一放到大竹筐后，会有另外一批人对这些桃子做最简单的分拣工作。 　　分拣工作非常简单，只需要把有带有虫眼的、被鸟啄食过的、烂掉的桃子挑出来。这些挑出来的桃子会分成两批。削削皮还能吃的就统一放一起，到时候这些会分配给村民。而那些看着就不能吃的也不能浪费，有专门的大娘负责把桃核挖出来，桃肉留着喂猪。 　　程晓燕还是第一次参加红星大队的摘桃子工作，没想到居然分工这么明确。 　　“晓燕，你可来了。过来一起帮忙挑桃子。”叫人的是跟她一起在养猪场工作的村民。程晓燕见两个侄女去找同村的玩伴，就自己走过去。 　　这一小片地势比较平坦，正是适合用来分拣桃子。 　　程晓燕接过林大娘递过来的板凳，坐在一个竹筐的前面。 　　一筐筐的桃子散发着桃子特有的清香，闻着这些香味，程晓燕觉得非常舒服。 　　只是她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给她添堵。 　　“哎！晓燕，你听说了吗？二蛋跟你家那侄女谈对象来着。”说话的是嘴巴比较碎的马大姐。 　　程晓燕一听侄女两个字，下意识反驳道：“马大姐你可别胡说。这二蛋跟我们家可是本家。我家侄女怎么可能跟他谈对象。再说了，家里头侄女年纪还小，正是上学的年纪。你这人平时说话没个把门就算了，可不能把这些脏话往我家侄女身上泼。” 　　本家的林大娘听到这话也是不依：“马爱红，你怕不是上次在养猪场被我们笑话了一场，就特意编排些事情来恶心我们吧！谁不知道咱们大队姓林的都是本家，本家不能通婚的。” 　　马大姐本来得意洋洋的笑脸被她们两个忽然的怒喷而微微窒了窒，接着冷笑：“谁编排你们林家来着。我可不敢干这事儿。我说的那个侄女是指你们家林启民收养的那个小姑娘。”说着，马大姐气呼呼地把手中的桃子扔得蹦跳了几下。 　　程晓燕只觉得太阳穴好像跳了跳。 　　“马大姐，你这是想干什么呢？这桃子可是集体财产，哪里是你能随便说扔就扔的了。要是把这桃子扔坏了，咱们大队还怎么赚钱。再说呢，这董家英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别再来找我打听。” 　　围观的几个大娘、婶子一直没吭声。她们都以为程晓燕一个新媳妇，脸皮薄，肯定会在马爱红手底下吃亏的。没想到居然还会骂人了。现在看到气氛忽然紧张起来，立刻开口打哈哈：“这都怪马爱红你说话不说清楚。这不，就让人晓燕跟林大婶误会了。” 　　程晓燕也知道这马爱红就是嘴巴比较碎，人倒不是个坏的。所以语气缓了缓，说道：“马大姐，这谈对象的事情不是开玩笑。你也知道我家女孩子不多，就两位，平时我们这些长辈宠还来不及了，听到你的话，一时着急，说话就冲了点。” 　　马爱红也有点转过弯来了：“我这不是话赶话来着。” 　　程晓燕点头：“这董家英虽然我们家现在供着她粮食，但是只是因为她父母跟启生大哥的交情而已。虽然她喊我三婶，但是谈不上是有亲戚关系。大家以后可不要把她的事情拿来问我。那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可不是我们林家可以管得了的。”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后，程晓燕埋头继续工作。心里却是暗骂二蛋不争气，怎么就真的粘上了董家英这个祸害呢！大头那天还说过去阻止，现在看来肯定是没拦住了。 　　众人听完程晓燕的话后，都集体哑了声音。十多分钟过后，终于有人小声问道：“不对呀！晓燕。你说你们家只是供她粮食。但是，这董家英这两天可是在大队说了，你们家准备让她搬回去住！” 　　程晓燕满头黑线，谁准董家燕回去住呢！ 　　望向那说话的婶子，程晓燕立刻问道：“婶子，你听谁说的？” 　　“我家住得离知青点比较近，就昨天，隐隐约约听到知青好像吵架了。接着就听到什么“搬家”、“银元”、“小偷”这样子的话。不过这知青不是上次闹腾了一回吗？我就没管她们了。” 　　程晓燕听着，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这时候，前头的桃林里响起了很大的争吵声音。接着就看到一个衣服打满补丁的小女孩被一个刻薄的妇人直接揪着衣领，从桃林扔了出来。 　　身后立刻有人追上去，一把把小姑娘扶了起来，看向那个妇人，喝到：“大娘，大白天的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打人。” 　　“呸！我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人管了。你不看看她，都十四岁的人了，居然还跟弟弟抢桃子吃。” 　　程晓燕只认识何寡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何寡妇的继女何小草。只是，这瘦瘦小小的身体，看着就不像十四岁的，倒像是十岁出头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可是补丁叠补丁的，衣服颜色褪得厉害，眼看着就要烂掉的样子。 　　这样的何小草，现在正被董家英护在怀里瑟瑟发抖，那个样子，对比董家英那白嫩的小脸蛋跟体面的衣服，对比十分明显。 　　是的，董家英不知道怎么就冒了出来。程晓燕只觉得自己跟她的缘分太深了，深到她们明明分配在不同的林子里面，居然还能撞上。 　　董家英不是个会吃亏的，她身边还带着那个长辫子女知青。这女知青听到董家英被何寡妇骂，立刻挺身而出：“我说你这老泼妇是不是不讲道理了。你女儿吃的桃子是我们家英给她吃的，怎么就抢她弟弟的了。这桃子跟你还有你那胖儿子根本没有关系。” 　　“嘿，别说桃子了，就连这小娘皮都是我的。你们这些知青真是吃饱了撑着，管天管地还管我教孩子。别以为大队长给你们面子就敢欺负我。我家男人可是为了大队挖水渠牺牲的，公社可是挂了号的。” 　　“胡惠，别吵了。我们知青是讲道理的人。”董家英开口拦住了长辫子女知青的话。接着对着何寡妇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娘，我们是法制社会。这小草妹妹是个人，有自己的权力。她吃的是我给她的桃子，桃子给了她的就是她的。跟你可没有任何关系。” 　　程晓燕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不相信董家英忽然转性，坐起好人好事来了。 第21章 那颗神奇的珠子 　　整个桃林面积大,人又多，这个角落的争执并没有引来很多人的关注。倒是她们这几个在养猪场工作的人面面相觑。 　　她们这是要上去制止呢？还是继续看看热闹呢？ 　　何寡妇可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在她这里,她就是天王老子。见董家英还护着何小草,何寡妇立刻上手，不管不顾就抓住了何小草麻秆一般的手臂，一把从董家英那较弱的怀抱中把人给抽了出来。 　　何惠见状，立刻上去抢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何寡妇整个人直接撞了过去。 　　很快,何寡妇跟何惠两个人就扭成一团。边上站着的董家英小声喊着：“别打啦！别打啦！……”声音焦急，好像恨不得制止这场撕扯。可是，那双脚就好像被钉在地上一般不动弹。 　　程晓燕心里暗笑这人太过装蒜。 　　只是,何寡妇可不是善茬。 　　只见她伸手一把拉住何惠那标志性的长辫子后，直接伸手抓了一把她的脸蛋,把何惠的脸抓了几道红痕还不算，直接用手去膝盖顶住何惠那鼓囊囊的胸口。 　　何惠被她顶得惨叫：“家英、家英，快过来救我。啊啊啊……” 　　董家英见状，咬咬牙,狠狠跺了脚一下，最终加入了战局。 　　程晓燕围观了全程,在何惠的胸口遭遇暴击的时候,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两人的战局因为董家英的加入出现了转机。董家英虽然瘦瘦小小,但是身体灵活。动起手来讲究实惠。每次看准何寡妇跟何惠互相撕咬的时候，她就偷偷摸摸在何寡妇身后下暗手。一时去抓何寡妇那鸡窝头，一时又去拉扯何寡妇的衣服。间或还用脚去揣何寡妇的腰侧。 　　三个人打得那叫热火朝天，不死不休。倒是事情的源头何小草被她们挤出了战场。 　　“这……这……” 　　事情变化太过快速，程晓燕她们齐齐傻眼了。 　　本来不想插手何寡妇跟知青打架的妇人们,看到自己村里的人被两个知青围殴，心里那点儿“自己人”的心思就冒了出来。 　　只见身边好几个婶子冲上去，有人去拉开何寡妇，有人去拉开何惠，有人去拉开董家英。因为她们这边人多，两三人去压住一个人。很快，这场女人之间的肉/搏战就被制止了。 　　武斗被迫结束的何寡妇可不干。双手被一左一右两个婶子按住，双脚还在飞踢，口中骂道：“死贱人、臭娘们，找死来招惹我。不给你们颜色瞧瞧，你们这些人怕是要把老娘当成病猫了。我呸！你们两个贱人老娘记住了，以后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口中骂骂咧咧，何寡妇还不耽误往董家英跟何惠方向喷口水。 　　程晓燕简直要为她这强大的战斗力所折服。怪不得能成为红星大队人人厌恶的一霸，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这还不算，恶狠狠骂完了两个知青后，她又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远处的何小草骂道：“你个贱蹄子，居然找人打你妈，以后你就别回去。我可不养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色。” 　　何小草一听，脸色巨变。直接跑了过来，哭唧唧地说道：“妈，我错了，知青不是我找来的。我没求她们帮忙，是她们要多管闲事的。” 　　这话一出，轮到董家英跟何惠变了脸色。她们没想到，挺身而出的见义勇为，到头来反而被反咬一口。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怪怪的。 　　这三人打架的动静闹得挺大的，附近的人慢慢聚集过来。有些在附近的桃树上摘桃子的小年轻，更是直接从树下把事情看了个正着。 　　程晓燕心里暗自摇头。 　　“大娘，先让人去请大队长过来。今天的活还有很多没干了，可不能因为她们三个人就耽误了大队的工作。” 　　程晓燕说完，就叫一旁在看戏的马爱红去请大队干部过来。这种在集体劳动的时候出现打斗的事情，一般只能让大队干部来解决。 　　等人去请大队长的工夫，听到动静过来瞧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何寡妇一看势头不对，直接对着程晓燕说道：“启生他媳妇，这事儿可不怪我。是这两个知青打扰我教孩子。” 　　程晓燕不想理会她们之间的官司。对她来说，大队的工作更加重要。 　　只是，董家英却不让她回去干活：“三婶，你让这些婶子放开我吧！小草身上还有伤呢！我得给她看看。” 　　见程晓燕没有搭理她，董家英锲而不舍地说道：“三婶，你就行行好，让我看看小草吧！要不然，你去帮忙看看她的伤？” 　　看到董家英这锲而不舍的样子，程晓燕愈发觉得她这次护着何小草的举动不同寻常。她也不墨迹，直接走到何小草身边。 　　满头枯黄的短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暗黄的脸色，瘦小的身子，让何小草看起来如同秋天枯萎的野草。 　　这是程晓燕第一次在大队看到这样的人。说实话，大队的整体生活水准算不上很高，但是没有谁家的孩子养得这样糟糕的。 　　“小草，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何小草抬头，眼神中带着恳求，但是头却摇了摇。 　　董家英看到程晓燕的动作，立刻说道：“三婶，你看看小草的身上，肯定被她妈给打了。我们就是看她可怜，把桃子给她吃，她妈就跑过来抢了。抢不到她就打了，小草肯定让她给打着了。” 　　这话一出，一直围观着的村民们跟着吵嚷了起来。 　　“何寡妇，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小草怎么说都是你家的大山留下来的孩子。“ 　　“我就说这何寡妇不是人。要不她给大山养了个儿子，早把她给赶走了。” 　　“这董姑娘太心善了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去管何寡妇的事情。” 　　“是啊！这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就是太善良了，居然敢招惹何寡妇。” 　　…… 　　何寡妇可不怕这些人，要不是双手被人压住，她早就跳了起来。 　　“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打我家的孩子干你们什么事情？这孩子就是贱命一条。再说呢，谁家孩子小时候不打一下的。谁要是再多管闲事，我就带着一家三口上他家去吃饭。让你们管管我们一家人的闲事。” 　　这话一出，刚刚还在出言仗义的村民后齐齐闭口了。开玩笑，这何寡妇这么不要脸的人，让她给粘上，那就脱不了手的。 　　程晓燕这时候已经没有去留意何寡妇的动作了。因为，她发现随着村民们的说话声，董家英脖子那里挂着的一颗荔枝大小的白色珠子时不时散发出光芒。 　　这颗珠子程晓燕从来没有见过，如果它不会发光，根本不会引起程晓燕的注意。这次估计是因为董家英的衣领被何寡妇拉扯，领口的纽扣松开了，这才把脖子挂着的珠子蹦了出来。 　　程晓燕微微眯起双眼，观察了一下董家英周围的人。发现他们都在议论纷纷，好像并没有发现这颗神奇珠子的样子。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颗珠子发光的规律。只要谁夸了董家英一句，那颗珠子就会微微闪光一次，接着恢复原状。而等何小草凑到董家英身边道谢的时候，那颗珠子忽然发出比之前要明亮很多的光芒。 　　程晓燕立刻去看董家英的表情，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在安慰何小草的样子。 　　这不禁让程晓燕猜测，莫不是所有人包括董家英都没有发现珠子在发光，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 　　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等程晓燕多想，很快大队长就被马爱红请了过来。看着大队长把这几个闹腾的人带走，围观的人渐渐地回到了自己干活的地方。 　　程晓燕也重新坐到小马扎上，继续挑拣着桃子。 　　大家小声讨论着刚刚的事情，只有程晓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一刻，她把梦到回忆录那天晚上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在了一起。那些董家英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时刻，那些董家英有福气的各种事迹，那些董家英到处帮人的行为。 　　这一切一切都让程晓燕震惊，一个难以置信却能完美解释所有事情的念头浮上心头。 第22章 珠子的来历 　　“见鬼的,你这破珠子……” 　　阳光灿烂的午后，一排排已经开始灌浆的稻田随处可见。满眼的绿油油让人心喜。因着正午时分，在稻田里面劳作的人基本回家吃饭休息了。四周除了偶尔传出几声虫鸣鸟叫外,就只有微风吹过时,禾苗互相摩擦产生的索索声音。 　　这样充满静谧的画面，被这一声声带着强烈恶意的骂声给打破了。 　　只见董家英正穿着一件劳动布做成的短袖褂子，下半身穿着一条土布黑色裤子，脚上不见她那双漂亮的蓝色塑料鞋，反而是赤脚踩在稻田里面。白皙的脚丫子上遍布着水稻田的烂泥巴。 　　锤了下酸疼不已的腰肢,董家英控制着自己别直接坐到田里。但是心中那股不忿的感情让她终于忍不住从领口里面掏出那颗白色的珠子。 　　白色的珠子刚好能覆盖她的掌心，颜色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死白色。这么一个东西，咋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没用的玩意儿,连玻璃珠子都比它漂亮好看。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东西,这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礼物，是自己踏上人生巅峰的利器。 　　刚得到这颗珠子的时候，董家英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想到珠子的来历，董家英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珠子。 　　父母去世的那天,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是他们一家人倒霉，遇上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小海啸。只有董家英知道,这是自己得到这颗珠子所付出的代价。 　　他的爸爸为了躲避城里的一些事情,特意使了些手段,找了南边一个小小的大队作为下放的地方。选择这里的原因是爸爸的朋友，一个姓林的老战友偶尔间在通信中提及的。 　　董家英一直觉得父母都是胆小鬼，在城里明明活得好好的，偏偏要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说什么躲避麻烦。 　　不情不愿跟着父母来到这个以打渔为生的大队里面,董家英难以接受这里跟城里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最让她恶心的是这里的农村人大部分都不讲究卫生。有些人一辈子居然连牙膏都没买过，平时就随便簌簌口就算了。 　　发生意外那天，是她跟父母闹别扭，吵着要回城里的日子。 　　那时候，她直接跑到了海边，用跳海这个行为来威胁父母。让他们想办法找关系，好让一家人回城。在第一次得到父母的拒绝后，她狠狠心，就跑进了大海里。 　　那一刻，她觉得大海真是冷啊！冷得她手脚发麻僵硬，好像真的要死一般。只是，她是老天爷选中的宠儿。在大海里面翻腾的时候，她无意中捞到了一颗白色的珠子。 　　珠子入手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觉得暖呼呼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想死的。 　　这时候，她的父母为了救她，也从海滩跑进了大海里面。一家三口在近海区域扑腾着，等快要团聚的时候，董家英心里有了一丝抗拒。她虽然不想死，但是她抗拒继续留在这鸟不拉屎的破渔村。 　　于是，她不知道怎么的，在妈妈即将伸手抱住她的一刹那，把手中拿着的白色珠子丢了出去。 　　一时之间，海水翻涌，大浪涛涛。 　　董家英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父母脸上那惊恐的脸色，还有从大海里面忽然翻涌起来的高大浪头。 　　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没了生息，直挺挺地躺在沙滩上。僵硬的身体盖满了黄色的泥沙。她也不例外，被沙滩的沙子沾了一身。但是，她却没有丢掉性命。 　　而那颗被她丢出去的白色珠子，正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她的手心。 　　没有人知道当她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那小破渔村的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整个大队的人都告诉她，大海忽然来了一场小型的海啸。幸好发生意外的时候，大队没有人出海，虚惊一场。 　　等大队的人看到她父母的尸体时，大家这才对她露出同情的神色。 　　董家英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低头啜泣。她知道，父母是自己害死的。她是一个害死父母的孩子。 　　但是，她却不后悔。她想要回城里生活，是她的父母把她害成这样的。而且，她，不是故意的。 　　本来，阻挠她回城的父母已经没了，她自由了。她想直接联系她那还在城里的舅舅，求他把自己带回去的。只是，她这个念头一升起，那颗白色的珠子忽然就热了一下。接着，她的脑海里面就闪过了一段提示。 　　珠子告诉她不能回城里去，如果现在回城里，她的生活将会穷困潦倒一生。 　　董家英那时候十分震惊，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很快这颗神奇的珠子又给了她一个新的提示。那就是去离这个小渔村两座山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她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 　　就这样，董家英靠着珠子的提示，以及从爸爸的遗物里面找到的、跟林家的往来信件作为信物，直接去到了珠子提示的大队。 　　刚来到这个没有比小渔村还破的小山村，董家英心里十分厌烦。 　　这时候，珠子又给了她一条宝贵的提示。 　　那就是这个小山村，是她发家致富的基石。 　　虽然最后没有如愿住进林家，但是她却跟一群城里来的知青住到了一起，董家英十分满意。在她的心里，只有这些同样是城里来的人，算得上是她半个同类。 　　在小山村住了一段时间后，她渐渐摸索清楚了这颗珠子的用法。 　　珠子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够感知到一些对她这个主人有利的事情。只是珠子每次使用之前，都需要储存足够的能量。这种能量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十分必要。 　　当她第一次知道珠子所需要的能量居然是所谓的感恩之心时，董家英嗤之以鼻。 　　这个年代，谁的拳头硬谁做主。感恩，是一个无用的名词。 　　董家英根本不相信这种不靠谱的情绪。只是为了能使用珠子，她只能想方设法，提供这种能量。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靠着珠子的提示，到处给这个落后的小山村寻找些吃的喝的。靠着这些小恩小惠，居然给她积累了不少的感恩之心。这些感恩之心，最后被她用了，结果换来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震惊的提示。 　　这么一个破地方，居然在后山里面藏了一大瓦罐的大头银元。 　　她不知道珠子是怎么感应出来的。但是这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手中珠子的价值。有了它，她以后还会缺钱吗？ 　　董家英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走上人生的巅峰。只是，她最终失去了那一瓦罐的银元。 　　“可恶……” 　　想到失去了的那些银元，她就气愤不已。她发誓，总有一天，要找出偷她银元的人。她会让那小偷知道，敢偷她董家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气哼哼地把最后一块田里面的杂草拔完后，董家英终于把一直弯着的腰直了起来。 　　这次是她失算了，只以为何小草是个获得感恩之心的好对象，忽略了她那个惹事生非的寡妇后妈。 　　就因为这个老女人，大队长批评他们扰乱大队正常生产工作。最终，她跟何惠因为是出于帮助何小草的原因，被处罚一起拔五亩地的杂草。而何寡妇，则是被罚去担肥料一个月。 　　想到何寡妇，董家英又恨恨地一跺脚。结果，一脚下去，田里的烂泥飞起。 　　接着，身后传来一阵尖叫。 　　“家英，你干嘛呢？” 　　何惠站在董家英身后，正准备开口，结果被董家英一跺脚，溅得一身泥巴。 　　董家英听到身后有动静，闭了闭眼睛，把脸上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这才转身，柔声说道：“对不起，何惠，我不是故意的。” 　　本来有点生气的何惠见到她这副愧疚的模样，赶紧摇摇头：“算了，反正我们都不干净。回去先冲干净，换身衣服再吃饭吧！不知道洪心美她们有没有给我们留饭。” 　　何惠絮絮叨叨地说着，拉着董家英往田埂走去。 　　她们这次受罚的工作，只能用休息时间来完成，而且任务量还挺大的，两人都是趁着知青点在做饭的时候出来先干一个小时。 　　听到洪心美的名字，董家英的脸色变了变。 　　这几天，她已经在想办法搬出知青点了。不止是因为银元事件过后一直有人偷摸着翻她的东西，还因为这位洪心美，一个对她有着莫名敌意的女知青。 　　“家英，家英……”何惠摇了摇董家英的手臂：“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听到了吗？” 　　董家英摇头。 　　“刘江那天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董家英心里冷哼了一句，口中却说道：“少数服从多数，我信任刘江。如果大家都支持他的话，我们就支持他。” 　　何惠满意地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那些跟我们不是志同道合的人，这次可都要把他们给撇开才行。要不是因为他们不支持我们的行动，上次搜查大队的事情也不会弄得虎头蛇尾。说不定，那些被偷走的银元早就找到了……” 第23章 知青争执 　　知青点的院子里,气氛十分僵硬。 　　以刘江为首的一批新知青跟以洪心美这边扎堆的老知青相互对峙着，各不相让。 　　老知青埋怨新知青之前在大队里面搞得那套搜查行动，让他们这些来了几年的知青跟着得了好多白眼。而新知青则是觉得老知青跟他们一样,身为知青的一员,居然自私自利，不肯为集体而行动。 　　“刘江，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们还要闹什么呢？在这里只要认真干活就有吃有喝的，有什么不好呢？”洪心美眼含心痛地看着刘江。 　　这个刘江，是京城来的知青。 　　洪心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件整洁笔挺的中山装，站在大队的拖拉机车斗里面，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青年眼神特别有精气，样子特别硬朗。对他产生了不为人知的好感。 　　只是,通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她才惊觉自己那时候好像眼瞎了。不知道是什么迷了她的眼睛，居然把野心勃勃看成精神万分。 　　但是，已经付出的感情却不是她想收回去就收回去的。所以,今天她趁着大家早下工的时候，把所有知青都聚集到一起,准备说服对方。 　　刘江本来闲适地靠在墙上,准备看看洪心美想做什么的。听到她说出的话,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大队长给他们分派的任务，忍不住咬紧牙关。 　　他本以为这个大队长是个软蛋要脸皮的，所以之前提出让人搜村的时候是一点儿都不怕的。只是，没想到这大队长表面看着软弱，内里居然是个喜欢秋后算账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这几个当初参与搜查的九个知青，就被安排到养猪场里面清理猪粪。 　　这破地方养的猪还欺负他们这些城里人。每次他们去猪栏里面清理猪粪，都要被这些死肥猪追好一会儿。单单是他，就不止一次直接一脚踩到猪粪里面。 　　那些猪臭烘烘的，猪粪更是恶心透顶。而且这猪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玩意儿，拉出来的粪又臭又稀。可怜他没有塑胶鞋子，只能穿着自己那从京城百货公司买的，价值一百多的皮鞋走到里面清扫猪粪。 　　实在太可恶了！ 　　刘江恶狠狠地锤了墙壁一下，接着就痛呼出声。 　　他那一下太过于激动，居然把手都给锤肿了。 　　本来僵硬的气氛愣是让他这一嚎给打破了，好几个知青看到这一幕都捂着嘴巴在笑。而跟着他的那几个知青则是使劲儿忍着，忍得身体都在颤抖。 　　刘江恨恨地瞪了那几个在笑的知青，然后才说道：“我就问你们一声，你们不想回城吗？”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笑的知青立刻都安静下来。他们瞪大眼睛看向刘江，不相信却又带着一丝希望地看向他。 　　刘江就知道不会有知青能拒绝得了回城的诱惑。稳重如他，听到“回城”两个字都要跳起来，更何况是这些没见识的知青了。 　　洪心美看了看身边的人，咬咬牙：“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这回城的事情，不是随便说说就成的。与其在这里幻想回城，还不如踏踏实实地认真上工。这次摘桃子，你们就没怎么出力。而且何惠还惹出事情来。” 　　何惠跟着董家英一起走进知青点，一下子就听到了这句话。她可不是个会吃亏的，立刻跳脚：“呸，洪心美，你这个不要脸的。怎么看着我不在就说我的坏话。你这种在背后说人的就是小人一个。” 　　董家英立刻上去拉住何惠：“阿惠，你别这样。我相信心美不是故意的。对吧？心美。” 　　洪心美听到董家英的话，不由地伸手摸了摸竖起来的鸡皮疙瘩：“这是我们知青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董家英，别以为你住在知青点里面，就把自己当成知青。你只不过是个跟着父母下放的人而已。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董家英咬紧下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父母说来不算是组织下放，而是自己申请去支援农村。但是，她却算不上是知青。 　　洪心美的话让好几个跟董家英关系好的知青炸毛了。 　　一时之间，整个知青点的女知青互相骂着对方。倒是刘江看到他们这样，撇撇嘴：果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不过，这样的人才适合当踏脚石。 　　董家英则是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接着就双手捂住脸往外头跑去。 　　身后，知青们还在争吵不休，只有何惠跟吴明花追了出来。 　　董家英一边透过手指的缝隙往外看路，一边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嘴角忍不住勾起：这洪心美可真是个棒槌，随便她说两句居然就爆起来了。正好，她也不想住在知青点了。 　　天助我也！ 　　董家英控制着速度，不让身后跟着的人追上，但也不让她们跟丢自己。 　　而林家这边，一家人刚刚吃饱了中午饭，正悠闲地坐在客厅里面聊天喝茶。 　　这茶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上山采的野茶。喝起来味道特别浓郁，程晓燕不是很习惯。微微抿了一口，她就把茶碗推到林启生面前。 　　这两天，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董家英出现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她经常去帮助大队里面的人、包括她那些所谓的有福气的事迹。这一切一切，她都用纸跟笔详细地记录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反而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好在，她是个勤奋的，而且身边还有启生这个大帮手。 　　当她把所有事情脉络都整理后好后，再把这些事情跟记忆里面那回忆录的内容一一对应。然后，一个惊人的事实就表露了出来：董家英，她根本没有什么特殊。唯一不同于人的，就是她有其他神奇的能力。 　　就是靠着这种神奇的能力，她才能一步步积累原始资本，一步步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很多好东西。 　　那一刻，她完全确定了，董家英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珠子肯定有问题。 　　只是，那本回忆录并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及到珠子的事情，而且关于董家英在海米大队的事情也是一笔带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行字，粗略地交代了她在海米大队里面失去了父母，进而去到红星大队。 　　程晓燕想，她是时候找个时间回去海米大队了。海米大队虽然很大，但是她的娘家在那里。她相信花点时间，她肯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的。 　　边上，林家人还在讨论这次桃子收成后可以卖到多少钱。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透过院子栅栏的缝隙，程晓燕隐约看到三个穿着碎花的确良上衣的女生。 　　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还一窝蜂跑到她们家的，除了知青就没有别人了。 　　程晓燕拦住准备起身开门的大嫂，直接往院门走去。 　　院门外，董家英拍了几下门，就被身后赶过来的何惠跟吴明花给追上了。 　　“家英，你别管洪心美那个小人。她就是嫉妒你跟刘江关系好，才这样针对你的。知青点谁不知道她喜欢人家刘江。也不拿盆水照照，整天一副死人脸的样子。要我是刘江，也看不上她这样的……” 　　董家英低着脑袋，听着何惠的絮絮叨叨，心里暗笑两声。 　　要她说洪心美就是犯贱。好好的人居然看上了刘江这个狠心的。今天她敢这样奚落自己，以后有她后悔的日子。 　　董家英打开院门，刚好就看到这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 　　她歪了歪脑袋，眼睛往董家英脖子上的那根红绳看了一眼，接着才问道：“有事吗？” 　　董家英没想到自己这副委屈又狼狈样子，这位名义上的三婶居然无动于衷。要知道，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刚刚在田里的那一套。 　　想了想，她直接倒在了何惠身上，身体颤抖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倒是吴明花劈里啪啦几句话，就把刚刚知青点发生的争吵说了出来。 　　程晓燕听完，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倒是跟着吴明花的叙述跟着变换。最后，她一脸沉痛地说道：“听到这个事情，我觉得很心痛。你们知青来自天南地北，有机会大家住到一起，还是团结一点的好。不然，让大队的人知道的话，怕是又要惹起一阵风波。” 　　这话让吴明花跟何惠都跟着点头。 　　可不是嘛！她们知青人本来就不多，在大队里面，不团结的话，怎么生活。 　　董家英一直维持着靠在何惠身上的动作，听着她们三人絮絮叨叨。居然从知青团结说到了公社最近新到的布料。她抿住下唇，再一次暗骂这两人没用。一直呆在门口也不想办法进到林家里面。 　　“三婶……”柔弱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为了让她们三个人注意到，还特意加大了音量。 　　程晓燕还想着董家英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就是故意不让她们三人进门的。 　　“怎么呢？家英。” 　　忽然“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啊！我们还没吃饭……”何惠突然整个人都震了震，差点把靠着她肩膀的董家英给甩开了。接着声音豪迈，拍着肚子说道：“真是过分，中午干完活回知青点，还没吃饭呢！家英，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吃饭，去晚了，怕是啥都没有了。” 　　被打断话头的董家英：……好想让她闭嘴，闭嘴，闭嘴…… 　　董家英张开口，想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 　　吴明花听到何惠的话，两手一拍：“走，家英，我们回去。今天中午可是煮了紫菜蛋花汤的。可恶！刚刚我们光顾着等你们吃饭，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再不回去，怕是紫菜叶子都没了。” 　　说完，吴明花就跟何惠一起，一人抱着董家的一条手臂，跟程晓燕说了句再见就跑了。 　　程晓燕看着董家英那一脸抓狂的样子，感觉肚皮快要笑爆了。哈哈哈哈……她从来没有发现知青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第24章 董家英想搬走 　　知青点里面,一场争吵刚刚结束。 　　院子里面跟院子外面各自摆了两张桌子。刚刚争吵的两方人员坐在不同的桌子上，一边速度飞快地夹着盆里面的青菜，一边快速扒饭。 　　董家英她们三人回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个场景。 　　两张桌子同时有人招呼着她过去吃饭。董家英不自觉地伸手按了按肚子,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知青点的粮食是全部人放在一起的。做饭则是轮流着来，每次都安排三个人负责。因为单独一个人做饭的话，不止浪费柴火，也浪费时间。而知青们的粮食来源,除了大队根据他们的工分分配外，大队每个月还会从大队公粮里面拿出一部分补贴给知青点。 　　总的来说，知青点的粮食虽然不能让每个人顿顿吃饱,但是也不至于要喝稀粥的程度。 　　只是，最近这一个月,因着他们闹了一场搜村行动后，这大队的补贴就停了。这也是今天知青点发生冲突的最大原因。毕竟，没有人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现在，董家英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直吃红薯伴大米干饭的知青点，已经开始吃起了红薯稀饭了。 　　她顺着身边的何惠跟吴明花,端起分给自己的稀饭,就坐到了刘江所在的那一桌去。吃着嘴里那带着甜味的红薯,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知青点。 　　…… 　　“一二三，一二三……” 　　轰轰烈烈一群壮汉，正用扁担挑着一筐又一筐的桃子从山上的桃林往山下走去。 　　大队里面好些个能干的妇人看到这个工作，都忍不住去找大队长，想着也干这个挑担子的活儿。这个活儿拿的工分可是比她们蹲在那里分拣桃子要实惠多了。 　　大队长却摆摆手：“这分拣的工作,那些个男人粗手粗脚的干不好。还是你们女同志比较细心。” 　　程晓燕看着身边好几个婶子兴冲冲地跑过去，又腌巴巴回来，就觉得好欢乐。大家对于工分高的工作都使劲儿争取，这一切都只是想着给家里攥多点东西。她暂时不会告诉她们，大队部那边已经决定，那些挑拣出来的桃子到时候会多分一些给负责挑拣工作的人。 　　耳边时不时还能听到挑担下山那群人的动静。程晓燕站起身来，锤了锤弯得太久的腰。这一整片桃林用了三天的时间就采摘的七七八八。剩下挂在桃树枝条上的都是些没成熟的绿果子。 　　前头的那片桃林里，上午还在闹别扭的知青都在那头忙活。 　　“唉，唉，晓燕……” 　　程晓燕回头，就见马爱红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听说中午的时候，有知青跑到你们家那里。她们这是想干嘛呢？” 　　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让程晓燕觉得这人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林大娘瞄了马爱红一眼，淡淡地说道：“知青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又对着程晓燕交代：“晓燕啊！最近可要离那些知青远点啊！晚上我去一趟你们家，跟你奶奶、婆婆也说一说。还有，那个你们家住在知青点的姑娘，看看要怎么安排比较好？” 　　程晓燕有点狐疑。知青点的事情有到那个地步了吗？怎么林大娘的话听着那么奇怪呢？还有，她可不会让董家英住进家里来的。 　　“嗯，大娘，我知道了。” 　　马爱红听到这个话，眼睛更是亮了几分。这一刻，她觉得心里跟被猫给抓了似的，痒得不行。谁能告诉她，究竟知青点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边上其他婶子听到林大娘的话都是一脸深思的模样。 　　山下，林启生正站在大队仓库前，手上拿着一本账本记录着。每当一筐桃子送过来的时候，他就让人放到地上的大秤上。等记录好数量跟重量后，就让人把桃子给搬进仓库里面。 　　这个时节，大队的仓库除了之前山上挖到的野生粉葛外，就剩下几百斤的谷子。 　　他们这里种地主要种得是稻子。只是因为土地不怎么肥，这稻子的产量总是上不去。幸好，每年靠着山上的桃林，他们大队可以换到比较多的钱。这些钱一部分上交给公社，一部分会留在大队的公账上。等年底分粮食的时候，再跟粮食猪肉一起分。 　　这稻子产量低也是导致他们这里虽然饿不死但是绝对吃不饱的原因。他们家是因为有了爷爷跟大哥退伍补贴，日子这才过得比别人家要好一点。 　　等着下一波人过来前，林启生回想着自家媳妇拿着笔记本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总觉得这世界没有那么神奇的东西。但是，当他媳妇把所有事情列出来，一一告诉他的时候，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让他觉得别扭却又不得不信。 　　等这一趟桃子卖完后，就想办法搞清楚那所谓神奇珠子的事情吧！ 　　林启生淡淡叹了口气，接着招呼着刚从山下过来的人，继续刚刚的工作。 　　“启生？” 　　林启生抬头，看到二蛋正一手拿着根扁担，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抬头看了看，这一波来送桃子的人差不多登记完了。林启生干脆指了指仓库的门槛：“去那里坐坐。” 　　二蛋一听，急匆匆地拿着扁担就跑了过去。 　　“启生，那个……就是……” 　　林启生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跟平时那大大咧咧的模样可真是差的远。 　　“有事就说，有屁就放。扭扭咧咧像个什么样子呢？” 　　二蛋：“就是那个董姑娘的事情。” 　　林启生暗叹一句，果然来了。口中却问道：“她有什么事情吗？” 　　老实的二蛋伸手拔拉着地上冒出来的野草，过了几分钟，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听说知青点今天吵架了。下午刚上工的时候，我遇到了董姑娘，她好像挺苦的。启生，你不是她三叔吗？能不能帮帮她。” 　　林启生听完，只觉得这二蛋真是个傻蛋。 　　“二蛋，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跟我提这个要求呢？”林启生这会儿只想把二蛋的脑袋撬开，看看里头有没有长脑子。 　　“启生，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二蛋好像被林启生的语气给惊吓了，两只大手举了起来，拼命摆动着。 　　林启生：“要不是咱们一起长大，我真想不理你。这别人家的事情你别管那么多。”说完，眼睛觑了二蛋慌张的脸色，这才把语气缓和了下来：“二蛋，你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平时没事离她远点比较好。你没发现知青点每次有事都是董家英引起的吗？大头没跟你说过吗？” 　　二蛋当然记得上次去公社回来后，他被大头给抓住训了一顿的事情。可是，可是，他就是放不下董姑娘啊！ 　　她这么柔弱，这么善良，怎么能被知青点的人欺负了呢？ 　　林启生看着二蛋忽然涨红的脸，知道这事情不是几句话就能过去的。他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跟二蛋的爸爸，就是他的远房三叔讲讲这个事情。不然，这老实的二蛋怕是要变成笨蛋了。 　　二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话，让林启生这一番连消带打的，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了。他也不是没有自知自明。像他这样的农村人，怎么会肖想城里来的姑娘呢？只是，董姑娘实在看着太可怜了，他总是管不住自己那颗没用的心。 　　程晓燕可不知道这会儿她家启生正在给二蛋这傻瓜进行一场思想教育。这会儿她又接到了大队长给她的一个新任务。 　　“队长，老叔，你是说让我们几个人去知青负责的那片地帮忙？” 　　大队长无奈地点点头。 　　“我们这一大片的桃林都差不多摘完了，桃子都分拣装筐了。就剩下前头的十几棵桃树，之前是分配给知青的。只是这些家伙实在不靠谱，十几个人还没能把工作完成。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咱们大队的人跟他们参合在一起。” 　　“队长，我们过去帮忙，能加工分吗？”马爱红直接问了出来。要知道，他们把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完成后，是可以先下工的。现在忽然让他们去给知青帮忙，这多出来的工作算是怎么回事？ 　　大队长立刻点头：“那当然。现在你们这一队人工作最先完成，所以才安排你们去帮忙的。不然，明天糖厂派车过来装货，怕是要来不及了。” 　　一听有工分补贴，本来还不情愿的人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去大干一场。 　　程晓燕只能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最前头的桃树走去。 　　这分配给知青负责的十几棵桃树，是整个桃林里面树龄最老的桃树。当初安排给知青，也是考虑到知青的身体灵活程度普遍没有他们大队的人高。而树越老，枝杈越是粗壮。这样可以减少知青从树上摔下来的几率。 　　现在，程晓燕跟着大部队走到这边的时候，看到就是十几棵桃树，有一半已经采摘的差不多了。好几个女知青正坐在板凳上分拣着。而另一半桃树则是仍然挂着很多桃子，几个男知青正挂在树上手忙脚乱的样子。 　　“这就有意思呢！”程晓燕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感觉。 第25章 帮知青的忙？ 　　“嫂子,怎么你也过来呢？” 　　程晓燕抬头看去，大头正站在一棵粗壮的桃树下，后面跟着几个小年轻,正一起看着知青干活闲聊。 　　两拨知青之间泾渭分明,各干各的，互相之间互不搭理。而董家英则是老老实实地在男知青比较多的那一拨里面，帮忙分拣着桃子。 　　这些知青看到他们的到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时候，大队长从队伍的后面走上前来：“树上的人都下来一下。” 　　等所有知青都集合到一起后,大队长就把这次带人过来干活的安排说了出来。 　　“太好了，有人帮忙的话，我们就不用干到天黑了。” 　　“还是队长你人好啊！” 　　“这样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早点下工呢！” 　　…… 　　知青们听到大队长安排村民过来帮忙，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仿佛捡到便宜一般。 　　大队长却不准备惯着他们：“今天下午你们的工分会扣掉一半，扣出来的工分会分给这些过来帮忙的人。” 　　说完后，他示意身边的会计记下工分的问题后，就安排村民们开始摘桃子了。 　　“凭什么……” 　　程晓燕刚想动作,就听到知青里面有人大声嚷嚷。 　　“就是啊，就是啊,这可是我们的工分,凭什么分给这些人。” 　　每个人被分配的工作不同,每个工作对应的工分是确定的。把他们知青的工分分出去，就意味着等到年底的时候，他们分到手的粮食猪肉会变少。而在大队部不再补贴他们的情况下，现在的每一个工分对知青来说，都显得无比重要。 　　本来以为是来帮忙的村民,这一刻变成了从他们嘴里抢夺食物的恶人。这让所有的知青都不满了起来。 　　“哼，凭什么？就凭你们这些人干活慢。”程晓燕听到马爱红在她身后大声回应着知青，一脸不怕事儿大的样子。 　　大队长冷眼瞧着这些知青闹腾了一会儿，这才冷静地说道：“不安排人过来，你们两个小时可以把桃子摘完吗？” 　　眼光扫到刘江准备开口，大队长眼睛瞪了过去：“你们别再闹腾，耽误了采摘的时间。明天一早糖厂的车就来了。下午不把所有活干完，今天都不许下工。现在，赶紧都老老实实干活去。再不干活，全部扣工分……” 　　这时候，以洪心美为首的老知青直接凑到大队长跟前：“队长，之前安排给我们知青点的任务，我们不是一起干的。我们负责的那些树都摘得差不多了。那些没怎么动的树不是我们负责的。” 　　她话音刚落，刘江那头的人就不爽了。 　　是的，刚开始分配工作的时候，他们是仗着自己这边男知青多，怕被占到便宜，特意提出来分开干的。谁知道这树看着粗，却难爬得很。而且，他们还发现，他们这边本来挑选出来负责爬树摘桃子的几个结实强壮的，居然怕高。一爬到桃树的第一个树杈，就嚷着头晕眼花。 　　没办法，最后只能选了几个不怕高又能爬树的，所以他们这边的进度才会那么慢。 　　而洪心美的那边，跌破人眼镜的是，好几个女知青手脚麻利，动作敏捷。跟个猴子一样，刷的一声就窜上十多米的桃树。哗啦哗啦地就摘了一堆桃子。 　　现在，这些人居然敢跟大队长说工分不要扣她们的。那意思不就是这十多号村民的工分都要从他们九个人身上扣吗？这怎么可以！！ 　　刘江可不允许自己吃亏，他立刻上前说道：“大队长，你别听洪知青瞎说。我们之前只是闹着玩而已。其实，大家的工作都是一起干的。可不能因为我们干得慢了点就逮着我们欺负吧！” 　　“哼……是慢了点吗？我看是慢了好多吧！” 　　不知道哪个村民嚷了这句话出来，让大家跟着笑出了声音。 　　程晓燕在心里给洪心美的举动点了个赞。这姑娘，现在看起来，是个敢出头。 　　洪心美可不管刘江的辩解，虽然她仍然放不下这个人，但是她要对其他知青负责。这事儿说来说去，能做主的就是大队长而已。 　　大队长看着他们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想到目前知青点这两拨人的冲突，最终向洪心美点点头：“可以，洪知青你们把活儿干完后就去找会计登记。至于刘知青你们，赶紧把你们的活儿干完。不然耽误了摘果子的时间，扣全部工分。” 　　忽然变得强势的大队长让准备讨价还价的刘江等人没了法子。而洪心美她们则是高高兴兴回到的位置继续干活。 　　这时候，程晓燕已经拿着自己的小板凳，跟着自己的搭档们坐到了树下。这附近几棵没怎么摘过的桃树，安排给了他们。 　　大头带着的那几个小伙子手脚麻利地爬上桃树，程晓燕她们则是跟之前那样开始准备分拣桃子。 　　耳边听到大队长的话，抬头望了过去，刚好看到了刘江脸色那一闪而逝的阴狠。程晓燕不由地紧了紧眉头。这刘知青不会又想干什么了吧！可惜，那本回忆录里面，对知青的着墨没多少，根本不知道知青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程晓燕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一道轻柔的嗓音把她惊醒：“三婶，我过来给你们帮忙。” 　　说完，来人讨好地对着程晓燕还有坐在她附近的大娘婶子们露出了微笑。 　　程晓燕：…… 　　“董姑娘啊！你怎么最近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呀！”马爱红一看到董家英凑了过来，立刻不客气地问道。 　　本来有点儿烦躁的程晓燕第一次觉得马爱红的嘴碎是个优点。她已经看到董家英的笑脸快要垮掉了。 　　“这……婶子，这好东西也不是遍地都是的对吧！” 　　马爱红一听这话，不由地撇撇嘴：“那怎么能一样！！咱们整个大队就你的福气是这个。”说着伸出大拇指比划着。 　　“上个月你不是随便去河边洗衣服，就找到了几条大鲤鱼吗？听说那鲤鱼又大又肥，你们知青点愣是两顿就吃完了。怎么着！婶子我也不是外人啊！你这好运怎么也得给我分一分吧！” 　　董家英的脸变得更加僵硬了。她完全忘掉了自己凑过来的原因，只想让眼前的人闭嘴。她以为自己不想继续捡到野兔、找到鱼吗？这不是因为珠子的力量不够，要储能吗？ 　　马爱红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看自己有机会接触到这整个大队最有福气的人，可劲儿往她身边凑，想着沾沾她身上的福气。 　　程晓燕见状，感觉肚子快要笑得打结了。 　　她在董家英的僵硬还有马爱红的嬉皮笑脸中，跟马爱红换了个位置，让这两人可以相亲相爱起来。 　　而等她挪到林大娘的身边时，林大娘小声问道：“你怎么……怎么不喜欢你家这个有福气的？” 　　程晓燕看着光顾着跟董家英搭话而快要忘记干活的马爱红，轻轻说道：“这个福气可不是那么好沾的。” 　　林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程晓燕低头认真地干活，眼角时不时注意着董家英那边的情况。 　　只见她试图移动小板凳往旁边挪，只是她一挪动，马爱红就跟着挪动，一点儿也不放弃她那沾福气的念头。 　　而随着马爱红叽叽喳喳地跟董家英打听城里的事情，程晓燕就发现董家英在往自己释放出求救的信号。 　　微微扭了扭头，程晓燕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面，程晓燕就见识到了马爱红死缠烂打的本领。其实，对待这种人，只要硬气起来冷着她就好了。偏偏董家英是个要面子的，只能使劲儿忍着，偶尔回答一两句马爱红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最后，估计董家英实在受不住了，起身说了句去方便，拔腿就跑了。留下一脸意犹未尽的马爱红砸吧一下嘴：“晓燕，这么个有福气的姑娘你们家怎么就让她住知青点呢？” 　　程晓燕瞟了她一眼：“这不是家里没地方吗？她都快16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住到我们谁的屋子吧！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二哥家里有孩子，没地方。我那里就更不行了，她虽然叫我三婶，但是我可没比她大几岁。住到我跟启生的屋子，那像话吗？” 　　边上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纷纷点头：“就是，这没有血缘关系，年纪又差得这么少，可不能让她住你屋里。万一……” 　　这话没说完，程晓燕就回了句：“万一什么呢？我家启生可是正派人。你没的脑袋可别瞎想。还有，马大姐，刚看你那么喜欢董家英，要不你让她住你家得了。我可记得，你家可是有四间大砖瓦房的。” 　　一听程晓燕提起自家大砖瓦房，马爱红立刻双手叉腰，神气地抖了起来：“确实，你把整个大队转个遍，可没有谁家有我家气派的。” 　　见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一个妇人忍不住酸道：“神气个屁，那砖瓦房还不是你小叔子的工资盖的啊！这跟你家郝大可没一丝半点儿关系。以后，谁知道这屋子是你家郝大的，还是郝二的啊！” 　　一说到马爱红的小叔子，大部分人眼睛都要红得滴血了。 第26章 刘婶子神助攻 　　这马爱红嫁的是大队一户少姓人家,那家人姓郝，据说祖上从北方过来的。本来这年代家家户户都在土里刨食，每家的条件都是差不多的。偏偏郝家在这一辈出了个厉害的人。 　　这个人就是马爱红的小叔子,红星大队唯一一个在市里上班的人。不是在公社,而是直接在市里。听说是市里运输队的，虽然是个临时工，但也是个拿公粮工资工人。 　　工人啊，红星大队几千号人就出了这么一个。 　　这郝家小子自己发达了也不忘家里的父母兄弟。这不，干了两年司机,存了几百块钱，直接把郝家那破破烂烂的茅草泥砖房给推倒了，盖了间整个大队都没有的红砖瓦房。这可是件顶顶重要的大事情。用老人家的话来说,这是老郝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啦！ 　　马爱红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一听人家提起家里的砖瓦房以后不是自家的,就跳脚了：“呸，你这烂嘴巴就是妒忌我们家的砖瓦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那破茅房一下雨就漏水。怎么着，还不让我家小叔子能干不成？”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呢！你说你家那砖瓦房是你的，那你可以做主让人家董姑娘住到你家啊！反正,房子是你的。你又这么喜欢人家董姑娘,让她住进去你们不就能整日呆在一起吗？” 　　马爱红一听这话,傻眼啦……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这里呢！刚刚不是在炫耀自己家的砖瓦房吗？ 　　马爱红这一刻只觉得有点头大。 　　这家里是有四间大砖瓦房。 　　可是，一间家里老头老太住，一间她们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住，一间是小叔子的屋子,剩下一间是小叔子的书房。虽然她很不爽为什么小叔子一个人可以占两个屋子。只是想到盖房子的钱都是小叔子出的，她这才闭上了嘴巴。 　　这些人平时再怎么酸都不能改变她是整个大队第一个住上砖瓦房的人。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她马爱红有福气。 　　只是，现在，这臭娘们的，居然说什么让她邀请那董姑娘住进来。 　　开玩笑，她是想沾人家的福气，可不想为了这么点看不到摸不着的福气得罪那在市里的小叔子。 　　程晓燕竖起耳朵听了这一场闹剧，心里为那酸言酸语的胡婶子点了个赞。 　　她今天算是看明白了，董家英想脱离知青那个泥潭了。而自家就是她最好的退路。可是，她程晓燕却不会让她如愿的。既然这胡婶子出了这么一个妙计，她可要把握好机会。 　　“马大姐，胡婶子的话有道理。你想想，你这不是说董家英是个有福气吗？这么一个福娃娃，要是住到你家里面，那你家这不是要跟着沾光吗？” 　　程晓燕说着，小心观察着马爱红的脸色。 　　只见她从刚开始的气愤，到之后的沉思，最后脸上是一片纠结的神色。 　　估计有了胡婶子跟程晓燕的带头原因，很快，边上的其余大娘婶子们纷纷跟凑热闹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了劝说的队伍里面。 　　“马爱红，别的不说，就说这董姑娘到了咱们大队后，她捡了多少好东西到知青点。我家就住知青点附近。唉哟，可真是羡慕死我了。每天不是拎鱼就是兔子，偶尔还捡到什么山鸡蛋啊、野果子啥的。嘿，要不是我家没地方给她住，我都巴不得把这尊福娃娃迎进家门。” 　　“那也是啊！听说知青都是一起开伙的，这不就能沾点荤腥吗？要是住你家去，你家人口少，到时候一条鱼，你家肯定能占半条鱼的便宜。这一天天算下来，哎呦，可不得了了。” 　　“真的吗？刘婶子，你家住知青点边上，他们真的天天吃肉吗？” 　　刘婶子一听有人捧场，立刻涛涛不绝起来：“那不是真的还是假的不成。你们没住知青点边上不清楚，这知青的日子可过得不赖。自从董姑娘住进去后，三不五时的吃上些红烧兔肉、红烧鱼，上次董姑娘不是捡到个受伤的野猪吗？好家伙，她居然把大队分给她二十斤肉直接拿了出来。啧啧，真是大方的姑娘啊！” 　　刘婶子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不等旁人继续追问，她接着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知青真不是过日子的。二十斤肉啊！要给我的话，我肯定把肉都用盐腌好，晒干。哪天真的馋肉了，就割上那么一小块，加些水跟粉葛一炖，可不就是道好菜。这样全家人都能沾上肉味了。”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跟着点头。 　　刘婶子满意地看着大家伙的赞同，接着话锋一转，批判道：“但是，你们知道知青怎么处理这二十斤肉吗？” 　　众人齐齐摇头。 　　刘婶子伸手捂住胸口，一脸心痛的表情：“他们，那些知青，居然一顿就把二十斤肉吃完了。哎呦，哪有这么糟践肉的！！把一年的肉一顿就吃完了，我那个心痛啊！” 　　刘婶子一阵捶胸跺脚的动作，好像知青是从她身上割了二十斤肉下来一般。 　　马爱红在边上听着，口水都要嘀嗒下来了。 　　“刘婶子，你这不是吹的吧！谁会这么败家，一顿饭就吃掉二十斤猪肉？”结结巴巴地，马爱红把话给憋了出来。 　　“嘿，你别说我是吹牛。这事儿我们住在知青点那一片的人都知道。那一天，知青点附近真是肉香飘飘啊！我家那小子凑到知青点，蹲在地上闻着肉味的时候，那董姑娘还给他夹了两块红烧肉呢！” 　　说着，刘婶子的脸色从痛心又转为了炫耀：“那臭小子是个孝顺的，就这么两块红烧肉，还巴巴地拿回家来。愣是让我跟他爸一人一块。哎呦，那可是我这辈子吃过得最香的一块肉了。” 　　说完，刘婶子还砸吧了一下嘴巴，好像在回味那红烧肉的味道。 　　程晓燕被刘婶子这一番又唱又念的给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平时不声不响的婶子，居然是个口才了得的。 　　本来还纠结的马爱红，这时候已经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了。 　　偏偏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居然对着程晓燕说道：“晓燕，你听听刘婶子的话，你们家啊，这个亏可真是吃大了。这知青居然能吃上那么多肉，靠谁？还不是靠你家大伯子收养的董姑娘。我看啊！你们家把屋子腾一腾，给她分个屋子住得了。到时候，这沾光的可不就是你们林家吗？ 　　程晓燕听完只想呵呵。这些人怎么就只想着沾光，没想过背后的风险了。 　　马爱红一听到有人给程晓燕提了这么一个建议，立刻跳脚了：“晓燕，刚刚你不还说家里没屋子给人家董姑娘住，所以才让人住知青点的吗？我看啊，你也别掺和了。这事儿我去跟董姑娘谈。我家那四间大砖瓦房你是知道的。我让她住我家。这样你家也不用腾什么屋子了。你也不用感谢我的帮忙了。要知道，咱们可是一起上工那么久，是好朋友来着。” 　　自顾自地说完后，马爱红就跟火烧屁/股一般，直接站起来就去寻找那一直去上厕所没有回来的董家英。就连身后负责看着他们干活的会计喊她都不理会了。 　　虽然忽然多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朋友，但是程晓燕这会儿心情十分的美滋滋。她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就办成了。转头看向刘婶子，深深地佩服这位的语言功底。 　　还有人凑到刘婶子身边跟她打听知青点事情。 　　等把所有工作都做完后，程晓燕跟着大家一起下山。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山上的温度开始下降了。 　　走在山路上，她可以看到前头的人里面就有马爱红跟董家英。这两人在消失了快一个小时之后，就一起回来了。而且看着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就知道马爱红心心念念的计划成功了。 　　只是，不知道马爱红把这么一个人弄到家里住，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晚上，程晓燕趴在床上，把下午马爱红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启生，虽然事情不是我起头的，但是我确实帮忙说了几句。这董家英如果真的住进郝家的话，要给郝二提个醒吧！” 　　林启生看她那副有点心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没事，郝二精明着呢！他一年到头就回来几趟，出不了什么事情的。而且郝二本来就没想要家里那砖瓦房。他怕他嫂子把娘家人给弄过来，所以才一个人占了两间屋子的。” 　　程晓燕也是因为听林启生说过郝二的事情，所以下午才会跟着说了几句话。 　　按照郝二跟启生说得那样，他今年年底就可以转正了。到时候他一个有正式工的司机，单位会给他分房子。分了房子后，他就更加不会在意家里这平房了。要知道，城里都是住楼房的。 　　“对了，郝二不是跟你是哥们吗？他有说什么时候放假吗？” 　　林启生摇摇头：“上次给他电话托他帮忙捎的东西，他说要等这一趟车出完后放假才能带回来。”说完，拍了拍程晓燕的背，让她早点睡觉，明天糖厂的人就要来收货了，事儿可多着呢！ 第27章 蒸河粉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刚刚打鸣，整个红星公社的人大部分都清醒了过来。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糖厂今天就会来人把他们大队这几天辛苦摘下来的桃子全部拉走。这就意味着他们大队很快就能从糖厂手中接过那些让人欣喜的钱票。 　　等程晓燕从养猪场回来后,家里其他人都出去了。除了要正常去地里干活的人外,像林启生这样的要去仓库帮忙桃子的出库称重。而这样卖桃子的大事，让林家两个老人家都跟着去看热闹了。 　　今天养猪场的事情不多，想到家里中午要吃河粉，程晓燕只是去了趟养猪场看了看就回来了。 　　回到家后，程晓燕就直接去厨房的木盆里面翻看了一下大米的泡发情况,见米粒已经膨胀了四分之一。她伸手抓了几个米粒，放到手指碾碎，发现大米已经泡发得差不多了,就把整个木盆从厨房抱了出来。 　　院子的角落处，放着一架小石磨,直径大概有四十厘米左右，是他们这边家常用的小石磨。再大的石磨，就只能去大队部那边，借用大队的大石磨了。不过,那种大石磨，一般要两个壮劳力或者直接用牲口拉才能拉得动。 　　白花花的大米混合着泡过大米的水,沿着石磨上方的孔洞,掉入两个磨盘的缝隙之间。程晓燕坐在椅子上一边逆时针地磨着米浆,一边开始想象仓库那边热闹的场景。 　　这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了，按道理糖厂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吧！ 　　程晓燕喃喃自语。接着没过多久，果然就听到了汽车喇叭特有的“嘟嘟”声。然后，就是大队人发出的很大嘈杂声。 　　因着林家离大队部跟大队仓库不远,程晓燕透过木头栅栏能够看到好多大队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往大队仓库跑去。 　　一圈又一圈，这一次泡的大米也就五斤，磨个米浆花不了多少时间。 　　等程晓燕把磨好的米浆提着往厨房走去的时候，院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 　　“晓燕姐，是我啊！”程晓燕一听，是刘大妞。心里有点疑惑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等一会儿，我来给你开门。”对着院门喊了一句后，程晓燕先把装着米浆的木桶提回厨房放好，这才边擦手边往院门处走去。 　　一边开门，程晓燕一边问：“大妞，怎么这会儿过来的，你不用上工吗？” 　　话音刚落，程晓燕就看到门外面的不止站着刘大妞，还有一位她没有想过的人出现在眼前。 　　“陆同志，你怎么过来呢？” 　　来人正是在公社国营饭店当服务员的陆盼盼。 　　只见她穿着一身颜色鲜亮、不带一丝补丁的军绿色衣服，正一脸不开心地站在门外。而她身边的则是她的邻居，刘家的大姑娘刘大妞。 　　“怎么？我还不能来你家做客不成？”陆盼盼没有回答程晓燕的问题，反而一脸咄咄逼人的样子。 　　要不是知道这姑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程晓燕怕是要当场怼回去。她换了个思路，直接问道：“大妞，你怎么带陆同志来我家？” 　　大妞羡慕地看了看陆盼盼身上的衣服，还有头发扎着的红色发圈，这才回道：“这陆同志是启生哥让我送到你这里来的。” 　　程晓燕一听，就猜到大概陆盼盼在大队仓库那边不知道干了什么，所以启生索性让人把她送了过来。 　　这样一来，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程晓燕直接说道：“陆同志，请进。大妞，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刚磨了米浆，中午家里吃河粉哦！” 　　大妞一听，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晓燕姐，我还得回去上工了。太晚回去，我怕被扣工分。”说完，急急忙忙地就离开了。 　　看到大妞离开后，程晓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跟陆盼盼说什么。 　　虽然这陆同志帮了他们大队一个大忙，可是现在她一副要喷火的样子，自己可不是那种喜欢受气的人。索性直接让陆盼盼坐在院子的石凳子上，给她端来一碗红糖水后，说道：“陆同志，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厨房里还有事情要忙。” 　　陆盼盼：“忙什么呢？” 　　程晓燕随口说了句：“做好吃的。”接着就转身回了厨房。 　　“我不信。”陆盼盼忍住了想继续开口的冲动。只是撇撇嘴，不太相信这么个小村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她的脚却不受控制一般，跟着程晓燕一起进了厨房。 　　林家的厨房面积相当的大，里面靠墙的位置安了两个大土灶。一个土灶上放着一口大铁锅，一个土灶上放着的是一个铝制炖锅。边上还有一个黄泥巴糊的小炉子，炉子上头正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瓷壶。 　　灶头的旁边，是一个红色木架碗柜。里面放着林家所有的碗跟碟子。碗柜的下放，则是摆放了两个黑色的陶土罐子。一个罐子放的是大盐巴，一个罐子放的是腌好的咸菜。 　　剩下的地方则是堆了很多劈好的柴禾，以及从山上弄下来的松针。 　　而屋子的房梁上还挂着几个竹编篮子，篮子里面放着家里的红糖跟白糖。 　　剩下的诸如大米、谷子、豆子、鸡蛋、腌肉、腊肠这些东西，则全部堆在跟厨房同一个屋子，单独隔出来的小仓库里面。 　　陆盼盼一进来，就看到程晓燕正往大铁锅里面加水，她不由地问道：“你要做什么好吃的？” 　　程晓燕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她就知道这姑娘人不坏。 　　“准备蒸河粉啊！” 　　陆盼盼好奇地四处打量：“河粉在哪里呢？” 　　程晓燕抬了抬下巴，指着灶头边放着的木桶：“那儿呢！” 　　陆盼盼看着那桶白花花的液体，有点疑惑。 　　“你不是在国营饭店做服务员吗？怎么没见过米浆不成。” 　　陆盼盼蹲在木桶前面，往里头瞧。白色的米浆安安静静地盛在木桶里面，凑过去能够闻到一股股大米特有的清香。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不受控制地想咳嗽。 　　程晓燕见状，赶紧把她面前的木桶移开，口中说道：“你这姑娘傻不傻，蹲在土灶面前深呼吸。这土灶正烧得旺呢！这烟气可不呛人。” 　　陆盼盼这才注意到，土灶的口子里面是烧得红彤彤的火焰。而大部分烟气随着烟囱排到了外头，所以这厨房的空气跟外头没差多少。就是蹲下来后，这烟气才有点重。 　　她接过程晓燕递过来的水，大口喝了下去，这才说道：“谁去注意你这火烧得这样旺。” 　　程晓燕见她又精神起来，也不管她。直接走到外头，把早上晾在院子的几个竹编盖子拿了进来。 　　陆盼盼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是干什么的？” 　　程晓燕这会儿严重怀疑这姑娘在国营饭店没干过活的。 　　“你没见过？蒸河粉用的啊！” 　　这竹编盖子是专门做来蒸河粉用的。用的是大队一片竹林生产的竹子，劈成特别薄的木条，按照大铁锅的尺寸编制而成。因为织得特别密实，所以用来盛放米浆的时候，可以保证不让米浆漏出来。 　　程晓燕直接用大勺子舀了一勺米浆，均匀地摊在竹编盖子上。这时候，大铁锅里面的水也烧开了。她直接在大铁锅里面放了个架子，接着把摊了米浆的竹编筐放到铁锅里面，再盖上锅盖。 　　劈里啪啦的柴禾烧开声音在厨房响起。 　　过了大概五分钟后，程晓燕重新打开锅盖，就见本来还是液体的米浆已经在热气的蒸腾下，完美的结成一整块。 　　程晓燕手脚麻利地取出竹盖子放到厨房的桌子上。按照之前的步骤，把另一个摊好米浆的竹盖子放进铁锅中。 　　这时候，已经取出来的竹盖子正散发出一阵阵竹子跟稻子的清香味。 　　程晓燕微微点头，非常满意自己的技术。要知道，这蒸河粉也看功底的。有些人蒸出来的河粉太稀，不能完全结块。有些人的则是太过稠，等吃起来的时候口感不对。 　　而她做的这个，不论是硬度还是卖相，那是顶顶好的。 　　陆盼盼从头看到尾，有点不可置信：“原来河粉是这样做出来的啊！真是简单。” 　　程晓燕白了她一眼：“你没见过蒸河粉吗？这可不是简单的活儿。” 　　陆盼盼摇摇头。 　　事实上，公社的国营饭店根本不卖河粉这种东西。因为工序比较多，他们一般只会在做包子馒头的时候，顺便分出一些揉好的面团做面条。根本不会特意去做河粉的。所以，他们想吃河粉，都是回家自己做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河粉的制作现场。这让陆盼盼心里有股想试一试的冲动。 　　程晓燕看她这个热切的样子，好笑地说道：“要不，你来切？” 　　河粉蒸熟后，还有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把这一整块晾凉的河粉切成一条条的，这才是真的河粉。 　　陆盼盼虽然很想自己上手去蒸一蒸，但是看样子是不成的，只能接过程晓燕给她选的小刀，开始切河粉。 　　就这样，两人一个负责蒸，一个负责切，一时之间，都低头忙活了起来。 第28章 陆盼盼怒了 　　而大队仓库那头,自从让刘大妞把陆盼盼送到自家后，林启生这才松了口气。 　　早上糖厂的货车过来后，他忙着接待跟车过来的李虎,一开始还真的没有注意到陆盼盼这一号人物。 　　那时候,仓库周围除了被大队长安排过来搬运的村民外，还有很多过来看热闹的老人小孩。到处都是人，热闹得很。 　　直到他在仓库前登记着搬上车的桃子时，被人群中那一阵阵尖利的声音给弄懵了。接着，他就被李虎拉过去帮忙调解。 　　然后,他看到那位给了他们大队帮忙的陆盼盼同志，正双手叉腰，一脸气愤地说着什么。而她的对面,则是低着头，抹着眼泪的董家英。而董家英的身边,站着的就是郝二的大嫂，马爱红同志。 　　林启生看到这样一幕，直觉头都要大了起来。 　　而本来就生气的陆盼盼看到李虎过来了，立刻说道：“虎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里的人实在太可恶了。” 　　李虎挠挠头，看向林启生。他实在不懂得调解女同志之间的矛盾。虽然盼盼是个好姑娘,但是在人家大队的地盘上,还是低调一点的好。这桃子一时半会儿装不完,这时候没车也回不去公社啊！ 　　林启生偷偷在心里暗骂了李虎一句，他也不会调解好吧！可是，妇女主任这会儿可还在地里上工了。 　　他们大队的干部除了大队长跟负责登记工分的会计，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挂了个名儿。平时除了必要的大队工作外，基本上都会下地劳作的。 　　林启生快速地看了看陆盼盼,又看了看董家英跟马爱红，刚想让双方各退一步，马爱红就直接开口：“启生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这小姑娘，还说是公社下来的呢！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 　　像是附和马爱红的话似的，董家英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陆盼盼听到这话，像是被人塞了口shi一般，眼睛都瞪圆了：“你……你怎么不说说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林启生看着陆盼盼，想让她把话说清楚。可是，陆盼盼却忽然闭口不说话了。 　　接着，他又看向她们四周，发现大家都聚拢了过来。可是看那样子，都是来看热闹的，没人知道热闹发生的原因。 　　就在林启生准备叫人去喊妇女主任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走在外头路上的刘大妞。 　　他咬咬牙，让刘大妞过来，先把陆盼盼送到家里去。等桃子全部都装车后，再让李虎把人带回去。他知道今天晓燕会提早下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忙着蒸河粉了。 　　…… 　　“就这样？你就这样听话来我家呢？” 　　程晓燕一边把切好的河粉放到盆里，一边好奇地看向陆盼盼。 　　这陆姑娘跟着她一起切河粉，没过多久，估计是憋不住了，就劈里啪啦地讲了一遍自己被送过来的经过。 　　不过，程晓燕听完后，心里也有了疑惑。 　　按道理，以董家英那样的性格，不会跟陆盼盼这位一看家里条件就好的人起冲突才对的。怎么陆盼盼这么一个初次来大队的人，她会把人给得罪了呢？ 　　“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没说呢？能说说为什么会跟人家吵架吗？我看你可不像是个喜欢吵架的。” 　　陆盼盼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起来，她低头划拉着河粉，久到程晓燕都以为这姑娘不想说了，这才听到陆盼盼吞吞吐吐的声音：“她们……她们……说我的胸……大……大……” 　　程晓燕被“胸/大”这两个字给震了一跳，差点把手中拿着的河粉给捏碎了。接着，她松开了手中的河粉。使劲儿忍住，但是，她那颤抖着的肩膀出卖了她。 　　“笑，笑，你有本事就别笑啊！” 　　陆盼盼气急败坏地看向程晓燕，想直接把手中的河粉丢到她身上。但是看了看这白花花又香喷喷的河粉，还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呢！最终，她舍不得丢，直接把河粉放回盆里。 　　“对不起啊，陆同志，实在是对不起。你能把她们的原话都说一遍吗？” 　　估计是最难说出口的话都说了，陆盼盼破罐子破摔：“我从卡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两个女人站在边上笑着看我。本来我也没在意她们的。这次跟着虎哥来你们大队，是想看看收桃子是怎么一回事的。” 　　程晓燕一脸认真地点头。 　　陆盼盼看到她态度正常，就接着说：“虎哥在跟你家男人一起登记的时候，我就在你们那仓库转了转。结果，就听到那个老女人说我从卡车下来的时候，胸都在抖，是个大/胸脯，跟养猪场的母猪一样。说不定，就是孩子生太多了。你说我气不气？” 　　陆盼盼边说边恨恨跺脚。她知道自己胸/大，但是这不是人家随便嘴碎的理由。而且还把自己跟母猪做对比，实在太让人生气了。可恨这些话，她还不能嚷嚷出来。不然，她怕是要在这个大队出名了。 　　所以，她只能在那个两个人转身过来的时候直接骂了她们两个一顿。 　　“背后说人闲话，还是说的人身上来，真是没教养。”有教养的陆同志实在说不出什么恶毒难听的话来。 　　程晓燕听完后，眼睛不由地往陆盼盼胸口扫了一眼。果然，立体得很。 　　陆盼盼立刻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怎么，你也跟她们一样，有恶心的想法吗？” 　　程晓燕赶紧澄清：“你理那两个人干什么？她们一个是大队出了名嘴碎的，一个是大队不省心。她们这种人，也就敢在背后说人坏话。你让她们当着你的面，看她们敢不敢。” 　　语气缓了缓，程晓燕接着说道：“再说呢，能第一眼就看你这个地方的人，说不定她们那是嫉妒你。嫉妒你的胸/大，所以才用恶毒的话来形容你而已。这样的人说出口的话，你就当放屁好了。” 　　陆盼盼回想着刚刚那两个恶女人的身材，赞同地点点头。 　　见陆盼盼的脸色变好，程晓燕心里也轻松了起来。 　　她知道，有些人看到陆盼盼这样的身材就喜欢编排。甚至，不止编排出她的身材跟母猪一样，还会编排她这样的跟谁谁谁关系不干净。这种人，无论是哪里都有。有些人纯粹是嘴烂，有些人则是充满了恶意。 　　这个世界有时候对女人就是那样的苛刻。不过，陆盼盼看着是个幸福的孩子。所以性格才能这样直来直往。 　　“你喜欢吃腌肉焖咸菜吗？”程晓燕想用美食治愈一下陆盼盼同志这颗被恶心到的小心脏。 　　陆盼盼点点头：“可以啊！腌肉我喜欢吃。你家的咸菜好吃吗？有些人腌的咸菜不好吃，有股臭袜子味。” 　　程晓燕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銥誮 　　河粉已经全部都蒸好切好了，等家里人下工就可以开始煮。汤底是大棒骨炖红萝卜粉葛汤。现在正在小炉子上冒着热气呢！ 　　她给陆盼盼舀了一碗汤过来，让她先喝汤。接着自己就蹲下身来，把碗柜下面的咸菜罐子拖了出来。 　　陶土盖子严严实实地被一块碎砖压在罐子口上。程晓燕把碎砖头挪开后，打开陶盖子，一股浓郁咸香的味道就冲鼻而来。她闻了闻，味道非常正宗。接着拿了一双干燥的筷子就往里头夹。 　　一颗大概成□□头大小的咸菜被她夹了出来，正在往罐子里面滴流着棕绿色的汁液。 　　“哇，你家的咸菜好香啊！” 　　陆盼盼捧着碗，直接凑了过来。 　　咸菜的颜色已经从绿色变成棕色了，结实的菜梗吸收了足够的咸水，饱满异常。而咸菜的菜叶子在盐水的浸泡下，缩成一团。 　　程晓燕笑着把咸菜放到桌子上，把打开盖子的咸菜罐子重新放回原位。 　　一起身，就看到陆盼盼正盯着那咸菜，一副好想吃的样子。 　　程晓燕看得直接笑出了声：“你刚刚不还说不喜欢吃咸菜吗？” 　　“谁知道你家的咸菜这么香的。” 　　程晓燕见状，直接掰了根菜梗，用水冲了冲，就放到陆盼盼的面前。 　　陆盼盼立刻接过来丢进口中，嫩脆的菜梗经过牙齿的研磨，一股咸香的汁水喷溅出来，冲刷了她的味蕾。青菜特有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口腔。跟平时那些带着股怪味的咸菜完全不一样。 　　“太好吃了。这咸菜居然不咸。” 　　程晓燕笑眯眯地点头：“这咸菜是我们家奶奶的祖传秘方，腌好后咸味淡菜味浓。” 　　程晓燕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到这咸菜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咸菜。 　　“等大家下工回来，我给你下一碗河粉。我们家的河粉香得很，配上这咸菜简直是一绝。” 　　说完，程晓燕走进小仓库里面，从里头拿了块硬邦邦的腌肉出来。 　　陆盼盼喝着汤看着程晓燕忙活，心里很是高兴今天没有白白出来。虽然遇上了讨厌的人，但是这程同志果然是个好人。她决定原谅之前程同志的男人没有批评那两个讨厌鬼的事情。 　　等下工的钟声响起，林家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这时候，林启生也带着李虎回到了林家。 第29章 董家英上门 　　稻米特有的香气加上上竹子的淡淡的清香,让河粉在入口的那一瞬间使人不由地眯起了眼睛。程晓燕接着夹了一口咸菜焖腌肉，两样食材的咸香味儿更是提升了人的食欲。让人不自觉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往口中塞河粉。 　　等程晓燕把最后用大棒骨跟粉葛熬成的汤底喝光后，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已经吃上了第二碗。 　　这让她不由地失笑。 　　陆盼盼就坐在她身边,这会儿跟她熟了起来，直接就说了句：“还不快点吃，待会儿可就没了。” 　　李虎本来吃得特别香，听到陆盼盼的话，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这真是不好意思。”看着自己刚刚又添满的大碗,李虎的脸热乎乎的。 　　他跟着林启生过来，本来只是想带陆盼盼跟着卡车回公社的。结果，反而让这姑娘还有林家人给劝了下来。最终,他跟陆盼盼两个外人就留在人家家里吃中午饭了。还一下子吃得比人家主人家还多。 　　林爷爷跟林奶奶这些个做长辈的一听，和气地说道：“没事,你们年轻人胃口好，不够就添碗，锅里多着呢！” 　　程晓燕捧着自己的大碗，笑着起身：“李同志,你就别客气了。这河粉虽然是大米做的，但是这次做得多。你啊,敞开了肚子吃就好。后面谁没吃饱的,我还在灶膛里头煨了些番薯咧！” 　　等她从厨房里面添完河粉出来,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收桃子转移到陆盼盼跟马爱红、董家英的冲突上来了。 　　程晓燕一出来，就接收到了陆盼盼对她发出的请求目光。她用眼神安抚了她一下，就听到李虎继续在说话：“盼盼，下午还有几车的桃子没装，等装完了你就跟我一起回公社。待会儿吃完河粉后,你要是跟我去仓库的话，记得别再跟人村民发生冲突了。” 　　上午那一场冲突来得突然，让他有点手忙脚乱的。幸好，最后盼盼被送到林家这里呆着。只是，下午估计还要装两到三车这个样子，不知道盼盼能不能在林家继续呆到回去的时候。 　　陆盼盼听完李虎的话，不由地翻了个白眼：“虎哥，事情本来就是那两个恶毒的女人不对。” 　　因着在林家的饭桌上，李虎倒是不好说什么东西，只是再次问了句：“所以我说啊，你把原因告诉我。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可以帮你分析分析。如果真是她们的错，你虎哥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 　　程晓燕听完，差点把口中的河粉给吐了出来。居然还在问这个，怪不得陆盼盼坐立不安了。 　　偏偏林家的其他人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李虎说陆盼盼跟大队的村民发生冲突。林大嫂就好心地问了句要不要她们帮忙啥的。 　　顾忌着事情的真相不好说出口，程晓燕接过话头说道：“大嫂，其实这事儿说来说去是马爱红跟董家英先挑起来的。” 　　董家英三个字一出口，在场的林家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哪里都有她的事儿。”林二嫂小声嘟囔了一句。被林二哥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看看气氛。 　　而林大哥听到事情跟董家英有关，就不由地叹息了一句。 　　他开始后悔，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让董家英住在家里，这样好歹可以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现在她一个姑娘家，跟马爱红这样的长舌妇搅合在一起，以后她那积攒起来的好名声，怕是会慢慢给磨掉。 　　程晓燕看着大哥那忽然变得愧疚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息：大哥还是太善良了。他应该知道董家英这个人不简单，但是老战友女儿这个身份，让责任感强烈的他不能袖手旁观。这也是程晓燕一直不敢在家里说很多董家英事情的原因。 　　现在看来，大哥平时虽然很多时候看不惯董家英的一些行为。但是一旦涉及到一些原则问题，大哥他那责任感又让他不能随意放手。 　　程晓燕：“董家英都十六岁了，在农村就是个大姑娘了。她现在这个年纪，我们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好管教她。 　　林家爷爷接话道：“老大，老大媳妇，有空可以提点一下这姑娘。但是，有些事情提过了人家不接受你们也别往心里去。毕竟你们两都只是挂了个名儿。我们准时每个星期给她粮食，就对得起她父母了。” 　　林家大哥无奈地点头。他一个大男人的，去管教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也不现实。 　　边上本来脸色不好看的陆盼盼这会儿听到林家的这些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程晓燕不由地伸手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赶紧趁热吃东西啊，别傻乎乎的都忘了嚼嘴巴的东西。” 　　陆盼盼把口中食物吞进肚子后，赶紧小声问道：“那个讨厌的女人跟你们有关系啊？” 　　看着她那散发出快点告诉的眼神时，程晓燕无奈起来：“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还有，董家英看样子要搬进马爱红家的样子。大哥，大嫂，她有跟你们说吗？” 　　按道理，董家英是林家送进知青点暂住的，她的粮食林家每个星期都是直接送到知青点的。如果董家英真的要搬到马爱红那里，那么，她一定要过来打声招呼的。 　　林家大哥跟林家大嫂齐齐摇头：“晓燕，这事儿谁说的？” 　　林二嫂也跟着疑惑：“知青点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其余林家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程晓燕。 　　程晓燕没想到家里人都没听到这个事情，她不由地坐直了身体，刚想开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下，程晓燕直接放下碗，就跑去院子开门了。 　　打开院门一看，好家伙，又是董家英。真是不能白天说人。程晓燕心里嘀咕了一句。接着客气地问道：“家英，午饭吃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董家英站在院子门口脑袋往里面瞧了瞧，轻声说道：“三婶，我干爸、干妈在吗？” 　　程晓燕：她来了……她来了……她终于来了…… 　　“晓燕，是谁啊！”这时候，林大嫂端着碗跟筷子，从客厅走了出来。看到是董家英，心情有点复杂起来。 　　“家英，吃了吗？家里今天吃汤河粉，要不要一起吃点。” 　　董家英看向林大嫂的碗，没看到几片肉，心里忍不住撇撇嘴：“干妈，我吃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还有干爸说一件事情的。”说着，她也不等程晓燕邀请，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得了。 　　程晓燕看到这个样子，直接把门给关上。她倒是要看看董家英是不是过来说她要搬家的事情。 　　董家英径直走到了客厅，跟在饭桌上的林家人一一打了招呼。虽然她有点奇怪糖厂的人怎么会在林家。但是这两人一看就是底层员工，而且那个女的还让马爱红给得罪。索性，她不想拉低身份跟这些人交谈。 　　“干爸、干妈，我准备下午下工后搬家，搬到马大姐那里。” 　　程晓燕忍不住咂舌：这动作可真快。 　　可是她住哪间屋子呢？整个郝家，也就剩下郝二的屋子还有书房。只是这两间屋子都让郝二用大锁头给锁住了。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会儿，郝二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送货呢！ 　　董家英也不想搬家搬得这样仓促。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珠子告诉她，如果还不尽快搬离知青点的话，她的未来怕是要受到很大的影响。而且她还花了很多感恩值，跟珠子确定了马爱红家也是个风水宝地。 　　既然迟早都要搬，她董家英可是个果断地人。所以就直接过来林家说一声。怕她们把下一周的粮食送到知青点。她可不能让宝贵的粮食掉进知青点那个无底洞。 　　“怎么就这么突然呢？”林家大哥问了句。要不是刚刚程晓燕说了这个事情，这会儿他怕是会着急起来。 　　“不突然的，干爸。我在知青点过得一点儿都不好。唉……”董家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息的那一声里面，好像包含了无数的信息，正等着人挖掘。 　　可惜，程晓燕不是个会惯着她的人：“那你跟马大姐都商量好住哪一间吗？” 　　程晓燕的话直接定性了她们林家知道她董家英要搬进马爱红家了，而且林家全家人都没有意见。现在问问，则是出于长辈关心的立场。 　　董家英点点头：“马大姐说让我跟她还有孩子挤两天。反正她屋里大把位子。而姐夫他会暂时搬到郝爷爷、郝奶奶的屋子打个地铺。” 　　得了，连姐姐、姐夫、爷爷、奶奶都给叫上了。程晓燕真是佩服她能屈能伸。居然愿意去跟马爱红挤一挤。 　　“在知青点你还有个小床铺。跟马爱红一家挤在一起，像什么话？” 　　林大哥真是有点不明白这个姑娘，怎么那么能折腾。明明她爸爸是个老实本分的，怎么女儿偏偏这样让人闹心。 　　董家英见林大哥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张了张口：“马大姐说了，等他小叔子回来，就收拾一间屋子给我住。之前你不让我住林家，说家里没地方住。我这才住到知青点的。这次过来告诉你我想离开知青点，是因为我马上可以自己住一个屋了。” 　　好嘛！居然还倒打一耙了。程晓燕真是服了董家英的逻辑了。感情她觉得林家没地方给她住，还委屈上了。 　　给大嫂使了个眼色后，程晓燕说道：“大哥，家英都是大姑娘了，想自己住一个屋子很正常。你个大老爷不懂小姑娘的心事。这样，家英，你搬家的时候过来招呼一声。我跟你三叔过去给你帮忙抬抬东西，顺便去跟郝家道个谢。” 　　林大嫂也跟着在一旁拉住林大哥，不让他再多说什么。 　　董家英见事情办完了，也没多留。反正她又不是来征求林家人的意见，只是来通知她们一声而已。要是没有每个星期送一次的粮食，她可能都不会过来。聪明如她，已经感觉到林家人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虽然每次有好吃的都不忘给她带一份，但是那种隔了一层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而且这三婶跟三叔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她们不像其他村民那样夸她有福气，或者想凑上来沾光。而是经常用一种置身事外的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觉得自己好像多疑了。只是这两人让她不舒服，那么下午过来帮她搬东西的时候，她正好可以趁着人少再试探他们一下。 　　程晓燕要是知道董家英的想法，一定会非常惊讶。 　　因为她也不是个傻瓜。 　　之所以跟董家英提出帮她搬家，一来，是去知青点探听一下知青点内部到底在酝酿着什么。特别是那天刘江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不安。二来，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接触到董家英的那颗神奇的珠子。 　　那颗珠子，对她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吸引力。 第30章 知青分家（一） 　　下午,把仓库里面最后一筐桃子装上大卡车后，林启生跟李虎两个人互相核对了一遍桃子的总数量。 　　这次卖个桃子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期间地里的活也没耽搁。按照今年的年景来看,他们大队年底可以过个好年了。 　　等大卡车发动的时候,程晓燕跟林启生夫妻站在旁边，对着把脑袋从车窗伸出来的李虎还有陆盼盼挥挥手。 　　“晓燕姐，下次来公社记得去国营饭店找我啊！我请你吃好吃的。” 　　陆盼盼这姑娘跟她相处了一天后，倒是连姐都给叫上了。 　　“好啊！我要是上公社，肯定去找你哈！” 　　李虎的话就简单多了：“启生兄弟,今晚回去我就交账。你一周后带着我给你的收条来糖厂会计室收款就行了。” 　　糖厂这一批桃子收上去后，他们工厂内部还需要进行一轮简单的筛选。运输加上筛选会产生极少的损耗。这损耗当初双方是明确共同承担的。而且，货款的支出糖厂也需要时间进行审批。所以,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把卖桃子的货款核算完毕并且收回。 　　不过，他们大队的人都不介意这一周的账期。 　　因为,按照跟糖厂的定价，他们这桃子卖给糖厂，可比直接送到公社的农副产品收购站要划算多了。 　　想到年底会多出来的分红还有票，在仓库附近的人都喜上眉梢。即使大卡车离开带来一阵尘土飞扬,也不能阻止大家的心情飞扬。 　　直到看不到大卡车后，程晓燕才跟林启生一起回家。 　　这个点时间还早,下地的人还没下工。他们夫妻要先回去准备晚饭。等吃完晚饭后,还得去知青点看看董家英搬家的情况。 　　…… 　　夏天的天黑来得晚,等程晓燕跟林启生两人吃完晚饭后，一路走到知青点，天空还带着些微亮光。 　　知青点的煤油灯已经被点亮了几盏，再有点昏暗的环境下显得特别温馨。可是，等他们站在院子外面,里头传出来的嘈杂声音把这温馨的画面给打破了。 　　“刘婶子，知青点发生什么事了吗？”一靠近知青点，就能看到好几个村民捧着饭碗，拿着筷子，正津津有味地站在知青点的木头栅栏外，把头使劲儿往里面伸。一看就知道是瞧热闹。 　　程晓燕一眼就认出了那位让马爱红下定决心的刘婶子。 　　兴致勃勃的刘婶子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来：“唉，晓燕，怎么这个点往这里跑呢？启生，你也来啦！” 　　程晓燕跟林启生点头：“婶子，里头到底发生啥事，怎么大家伙都在这里看热闹。” 　　刘婶子把端着的碗里面最后的一口饭吃完，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里头啊！啧啧，好像在闹分家了。” 　　程晓燕跟林启生面面相觑。 　　这知青闹分家不是闹了很久吗？但是每次都不了了之。难不成今天还真动起真格来不成？ 　　他们红星大队因为大部分都是林姓族人，受到族长的约束还有大队长的监督，平时并没有林姓族人敢欺负知青。但是其他少数姓的人，背地里有没有干什么，他们并不清楚。这种情况已经是对知青非常有利的局面了。 　　其他地方不消程晓燕多想，只用偶尔听那些走访亲戚朋友的人诉说，就知道有些地方知青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粮食不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会受到当地一些地痞流氓的侵扰。 　　所以，知青们一般无论怎么窝里斗，对外都是团结一致的。 　　现在，他们大队的知青们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不过想想自从搜村事件过后，村里不再私下补贴知青后，这个矛盾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而昨天知青那奇怪的摘桃子分工，怕就是导火索了。 　　推开知青的大门，程晓燕可以看到知青们正在吃饭待客的屋子里面争吵不休。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居然连门都忘记关上。让他们这些村民都看了个正着。 　　看到程晓燕跟林启生的到来，刘江率先问道：“你们怎么过来呢？这是我们知青的事情，跟你们这些村民没有关系。” 　　程晓燕只想呵呵两声。 　　谁想过问你们这些破事哦！不过，她跟启生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了要做的事情，这会儿倒是没有直接掉头就走，而是说道：“刘知青，我们过来给董家英帮忙收拾行礼搬家的。” 　　刘江听到这话，眉头抽了抽。 　　要说这次他们吵了起来，罪魁祸首还是董家英。 　　刘江就想不明白了，怎么那位看着对自己充满了崇拜的董家英怎么就跟头牛一样倔，居然要从知青点搬走。 　　如果是以前，刘江不会去试图挽留她。 　　只是自从昨天大队不给知青私下补贴粮食，再加上昨天摘桃子，他们一共被扣了几十个工分后。刘江开始意识到，自己要是不抓紧董家英，怕是每个星期定时送过来的粮食也要飞了。 　　没了董家英的知青点，他们来了才小半年，没有赶上上一次分粮食，手中从城里带过来的粮食票据又没剩下多少。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个人怕是要饿着肚子干活，直到年底分粮了。 　　想到这儿，刘江眉头更是皱得死紧。只是眼前来的两位是林家的人，他压下胸口的怒火，平静地说道：“家英是跟洪心美她们几个女知青有误会，所以才闹着要搬走的。我们正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她一定不会搬走了，你们两位辛苦白跑一趟了。” 　　说完，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 　　洪心美跟她身边围着的几个女知青，却是不能容忍这么大顶帽子扣在她们脑袋上：“呸，刘江。请你做个人，说人话。董家英是三岁还是四岁，要让你出头。她要搬走，干我们什么事儿。” 　　喷完刘江后，这人又把枪口对准一直被何惠还有吴明花簇拥着的董家英：“董家英，你有种就自己出来说话啊！谁逼你走呢！你说，谁逼你了。哼，别说我讲话难听。你就是不想再被刘江他们几个给拖累了才是真的吧！” 　　“就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早就对跟刘江他们一起吃饭不满了。也是，他们才来了小半年，屁都没有。以前还能从大队部那里拿到些补贴，跟我们这些老知青一起吃饭，占些我们的便宜。现在，哼，分开吃饭后，他们就只能吃你那一份粮食了。” 　　□□裸地把董家英跟刘江这九个知青的粮食关系爆了出来后，这位女知青淡定地做回自己的位子。 　　本来在栅栏外围观的村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都挤到知青点的院子里。刘婶子更是厉害，直接凑到了程晓燕身边。 　　这会儿她听完了那个女知青的话后，哈哈笑了两声：“我就说这知青点迟早要炸了。他们这粮食混在一起吃，一开始大家还好。等哪天谁出的粮食少了，这纠纷也就出现了。嘿嘿，原来知识青年跟咱们老农一个样，也会为了口吃的，闹得脸红耳赤。” 　　这话虽然没有特意放大音量。可是，身体健壮的刘婶子说话的声音特别洪亮。 　　程晓燕都觉得耳朵给震得生疼了，更不用说离他们不远的知青了。 　　像洪心美他们这样的老知青只在意实惠的，脸色倒是没多大的变化。而其他的知青却没那么容易过得去了。 　　特别是刘江他们几个。 　　本来就因为那女知青赤/裸/裸的话而涨红了脸蛋，这会儿被刘婶子这个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农村老女人给刺了几句，更是愤怒到快要头顶冒烟了。 　　程晓燕按捺住想笑的欲/望，平静地问道：“家英，中午是你过来我们家通知，说你要搬到马爱红家里的。现在我跟你三叔来帮忙了，你就说句话吧！到底是要搬还是不搬？你没看到因为你这个事情，让知青点吵成这个样子了吗？” 　　董家英双手紧紧握着，就连手心出现很多指甲印都不觉得痛。 　　她没想到，每个星期林家定时定量送过来的口粮，有一天，居然让刘江这样执着。执着到当他从何惠口中知道自己要搬走后，居然用自己做幌子，跟洪心美这伙人闹了起来。 　　她只觉得烦躁又生气。 　　直到她那名义上的三叔三婶来了，她还以为这两个“长辈”会给她做主，直接把她带离这个争吵的漩涡。 　　现在，这个三婶，居然不按照牌理出牌。直接把搬走不搬走的问题抛给了她。她还能说什么来着。她要离开知青点。今天晚上的争吵更是让她看清楚这个事实。 　　看着气定神闲的三叔三婶，再看看虎视眈眈的刘江，还有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董家英知道，没有人愿意为自己做主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各种异样的目光，对着程晓燕，坚定地说道：“三婶，就像我中午说得，我今晚就搬走。” 　　说完，她逃也似的一般，拨开几个围着她的知青，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跑了进去。 第31章 知青分家（二） 　　“砰……”的一声响动,让程晓燕的注意力从董家英身上离开。 　　转身一看，只见刘江跌坐在地上。他的身边则是一张翻倒的木凳子。看样子，估计董家英的“不听话”让他大受打击了。 　　偏偏刚刚说话很直接的那个女知青还不放过他：“怎么着,这是心痛还是痛心啊！刘江,你也有今天了……” 　　本来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准备离开的村民们，听到这话的未尽之意，又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他们之间绝对有问题……” 　　看着刘婶子一副摩拳擦掌，随时准备上去问清楚状况的样子,程晓燕只能给她写个服字。 　　好在，洪心美估计还对刘江留有一丝余地。她伸手拉了拉那个说话的女知青：“珊珊，别说了。” 　　见那女知青不满地闭上嘴巴后,洪心美终于开口：“刘江，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以后要跟你们彻底分开。” 　　刘江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听到这个话，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现在就连吃饭都分开了，你还要怎么彻底分开？” 　　他身后的八个知青也是握紧拳头，好像随时要爆发的样子。 　　“除了粮食分开,吃饭分开外，我们住的屋子必须也要隔开。还有,厨房里面的东西也要一分为二……” 　　“哇……”这下村民们是彻彻底底不想走了。这是多大的一个热闹啊！ 　　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林启生终于说话了：“按道理,你们知青内部的事情我们是不参合的。但是，你们住的地方是我们大队提供的。用的东西包括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我们大队提供的。现在，既然你们说要分开，是不是应该找人请大队干部过来一下呢？” 　　说着疑问句的林启生却不准备等到知青的回答。 　　他把话放出来后，直接抓了两个一起看热闹的半大小子,让他们跑一趟，去把大队长请过来。 　　他不介意知青怎么窝里斗，但是如果处理不好他们之间的矛盾，他怕这些人要打起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大队的干部。 　　等大队长被请过来后，他的身后还跟着大队的几位干部。大家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今天忙了一整天了，这些知青还不让人省心。 　　程晓燕一直陪着林启生在等大队长过来。现在他们人来了，她就准备去看看董家英。 　　董家英的屋子在知青点最角落的位置，里面一共住了四个女知青。不过，知青们睡得不是大通铺。而是一人给他们配一张一米宽的木板床，还有一个一米高的斗柜。 　　这会儿，屋子的大门紧闭。 　　程晓燕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见一直没有动静。随手把门一推，吱呀一声，门居然开了。 　　正当她感觉到疑惑的时候，就看到董家英在一张木板床边手忙脚乱地动作着什么。 　　程晓燕心里的疑惑更加加深了。 　　她干脆走上前去，说道：“家英，需要我帮忙吗？” 　　董家英连忙摇头：“三婶，不用了。你出去外面等我一下。这屋子不通风，呆久了热得很。” 　　程晓燕看着被关紧的窗户，心想：不热才怪。你都把门窗关得这样严严实实的。 　　“不用了，外头人多，吵得人头晕。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吧！反正，你的东西不多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董家英刚来到红星大队的时候，也就随着背着一个漂亮的行李袋子。里面好像装了她父母的遗物还有她自己的衣服。 　　董家英见程晓燕无论如何都不走，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肯离开，心里暗骂她多事。 　　她之所以收拾点行李收拾了那么久，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上次挖到的十五枚银元，她自己截留了十枚。因为多次被人偷偷翻看行李，她担心银元被哪个知青偷走。干脆找了个机会，在床底下挖了个深坑，把银元都藏在了里面。 　　因为没有准备从知青点搬走，所以当初挖坑的时候挖得特别深。当她准备搬走的时候，偏偏这几天屋子里面一直有知青。她没有办法避开这些人，把藏起来的银元挖出来。 　　这一刻，董家英恨那个把坑挖得这样深的自己。 　　程晓燕一直注意着董家英的情况。现在看她脑袋上顶着的白色蜘蛛丝，眼中不耐烦的神色，那满脚的泥巴，还有那微微背着的手掌。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董家英的秘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话：“家英，外头大队长已经过来了。你们知青闹着要分家，我看待会儿他们分完家后，怕是有人要过来收拾行李。你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这样还比较快一点。” 　　董家英一听大队长来了，就直到知青们分家的事情成了定局了。 　　想到床底那个才挖了一半的坑，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三婶，你帮我去厨房，把我从城里带过来的饭盒、勺子、筷子给收起来吧！我的饭盒很好认的，上面贴了我的名字。勺子跟筷子也跟饭盒放在一起。” 　　程晓燕用眼神不找痕迹地往床底打量。 　　听到董家英的话后，也不在乎一般点点头。 　　不过，她一出门后，董家英立刻重新趴到地上，直往床底下钻。 　　程晓燕则是手脚特快地从厨房把董家英的东西找了出来，就直接跑回她的屋子。 　　果然，她一把门推开后，就看到董家英手忙脚乱地从床底爬了出来。估计太过着急，就连脸上都沾了些黑灰。 　　这时候的屋子室内地上是用石磙碾压过的泥土地。像知青点这里，就是这种情况。 　　从她的角度，程晓燕并不能看清楚黑乎乎的床底下有什么东西。不过，她相信自己从这里来回厨房一趟的工夫，绝对不够董家英把她要干的事情干完的。 　　脸上带上爽快的笑容，程晓燕心情很好地把手中拿着的铝制饭盒放到董家英那还沾着泥巴的手。接着像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事情一般，大声问道：“哎呦，家英。你的手好脏。你这是东西掉床底，没找着吗？要不，三婶帮帮你？” 　　说着，程晓燕作势蹲下身来，准备爬进床底。 　　董家英听到这话，差点连手中的铝制饭盒都要扔掉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三婶，没事。刚刚掉了个发圈，找回来了，找回来了。” 　　程晓燕这才直起身子。然后，她就看到了挂着董家英脖子前的那颗珠子。 　　珠子的颜色跟她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这会儿，明明房间只是点了一盏煤油灯，非常昏暗。只是这颗珠子却不像那天一般，发出白色的光芒。 　　程晓燕直接伸手覆在珠子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董家英就一把把珠子抽了出来，塞进衣领里面。 　　“三婶，我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刚刚珠子被碰触的那一瞬间，董家英心里诡异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而且，这三婶看样子要一直跟着自己了。今晚没机会把银元挖出来了。干脆现在就离开这个是非地。还有，珠子以后不能再漏出来。 　　董家英伸手按住藏在衣服里面的珠子，手中拎起自己的那个行李袋。 　　而程晓燕这会儿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刚刚，她没有感觉错误。那颗珠子有问题。想到刚刚脑海中忽然冒出来的一大段文字解说，她只觉得脑仁疼。 　　偏偏这时候董家英像是火烧屁股一般，催着说要离开。 　　没办法，她只好伸手按了按发胀的脑袋。提起董家英的铺盖卷，跟着她一起出门了。 　　屋外，知青们的分家好像已经到结束的阶段了。 　　人群都围着知青们还有大队干部，除了林启生外，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人离开的身影。 　　程晓燕只来得及朝林启生打了个两人都懂得的手势，就离开了知青点。 　　留在原地的林启生接收到了程晓燕的意思后，趁着知青们正在抓阄分屋子的空挡，他走到大队长身边：“老叔，我看知青们这样一分开后，这院子是不是要帮他们做个栅栏分开？” 　　知青分家，不止屋子重新分，就连厨房、堂屋、菜地等等这些地方，他们两拨人都要求彻底隔开。 　　好端端的，这侄子不会忽然提出了奇怪要求的。大队长也没多想，只是说道：“这事儿等他们抓阄后，看看他们要不要我们帮忙。” 　　林启生听完后，点点头。 　　他不急。 　　等抓阄后，肯定知青要一拨人住一边。到时候，所有知青肯定要挪位子。他可以趁着那个时候，去看看晓燕说得是什么东西。 　　程晓燕这会儿已经跟董家英两人走到了马爱红家门口了。 　　“晓燕，怎么你也过来啦？” 　　马爱红兴奋又激动地接过程晓燕手中的铺盖，一副生怕被抢走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好气又好笑。刚刚那种头脑忽然被塞满的不舒适感觉，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她也没有多啰嗦，只是看着马爱红上窜下跳地带着董家英把整个郝家逛了个遍。 　　当然，属于郝二的两间屋子，她们是进不去的。 　　程晓燕走到郝大伯，郝大娘身边，跟他们两人聊了一会儿天。 　　没过多久，就看到自家启生走到郝家门口。看样子，知青点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启生，进来坐坐啊！” 　　“不了，大伯、大娘，太晚了。等郝二回来，我再过来玩哈！” 　　说完，带着程晓燕，跟郝家人道别后就回家去了。 第32章 解码 　　“启生,那颗珠子……” 　　黑暗的村道上，偶尔能看到路上人家的那点黄色灯光。 　　程晓燕心里还在震惊刚刚接触到珠子后得到的讯息。 　　这真是颗神奇的珠子啊！ 　　林启生见她神色有异，握紧她的手捏了捏：“回去再说。” 　　程晓燕点头。 　　事实上,她也在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这个事儿跟她的那个噩梦都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偏偏,这两件事情都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等回到自己屋子后，程晓燕就把之前接触到珠子后，得到的所有讯息说了出来。 　　这颗珠子叫做幸运珠，来大海千百年来汇聚出来的精华珠子。得到了这颗珠子的人，可以靠着它知道很多有利的信息。这些信息可以是关于钱财的、关于未来发展动向的,甚至是关乎个人、国家命运的。 　　“启生，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董家英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最后会成为女首富了。她一定是靠着幸运珠。要是没有幸运珠，就凭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程晓燕说着，又笑了起来：“这颗幸运珠为了防止被人滥用,所以每一次动用它的能力，必须要耗费很多所谓的感恩之心。所以，董家英才会到处帮人。感恩之心就是从被她帮助的人那里得到的。只要每次有人想着她说一句感谢，她就能收集到一次感恩之心。” 　　说到这里,程晓燕渐渐地明白了《女首富董家英》这本回忆录里面，董家英对红星大队做的一系列事情的原因了。归根结底,她的目的,不是祸害红星大队。她只不过太自私,为了能尽量多得、尽量快地获取感恩之心，而采用了一系列损人利己的行动。 　　给大队建议砍掉桃林，种上外头时兴的品种，马上就可以获得整个大队几千号人的感恩。至于这新种上的果树，到底能不能存活,能不能结果，她不管。 　　说服大队的人接受污染严重的皮鞋厂投资，她难道不知道后果吗？有幸运珠，她什么都能知道。但是，她还是这么干了。 　　目的也是为了获取感恩之心。 　　在村民们没有意识到皮鞋厂的危害之前，这个厂子确实给整个红星大队带来了大量的工作岗位，稳定的收入来源，以及丰富的生活用品。 　　可想而知，在村民们没有生病之前的那几年里，董家英究竟收集了多少村民的感恩。 　　董家英简直是把他们红星大队当成是感恩之心的培养地。 　　他们整个大队的人就像养猪场里面的猪仔那样，得到了董家英那貌似无私的小恩小惠。结果，这些小恩小惠，他们最终是要用生命来偿还的。 　　好自私、好恶毒的女人！！ 　　程晓燕伸手握紧了林启生：“启生，我们必须要拿到那颗珠子。” 　　没有了幸运珠，董家英的杀伤力就会大减。之后，再收拾她，肯定不用怎么费力气。 　　林启生回握住妻子的手，这一刻，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连在了一起。一些董家英平时奇奇怪怪的运气，热情助人的形象，还有回忆录里面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狠毒，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那颗珠子，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从董家英手中夺走。 　　夫妻俩开始商量起了怎么才能在董家英无所察觉的情况下，把珠子给夺走。 　　因为，这是一颗被人类获得后，就会跟人类绑定在一起的珠子。除非拥有它的人主动取下，否则谁都不能靠暴力夺取。只有董家英心甘情愿地把珠子拿下来的那一刻，才是他们夺走珠子的时机。 　　…… 　　第二天，关于知青们分家的消息就跟长腿一般跑遍了整个红星大队。 　　这年头，大家都没什么娱乐活动。平时谁家吵个架什么的，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新闻。更何况是这群从城里来的文化人，居然跟他们这些老农民一样，学着分家啦！ 　　程晓燕一大早背着竹筐、拿着镰刀出门，就遇上了好几拨人。每个人都是一脸神神秘秘地拉着她： 　　“晓燕，听说了吗？知青分家啦！” 　　“晓燕，昨晚知青分家听说你也在场。怎么样？他们闹起来了没？” 　　“晓燕，知青分家是不是跟我们一样，连个碗也争抢起来啊！” 　　…… 　　一路上，直到走到山下，程晓燕感觉自己已经被不下十个人给拉住，听了一耳朵的知青分家二三事了。她琢磨着，这些人昨晚好像也不在场啊！怎么比她这个在场的人知道得还多。 　　不过，知青就这样分家后，老知青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而那拨新知青，怕是要被逼到墙角了。 　　弯腰割着猪草，程晓燕心里给新知青们算了一下他们的工分跟粮食。按照他们来的时间以及每天从启生那边听来的数据，她估摸着以刘江为首的九个新知青的粮食，即使顿顿喝稀粥，怕是也拖不到月底了。 　　要知道，现在可才刚过15号。而他们新知青刚来小半年，没有存粮。一个月只能从大队，以借粮食的名义，借出基本口粮。 　　等割满了一筐猪草后，刚准备离开，程晓燕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是谁呢？”这一片草地在山脚下，除了来割猪草的人，平时这边很少有人过来的。 　　握紧手中的镰刀，程晓燕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微微透过缝隙往声音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一眼就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扎着两跟长辫子的女人。还有一位面对着自己，鼻孔大张的男人。女人看背影，她认不出来。但是那个男人，却是刚刚她还在念叨着的刘江。 　　“心美，你别这么狠心，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呸，现在叫我心美。昨晚是谁恶狠狠地叫我洪知青的。” 　　程晓燕一听，有点尴尬。 　　这，这两位怎么看着好像关系不那么单纯。她脑中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又听到男人继续咆哮：“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上肩负了九个人的生死存亡吗？你居然狠心地跟我拆了伙。这可不就是逼着我们九个人去死吗？” 　　说着，刘江的把双手放在了洪心美的肩膀上，一脸痛心的表情。 　　而洪心美也不是个会吃亏的。 　　她直接伸手把刘江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推开，后退一步：“你自己说说自从来到红星大队后，给知青点惹了多少麻烦。要不是你把整个大队都得罪了，我们知青点的日子不会变得这样难的。” 　　“那你就要跟我分开吗？” 　　“刘江，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但是，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让跟着我的姐妹吃亏的。跟你们分开了，我们几个女同志还能吃饱肚子，还能安安生生干活赚工分。我劝你也老实下来，别再想搞事了。大队长是个厚道的。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他很快就会对你们改观的。” 　　说完，洪心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刘江在原地，低声骂了句：“哼，太迟了……”接着跟在洪心美身后也跑了。 　　程晓燕满脑子只有刘江最后留下来的那三个字。“太迟了”是什么意思呢？ 　　背起慢慢一筐猪草，程晓燕一边往养猪场去，一边在心里暗想。 　　昨晚她跟启生讨论完珠子的事情后，也对刘江的事情交换了一番各自的想法。他们夫妻都肯定刘江还有后招。只是，知青点这一分家拆伙，短时间内，他应该翻不起浪花的。只是，那三个字怎么听着，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没等她想明白刘江想干什么，刚一踏进养猪场，闻到那股熟悉的猪粪味儿，就见到了董家英。 　　“三婶，割猪草回来啦！” 　　程晓燕敷衍地点点头，她微微看了看藏在董家英衣服里面的幸运珠，按捺住想再去接触的冲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能让董家英发现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秘密。 　　董家英像是看不懂她的敷衍：“三婶，我跟你说，昨晚是我来到红星大队后，睡得最舒服的一晚了。马大姐是个好人，家里屋子又盖得高大明亮。住起来可舒服了。哎，我以后要是赚钱了，肯定给干爸、干妈也盖一间。”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程晓燕觉得烦躁。 　　偏偏旁边在剁着猪草刘婶子也是个爱热闹的。听着董家英的话，热切地夸道：“晓燕，家英可真是个好孩子。年纪小小的，就想要给你大哥、大嫂盖房子。你是她三婶，以后怕不是有享受不完的福哟！” 　　其他人一听，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马爱红，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养猪场的人炫耀着家里的砖瓦房住得有多舒服。冷不丁地，听到董家英来这么一句，脸色多少有了点尴尬。 　　“三婶……” 　　程晓燕知道这人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热情，索性问道：“家英，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助吗？” 第33章 举报 　　叽叽喳喳故作活泼的董家英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听说三叔跟郝二哥是好朋友，我担心郝二哥回来后不肯把屋子让一个给我住。就想着，能不能麻烦三叔跟郝二哥打声招呼。” 　　哼,就知道这个自私的人不会有好事上门的。 　　“家英,郝二跟你三叔确实是好朋友。不过，这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干涉他房子的事情。” 　　程晓燕淡淡地说完，就继续坐下来剁猪草。 　　董家英脸都要绿了。 　　她就知道，找这个三婶是没用的。但是，直接找那个三叔更加不现实。看来,只能去找干爸跟干妈帮忙了。想到这儿，她干笑着说了两句，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倒是一旁的马爱红,看到董家英刚刚说着以后要孝顺林家的话，马上就被林家儿媳给撅了回去,心里忽然有种痛快的感觉。 　　她是想沾董家英的福气。可是，可不会让她白白住在自家的。 　　这样想着，她干脆把自己的板凳拉到了程晓燕身边：“晓燕，这家英的口粮这个星期什么时候送过来？” 　　程晓燕觑了她一眼：“怎么,董家英没跟你说吗？” 　　马爱红老实地摇摇头。 　　“嘿嘿！马大姐，这个星期的口粮早就送给她了。至于现在在哪里,你不应该问董家英吗？问我,我可不清楚喽！” 　　马爱红听完这话,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偏偏旁边一直盯着她们的刘婶子又加了句：“爱红啊！你这不是想沾人家董姑娘的光吗？这沾光肯定得付出点啥，对吧！” 　　说完，刘婶子自个儿就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马爱红：……老娘只想沾光，可不想白养个大姑娘。又不能用来收彩礼。 　　程晓燕看着马爱红的脸色，摇摇头。按照她今早在山脚下看到的情况来看,董家英应该把粮食留给了刘江他们了。就是不知道她准备就给一个星期，还是以后每个星期都给罢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来，幸运珠应该很缺感恩之心了。不然，不会把珍贵的粮食给到刘江他们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星期已经过了四天了。只凭剩下三天的口粮，换九个人的感恩之心。这笔买卖一点儿也不亏。 　　不愧是董家英！ 　　只是这几天，马爱红的心怕是要煎熬喽…… 　　…… 　　大队部里，林启生正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写写画画。 　　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抬头：“老叔，这次桃子一共卖了一万八千五百二十斤。按照一斤三分钱，可以从糖厂那里拿到五百五十五元六角。中间估计会扣除点损耗，但是最少可以拿到五百块。而且糖厂答应到时候会直接把其中一百块给我们换成红糖。” 　　“好！好！好！” 　　大队长连着喊了三声好。边上其他大队干部也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这就是跟糖厂合作的好处了。 　　不止收购价格高，还能给他们弄来不要票的红糖。这样的好事儿，他们巴不得天天有。 　　“启生，等这周过完，到时候就辛苦你带上几个小伙子去糖厂走一趟。你放心，这次收桃子的事情，多亏了你。你的功劳我们都不会忘记的。等年底分东西的时候，会多给你分一份的。” 　　林启生赶紧摆摆手：“老叔，这没什么的。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大队服务吗？我也想咱们大队的生活越来越好。” 　　“不错，老林，你这侄子是真不错。哈哈……”会计见气氛很好，不由地跟着捧场。其他干部也都是心里放松，精明一点的已经开始盘算，等红糖拉回来后，自家怎么想办法搞多点回家。这精贵的玩意儿平时可是要费老鼻子劲才能弄到的。 　　林启生倒是没有去想分红糖的事情。 　　他开始琢磨着，既然已经搭上了糖厂这条线，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跟糖厂的食堂拉拉关系。要知道，这个时节，大队的蔬菜正是丰收的时候。光是送到公社农副产品收购站并不划算，是不是应该也弄到糖厂食堂？ 　　就在整个大队部其乐融融的时候，外头一个半大小子忽然跑了进来。 　　大队长眼睛一瞪：“毛蛋，干什么毛毛躁躁的。没看到我们都在开会吗？” 　　来人正是大队长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岁。 　　“爸，不好了……” 　　大队长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爸我好着了。你小子，要是没什么事情你就这样跑进来，我就……” 　　毛蛋脸色焦急，狠狠剁了一脚：“爸，你别骂我了。外头来人了……” 　　话音刚落，就有五个穿着灰蓝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神气的模样。其中，两个人中年男人走在前头，三个年轻男人推着黑色行车跟在身后。 　　平常有一辆自行车进村，都能引起整个大队小孩子的追逐。更何况眼前就有三辆铮亮的车子。只是，这次自行车后头也是跟着很多大队的小孩子。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却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林启生看到这个架势，立刻起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队长见到来人的样子，一看就是不一般的。赶紧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就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就是这红星大队的大队长林爱国？” 　　大队长立刻点头：“是的，这位同志。我就是林爱国。不知道你们过来我们大队，是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冷哼一声：“我过来干什么，你会不清楚。” 　　大队长直觉事情不对劲，给了旁边林会计一个眼色。 　　“这位领导，您好！请问您这是来我们大队开展什么工作吗？您放心，我们整个大队都会配合工作的。” 　　男人终于把仰起来的眼角稍微哒拉下来一点：“你是？” 　　林会计笑容谦和地说道：“我叫林爱山，是红星大队的会计。” 　　“哦，你们整个大队的干部都在这里了吧！”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又说了句：“刚好，不用我来回跑几趟。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关进去……” 　　话还没说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忽然说道：“刘主任，我们这次来是了解情况的，不是来抓人的……” 　　“彭副主任，这事儿是直接递到我跟前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彭副主任笑眯眯地回了句：“事儿没弄清楚之前可不能冤枉人。主席都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你……”刘主任被这话一顶，估计着他身后的势力，倒是收敛了脾气。 　　林启生看着他们这个阵仗，知道事情有麻烦了。 　　果然，接着那个刘主任就说道：“今天一大早，我们革委会收到了一封举报信。”说着，他举起了一只手。 　　身后，停好自行车的三个年轻男人中的一个就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抖了抖，接着恭敬地放到了刘主任的手中。 　　大队长这时候问道：“请问这位领导，是什么样的举报呢？举报谁呢？” 　　彭副主任这时候忽然插话：“刘主任，别这么严肃。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可还没搞清楚呢！这位林大队长对吧！举报信是举报你们大队干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挖社会主义墙角。这种事情可不能人家随便举报我们就相信的。所以，这不，我们就过来调查看看。” 　　大队长听完这话，冷汗直流。 　　哪个王八羔子，居然举报他们大队干部。 　　他们这么个穷酸的地方，这个举报人还要浪费一张信纸搞这种事情。别让他知道这混蛋是谁？ 　　“领导，这绝对不可能。你们从公社下来的，应该清楚我们红星大队的状况。我们整个大队的村民都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的很。还有几户人家是烈/士、退伍军人。绝对不会有人挖社会主义墙角的。” 　　大队长口中说得掷地有声。但是，他已经猜到这些人来的目的了。 　　“举报信里面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自然会查出来。”刘主任牛逼哄哄地放完话后，直接走到大队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里暗骂这破地方，没油水捞。这里的村民看着又臭又硬。要不是举报的人说了大队的公账上有钱，他才不跑这么一趟。 　　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得到的好处，他不由地拍了拍鼓囊囊，还没来得及放到小金库的钱票。 　　林启生趁着大队长跟这几个革委会的人周旋的时候，已经偷偷把刚刚算好的那几页关于卖桃子的账本给拆了出来，藏到了一直躲在他身边的小堂弟毛蛋的身上。 　　“毛蛋，去找你三嫂。把这东西给她。” 　　毛蛋害怕地看了一眼骂自己爸爸的中年男人，最终点点头。偷偷摸摸钻进人群，往养猪场的方向跑去。 第34章 对峙 　　安排好账本的事情后,林启生就继续观察着屋里的形势。 　　这一看，林启生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只见那位刘主任用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倒是那位彭副主任,一直笑眯眯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偶尔间，他会巧妙地出言，打断刘主任的一些话语。 　　直觉告诉林启生，这位彭副主任是这次事情的突破口。 　　想到这里，他也不墨迹,直接凑到了林会计身边。一边注意着正在回答刘主任各种问题的大队长，一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三叔，账本处理好了。” 　　林会计眼睛嗖得一下亮了起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忽然就听到那位刘主任大力拍击了桌子一下：“别再跟老子兜圈子了。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大队是不是卖了一批桃子？” 　　林启生跟林会计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了同样的感觉：来了…… 　　大队长已经在之前跟刘主任来回的拉扯中，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看到刘主任忽然发难，他一脸淡定：“刘主任,是的。我们大队集体在后山拥有一片桃林。这次桃子采摘下来后，糖厂来我们大队把桃子都收购了。” 　　“那……”刘主任刚说了一个字,又被人打断了。 　　只见大队长忽然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刘主任,这莫不是是有人举报咱们大队卖桃子吧……” 　　口中问着问题，大队长的眼神却充满了笃定。 　　边上一直没吭声的其他大队干部，以及外面围着的一些村民，听到大队长直愣愣的问话，立刻骚动了起来。 　　“爱国,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围观的人群大部分都是不用上工的老人跟孩子。现在问话的，就是大队一位快满七十岁的老头。 　　“就是啊！哪个王八羔子干得缺德事情。这不是眼红我们大队的生计吗？” 　　村民们骂骂咧咧，眼神凶狠地看着这这个从公社来的领导。有些半大的小子，看到周围都是村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慢慢地钻进大队部里面，往这五个人围了过去。 　　刘主任被他们的样子吓了一跳。接着，他就愤怒地跳了起来。平时只有他欺负人的份，没有人家威胁他的理儿。本来今天是想带一队人过来，直接把这个大队都给抄了，人直接带走的。就是姓彭的插一脚，害得他的人都没带几个过来。现在好了，被这群刁民给围困了。 　　“你们，你们这群刁民，是想闹事吗？”本来气势汹汹的刘主任，看到这么多人，瞬间萎了下来。只是，心里却又狠狠地给红星大队记上了一笔，准备回去革委会找齐人马，就回来找场子。 　　大队干部们渐渐都聚集到一起。他们的身后，站满了红星大队的村民们。 　　见形势愈发紧张，一直没开口的林启生终于说话了：“刘主任，能把举报信的内容给念一遍吗？” 　　虽然大概猜到了，不过，林启生还是准备想让这位刘主任把举报信念一遍。最好，把信给他们看一遍。这样，就能知道写举报信的人是谁了。反正，左不过是他们大队的几个刺头。特别是那位他一直留意的人。 　　刘主任还想拒绝，就被身边的彭副主任一把按住了。 　　只见他从刘主任的衣兜里面翻出了那份举报信，直接递到林启生的面前。 　　林启生也顾不上跟他客气，快速地浏览了整封举报信后，就把信递给了大队长。同时，心里一直存在的一个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举报信是用最普通的信纸写的，上面内容不多，大概意思是他们大队采摘了桃子后，没有经过公社农副产品收购站，直接把农产品卖给了糖厂。这个行为没有得到任何部门的批准，属于破坏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行为。挖了社会主义的墙角，肥了他们红星大队。 　　林启生看完后，心里冷笑。 　　这种不经过农副产品收购站而是直接把东西卖给其他单位的行为，很多农村大队都存在。只要没有人细纠，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那个举报的人实在是狠毒。刚好掐准时间，在他们大队的桃子都被糖厂拉走后，就立刻举报。 　　“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刘主任见那几个看完举报信后，就脸色不好的大队干部，心里真是爽歪歪。 　　“我跟你们说，你们大队的这个行为已经是严重破坏社会主义的恶行。识相的话，就把事情的主要负责人供出来。不然，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给我抓回去。” 　　说完，他举手看了看手表。见耽误很长时间，要是再不赶回去，怕是中午只能在这破地方吃饭了。他可不愿意了。昨晚大半夜还有人给他家送了条猪腿。早点把这里搞完，早点回家吃肉。 　　“行了，看你们这些熊样，一棍子也打不出什么来的。索性都给我带走。”说着，刘主任举起手来，示意身后的三个小伙子立刻行动。也不跟这些泥腿子费口舌。全部一起拉回去得了。 　　“还有，把这里所有的账本、钱票都给我搜出来，这些全部都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证据，要全部带走。” 　　说着，刘主任还满足地摸了摸藏在裤兜里面的钱跟票。 　　只是没等那三个年轻人有什么大动作，边上围着的村民先不干了。 　　好家伙。 　　这几个所谓的领导是想干什么。敢来他们红星大队闹事，还敢抄家，反了天了。他们忍了那么久，可不是想看他们的大队干部被欺负的。 　　这一刻，他们顾不上什么革委会主任不主任了。统统围了过来，把这五个人都团团围了起来。双手握拳看向启生，只要他有点头同意，他们立马把拳头砸下去，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林启生一直在跟观察彭副主任。见他从那帮小子围过来到现在，眉毛都不抖一下。依然一副笑咪咪配合的样子，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刘主任，这事儿可跟咱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 　　刘主任被一伙看着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举着拳头围着，居然有点害怕了起来。 　　这些孩子，有些个头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而且基本上都是又黑又瘦的。按道理，他这个成年人应该是不怕的。可是，看着那一个个黑黝黝的小拳头，迸发出光亮的眼神。还有他们身后那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他，真的怕了…… 　　这时候，听到彭副主任的声音。像是被人解救出来一般，刘主任干笑两声：“呵呵，老彭，别主任不主任的了。这事儿，你看，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彭副主任笑眯眯地回了句：“你是主任，我是副主任。当然是听你的了。” 　　刘主任却是终于聪明了一回：“不不，有事情肯定要大家商量。” 　　见好就收，彭副主任点点头，看向大队干部：“各位同志，刚刚刘主任是跟大家伙开了个玩笑。我们这次过来也不是抓人抄家什么的。请各位同志放心。” 　　林启生见状，也给他面子。示意带头的小子们赶紧退后。 　　等所有村们都退出大队部后，大队长这才慢悠悠地问道：“那这个事儿，领导们准备怎么处理呢？” 　　彭副主任好脾气地笑道：“这个事情中间肯定是有误会的。只是，我们革委会收到举报，按住规定，是一定要调查的。所以，需要你们大队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跟我们走一趟。” 　　一听要带走人，大队干部们的眼睛又瞪了起来。 　　彭副主任赶紧举手下压：“放心，放心。真的只是配合调查，不是拘留关押。等事情搞清楚后，人会送回你们大队的。” 　　这彭副主任这样客气，倒是让大队长纠结起来。 　　这次被举报的事情可大可小。中间有很大的可操作空间。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姓彭的，是站在他们红星大队这边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肯卖他们面子而已。 　　“队长，我跟他们走一趟吧！” 　　林启生站了出来。事实上，整个大队，也只有他最清楚这次糖厂收购桃子的来龙去脉了。而且，他心里已经对这位彭副主任的来历有了点猜测。这次跟他们走一趟，应该没什么危险。 　　大队长：“启生，你真的要去？” 　　林启生坚定地点头。总不能让大队长或者会计他们去。他们去了，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大队还需要这些干部稳定住村民们的情绪。当然，那个举报人也要纠出来。 　　最终，在林启生跟着这五个人从大队部出来的时候。围在大队部大门的村民们自觉地分成两边，看着林启生。 　　老人们有人抓住他的手，小声嘱咐他要注意安全。有年纪小的孩子都快要抱住他的腿哭起来了。 　　他们围在外面，没能听清楚大队干部跟这几个革委会来的人到底最后商量了什么出来。只知道，最后是林启生被这些人给带走。他们只以为林启生是准备牺牲自己，来保住他们大队。 　　一时之间，整个大队部的院子充满了悲伤的气氛。大家都不愿意让林启生就这样跟着这些陌生人离开。 　　林启生弯下腰把一个抱着自己大腿要哭不哭的小不点儿给抱了起来，好笑又感动大队这些村民们对他的关心。 　　即使大家平时生活磕磕绊绊。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大家却能团结一致。 　　等程晓燕跟着毛蛋跑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林启生离开的背影。 　　林启生似有所感，转头，对着程晓燕微笑，口中说了句：“别担心……” 第35章 助力 　　直到林启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跟着那些革委会来的人离开后，程晓燕的脑袋都有点木木的。 　　在养猪场刚怼完董家英，看到她吃瘪离开后,她还觉得痛快来着。 　　结果,乐极生悲。 　　当看到毛蛋一脸惊慌失措地跑到养猪场，气喘吁吁地说着大队部发生的事情，整个养猪场都安静了下来。 　　说到底，他们这里因为是贫穷的小山村，平时那些什么举报啊,批/斗啊、大字/报啊，离他们远着呢！偶尔去到公社，见到这种事情,他们这些老农民都是离得远远的。 　　这次，居然有人去公社革委会举报他们大队。 　　“晓燕,别傻了。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程晓燕被林大娘推了一把，清醒过来。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那王八羔子干的。 　　程晓燕想到一大早见到的场景,恨恨地咬咬牙。 　　“大娘，我先去大队部。”说完,就拉着毛蛋出去了。 　　等她走了后,马爱红嘟囔了一句：“林大娘,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这可是我们大队的大事情。” 　　林大娘见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有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她想了想，安排了两个人留下来照看猪仔的动静，剩下的人就都跟着往大队部走去。 　　程晓燕还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刚出了养猪场的大路,毛蛋就把之前林启生给他的账本从怀里拿了出来：“三嫂，启生哥让你把这个藏起来先。” 　　程晓燕本来焦急的脚步顿住。 　　她伸手接过了账本，发现是关于卖桃子那天的详细记录。中间还夹了一张糖厂开具的收条。 　　想到这儿，她把这薄薄的几页纸叠好，放到腰带缝着的一个暗袋里面。 　　等她跟着毛蛋跑到大队部的时候，刚好就看到启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离开的背影。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听到风声的村民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 　　大家聚集到一起后，基本上都围住了大队干部。 　　其中，先她一步到来的林爸爸正站在大队长身边，嘴巴激烈地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直接一把冲到了两人面前，攥紧拳头问道：“爸爸、老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爸爸本来还激动不已，见到小儿媳过来，倒是开始冷静下来了。 　　“爱国，你可是启生的堂叔。怎么这次大队干部被人举报，倒是要他去顶缸。” 　　大队长伸手拍了拍脑门，他也不想让这侄子去的。只是，很多事情还真的要这小子去才行。 　　接着，他就把在大队部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所以呢！启生有说要去多久吗？那彭副主任会照看他吗？”程晓燕一针见血地问了出来。 　　大队长摇摇头：“去多久不知道。不过，这事儿可大可小。我等会儿就去找公社主任帮帮忙。” 　　这时候，围在一起的村民太多了。 　　大队长不得不先把这些人给安抚住，跟他们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们怀疑那个举报人的事情没说。只是简单地说启生去革委会那边解释一下他们大队桃子被收购的问题。很快就能回来。 　　得到大队长的话后，很多人慢慢都散了。他们还要回去继续今天的劳作。要是今天的任务不完成，工分可是要被扣的。 　　最后，留在原地的只剩下林氏家族的几个族老跟族长，大队的干部们，还有整个林家的所有人。 　　林爷爷知道自己的小孙子被带走后，就想跳起来，准备回家给老战友写信，让他们帮忙打听情况。 　　其余的大队干部纷纷都说要找自己在公社的亲戚朋友帮忙，去革委会那边瞧瞧情况。 　　大家都在商量后续要怎么操作，能够让林启生尽快回来。倒是程晓燕，她已经琢磨了整个事情，准备去公社找人帮忙了。 　　当然，走之前她留了句话，让大队长他们留意知青点的动向。 　　等她再次出现在红星大队的村道上时，她已经骑上了一辆自行车。 　　这自行车是她跑去郝家借的，车子还是郝二的。她一上门，郝大娘就热心地把自行车推给她。嘱咐她骑车要小心点。 　　倒是董家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回来的。正站在郝家的院子里面，帮着郝大娘拨豌豆。顺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不过，这时候，程晓燕没有功夫跟董家英纠缠。借到自行车后，她就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从红星大队骑自行车到公社，差不多得花两个小时。这个点已经是上午快十一点了，太阳猛烈的很。 　　程晓燕努力地蹬着自行车，想到刚刚董家英那奇怪的眼神，她直觉董家英是知道这次事情的发生的。 　　哼，程晓燕暗自骂了她一句白眼狼。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没有错。举报的人铁定就是刘江了。也不知道他这是跟大队干部有多大的仇怨。居然用了这样一种损人不利的方法。这是有多大的仇，才会这样去陷害一个人。 　　这时候，程晓燕心里还单纯地以为刘江是怨恨红星大队，想要报复红星大队而已。等后来发生了几件事情后，她这次彻底地知道刘江是个跟董家英完全一模一样自私的人。 　　等她好不容易把车子蹬到公社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焦急了，居然忘了先给国营饭店打个电话，问问陆盼盼今天到底上班不上班。 　　她跟陆盼盼唯一的联系，就是靠着国营饭店这里的电话。如果陆盼盼刚好今天轮休，怕是今天要找不到她的人了。 　　她这次过来，就想到要找陆盼盼帮忙。毕竟陆盼盼的爸爸是糖厂的主任，人面广，认识的人多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把启生带回来。 　　车子一到国营饭店门口，她就看到饭店门口停了好几辆自行车。饭店时不时有人拿着铝制饭盒从里面走出来。里面的充满了饭菜的味道。 　　肚子叽里咕噜地响起。 　　程晓燕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忘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晓燕姐，你怎么来呢？” 　　惊喜的声音从国营饭店里面响起，接着就看到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爽利女同志跑了出来。 　　“盼盼。” 　　程晓燕大声地喊了句。接着把自行车停好，直接走向了陆盼盼。 　　“晓燕姐，你是来看我的吗？等一会儿人没那么多了，我就带你出去看看。” 　　陆盼盼热情地招呼了两句，非常兴奋。 　　程晓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盼盼，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陆盼盼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听到了程晓燕的话，直接问道：“什么事情，你说。” 　　这时候，程晓燕那不争气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陆盼盼见状，扑哧一笑出声，硬是拉着程晓燕，要请她在饭店吃一顿。 　　程晓燕哪里能让她请客。 　　别说她是过来请求帮忙的，就是平时，也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请她吃国营饭店。幸好，她出来之前，把账本藏好了。顺带带了些粮票跟钱出来。 　　这时候，她也不能着急。反正，人都到了公社了。 　　跟着陆盼盼走到柜台处，程晓燕抬头看向今天国营饭店的菜单。把价格仔细看了一遍后，她点了碗大米饭跟一碟红烧豆腐。 　　陆盼盼见她点完，直接对着后厨喊了几句，愣是不接程晓燕递过去的钱跟票。 　　“盼盼，我带了钱过来的。” 　　陆盼盼笑着推了推：“上次我去你家，你不也请我吃了好吃的吗？这次你就让我请客吧姐。” 　　程晓燕还想跟她推拒，结果身后的人就催促了起来：“同志，点完了就赶紧让开。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了。” 　　程晓燕没法子，只能把钱票都收了回去，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陆盼盼得意地一笑，继续给后面排队的人点单。 　　不过，排队的人群里面，有一个人看了程晓燕好几眼，有些疑惑又有些奇怪。只是看他时不时看向手表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赶时间。 　　等柜台另外一边的服务员喊了程晓燕点的菜名时，程晓燕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结果，刚刚把自己点的饭跟菜端了出来。 　　还在排队的人群里就有人喊道：“程晓燕……程晓燕……” 　　一开始他怕吵到其他人，音量不大。可是，见四周嘈杂，想了想，大声喊了句：“程晓燕……” 　　这一声，音量盖过了整个国营饭店的声音。程晓燕当然也听到了。她抬头看过去，一个熟悉的人映入眼前。 第36章 连环 　　“郝二,你不是出车了吗？” 　　笑出一口大白牙的郝二正站在排队点餐的队伍里面，朝程晓燕举了举手中的饭盒：“刚回来公社送货。这不，给我师父买红烧肉来着。倒是你,今天不上工吗？怎么跑公社来呢？” 　　程晓燕微微摇头：“你先给你师父送饭去,有事晚点再说吧！” 　　郝二的师父她是知道的。平时带着郝二一起出车，教郝二开车修车的人。这会儿郝二跟他师父来公社送货，肯定要忙好一会儿。 　　郝二见排队快要轮到自己了，也不跟程晓燕多说。只是说了句：“等今天这趟货卸完，我直接从公社回大队。你事情要是着急的话,等我送个饭就过来。” 　　虽然程晓燕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好歹认识她好几年了，总是知道她的为人。要不是遇上事了,不会在这时候呆在公社的。 　　程晓燕想到郝二跟自家启生的关系，把到嘴边的拒绝又塞回了肚子里头。郝二在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等陆盼盼那头把所有事儿都忙完后，也端了自己的饭盒过来。 　　这会儿，程晓燕也吃得差不多了。看到陆盼盼过来，笑着问道：“你们这可真是忙啊！” 　　陆盼盼：“晓燕姐,我看你好像挺着急的。你就别跟我客套了，直接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吧！” 　　程晓燕不由地摸了摸鼻子。她没想到陆盼盼居然那么直接,看得出自己没话找话。接着,她也不客气,直接把上午革委会的人跑去大队找麻烦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来，这事儿居然是革委会的主任跟副主任亲自来我们大队，真是奇怪！”这也是程晓燕吃饭的时候，终于想出来的蹊跷。 　　按常理来说，即使他们大队真的有什么不对劲。这么个小事情,一般说来，也是革委会底下的干部来搜查。哪里会有主任跟副主任一起出动的。怎么看怎么透出一种诡异。 　　陆盼盼也不太懂得这些东西。听完程晓燕的叙述后，咬着筷子说了句：“我们去找我爸爸吧！” 　　程晓燕心里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这次的糖厂收购大队桃子的事情，说到底，糖厂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她来找陆盼盼，也是想通过她，找到陆主任。她怀疑整个事情里面，除了举报的那个人用心险恶之外，他们大队有可能落入了其他人的争斗里面。 　　“好，盼盼。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虽然来之前，大队的人都说事情不会闹得很大。可是，被带走的是我的丈夫。我总是要努力把事情弄明白的。” 　　陆盼盼点头：“晓燕姐，你别担心。我爸爸可厉害了。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两人说定后，等郝二过来，三人一起往糖厂的方向走去。 　　“晓燕，怎么往这里来呢？” 　　因着时间紧迫，程晓燕只是简单地给郝二还有陆盼盼介绍一下双方的名字。现在听到郝二的问话，这才一拍脑袋：“我们过来找盼盼的爸爸。” 　　这时候，糖厂也快到了。 　　只见糖厂的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几个工人正在大货车的车厢里面上上下下来回卸货。见到郝二带着两个年轻姑娘过来，远远地的，他们就热情地挥挥手。有那嘴巴欠的，直接大声调侃：“郝二，不是说老乡有急事吗？怎么就带了两个姑娘过来啊！你这福气，啧啧……” 　　郝二听到，直接冲过去，给了说话的人一个拳头。两人嘻嘻哈哈说了好几句话。 　　程晓燕这会儿是知道了。这个世界巧合的事情可真是多！郝二的车子是居然是给糖厂送货。 　　她跟陆盼盼走过去，看清楚了这些货物都是用木架子跟稻草包着的玻璃瓶子。大小跟他们平时吃的水果罐头一个样。 　　这时候，陆盼盼也跑到了那个跟郝二说笑的年轻人身边，双手叉腰：“牛大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叫牛大蛋的是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看到陆盼盼过来，他就知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盼盼，别叫你哥大蛋，我叫牛单。” 　　“就是大蛋，牛婶子都这样叫你的。我问你，我爸爸在不在办公室啊！” 　　牛单摸了摸脑袋瓜：“在的，陆叔还等着我们把货卸完后统计一下入库数目对不对得上。” 　　得了，这全都是认识的。 　　程晓燕在边上听着他们的聊天，心里觉得有点好笑。看来，这次的事情应该会很顺利。 　　事实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非常顺利。 　　跟着陆盼盼见到陆主任后，程晓燕再次把事情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过来的人是一位姓刘的主任，跟一位姓彭的副主任。而姓刘的，对他们大队非常不客气。倒是姓彭的，反而处处照看。 　　陆震听完后，思索了好一会儿。接着，直接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拨了出去。等电话接通后，他小声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好几句话后，他这才把电话挂断。 　　“这次的事情，说起来，可以说是我们糖厂给你们大队带来麻烦了。” 　　程晓燕刚刚听了一耳朵的电话内容，倒是不惊讶了。 　　“事情我已经跟安厂长那边汇报了，程同志你不用着急。按理说，很多事情我不应该跟你说得。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彭副主任不会让你丈夫吃亏的。这事情一下子也办不完，里头有些弯弯绕绕，要几天的时间。现在，我唯一可以跟你保证的，就是你丈夫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程晓燕：“陆主任，谢谢你的帮忙。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丈夫离开？” 　　“你回去等。这两天应该就可以了。我会留意这个事情，到时候给你们大队打个电话。” 　　一边没吭声的陆盼盼直接问道：“爸爸，他们夫妻都是我的朋友，你就别跟他们打什么官腔了。” 　　陆震看了女儿一眼：“中间有些事儿，你们不知道好过知道。放心，不会让你丈夫吃亏的。”说完，陆震就叫人送他们离开。看来，是不准备再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了。 　　“等一下，我就问一句，我们现在可以去革委会看看林启生吗？”郝二忽然问了句。 　　陆震听到这问题倒是点头：“这没问题，你们可以过去送些吃喝。” 　　三人离开陆震的办公室后，陆盼盼跺跺脚：“晓燕姐，我爸爸可真是讨厌。” 　　程晓燕得到了陆震的保证，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陆盼盼这孩子的气的话，不由地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别这样，我还要感谢你跟陆主任的帮忙。不然，我一个农村来的妇女，谁会理我呢！” 　　现实如此，要不是认识几个人，这次的事情也不知道找谁打听。她第一次觉得，窝在大队里面是不行的。应该多出来见见市面。回忆录里面不是描绘了很多改革后的繁荣场景吗？她也要努力，成为创造繁荣的人。 　　“对了，我们还得去革委会那边看看。盼盼，你要不先回饭店？” 　　陆盼盼想跟着她一起去的，只是也快到下午上班的点儿。只能依依不舍地先离开，走之前还嘱咐程晓燕记得回去大队要跟她告个别。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 　　郝二一路上跟着，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会儿忽然开口：“对了，我一路上听得一耳朵事情。这次说来是那封举报信引起的吧！咱们大队里头，哪个有毛病的，居然搞这么一出事情？” 　　可不是有毛病吗？ 　　虽然陆震话里话外遮遮掩掩的，但是程晓燕大概知道，红星大队只不过刚好撞进了某些人斗争的漩涡里面。而推了他们大队一把的人，就是那个可恨的举报人。 　　要不是他们认识陆盼盼，要不是因为这次收购大队桃子的单位是糖厂这个大型工厂的话，他们红星大队怕不是要被挤成粉末，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了。 　　那个举报人可能一开始没有想过红星大队会撞上这种事情。但是，就是他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硬生生害了整个大队。 　　这种人，不把他揪出来，丢出去，根本不足以平息怒火。 　　而这会儿革委会里面，很多办事员都下班了。门口的大铁门已经关上，从外头看过去倒像是没人一般。 　　只是安置在最里面的接待室里，林启生刚刚啃了两个窝窝头，还没来得及要上碗水喝，就被拉了进来。他对面坐着的，除了刘主任跟彭副主任外，还有两位穿着笔挺制服的中年人。四人都是一脸严肃的模样看着林启生。 第37章 铩羽而归 　　“林启生,对吧？” 　　林启生看向问话的中年男人，头发斑白，额头上有着一道深深的皱纹。一看,就知道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他不由地坐正了身体：“是的,这位同志。我叫林启生，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 　　“我姓戴，这次负责你的审问。”中年男人说完，直接从桌上的文件里面抽出一张纸，放到林启生面前。 　　林启生低头细看,上头又是一封举报信。 　　不过却不是举报红星大队的，而是举报糖厂厂长安强国。 　　林启生直觉事情不对劲，背后的寒毛竖了起来。他把举报信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接着抬头看向姓戴的中年男人。 　　“信你也看了。里面的内容到底是否属实，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吗？” 　　林启生心里还在震惊举报信的内容,听到问话，直觉摇头：“不，我不知道举报信里面的内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信里面的内容我一点儿也不知情。” 　　戴姓中年男人还没说话,他边上另一个林启生没见过的中年男人冷笑：“老戴，跟这样的泥腿子有什么好客气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一顿排头尝尝。到时候要什么口供会没有？” 　　戴姓中年男人撇了一眼说话的人：“老王,我做事讲究证据。无凭无据不会乱办事。还有,这案子还在审查阶段。我建议你别插手我的审问。不然，我可以让你现在就出去。” 　　“你……”姓王的被这一怼，倒是安份了下来。 　　边上一直想插嘴的刘主任见状，彻底把嘴巴给闭上了。倒是彭副主任一直老老实实地低头坐在角落，看着好像一个不会动的石雕。 　　林启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之前还在大队里面明里暗里给他们帮助的彭副主任。现在看他人都缩了回去,知道事情大条了。 　　幸好，他只是个老农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戴姓中年男人见林启生一副老实样子，皮肤黝黑。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是到处都是补丁。打眼一看，就是那种埋头干活的农村人。说实话，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可以判定眼前的人跟举报信的内容没有一丝关系。 　　只是他这边刚刚被上级安排下来这边调查糖厂的问题，结果这里的革委会居然就给他提交了一封举报信。信里的内容刚好又跟糖厂扯上了关系，怎么看怎么觉得里头有猫腻。 　　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样的线索都不能放过。这个忽然被人举报的红星大队他是要查查的。 　　戴英达想到这里，眉宇间那竖起来的皱纹都平了不少。 　　接着，他迅速想了一个法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审问。 　　而程晓燕跟郝二，这会儿到了革委会门口，看到大门紧闭后，只能蹲坐在门口。等待他们下午上班。 　　郝二摸了摸脑袋，觉得跟这个老同学单独带在一块儿怪尴尬的。想了想，干脆四处走走，打探消息去了。 　　革委会的名声在外，这附近一片并没有什么人来往。偶尔经过的人，都是些住在附近的。 　　程晓燕记得回忆录里面有写过，等今年过完，大环境就会开始发生变化。不过，现在放眼望去。所有经过革委会的人都行色匆匆，避开了她的搭话。 　　“你站在我们单位门口干什么？” 　　程晓燕听到问话，抬头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蓝色裤子的中年妇女。脸上的表情看着非常和善。知道她应该就是陆主任说的人了，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下。 　　“大姐，我这是过来问问能不能见我丈夫？” 　　中年女人眼神微眯：“你丈夫是谁？” 　　程晓燕知道这一趟过来，陆主任那边肯定打了招呼的，就直接说道：“他上午跟着领导们来的，请问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一整个上午革委会也就来了一个陌生人，说是主任跟副主任带人去底下的大队抓来的，中年妇女当然知道是谁。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中年妇女说完，掏出钥匙，把大铁门打开就率先进去了。 　　等她走到接待室，想看看那农村人在不在，没想到就见到接待室门口坐了两个年轻人。 　　“小马、小刘，你们怎么都坐这里？” 　　“胡姐，市里来了领导，在里面突击审查，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看着咧。” 　　“是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刘主任都被那领导给吓死了。” 　　“哎，我就说那农村人忒倒霉的。本来只是被拉过来走过场。这次怕不知到要被关多久了。” 　　…… 　　叫胡姐的中年女人眉头皱了起来。 　　这事情怎么跟老陆说得不一样啊！上午还没听说市里有领导下来的，怎么这节骨眼，居然来了领导。还偏偏找个农村人问话。 　　胡姐越想越觉得奇怪，跟两个小年轻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到门口。 　　“大姐，怎么样？” 　　程晓燕一看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这时候，郝二也带了些吃喝的回来，准备待会儿送到里面给林启生。 　　胡姐摇摇头：“市里来领导了。我去跟老陆说一声，你们等等。” 　　说完，她就直接回到办公室，给陆震打了个电话。 　　程晓燕跟郝二面面相觑。 　　怎么事情的发展愈发奇怪呢？别说他们大队没范什么原则问题，即使真的犯事儿，也轮不到市里派人下来查。真是奇怪！ 　　等再次见到胡姐出来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胡姐只留下句:两人先回去，后面的事情陆主任会处理。之后，就把革委会的大门给关上了。 　　程晓燕跟郝二没法子，只能先回红星大队了。 　　两人一起出现在红星大队的时候，又是引起一番轰动。 　　看着程晓燕骑着自行车，身后跟着她的也是骑着自行车，驮着一麻袋东西的郝二，大家伙都很是好奇。 　　“晓燕，不是说上公社去看看启生的吗？怎么把郝二给带回来呢？” 　　一到村口，就遇上了林家大哥。 　　“大哥，我们先回去再说。” 　　林家大哥看向四周本来在田里劳作的村民都准备围上来，立刻点点头，小跑着跟上了程晓燕。而郝二也没耽搁，立刻骑着车子跟上去。他也不回家先，去林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比较要紧。 　　林家，听到程晓燕回来的消息后，不止林家人，就连大队干部的人都跑了过来。 　　程晓燕刚坐下喝了两口水，就开始跟他们讲述了公社发生的事情。 　　最后，她加了句：“虽然糖厂的陆主任说会帮忙，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队长听完后，心里也是叹息。怎么好好的一件事情，最后搞成这个样儿？ 　　“老叔，之前跟你说的事情，有眉目吗？” 　　程晓燕走之前跟大队长说了刘江的问题，不知道大队有没有想到法子治一治这个人。 　　“晓燕，人暂时被安排到了负责挑粪。只是，单单因为他写个举报信就要再弄什么，怕是难了。” 　　程晓燕也知道大队没办法惩治刘江这个人，只能把他安排到一些重劳力的位子上。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边上一直听着的郝二：“晓燕，你也别着急。既然事情已经涉及到糖厂，怕是不会那么简单。我刚出完车，有几天的假。这几天我会跑去公社探探消息的。” 　　“这怎么能让你去？我跟老二轮流去就行。”林家老大跟老二立刻说道。他们身为启生的哥哥，更应该为兄弟出一分力气。 　　“哥，你们就别跟我争了。你们还得上工，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了。我跟启生是好哥们。而且刚好有假，你们就别跟我争了。” 　　三人争来争去，林家爷爷直接一锤定音：“好了，郝二跟启生关系好，就让他帮忙。郝二，爷爷我就先谢谢你了。” 　　“不，是我该说谢谢。”大队长叹息道。 　　这次如果不是启生站出来，怕是他这把老骨头就要跟着进去了。虽然说不会出大事情，但是折腾一番，他怕是要受不住的。 　　程晓燕听着他们来回讨论着怎么安排去公社打探消息，自己就干脆先回屋子了。 　　把手中提着的几本书放到桌上，程晓燕却没了高兴的心情。 　　这几本书是她托郝二带回来的，主要是关于桃树培育跟水果制作。自从看了那本回忆录后，她就已经有意识地想着怎么利用好后山的桃林。 　　只是，刚迈出第一步，跟糖厂搭上关系，正是一片向好的局面，偏偏就被奸人给毁了。也不知道这次事情过后，糖厂那里会不会还继续跟他们大队合作。 第38章 坐着小汽车回来啦 　　“要我说,程晓燕就是个扫把星。” 　　程晓燕背着一筐新鲜的猪草，正往养猪场走去。结果，还没进门了,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大剌剌地丢了出来。 　　她站在养猪场那木头做成的栅栏门前,看到里面已经有三个妇女正站猪圈前忙活着。其他人则是跟她一样，都在外头割猪草了。 　　其中，背对着栅栏门，正在说话的是一位穿着一身蓝色粗棉布上衣，黑色粗面布长裤的女人。 　　这个女人说完这句后,又站起身来扭了扭腰继续：“你们说说，她这才嫁过来几个月，就克得林启生被关了起来。这都几天了还没一点儿消息。我家那小叔子一放假也不帮着下定赚工分,天天上公社打探消息，跑前跑后。真是浪费时间。我啊！肯定不让我那小叔子再这样接近程晓燕,不然哪天被她给克了那就惨了……” 　　“我看啊，你这不是怕你小叔子被克了。而是怕你小叔子的补贴没了吧……哈哈……” 　　“爱红，你怎么知道人启生就出不来了。听说之前带他走的领导，可是说了让他去公社帮忙而已。” 　　“嘿！这话你还信啊！你想想啊！这话不就是大队部的人说出来的吗？大队部里面的都是他们姓林的。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怕我们这下外姓人知道什么事儿,直接去举报他们姓林的，这才骗我们的。” 　　说完,马爱红又剁了剁脚：“要我说,我们现在也去公社革委会送封举报信。说不得这些姓林的都能给拉下马来,换我们家里的男人当当这大队长。哈哈……” 　　三人越说越兴奋，没有注意到简陋的栅栏已经被推开。一个背着竹筐，手上拎着镰刀的女人已经站在了她们身后。 　　马爱红说得非常兴起，好像自己把林启生的处境说得越坏，事情就越是真的。 　　“哎,你们怎么不吭声呢？” 　　正说得高兴了，忽然这两人就不捧场继续追问自己林启生的事情，反而停下手中的动作，脸嗖朝门口看去。 　　马爱红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候，她边上的一个妇女直接对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往身后看看。 　　马爱红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这才把头慢慢转了过来。 　　一把磨得铮亮的镰刀忽然就出现在眼前。 　　粗糙地刀身直接跟她的脸亲密/接触，冰凉的触感让她在炎热的夏天瞬间身体凉了半截。要不是因为镰刀的刀口是朝里的，她的脸怕是要被割破了。 　　“啊啊啊……” 　　马爱红直接尖叫出声，接着手脚并用地往身后倒退。 　　“你……你……你想干什么……” 　　嚎叫完后，马爱红这才抬头看向拿着镰刀的人到底是谁。 　　程晓燕冷哼一声：“怎么一大早就喷粪呢？肚子里面那么多粪别浪费啊！回去你自个儿家里再喷……” 　　程晓燕没有想到一起干活的人里面，居然就有人再背后嚼舌根。平时明明大家相处得挺好的，工作也没有冲突。没想到自家出了点状况，这三人就立刻在背后说三道四。 　　从林启生被带去革委会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这三天，程晓燕觉得自己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无头苍蝇的状态转变为淡定了。虽然这三天，很多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渐渐从担心变成同情，她却并不害怕。 　　现在，既然有人不要脸跳出来想招惹她，那她也不介意把心里埋藏的那些烦躁发泄一通。这样想着，她就把手中的镰刀挥舞了起来。让马爱红一退再退，整个人都撞上了猪圈，后背被恪的生疼。 　　“呸！要是林启生真的没问题的话，怎么被抓了几天还没被放出来。又不止我这样想，村里好些人都觉得他出事了。要不是他让糖厂的人来收购我们大队的桃子，今年大队卖桃子就不会白卖了。” 　　是的，红星大队有那么一小撮人，觉得这个糖厂收购桃子的事情既然都被人举报了，那么卖桃子的钱票既然是收不回来了。当初被他们歌功颂德的林启生，转眼间就成了害了大队的罪人。 　　活该他被革委会给抓了去。 　　这就是马爱红真实的想法。 　　“还有，你别再让我小叔子跑去公社给你打探消息了。难得放假居然不下地赚工分补贴家里，还整日为了你们这些外人忙前忙后。” 　　“哼！你怎么脸这么大呢！当初卖桃子给糖厂，你怎么不说反对。现在出了点问题，就把责任往我家启生身上推。你要脸不？” 　　程晓燕骂了一通后，心里舒畅不已。果然，人就是不能太过忍让。 　　而马爱红被她这样一骂，更是生气。顾不上程晓燕手中的镰刀，她就想冲过去。 　　“大嫂，你再乱说话，以后就别想我的工资补贴。” 　　郝二站在大门口，眼神凌厉地瞪向马爱红。这么个女人，真不知道他大哥当初是不是瞎了眼。 　　“郝二，算了，你跟她这样没脑子的人说再多也没用。”程晓燕知道以马爱红这样的人不会看透林启生被带走背后的含义。 　　如果他人最终没能放出来，影响的根本不止是林家，整个红星大队都会有影响。而且，这女人脑子有坑，居然还在妄想去举报大队干部。 　　“郝二，你过来有事吗？” 　　“对了，嫂子。大队部接到电话了。” 　　一句话，让程晓燕知道事情的转机终于来了。她也顾不上干活了，直接扔下竹筐，就往大队部跑去。 　　留在后面的郝二看着这三个女人的脸色，冷笑了一声。 　　大队部里面，所有的大队干部都到齐了。在加上林家的几口人，塞得满满当当的。 　　程晓燕一到，就被林大嫂给抓住了手：“好消息，好消息……” 　　程晓燕知道肯定是有好事发生了，不由地激动看向大队长。 　　“糖厂那边来电话了，让我们等着，晚点会派车送启生回来。” 　　“太好了！” 　　虽然知道人会没事，不过最终得到确切的消息后，程晓燕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跌坐在椅子上。 　　边上的林家大嫂二嫂赶紧稳住她。 　　“没事，大嫂、二嫂，我这是高兴啊！” 　　“是啊！太好了……” 　　整个大队部都喜气洋洋的。程晓燕本来被马爱红她们三个人弄得糟糕的心情也变得美滋滋了。 　　想到林启生中午就要回来，她也坐不住，立刻起身：“老叔，我今天要请假不上工。我要去给启生准备好吃的。” 　　林家的女人们都跟着坐不住了，大家纷纷起身，赶紧回家准备迎接启生的归来。 　　而林启生那头，一大早起来后，他等不及，催着眼前的人赶紧送他回家。要不是被拉到市里来，他都要靠着自己的双脚跑回家了。 　　在离家的这三天里，他的经历惊心动魄，说出来很多人都要不相信的。幸好，雨过天晴。跟他有关的事情都查完了，没他的事情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着急。我们领导特意批了车子送你回去，今天你铁定能到家的。” 　　来人说着，慢吞吞地吃完早餐后，这才带着林启生上车。 　　车上，林启生摆弄着昨天从市里百货商店买的蝶霜、糕点跟几尺布料。心里暗想这三天，总算是得了些东西。 　　从市里到大队，一共花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足够林启生想好回去后要说得话。 　　不过，当他的乘坐的小车进到村里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 　　“哇，居然是小汽车……” 　　“这小汽车是谁家亲戚的？我们大队好像没有人家有这样的亲戚呀……” 　　“这小汽车就是没有大卡车威风……” 　　…… 　　进村路的两旁都是农田，这会儿大家也没了干活的的心思了。纷纷抬头跟着小汽车的身影看去。 　　小孩子就更加不怕了。他们直接跑到小汽车的后面，一点儿都不嫌弃汽车跑动时带来的一阵阵尘土。 　　等小汽车停在了林家门前，大家都傻眼了。 　　什么时候林家居然有开得起小汽车的亲戚！！ 　　这是跟在小汽车屁/股后面的人的想法。 　　等小汽车的副驾驶门被推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他们熟悉万分的人时，他们更是长大了嘴巴，都忘记合上了。 　　“怎么……怎么下来的人那么眼熟呢？” 　　有人以为自己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 　　“别揉了，就是启生这小子。我滴那个乖乖啊！怎么启生不是被革委会抓走了吗？马爱红还说会被拉去枪毙的。怎么一转头，人家就坐着小汽车回来呢!” 　　“别说了，肯定是马爱红骗人呗。她那张臭嘴，怎么能让人相信呢。” 　　“嗐，我就说启生会没事的……” 　　大家议论纷纷，看着林启生从车里下来后，手上还拎着个大包裹。这下，他们顾不上小汽车要掉头离开，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林启生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 　　林启生看着这些围着自己的村民。大部分人的眼睛里面都带着高兴的神色。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眼睛里面除了惊讶之外就是嫉妒。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自己手中提着的大包裹时，那股子酸味，让人作呕。 　　林启生故意甩了甩手中的大包裹。果然，那几个人的眼神更加地红了。 　　这时候，林家里面的人也都跑了出来。 　　林爷爷一马当先，把围着自己孙子的人推了开来。被推开的人本来还想骂回去的，结果一回头看到是林家老爷子，就把话给憋了回去。 　　“大家伙先让让。我们启生出去几天了，要问什么的，大家晚点再问。先让我们家启生休息一会儿。” 　　这话一出，好多人都不好意思在围着林启生了。虽然他们都很好奇，一个在村里人口中好像要被关很久的人，怎么就坐着小汽车回来呢！ 第39章 重逢 　　程晓燕在门口有动静传来的时候,就放下手中切着的腊肉，直接跑出去了。 　　当她看到那个自从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的丈夫，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程晓燕激动地眼泪都流了下来。 　　林启生拎着东西进了院门,就看到了她流泪的样子。 　　这下，他也顾不上在场的人还有很多。直接把手中的东西丢给身边的大哥，就跑到程晓燕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最后憋出一句：“晓燕,你手里的刀先给我……” 　　程晓燕：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就想塞回眼睛了。 　　后头，跟着从厨房出来的林大嫂笑了起来。 　　没想到,平时那么镇定的晓燕，居然会忘记把手里的菜刀放下就跑出去。真是年轻夫妻,感情深得让人羡慕死喽。 　　看着林启生握住自己的手，从自己手心把菜刀抽了出来递给大嫂，程晓燕一直没说话。她只是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脸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帅气脸蛋。只是这三天估计没怎么休息，眼睛下面出现了一圈黑影。脸颊好像也凹陷了一点儿,肯定是没吃好。 　　身上的衣服还是出门那会儿穿的那一套，散发出些一言难尽的味道。 　　但是,人回来了就好了！ 　　她摇摇头,反手握住林启生的手腕：“走,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说着，她把林启生往洗澡房推。里面，已经放好了一桶清水。而林妈妈也跟着提了半桶热水过去了。 　　至于那些个跟着小汽车来看热闹的，见林启生被推去洗澡后，也不好意思呆了,纷纷离开。而那辆引起轰动的小汽车也跟着开走了。一下子，热热闹闹围着林家的人都走光了。不过，属于林家的新一轮闲话也开始在整个大队传开了。 　　程晓燕把人推进洗澡房后，就回屋里翻了身衣服出来。 　　隔着洗澡房的木门，她让林启生把衣服拿进去。 　　结果，门一打开，一双有力的大手直接把她给拉了进去。 　　“启生，大白天的，你……” 　　林启生把身上的脏衣服都脱了，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程晓燕。 　　本来一家人都在，程晓燕真的不好意思跟着进来洗澡房。不过，看到林启生这期待的样子，她还是心软了。 　　拿过一边放着的水瓢，她开始把热水跟冷水兑到一起。 　　“这几天，你没事吧！” 　　程晓燕摇摇头，把兑好的温水慢慢浇到林启生的头上，给他打上肥皂，慢慢揉搓起来。 　　“这几天，家里都很好。大家知道你会没事的，所以都没害怕。每天郝二还去公社打听你的消息。还有，盼盼这姑娘也帮着跟安厂长传了好几次话。所以，我们才能那么镇定。” 　　林启生嘴角勾了起来：“那就好!这几天我什么消息也送不出去。要不是彭副主任拍着胸口说会没事，我都有点被吓到了。” 　　程晓燕知道这三天肯定有其他事情发生的，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晓燕，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回来之前，已经答应不把事情的细节说出来。反正大概就是有人举报了安厂长，我们大队只是刚好撞上木仓口而已。” 　　程晓燕也不奇怪。 　　她这几天已经好好的思考了一番，除了糖厂连累了他们大队外，实在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嗐，说到底，还是他们大队倒霉罢了。 　　“那卖桃子的钱能拿回来吗？大队有些人已经在嚼舌根，说我们害了大队，没了桃子又没了钱。” 　　林启生一听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伸腿踢了一把边上的木桶，愤怒地问到底是哪几家。 　　程晓燕想到马爱红那伙人说得话，直接把对他们家有意见的人都说了出来。这些人家不多，基本都是外姓人。做得过分的就像马爱红这样的，其他大部分都是私底下在唧唧歪歪。 　　“启生，你问这个是想干嘛呢？” 　　“你觉得我这次耗了几天时间是干什么来着。我可算是帮着立了个小攻的。等糖厂那边腾出手来，好处肯定会有的。” 　　…… 　　等到程晓燕再次去上工的时候，整个养猪场的风向又变了。 　　除了上午出去割猪草的人都回来之外，就连那些平时只有养猪场关门前才清扫的人都来了。大家眼神灼热地盯着程晓燕，一副好多话想问的样子。 　　程晓燕没有拿乔，笑着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大娘，上午家里有事儿请假了。” 　　林大娘笑着摆摆手：“呵呵，这值当什么。听说启生是做小汽车回来的。这次看大队谁还敢乱说启生被抓了。” 　　“是啊！如果真的被抓走要坐牢，可不会有小汽车把人给送回来的。坐小汽车啊!他们整个大队，也就林启生第一个坐了。” 　　“真是羡慕死人了。小汽车坐起来感觉是不是特别棒？” 　　…… 　　随着林大娘的问话一出，大家伙也不客气，直接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程晓燕心情非常好地跟大家伙聊了起来。 　　“不就是坐个小汽车吗？牛气什么？” 　　热情的问话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带着酸意的话。 　　程晓燕抬头看去，就看到马爱红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面翻检着猪草。上午跟着她讲闲话的两个妇女已经凑到自己这边，正好奇地问着启生在公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燕，别理她。她这是妒忌了。” 　　“刘二婶，你说什么呢？谁妒忌啊！妒忌林启生被公社抓过，还是妒忌他被个破车送回来。好像整个大队就他坐过车一样。我那小叔子，可是个司机啊！天天开个大卡车，又威风又有钱拿，不比林启生风光啊！他们家有什么让我妒忌的。” 　　程晓燕听着马爱红一堆话，直接噗呲一下笑出声音来。平时看在郝大伯、郝大娘跟郝二的面子上，她基本上很少跟马爱红发生争执的。不过，现在，她觉得有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你都说开车的是郝二不是你家郝大，更不是。你这样的牛气什么？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的人。” 　　马爱红一听，眼睛瞪圆了。“你……” 　　“你什么你。你不过是郝二的大嫂而已。可别处处把他给挂在嘴边。他可是个好人，跟你这样自私的人没有一丝牵扯。” 　　程晓燕的话说完，好几个婶子跟着帮腔。她们可是看马爱红不顺眼很久了。 　　大家都是从外村嫁进来的。这马爱红家里还穷得响叮当。要不是因为郝二，光是郝大这个木头样，哪里轮得到到马爱红这长舌妇住砖瓦房。 　　呸，这人还是个贱骨头。家里有那么精贵的自行车，居然怎么学都学不会。去哪里都只能花钱坐拖拉机，不然就靠两条腿。典型的没有福气消受好东西。 　　马爱红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整个养猪场干活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凑过来说她。说她碎嘴，说她乱说话，说她没福气。她真是恨死了。 　　“啊啊啊……”马爱红把围着她的人给挤开，双手叉腰骂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妒忌我家里条件好。天天饼干麦乳精吃不完。呸，我没福气。没福气的话，那有福气的董姑娘怎么愿意住到我家里来。哼，之前只有我在背后说林家吗？你、你、你……都说了。” 　　程晓燕顺着马爱红的动作，发现她点过的人都跟着低了头或者眼神闪烁。她就知道马爱红没有撒谎。 　　“你们看林启生坐着小汽车回来，就上赶着去捧人家的臭脚丫。我跟你们说，小心哪天再有人把他给抓走。到时候看你们这些凑过去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马爱红，你别再瞎说了。我家启生以后怎样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要再敢乱说话，信不信我让你跟这猪草一样。” 　　说着，程晓燕直接把手中拿着的柴刀剁了下去。一捆猪草就断成两截。那咔嚓声音，愣是让整个养猪场的人都闭上了嘴巴。连哼哧哼哧等着吃东西的猪崽们，好像都被吓到，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林大娘站出来，让大家都闭嘴干活。 　　程晓燕倒是没有意见。她已经把所有说过她们家坏话的人都记住了。假如糖厂那边动作够快的话，很快，有得那些人后悔的时候。 　　大队部里，林启生这时候也在跟几位大队干部简略地说了整个事情。当然，涉及到他去市里帮着办了的事，一点儿口风都没有漏。 　　等他出来，直接去郝家找郝二了。 　　郝家的砖瓦房里，这时候也正上演着一场充满了粉色泡泡的戏码。不过，男主人公郝二的脸色却泛出点绿光。 第40章 珠子飞了 　　林启生一进门,就见到了郝二那带着绿光又僵硬的脸。 　　他不由地干咳一声：“郝二、郝二……” 　　郝二听到熟悉的声音，身体立刻朝着来人窜了过去，完美地躲过了董家英那漂亮的扑腾。 　　“哎呦……” 　　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尘土飞扬,一阵阵咳嗽声音蔓延开来。 　　林启生用眼神揶揄地看了郝二一眼,惹来了对方瞪眼挥拳。 　　这时候，那咳嗽的人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两只手还抓了些黄泥巴。 　　“三叔……咳咳……三叔……” 　　林启生：好像叫魂似的。 　　站来身来的人正是董家英。 　　她一如既往地穿着那标志性的白色碎花的确良上衣，配上黑色真丝裤子。只是，现在这一身漂亮的行头也染上了泥巴的朴实。 　　“家英啊！怎么不去上工呢？” 　　董家英看向林启生,这个她以为会回不来的三叔。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变了变：“三叔，三叔,我，我……” 　　话没说完,头又低了下去，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 　　林启生没眼看了。 　　他实在闹不明白这姑娘到现在还没学会怎么好好做个人。现在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可不想奉陪。 　　干脆转头看向郝二，眼神示意他出去走走。 　　得到郝二的点头后,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郝家。 　　一直低着头等着三叔问话的董家英：人呢！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跺跺脚，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泥巴的董家英,只能悻悻然先回马爱红的屋子了。 　　外头,林启生用手肘顶了顶郝二的肚子：“你小子,怎么离那个这么近？不怕被粘上啊！” 　　回应他是郝二大力地拍后背：“屁……我真是服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多水生火热。幸好天天为了你的事情跑公社，不然……” 　　“好啊！感情你天天去公社不是为了看我，而是要躲人啊！这兄弟没法做了……” 　　“说真的兄弟，你们家怎么收养了这么一个人。”郝二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 　　林启生不用问也能猜到郝二大概遇上什么事情了。只是，他没想到,董家英这个未来的女首富，居然看上了郝二。难不成一个司机她还能看得上眼？按照晓燕说的，董家英以后嫁的人可是京城的公子哥儿来着。 　　“她对你做了什么？” 　　郝二翻了个白眼：“每次看到我都凑过来，一脸我很苦，求你帮帮我的样子算不算？说真的，我一回来就听说了我那大嫂干的好事。要不是你出事了，我肯定狠狠给她一个教训的。” 　　林启生听完，笑着问道：“那你屋子给让出一间了吗？” 　　郝二摇摇头：“谁请她住进来的谁负责，可不关我的事。反正屋子是我出钱盖的，我爱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再说呢。我可不想那个董姑娘住太久了。我听了晓燕说了她的事情。你说说，我大嫂就是个嘴碎的，再加上她这么一个会惹事的，那我家还不成了炸/药桶了。我爸妈还要过安生的日子吗？” 　　想到程晓燕跟他说过的事情，郝二就直摇头。 　　两人就市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交换了一下意见后，这才去找其他哥们看看。 　　而程晓燕这边，忙完了养猪场的事情后就往家里走去了。 　　她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忙活。 　　林家的小仓库里面，一个圈起来的角落摆满了几个大瓦罐。这些瓦罐被清洗晾干，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到一起。 　　程晓燕捧着一盆桃子到摇水井边，这些桃子是大队分下来，需要清洗干净。 　　这次的桃子给糖厂收购后，剩下的个头小的，坏了点的全都已经分了下去。而林家人口多，又因着林启生的事情，分了几十斤的桃子。 　　这些桃子不禁放，等确定林启生的安全后，程晓燕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处理了。 　　桃子不能当饭吃，一天一个人也就吃三五个。程晓燕把那些个头比较小的全部挑出来，准备做咸水桃子。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这个咸水桃子的做法还是她从郝二带回来的书里面学到的。她长这么大只吃过糖水水果罐头。但是咸水水果，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书里非常简单的介绍了各种腌制食品，其中就有这咸水桃子。 　　程晓燕想着糖是个精贵的东西，用来泡桃子太糟蹋了。索性学着书里面讲的那样，做些咸水桃子出来尝一尝。 　　把桃子用清水洗干净后，放到竹编的席子上晾干。等着桃子晾干的工夫，程晓燕去到厨房，把碗柜下的盐罐子拖了出来。 　　她们这边算是靠海，海盐非常便宜。她家就是渔村的，经常能从娘家带些不要钱的盐过来。 　　海盐的水分比较高，放在罐子里面都能看到底下潮湿出的咸水。 　　程晓燕拿了个兜子，直接舀了一大碗的海盐出来。 　　把大铁锅烧热后，直接把带着水意的海盐倒进锅里翻炒。经过铁锅翻炒的海盐水分渐渐地蒸发，等海盐变得白花花一团团后，程晓燕就把海盐起锅。 　　这些经过翻炒的海盐不止把里面的水分蒸发了，还把里头含有的细菌都杀死了。 　　夏天天热，很快桃子都晾干了。 　　程晓燕把桃子全部收起来后，抱着翻炒过的海盐，两种东西一起拿进了小仓库。 　　接着就是一层桃子，一层海盐这样，把这两种东西放进一早准备好的瓦罐里面。最后，再加入晾凉的白开水。整个过程非常简单而且不费工夫。就是不知道等做完后，味道到底怎样。 　　等封好瓦罐的口子后，下工的钟声也响了起来。 　　程晓燕赶紧起身，往厨房走去。 　　之前炒过海盐的大铁锅，上头沾着的那点油花都没了。幸好，她上午留了点腊肉的猪皮。那薄薄的猪皮上还沾着点肥肉，正好可以重新把锅刷一遍。 　　刷过油花的铁锅又从快要生锈的样子变回原来油汪汪的状态。 　　今天的晚餐她准备继续做好吃的。启生虽然说他这几天在外面吃得都是白面馒头，但是人看着还是精神头不太好。 　　外头，林启生跟郝二、大头几个关系好的已经凑到一起，正边走边说着话。 　　刚好遇上下工的时间，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们个个用好奇的眼光看向林启生。有那辈分高的，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这些问题大部分跟程晓燕遇到的差不多，都是跟他打听这几天在外头干了什么。糖厂什么时候会付买桃子的钱票。小汽车是哪里来的，怎么会载他回来等等。 　　好不容易脱身后，大头直接说了句：“启生，你这是成了大英雄了。” 　　林启生呸了声，这才把这次找他们出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这两天帮忙盯紧知青。” 　　大头立刻眼神微微凝了凝：“你不说我们几个都盯着了。你走的那天，大队长跟嫂子都说了知青有问题，让我们几个帮忙盯紧点。这几天你不在，他们没有动静。不过，你现在回来了。今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郝二一直听着，忽然问道：“其实，那个刘知青到底什么来头？” 　　林启生看了他一眼：“我都没说是他呢！” 　　郝二：“你就差没直接明说而已。” 　　林启生：“就这两天了，等糖厂那边完事后，就轮到他了。” 　　大家伙一听，脸上喜色都冒了出来。 　　这几天盯着知青点，他们那气都没空发出来。现在好了，他们坐等那几个搅屎棍的下场。” 　　接着，林启生详细地跟他们几个交代了后面几天主要盯着哪几个人。 　　知青点，这会儿知青们也都下工了。 　　自从分家后，知青们把屋子连同厨房都分开，更加不用说做饭这活儿了。 　　刘江他们九个知青被分到了一个用木棚子搭的厨房里面，灶头都是直接用泥巴糊的。每次一烧火做饭，就容易呛烟。九人不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就这厨房，还是大队的小年轻过来帮忙搭的。当时，他们除了搭这个厨房外，还帮着把知青点用篱笆分成两部分。 　　当然，趁着那个机会，林启生也让人把董家英埋起来的银元都找了出来。 　　这会儿，刘江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边上是他的跟班。 　　“刘哥，那林启生回来了。大队长也没被抓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说话的人神色慌张，眼神飘忽，语无伦次，一副害怕的样子。 　　刘江瞪了他一眼：“抖什么抖。有什么好怕。他回来就回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话的人一听刘江的话，顿住了。接着哀嚎一声：“刘哥，怎么不干你的事？本来就是你让我写的举报信。” 　　刘江嗐了一声：“我哪里有让你写举报信？饭可以不吃，话你可别乱说。” 　　“你……你……明明是你让我写的。” 　　这人说着，还拉住身边的人：“小文，你说，是不是刘江让我写的。那举报信还是你去送的了。” 　　叫小文的男知青听到这话后，眼神微微闪躲：“小汪，信是我去送的。不过，我这是帮你而已。至于这信是谁写的，我可不知道。” 　　说着，他挣脱了叫小汪的男知青，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 　　这时候，刘江又脸色温和地说道：“小汪，你也别紧张。你只不过是写了封举报信而已。至于这林启生被放回来了，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你想想，这举报信怎么着也不会让他看到。他不知道是谁写的举报信，大队长就更不会知道了。” 　　叫小汪听完刘江的话，心里暗恨。但是，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刘江让他写的举报信。事实上，整个事情说来还是因为刘江引起来的。 　　就是刘江把洪心美得罪狠了，让她闹着知青分开住，分开开火。 　　他们这边都是没到一年的新知青，根本没有存粮。再加上这次摘桃子又被大队长扣了工分。没有存粮，没有工分。连最起码的大队补贴也没有，这红星大队摆明了想让他们走上绝路。所以，那天他就抱怨了两句。 　　结果，就是刘江说可以举报这个大队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他知道大队不能不通过收购站直接卖东西给糖厂。那天晚上，他头脑发热，就按照刘江的话，一字一句写了那封举报信。最后，小文这个好兄弟还自告奋勇地说帮他送信。 　　这会儿，看着小文跟刘江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是啊！ 　　刘江自从那次搜村子后，居然学乖了。他不敢自己动手，就撺掇着他来动手。而小文就在敲边鼓。 　　他就说觉得奇怪。 　　本来他只想着把举报信交给公社的，这样红星大队就会受到公社主任的批评。没想到，小文居然这么绝，把信直接送到革委会。这革委会还把林启生给带走了。这几天，他过得战战兢兢的。现在，林启生居然回来了。 　　事情要坏了！ 　　知道林启生回来后，他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第一次出现了这五个字。所以，他才来找刘江拿主意。毕竟，当初举报信可是按照刘江的口述写的。送举报信的人则是小文。 　　可是，现在看看这两人的嘴脸，居然想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不行，不行，我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小汪脑袋想了很多，则是脸上摆出一副同意刘江意见的样子。 　　知青点开始暗潮汹涌起来。 　　程晓燕准备好晚饭后，林家人都回来了。当然，今天还特意把郝二给请过来吃饭。吃饭的时候，郝二说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程晓燕认真听着，知道现在最南边的几个城市，已经开始有做小生意的。只是，明面上还不允许，所以那边的人做得规模非常小。 　　“说真的，我觉得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郝二总结了一下。 　　从回忆录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程晓燕不自觉地跟着点头。她已经在做准备了。等市场一开放，就着手准备大干一场。 　　林启生也跟着感叹了一句：“我这次在外头接触了一些人，确实政策越来越松了。所以，我这次被带走的事情，说白了，不过是些小人在背后作祟。” 　　“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不能说是吗？”林爸爸幽幽地问道。这一整天下来，他都不知道打发了多少过来探听消息的村民。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本家的。让他很是难做。 　　林启生笑了起来：“爸，你就辛苦点。在过两天，事情就明朗了。” 　　这话一出，林家大哥他们也跟着嚎叫了起来。实在是，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围堵着他们一家，恨不得探听出什么大消息来。 　　“对了，林大哥、林大嫂。”郝二忽然对着林家大哥、大嫂说道。 　　“你们家的那个董姑娘，我觉得你们要想想怎么安置她比较好。我是不会把屋子让出来给她住的。她要是再跟我嫂子搅合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郝二，我们都知道那姑娘的性子。哎，说来，也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了。” 　　郝二摆摆手。他一年也没住家里多少天。只是，他的理智告诉他那姑娘不简单，趁早弄走清净。 　　见大哥、大嫂这样为难，程晓燕其实想到了一个好注意。 　　按照回忆录里面的时间线，这个时间的董家英应该不用上工，在林家努力学习，等待一年后的高考恢复。那时候，她就会考到一个好学校，一飞冲天。 　　只是，假如还要忍受这个人一年，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等了。而且，董家英手中的珠子，她也得想方设法弄过来。不能再让董家英有所依仗了。 　　知道了董家英接下来的目标，那么，她只要破坏掉董家英达成目标的条件，她就不相信董家英还会在红星大队呆下去。 　　不过，这个好主意还需要马爱红的配合。 　　第二天，到了养猪场后，程晓燕果然就听到了马爱红正在跟人抱怨郝二。 　　郝二是今天一大早就回市里上班的，他走之前把自己的两间屋子锁得严严实实，不给马爱红跟董家英一点儿面子。 　　在这炎热的夏天，董家英一个姑娘跟马爱红还有她两个孩子住一个屋里，想想就够呛的了。她们都以为只要忍忍。忍到郝二回来就好了。没想到郝二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把她们给撅了回去。这样的话，董家英很快就又要挪位子了。 　　程晓燕知道，只有当董家英陷入麻烦的时候，才是拿到珠子最好的时机。 　　那边，马爱红还在喋喋不休：“我那小叔子真是过分。他这样一走，屋子又不肯让一间出来。我家郝大已经发脾气了。他跟家里那两个老家伙住了一段时间就受不住，一定要回来一起住。你们说说，怎么住啊！” 　　“要我说，你不是说让那姑娘住你家是为了沾福气吗？怎么现在还嫌弃起来呢？” 　　马爱红一听，撇撇嘴：“你快别说福气了。你们说邪不邪门。这人没住到我家之前，刘婶子不是说她天天给知青点带鱼带肉的吗？结果，你们猜猜。在我家住了这快一个月了，我连条鸡毛都没摸到过。天天还吃我家的粮食，真是气死我了。” 　　“不对呀!粮食怎么吃你家的了。不是晓燕婆家供的吗？” 　　听到人家反驳，马爱红就更气了。 　　她以为可以占点董家英粮食的便宜，结果，好家伙，粮食都不知道她弄哪里去了。 　　那人刚说完粮食，就看到程晓燕进门了，立刻用兴味的眼神看过来：“晓燕，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说说，你们家有没有给那董姑娘送粮食？” 　　程晓燕点点头：“当然送了。每次都是我大嫂亲自送她手上的。准时着了。怎么，她粮食不够吃？”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马爱红说的。 　　自从那天两人吵了一架后，这还是程晓燕第一次跟马爱红说话。 　　马爱红一听，立刻摇头：“米粒都没见一颗。要不是我婆婆拦着，我真想问问这姑娘，怎么好意思在人家里白吃白喝的。” 　　程晓燕心里暗叹一句活该。面上却疑惑：“那她把粮食弄哪里去呢？我大哥大嫂可是说了，即使我们家勒紧裤腰带都不会让她饿着的。” 　　整个养猪场的人越听越是觉得有兴趣。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听说有人居然把粮食藏起来不吃，白吃白喝陌生人家的。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大家议论纷纷起来。 　　程晓燕猜测，董家英的粮食要不就是她自己留着卖钱，要不就是去接济知青点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她又有什么目的。 　　其实，董家英这次还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回去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里面，把那藏起来的银元拿出来。 　　那间屋子，已经重新分配给刘江这几个男知青住。为了不跟他们生疏，她每次去知青点，总会带点粮食给刘江他们的。有时候是一兜子米，有时候是一兜子红薯。这些都是刘江他们急需的，所以她每次去知青点都受到热烈欢迎。 　　当然，她的最终目的是去那间屋子。 　　只是，知青们下工后，基本都是窝在自己的屋子的。没办法，她找了个帮刘江他们清扫屋子的主意，这才能混进男知青的屋子帮忙。 　　结果，那些银元没了……没了……没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又来知青点的董家英，看着被自己挖了个坑的地方，里头空空如也，心里也跟着空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外头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她立刻起身，把那个坑给埋了。出去外头，发现大队长带了好几个人过来知青点。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装，一看就知道是单位过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就见那些人直接把刘江他们几个团团围住了。等看到她的身影，那些人齐齐看向大队长，示意这人是不是也是知青。 　　大队长摇摇头：“各位同志，就这几位了。” 　　董家英看着被围起来的人，全部都是跟刘江有关系的。她心中暗骂一声不好了。 　　这里的动静闹得非常大，很快就传到了养猪场。 　　本来还在讨论董家英的人，一听到又有公社的人下来大队，都跟着去凑热闹了。 　　程晓燕想着手中的工作也完成了，也跟着过去看热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那些人来了。 　　果然，一到知青点，就听到刘江正在歇斯底里地骂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胡乱举报。” 　　刘江一听，直觉不对劲。他可没有亲自动手举报过什么。而且，如果是举报的话，他也就跟红星大队的举报有关。只是，这举报不成，怎么还来乱抓人。 　　“不行，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举报的。”是啊！刘江暗自得意。即使红星大队的举报信是他口述的又怎么样？不是他写得呀！更加不是他去送的。刘江这一刻，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 　　这时候，边上围着的村民们大概搞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个满脸愤恨。 　　“大队长，之情是不是这刘知青写的举报信？” 　　“原来他就是那个混账，这样的人干脆打死算了。” 　　“这样的人不配呆在我们大队，滚出去……滚出去……” 　　…… 　　刘江看着群情激愤，有点害怕起来。不过，他立刻又镇定了。 　　“我没有举报，不是我。同志，真的不是我。”刘江说着，忽地握紧了那位抓着他的人。 　　“我可以作证，就是刘江叫我写的举报信。信是小文送过革委会的。”一个男知青忽然站了出来，正是那个叫小汪的。 　　“小汪，你不要命啊！为什么陷害我？” 　　“哼，刘江。你以为这个世界就你聪明吗？我这里还有很多关于你的东西，这些东西我全都上交上去，我看你还怎么翻身。” 　　刘江一听，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写日记。 　　虽然写得不详细，但是里头会有记录具体做了什么事情，接触了什么人。这本日记，他明明上次搬家的时候就已经烧干净的，怎么可能还会有呢？ 　　程晓燕在边上看着这两人狗咬狗的，就想笑。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刘江的那边日记本，还是大头找出来的。没先到大头居然把日记本又塞给这个叫小汪的。这些知青可真是…… 　　这时候，林启生从后面走了过来。 　　程晓燕转头看去：“这些人……” 　　林启生点头：“是的，糖厂那边事情都处理好了。这才腾开手来收拾这几个搅屎棍的。” 　　来抓人的这几位不管刘江的辩解，直接按照他们得到的名单开始抓人。一共抓了三个，包括刘江、小文、小汪这三个人。 　　这些人来得快，走得更快。 　　直到三人被抓走后，其他知青都还没回过神来。 　　程晓燕看向躲在角落的董家英，脸上没有光彩。一只手紧紧握住脖子上挂着的珠子，另外一只手则是攥紧了拳头。 　　她估摸着董家英的珠子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感恩之心了，不然，她不会到现在还凑到刘江这里来的。 　　真是个好机会！ 　　程晓燕想到这里，直接凑到董家英身边，关切地问道：“家英，你没事吧？怎么会来知青点呢？” 　　董家英下意识地摇摇头。 　　她没想到，为什么刘江会被人给抓了。这一切，跟珠子一开始的提示不一样。珠子说了，刘江是以后知青点里面第一个回城的人。他最近会在知青点搞事情，所以她才会搬走，但是又不敢直接得罪刘江的。 　　可是，现在，刘江居然被人抓走了。 　　不对，太不对了。 　　谁能告诉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珠子是不会出错的，可是现实却跟珠子的提示背道而驰。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程晓燕直接伸手拍了拍董家英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董家英整个人跳了起来。 　　“三婶，我，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了。” 　　程晓燕点点头，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 　　董家英这边刚回到郝家，见郝家没人回来，她直接就跑到了马爱红给她安排的小隔间。一个用草席跟马爱红的木床分开的小隔间。 　　小隔间只有一米五的大小，里面摆了一块用碎石头垫起来的床板外，就没了其他东西。 　　董家英跌坐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把珠子从脖子上取了出来。 　　还是那灰白的颜色，没有一点儿动静。最近，她没有时间跟机会去做好事。而住在马爱红家里，有点奇怪的是，每次她帮着马爱红干活，根本就收获不到一丁点儿的感恩之心。而马爱红的两个孩子都太小了，根本不理会她。 　　整个郝家也就那老两口会搭理她。所以，她没有渠道获取感恩之心。 　　现在，刘江被抓了，她需要赶紧弄多点感恩之心。她要让珠子告诉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的银元没了，她的屋子也没了，现在刘江也给抓走了。所有的一切都跟珠子说好的不一样。 　　就在董家英心神激荡的时候，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马爱红从外头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小隔间的董家英。当然，还有她手中握着的珠子。 　　那珠子颜色不怎么样，但是从马爱红的角度来看，就是一颗没见过的东西。她想，这董家英据说是城里来的。莫不是这珠子是城里来的好东西。听说城里人，家里都有什么传家宝的。嘿嘿，这董家英居然还有宝贝。 　　想到这里，她把之前脸上不满的神情变换了一下，热情地凑过去握紧了董家英的手。直接把她想把珠子挂回脖子的动作给阻止了。 　　“家英，你这珠子可真是漂亮啊！” 　　马爱红自来熟一般，直接就着握紧董家英手的动作，去抚摸那颗珠子。 　　董家英试图把手挣脱，发现马爱红用力地握紧了她的双手。 　　没有办法，董家英干笑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在海边捡到的。我觉得它圆滚滚的，就带在身上了。” 　　口中说着没什么，但是那眼神却透露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马爱红觉得自己那么聪明，可不会让董家英给骗了。 　　“哎，妹子。你跟我都那么亲近了，怎么还怕我要了你的东西不成。这珠子我没见过，给我见识见识！” 　　说着，把珠子直接从董家英手中拿了过来。 　　但是，董家英却不想把珠子给她。 　　于是两人一个想抢，一个想用力握紧，结果两人的动作太大了，珠子一个咯噔，直接从两人的手中跳了起来，从大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这一刻，董家英有种心肝被挖掉的感觉。 　　她顾不上跟马爱红撕扯，立刻扑过去，从窗户跳了出去。这会儿，她的手脚敏捷的像个猴子。 　　结果，从窗台跳出来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在院子里面玩。其中就有马爱红家的两个孩子。 　　董家英立刻着急问道：“东西呢？你们有看到东西飞出来吗？” 　　马爱红的大儿子天真地问道：“圆溜溜的吗？” 　　董家英一听，更疯了一样双手握紧小孩的肩膀，拼命摇晃：“在哪里，在哪里……” 　　这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叫妈妈救我。 　　这时候，马爱红也从屋子跑了出来，一把把自己的孩子从董家英的手中抢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不就是个破珠子吗？你这是想死吗？这样者对我儿子。” 　　董家英双眼瞪圆骂道：“都怪你，把我的珠子给搞丢了。珠子在哪里，赶紧告诉我……” 　　小孩被她的表情吓得把脸都埋进了马爱红的肩膀。 　　“呸，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敢凶我的孩子。你那破珠子，贴钱给我，我还嫌占位子。” 　　看着马爱红那一脸嫌弃的样子，董家英真的要气死了。 　　她把头转向其他孩子，孩子们纷纷后退。 　　“珠子，我的珠子，珠子，我的珠子……”董家英喃喃自语，把整个院子都转了个遍，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马爱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那破烂东西，可别在我家发神经了……” 　　这里的热闹当然把左邻右舍都吸引了出来，大家聚在了一起看着马爱红跟董家英。 　　有个家长直接拉过自己的孩子问怎么回事。可是，这里的孩子都在两三岁，大家话都说不清楚，怎么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只有程晓燕，她跟着董家英过来，还没来得及进去找她。一颗系着带子的珠子从天而降，掉进了她的怀中。 　　她看向院里的孩子那举起来玩耍的手，猜测珠子是从孩子的手丢过来的。只是，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让她给遇上了呢？ 　　等她刚把珠子塞进口袋，就见到董家英从拐角的窗户跳了出来，一脸疯狂的样子。她刚想去阻止，马爱红就跟着出来了。 　　这样一个闹剧，看得程晓燕真是哭笑不得。 　　拍了拍口袋的珠子，再看一眼董家英跟马爱红的方向，她笑着摇摇头，哼着歌儿回家。 　　…… 　　最近这段时间，红星大队有了两条大新闻。 　　第一条就是那个带着福气的董姑娘好像发疯了，每天不上工干活，到处找珠子。 　　第二条当然就是知青点里面有三个知青给抓走啦！ 　　这样的大新闻，让整个红星大队的人脑子没了清闲。大家每天干活之余，都在猜测这董姑娘找什么珠子找得这样疯魔。莫不是金珠子，银珠子不成。 　　当然，还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了被抓走的知青。大家倒是都知道了是被抓走的知青举报了他们大队的。只是，这些人以后会怎样，倒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其中，不外乎是被批评一番，过几天就放回来。又或者是直接拉去农村改造。有些直接猜他们会被拉去木仓毙。众说纷纭，沸沸扬扬。 　　不过，程晓燕已经通过林启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整个事情说起来其实算是个巧合。 　　公社糖厂是一间以加工甘蔗，生产白糖红糖的国营单位。 　　这次糖厂的安厂长考虑了单位的产量跟销售占比问题后，觉得产量出现了过剩的问题。只是，产量过剩，如果只是机械地减少产量，只会影响原材料的收购数量。到时候，多出来的甘蔗又要怎么处理呢？ 　　考虑到这个问题后，他干脆跟上级领导申请，给糖厂增加一条专门消耗糖的生产线。那就是生产水果罐头。 　　本地水果质优价廉，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好方法消耗掉。很多时候，因为运输储藏问题，本地水果只能本地消耗，这中间也会产生大量的浪费。 　　安厂长这个申请一出来，就在市里面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大部分领导是觉得安厂长这个提议非常符合节俭的优良传统。少部分则是觉得糖厂忽然改变，增加生产水果罐头的任务，是要走资本主义的道路。 　　为了这个事情，上头争论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确认批准糖厂增加新的生产线后，安厂长这边就已经跟红星大队确定好了收购桃子的协议。 　　本来按照计划，糖厂这边把桃子收购后，糖厂这边也会开始新一轮的招工。只是，这样大刀阔斧的行动，愣是让某些个持反对意见的人不顺眼。 　　所以，他们就想着从糖厂这边下手，看看能不能抓到安厂长的小辫子。偏偏刚好这个节骨眼，红星大队这边又被人给举报了。 　　两件事情撞到了一起，林启生这个联通了糖厂跟红星大队的人就被两方人马掌控其中。 　　当然，从结果来看，肯定是安厂长这边占了上风的。 　　至于那几个被抓走的知青，大概率会被送到农村劳动改造。 　　程晓燕摩梭着到手不久的珠子，听完林启生的话后，心里暗叹自家这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坏呢？ 　　运气好是白得了个神奇珠子，运气不好是启生白白被抓走了三天。 　　“你也别丧气，咱们这次可是还有好事在后头了。” 　　程晓燕疑惑：“还能有什么好事？你放回来不就是最大的好事吗？” 　　林启生神秘地微笑，不肯多说。 　　程晓燕也不介意他卖关子了，反而举着手中的珠子问道：“启生，这玩意儿怎么处理比较？” 　　对这颗珠子，程晓燕心中觉得非常纠结。 　　一方面，她觉得这颗幸运珠能够为它的主人带来幸运。靠着珠子，她不说像回忆录里面的董家英一般，成为一名女首富。单单有了珠子的神奇力量，她可以给家人们奋斗出一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只是，这样神奇的力量，她总觉得会让拥有的它的人付出代价。 　　就像回忆录里面的董家英。 　　整本《女首富董家英》的字里行间，表面上透露着悲天悯人，实际上却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书写出来的。她怕自己使用珠子过后，会变得跟董家英一样，高高在上，不把别人的人生当成人生。 　　纵观整本回忆录，可以发现董家英的每一个举动，都跟幸运珠关系密切。 　　表面上看她好像靠着珠子成为了人生的赢家，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何尝不是珠子操纵了董家英的人生呢？她很怀疑，在回忆录里面的董家英，她人生中所有的决策，到底哪一步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来行动的。 　　她程晓燕不想有东西左右自己的人生。人生应该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进行下去的。 　　这样的人生才是有趣的。 　　她觉得凭着自己的努力，不会输给一个神奇的珠子。 　　“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就好了。”林启生眼含鼓励地对着程晓燕说道。 　　程晓燕眼睛发亮，高兴地点头。 　　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等程晓燕腌制的咸水桃子可以吃的时候，给予林启生跟红星大队的补偿也下来了。 第41章 好处 　　大队部门前,停着一台黑色的小汽车。车子的引擎盖子还发着烫，里头的人刚下车没多久。 　　虽然小汽车是在大队上工的时候过来的，可是还是引起了很多的注意。 　　程晓燕跟着林启生一起,按照大喇叭的通知,来到大队部的时候，刚好就看到好多孩子跟老人围着那台小汽车打转。大家都只敢眼巴巴地盯着小汽车的各个部位，丝毫不敢用手去摸。生怕把小汽车给摸坏了。 　　两人一到，大队长就笑呵呵地招呼他们进来。 　　“启生，晓燕你们可来了。来来来,这位是糖厂的陆主任，还有这位是革委会的彭副主任。” 　　大家都是认识的，稍微客套两句,就进入了正题：“这次过来，除了给你们大队送这次桃子的款项外,我们还要感谢林同志的帮忙。” 　　林启生赶紧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干什么大事。他也只不过是按照彭副主任的指示，演了一出戏来麻痹了一下某些人而已。 　　大队长也笑着让领导们别客气。 　　“当然，我们糖厂也不会让你们大队吃亏的。我们糖厂这次增设了一条生产水果罐头的生产线,你们是知道的。这次过来，是通知你们,我们厂办批了两个正式工人的岗位给你们红星大队。这个岗位主要负责的就是水果罐头的生产。具体的招工要求,我们的干部会告诉你们。” 　　这话一出,在场的大队干部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正式工人岗位啊！这是多大的好处啊！按照行情，拿个五六百出去跟糖厂的工人换，人家都不肯。别说是工人每个月定量的工资跟商品粮了，就是每个月发的那些票证都让人眼红。谁家要是能得到个名额，不得要翻身了。 　　像是没有见到在场众人的反应一般,陆主任接着说道：“至于林同志，我们糖厂也给了你一个正式的工作岗位。具体哪个岗位，可以看看厂里哪里有位置，你再决定。” 　　这意思就是只要糖厂哪个位置有空缺，林启生都可以补上去。也就是说假如有办公室的岗位空缺，他甚至可以直接成为办公室的干部，而不用在厂区里面干活。 　　这比那两个送给大队的工人名额更加让人眼红。 　　程晓燕在陆主任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感受了一大股无与伦比的炙热目光。 　　不用说，这个岗位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以砸死人的那一种。 　　有些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心中涌上的居然都是在懊悔当初为什么自己不站出来顶缸。这样的话，这么一个好机会就是自己的了。 　　他们都不知道，林启生在整个事情中起到的作用，只是单纯的羡慕嫉妒恨。 　　还是大队长老道，拍了拍手，惊醒了众人：“这真是太好了，陆主任。非常感谢糖厂的帮助。我们大队这两个名额肯定会按照糖厂的要求来选拔的，不会让糖厂遭受损失的。” 　　众人一听，果然把视线从林启生身上转移了。是啊！现在他们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这两个名额了。林启生那个名额是他的了，他们也没办法抢走。 　　陆主任说完后，一旁的彭副主任只是简单地说了下被抓走的三个知青去向。 　　果然不出所料，都被送到农场里面劳动改造了。像是刘江这样恶劣的，直接送到条件最艰苦的农场了。 　　听到人都收拾了，程晓燕也安心了。 　　等到把人都送走后，关于糖厂给了两个正式工人名额的事情也在整个大队都传开了。 　　这件事情引起的轰动直接把之前的两件新鲜事给取代了。每家每户都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把这个名额给弄到手。 　　程晓燕一去养猪场上工，就发现大家的话题已经变成了糖厂工人名额的事情了。 　　她笑着摇摇头，直接到了自己的位子开始拌猪食。 　　虽然糖厂跟大队都没说。但是他们家里商量过了。既然启生已经有了一个名额，他们家就不去争剩下的两个名额了。不然，他们家要是出了两个正式工人，怕是要被眼红死了。 　　“晓燕，你就好了。很快就是工人的妻子了。” 　　程晓燕看向一脸羡慕的刘婶子，微微笑了笑没回话。这会儿，她说什么，都会有红眼病的人反驳她的。 　　刘婶子也不在乎程晓燕的回答。她自说自话，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哦！大队长把这消息一公布啊！整个知青点都炸开锅了。上次那几个知青被抓走后，他们就老实了。这还是那次事情后，他们第一次这么活跃的。啧啧……” 　　程晓燕听到这话，有点疑惑：“这名额可是糖厂给我们红星大队的。” 　　刘婶子一听，拍手叫道：“可不是吗？这可是我们红星大队的名额，跟知青可没半毛钱的关系。 　　“就是啊!这可是我们红星大队的好事，怎么能让知青沾光呢？” 　　大家听到刘婶子的话后，都挤了过来发表意见，生怕名额到时候真的让知青给抢走了。 　　程晓燕听着听着，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别着急，还要看看人家糖厂的招工要求了。” 　　不过这个人选问题，够大队部头疼的了。 　　把猪都喂完后，程晓燕就先回家了。 　　离开的她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之前议论过林家的人。其中，很多当初觉得林启生没有机会回来的。现在都觉得脸疼得很。 　　这些人中间，就数马爱红脸最疼了。 　　她是第一个在大队公开说林启生绝对不会回来的人。结果，人家出去几天，大包小包被小汽车送了回来。 　　她是第一个说程晓燕命不好，会克夫的人。结果，人家程晓燕的丈夫马上就是糖厂的正式工人了。 　　她是第一个把那带着福气的董家英抢回家的人。结果，董家英现在跟疯了似的，天天找什么鬼珠子。偏偏她那珠子还是在他们家丢的，一时半会儿，人她也赶不走。 　　真是倒霉催的。 　　这时候，大家议论完林家的事情后，就有那好事的，直接问道：“马爱红，你不是说抢了个福姑娘回家养的吗？怎么呢？最近也没见你们家吃肉喝汤的。还整日听说你们家那董姑娘疯了一样跟你吵架，到处找东西。现在，大队可是有两个正式工人名额的。你们家养了这福气姑娘那么久了，会不会名额就落到你们家啊！” 　　这人说着，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谁不知道马爱红跟董家英都翻脸了，这人还故意把盐往人家伤口洒。 　　“你……我家的事关你屁事。你有这时间管我家的闲事，还不如管管你家男人的裤腰带。打量着谁不知道你家男人跟何寡妇经常钻草垛子似的。哼……” 　　女人一听到马爱红的话，脸瞬间涨红了。 　　她也不跟马爱红耍嘴皮子了，直接上手，一把抓住马爱红那长长的辫子。把她的脸蛋抬了起来。接着一巴掌下去，左右开工，啪啪作响。 　　好家伙。 　　她这一动手，马爱红也不干了。直接抬脚就往这女人的肚子一踹，很快，女人肚子痛得放开了手。两人打成一团。 　　边上本来看热闹的人，一见打了起来，也不敢再看热闹。纷纷上前去抓人的抓人，劝人的劝人。很快，闹剧就平息了下来。 　　脸颊被打得通红的马爱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胡大妞。你再打我，你家男人就是跟何寡妇钻草垛子，不要你的。呸……” 　　马爱红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 　　结果，一进家门，就看到董家英又在家里的院子翻找着。 　　她一气之下，直接一脚踢上了董家英那弯着的小腿。把她人给踢得差点跪倒在地。 　　“是谁？”董家英挣扎着站了起来，见看到脸颊肿胀的马爱红。她现在也不装了，看到马爱红立刻翻了个白眼。 　　“哼，你这是想杀人不成？我跟你说，一天不把珠子找到，你一天别想过安生的日子。” 　　董家英威胁的话一出，马爱红更加生气了。 　　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来气她？ 　　上个工被人打了，回家还要跟这丧门星相处。每天这丧门星不去上工，晚上也不睡觉。整日不是在院子找什么破珠子，就是在屋里摔东西。 　　她受不了这个姓董的了。 　　想到这儿，她干脆抄起了屋檐下的扫把就拍到了董家英的身上：“你给我滚，滚，滚。滚回林家去。别在我家白吃白喝。滚……” 　　董家英没想到马爱红居然敢打她。这段时间，马爱红虽然说话难听。但这是她第一次打她。 　　想到那颗神奇的珠子没了，董家英就觉得心痛难耐。 　　现在，这个让她丢珠子的女人还敢打她。她不干了。 　　新仇旧恨，让董家英也火了起来。 　　她抓起角落堆放着的瓦片就往马爱红身上丢过去。 　　薄薄的灰色瓦片，闪躲起来并不难。可是，这瓦片是家里存着，用来补屋顶用的。现在被董家英这样扔过来，愤怒的马爱红不知道是该闪开，还是尽力把扔过来的瓦片给接住。 　　没等她想到好办法，马爱红就发现董家英已经彻底疯了。 　　一片片扔瓦片已经不够她作了，董家英居然三片、五片地往马爱红身上扔瓦片。 　　瓦片掉到泥地上发出的闷声并不大。 　　可是，两人一边打斗一边骂。没多久，左邻右舍都被吸引了出来。 　　大家一看董家英的动作，心肝就直疼。 　　这姑娘，太过分了。 　　居然糟蹋这精贵的瓦片！！ 　　大家七手八脚地上去阻止董家英的动作。马爱红一见董家英被制住，立刻上去往她的脸上招呼。把自己在养猪场受到的气给发了出来。 　　“好了，好了。郝大媳妇。别打了。可不兴把人姑娘给打坏的。”邻居好心地劝了句。 　　马爱红看着满院子的破瓦片，心疼得受不住：“大娘，你别拦着我。你看看，她糟蹋了多少的瓦片。这种人，不给她个教训是不行的了。” 　　邻居直接伸手拦住了马爱红：“好了。这瓦片不扔都给她扔了。你不赶紧去找补，还在这里歪缠什么？” 　　邻居的话让马爱红打了个机灵，眼睛一转，她想到了把董家英扔走的主意了。 　　程晓燕在院子挑黄豆的时候，就看到马爱红拖着个人过来。 　　“马爱红，你这是？” 　　马爱红也不客气，直接说道：“你家大哥、大嫂在吗？” 　　程晓燕往屋里喊了句。林家大哥、大嫂马上从自家的屋子走了出来。 　　当看到马爱红手中拖着的董家英时，两人脸色都变了。 　　董家英一直在马爱红的手中挣扎着。 　　两人的动静闹得太大，后头跟着一串村民。 　　有些人想上去劝说两句，有些人则是满脸兴奋的样子。这几天，林家得了工人名额，正是让大家眼红的时候。现在马爱红居然打了林家养着的那个姑娘。这样的好戏，她们可不会错过。 　　程晓燕站在大哥、大嫂身边，一起看向气势汹汹的马爱红。 　　“我就问你们，这姑娘你们家还管不管？”马爱红说完，一把把还在挣扎的董家英直接一个用力，甩在了三人面前。 　　双眼红肿、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甚至被扯掉了两颗纽扣。这样的董家英对比马爱红，显得是那样的可怜。 　　这是程晓燕认识董家英以来，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挫败、不甘跟明显的愤恨。她终于意识到，没了幸运珠的董家英，不过是就是一只没了牙齿的老虎。 　　即使她再有百般算计，红星大队的未来、她们林家的未来，终于有了变化。 　　那本暗含血泪的《女首富董家英》回忆录描绘的关于红星大队的种种，终于不会在现实中上演。 　　身边的林大嫂已经跟马爱红交涉了起来，周围热心的村民们也加入了调解的队伍里面。不过，程晓燕却没有吭声。她把自己置身于整件事情的背后，冷静地观察事态的发展。 　　很明显，马爱红就是过来要钱的。家里存着要用的瓦片全都砸了，这损失换她也觉得肉疼。 　　程晓燕觉得这个董家英已经有点疯魔了，这样的事情也敢做出来。 　　“我不管。今年你们家必须把瓦片都给我赔了。不然，这董家英我就要送到大队长那里，让大队长评评理。” 　　说完这句，马爱红话锋又是一转：“当然，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是个绝情的。要是你们家拿不出那钱来赔偿。就把你们家那个工人名额让出来，我也是可以接受的。”马爱红说着，一脸让你们占便宜的模样。 　　边上围观的人之前还在劝架。结果，听到这个工人名额的事情后，哇地一声，大家都给震惊了。 　　怎么会有人的脸这样大呢？ 　　程晓燕听完后，只想叉腰大笑三声：脸呢？她马爱红的脸有这么大吗？ 　　按住了焦急的大嫂，程晓燕终于开口：“别说她姓董，我们家姓林。没有董家人做错事我们林家赔的道理。再说呢，我们家只答应供着她粮食吃，直到她成年。其他事情，我们可管不着。” 　　这话一出，让马爱红直接卡壳了。她想着来林家讹上一笔的。可不成想，程晓燕居然这样光棍。她把目光转向林大嫂：“金花，你们家真不管这事呢？” 　　像是看懂了程晓燕跟林家大哥大嫂的意思，一直倔强着的董家英终于有了一丝害怕的样子。她颤抖着问道：“干爸、干妈，你们真的不管我呢？” 　　林家大哥跟大嫂直接别过了眼睛。别说工人名额了，就是钱，他们家也没多少。家里那么多人口，哪里能存下多少钱呢！！ 　　程晓燕冷笑：“马爱红，你要去找大队长主持公道就去，我们家不受这个威胁的。你要想得到工人名额，大队现在就有两个，别打我家的主意。要是你要赔偿，谁糟蹋了你家的瓦片，你找谁要去。” 　　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像重锤一般，直接砸得马爱红跟董家英头晕目眩。 　　一个想着讹点钱票甚至是工人名额，一个仗着林家在后头收拾烂摊子而有恃无恐。结果，两人都被程晓燕的话给打碎了幻想。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林家大哥终于开口：“家英，你都十六了。在我们农村，十六岁就是大人了。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你要自己承担后果。” 　　董家英不明白了，怎么林家忽然就要放弃自己了。珠子呢？珠子呢？对，只要找回珠子，就能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程晓燕等大哥说完后，不客气地拿起角落放着的扫把朝马爱红比划：“你是要我送你出去，还是自己出去？” 　　马爱红见状，没有办法，骂骂咧咧地重新把董家英给抓在手里，往大队长家里拖去了。 　　程晓燕看着她们的背影，问道：“大哥，事儿到了老叔那里，会不会让他老人家为难？” 　　林大哥摇摇头：“关于董家英的事情我早就跟老叔交了底。我们林家可以给她提供帮助，但是却不能让她觉得我们予取予求。” 　　程晓燕点点头，想起回忆录里面出现过的，董家英亲人的事情，她张张口，最终还是觉得暂时按捺下来。这个时候，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董家英并不是没有亲近的亲人。按照回忆录里面的信息，董家英还有一个对她非常好的舅舅。 　　这位舅舅，现在估计还在城里的厂子里面上班。但是，具体是哪个单位，回忆录没有写清楚。 　　程晓燕盘算着，这个人是不是能托人找找。要是找出来，把董家英送走，是个最好的办法。 　　看着董家英跟马爱红离开后，很多村民也跟着离开了。不过，有一个大娘却是留了下来。 　　只见她脸上闪过一抹纠结，最后遮遮掩掩地拉过林大嫂说了几句，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程晓燕见到大嫂脸上那奇怪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来。 　　晚上，林家的饭桌上，关于董家英的事情也只是简简单单交代了几句。不外乎是最终董家英要赔偿一半瓦片的钱给马爱红，至于另外一半，则是马爱红自己负责。而董家英身上，在过来红星大队之前，其实是带了钱的。 　　除了这个外，最重要的就是林启生去糖厂上班的事情了。 　　糖厂，全称清水公社国营糖厂。这个国营单位是整个清水公社甚至是整个省都赫赫有名的。跟其他厂比起来，糖厂排在了人们心里的第一位。 　　这个单位不止福利好，工资高，而且每个员工还有定额的不要票的糖。在白糖和红糖精贵的今天，谁家走亲戚带上一包糖，那就是有面子的大事情。 　　公社离大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林启生去糖厂上班，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 　　像他这种新进厂的，如果没有遇上办公室的岗位，按照级别，基本上只能住十人大通铺。 　　“启生，要不等你去糖厂上班后，在公社租个房子？”林妈妈双眼灼灼地问道。要知道，小儿子结婚都几个月了，这小儿媳肚子还没个动静了。要是在公社租了房子，偶尔小儿媳过去，总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听要花钱租房子，程晓燕不太赞同。 　　她已经知道还有一年多，市场就会全面开放了。这个时候，最应该把钱给留着，等以后好作本钱的。再说呢，家里的钱也紧巴巴的。她每天都要在大队上工，来回公社最多骑个自行车。特意租个房子，实在没有必要。 　　林启生知道她的意思，直接开口拒绝了母亲的好意。 　　“妈，我刚过去人生地不熟的。房子就不租先，进厂先学习一段时间。反正最差也有个大通铺可以睡。” 　　林爸爸很赞同小儿子的观点。男人嘛，就是要吃点苦头才能上进。 　　这时候，林爷爷问了句：“大队的名额有说怎么安排吗？” 　　这事儿林家人都不打算参与，所以大家也没过多地关注。 　　还是林启生因为帮着大队干活的原因，知道了一些。 　　“大队部打算按照糖厂的招工标准来招人。” 　　程晓燕回忆起糖厂的招工标准。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糖厂招人好像最少得初中毕业吧!之前她好奇陆盼盼为什么不在糖厂上班，反而跑到国营饭店的时候，这姑娘跟她说过一些厂里的招工事情。 　　像她这样的厂领导子女，其实是有办法塞进糖厂的。只是这姑娘的想法比较特殊，喜欢吃好吃的，又不想整天呆在糖厂那个从小看到大的地方，最后被她爸爸给弄进了国营饭店里面。 　　“我们大队，初中毕业的人可不多啊！”林二哥听完后，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嘛！ 　　整个大队几千号人，剔除老人、小孩后，剩下满十八岁的，基本上都是小学甚至是没上过学居多。像她跟林启生这样的高中生，那真是风毛菱角。 　　就连林大哥跟林二哥，因为不喜欢读书，初中也就读了一年就回家干农活了。而林大嫂跟林二嫂就更不用说了，小学念了几年就没去了。 　　“这个标准一出来，卡掉了不少人啊！只是，大队部有决定这个名额会不会给到知青呢？” 　　程晓燕一直比较关注的就是这个。 　　要是工人名额给了知青，怕是整个大队的人都要不干了。只是，这初中毕业，真的拦住了太多人了。 　　哎！ 　　大队部这边，也在为名额的事情发愁。 　　按理来说，这天大的好事应该喜气洋洋的。可是，整个大队沾亲带故的，顺了哥意，拂了嫂意。 　　幸好，糖厂那边有了具体的招工标准。所以，这事儿就从大队长的发愁转到了那些想拿名额的人发愁了。 　　“大队长，这名额可不能便宜了知青。”大队的妇女主任比较实在，直接就嚷了出来。 　　“是啊！这名额是补偿我们大队的。” 　　“没把这些知青都弄去干重活，我们大队已经够厚道的了……” 　　确实是厚道。如果换一个人当大队长，这些知青怕不是要过得更加艰难了。 　　大队长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一下：“糖厂的招工标准都出了，要的最少是初中生。咱们还是赶紧寻摸着，看看咱们大队有多少初中毕业生比较要紧。” 　　被邀请过来的林氏族长听完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来，上头记录了十几个人名。 　　“这是我们族里初中毕业的名单。”老头子说着，嘴角咧开。 　　整个大队的干部有一多半都是姓林的，看到族长的动作都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姓林的，初中毕业的孩子还是有那么十几个的。那些个外姓的，怕是扒拉不出两个来。之前还有人酸他们姓林的糟蹋钱，送孩子去公社上初中。这初中上完了，还不是回大队干农活。 　　那时候，他们脸上不乐意，跟那些人吵嘴。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埋怨族长，让他们的孩子不能早早下地挣工分的。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一个姓王的大队干部就酸溜溜地说道：“老爷子，还是你老有见识。” 　　林家族长乐呵呵地摇摇头：“是孩子争气，不然，我老头子还能有本事让他们上初中不成……” 　　一番商量过后，整个红星大队一共统计出有二十个初中毕业生。这二十个都是货真价实，上完初中，拿到毕业证书的。 　　要从这二十个人里面挑两个出来，也要费一番工夫。 　　不过，大队干部们还没想好怎么挑选。那头，知青们的代表就已经跑到了大队部。 　　洪心美带着一男一女两个知青过来了，三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严肃。 　　一见到大队长，她直接开门见山：“大队长，这糖厂的工人名额选拔，我们知青能不能参加？” 　　大队长摇摇头：“名额是糖厂给我们红星大队的村民的。” 　　一句话，把三人脸上的表情给震碎。 　　他们都以为大队长起码会装装样子，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这样的话，他们还可以歪缠一会儿。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抠出个名额。结果，就这……就一句话让她们没话可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红星大队的初中生都动作了起来。大家整日想办法到处打听，糖厂的招工一般会考什么。 　　大队部经过商议后，还是决定跟糖厂要了一份招工考卷。只有这样，才可以算得上是比较公平的法子了。 　　这天，程晓燕一大早吃完早饭后，刚出门，就看到好几个比她年纪小一点的青年往大队部走去。她这才惊觉，原来招工考试到了。 　　等她到了养猪场开始干活的时候，大家的话题已经变成了招工考试。 　　不过，有一个人，一脸得意地宣布：“我家里那个丧门星终于走了……”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大声朝着程晓燕说着。程晓燕不用抬头，就知道说话的人就是马爱红。她真是搞不懂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精力来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见程晓燕不搭腔，马爱红刚想说什么。边上一个跟她不对付的婶子直接说了句：“你这不是说人家是福娃娃嘛？怎么着？架打过了，钱赔了。现在人还给赶出去了。你这人可真是过分……” 　　说着，她还自认为好心地凑到程晓燕身边：“晓燕，这董家英怎么说也跟你家大哥、大嫂有点关系。人都已经被马爱红赶跑了，怎么没接回你家去？唉，你们做大人的，就别跟个小姑娘计较那么多啦……” 　　一直埋头干活的程晓燕只觉得囧囧。这位婶子，谁给你的脸呢？怎么管到人家头上来。 　　她直接不客气回了句：“她都已经十六了。咱们大队，谁家孩子十六了不当个大人使唤的。再说呢，她离开了郝家，已经搬回知青点了。婶子，你要是这么心疼她，不如送她点儿粮食？” 　　那人只是想要个好名声，所以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劝人。现在，忽然被程晓燕这样一顶，反而说不出其他话来。 　　马爱红听着，直接喷笑：“吴大妮，你看看。你想当个好人，人家还不领情了。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给这董家英说好话是为了什么？” 　　吴大妮被马爱红那暗示性的话说了后，就不敢再吭声了。 　　程晓燕倒是知道点事儿。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跟她没有多大的关系了。等今天把名额定下来后，林启生就要去糖厂开始上班了。家里还要给他准备很多上班的东西了。 　　下午，考试的结果出来，分数最高的分别是林启生的好朋友大头，大名林启山。还有一位是给女孩子，叫柳春分。 　　大队长给这三个即将进入工厂上班的青年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接着，从一旁等着的会计手中接过了几张粮票。郑重地放进三人手中： 　　“咱们大队的情况你们都清楚。穷家富路。你们是红星大队的好孩子，出去外头上班了，代表的就是我们红星大队的脸面。多得我们大队也没有。这几张粮票是我们大队部这些人凑的，你们三人分一分。以后在糖厂上班要团结一致。要是有什么好机会，别忘了父老乡亲就成了。” 　　三人立刻拒绝大队长的好意，忙着说不用不用。 　　只是，大队长以及他身后的干部们都欣慰地看着他们三人，说了句：“东西不多，你们就别推了。难不成，还嫌弃上呢？” 　　三人一看这阵势，知道推拒不了。接过了这几张粮票后，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在工厂上班，有了好东西，千万不能忘了大队。 　　…… 　　晚上，程晓燕把林启生收拾好的行李翻了出来，帮着检查看看是否有遗漏。 　　按照糖厂的工作安排，一周只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虽然林启生的具体岗位还没定下来，不过休息的日子却不会有变化。所以，这次带过去的东西要用整整一周。 　　“这几罐咸水桃子你带过去，到时候跟同事分一分。虽然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但算是个新鲜的吃食。我已经给你分好了，你按照上面的条子也送一些给陆主任还有安厂长。” 　　这次的咸水桃子做得多，程晓燕想了想，就分了一部分出来，用以前存着的糖水罐头分装，让林启生带去糖厂送人。 　　林启生靠在桌子上，听到程晓燕的话，笑出一口大白牙：“知道了，我会好好地跟工厂里的人打好关系的。家里的重活你别干，注意休息。我跟大哥、二哥说好了，让他们注意点照看一下……” 　　絮絮叨叨一箩筐的话，程晓燕却觉得很开心。虽然两人暂时要分开了，只是美好的未来很快就将到来。 　　“还有，董家英的事情你以后记得离得远一点。老叔那边已经跟大哥商量好，帮她联系一下城里的亲戚。这姑娘，不送走，实在是个大麻烦。” 　　程晓燕一听，问道：“她那个舅舅有消息？” 　　林启生摇摇头：“京城太多工厂了，所以暂时还没找到人。不过，已经从海米大队那边找到他父母所属的街道办了。估计这个月会有具体消息回来。” 　　这次找人的提议，最先是程晓燕提出来的。 　　按照回忆录的内容，她知道董家英还有一位舅舅在京城的工厂上班。现在，董家英最好的去处也就是他那里了。让她在留在大队，怕是又有事情要发生了。别看她现在安安分分地呆在知青点，但是她那颗跳动的野心一直没有停歇。 　　程晓燕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个人了。她心里已经对大队以后的路子有了些概念。只是，这路子还得看林启生这边的反馈。 第42章 来自幸运珠的馈赠 　　嘴上说着林启生去糖厂上班没关系。可是,等人真的离开后，程晓燕就觉得不习惯起来。那个每次吃饭一定会坐在身边的身影。那个晚上睡觉前一定会烧热水给自己泡脚的身影。那个每次有好吃的，都会偷偷藏着、带回给自己的身影。 　　握紧了拳头,程晓燕跟自己说,这样的分别只是暂时的。 　　这时节秋风已经起了，田里的水稻都沉甸甸地弯下腰来。 　　今天程晓燕干完养猪场的工作后，就赶紧回家准备午饭了。最近这段时间，是整个大队最为看重的收获时节。 　　他们大队地处南边，水资源丰富,天气温热，稻子成熟得早。要不是因为红星大队的地一直比较贫瘠，说不得他们这里可以成为产粮大队。 　　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稻田里面,临近中午，大部分人还在弯腰割着稻子。 　　程晓燕提着一大篮子的饭菜往田里走去,一路上遇到好多老人家或者半大的姑娘。各个都同她一样，提着篮子往田里走去。 　　她眼尖地从这些人里面看到了一个难得见到的人。 　　“何小草，怎么会在这儿呢？”程晓燕把手中的篮子换了个手继续提着，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何小草是被何寡妇作为家里的重要劳动力来使唤的。虽然这样的事情被大队管了好几次，但是没有什么效果。现在何小草居然不在田里帮忙,反而负责送饭呢？ 　　边上一个不太熟的婶子好像看出了程晓燕的疑惑,用手肘撞了撞她,挤眉弄眼地说道：“你不知道吧！” 　　说着，一副期待程晓燕继续问话的样子。 　　程晓燕无奈地点点头，她确实是觉得奇怪。 　　那婶子也没继续卖关子，劈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大串何寡妇家最近的新鲜事。 　　原来在他们家还在为启生被抓走、送回、又得到了工人的名额的那段日子里，何寡妇一家虽然没能够上糖厂工人名额的好事。反而是遇上了一桩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大事儿。 　　那就是何小草已经去世的亲妈,她的亲弟弟，从外地找了过来。 　　这人一来，看到自家外甥女受到何寡妇的磋磨，很是闹腾了一番。可是，这人是个单身汉，没办法照顾这外甥女。最后没法子，只能找到大队干部帮忙牵线，让何小草暂时住在大队妇女主任家里。 　　当然，为了这个事情，何寡妇也想要闹上一闹。最好闹到对方肯出钱把她给摆平了。 　　只是对方不是个善茬，愣是让何寡妇一丁点儿便宜也没粘上。反而从那以后，看到何小草就绕着走路。 　　“唉，你是没发现，这小草离开了何寡妇，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你看看，这小脸蛋，眼见着就有了血色。脸颊上的肉都鼓了起来。” 　　程晓燕本来还想问这忽然冒出来的何小草舅舅是个什么来头。因为听林启生说过，何小草的亲生妈妈家里是外地的。只是具体在哪里也不清楚。 　　现在听到这个婶子的话，她不由地仔细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刚刚没有注意细看的何小草。不知道什么时候，枯黄的头发已经变得顺滑了起来。发黄的脸开始有了红晕。瘦巴巴的身体看起来好像也圆了那么一点。 　　没想到，自家沉浸在启生的事情里面，大队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都没听到一点风声。 　　见程晓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婶子一脸得意：“这事儿也就住在我们那一块的人知道。这何寡妇这次肯定是吃了个闷亏。不然，这样的事情不闹得整个大队鸡飞狗跳。”说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想从程晓燕这里打听一些自己不清楚的消息。 　　程晓燕好笑地摇摇头：“婶子，这事情我还真不清楚。你要是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何小草居然都没跟何寡妇住在一起了。她这不是住妇女主任家里吗？怎么会过来送饭的？” 　　问完这个问题后，眼见着何小草直接拐下田里。她这才看到，在那一块地干活的，可不就是妇女主任一家吗？ 　　看来，这何小草是脱离苦海了。程晓燕不由地为她感到高兴。只是很快，她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往何小草身边奔了过来。 　　程晓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按下心中的不舒服，她快步走到了自家负责的地里。 　　整个林家除了两位老人家跟在上学的孩子外，全都已经在这一块田里。大队的收割是以家庭为单位来划分工作任务的，这样可以杜绝一部分人划水偷懒，干拿工分不干活。 　　程晓燕把竹篮放到田埂上，招呼着家里人赶紧过来吃饭。简单的香葱炒鸡蛋、蒜蓉菜心从竹篮拿了出来，放到了田埂的一块木板上。 　　林家人走到放在田边的水桶边，胡乱洗了手就直接坐到田埂边上。 　　程晓燕看着空了一大块的稻田，问道：“大嫂，这次任务还有多少没干完？” 　　“这一块割完后，还有后面那一块。干完了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程晓燕站起身来朝远处看去，估摸着家里人今天应该是可以干完的。只是，她的工作很清闲。下午估计喂完猪后，就可以过来帮忙了。 　　只是，刚开口说下午过来帮忙，就被大嫂给拒绝了。 　　“不用你帮忙。你也没割过稻田，肯定做不来。而且，老三走之前，可是交代了我们这些哥哥嫂嫂们多照顾你的。” 　　林大嫂乐呵呵地说着，吃了一大口饭。对她们来说，林启生跟程晓燕就比自家孩子大上几岁。跟自家的孩子也没差了。而且晓燕还是从渔村嫁过来的，不会干田里的活儿。实在没必要跟他们一起耗在这里。 　　程晓燕也清楚自己的斤两。让她下网打鱼她还会。让她下地用镰刀，她还真没试过。 　　既然家里劳动力够了，她想了想，准备上山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家里小仓库的存货已经不多了，就剩下两条腊肉。准备这几天割稻谷、晒稻谷的时候做菜，好补一补油水。这天天干重活，没点好吃的，可会损了身子。 　　而且，她还有一件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的重要事情。 　　…… 　　等她下午干完养猪场的活儿出来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 　　程晓燕赶紧回家拿了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就上山。 　　山上这会儿依然是绿意盎然。除了桃林没了果子外，其它地方跟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程晓燕一个人往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摸了摸放在裤兜的东西。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一棵直径大概两米的老桃树映入眼帘。 　　桃树很高很粗壮，目测大概快有十米的高度。树冠葱葱郁郁，打眼看去，比一间屋子还要大上不少。 　　这棵老桃树，快有上百岁了。在红星大队还是林家别院的时候，这棵桃树就已经存在了。据说这山上一整片桃林，都是这棵老桃树的子子孙孙。 　　像是知道了程晓燕的到来，粗壮茂密的老桃树在秋风的吹拂下，杂乱的枝桠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程晓燕不由地靠了过去，伸手覆上了老桃树那粗糙厚实的树皮。黑色的树皮，上面有着一缕又一缕的粗糙痕迹，无声地述说了老桃树的历史。 　　把头靠在了老桃树上，程晓燕小声地说道：“老桃树爷爷，我给你带来了礼物。”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桃树的枝杈偶尔发出的沙沙声音，还有草丛里面的昆虫唧唧声。间或有清脆的鸟鸣声。这样的场景，让人心里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程晓燕靠在桃树上，眺望着整个红星大队。 　　一间又一间的低矮泥砖房，屋顶大部分都是黄色的。这意味着这些都是茅草房。整个大队，能用瓦片作为房顶的就没几家。更加不用说住上砖瓦房了。 　　程晓燕伸手再次摸了摸裤兜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能够为整个红星大队带来巨大的改变。有了这种改变后，红星大队的未来将会更加的美好。 　　定了定神，程晓燕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好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面掏出了那个圆滚滚的东西。 　　这颗圆滚滚的东西就是那颗灰白色的幸运珠。自从无意间得到这颗珠子后，她也只是前几天动用了一次这颗珠子。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好像一瞬间，自己成为了世间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一样。 　　程晓燕那时候想，如果不是珠子有使用条件限制的话，董家英怕不是要上天了。 　　也幸好幸运珠是一颗有限制的珠子，董家英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才没有办法一瞬间就站在人类的顶端。 　　现在，她要用幸运珠给她的答案，给与幸运珠最好的安排。这样的安排，也正是她所希望的。 　　最后摩梭了一下幸运珠，程晓燕不带一丝犹豫地把幸运珠放进了老桃树树根底下的一个凹洞里面。 　　就像是幸运珠天生应该跟老桃树呆在一块似的。程晓燕刚把幸运珠安放好后，老桃树树根底下的那个凹洞就神奇地消失了。就好像那里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凹洞似的，所有的一切只是程晓燕的幻想。 　　只是，程晓燕知道，幸运珠这是跟老桃树结合到了一起。 　　从这一刻起，这棵老桃树就会开始向整个红星大队的土地、植物释放出适合它们的能量。只要过上一段时间，红星大队的地将会从贫瘠慢慢地变肥沃。肥沃的土地将会给大队带来更多的粮食收获。更多的粮食意味着更加好的生活。 　　这种能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步加深，范围也会逐步从红星大队扩散出去，惠及四周。而山上的植被在同一时间也会跟着受益。 　　幸运珠只是跟老桃树结合了一会儿，程晓燕就感觉到周边的空气瞬间变得轻灵起来。老桃树的周围好像发出了一股股绿色的能量。靠得最近的自己忽然就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眼睛看得更加远，鼻子闻得更加深了，手脚变得更加灵活。 　　程晓燕知道，这是老桃树跟幸运珠给与自己的回馈。 　　最后伸手摸了摸老桃树的树皮，程晓燕就准备离开桃林了。她知道，明年这个时候，红星大队的桃林将会结出更加美味的果实。 　　离开桃林后，程晓燕走到了山的另外一侧。 　　这一侧主要生长了很多半人高的灌木丛，平时她很少会过来这边的。因为灌木丛里面偶尔会有蛇爬进爬出。蛇这种动物，她有点害怕。 　　只是今天，得到了大自然馈赠的她，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好像做什么都不会失败一样。 　　拿起准备好的棍子，程晓燕边走边敲打着四周的草丛。 　　一般一棍子下去，就会有各种昆虫飞出来。 　　只是没过多久，程晓燕就感觉到草丛里面有大家伙。她本以为是草蛇出现了，立刻跳到一旁。只是没想到，下一刻，一只羽毛颜色鲜艳的野鸡从半人高的草丛里面直接跳了出来。目的地居然是她背着的竹筐。 　　程晓燕转头看着在自己竹筐里面扑腾的野鸡，心里有种囧囧的感觉。 　　这……这是送上门的好事吗？ 　　本来以为这次的好事只是意外。 　　可是很快，程晓燕发现自己好像点亮了好运这个技能。 　　越往山里头走，越是能遇上各种小动物。 　　可是奇怪的是，一条毒蛇都没遇上。反而是又抓到了两只大灰兔。 　　这下，程晓燕心里就惊讶了。 　　难不成，这是老桃树跟幸运珠送给自己的礼物？ 　　不太相信自己真的成为幸运儿，程晓燕继续前进。结果，很快，她居然摸到了一个野鸡窝。干草搭建的野鸡窝里面，并没有看到野鸡的踪迹。反而是干草窝里面有着满满的一窝野鸡蛋。野鸡蛋的个头比家养的鸡蛋要小，但是盛在数量多。 　　程晓燕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干脆蹲下身来，把野鸡蛋用干草包着，直接放进了竹筐里面。反倒是一开始自动跳进竹筐的野鸡被她拎了出来，用带着的麻绳捆了个结实。 　　看着这一窝鸡蛋、一只野鸡、两只灰兔子，程晓燕想了想，看了看手表，放弃了继续去印证自己是否成为幸运儿这件事情。 　　不过，等她悄咪咪地跑回家里后，大队还没下工。 　　她也不藏私，把东西都放到了家里的厨房里面。只是，看着这野鸡跟灰兔子，她有点无从下手。 　　杀鱼杀虾杀蟹，她在行。可是，这带毛的动物，她还真不会。只能先烧好热水，等家里人回来再处理了。 　　林家人回来的时候，还没开口，就被厨房角落那一野鸡两灰兔给吓了一跳。 　　林大嫂更是以为程晓燕干了什么事儿，小声地问：“晓燕，这东西哪里来得？”一边问，还不忘一边往院子栅栏外张望。一脸生怕别人看到的模样。 　　程晓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嫂，这些是我在山上抓的。” 　　林大嫂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这个小弟妹居然不止会打鱼，还会打猎了。 　　林大嫂还想再问，程晓燕干脆傻笑着去喊林大哥过来帮忙杀鸡了。她心里想着，按照幸运珠的能力，会不会，很快，红星大队的后山就会成为小动物的乐园。 　　晚上，全家人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白切鸡。 　　这道菜一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那么一次。平时即使杀鸡，也要剁成几块，分成几顿来吃的。这次，因着要割稻谷，还有这鸡是山上来的。程晓燕就建议一整只鸡都给吃完得了。 　　拔了毛的鸡肉也就四斤多重，可是每个人都能分好几块。 　　程晓燕美滋滋地啃着一个鸡翅膀，心里却忽然想到了那个去了公社上班的丈夫。 　　不知道启生他们晚上吃什么呢？ 　　林启生这边，端着自己装得满满当当的饭盒，跟着同村来的大头还有柳春分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糖厂的食堂占地面积非常大，高峰期可以容纳三千多人一起吃饭。不过，来吃晚饭的人并不算很多。大部分职工只有中午的时候会在食堂吃。到了晚上，大家都会打了饭菜回家，跟家里的人一起吃。 　　糖厂的福利非常好，在食堂吃饭只有粮食会收粮票，其他的青菜肉类都是可以直接用钱的。所以，冬天的时候，很多职工打了菜后，都会放在饭盒舍不得吃，留着晚上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老人吃。而夏天的时候，食物不禁放，这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少打菜。 　　这些都是多年以来的习惯了。糖厂食堂的负责人门儿清。只有那些家里条件好，或者家里离得远的职工，才会一日三餐都在糖厂食堂吃饭。 　　而林启生他们三个底下大队来的，当然就是这些职工之一。 　　大口吃了块肥嘟嘟的红烧肉，大头感叹了句：“这样的日子就跟神仙一样。” 　　他因着身量高大，年纪轻，力气足，本来过来负责罐装桃子的生产线。只是忙了了两天，就被负责仓库的组长要了过去。因为仓库经常要负责装卸货物，工资跟补贴比流水线上的工人多了五块钱跟五张粮票。 　　大头一听能拿更多，不怕苦的、立刻屁颠颠地去了仓库。 　　而柳春分个子小小的，非常细心。在工作了几天后，被负责生产的经理调去做质检。工资补贴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干质检总能有一天职位上升的时候。 　　林启生则是跟他们两人都不一样。 　　一进来，他刚好遇上了一次糖厂大招工。因为以前是大队拖拉机手，有修拖拉机的手艺，最后进了糖厂的机械部门。专门负责保养糖厂里面的所有机器。包括压榨机、烘干机、罐装车间的机器等等。 　　不过，他这算是新手。虽然领的是正式工的工资。但是平时要给部门里面的老师傅打下手学习怎么修理机器，算是半个学徒。所以，日子过得比两个同乡要忙碌很多。 　　听着大头的感叹，林启生笑着踢了他一脚：“你小子还是省点花，钱要存起来，不然哪里有好姑娘想嫁你啊！” 　　担心对面坐着的柳春分不自在，他说得很小声。 　　林大头吞下口中的肥肉，摇摇头：“就吃一次。你是不知道啊！我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林启生一听，也是。他也好久没吃过红烧肉了。不过，他要省着点。等放假那天再买一饭盒的红烧肉，带回家里，给家里人尝尝。这糖厂的红烧肉，舍得放糖。肉的颜色鲜红靓丽，闻着就带着股甜丝丝的味道。 　　三人边聊天边吃饭，不约而同地，都在心里想着等放假那天，一定要买一饭盒红烧肉回家。 　　…… 　　日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过着。程晓燕每天上山，都能带回一些猎物。有时候是鸟蛋、鸡蛋，有时候是野鸡、灰兔。有一次，她甚至看到了野猪群。 　　当然，一看到野猪群，她立刻撒开丫子就跑了。 　　等红星大队的人把稻田都割完，开始慢慢有人上山的时候，村民们这才惊喜地发现，后山的小动物好像多了起来。 　　果然，当天下午，就有人从山上下来，手中提着个灰兔子。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 　　虽然他们大队的后山是座山，但却不是深山老林。灰兔子这种东西虽然有，但是以前要花一整天的时间还不一定能抓到。这次，这抓到兔子的人，居然刚上山没多久就抓了一只。 　　这不是大好事是什么。 　　这下，除了要负责晒谷子的人外，很多村民都成群结队上山去碰运气了。他们刚割完稻谷，很累。但是，山里的那些行走的肉把他们身上的疲劳都带走了。 　　这时候，程晓燕却不再上山了。反正，这几天下来，她已经从山里得到了很多馈赠。 　　除了第一天一家人吃了一只野鸡外。陆陆续续的，五天的时间里，她收获了八只野鸡，十二只灰兔子，还有四五十个鸡蛋。这些收获，都是瞒着大队其他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家居然有了这么多肉。 　　野鸡留了俩只，等林启生跟孩子们放假回来的时候再杀。其他全部都被林大嫂杀了后，做成了腌咸鸡。而灰兔子这东西生命力旺盛，还会打洞。最后，林爷爷拍板，用竹子做了好个笼子，偷摸着先养一对灰兔子。剩下的则是跟着做成腌咸肉兔子。 　　几十斤重的野鸡、灰兔子，加了各种调料跟盐粒后，被放进了不同的瓦缸里面。鲜肉腌制需要一定的时间。每天还得按时翻一翻。这样的工作就落到了程晓燕身上。 　　这会儿，她蹲在大瓦缸前，用一双干燥的筷子，翻检着这些肉。 　　一边番一边感叹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田地里的出产暂时看不出来，但是这山上的野鸡、野兔等猎物，肉眼可见的变多了起来。 　　本来割完稻谷过后，村里人一般都会瘦上一圈的。只是这次，因为有了这些肉的支持，他们大队很多人不见瘦，反而脸色红润了不少。这样天天吃肉的日子，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除了极个别存东西存习惯的家庭外，这几天下来，家家几乎都有做肉吃。 　　当然，论肉的储存量，程晓燕相信，他们家暂时还是排在整个大队的首位。 　　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程晓燕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放着腌肉的小仓库走了出来。透过密密麻麻的木栅栏，她看到了外头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谁啊？” 　　这时候正是下午上工的时间，这两天赶着收地里的花生，很少有人会过来这里的。 　　“邮递员，有你们家的包裹。” 　　程晓燕一听，想到了什么。立刻跑到门口，把院子的木门给打开。 　　门口，正是一位扶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他的身上挎着一个军绿色的邮递员专用布包，正低头从车子后座上往下搬东西。 　　程晓燕立刻上前帮着接过东西，口中感激地说道：“怎么包裹还能直接送到家里来。我还以为得拿着邮单上邮局去领了……” 　　邮递员笑出一口大白牙：“这不是服务人民群众嘛。” 　　程晓燕一听，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邮递员，发现还真的有点眼熟。 　　“请问……你是……？” 　　邮递员伸手挠了挠脑袋：“不是吧！嫂子，居然没人跟你说过我？” 　　程晓燕摇摇头。她嫁过来也就三个月，还有很多人不认识。 　　邮递员笑着介绍了一下自己，叫林启荣，是林启生远房堂哥。虽然全家现在住在公社，但是老家是红星大队的。所以红星大队的包裹，他一般都会帮着代领，直接把东西送到村里人家里。 　　程晓燕跟他寒暄了两句，这才把包裹带回家里。 　　拆开包裹外头的线，一打开包裹，一股股油墨味从里面散发出来，冲得鼻子痒痒的。 　　程晓燕伸手进去，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一时之间，她的脚下被一堆白底黑字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给淹没了。 　　程晓燕低头把报纸按照日期，一份一份地叠好，重新用绳子固定住。这些资料，是她托了在市里上班的郝二偷空去买回来的。整整两年的份，有些甚至买不到，只能跑去废品站翻找。 　　找到这些报纸回来，不为别的，是为了程晓燕心中的那个计划。她希望把这些报纸里面关于经济的信息从里面收集出来，好为以后的计划打下基础。 　　要是两眼一抹黑就盲干的话，她担心会给家人朋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随手翻了翻日期是上个月的报纸，她从那里看到了关于公社糖厂的报道。上面写了糖厂的产量产值等等，最后提了一下糖厂开设新的罐头生产线的事情。 　　程晓燕没想到，报纸居然还会报道工厂的事情。她只以为报纸会报导一些政策性的东西。粗略地翻了翻最近的报纸，程晓燕发现上面关于经济的一些文章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不过，具体的变化还得等忙完后再去细细研读。 　　等把报纸收拾好放回屋里后，她的家门又一次被敲响了。这次确实邻居刘大妞。 　　“大妞，怎么呢？” 　　刘大妞激动地拉住程晓燕：“晓燕，快走，拿上你家的大木盆一起。” 　　程晓燕疑惑，刚想问发生什么事情，忽然就听到了大喇叭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 　　接着，大队长那粗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各家各户请注意，在家的派一个人拿木盆到大队部。全家在上工的，赶紧找一个请假，拿木盆来大队部。大队部今天下午要分肉了。重复一遍……” 　　程晓燕一听，分肉…… 　　不是说花生收完后才杀猪分肉吗？怎么这时候就要分肉了。难道养猪场的猪忽然死了吗？明明她下工前，养猪场的猪还活蹦乱跳的。一般大队的猪除非是病死，或者是秋收过后，给公社送完任务猪后，否则不会随便分肉的。 　　但是大喇叭里面的大队长声音雀跃，好像发生什么大好事一般，她立刻想到了之前在后山看到的野猪群。 　　难不成，这野猪被抓到呢？谁这么厉害，还能打野猪。 　　刘大妞这时候用力地抓了抓程晓燕：“晓燕，赶紧去排队，去晚了，这猪血就没了……” 　　程晓燕听到猪血没了，顾不上多想，反身跑回厨房，把里面的大木盆端了出来，锁好门窗后就跟着刘大妞一起往大队部跑过去。 　　大队部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有好多小孩子或者抱着或者抬着家里的木盆、木桶过来了。边上还有很多老人聚集到前头。大家围成一个圈，正啧啧有声地讨论着。 　　程晓燕一眼就在那些老人家里面看到自家的林爷爷跟林奶奶。 　　俩老人正兴高采烈地指着里面的围着的东西，高兴地说着什么。 　　程晓燕抱着木盆就走过去：“爷爷、奶奶……” 　　“晓燕，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野猪，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大的野猪了。” 　　程晓燕探头往里头瞧过去。 　　好家伙，这猪怕不是要成精了。看着居然有四五百斤的样子，这样大的猪，她这个养猪场员工都没见过。 　　“嘿嘿！咱们大队这是老天爷保佑哟！”林奶奶小声地嘀咕着，笑得合不拢嘴。边上几个老太太也煞有其是地跟着点头。有些甚至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程晓燕猜她们在感谢老天爷给与的好东西。 　　不过，她知道，这一定是幸运珠跟老桃树带来的。没想到，几天的工夫，居然连这么大的野猪都出现了。这是，这样肥壮的野猪，会不会给大队带来危险。 　　边上的老人家还在继续讨论。 　　程晓燕听了一会儿，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不过，她大概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野猪果然是后山跑下来的。 　　那时候，大队的村民们都在花生地里拔花生。今年的花生长得好，一棵花生苗□□，就有一大串的花生。 　　而知青们都在靠近山边的一片地里拔着花生，董家英住在知青点，自然也是跟知青们分到一起干活的。 　　这些知青经过刘江三人闹事被抓走这件事后，都变得异常老实，干活也很卖力。所以，当这大野猪从山上跑下来的时候，她们都没有发觉有异样。直到地里传来震动声，她们一抬头，就发现一个黑黝黝又壮实的东西，跟一架拖拉机一样突突地往她们干活的花生地碾压过来。 　　这时候，知青们开始尖叫往前头跑去。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就让附近地块的村民们发现。大家纷纷扔下手中的花生苗，抡起地上的锄头就往尖叫所在的地方跑过去。 　　结果，一群扛着锄头的人跑过去后，就看到了一幕奇怪又搞笑的场景。 　　所有知青们都凑在一起，躲在一个角落尖叫着。 　　而让她们尖叫害怕的那头野猪却没有朝着她们冲过去，反而追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动着。每次好像追上了那个身影后，那野猪就会神奇地停顿几秒钟。等那个身影继续跑动，拉开一小段距离后，野猪又会继续玩追逐的游戏。 　　“唉，你们是没看到啊！等咱们大队的人一人一锄头把这野猪打死的时候，这被它追着的那个小姑娘头发都快被啃秃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这野猪追着人跑，居然不是为了咬人，而是吃头发。” 　　老人家说完，自己就呵呵地笑了起来。 　　程晓燕听着听着，心里已经冒出了一个念头。 　　那个姑娘……那个姑娘……莫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果然，有人就问了句：“那倒霉的姑娘是哪个啊！” 　　老人家笑呵呵：“哎，不就是老林家养着的那个姓董的姑娘吗？” 　　在场的三位老林家的人：…… 　　“头发真的都啃秃呢？”好一会儿，程晓燕终于问了出来。 　　“可不是嘛！要不就是这野猪喜欢吃头发，要不就是这姑娘的头发又香又甜。你们说，这城里来的姑娘是不是头发很好吃的呢？”老人家的思维比较发散，已经跟周围的其他老人开始询问这头发的滋味了。 　　程晓燕凑过去看了看有着尖尖凸嘴巴、长长獠牙的野猪嘴，里面还真的有黑乎乎的头发在野猪那泛黄的牙齿里面缠绕着。靠近后，还能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跟腥臭味。再看看野猪的身体，不同形状的切入伤口，血淋淋的。看来，都是村民们的锄头立了大功。 　　边上那些讨论了一轮的老人家意犹未尽，话题已经从城里人的头发是不是很好吃转移到了等下分猪肉能分到多少，要分到哪个部位上来了。 　　只有程晓燕，忽然想看看被野猪啃秃头的董家英。那位曾经好运气捡到过受伤野猪的董姑娘，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第43章 回家 　　被野猪啃秃头的董家英,正坐在自己的被窝上，拿着一个红色木头镶嵌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脑袋直看。 　　那本应该齐肩的柔顺黑发，现在就像被剪刀乱剪一通一般,有些长有些短。后脑勺的位子更是头发都被扯掉了,只剩下紧贴头皮的一片发茬子。 　　“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声哀嚎，紧接着的就是镜子被丢到墙上发出的清脆咔嚓声。 　　董家英根本不能接受变成这副样子的自己。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想到刚刚被野猪追赶的惊慌，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接着就是头发被拉扯住的疼痛，那种痛让她的头皮都快要失去直觉。最后就是过来救她的那些村民们那忍笑的样子。 　　想到那些人怜悯的目光,董家英双拳紧握。 　　都怪这个破地方，居然有野猪。都怪那个破大队长，把自己安排在那里干活。都怪那些村民,那么晚才来救自己。都怪那些知青，光顾着逃命,不过来帮忙。 　　都怪他们，都怪他们…… 　　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一拳又一拳砸向那个用稻草填充的枕头。不堪重负的枕头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就像锤子一样敲击着董家英的心口。她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这一团火烧得她抓心挠肺。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啊啊啊啊……” 　　门外,本来想着敲门进来看看董家英的何惠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不知不觉中，双脚后退了一步。 　　着急进来拿盆的洪心美路过一看,冷哼一声：“看在大家都是知青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还是离她远点吧！” 　　说完，洪心美头也不回，跑进厨房拿了盆就出门了。她可没工夫去开解这些小姑娘。大队部那边开始分肉了，去晚了好肉都要给挑没啦…… 　　这会儿，动作麻利的村民们都已经拿好自己的盆,绕着放野猪的案桌，围了个大圈。 　　里头本来还血乎乎的野猪，这会儿已经放完血。正被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用冷水清洗了一遍。看着干净整洁了不小。只是那个头放在那里，威慑力十分惊人。 　　程晓燕跟着林家的人一起，靠得离这大野猪非常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野猪嘴里的头发已经都被掏了出来，裹成一团，丢到地上的木桶。 　　程晓燕看着那一大团黑乎乎的头发，瞬间头皮一紧。心里不禁再次为董家英点了根蜡。看这情形，很有可能，大队出名的福气姑娘董家英，会慢慢变成倒霉姑娘了。 　　这时候，去烧热水的小年轻也回来了。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桶热水，嬉笑着走了过来。边上的村民吵吵嚷嚷的，大家都用眼睛仔细打量着这头大野猪。精明点的已经开始盘算待会儿要哪一块肉了。 　　随着一勺又一勺的热水淋下去，野猪那厚实的猪皮开始冒出白烟。一阵阵猪骚味蔓延开来。不过，大家都没有嫌弃退让。反而愈发凑过去，试图占据一个选肉的有利位置。屠夫没空去听大家叽叽喳喳的声音，拿了个大刮刨刀开始给刮猪毛。好几个人身材见状的年轻人过去帮忙。 　　等把野猪刮干净后，屠夫手起刀落，利索地把野猪劈开，开始一点点地把里面的内脏掏出，猪肉按照不同的部位切开分离。 　　这时候，一直站在边上的大队会计说道：“大家都注意了。这次得到的野猪个头大，咱们也不怕分不到好肉。所以，大家现在都静一静。我会按照大队工分最高的人家开始念名字。工分高的人先选肉。每家按照人口数量来分，肉跟骨头都要分一点。” 　　话音一落，家里人口多的，都不由地心里暗自庆幸。 　　程晓燕家里人口算是比较多的，工分也高。没念几家人很快就轮到他们家领肉了。 　　抱着木盆走到案桌前，程晓燕低头看过去。那野猪的肉已经按照不同的部位被分割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 　　“屠叔，我们家一共十三口人。十个大人，三个孩子。我们就要一条排骨跟一块猪臀肉。” 　　排骨是留着给家里的爷爷奶奶煲汤喝的。老人家要多喝骨头汤。猪臀肉只是比较有较劲，味道好。本来想要点猪板油的。只是这野猪没啥油脂，还不如吃得好吃的更加实在。 　　排在程晓燕后头的刘婶子见她没有要那块连着点肥肉的肉，心里美滋滋的。不由地拉着她推心置腹：“晓燕啊！你这都嫁过来几个月了，肚子还没个动静。要是你这有了孩子，又能多分点肉了。你婆婆现在没催你，但是你自己可要惊醒点。女人啊！还是早点生个孩子的好。” 　　程晓燕本来很快乐地想着怎么处理这些肉的。只是被刘婶子的话给弄得有点不舒服。 　　什么叫女人就应该早点生个孩子。 　　她又没说什么，怎么就扯到这上头来呢？ 　　不理会刘婶子在后头的话语，程晓燕直接端着盆，跟叫她过来的大妞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中，大嫂二嫂都已经回来了。两人正坐在院子的摇水井边，边择菜，边说着话。看到她进来，赶紧说道：“肉都分好啦！” 　　程晓燕点点头：“大嫂、二嫂，中午吃什么？” 　　明天就是林启生跟孩子们放学的日子，按照她对林启生的了解。他估计会下班后，接了孩子就想办法回家的。 　　林大嫂笑着说道：“肉割一小块，中午跟菜心一块儿炒了。剩下的腌好，晚上咱们家做红烧肉吃。” 　　一听做红烧肉，程晓燕心里很高兴。因为她其实也想做这道菜。刚好家里人晚上都到齐，到时候都能尝尝红烧肉的滋味。 　　“哎，好啦……” 　　林二嫂笑着打趣：“这就开心啦！刚刚你进门的时候，脸板得可僵硬了。外头是谁说了什么吗？” 　　林二嫂会这样问，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大队里面其实还是有人在眼红他们家启生得的那个工人名额的。而且，林家的亲戚还有一个大头，也得了名额。要不是因为最后一个名额落入外姓人的手中，怕是整个大队又有得闹了。 　　不过就这，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心里不平衡的。这些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但是偶尔冒出的酸言酸语让人不舒服。 　　程晓燕听到二嫂的问话，脸上表情没变，笑着说刚刚遇上点小事。不过，她心里对刘婶子虽然有点不舒服却不会责怪。毕竟，以刘婶子的角度来看，她确实是为她好的。只是这样的好却不是她想要的。 　　端着木盆到了厨房，程晓燕清空思绪开始干活。 　　炒青菜的肉片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肉片切得薄薄的就好了。 　　剩下的排骨留着炖汤，还得请大哥帮忙剁开。趁着林大哥剁排骨的工夫，她走进了厨房的小仓库。在这里，还有一包她从娘家带过来的瑶柱。 　　这瑶柱颜色金黄，味道清香，是他们家自己从海贝挖出来晒制的。晒干后的瑶柱有花生米粒大小，正是适合煲汤煲粥，营养味道又鲜美。 　　等排骨剁好后，程晓燕就开始煲汤。排骨、瑶柱、加上两根切成块的红萝卜还有一根粉葛。最后加上清水，就完事了。 　　等汤锅的火点好后，这大嫂、二嫂也把菜心清洗干净了。 　　这菜心都是自家菜园子种的，虽然菜叶子有些虫眼，但是味道可是美味得很。 　　程晓燕退出厨房，把位子让给大嫂、二嫂，自己则是回到了自家屋里。 　　屋里还是她离开的样子，她重新把放在角落的报纸抬了出来，打开桌上的笔记本开始做起记录。 　　第一份报纸之前看过，上面有关于糖厂的报道。 　　之前她只是粗略地看了看，现在一字一句仔细研读，程晓燕发现这糖厂可真是了不得。原来，糖厂生产出来的红糖，居然已经是全国都出名的品牌。这一包包红糖，居然已经卖到了海市去了。 　　海市，她还没有去过。事实上，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清水公社而已。 　　在《女首富董家英》这本回忆录里面，海市是一个满地黄金，刮着钱风的地方。据说，只要是傻子，去了还是，趁着钱风，都能飞起来。 　　那个地方，之前听郝二说过，市里运输队的老司机去过几趟。那里的东西漂亮又新奇。那里的房子又高又漂亮。那里的人穿的衣服都跟他们乡下不一样。 　　程晓燕把最后一笔落下，心里期盼着有一天，自己也要去海市，见识一下什么叫满地黄金。 　　放下自己心中的那些愿望，程晓燕继续翻着报纸。把所有关于集体经济的论调都抄录下来。遇上信息量巨大的报纸，她还会特意放出来。这样采集信息的工作枯燥又乏味，可是程晓燕却觉得非常充实。 　　她要趁着启生回来的一天时间里面，跟他确认一些事情。只有前期的信息了解清楚，后面的行动才好展开。 　　这一天，除了吃饭跟注意看汤的火候，程晓燕就没再离开自己的屋子。 　　林家人也只是以为她在干什么重要事情，并没有去她的屋子打扰。 　　下午六点多，下工的钟声刚响完没多久，村民们还有很多扛着锄头往仓库送农具的工夫。村口那里已经出现了一台拖拉机。 　　突突突的拖拉机在村里的黄泥路上行驶着，翻起一阵阵黄色的烟尘。 　　路上扛着农具走着路的村民们，等拖拉机离开老远，不再看到那黑色尾气的时候，这才开口：“刚刚那拖拉机是哪个大队的？” 　　“你们有看到拖拉机上坐着的人吗？” 　　“坐了好几个人，有些看着还是孩子。这启生不在大队了，谁还开拖拉机给大队接孩子啊！” 　　…… 　　几个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刚刚开过去的拖拉机是从哪里来的，上头坐着什么人。 　　倒是有一个眼睛尖的，直接说了句：“我看着，开拖拉机的就是启生这小子啊！” 　　“不可能啊！他这不是在公社糖厂上班了吗？再说呢！他哪里搞来的拖拉机。” 　　这话一出，之前说看到林启生的人又怀疑起了自己。 　　其实，这人还真没有看错。 　　前头经过的拖拉机，驾驶位子上坐着的人就是林启生。 　　要说林启生哪里来的拖拉机，那还要从他在糖厂的表现说起。 　　自从他在糖厂的机械维修部跟了个好师父后，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不止得到了对方的好感，而且因为个性沉稳，又有基础，学起来速度特别快。这不，刚好糖厂的一台拖拉机后天要去海米大队运送一批海产品。他这个师父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帮着他把活儿揽过来了。 　　表面上看着，这是让林启生多干了一个不是他的活。实际上却是让他可以开拖拉机回家，顺便到时候把海米大队的海产品收好后直接开回糖厂。这一批海产品是食堂采购的。 　　林启生除了感谢他的师父外，暂时也没有其他方法报道他老人家。 　　下午一下班，叫上大头跟柳春分，就开着糖厂的拖拉机直接往公社初中跑去。 　　好不容易把大队在公社初中上学的孩子接完后，就紧赶慢赶地往红星大队开。 　　…… 　　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在外头响起，让程晓燕从报纸堆里抬起头来。 　　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她这才发现已经六点多。 　　外头的天空已经变成橙黄色，厨房饭菜的香味从打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等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程晓燕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她觉得不太可能，又觉得应该是这样才对。 　　终于，她打开了门，往院子一瞧。果然，那还在突突响的拖拉机正在门外的空地上转弯。驾驶位子上那个扭着手臂，正在调整拖拉机车身的人可不就是她家的林启生吗？ 　　拖拉机没有停稳，车斗上的大头还有几个半大小子就从上面呼啦啦往下跳。 　　门口动静很大，林大嫂跟林二嫂也跟着出来了。 　　结果，林大嫂这一看，就看到自家的臭小子居然在拖拉机还在动的时候就往下跳。她立刻上去，把还在地上蹦跳着撺掇站在车斗的两个妹妹跳下来的儿子一把抓住，大声说道：“你个臭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没看你拖拉机还没停好吗？居然就敢往下跳。” 　　说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继续道：“自己跳就算了，还撺掇两个妹妹。你这哥哥当成这样，小心你爸知道了，打得你屁/股肿起来。”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想着可以接住妹妹吗？”林建设呲牙咧嘴地说着，对着在边上的大头挤眉弄眼。 　　林大嫂当然不会放过大头，转头说道：“还有你，大头。你可是做叔叔的人了，居然带头带着孩子们往下跳……” 　　林大嫂话没说完，其他跟着跳下来的半大小子已经抱着包袱四散回家了。他们可怕被抓住后要被念叨给没完没了。 　　程晓燕好笑地走过去，站在已经停好的拖拉机车斗。伸手让林大嫂的女儿林春梅扶着跳下来。林二嫂也跟着伸手让女儿林夏兰下来。 　　“好了，大嫂。让建设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来再念他。” 　　程晓燕看到这大侄子求救的目光，跟林大嫂说了句。 　　“是啊！大嫂。这建设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的。先让这小子吃饭，晚点让大哥教训教训他。” 　　林建设本以为三叔下来是救他的，结果居然是让老爸教训他，直接跳脚：“三叔，三叔，别告诉我爸爸啦！我以后听话，不这样了。” 　　“哈哈哈……” 　　大人们齐齐笑了起来。 　　林建设这才发现自己被大人逗了一会，不好意思地往屋里跑去。 　　程晓燕这才走上去，接过林启生手中的一个小布包，说道：“回家啦！” 　　林启生双眼晶亮地看着程晓燕：“嗯，我回来了。” 　　大头没眼睛看这样的场景，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直接招呼不打一声，就溜了。 　　等林家一家人都回来后，饭桌上，林启生这才简短地把自己这几天在糖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当听他说道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十块钱、加粮票、工业票、糖票的时候，整个林家都发出了抽气的声音。 　　接着，没等大家说话，他又让程晓燕把热好的红烧肉端了出来。 　　“我没想到家里今晚居然也吃红烧肉。所以中午买了份红烧肉带回来了。这食堂的红烧肉，味道跟我们自家做得可不一样。” 　　林启生一副献宝的样子，倒是让大家从那三十块工资里面拔了出来。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比着自家的红烧肉跟食堂红烧肉的区别。 　　不过，程晓燕还是发现了林二嫂的神情有点微微的僵硬。 　　她的心中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只是，现在一家人正是喜乐的时候，她也不好去多去计较。 　　等开始吃饭了，林爸爸这才问道：“门口这拖拉机是哪里来的？” 　　林启生笑着说了各中的缘由。 　　程晓燕一听林启生后天一大早要去海米大队收海货，脸上的表情就雀跃起来。 　　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回趟家里呢？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怎样？虽然哥哥们都是孝顺的，但是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免不了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启生，那你那天可以顺便送晓燕回娘家看看啊！最近大队发生那么多事情，亲家那边虽然给他们打过电话。但是还是过去瞧一瞧比较好！” 　　林启生听到妈妈的话，点点头。他本来也打算顺道去一趟岳父岳母家里的。 　　程晓燕这下心里真是非常高兴了。 　　嫁人后，家里忙，每天要上工。她又不能随意请假，实在是想家人的很。既然后天要回娘家了，还得想想带点什么东西给爸爸妈妈吃才行。 　　一家人接着热热闹闹地继续吃饭。最先被消灭的肯定是红烧肉。虽然今天分的野猪肉全都煮了，再加上林启生带回家的那一饭盒。但是人多力量大。一人分三四块，盘里也就空了。 　　程晓燕吃完碗里的肉，刚想去夹点菜吃，碗里就多了一块红烧肉。看那红艳艳的样子，就知道是糖厂食堂出品的。 　　“你吃吧！我天天在食堂吃饭，不缺肉吃。” 　　程晓燕抬头对着林启生笑了笑，也不跟他客气。夹起红烧肉就往嘴里塞，心里非常幸福。 　　这样一个有一块肉都要省给你吃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不让她觉得高兴的呢？ 　　林家其他人见这小夫妻的互动，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并不去打扰他们。 　　等吃完饭后，程晓燕也被林大嫂从厨房里面叫了出来，让她多跟林启生交流交流。 　　“晓燕，这碗你大嫂二嫂会洗。这启生一个星期也就放假一天，你们夫妻可要抓紧时间相处啊！”说着，一脸心照不宣的笑容，拉着坐在一边的林二嫂往厨房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程晓燕觉得脸上发烫，又感激大嫂的体贴。这位大嫂，从她嫁进来后，就一直对她很好。 　　林启生从厨房提了桶热水出来，见她脸颊微红的样子，忍不住心动了动。不过，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就把热水提到了浴室里面。 　　“晓燕，我先给你把水弄好，你去洗澡。” 　　程晓燕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回屋里抱自己的衣服。 　　夫妻俩这边含情脉脉的，厨房里面却不是热火朝天。 　　憋了一个晚上的林二嫂见林大嫂把她拉进厨房干活，反而把程晓燕推了出去，心里有了点不舒服。只是想到晚上的事情，这又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是个憋不住话的，直接开口：“大嫂，这启生一个月的工资有那么多钱票，这是不是得给家里交上一些啊！” 第44章 二嫂的小心思 　　林大嫂本来欢快刷碗的举动顿了顿了,接着幽幽地问道：“那你跟老二每年年底大队分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交上点儿？” 　　林家这一代一共三个亲兄弟。 　　老大老二年龄相差两岁，结婚是前后脚的工夫。两家的孩子也都是一年接着一年的生。而老三林启生却是林家爸爸,林家妈妈的老来子,跟兄弟俩的孩子没差几岁。 　　为了防止老大老二夫妻不满，生出要给自己爸爸妈妈养孩子的想法来。一等林启生满十八岁后，睿智的林爸爸林妈妈就做主让三兄弟在钱财上进行了分割。 　　当然，分的不是他们两口子的积蓄。他们那点儿家底还要留着，家里还有老爷子跟老太太要供养。 　　所以,当时订了个规矩，就是每年年底大队分完钱粮后，全家人分到的粮食还是合在一起吃。但是那钱就按照每个人每年的工分来分配,分到各人手上。不止儿子分，儿媳妇也分。他们林家不是会占儿媳妇便宜的人家。 　　每个月,每家要上交一块钱作为买猪肉买鸡蛋的资金。至于买东西要用到的票据，因为林家老爷子有退休补贴，在这一方面并没有冲突。 　　当时，程晓燕还没进门。林家大嫂二嫂非常高兴家里出了这么一个规矩,这样也能在手上存些钱财。等孩子再大点，就要着手各自的婚嫁。 　　当然,这样的规矩是考虑到林爷爷跟林奶奶两个老人家,还有当时的林启生也没有结婚才订立的。 　　因着三兄弟都在大队干农活,虽然林启生的活计比较好，林家大哥也有退伍补贴，但是兄弟之间好歹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 　　现在，林启生得了这么一个好工作，那工资补贴就像诱人的蜜糖一般,让林二嫂的心都开始酸了起来。 　　“那不一样啊！大嫂。当初是因为启生跟大哥还有我家那口子一样，都在地里头刨食。现在，他可是我们大队飞出去的凤凰蛋，怎么能跟以前一样呢？再说呢！启生那么尊敬他大哥二哥，肯定也会同意上交些工资补贴的。” 　　见林二嫂说得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林大嫂不禁觉得好笑：“规矩订了就要遵守。不能今天不顺你的意就修改。启生那里的钱有多少都是他们夫妻的，跟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呢？启生跟晓燕做得还不好吗？晓燕这几天在山上搞了那么多肉下来，你不也吃得很欢乐吗？” 　　说着，她把手擦干净，按在林二嫂的肩膀上：“麦子，你可别想歪了。外人怎么酸是外人的事。启生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这做嫂子的可不能在背后扯他的腿。” 　　林二嫂看着林大嫂坚定的样子，知道她的想法是没有办法改变了。只能垂头丧气地闭上嘴巴。可是，心里的那点疙瘩还是没法子消散。 　　等晚上回到自己屋里，林二嫂让女儿回自己的小隔间后，直接躺在了床上，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呢？一晚上的就没个笑脸。今天的肉没吃够吗？”林二哥拿起一块破旧的湿毛巾，正在擦脸。回想着今晚吃的那两种不同味道的红烧肉，不由地吧唧一些嘴巴，回味了一番。 　　“吃，吃，吃。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脑子里面还能不能想点有出息的事情？” 　　林二嫂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对着林二哥骂骂咧咧起来。 　　林二哥被她这样一说，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这是怎么呢？想吃点好东西有什么不对吗？大晚上的，别那么大声。等下吵醒孩子了。” 　　林二嫂被“一句吵醒孩子”的话给镇住，音量一下子就降低下来了。 　　只见她从床上直接跳了下来，也顾不上穿鞋子了，一把拉住林二哥：“林启发，你说说，我嫁给你都这么多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最清楚的。” 　　林二哥搞不懂妻子大晚上不睡觉是想干什么。但是，听到这个话，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你说说，今晚你听到启生的工资，想不想让他给家里交多点出来？” 　　林二哥脸色立刻变了：“这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各家的钱归各家。哪里有去惦记人家口袋的道理。再说呢？启生是我的小弟弟。我这做哥哥的，没能给他补贴就算了。哪里能占小弟弟的便宜。” 　　说着，他摇摇头，挣脱林二嫂的束缚，直接躺在床上，口中还说道：“你就别想那么多。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工赚工分了。” 　　林二嫂看着这个心安理得躺着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顾忌着唯一的女儿正在隔壁的小隔间，她继续凑过去小声说道：“那你说，夏兰明年就要初中毕业了。她成绩又不好，高中是肯定上不去的。而且即使上完高中，咱们家也没路子让她去上工农兵大学。我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不想给她更好的吗？” 　　这就是林二嫂焦虑的原因。 　　整个红星大队，像她这样，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没办法再生的女人再也找不出来了。 　　她平时低调和气，就怕人家嘲笑他们家以后没个儿子养老送终。 　　虽然儿子很好，但是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她顾不上其他，就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可以平平顺顺的。 　　可是，大哥家有退伍补贴，大嫂娘家给力。大侄子侄女学习成绩好，他们两口子可以不用愁。三弟更加不用说了，夫妻一个进了工厂当工人，一个娘家也疼她。两人刚结婚不久，孩子还没影儿。 　　整个林家，数来数去，就他们夫妻兜里空空，没个依靠。 　　林老二是个老实人，做什么事情只会埋头卖力。自己更加不用说了，娘家那就是个深坑。再多的钱也是不够填的。自家也就这么夏兰一个孩子，以后不会有兄弟姐妹的帮扶。他们为人父母，可不就是要给孩子谋划一下未来吗？ 　　上高中大学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太难了，她没办法给女儿安排。这让小叔子每个月往家里多交点钱，这样的事情他们夫妻努努力，还是可以办到的。 　　只要家里免了他们每个月上交的那一块钱，一年下来，他们就有十二块。这存多两年，女儿的嫁妆又能丰厚几分。 　　有了厚厚的嫁妆，女儿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更加好！ 　　这一片慈母的心肠，让林二哥把想要吐出口的指责给憋了回去。 　　是啊！三兄弟就他最没用了。要是不存多点钱给女儿留着傍身，以后不知道女儿的日子会过得怎样。只是，老实了半辈子的人，一下子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实人林老三林启发，第一次因为钱的事情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和和美美过了一晚上的程晓燕，林启生夫妻，一拉开屋门，就看到了林二哥林二嫂那憔悴的样子。 　　程晓燕想开口问上两句，可是看到厨房门口一直对着她使眼色的林大嫂，她就觉得好像出什么问题了。 　　她也不吭声，给了林启生一个“把事情弄清楚”的眼神后，就去摇水洗漱了。 　　林大嫂这会儿也伸手拉住林二嫂，把她塞到厨房，让她帮忙烧火做早饭。 　　“三婶，早上好！” 　　程晓燕抱着水盆，看到林夏兰正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面，手上拿着些花生苗，在帮忙摘花生。这些花生藤是自留地自家种的。昨天下工后，家里的男人们才开始收了些上来。现在都堆在院子里，等着把底下的花生都摘下来。 　　看着这么礼貌的小姑娘，程晓燕笑着问道：“夏兰，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啊！” 　　林夏兰：“我等会儿还要跟春梅姐姐去地里捡花生。要是晚了，花生都让人家捡完了。” 　　大队种花生的地里面，在花生苗被拔走后，总会在地下的泥土里面残留了一些从花生苗根茎上剥落下来的花生。这些花生虽然不多，但是认真捡的话，一个上午，还是能捡到几斤花生的。 　　因为大队的花生都收走了，地里剩下的这些散花生，大队并不会管着不让人捡。通常是大队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去翻找花生。谁找到的就算是谁的。只是，不允许把地翻得一个又一个坑而已。 　　听到林夏兰这乖巧的话，程晓燕笑眯眯地点头，心想家里的孩子还真是听话。 　　等她洗漱完后，就见到林启生从院子外走了进来，身后没有看到林二哥的身影。 　　“怎么样？”程晓燕用眼神问道。 　　林启生摇摇头。 　　今天的二哥特别奇怪，整个人身上没了那欢快的气息。倒是看到他们夫妻就眼神闪躲。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心里存了事情的。 　　“等他去上工的时候，我过去帮忙。顺便旁敲侧击一下。” 　　程晓燕点头。她也准备等下偷偷问问大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吃早饭的时候，三兄弟妯娌各怀心思。坐在上座的林家四位长辈都感受到了这个气氛。不过，长辈们都聪明地没有作声。有些小辈的事情，要靠他们自己解决。 　　吃完早饭后，林春梅跟林夏兰俩姐妹就拿着个小铲子跟小竹篮，手拉手就往外跑去。后头跟着林建设这个男孩子，嚷嚷着妹妹们不等他。被林大哥一把抓了回来：“你小子，你妹妹是去捡花生。你都是个男子汉了，跟你老子一起去上工。” 　　说着，拉着儿子就出门了。 　　等一家人走得差不多了。程晓燕这才起身跟爷爷奶奶说了声，跟在林大嫂的屁/股后头。 　　“大嫂，大嫂，等等我……” 　　程晓燕赶紧追上去，一把抱住了大嫂的胳膊。 　　林大嫂看着她这活泼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你啊你……” 　　程晓燕吐了吐舌头：“大嫂，我的好大嫂，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呢？” 　　林大嫂刚想开口，身后就传来了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听柳家婶娘说了，她们家春分，在糖厂一个月能拿这个数……”女人说着，比了两根手指出来。她周围的几个女人跟着抽了一口气。 　　“我滴个乖乖哟！这么多啊！那谁家娶了她，不就娶了个金娃娃……” 　　“嘿，那你有听说，林启山跟林启生两个工资有多少？”说话的人预期热切。 　　“这个……这个嘛！人家柳婶娘没说。但是，你们想啊！这姑娘都能一个月拿二十块钱。这大男人的，肯定拿得更多了。哎，都怪我。以前不让家里的那小妮子上初中。不然，这一个月二十块钱就是我家的了。” 　　“要不说，还是儿子好。你看看，这林启生跟林启山，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要是这工资是我家的就好了……” 　　各种酸言酸语从背后袭来，听得程晓燕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这些人要说有坏心思，那是肯定不能够的。只是，人有我无，可不就是让人眼红。 　　“大嫂，你说说，这柳婶娘的嘴巴也太不紧了。平白把工资补贴说出来是想怎样？刚刚那些个酸话哦！说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幸好，我们家的人都很好……” 　　程晓燕说着说着，发现了林大嫂的表情有了异常。这才渐渐地收住话语。她的心中有了一个近乎于答案的猜测。 　　难不成，二哥跟二嫂这样奇怪，是眼红了？？ 　　年纪还很轻的程晓燕没想到，家里的二哥二嫂看着非常好相处，居然也会眼红。这实在是…… 　　她立刻抬头看了看大嫂，见大嫂的样子如常，心里放松了下来。幸好，大嫂并没有对启生的工资补贴有意见。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林大嫂拍了拍程晓燕的后背。 　　“你还年轻，不知道。有时候，人跟人之间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差距时候，会产生怎样的问题。你二嫂说来也不是个坏的，就是心思有点深了。其实，她要是把自己想法光明正大说出来倒是好办。现在这样藏着掖着，怕是咱们家久了会不安宁。” 　　程晓燕知道大嫂的意思了。 　　“大嫂，我回去跟启生商量一下。” 　　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昨晚她们夫妻已经就家里的状况商量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总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变化。等一年后的市场开放后，她们家就可以放开手脚来努力奋斗了。 　　而对大队以后的发展放向，她也已经找到了很多资料。这次启生回来，带回来了很重要的消息。她准备明天回娘家确认些事情，就把自己的计划提出来。 　　林大嫂看了看她坚定的样子，忽然笑了笑：“那就好！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就按照你们的想法来做就对了。” 第45章 董家英的桃花 　　趁着上山割猪草的工夫,程晓燕特意饶了个道，想着去把在收花生的林启生叫过来。 　　花生地里，就剩下几亩地没有收了。现在,在里头忙活的都是年轻壮汉。剩下的村民们都在大队部那里。他们需要在三天的时间内,把所有花生从根上摘下来，清理干净花生壳上沾着的泥土。这样才能送到公社去交公粮。 　　程晓燕的到来，引起了大家的打趣声。几个年轻汉子都挤眉弄眼地对着林启生，有些更是直接上前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媳妇来了。 　　林启生赶紧抬头,就看到程晓燕拎着把镰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立刻跟大哥说了声，就准备过去。反正他只是过来帮忙,又没要大队的工分。中间离开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怎么现在就过来呢？” 　　林启生自动自觉，把程晓燕背后背着的竹筐解了下来,放到自己的身后。接着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镰刀，站在她身边。 　　“刚跟大嫂走了一路。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林启生眼神微微动了动：“是二哥跟二嫂的事？” 　　程晓燕点头：“你出来都半个小时了，没听说吗？” 　　林启生摇摇头。男人的话题永远都是跟女人不一样的。他跟几个发小呆一起,大家也没说什么闲话。 　　“二嫂对我们心里有了些疙瘩啊……”程晓燕感叹一句，接着把刚出来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幸好,我们一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不然久了,怕真是要不好了。” 　　虽然程晓燕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对林二哥、林二嫂一家负责。可是,毕竟都是一家人，随手就能帮的事情，她就觉得可以拉他们一把。这样的话，以后大家的差距没那么大，才能常来常往。 　　林启生是个聪明的。被这句后一点,就通了。 　　他哭笑不得：“这……这二嫂也太那个了……” 　　“可不是嘛！我觉得我们做得够好的了。但是二嫂居然对我们有意见。”程晓燕抱怨了两句。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知道林二哥的性子，还有林夏兰这么可爱，她真的会甩都不甩林二嫂这样的人。 　　林启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反正，我跟你最亲就好啦！” 　　两人相视一笑，想到昨晚夫妻俩商量好的计划就觉得开心。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很快，割猪草的地方就到了。 　　早来的几个妇人，已经散开，弯腰忙活了起来。 　　程晓燕刚想去拿林启生手中的镰刀，就让他给躲开了：“你天天干活也累。这割猪草多简单，我来就好了。你就呆在边上等着歇会儿，看看你男人的英姿。” 　　说着，林启生把背着的竹筐放到地上，甩开膀子开始割猪草。 　　程晓燕被他这搞怪的话弄得笑出声音来。 　　两人的动静当然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不过，看到他们夫妻俩小声说着话的样子，倒是不好意思凑过来。 　　夫妻俩一个负责割草，一个负责拖着竹筐跟在身后。动作默契，效率奇高。 　　很快，一个大竹筐就差不多塞满猪草了。程晓燕见林启生脸不红气不喘的，就知道这活儿对他来说轻松的很。 　　见时间还早着，想到昨天那头大野猪，她提议两人去山腰那边看看。 　　林启生回来后还没上过后山，听到这个话，跟着点头。他也想去看看幸运珠跟老桃树。看看那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两人年轻脚程快，没半个小时就爬到了桃林。 　　悉悉索索的桃林，一如既往地幽静。 　　程晓燕先带着林启生来到了那安放幸运珠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被泥土覆盖，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 　　“你看，是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啦！”程晓燕高兴地说着。 　　昨晚，夫妻俩在久别重逢的恩恩爱爱后，她就把自己这几天做的事情都跟林启生说了一遍。特别是关于幸运珠的事情。这种奇妙的经历估计以后都不会再遇见了。 　　这几天家里的那些猎物，由不得她不相信，自己变得幸运了起来。 　　林启生围着老桃树转悠了几圈，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这才放心下来。 　　“以后我们要少来桃林。” 　　程晓燕：“那是，本来这边也没什么猎物，平时人来得就少。要不是带你来，我都不会过来这里的。” 　　说着，她拉着林启生就往自己平时抓野鸡、野兔的地方走去。 　　“你看，启生，就是这里。我基本上来这里一趟都能带些猎物回去。” 　　林启生在红星大队出生长大，对后山非常熟悉。 　　只是这一片以前低矮的草丛灌木，短短几天的工夫，居然又长高了不少。从大腿高度直接长到了肩膀的高度。他有点担心草丛里面藏着什么。 　　看出了林启生的担忧，程晓燕得意地一笑：“嘿嘿。接下来，让你看看什么叫幸运的姑娘。” 　　说着，程晓燕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长长的枯枝，开始在前头开路。 　　林启生见她一下子就被草丛给淹没，只剩下个脑袋。也不顾上其他，赶紧跟了上去。 　　高大茂密的黄色草丛，被两个成年人分开又合上。 　　等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直到走到草丛的深处，一阵阵咕叽咕叽的声音传了出来。 　　程晓燕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听到声音，就知道自己快要接近目标了。 　　她转身拉着林启生，把食指放到嘴唇中央，示意他安静下来。 　　接着，她伸开双手，拨开眼前的一片草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又一个干草堆叠的鸡窝。有些鸡窝里面放着满满一窝鸡蛋，没有母鸡在上头趴窝。有些鸡窝上头，则是有色彩斑斓的母鸡趴着，一动不动。 　　程晓燕对着林启生挑眉，一副你看看的模样。 　　林启生站在她身后，往前头瞧去，不由地跟着咂舌。 　　他印象中，还真没有在后山看过这么多的野鸡。打眼看去，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些野鸡从哪里来的？难不成，真的是幸运珠的能力造成的？ 　　程晓燕对他比了比几个手势，接着熟门熟路地往最靠近自己的鸡窝摸了过去。 　　很快，手中就多了几个鸡蛋。把鸡蛋小心地用草包好，放到随手带着的布包里面。程晓燕接着拿出一根粗麻绳，往一只野鸡身上套了过去。 　　只听得嘿啾一声，野鸡就被她给捆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直到两人离开了这一片野鸡的领地。 　　“你这动作可真是熟练。”林启生笑着打趣道。 　　程晓燕骄傲地点头：“每天都来一次，我感觉家里好像快要吃不下鸡肉了。只是，最近没有看到灰兔子。还有，启生。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大队的人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抓到过野兔、野鸡。但是，没听说有人发现了野鸡窝。” 　　这是程晓燕唯一觉得疑惑的地方。 　　这个野鸡窝的规模还挺大的，按道理应该会被发现才对。但是这几天下来，随着后山的小动物越来越多，居然整个大队没有传出发现鸡窝的风声。 　　不过，她也乐得不让其他人发现就是了。反正，光是靠着那些灰兔子，也够大队的人隔三岔五吃上顿好肉了。 　　“这样神奇的事情我们多想也没用。”銥誮 　　程晓燕也没指望林启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她觉得每次都能找到这个鸡窝，也是幸运珠给她的回馈。这真是一个无价的珍宝。丢了她的董家英，肯定日日夜夜都在后悔肉疼中。 　　“这鸡等会儿你带回家养着，明天回我娘家刚好带上。”程晓燕说着，把身上放着鸡蛋的包也拍了拍。 　　这几天下来，她收获的鸡蛋，除了给家里一部分外，其他都攥起来，放在自己屋里。这些都是要送回娘家，给最疼自己的爸爸、妈妈、哥哥们尝尝的。 　　两人接着在附近转悠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野猪群，就开始往山下走去。养猪场那边的猪还等着猪草咧！ 　　等程晓燕背着一筐猪草回到养猪场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婶子在那剁猪草了。 　　她走过去开始干活，林大娘这时候过来，开始给大家讲话： 　　“这两天是给猪上膘的关键时刻，大家这几天就辛苦点，多喂几顿。大队长说了，等花生收完后，这大队的猪就要送到公社交任务猪。到时候猪越肥，交的猪就越少。剩下的猪多了，我们也能多分几斤。” 　　本来听到要辛苦几天，大家还想抱怨两句。结果一听分猪肉，就激动起来了。 　　“好家伙，照顾这些猪崽比照顾我家小子还尽心。它们要是不多长点肉，都对不起我们的辛苦了。”刘婶子叽里咕噜地说着。 　　已经沉寂了不少的马爱红也跟着说道：“这猪到时候不知道能留多少头下来。” 　　“马爱红，你这是嫌猪肉少啊！昨天不才分了肉嘛！要我说，昨天那头大野猪，说来说去，还是靠着人家董姑娘的福气，这才让大队的汉子们把它给干掉了。你要是不赶人家走，说不定昨天那野猪肉还能多得一斤了。” 　　马爱红瞪了一眼说话的人，恶狠狠地说道：“什么福气，这种事情你还相信。有福气的人哪里会被野猪追着啃脑袋。” 　　女人一听，赶紧反驳：“哎，你这人说得就不对。怎么着，那头大野猪的功劳，人董姑娘就得分上一半。不然，昨天大队长为什么给她多分了一斤肉！！” 　　是啊！那是整整一斤油光水滑的猪肉啊！她马爱红怎么可能不心疼。 　　事实上，马爱红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 　　这董家英肯定是生来就跟她作对的。 　　在她家好吃好喝的时候，屁都没让他们家沾上光。最后，还为了颗破珠子，把他们家的瓦片给砸了。害得她被自家男人臭骂了一顿。要不是公婆拦着，怕是要被打一顿，丢回娘家去的。 　　也就这，还得赔给小叔子二十几块，说是买瓦片用的钱。 　　真是想想就生气。 　　这个可恶的女人。 　　什么福气姑娘？昨天听到她被猪啃了脑袋，她立刻拍手叫好。可惜，那头大野猪，居然没把董家英的脑袋给啃下来。 　　哼！ 　　最可恶的是大队长还给她多分了一斤肉。 　　一斤肉啊！白白得的一斤肉啊！她要是沉住气，晚几天把董家英赶走就好了。那昨天的一斤肉就是她马爱红的了。 　　想归想，马爱红嘴巴却硬得很：“再多的肉有什么用？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让野猪啃了脑袋。虽然人没受伤，但是那脑袋，磕碜的很。你是没见到。本来还人模人样的董家英，现在可是连村头的马癞子那头发都比她的好看多了。” 　　程晓燕听了一耳朵，只觉得马爱红的嘴巴真是又毒又让人想笑。 　　这马癞子，是他们大队少有的小流氓，俗称二流子。脑袋因为长了几个癞子，头皮就烂掉了。所以，这人的脑袋有几个地方是光秃秃的。边上围着些稀稀拉拉的黑发，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 　　没想到，马爱红现在还把他跟董家英联系到一起了。 　　林大娘说着话，被马爱红这一长串话给打断了。直接瞪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反正，这几天眼睛都给我睁大点。哪头猪有什么问题就赶紧提出来。可别临门一脚了，还给我掉链子。” 　　等林大娘说完话，程晓燕重新开始工作。但是，身边又凑了一个婶子过来。 　　“启生她媳妇啊！”说话的人，是跟程晓燕不太熟的吴大妮。 　　“吴婶子，怎么呢？” 　　“那个，家英这小姑娘不是让野猪给啃了吗？虽然她人没受伤，但是头发没了不少。昨天哭了一晚上。你们林家怎么没人过去看看她啊！” 　　吴大妮边说边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程晓燕。 　　程晓燕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地坐正了身体：“婶子，你怎么这么关心董家英呢？” 　　不是程晓燕冷漠，而是这吴大妮家跟董家英八竿子打不着北。怎么跑过来跟自己说这样的话来着？ 　　吴大妮：“我这不是看她小姑娘一个人，可怜的很，就想着把她一把，说上句公道话而已。”说着这话，吴大妮的眼神微微躲闪。一看，就是连自己口中说出的话都是不相信的样子。 　　这时候，边上的马爱红冷哼一声：“嘿！吴大妮。你这是稀罕董家英当你儿媳妇呢？” 　　程晓燕来回看了看两人的神色，知道马爱红这话戳到了吴大妮的痛处了。 　　她印象中，这位吴大妮家里是有个儿子。人好像是因为小时候发烧，去卫生所打针，没有做皮试，结果烧退了，人也聋了。 　　在这个年代，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聋了的男姓，几乎是很难找到条件好的对象。只是，这吴大妮，怎么敢把注意打到董家英身上来呢？ 　　再说了，她没记错的话，吴大妮的儿子，虽然已经二十多了，但是性格腼腆，是个只会埋头干活的老实人。这样的人，要是娶了董家英，那这大好男儿，就被董家英给糟蹋了。 　　“婶子，你要是信我的话，我就多嘴说一句，董家英不是什么善茬子。你没发现，就连马爱红都招架不住这个人吗？再说呢，她是个城里人，跟我们大队的人是没有结果的。” 　　吴大妮听完后，更是皱紧了眉头。 　　“可是，她这不是没地方住了吗？昨天被野猪追着跑了一路，大家都说她是个倒霉蛋了。我们家也不介意这个，只是想着……” 　　见她说不通，程晓燕也不多嘴。 　　这种把自己儿子当成猪来配种的事情，她没办法阻止。只是，辛苦了那个聋了的小伙子了。幸好，按照董家英这样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嫁到大队来。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林大哥跟启生两人想办法去找董家英的舅舅。这事儿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第46章 回娘家（一） 　　林启生这边拎着野鸡回家,家中只有林爷爷跟林奶奶两人。老人家正一人一张椅子，靠坐在一起，一边剥着花生米,一边聊着天。暖和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看着让人心情十分安宁。 　　“启生啊，不是跟你大哥去挖花生吗？哪里弄来的鸡？” 　　“奶奶，山上来的。”林启生说着，把野鸡身上绑着的绳子松开，放进角落的一个鸡笼里。 　　“昨晚太晚没问你。糖厂那里住得还舒服吧！”林爷爷放下手中的花生,认真地打量着这个最小的孙子，脸上的表情十分慈祥。 　　“我看糖厂的宿舍肯定不好！你这去上班几天，眼睛都黑了一圈了。你看看要不要去外头找间房子住？我听说公社那边,可以找到空房子，给点借助费就可以住的。要是你们夫妻钱不够的话,奶奶这里还存着些老本咧！” 　　林奶奶说着，就想站起身回屋里拿钱。 　　林启生赶紧拉住奶奶：“奶奶，我这是学东西学太久，迟睡觉熬出来的。刚进去不熟悉,肯定得花时间学。现在学得差不多了，以后就不会那么累了。再说呢！糖厂的宿舍还挺好的,暂时不用出去借房子。” 　　对于房子这一块,夫妻两人早就心里有数。等市场开放后,他们计划夫妻俩直接去公社那边开始赚钱。现在公社的房子很多都不符合他们的要求，还不如把钱存着，到时候有大用处。 　　林奶奶听着孙子说了很多自己在糖厂工作的事情，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对了，你这出去上班,工资可得跟你媳妇商量好要怎么处理。”林奶奶想到昨晚饭桌的动静，心里有点不得劲。 　　她年纪是大了，但是心可敞亮了。 　　昨晚，二小子的媳妇那个脸色，她老婆子可没有错过。要搁她年轻那会子，儿媳妇有那种想法，她早就把人给骂一顿了。也就启生她妈妈性子好，没有直接在众人面前把这事儿点出来。 　　林奶奶说着，又拉着孙子进自己的屋子，神神秘秘地从桌底下摸出一个破旧的布袋子。 　　布袋子里面是一块破手绢，颜色都洗得褪色了。打开一层破手绢，见是另一层破手绢。一层一层的，一共打开了五层，林启生这才看到了里头藏着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些票据，有几张粮、布票跟工业票。 　　“奶奶，这东西我不能要。”林启生巴巴地说道。 　　林奶奶立刻伸手拍了拍孙子那结实的肩膀：“你想要，奶奶还不能给你了。这是奶奶有事要托你办。你是帮还是不帮呢？” 　　老太太特神气地看了孙子一眼，把手绢上的票塞进孙子手里：“这些票你爷爷、奶奶在家里也用不上。你人在公社，怕有时候不凑手。到时候可以用这些票。” 　　林启生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太太那急哄哄的动作，刚想开口劝一句。谁知道老太太又说道：“你可别以为这票是给你的。这是借给你的，等你上班几个月了，手头宽松了，再帮我们老两口把票用了，东西买回来就好了。” 　　“可别省着了，这票可是只有三个月有效期的。”老太太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补充了一句。说完，自己先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启生也不推辞了。他知道，这是老太太在变相补贴他。说要还的票，那还不是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你是家里头最小的孩子，这家里帮你大哥、二哥娶了媳妇、养了孩子，说来其实你是最亏的那一个。我们当长辈的眼睛都清明的很。有些人、有些事，别忍着。你退一步，人家就会进一步。知道吗？” 　　终于听到老太太的话中深意，林启生点点头。 　　他知道晓燕之所以会每天从山上弄猎物下来，说到底是为了补贴一大家人。这些人是自己的家人，所以晓燕愿意这样做。这一切行为都是看在他这个人的份上。 　　晓燕这样对自己好，自己却不能因为自己的二嫂而让媳妇受委屈。 　　“奶奶，我们想……” 　　林奶奶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小时候柔软的发丝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硬实起来。这个孩子，是个对家人好的乖孩子。 　　“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爷爷跟奶奶都支持你们。你爸爸跟妈妈也是一样的。” 　　林启生听着，不由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中午，林家人下工回来后，看到那只野鸡，都非常淡定。 　　只有林二嫂，见野鸡不老实地在鸡笼里面扑腾着，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杀了煲汤，给女儿补补身体。这段时间，家里人人都吃了几次鸡肉，也就去上学的女儿没吃上。 　　这时候，她忘记了，除了她的女儿外，林家大房的两个孩子还有林启生，也就昨晚回来的时候吃上过一顿野鸡肉。 　　程晓燕今天因为要盯着养猪场的猪，晚下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二嫂盯着自己抓的那只野鸡。 　　她想都不想，直接一步过去，把装着野鸡的笼子拎了起来，口中说道：“大嫂，家里还有没有更小的鸡笼啊！我明天回娘家，要带这鸡回去。只是启生找的这个鸡笼，好像有点大了。” 　　一院子的人被程晓燕的声音给吸引，抬头看去。刚好就看到了程晓燕拎着鸡笼站着的样子，以及她对面，来不及把手收回来的林二嫂。 　　一时之间，大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林大嫂笑呵呵地说道：“有啊！小仓库里面我记得有几个小的。是你大哥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编的。我等下给你找找看啊！” 　　程晓燕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大嫂。还有大嫂，帮忙看看有没有大篮子，我要带些鸡蛋回去。屋里篮子太小个了。” 　　林二嫂见这两个妯娌你来我往地聊上了，把她这个站在中间的人完全给忽视了。脸上的表情不由地僵硬了几分。 　　她动动嘴，最后干笑着问道：“晓燕，你这鸡是要带回娘家的？” 　　程晓燕点点头：“当然带回娘家啊!毕竟，二嫂你跟我住一块，都吃了几次我抓的野鸡了。我娘家爸妈还没尝过味道呢！” 　　“可是……可是……你不是还要带鸡蛋吗？回娘家怎么能带那么多东西了。咱们毕竟都嫁出去了，是林家的媳妇了。” 　　程晓燕对着天翻了个白眼：“二嫂，我是嫁进林家，不是卖给林家。怎么不能把我自己的东西送给我自己爸妈呢！” 　　说着，她拎着鸡笼直接放到自己的屋檐下，甩也不甩林二嫂。 　　“你……”林二嫂的话没说完，就让林二哥打断了：“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林二嫂在林二哥那指责的目光下老实了，不发一言地钻去厨房。 　　倒是林妈妈对着林爸爸摇摇头，心里的那个想法再次涌上了心头。 　　屋里，程晓燕正在收拾着自己存着的那一篮子鸡蛋。看到林启生跟着进来，她瞟了他一眼：“怎么呢？” 　　林启生笑着比了比手势：“厉害！” 　　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晓燕说话这么不客气。这姑娘，可是个讲道理，不喜欢生气的。 　　“嘿，我发现，对你二嫂这样捂着耳朵的人，还真不能跟她讲道理来着。别说她了，上次说去找董家英舅舅的时候，有消息吗？” 　　林启生摇摇头：“我这边让郝二帮忙，他们运输队偶尔回去京城送货，暂时没说有消息。大哥那边是直接用当时董家给他的那些信件上来找的。根据信上的邮戳，找到了董家的住处，只是那里大门紧锁。” 　　昨晚他回家后，就跟大哥那边互相通了通消息。大哥找的是一个在京城的老战友。这老战友找到了董家的住处，但是里面没人住。后来问了周围的邻居，大家都说董家人去了乡下没回来。至于他们家的亲戚，那更是没个影儿。” 　　程晓燕也不奇怪。 　　这年头，讲究独善其身。谁家有个什么传言，亲戚朋友都怕得溜走。 　　“算了，找不到也没关系。很快，她自己就会走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回忆录里面说了，明年年底，高考就会恢复。到时候，这位没了幸运珠的董姑娘，一定会去考试的。高考恢复后不用多久，市场也跟着开放。所以，不管结果如何，她估计不会呆在这穷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程晓燕跟林启生夫妻俩就起身洗漱了。因为太早，程晓燕也没去做早饭，直接吃了几个供销社买回来的鸡蛋糕，带着一壶水就出门。 　　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在村道上非常响亮。 　　秋天的早晨，有了几分冰凉。程晓燕躲在厚外套里面，看着两边掠过的田地。这些田都已经收成完，上头只剩下些光秃秃的黑土地。有那早起的村里人，已经牵着牛出来吃草了。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到海米大队还有一个小时了。” 　　林启生的声音被风吹着，听着像是从远处传过来似的。程晓燕摇摇头，伸手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硬糖，打开糖纸就塞进林启生的口中：“不睡，我帮着你看路。” 　　这时候的路很多都是泥巴压实的，很多时候路上会出现大坑小坑。天气好的时候还好。天气不好，拖拉机很容易陷进坑里。 　　没过多久，出了红星大队后。路就开始颠簸了起来。程晓燕立刻打起精神，帮着林启生看着前方的路。深怕他没注意，一个不小心就陷进坑里了。 　　好在，这时候还早着，路上行人不多。偶尔那么一两个经过的，还会问问林启生去哪里，想着搭个顺风车。 　　不过，去海米大队的人不多，两人也就遇上了那么一位。还是那位当初把董家英送到他们家的妇女主任花婶子。 　　“花婶子，这么早，你从哪里回大队啊！”程晓燕对着在路边的走着的花婶子问道。 　　花婶子摆摆手上了拖拉机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不是昨天去公社走亲戚，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就紧赶慢赶回来上工了。你们夫妻这是回娘家吗？” 　　程晓燕点头。 　　“对了，那个送你们家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样？” 　　程晓燕就知道花婶子会问这个，听完后摇摇头：“这人不好说。不过，她来到我们大队之后，发生了挺多事情的。” 　　“哦，我听说她在你们大队是个有福气的。上山下河都能找到肉。” 　　程晓燕听着只觉得好笑。福气姑娘董家英的名声居然传得那么远了。想到那头喜欢啃脑袋的大野猪，程晓燕笑眯眯地说道：“那是，不久之前，托她的福，我们大队还打死了一只大野猪了。” 　　花婶子一听，两眼放光：“真这么神奇？” 　　程晓燕干脆把董家英在红星大队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些出来。最后说了句：“她现在住在我们大队知青点，过得还可以。吃得都是我们家送过去的粮食，饿不着。” 　　花婶子听了一耳朵，本来笑着的脸最后有点耸拉下来。她没想到，这董家英就去红星公社几个月，这日子过得比电影里面的演员演得还要跌宕起伏。 　　“这姑娘，没给你们家添麻烦吧！” 　　程晓燕深深地笑了笑：“婶子，你说呢？你这里能不能找到董家英的亲人？” 　　花婶子正是尬尴的时候，听到程晓燕的问话，倒是从记忆深处扒拉了好一会儿：“之前她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们大队是先给她们家下乡前的街道办去了电话的。后来听说人走不开，说寄了东西过来，就没了消息。” 　　程晓燕明锐察觉到那句“寄过东西”。怎么没听董家英说过这件事。难不成，那东西一开始是寄到了海米大队？ 　　果然，花婶子接着说：“那包裹的邮单是寄到我们大队的，后来我们就把邮单给了董家英。至于她有没有去领，我们就不清楚了。” 　　这是一条新的线索，程晓燕暗暗记下了花婶子说的日期，准备回去找人查查。刚好负责他们大队的邮递员是启生的堂哥。 　　两人接着说了些海米大队的新鲜事，很快，路边的景色就不再是农田树木，慢慢变成了一片片白花花的大海。 　　海米大队，到了。 　　哗啦啦的海水拍击声音，空气中充满了咸湿的味道。这一切，都让程晓燕觉得亲切。 　　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送了花婶子下去后，程晓燕看了看手表，还早着了，她知道父母哥哥们这时候应该都在海边。想了想，让林启生先带去海米大队的大队部，找到大队长，先把正事办了。而她自己，则是往海边走去。 第47章 回娘家（二） 　　属于海米大队的海域十分宽广。这一带气候炎热,渔业资源十分丰富。整个海米大队拥有十几艘中型渔船以及几十艘的家庭用小渔船。所以，即使这里的土地不适合耕种，但是整个海米大队的人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海米大队的壮年男性大部分都在大队所属的渔船工作,严格按照凌晨出海,上午回航的作息。而剩余的男性则是在海米大队的小盐场工作。 　　是的，海米大队的前身是一条渔村。除了拥有渔船之外，还有着一个小型的盐场。盐场的前身是一个私人老板的，建国后就收归集体。不过因着规模比较小型，附近的渔村大部分都有这么一个小盐场。最后,这个小盐场就划给了海米大队集体所有。 　　程晓燕的到来，让在海边忙着补渔网还有晾晒海带、紫菜的海米大队村民们感觉到高兴。 　　有些热情的婶子，大老远地就喊她的名字,高声问着她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那热情的，更是直接去找在后头干活的程妈妈。 　　程晓燕看着这些大娘、婶子,一边走在绵软的沙滩上，一边笑眯眯地跟她们打着招呼，直到走到自己妈妈跟嫂子们干活的地方。 　　“妈妈、大嫂、二嫂。” 　　程妈妈手中不停地翻飞着编织渔网，口中说了句：“来啦！启生呢？等妈妈把这张渔网补完,一块儿回去。” 　　程大嫂跟程二嫂也笑着跟程晓燕寒暄了几句话。 　　程晓燕见她们身边堆着好几张破损的渔网，想着帮忙。只是刚伸手,就让程妈妈喊住了：“这还好多人干活,不用你搭手。你过去前头码头那里,我让你哥哥他们留了些鱼的。你过去提过来，我这也快好了！” 　　看了看程妈妈手中的那张渔网，确实是只剩下收尾的地方。程晓燕这才站起身来，朝最前头的码头走去。 　　她一共有三个哥哥，全都结婚了。大哥、二哥的孩子上了小学。三哥去年刚结婚,还在还在三嫂的肚子里。所以，三嫂这会儿估计是在家里养着身体。 　　海米大队的码头面积不大，刚好够他们大队的渔村停泊。走过一艘又一艘材质各异的渔船，她就看到了前头整理鱼获的人。 　　码头上这会儿已经堆满了各种箩筐，里头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从刚回航的渔船上卸下来的。程晓燕还没走过去，就见到了自家三个哥哥。她笑着跑过去喊着：“大哥、二哥、三哥……” 　　三个长相相似、身材差不多的二十多岁男人齐齐转头。接着，三人那黝黑的脸上看到程晓燕后，齐齐绽放出了笑容。 　　“小妹，怎么跑这里来。这里乱糟糟的，你别过来。先回家，等一会儿哥哥们就回去了。” 　　程晓燕见到哥哥们那紧张的样子就觉得好温暖。从小到大，哥哥们总是这样护着自己。 　　“哥，妈妈让我过来拿鱼的。爸爸在哪里呢？” 　　程大哥听完，推了推弟弟，让他把角落放着的鱼筐拿过来：“爸爸跟着大队长走了。这不是说今天糖厂的人过来拉货吗？他们就没出海，在大队部等着呢！” 　　程晓燕这才想起，自己是跟家里说了今天过来，忘了跟他们说启生就是那个糖厂派过来装货的人。 　　她立刻笑道：“那糖厂下来的人，可不就是你妹夫了。” 　　程大哥接过小弟提着的竹筐，也不给程晓燕了，直接自己拎着，吩咐两个弟弟把鱼卸完后才能回家。接着就让程晓燕跟他一起走了。 　　程晓燕跟上大哥的脚步，转头还看到二哥跟三哥不满的脸色，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妹，别离那俩臭小子。这鱼重着呢？可不能让你累着。我刚还说启生这小子不成，居然不陪着你。没想到，他居然带着糖厂的任务过来。” 　　“要不是糖厂刚好有任务，我也不会今天来了。哥，等启生把货都收完后，就直接回糖厂了，我等会儿要去晒盐场看看，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程大哥扬了扬手中的鱼筐：“把鱼送回去，我就直接带你去盐场看看。小妹，你电话里头说的那事靠谱吗？” 　　程晓燕点点头：“我跟启生都觉得可行。” 　　这次过来海米大队，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看看盐场这边盐的产量了。要是产量能供持续供给的话，价格方面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优势。 　　程晓燕这边回家送完鱼后，就跟着程大哥往盐场那边走去。 　　盐场的位子在离大队居住区最远的地方，在那里，几乎都是以礁石为主。整个晒盐场，就只有孤零零的几间木屋子。 　　晒盐场这边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早上过来放海水，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他们的这里的制盐工艺非常简单。靠着大海的便利，价格低廉。产量的话，因为需求低，却不怎么高。 　　程晓燕很少会往这里来，嫁出去后就更加不用说了。 　　现在，看着几大块方方正正的盐田，她倒是心里有了谱了。 　　“大哥，盐场这边要是增加产量的话，可行吗？” 　　程家大哥跟负责盐场的人非常熟悉，程晓燕就想着先问个清楚。 　　“盐场这里是因为我们这边到处都是小盐场，盐也卖不出，这产量自然就低了。要是你真的能找到单位要我们大队的盐，大队肯定会安排人手开始增加产量的。” 　　这跟一开始程晓燕的想法没差多少。最重要的，还是需求。只有制造需求了，才会有盐的出产。 　　两人绕着盐场走了几圈，把整个盐场看了个遍后，程晓燕终于决定先回家。 　　不知道启生那边顺不顺利。 　　海米大队的大队部，这时候的林启生正一筐筐地翻看着大队抬出来的海产品。这些东西之中，大部分都是各种咸鱼、海带、紫菜这些海米大队不值钱的东西，少部分则是虾干、瑶柱、鱼胶这些比较稀罕的海货。 　　这次过来后，林启生是带着一张糖厂给的采购单的。这单子是陆盼盼的父亲所属的后勤部指定的。据说海货带回去后，有一部分是在食堂食用。还有一部分是留着过年发福利给职工的。 　　一一检查过每一筐海货后，林启生把手中的纸叠好，放进口袋。这才对着海米大队的大队长说道：“队长，数目都没错。能不能叫几个小伙子过来帮忙搭把手。” 　　海米大队的大队长摆摆手：“叫什么队长，多生份，喊我叔就成了。你可是我们海米大队的女婿，老程家的亲人咧。” 　　大队长说着，就转身，直接喊了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 　　这一框框的海货，压得实在，都重得很。 　　林启生见有人过来帮忙了，自己也不矫情，立刻弯腰扛着竹筐就往拖拉机的车头放。 　　而在边上看着的程爸爸这会儿见到要开始装货了，就撸起袖子，准备帮忙。 　　林启生眼尖，见到程爸爸的动作，立刻喊道：“爸，你老人家帮忙看着就好了。这抬东西可不能上手了。” 　　他可是记得，程爸爸这腰上次出海扭了后，才刚好没多久。这时候，可是要注意保养的。而且，要是晓燕在这里，也肯定不让他干活的。 　　“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老子我身体利索着了。你这不是还要赶回糖厂吗？我这边帮忙，早点装好东西，你还能挤出点时间来跟晓燕说多两句话。” 　　程爸爸可是知道，这女婿去个糖厂当工人后，自家的闺女可不是一个星期才能见这小子一天。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可得好好跟闺女呆在一块。 　　“爸，不用你帮忙。我把大哥带过来了。” 　　程晓燕一到大队部，就听到了自家老爸的话。不用说，她都知道爸爸是为了自己。不过，她可不能让他老人家干重活。 　　程大哥手脚麻利，已经直接上手，帮忙上货了。 　　程晓燕则是喊了几位在场长辈，就凑到自己爸爸身边，开始劝他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程爸爸在女儿出现的那一刻，什么东西都不想了，笑呵呵地听着闺女的念叨，脸上的表情十分受用。 　　“燕子，今天别回去，在家里住一晚。下午我让你哥哥给你做一桌海鲜大餐。你看看你嫁到红星大队之后，脸都瘦了一圈了。哎，我就说，那地方太穷，饭都吃不饱。家里人口还多，嫁过去实在不划算的很……” 　　程晓燕只得乖巧听着爸爸的念叨。反正，每次回来，爸爸都会说自己瘦了一圈，然后使劲儿让自己多吃点好的。还让自己带很多海货回去。 　　不过，她每次回娘家，带回婆家的东西却不多。 　　一来，家里没有分家，东西带得太多回去，显得另外两位妯娌的娘家不给力。二来，婆家里有人事多，她不想引起更大的纷争，浪费自己的精神。 　　几个人过来帮忙装货，林启生这边很快就忙完了。程晓燕看了看时间，知道林启生还得赶回糖厂去上下午的班。也顾不上跟他多说，把从程家拿的几个馒头还有灌满的水壶给到林启生。里面，她还放了两罐腌制的小鱼仔，适合用来下饭。 　　林启生接过东西，想抱抱程晓燕。不过，估计着岳父大人还有大舅子那凶巴巴的眼神，最终只是对着程晓燕笑道：“等下一周放假我就又回来了。家里的事情你不要委屈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还有，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在回去。我昨晚跟妈说了，你不用急着回去。养猪场那边，她们会帮你请假的。” 　　林启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见时间来不及了，只能跟程晓燕告别，依依不舍地开着拖拉机往公社方向。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多多存钱。等时机成熟，要买个大房子，跟晓燕住在一起不分开。 　　程晓燕见林启生出发了，心里也是十分不舍。 　　只是，想到他走之前说得那些话，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爸爸、大哥，走，我们回家去啦！” 　　程晓燕对着自己的爸爸哥哥说完，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跑。后头的两个男人齐齐笑了起来，眼神充满了温情。 　　程家二哥跟三哥这会儿也已经把码头的事情忙完回到家里了。 　　兄弟俩凑到一起，看着小妹带回来的那一大篮子鸡蛋团团转。 　　“小弟，你说妹妹是不是把钱都花了，才弄来这一篮子鸡蛋。” 　　“二哥，这鸡蛋看着像是野鸡蛋。也不知道小妹从哪里买的。哎，你说咱们小妹就是太贴心了，居然回家还带这么多鸡蛋。等会儿回去，咱们要把这鸡蛋都让她带回去补补身体。” 　　“小弟，妹妹好像不喜欢吃鸡蛋。要不，我们留着鸡蛋，把家里存着的那些虾干都给她带走？可怜妹妹嫁到那山窝窝，连虾的影子都没能摸得着……” 　　兄弟两对着那篮子鸡蛋念叨给没完没了，让挺着个大肚子的程三嫂听得嘴角直抽抽的。 　　“三毛，过来把这些鱼虾收拾了，中午给妹妹做海鲜煲啊！” 　　听到自家媳妇的话，程三哥终于住嘴：“二哥，过来帮忙。这鱼虾可有很多了。” 　　程晓燕一进家门，就把二哥跟三哥的对话听了个正着，让她只觉得要笑。 　　她跟三嫂打了声招呼，也不见外，说道：“二哥、三哥，我来给你们帮忙。” 　　程大哥后脚进来，听到妹妹的话，摇摇头：“妹妹，你去跟老爸喝茶。这些伙计你哥哥很快就弄完的。” 　　程爸爸在边上跟着赞同的点头。开玩笑，这儿子生了几个，可不是要帮着干活的。 　　这下，程晓燕只得坐在程爸爸身边，一边看着哥哥们忙活，一边把今天过来的目的跟爸爸说了一遍。 　　程爸爸没想到闺女居然这么有想法，听完后连连点头：“你放心，要是你能搞来单位收购，盐场那边爸爸去帮你弄。” 　　听到爸爸确定的话后，程晓燕更是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抛下这些事情，她开始跟爸爸说起了红星大队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出嫁几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有时间，可以在娘家轻轻松松地呆着。 　　在娘家的感觉跟在婆家相比，截然不同。在这里才是她的家，婆家那边一大家子人，总是心里感觉不美。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也会出现变化了。 　　中午，一大锅海鲜煲上桌。程晓燕也不跟家里人客气，直接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大碗。 　　这里的海鲜煲有点像是杂烩煲。里头的材料主要已海鲜为主。不拘什么海鲜，只要刚从海里捞上来，味道鲜美的就可以了。 　　他们家的这一煲，里面主要放了去骨的鲳鱼肉、去壳的海虾肉、去壳的生蚝肉，里面还加了些泡发的香菇、去腥的生姜。肉质肥美鲜甜，就连那金黄色的汤汁都鲜美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吃上一顿海鲜得程晓燕吃了满满两碗的海鲜煲，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现在后不后悔嫁给林启生那臭小子？”程大哥看到妹妹这副没吃过海鲜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别乱说，你妹妹跟启生可好着了。”听见大儿子的话，程妈妈立刻拍了他一下。 　　程大嫂也跟着动手，让这大老粗别瞎嚷嚷。 　　程晓燕知道大哥这是心疼她来着：“大哥，我做事从不后悔的。启生可好着了。我们的日子总不能一直不改变的。你别担心我了。等我以后日子红火了，还要请你跟大嫂一起去我家住一段时间玩玩了。” 　　一听程晓燕的话，程二哥跟程三哥就不乐意了，嚷嚷着妹妹偏心，只请大哥、大嫂，忘了他们这些小可怜。 　　大人们的闹腾把边上坐着乖巧吃饭的几个孩子给吸引了，他们也不吃饭了，跟着大人学，嚷嚷着姑姑偏心。 　　热热闹闹的饭桌，让程晓燕心里愈发觉得高兴。 　　她笑嘻嘻地跟哥哥、嫂嫂们聊天，给侄子侄女舀汤，帮爸爸、妈妈盛饭，开心地不得了。 　　她这边是团团圆圆吃饭了，林家那边的饭桌上，却有了那么点隔阂。 　　当林妈妈在饭桌上宣布今天程晓燕在娘家住一晚的时候，林二嫂就开始嘀咕了。 　　林家三妯娌是轮流在家里帮忙做饭、洗碗的，这一个星期刚好轮到了程晓燕负责做饭。她这一回娘家，这一天的家务活都要林大嫂跟林二嫂共同分担。 　　本来林二嫂平时遇上这种事情是不会出声的，毕竟谁家都有遇上事情的时候。但是，自从昨天程晓燕当着她的面，把野鸡拿走后，她心里就总是不得劲。 　　这一下，听到林妈妈的话后，她的脸就带上了不满的神色。 　　“怎么，你还有意见不成？”伴随着这句后，是碗被啪的一声放到桌上的声音。 第48章 离婚？（一） 　　林妈妈一说完后,就开始观察儿子跟儿媳妇。 　　见两个儿子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大儿媳妇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心里顾不上开心,就被林二嫂的脸色给惹着了。 　　这二儿媳阴阳怪气两天了,昨天孩子们放假都在家里，她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现在孩子回公社上学了，她还真不想再惯着这人了。 　　“老二媳妇，你说说，你有什么意见？” 　　林家二嫂是个怂人,只敢在背后嘀咕。但是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的意见，她又畏畏缩缩起来了。 　　“我……我……我能有什么意见？”我了一大通后，最终只能憋出这可怜的几个字来。 　　林妈妈眉头都要竖起来：“别在这里藏着掖着的。打量着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一家人我不想多说其他,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少说些酸话。别以为启生跟晓燕年纪小,脸皮薄，就使劲儿欺负他们。” 　　林二哥见妈妈生气了，爸爸跟爷爷、奶奶脸色也不好看，立刻站了出来：“这事儿说来是我的错。我跟她住一块,她的想法我有些知道。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醒悟过来。妈妈，你二儿子是个没用的……” 　　林二哥口中念叨着都是自己的错,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茫然。 　　他真的不知道这媳妇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 　　家里虽然没能让大家顿顿大米、红烧肉,但是日子过得比大队很多人家都要好上不少了。平时的家务活也是一家人分担,重活更是男人干的。怎么这媳妇总是不知足呢？你要是不知足，把力气用到努力拼搏还好。但是她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是歪的，总是盯着别人家的兜里。 　　这有意思吗？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这媳妇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这媳妇还是个怯懦的小姑娘。又瘦又小，家里排行十二，前头都是姐姐，后面有一个弟弟。这样的家庭，当时自己的父母、爷奶是坚决反对的。 　　当初，自己只是去媳妇所在的海洋大队里面找人，结果看到她那个瘦巴巴的样子，实在觉得可怜。就随手给了自己带着的两个红薯给她吃了。不知道怎么的，她吃了自己两个红薯后，那天就一直跟着自己。 　　她这一跟，就足足跟了自己一天。 　　很快，海洋大队那边就有闲话传了出来。他一个大男人的，觉得没什么。但是，她那么一个小姑娘，怕是受罪了。 　　没过多久，这小姑娘的父母就找上门来，愣是让他娶这个小姑娘。没等他说话，还狮子大张口，要一百块的彩礼。 　　这样的人家上门，肯定是让林家人给打了出去的。他自己其实也不乐意娶这姑娘的。他明明只是好心给了她两根红薯，怎么就变成自己跟这姑娘有了交集呢？ 　　最后，因着这家人上门来闹了几次。家里人更是对这一家姓熊的充满了厌恶。 　　幸好，这家人也就出现了好几回，后来就没再来了。他本以为自己以后会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结果，这姑娘有一天一身伤哭着过来求他。说要是他不娶她的话，她的父母就要把她卖给他们大队的一个老光棍。 　　当她跪在地上拉着他裤子求着的时候，他都要吓死了。还没来得及跳走，这姑娘的父母又出现了。他想挣脱都挣脱不了。这时候，整个红星大队也都知道他被这一家子给缠上了。 　　没法子，他知道家里人不同意结婚这个事情，即使这姑娘家再闹也不同意。还是他看着家里人实在被缠得不像样了，最后跟父母商量，把人娶了，彩礼给了五十块，让她以后少跟娘家别来往。 　　就这样，这叫熊麦子的姑娘就这么进了他们林家的门。 　　虽然他对这个姑娘没有意思，但是既然结婚了，他就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他对她很好，有好吃的都留给她。重活也不让她干，全都自己干完。 　　好在，这叫麦子的姑娘也跟结婚前答应的那样，一年只回一次娘家。其他时候，无论娘家人怎么找来都不吭声。渐渐地，她就跟那无底洞的娘家断了往来。 　　后来，女儿出生了，他非常高兴。这么个小小的人，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存在。虽然媳妇因为身体底子不好，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生了。但是，他也没有嫌弃她。反而觉得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苦太累了，更加心疼她了。 　　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幸福地过着。他每天努力上工，赚工分养家。尽心尽力把女儿养大，再给女儿找个品德端正的女婿，他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怎么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女儿越来越大了，这媳妇也越来越钻进牛角尖呢？ 　　林老二开始怀疑，那个记忆中怯弱可怜的姑娘可能根本不曾出现过。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眼前这个眼睛喜欢盯着人家兜里的女人，才是她的真面目。 　　这样一想，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很多事情禁不住细想，越想越让人害怕，越想越让人觉得光鲜靓丽的表面底下的，藏着腐臭的稀烂。 　　林老二看着跟自己妈妈辩解的熊麦子，想着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瘦小可怜的身影。心中有了一个念头：会不会，这十几年来，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呢？ 　　大老粗林老二第一次有了回想过去的冲动。 　　当他开始细细地把自己跟熊麦子认识到结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后，脸上的表情愈发地僵硬了起来。 　　他发现，好像，自己一开始只是因为老叔的吩咐，去给海洋大队的大队长送信的。那时候，各个大队之间还没有安装电话机。每个大队之间要联系，都是靠着人力来往沟通的。他本来应该送完信，等拿到回信后就立刻离开的。 　　而以熊麦子当时的情况，她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有去大队部晃荡的自由。而是更有可能是在地里干活赚工分才对。 　　那么，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会在海洋大队的大队部遇到她呢？而且，那个时候的熊麦子，大队部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找上自己这个外头大队的陌生人求助呢？ 　　再进一步讲，自己当时只是给了她两根红薯而不是两个肉包子，怎么这姑娘就会缠上自己？ 　　林老二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既然心中有了疑惑，他也不在意饭桌上的其他亲人，而是直接问了出来。再不问，他也憋不出了。 　　霹雳巴拉说了一通，把还在跟林妈妈争辩的熊麦子给吓到了。 　　在场的人全部都经历过被熊麦子娘家纠缠的日子。 　　那时候的林大嫂更是嫁过来一年多，第一次怀孕，胎相不太好。所以，她对那段日子记忆犹为深刻。也是因为那段被熊家这一家子赖子纠缠的记忆，让她这十几年来，对待熊麦子这个妯娌，总是不能完全放开心胸。 　　现在听老二这样说，她也觉得当初的老二跟熊麦子结婚这件事，里头透露出那么一丝古怪。 　　她想开口说上两句，就被林老大给制止了。 　　林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都纷纷放下筷子，看向这对忽然对调了角色的夫妻。 　　经常憨笑着的老二现在一脸的疑惑夹杂着被欺瞒的愤怒，而经常沉默着的熊麦子脸色却涨得通红。 　　林妈妈身为林老二的亲妈，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看到她这个样子，最终，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情说来说去，是老二不谨慎，被人给缠上了。不过，这不是让他们害怕的地方。最让他们害怕的，就是来自熊家的所谓举报。 　　当时，他们家把熊家打出去几次后，这熊家就扬言要去举报老二对熊麦子耍流氓。那个时候，这样的罪名是非常严重的。一个不慎，怕是老二人就要被抓走。 　　几经商量，跟家族的老人也讨了主意，再加上当年的熊麦子看着也是个能干，最终，他们林家跟熊家达成了协议。给了五十块天价彩礼钱，把这姑娘娶了回来。 　　当然，里头跟熊家的一些来往谈判，她的傻儿子林老二是不清楚的。要是他知道所有事情，怕是一开始就会对这个媳妇有了隔阂。而林妈妈当时就怀疑，整件事情，熊麦子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这熊麦子嫁进来后，该上工的时候不偷懒，该干家务的时候不推脱，看着是个安分的。她这才把心里那些念头都忍了下来。 　　结果，现在看来，根子坏了的人，一开始就不应该对她产生任何期待才对。 第49章 离婚？（二） 　　林老二不清楚自己妈妈的一番思想斗争。他跟熊麦子十几年夫妻了,一眼就看得出来，熊麦子在听到自己的问题后，脸色骤然变换的样子。 　　那种神情,那种恐惧,他看到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老二站起身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这个枕边人：“你……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林二嫂挣扎着从饭桌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根颤抖的手指,可是立刻就被林二哥给甩开了。 　　她嘴唇微动，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发生什么事情，最清楚的就是她自己。 　　那时候,她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干活。烧火、做饭、喂鸡、洗衣服、下地，家里所有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干的。但是吃东西,却永远都轮不上自己。她长了十多岁，重来不知道叫饱肚子，更加不用说尝一尝什么叫肉味了！ 　　她清楚的知道，等她再长大一点,她就会像前头十一个姐姐那样，被卖给一个出高价彩礼的老光棍。那些彩礼钱会全部留下来,给她那肥胖如猪的弟弟花用。 　　前头十一个姐姐过得那些日子,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想要自己以后也过成这样。 　　当知道大队部最近会有其他大队的人过来后,她就偷偷从地里跑了出来。她要离开海洋大队，去一个没有人知道自己底细的地方。 　　蹲在大队部几天后，她终于见到了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男人虽然对着她没有个笑脸，但是居然给了她两根珍贵的红薯。虽然红薯已经变凉的，但是接到红薯的那一刻,她的心是热的。 　　这个男人身材那么高大健壮，脸色又那么红润，家里肯定是不缺吃的。衣服虽然洗得发白，可是上面没有几个补丁。不像她们大队有些穷人，裤子穿得烂巴烂都没有个替换。 　　这样一个男人，家境肯定是不错的。而且还给她一个陌生的人红薯，肯定心地也不坏的。这样一个对象，对她熊麦子来说，那跟金饽饽也差不多了。 　　熊麦子那时候摩梭着红薯粗糙的表皮，当场就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过上跟十一个姐姐不同的人生。 　　于是，她跟林老二才有了后来的所谓谣言。撺掇父母上林家的门去闹也是为了她的目的。反正，无论结果怎样，她熊麦子就是个可怜人罢了。她的父母闹得越凶，她的心就越是畅快。果然，闹了几次后，这林家人都觉得自己可怜。本来坚决拒绝的心都开始动摇。 　　熊麦子知道，自己掌握了对付林家人的钥匙。 　　就这样，她最终如愿以偿，嫁进了林家。 　　林家是一个跟她娘家完全不一样的家庭。这里的女人地位很高，不用整天埋头干活，还能拥有自己的私房钱。嫁的男人虽然不喜欢她，却对她很好。特别是林家的伙食最让她满意。 　　她，熊麦子，终于过上了吃饱肚子的好日子。 　　当然，林家也是有缺点的。 　　两个辈分最高的老不死，喜欢攥紧自己的口袋，不肯直接把钱票拿出来补贴孙子。而且，家里的公婆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儿子。这小子占尽家中长辈的宠爱，让她看着就想起自己的弟弟。 　　那时候，她想着，老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暗自咬牙，自己嫁的人不是老儿子。那么，她就要给林家生出大孙子来。 　　可是，很快，大嫂就把林家大孙子生了出来。 　　这下，老儿子、大孙子她都占不上了。 　　她面上很开心，还帮着照顾大嫂的月子。心里却暗恨这臭小子来得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等自己怀孕后，她觉得自己即将迎来人生的又一场胜利。可惜，孩子出生后，却是个不值钱的女娃娃。 　　那一刻，她觉得天塌了一半。 　　好在，她有经验。 　　生儿子的秘籍，那就是生一个不是，就生两个。两个不是，就生三个。只要她跟娘家的妈一样不抛弃不放弃。一直生生生，总有一天，她总是能生出个儿子的。 　　可是，很快，她就知道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她原来已经不能生了。这一下，她的天是彻底塌了下来。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对大嫂家的儿子心怀恶念，对小孙子那隐隐的妒忌，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报应？ 　　从那天起，她把自己所有阴暗的想法都收敛了起来。她开始装作自己是一个和蔼温柔的人。她关心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叔子。帮着大嫂照顾她那调皮的大儿子。对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骨血疼爱不已。 　　面对家里的四位长辈，那更是让她往东，绝对不敢往西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她都已经认命了。但是，程晓燕的出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这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弟媳妇，跟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明明大家都是渔村出来的，但是她不会种地干活。明明大家都是女孩子，她却能上学。排在她前头的还有三个哥哥，不像自己有十一个姐姐。 　　这样一个幸运的人，嫁过来带的那些嫁妆让她的眼睛都快红了起来。想到自己只是个穿着一身破烂衣服进门的人，那一刻，她生怕从村里人的眼睛里面看到嘲笑的目光。 　　这还不算，程晓燕嫁进来后，爷爷、奶奶疼爱，公婆天天都高高兴兴。小叔子更是对她体贴不已，就连洗脚水都能给她准备。 　　她当时恨不得自己跟程晓燕调换过来。 　　这一切，她都使劲儿地忍了下来。她不能让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只是，当她知道小叔子一个月的工资补贴有那么多的时候，她好像再也控制不住压制了十几年的小心思了。 　　那都是实实在在的钱啊！有了那些钱，她熊麦子的日子怕不是跟神仙差不离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嫁亏了。这个男人，虽然对她很好，但是这样的男人却不能给她赚钱，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左不过就是让她不饿肚子罢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肉。而小叔子每个月的那些工资补贴拿出来的话，她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但是，小叔子跟程晓燕都没有主动站出来说要把工资补贴上交。 　　明明程晓燕那么爱面子的人，她都肯把从山上带回来的猎物上交。为什么就不肯把钱票也一起上交了呢？那么多的钱，她有这个福气花用吗？ 　　这样的人怎么不能让她讨厌呢？ 　　特别是那天，她还把那些从山上捡回来的猎物藏起来，不让她接触。那样的忽视，让她非常痛恨。让她想起小时候，娘家爸妈对她的忽视。 　　所以，她没错。错的是程晓燕这个弟媳妇。不懂得做人，不懂得尊敬她这个二嫂。 　　想到这儿，她不由地直接脱口而出：“我没错，错的人是程晓燕，就是她自私自利……” 　　这话一开口，整个林家的人再也忍不住了。 　　林妈妈直接喝道：“晓燕每天带回家的野鸡、野兔你吃了多少？怎么还有脸说她自私！！！”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人家晓燕刚嫁进来没多久，跟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林老二瞪大了双眼，难以相信眼前女人口中冒出来的胡话。 　　“不，就是她的错。她凭什么命那么好！她凭什么能够每个月拿到几十块的工资跟补贴。我们家都没分家，那些钱都应该拿出来，我们三房平分的。” 　　把心里压抑好久的话说了出来，林二嫂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疯狂的色彩。 　　只见她直接转身，一把抓住林大嫂的手：“大嫂，你说说看，我说得对不对？那些钱，我也不贪心。我们三家人平分，她还能得到十块钱。到时候，我们两家人一人一个月拿十块钱，我们一年就能存一百二十块的。一百二十块啊！有那么多的钱，建设不愁娶不到好媳妇。我家夏兰的嫁妆也有了着落……” 　　“你这是把我当成死人了吗？” 　　林大嫂还没来得及抽出自己手，反驳这疯狂的话，就被林老二忽然的咆哮给镇住了。 　　“我这当老子的还活生生的，我女儿的嫁妆我自己会去赚，哪里有小弟给侄女出嫁妆的道理。” 　　“你这个乱家的祸害，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打出去。”一向脾气非常好的林妈妈也被林二嫂这不要脸的话给气得站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哟！那脑子，想得全是歪门邪道的事情。 　　“我儿子好端端的，会自己赚钱。”林妈妈大声说了一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当年，她怎么就松口，让这个女人进门呢？这样比针尖还小心眼，动不动就眼红。这家还不得让她给闹散架了。 　　“不，我说得都是对的。都怪程晓燕不肯把林启生的工资补贴交出来。凭什么没分家，她程晓燕就可以占那么多的工资票据。我不服气。” 　　见林二嫂还一脸执迷不悟的样子，林二哥知道这人是彻底钻进了死胡同里面，还不肯再出来了。 　　“哼，你有什么脸不服气的。启生跟晓燕是吃你的，还是穿你的了！” 　　暴脾气的林奶奶觉得自己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年轻的那会儿。 　　本来这儿孙的事情她真是不想管的了。怎么能知道这叫熊麦子的女人那么不要脸了呢？看她这撒泼不要脸的样子，跟她那对父母简直一模一样。果然老话说得都是对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既然那么不满我们家的生活，那我们离婚吧！”林老二伸手拦住了林奶奶想要继续说的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丢下了这么一个炸/弹。 第50章 真的离了 　　“离婚？”程晓燕大声问道。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不就是回娘家一天而已，怎么一回来就听到了林家二哥跟二嫂要离婚了呢？ 　　程晓燕拎着大包小包一大早从娘家回来，还没来得及跟送自己回家的大哥说上两句,就被大嫂那副苦瓜脸给震惊了。当她好不容易进屋后,没想到大嫂就给她丢了这么一个爆/炸消息。 　　她顾不上收拾自己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让大嫂坐在自己屋里的椅子上，听她把昨天中午饭桌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大嫂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昨天老二丢下这句离婚的话后，就回屋里拿了东西出去了。人一晚上都没有回家。本来她家那位还要出去找的。还是林爷爷发话，说快四十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叫大家不用找了。 　　而熊麦子这个罪魁祸首，则是躲在自己屋里,一晚上都没出来。晚饭也不吃，今天早上连工也不去上了。 　　当程晓燕听到林二嫂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话后,饶是她早就知道林二嫂这人有毛病，也没想到她的毛病居然这么大。 　　这是得有多大的脸，才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我家启生赚多少，我手里捏着多少钱,跟她有什么关系。”程晓燕用力拍了拍桌子，实在是觉得被恶心到了。 　　林大嫂长长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这事儿她跟我提过一次,我当时就跟她摆正道理了。本来以为她不会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她居然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憋着,憋到了昨天。等再也憋不住的时候，蹦出来的那些话，哎，真的挺恶心人的。” 　　程晓燕对林二嫂这人不是很熟悉，她平时只跟大嫂要好。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嫉妒起来，那个嘴脸会这么吓人。 　　“那二哥真的要跟她离婚啊！” 　　“不知道。现在这婚离也难，不离也难。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就没一个家里离婚的。我还是听你大哥讲了下，才知道什么叫离婚的。熊麦子那样的娘家，要是真的离婚回去，怕是她骨头渣滓都要给吞没了。” 　　这还是程晓燕第一次听到林二嫂娘家的事情。嫁过来几个月了，她还真的对那位已沉默寡言作为外表的二嫂感到好奇了。想到这儿，她不由地竖起了耳朵。 　　林大嫂也不跟她见外，直接把林二嫂嫁进林家前，她娘家干得那些破事全都说了一遍。包括她是怎么认识林老二的，她的家人是怎么逼迫林老二娶她的。就连后来两人结婚的时候，中间那些个利益纠葛，林大嫂都给程晓燕通通说了一遍。 　　说道最后，还不解气地骂了句：“知道她这人心眼子小，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红眼病。” 　　程晓燕听完后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幽幽地说道：“怪不得我还没嫁进来之前，启生就让我少跟二嫂来往。” 　　这话确实是林启生说的，还是两人刚刚确定对象关系的时候就直接说的。 　　当然，林启生也没有什么证据。不过，他还记得小时候二嫂刚刚嫁进来的第一天，看着他的那个眼神。那种黑洞洞又没有感情的眼神，让当时还只有几岁的林启生非常不舒服。 　　所以，当他确定自己以后会跟程晓燕成为夫妻后，立刻就把这些事□□无具细，都给程晓燕说了一遍。 　　程晓燕这会儿只有庆幸自己没跟林二嫂说过什么悄悄话来着。不然，这人什么时候在背后捅自己一刀都说不定。 　　“那现在知道二哥在哪里吗？” 　　林大嫂点点头：“早上你二哥就打了电话回来，说他昨天跑去公社了。” 　　一听林二哥昨天是去公社，程晓燕也放心了。公社里头，可是有吃有喝又有启生在。而且听说二哥出门前还带了钱票的，这会儿人肯定安全得不得了。 　　见事情搞清楚后，程晓燕也不想多管别人家的事情。反正，不管林二嫂这个人对她怎样，都伤不到她分毫。他们小家庭所有的秘密，只有他们夫妻两人知道。 　　“你说你二哥他们真的会离婚吗？”林大嫂不由地又问了一句。 　　程晓燕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两人离婚不离婚，对我们的影响不大。” 　　事实也是这样。 　　林家本来钱财都是各房归各房的，即使林老二离婚，最多就是把自己手中的私房钱给林二嫂分一份而已。跟他们大房、三房没有关系。 　　跟林大嫂说了一会儿话后，程晓燕把从娘家带回来的海货分了一部分出来，放到厨房的小仓库。东西弄完后，她拿出自己那本笔记本，把从海米大队带回来的信息填了上去，最后完善自己的计划。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林二哥也回来了。 　　程晓燕坐在饭桌上，小心打量着这位平时脸上经常挂着笑容的老实汉子。 　　这会儿，他的脸上没有带多少愁苦。相反，多了些坚定的意味。 　　林爸爸看到这忽然回家的二儿子，也不说他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就好！想清楚了吗？” 　　林老二满肚子的话都来不及说，听到老爸的话，条件反射地点点头：“想清楚了。爸，我昨天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想离婚。” 　　“那夏兰怎么办？”林妈妈直接把最大的问题问了出来。 　　林老二听到女儿的名字后，脸上的表情忽然舒展开来，带上了一副慈祥的神态。 　　“我昨天去公社，就是去公社初中找了夏兰。我已经把我跟她妈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林妈妈一听，坐不住了：“你这不是让她伤心吗？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跟她商量这些事情？” 　　林老二摇摇头：“妈妈，她不小了，明年都要初中毕业，是个大姑娘了。我跟她说了后，她虽然很伤心，但是却说让我自己拿主意。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可以自己做主。” 　　林爸爸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儿子的口中说出这样带着霸气的话来，立刻拍了拍手掌：“好，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放心，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你爸我是支持你的。” 　　事情说道了这个地步，林爷爷跟林奶奶也跟着表态，让孙子决定自己的未来。 　　程晓燕跟林大嫂对视了一眼，齐齐说道：“二哥/老二，你不用担心。夏兰回家的话，我们都会帮忙照顾她的。” 　　林老二环顾着这些亲人，心里最后的那一点顾忌终于放了下来。 　　他之所以生出要离婚的念头，就是觉得熊麦子已经不是简单就能说得通的了。这几天，他每天苦口婆心地劝着她，把眼睛从人家兜里移开。他林老二会好好下地干活赚工分养家的。 　　只是，当他说出下地干活后，从熊麦子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满意，取而代之的是挑剔不甘。 　　这些他都忍了，因为这个媳妇是他点头娶回来的。 　　可是，熊麦子千不该万不该，一直在家里闹腾。启生家的东西跟他们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相信，他的女儿也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 　　既然熊麦子对他这个人这么不满意，那么他也不会阻止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见家人们都同意后，林老二也顾不上吃饭，直接往自己屋里走去。屋里，林二嫂熊麦子正躺在床上不动弹。 　　林大哥想说上两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 　　至于林老二屋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得而知。 　　程晓燕只知道，林二哥进屋里后，那里面时不时传出了吵闹声、哭泣声，甚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等她把饭都吃完，碗都洗了，午休后去养猪场上工，林二哥也没从他屋里出来。 　　她带着些微好奇跟担心去养猪场上工。直到下工回来，家里没了林二哥跟林二嫂的影子，她这才看向在院子里面坐着的林爷爷跟林奶奶。 　　两位老人家正在拿竹竿驱赶着家里养的几只鸡往鸡圈里面赶。 　　看到程晓燕那带着好奇的眼巴巴目光，林奶奶笑着说道：“你二哥跟熊麦子，下午拿了大队的介绍信就上公社去了。” 　　这下，程晓燕是明白了。这林二哥跟林二嫂，还真的要去离婚啊！按照大嫂所说的，林二嫂娘家这么一个深坑，她还敢跳回去呢？ 　　不管程晓燕多么地好奇，这事儿的细节她还真的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林二哥孤身一人从公社回来了。身后再也看不到林二嫂那畏畏缩缩的身影。 　　林二哥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对着林爷爷、林奶奶、林爸爸、林妈妈直接就弯下了腰：“对不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接着，他有起身，对林大哥、林大嫂还有自己道歉。 　　程晓燕只觉得这位二哥，好像忽然变了。变得更加可靠，更加沉稳，更加有目标。 　　“好了，好了，一家人客气什么。”林妈妈伸手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膀，也不问他到底是怎么让熊麦子答应离婚的。还是林二哥自己把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原来，中午林二哥回自己屋子后，就直接跟熊麦子谈了离婚的事情。当然，他一开口就被对方拒绝了。但是，无论熊麦子再怎么拒绝，再怎么苦恼，林二哥都铁了心要离婚。 　　最后，就连熊麦子搬出来女儿作为挡箭牌也没有用处。 　　因为林二哥这个当爸爸的，第一个问意见的家人，就是他们的女儿林夏兰。 　　最后，在把屋里的东西都扔了个遍后，熊麦子发现这个男人不像他年轻那会儿，那么容易受到欺骗跟动摇了。 　　她没有法子，只能同意离婚。 　　当然，离婚也是有条件的。就是这些年以来，两人存得那些私房钱，一共有八十六块五毛三分钱，她全部都要带走。不然，她不肯离婚。 　　林二哥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她的要求给震惊了。 　　这就是当初那位信誓旦旦要自己上进，要自己努力赚钱给女儿当嫁妆的女人吗？怎么一谈到离婚，她居然连一分钱都没想过留给女儿呢？她有想过女儿明年的学费还没交了。 　　当时，他立刻就觉得庆幸，可以在这个时刻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年轻时候的那些刻板印象，到头来，是他自己瞎了眼。 　　听完林二哥的叙述后，程晓燕只觉得咂舌。 　　不是说熊麦子很爱自己的女儿吗？这一离婚，居然什么都不给女儿留下，也是够稀奇的。 　　林妈妈说道：“钱没了就没了。人还好好的就行了。放心，你好手好脚的，很快就能把日子过好。家里有吃有喝，钱等年底大队分钱就有了。” 　　林二哥点点头：“谢谢妈，我也不计较那些钱。只是她这样什么不给夏兰留，让我觉得寒心。” 　　他们一起去公社离婚的时候，还没出门，熊麦子已经把屋里所有好衣裳跟被子都打包带走了。就连家里的粮食，也硬是搬了一袋走。等离婚的手续办完，她拿了钱跟东西，就头也不回，直接走人了。 　　现在，他自己的屋里还空荡荡的。 　　程晓燕这会儿也跟着站了出来：“二哥，我们那里还有一床启生结婚前盖的被子。待会儿给你拿过去。” 　　这会儿晚上天气已经很冷了，林老二也不客气，立刻点头表示感谢。 　　程晓燕挥挥手，坐了回去。不是她吝惜被子，不肯把新被子给林二哥。实在是，她嫁过来也就带了两床被子。一床给了启生带去糖厂，一床自己要盖。剩下的可不就是启生结婚前的旧被子吗？ 　　家里其他人也没有富余的被子。 　　林爷爷最后说道：“既然离婚了，你们兄弟之间也不能起疙瘩。今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明天开始认真上工。” 　　这事儿说到底就是由林家二儿媳嫉妒林家三儿媳引起的，说出去很不好听。不过，这种家丑是捂不住的。虽然写介绍信的大队长是本家的老叔，但是日子久了，谁还能不知道林家少了个大活人了。 　　一家人听完林爷爷的吩咐，齐齐点头应是，接着开始吃饭。 　　程晓燕边吃饭边开始思考明天养猪场收猪的事情。 　　今天下午，大队长就已经带人去养猪场，把猪都给上过称，选好了要上交的猪了。明天公社屠宰场的人会开车过来把猪都给拉走。 　　等任务猪拉走后，剩下的猪就是他们整个大队的了。到时候把猪一杀，肉一分，妥妥地让人兴奋。 　　本来公粮这两天也应该去交的了，但是他们大队只有一个拖拉机手，那就是启生。因为去糖厂上班时间太急，没来得及培养一位新的拖拉机手。所以，今年的公粮要等这个星期启生放假回来后，再开大队的拖拉机去交。 　　等交完公粮后，这新的拖拉机手也要找时间培训起来。 　　当初，程晓燕就提了让启生教二哥开拖拉机的。这样二哥成了大队的拖拉机手，每个月就能多点补贴。而且有了一门手艺，等市场开放之后，就多了一条出路。 　　只是，没想到熊麦子这么沉不住气，那么快就把真面目暴露了出来。这样的好事，她就轮不上了。 　　想到这些，她转头看向林二哥，直接把自己跟启生的想法说了出来。 　　“拖拉机手？那真是可以啊！”程晓燕一说完，林大哥立刻表示赞同。 　　“大哥，你不介意我跟启生……”程晓燕不想跟大哥、大嫂有隔阂，对于他们夫妻没有想过让大哥学开拖拉机这件事情，她想要解释一下。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林大哥大方地摆摆手：“这有什么的，我每个月都有退伍补贴，家里孩子也大了，没什么花销的。你二哥就不一样了，家里这些年存的钱都没了。要是他学会开拖拉机，每次出车赚点补贴，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对，你们兄弟懂得互相谦让、爱护对方，我们这当父母看着只会觉得高兴。”林妈妈看着儿子团结礼让，笑得一脸骄傲。 　　熊麦子这样的女人，跟她儿子离婚，是一个绝大的错误。但是，这件事却又是他们林家的幸运。这样自私的人，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 　　祸害熊麦子跟林老二办完离婚手续后，就担着自己从林家带出来的粮食衣服被褥，头也不回地朝公社的一条胡同走去。 　　在那里，住着她的十一姐姐家。 　　即使离婚了，她也不敢回去娘家那个深坑。所以，从昨天听到林老二说出要离婚的话后，她就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处理，才对自己最有利。 　　最后她把自己十一个姐姐都扒拉了一遍，最后决定，要是离婚的话，就去投奔那嫁到公社的十一姐。 　　这位十一姐嫁的是个在公社的二流子，但是这人家里在公社有一套结实的砖瓦房。父母都是在公社有正式工作的工人。除了喜欢打人这个小缺点外，在她眼中，这个十一姐夫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可惜，就是轮不到她而已。 　　她每年都会去公社探望这位十一姐的，就想着维系跟对方的关系。现在，林老二跟她离婚了。她手里捏着八十六块五毛三分钱，这么多的钱，够她花用好久了。她要去十一姐家住上一段时间，好好过过不用下地干活的神仙日子。 　　按照记忆七拐八弯后，她找到了十一姐的家。还没来得及敲响那扇齐整的大木门，里面就响起了拳□□加的砰砰声音。她不由地撇撇嘴：这十一姐真是不中用，一听就知道又被十一姐夫打了。肯定又是她不听话了，做人媳妇怎么就不听话呢！活该被打。 　　这下，她也不敲门先。直接把肩上担着的箩筐放到地上，坐在箩筐的被子上，在门外好整以暇地听着十一姐痛苦的哭叫声音。越听越觉得痛快。 　　过了好久，等里头的哭声停了下来后。她这才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把门给敲了开来。 　　见到鼻青眼肿的十一姐，她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直接抱住她，就开始哭诉自己离婚的事情。请求住在姐姐家里一段时间。 　　随着那扇齐整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关闭之前，能隐约从门缝里面看到一个满脸狰狞笑意的男人，以及鼻青脸肿女人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恶毒之意。 　　这些事情林家人都不知道，十几年了，林家没有人知道熊麦子居然有一个姐姐嫁到公社。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跟林家没有关系了。 　　好好地在家里睡了一觉后，程晓燕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做早饭。这家里少了一个人，虽然干家务活的时间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十分轻松。 　　她哼着歌儿，从暖水壶里面倒了热水到搪瓷盆里面，兑好热水开始洗漱。 　　等她洗漱过后，准备去厨房做早饭，大嫂已经在里面忙活了。 　　“大嫂，这个星期轮到我干活，你怎么起来呢？” 　　“这有什么的，我睡醒了，就干脆起来帮忙了。两个人一起，做得更快。” 　　程晓燕看着林大嫂利落地揉着面团，也不跟她客气，直接从边上的柴堆抱了一堆柴过来。 　　“大嫂，今天做面疙瘩汤吗？” 　　林大嫂：“是啊！庆祝一下家里出了好事。”什么好事她没有说出口，只是跟程晓燕相视一笑，一脸心照不宣的样子。 　　林二哥离婚，对于她们来说，真的算是件好事。没了爱计较挑事的红眼病妯娌，可不就自在起来。 　　程晓燕把昨天封好的灶口捅开，拿起吹烟筒吹了吹，很快就把火重新烧旺了起来。 　　两人一个人揉着面团，一人烧着热水，等水沸腾后，林大嫂一手拿着面团，一手开始从面团上捏着小面团往锅里丢。 　　一块块白色的面团下了热水后，先是沉底，在热力地作用下，没过多久，就渐渐浮了上来。 　　程晓燕看林大嫂动作飞快，怕时间来不及，赶紧跑到隔壁菜园子，摘了一把小葱回来。 　　等林大嫂把面团丢完后，她的葱花也切好了。 　　这时候，这个宁静的农家小院开始热闹了起来。 　　长辈们陆陆续续起床，去自留地浇水的林家兄弟俩也回来了。 　　一人一晚热腾腾的香葱面疙瘩汤，大家坐在饭桌前，吃得身上一阵阵冒着热汗。 　　“痛快……”林大哥不由地说了句。 　　“今天你们出去上工，要是遇上有人问老二的事情，别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出来。离婚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知道吗？” 　　林爸爸看着这一大家子，把话给说了出来。这事儿，昨天已经说过一次了。老二也不介意村里其他人知道。反正事情都出了，直接面对就行了。 　　“好……” 　　大家齐声应和，吃完疙瘩汤后就出门上工。 第51章 交任务猪 　　果然,一出门，程晓燕就遇上了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小媳妇。她们都跟自己差不多时候嫁过来红星大队的。因着这一个，大家平时还是会说说笑笑的。不过,今天她们看到自己,脸上都是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神情。 　　程晓燕乐得轻松自在。笑眯眯地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不等她们反应过来，直接往养猪场快步走去。 　　养猪场里，负责人林大娘最先到达。 　　程晓燕一进门，就见到林大娘正蹲在猪圈边,开始给猪点数。那一栏的猪都是今天要被屠宰场带走的任务猪，林大娘点得格外地仔细。 　　程晓燕走过去，也不跟林大娘客气。走进放饲料的仓房里面,把昨天准备好的猪草拿了出去，准备喂猪。 　　这给要送走的任务猪喂最后一顿猪草,也是怕它们到了屠宰场称重的时候，忽然掉了称。毕竟大家用的称不是同一把。 　　以前大队就出现过，辛辛苦苦喂养出来的任务猪，明明在大队称的时候,重量是达到标准的。只是送到屠宰场后，莫名其妙地,就有那么三两头猪忽然就不够称了。 　　这种事情遇上一次后,里头的猫腻大家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从那次过后,大队每次交任务猪的时候，会特意在猪被送走前，再给它们喂上饱饱的一顿。这样，本就空腹称重达标的任务猪们，吃饱后到了屠宰场,每一头的重量还得往上涨个一两斤。 　　程晓燕第一次知道这种操作的时候，都有点目瞪口呆。 　　她只能说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她这头把猪食搅拌完，那头林大娘也把猪全部数了个遍，还一一查看了一番猪的状态。 　　“大娘，怎么样？都好好的吧！” 　　林大娘松了口气：“都好好的，等屠宰场的车过来收走，那今年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说着，她也拿过一个长柄勺子，帮忙舀猪食。 　　两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养猪场的其他人姗姗来迟。 　　其中，马爱红就显得格外地兴奋。 　　程晓燕撇了她一眼，见她眼睛放光，时不时看向那个曾经在养猪场跟她打过架的胡大妞，样子异常地活跃。 　　其他人好像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程晓燕觉得这些晚来的人有点奇怪，外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过，她也顾不上去过问这些闲事。 　　看着任务猪们摇晃着宽大的耳朵，低着那圆滚滚的脑袋哼哧哼哧地吃着猪食，她已经在心中想着下午分猪肉的事情了。 　　是的，这任务猪一交完，按照大队的惯例，下午就会开始把大队剩下的猪都给杀了。到时候，她们这些在养猪场工作的人，每人可以额外多分些猪下水。至于这猪下水是给猪肝、猪心还是猪大肠，就看到时候自己的运气了。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所有任务猪都饱餐一顿后，屠宰场那派过来的运输车也到了。 　　这时候的运猪车，车斗只比拖拉机大上一小半的面积，四周用铁栏焊接好。 　　程晓燕听到了车子喇叭的嘟嘟声，就跟着几个婶子一起把养猪场的大木门完全拉开。结果，就看到一台破破烂烂的铁栏货车正在倒车，车后跟了一堆过来看热闹的半大小子。 　　而大队长跟其他几个大队干部正吆喝着，让这些孩子让条路给大货车倒车。 　　这热热闹闹的场景看着挺危险的。好几次，程晓燕都看到那些孩子跟货车的尾巴擦过。实在想不通，这些孩子的父母怎么不跟他们说说这车子跟人是不能离得太近的。 　　好不容易的，等大货车倒好车身后，驾驶座上的司机还有一位屠宰场的工作人员立刻从车头跳了下来，齐齐抹了抹额头。 　　实在这红星公社的养猪场位置建得不好，他们来一次，倒车的时候是最痛苦的。 　　见收猪的人来了，林大娘让这些娘子军们让开。自己带了两个养猪场负责搞卫生的男人往猪圈走过去。 　　他们这边赶猪也没有多么高明的手段。程晓燕就见一个启生应该叫堂二伯的男人，从养猪场的仓库里面拿了一把套索出来，直接走到猪圈里面。他身后，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则是拿着一根棍子在追赶。 　　一个人赶猪往对方手里的套索跑，一个人等猪跑过来后，直接用套索把猪的脖子给套住。随着一声声凄厉的猪喊声，这猪就被套稳了。接着两人就合力把猪拉着往大货车车斗上拉。 　　幸好这会儿大货车车斗下方，已经被大队的人用木板，在地面跟车斗之间，搭了一座小桥。车斗里面已经站着几个大队的村民。 　　一见第一头大肥猪从猪圈被拉了出来，他们立刻笑呵呵地招呼着对方赶紧过来。 　　程晓燕就见到那灰色的肥猪不肯挪动脚步，它前头拉着套索的人使劲地往前拖，后头的人也顾不上其他，直接用手去推肥猪那胖乎乎的屁/股。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那猪因为紧张，导致屁/股后头有东西冒了出来。 　　她只觉得有点想笑。 　　“好笑吧？”边上站着的吴大妮忽然说道。 　　这吴大妮就是前段时间想要把董家英跟她儿子撮合到一起的女人。现在，她跟没事儿一般，站在程晓燕的身边。 　　“你第一年来养猪场不知道，这收猪的过程也是耗费很多工夫的。要不是怕把这猪吓死，大队早就让几个男人过去，几人合力，总是能把这猪丢上车的。” 　　程晓燕见她态度自然得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跟这位说些什么。只能笑了笑，没说话。 　　那头，被套住脖子的猪终于被两人合力推上了大货车的车头。当然，养猪场的地上，有稀稀拉拉地掉了些猪粪。 　　心里暗暗想着待会儿有的忙活了。那吴大妮忽然又说话了：“今天我们都迟到了，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程晓燕摇摇头，心里却想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关我的事了。昨天大队发生的大事不就是她们家的林二哥跟熊麦子离婚了吗？除了这个事情，她们大队还能发生什么大事不成。 　　不过，这次程晓燕还真的猜错了。 　　今天一大早，红星大队确实发生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不过，顾虑到屠宰场的车子今天已经过来了，大队干部们就把事情给压了下来。目前为止，也就是这些过来养猪场上班的人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随着一头又一头猪被送上大货车的车斗，渐渐地，边上站在一块儿的人开始无聊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小声嘀咕着什么，时不时还发出噗呲噗呲的笑声。 　　典型的小声说、大声笑。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程晓燕只觉得额角抽了抽。 　　不过，不用她继续烦恼。很快，就有人越讲越大声，越讲越眉飞色舞。程晓燕渐渐地接收到了很多信息。 　　听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她把几个人说的话拼凑到一起，一个狗血的故事就展现在她的眼前。 　　红星大队的养猪场，是建在离后山比较近的僻静地方。主要是怕养猪场产生的异味，影响到大队村民们的日常生活。所以，养猪场不止位置偏僻，而且还处于整个大队的下风处。 　　这一块居住的村民并不多，其中，就有一户人家的屋子，建立在去养猪场的必经之路上。 　　而养猪场这些人，她们过来上工的时机比程晓燕完了那么几步，所以大家完美的错开了。这也是程晓燕没有看到那一件狗血事情的原因。 　　这些养猪场的大娘婶子们，踩着点儿往养猪场走，等走到路边那一家人的时候，就被里头发出的奇怪声音给吸引了。 　　在养猪场工作的就没有一个小姑娘，大家都是结了婚的人，有些甚至孩子都生了好几个。那屋子发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到底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本来听到这种声音，她们应该加快脚步，别打扰到人家的。 　　偏偏这时候有个多嘴的婶子说了句：“那不是何寡妇家吗？” 　　这话一出，有些准备离开的人，脚步又放了下来，眼中开始闪烁着奇特的神色。 　　何寡妇啊！那位战斗力爆表的何寡妇啊！家里男人都没了，怎么她一个人还能自己玩出花儿来？ 　　好几个大娘都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就在她们开始浮想联翩，猜测何寡妇是多么不要脸，居然一个人能发出这样声音的时候，那破旧的屋子里面忽然又发出一声闷哼。 　　这一声闷哼，让好几个本来不好意思红了脸蛋，低着头准备走人的小媳妇都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无他，只是因为这一声闷哼不是女人发出的，而是来自成年男人的声音。 　　这一下，大家伙是彻底炸锅了。 　　有人觉得这样的烂事要有多远离得有多远才好，有人却是满脸感兴趣的样子，有人跟何寡妇有仇，更是摩拳擦掌，准备来一次抓奸在床。 　　只有一个女人，听到这声音后，脸色顿时煞白。 　　马爱红是个厉害的，早就在听到奇怪声音的时候，就盯着这个女人了。一见她这副样子，立刻就抖了起来。 　　“我们走吧！这种事情惹上了可是一身骚的。”脸色煞白的女人小声对着身边几个关系好的人说了句。接着就拉着她们准备离开，一副想置身事外的样子。 　　偏偏马爱红一直盯着她，可不会让她如愿。 　　“胡大妞，这样的丑事发生在我们大队。我们身为红星大队的村民，肯定要站出来阻止揭发的。你这么着急离开，莫不是里头那个奸夫是你男人不成？” 　　马爱红眼神里头充满了恶毒的意味，心里却十分爽快。这胡大妞，上次还敢在养猪场跟自己打架，敢笑话自己被董家英给坑了。现在看看，到底是谁坑谁？ 　　“你别胡说，我家男人可是好好地呆在家里。我这是怕咱们迟到了。今天可是屠宰场过来收猪的日子。我们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说着，她再次拉着身边的人往前面走去。 　　“别说得那么好听，里头的那位到底是不是你的男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喽！” 　　马爱红说着，直接就冲进那破烂的屋子里，拼命拍打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 　　里头的人本来还在甜蜜中的，结果被这拍门声吓得立刻全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扒拉着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可是，马爱红想到了胡大妞那个样子，就使劲地敲门。从门缝里面看到那两个动来动去的身影。生怕自己不能把人堵在床上，她顾不上其他，一脚下去，那破烂的木门发出啪啦的声音，一扇门直接倒在地上，发出砰砰的沉闷声。 　　厚重的泥土飞扬着，马爱红干咳了几声后，终于看清了里头那简陋木床上的身影。 　　果然，那还是拼命往身上套衣服的人，可不就是何寡妇跟胡大妞的男人嘛！ 　　马爱红嘿嘿直笑。这次可真是够劲儿的了。 　　外头，见马爱红都把人何寡妇家的门给揣开了后，其他人也顾不上什么了，一窝蜂地跟着跑了进去。连想着跑走的胡大妞都被挟裹着冲进了何寡妇的家里。 　　当她见到那张床上的人时，脸色白得吓人。 　　偏偏这时候马爱红还得意地笑了声：“啧啧，何寡妇啊，何寡妇，你瞧瞧你，偷人就算了，还偷到我们养猪场胡大妞的男人身上来。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胡大妞啊！” 　　马爱红唱念齐上，一副为胡大妞打抱不平的样子。 　　其他人愣愣地看着马爱红这神来一笔，觉得这个马爱红太厉害了。 　　何寡妇见自家门都被人给踹了，气不打一处来。顾不上其他，立刻上去，一把扭住马爱红的衣服就想甩给她一巴掌。 　　可惜马爱红的战斗力更是高，直接躲了过去，顺便还推了何寡妇一把，把她推倒在胡大妞男人的怀里。 　　“哇……” 　　围观的人齐齐发出感叹的声音，大家见事情跟自己没关系，而且当事人还是她们大队最让人讨厌的何寡妇，都不上去给她帮忙。这何寡妇，平时没少仗着自己男人给大队干活死了这个事情，往她们家占便宜的。 　　她们这里有一家算一家，谁家里吃饭的时候没给何寡妇讹上过几顿的。这样讨厌的人，现在偷人家男人，搁以前，那是要沉塘的。搁现在，那也要被挂破鞋游街的。不过乡里乡亲的，大家也不会去举报她们就是了。可是，要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当然是大队部的工作拉！ 　　正当何寡妇蓄势准备再次给马爱红痛击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大队干部们的声音。 　　这一下，众人这才想起她们上工要迟到了。 　　而路过的大队干部们，本来想着先去看看养猪场的情况，刚好发现了她们这一大群人。自然的，接下来大队干部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样道德败坏的事情，在现在可是件十分严重的事情。因着屠宰场的运猪车随时会来，最终，大队长留下了妇女主任跟一个大队干部，负责看着何寡妇跟胡大妞的男人，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回去干什么。 　　搞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后，程晓燕觉得自己又开了一回眼界。 　　这何寡妇简直就是个神奇的人物。她以为这人只有喜欢占人便宜的毛病。没想到，居然还跟有妇之夫搅合到一起。 　　没人阻止她再嫁，可是找上有妇之夫，却是败坏道德的事情了。 　　那边，胡大妞脸色煞白，靠在猪圈边上不动弹。马爱红则是离她不远不近，正在不阴不阳地说着风凉话。 　　什么她长得丑，所以男人找了何寡妇这样一个破落户。 　　什么她没用，连个男人都拴不住。 　　什么她活着都是浪费，赶紧死了好给何寡妇腾地方。 　　越说越难听，越说越恶毒。 　　等收猪的大卡车还没走，胡大妞就忍不住跟马爱红打了起来。 　　程晓燕本来没去关注她们的，她见任务猪都送到车斗上，大队会计也上了驾驶室，跟车去屠宰场做交接，还想着待会儿要干什么活。毕竟满院子都是猪粪猪尿。 　　偏偏这时候，那两人就打了起来。 　　“啊啊啊！马爱红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随着一声怒吼，程晓燕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之前还脸色煞白的胡大妞已经把马爱红推进猪圈里面。接着整个人跳到马爱红的身上，开始挥动着双手。 　　“啊啊啊……”一声一声的，比刚刚赶猪的时候发出的猪叫声还要凄厉，马爱红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血痕。 　　程晓燕离得比较近，看得一阵脸疼。接着，慢慢地往后退了退，远离她们两人的战场。 　　实在是猪圈里头的任务猪没了，但是底下满满的猪粪随着这两人的动作，已经开始朝四周飞溅。 　　这一下，走得慢的人，身上都给溅到猪粪，大家骂骂咧咧。本来有想上去拉架的人也立刻往后退了。 　　大家都把位子让出来，生怕再遭受猪粪的洗礼。这方便了程晓燕看清战况的激烈程度。 　　只见马爱红跟胡大妞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扭打到了一起。一时是马爱红坐到了胡大妞的肚子上，双手左右开弓，啪啪作响。一时又是胡大妞拉住马爱红的长辫子，往她口中塞着猪粪。一边塞还一边骂道：“我让你多管闲事，让你满嘴喷粪……” 　　战况的激烈程度让所有围观的人都目瞪口呆。 　　等大队干部跟林大娘送走了大货车回来后，刚好就看到了两人互相往对方嘴里塞猪粪的画面。这画面实在太过于辣眼睛，程晓燕看得都觉得肚子翻滚，配上周围弥漫着的猪粪味，她捂着嘴巴只想吐。 　　“真是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林大娘拦着了大队长，大声对着在猪圈里面互相喂食的两位骂道。 　　程晓燕见没人吭声，想到林大娘的辛苦，她小心避开了地上那一滩滩的猪粪，走了过去，把事情简单地说了出来。 　　见程晓燕这样做，其他人也清醒一般，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人更是把自己被猪粪溅到的脏衣服拉了起来，让大队干部们跟林大娘瞧一瞧。 　　猪圈里面本来还动作激烈的胡大妞跟马爱红也终于松开了对方，但是两人手中仍然抓着几把猪粪，眼睛恨恨地盯着对方。看样子，随时准备来个第二回 合。 　　事情闹得这样难看，偏偏管妇女的妇女主任还在何寡妇家里。而这两人打架，说到底，就是何寡妇的事情引起来的。这一下，大队长也不多说，只是让这两人老实点，跟着自己往何寡妇家里去。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胡大妞跟何寡妇只能听话，跟着大队干部们离开养猪场。养猪场有人想要跟上去看热闹的，就被林大娘冷冷地说了句：“是不想要今年的福利吗？” 　　一听离开就没有福利，大家都老实了起来。 　　“哎，都怪马爱红多事，把事情给闹开了。你看看胡大妞那个样子，好像心都要死了。” 　　“这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以为胡大妞不知道啊！” 　　“嘿，要不说这嫁人跟抽签儿似的。抽到好签，那是一辈子过好日子。抽到坏签，那日子就跟泡在黄连水一样。” 　　…… 　　程晓燕用耙子把沾了猪粪的泥巴耙出来堆到一起。这些东西最后要放到大队的堆粪池里面发酵，来年种田的时候用来追肥的。一点儿都不会浪费。现在听到那些人讨论的声音，她很想反驳一句，这女人即使嫁错人也是可以改的。 　　只不过，这种事情，她现在嚷嚷出来也没用。 　　对这些老一辈的人来说，女人一辈子就嫁一个人，嫁错人了就得认命。好好地把孩子养大，等孩子养大了接着养孙子。每个女人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们重来没有想过，世界是在发展变化的。女人也是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 　　话又说回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在找对象方面，都是会有找错对象的时候。就像她们家的林二哥，找错了一个对象。不要紧，错了改就成了。哪里有那么多天注定的事情呢？ 　　因为出了何寡妇被人抓奸这档子事情，林老二离婚这件事情就被衬托得小得不能再小。除了族里有人问过几声，见事情都过去了，大家也就不再多说。毕竟，谁家的日子都要继续过下去。 　　至于何寡妇、胡大妞男人两人搅合到一起这件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中间还夹杂着胡大妞跟马爱红的打斗。 　　因着事情已经闹了开来，大队长干脆让人请了这几人家里的长辈过来，快刀斩乱麻，立刻把事情给处理好。 　　首先，就是胡大妞跟马爱红打架这件事情。看着两人一声臭烘烘的猪粪，还有脸上看得见的红肿淤青跟血痕，最终两人被大队长惩罚，明年一整年负责养猪场的猪粪清理工作。没有工分拿的那一种。 　　按照大队长的话来说，既然两人那么喜欢吃猪粪，那么一起作伴，跟猪粪一起算是圆了她们的梦。 　　当然，一身猪粪的马爱红不是没有想过反对的。只是对上自家男人跟公婆那铁青的脸，还有那句不听大队的话就离婚的威胁，舍不得大瓦房的马爱红只能低头认怂。 　　而胡大妞除了打架的时候还有一点儿人气。等到了何寡妇家，见到她的男人后，人又耸拉了起来。面对大队长说出来的惩罚，只是沉默地点头。 　　至于何寡妇跟胡大妞的男人，事情非常恶劣。他们大队不能私下处理这种事情。不然，他们怕知青又去公社举报。索性他们大队自己把人给扭住，送到公社去。看看公社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当然，中间胡大妞男人家怎么阻止怎么闹那不多说。就说何寡妇被送去公社后，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何小宝。这孩子虽然调皮捣蛋又长得肥胖，可是年龄只有八岁。 　　怎么在何寡妇被公社放回来之前安置何小宝，成了一个大难题。 　　这孩子实在不讨喜，没有人愿意接手。何家又在红星大队没有个亲戚，找来找去，除了何小宝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何小草外，居然没有其他能安置的办法。 　　偏偏何小草因为她舅舅来过一次后，被托给大队的妇女主任照看。人家当时还给了钱票跟粮食的。这一环环的，真是让大队干部们头发都掉了老多的。 　　最后，还是何小草站了出来，同意每天给何小宝做饭，其他事情她就管不了了。 　　程晓燕站在大队部前的空地上，跟着整个大队的人一起，听着大队长一条条地宣布着何寡妇事件里面，每个相关人士的处理，对站在台上一脸坚定的何小草感到诧异。 第52章 分猪肉 　　当大队长宣布下午的分猪肉改成明天时,大家心里非常不得劲。只是大队出了这样的事情，今年怕是就连先进大队都没他们大队的份了。现在大队干部们没心情分猪肉也在情理之中。 　　随着大会结束，大家伙陆陆续续地离开。 　　程晓燕的视线仍然跟着何小草这个小姑娘。只见她默默地从台上走了下来,还没离开,身后就跟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赫然就是许久不怎么出现的董家英。她的穿着打扮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头上却裹上了一块红色的头巾。这红色的头巾比较大，把她那头被野猪啃咬过得参差不齐的头发，遮挡地严严实实。 　　程晓燕离她们比较远，只能透过密集的人群,隐约间看到董家英拉住何小草的手，嘴巴微微动着。接着还伸手摸了摸何小草那头枯黄的发丝。接着何小草就乖巧地跟着点点头。最后两人手牵手地离开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到这两人走得这样近了。 　　真是奇怪!无利不请早的董家英，居然跟何小草的关系变得这样好。里头,肯定又有她不知道的猫腻。 　　第二天，一年一度的分猪肉活动开始了。 　　程晓燕身为养猪场的一份子,当仁不让地冲到最前头，一大早到了养猪场开始忙活了起来。 　　杀猪、分猪肉这样的技术活轮不上她，但是她们还得把养猪场的所有猪圈清理干净。猪圈破掉或者漏水的地方，大队今天晚点会安排人过来休整。等冬天过去,来年春天的时候，新的小猪崽又会被从公社领回来。到那时,新的一年工作就将开始。 　　男人被送到公社的胡大妮,今天也很早就到了养猪场。只是她的眼睛红肿的跟鸡蛋似的。脸上还残留着昨天马爱红造成的指甲印子。看着她一瘸一拐艰难地拖动着几个竹筐,程晓燕觉得奇怪。明明昨天她跟马爱红打架，也就是被抓被掐而已。怎么今天走路这个样子？ 　　边上跟程晓燕一样拿着耙子耙泥巴的刘婶子见到她的样子，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她那是自己跪的。” 　　程晓燕想起刘婶子这人消息灵通，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她。 　　刘婶子眼珠子朝四周瞄了瞄，这才小声继续说道：“你年轻不知道很多事情。这胡大妮早就知道她男人跟何寡妇有一腿的。” 　　这样的传言昨天程晓燕也听好几个人说过。不过，从刘婶子的口中说出，那么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啊！她自己都不介意。我们这些外人不用给她操心。要不是她跟马爱红有矛盾，这事儿可不会有人站出来揭穿的。这种烂事大家都是有多远离多远。偏偏这胡大妞得罪了马爱红。” 　　程晓燕虽然知道大队里面很多女人的想法她没办法理解。不过，像胡大妞这种，明明知道自己男人在外头有相好，居然还不介意，她不嫌脏吗？ 　　刘婶子人老成精，嘿嘿笑了两声：“胡大妞这人你跟她不熟不知道，她可是个“贤妻良母”咧！”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嫌弃意味，一听就知道刘婶子瞧不起胡大妞的做派。 　　“晓燕，我看你的性子对我的胃口。反正啊！这对家里的男人你就得硬起来，不然等老了，日子就不知道是怎么样呢？像胡大妞，对着自己的男人矮一头。对着婆家人矮半头。她那腿就是昨晚回去，叫她公婆给罚跪，跪出来的。” 　　程晓燕这会儿都没话说了。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罚跪这种事情。而且，这胡大妞居然还乖乖听话。 　　刘婶子就住在胡大妞家里附近，所以对这一家人的德行那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这些外人啊！管不着的。” 　　这时候，在仓库收拾东西的马爱红也抱着一把枯枝绑成的扫把走了出来。对着胡大妞冷冷道：“这里一共四个猪圈，昨天大队长说了，罚我们清猪粪。我自己清两个，剩下的就是你的。” 　　说完，拖着那扫把，打开猪圈的栅栏就走了进去，颇有些认命的样子。 　　刘婶子见状，抬起胳膊肘撞了撞程晓燕，嘴巴也跟着往马爱红的背影撸了撸：“那才是个聪明的，就是嘴巴太臭了。” 　　程晓燕心中对比了一下马爱红跟胡大妞，不得不承认，刘婶子果然是个高人！ 　　这两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导致了在家庭地位也不一样。而且，马爱红这人有千万种不好，但是人家的性格却是要强。这样的人反而会比胡大妞这种畏畏缩缩的人要活得更加恣意。 　　这样两个人，让程晓燕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摆正心态，不能让自己变成跟她们一样的人。 　　等她们这边把养猪场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后，送去大队部那边的十头大肥猪也都宰杀完毕。 　　今年的任务猪养得好，这猪从前段时间开始，还莫名其妙地通通肥了一圈。所以，今年大队留下来的猪比往年多了五头。这意味着今年每家每户能分得更多的猪肉。 　　程晓燕跟着养猪场的人一起走到大队部，就看到无论男女老少，大家的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她知道这些猪的变化，有幸运珠的功劳在里面。 　　整个红星大队不止是后山的动物受益，就连养猪场养的猪，还有在大队里面生活的村民们，每个人的身体都受到了幸运珠的影响。这样的影响有大有小，但是这些影响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迈进的。 　　程晓燕就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不止是运气变好了，就连头发也变得更加乌黑。以前在渔村生活造就的微黄肤色，也渐渐地变得白皙细腻起来。 　　当然，以她目前的观察来看，她所接触的人里面，好像只有自己的变化是最明显的。 　　“晓燕……” 　　程晓燕听到有人喊自己，摇摇头，摆脱了对于幸运珠的思考。管它了，反正幸运珠又不会害人。害人的从来都是那些满怀恶意、贪念的人类。 　　“大嫂，你过来啦！”程晓燕兴匆匆地迎了上去，嘴巴巴拉巴拉地说道：“我刚刚抽签抽到了一副猪大肠。待会儿就可以跟分给咱们的猪肉一起领回去。”这个时节的猪大肠，上面沾着的那些肥油，都是好东西。等拿回猪大肠后，把上头的肥油都扯下来，又能炼很多油了。 　　程晓燕想起自己抽到肥肠的那一刻，养猪场那些人羡慕妒忌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抽到好东西了。 　　“那太好了！明天整个酸菜肥肠哈哈！” 　　俩妯娌笑着凑到一起，等着领猪肉跟猪大肠就回家。 　　大家都围着分猪肉的摊子，等着站在最前面的会计喊名字。林家的人口多，工分高，很快就轮到了她们家。 　　刚刚宰杀的猪肉，冒着腾腾热气。程晓燕走过去，伸手就指了指几块搭好的猪肉。里面有一个猪耳朵、两条肋排、一根刮得干干净净的猪筒骨、一块大概两斤重的五花肉。 　　这里的肉都是按照骨头、瘦肉、肥肉搭配的。而程晓燕选的这个算是里头搭配最好的了。 　　喜滋滋地把猪肉跟边上放着的猪大肠都丢到大嫂拎过来的木桶里，两人拨开围着的人就先回家了。 　　家里，午饭都准备好了，妯娌俩把分到的猪肉拿出来，就坐到饭桌上吃起来。 　　“今年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养猪场今天过了也没活干了。趁着这几天休息的工夫，家里也要开始搞搞卫生，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林妈妈在饭桌上开始吩咐接下来日子里最重要的事情。 　　“公粮全都装好了吧！”林妈妈说完后，又问了问林大哥。 　　林大哥是大队里面负责称重公粮的人之一，听到林妈妈的问话，他点点头。 　　今年的稻子产量对比去年高了点，虽然不算很多，但是平摊下来，一户可以多分几十斤谷子。这样的好事大家心里都非常畅快。 　　好像越到年尾，日子就越是好过。 　　林大哥报了一长串大队年底的收成。包括稻子、花生，产量都非常不错。虽然不能说是大丰收，但是今年肯定比去年好。 　　“等启生放假回来，粮食就可以往公社送了。”想起塞得满满当当的几个仓库，林大哥的笑容就止不住。 　　听到林大哥提起林启生，程晓燕就高兴地说了句：“启生说他们糖厂的第一批水果罐头已经生产出来了。这次回家会带点给我们尝尝。” 　　一听水果罐头，林家人就想起那一筐筐来自他们大队后山的桃子。 　　“那桃子那么脆口，做成桃子罐头，那就又甜又脆了。”林奶奶笑呵呵地说着。她人老牙不好。大队出产的脆桃子比较硬，吃起来非常费牙。不过，这做成水果罐头，肯定会变得软乎乎又甜滋滋的。 　　“晓燕自己腌的那些咸水桃子味道也不错呀！”林大嫂笑呵呵地搭腔。 　　一家人吃完饭后，男人们开始搬来梯子，上屋顶检查今年一年都没检查过的瓦片，看看哪里有破损的，趁着日头正好，换掉那些坏了的瓦片。 　　女人们则是凑到了一起，处理上午带回来的猪肉。 　　程晓燕本来想接过自己领回来的那一副猪大肠来清洗的。不过却被林大嫂抢了过来：“要说清洗这个猪大肠，还是你大嫂我经验丰富。你去处理那块五花肉，把肥肉都割下来，准备熬油好了。” 　　见大嫂手脚飞快地把最难的活儿抢了过去，程晓燕心里非常感动。她也不跟大嫂客气，左右她可以从其他方面报答大嫂对她的好。 　　把洗干净的五花肉拎进厨房，程晓燕拿起菜刀对着猪皮的部分下刀，把猪皮跟猪肉分开。 　　猪皮上还带着些刺手的猪毛，程晓燕把猪皮放到砧板上，拿起刀就开始刮猪毛。这刮干净的猪皮到时候可以跟猪耳朵一起炖了，吃起来有油水又有嚼劲。 　　两斤重的五花肉没有多少，很快她就把瘦肉跟肥肉都分开了。 　　这时候，林大嫂也把猪大肠上面沾着的油都撕了下来，能有小半碗的样子。 　　把大铁锅烧热后，她就开始炼油了。所有的肥肉肥油下锅，得益于大铁锅的导热性好，滋滋响没多久，就出了一摊子猪油，以及躺在猪油底部的、已经缩成一团团的油渣。 　　把猪油渣捞起来后，剩下的猪油直接倒进了洗干净的油罐子里面。这样一罐油，他们家要用三两个月，直到天气变得炎热，荤油不好储存的时候，才会拿出那存了大半年的油票，去公社买点花生油或者大豆油回来。 　　倒完猪油的大铁锅还不能清洗，因为铁锅里面沾了很多油花。程晓燕直接加了俩瓢水下锅，灶下塞多一根木材，等水沸腾后，连油带水倒进炉子上的陶锅里。 　　这个陶锅是用来煲汤用的。等拿回来的那根筒骨剁好后，会加进这个陶锅里面。再加上些她从娘家带回来的瑶柱，跟一点海带。一锅筒骨瑶柱海带汤就完成了。 　　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后，程晓燕这才慢慢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院子里，她看到林大嫂跟林妈妈正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见她出来，两人都朝她招了招手。边上晒着太阳的林奶奶让她赶紧过去。 　　“妈，大嫂，怎么啦？” 　　“我们在商量过年的时候要不要请董家英来家里吃顿饭。”虽然家里跟董家英除了粮食关系外，好像其他关系都没了。但是，这一年到头唯一的新年，厚道了一辈子的林大嫂就有点纠结了。 　　她想邀请董家英来家里吃顿饭，也算是对这姑娘的父母有个交代。但是，这姑娘的性子实在有问题，她又怕好端端的新年被这姑娘给毁了。 　　程晓燕听到大嫂的话，想也不想，立刻摇头。 　　“大嫂，咱们家可以给她送点好吃的。但是请回家就没必要了。而且，我也觉得她不会来我们家的。” 　　不是程晓燕会掐算什么，实在是她已经发现董家英在他们还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搭上了何小草。之前就听说何小草的舅舅找了过来，虽然人经常不来，但是想必何小草的手中捏着很多钱跟票。 　　光她从刘婶子口中得来的消息，就知道董家英经常一大早从知青点离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来。中间的时间除了上工外，就是跟何小草混在一起。两人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何小草这姑娘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有了舅舅这么一个对她好的亲人，可是董家英又黏了上去。按照董家英的行为，今年过年，她搞不好就会跟何小草一起过。 　　林大嫂其实内心深处也是在纠结的。现在见婆婆跟弟媳妇都不赞同邀请董家英，也就放下了心中那一点纠结。 　　“那好，等年前咱们家做炸鱼的时候，给她送上一碗，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心意。” 　　程晓燕点点头，反正，董家英留在他们大队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星期六一下班的时候，林启生就动作飞快，提着自己的行李就往糖厂大门跑去。这次糖厂没有要下乡的任务，自然也就没了拖拉机可以用。 　　所以他跟大头还有柳春分三人一起坐了隔壁大队的牛车回来的。车上，还带着整个大队在公社上初中的孩子。这些孩子的学校放假了。 　　等这一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红星大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四周黑乎乎的，除了各家各户点着的煤油灯外，只能靠着月亮的光芒走路。 　　好在，因为有提前打电话回来通知，他们到村口后，就已经有很多村民过来接自己的孩子。 　　林家过来的是林大哥跟林二哥。哥三一起，再加上三个孩子，六口人都抱着行李往家里赶。林大哥的儿子林建设咋呼呼地说道：“走快点，走快点，饿死了，饿死了……” 　　他们一下课就上了等在校门口的牛车，什么都没顾得上吃。林启生没带多少吃的，牛车上还有好几个大队的孩子，有吃得也不够分。一车人就这样饿着肚子，缩成一团，顶着冷风，摇摇晃晃地从公社，花了两个多小时回来。 　　一进门，林奶奶看着几人已经变得有点乌青的嘴唇，心疼地念叨：“哎哟，怎么这么赶呢？明天早上再回来也不迟啊！你看看孩子嘴唇都青了，多遭罪哟！” 　　林启生笑眯眯地接过程晓燕递给他的热毛巾，抹了一把脸，说道：“奶奶，要是明天早上再回来，来不及去公社送公粮了。” 　　这话是事实。 　　整个公社就一台拖拉机。这交的公粮又是用竹筐装的谷子。这些放在拖拉机车斗里面，不好叠放得太多。而且，因为路面颠簸，拖拉机还不能跑得太快。不然，放在竹筐里面的谷子就会颠出来。到时候，更加麻烦。 　　所以，每年交公粮的日子，林启生都要驾驶着拖拉机来回公社跟大队十几趟。车斗还得有几个人跟车，负责随时注意粮食的情况。 　　林奶奶也就是念叨念叨、心疼心疼孙子跟曾孙子孙女。念完后，赶紧拉着孩子们回屋里坐下。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落在人群最后面的林二哥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林夏兰，生怕她看不见自己的妈妈会哭起来。 　　林夏兰的心里当然十分难受，特别是看到大娘娘用手搂着春梅姐姐，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那种温柔的神情，让她十分羡慕。 　　她看了看自己爸爸那小心的样子，对着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爸爸，我们去吃饭吧！” 　　脸上笑着的她没有告诉爸爸，她其实在公社的时候，见过一次自己的妈妈。 　　前天，她跟同学一起去供销社买铅笔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妈妈跟着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人一起走路。只不过，她妈妈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而且脸上有了好几处乌黑的青紫。看着就觉得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她想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但是供销社的那条路人特别得多。等她好不容易跑上去，妈妈跟那个女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夏兰，多吃点……”见她低着头只吃白饭，林大嫂拿起筷子，夹了块猪肉放到林夏兰的碗里。接着又夹了块放到自己女儿的碗里。当轮到儿子的时候，她就夹了些咸菜进去。惹得林建设哇哇大叫妈妈偏心，只疼妹妹，不疼他。 　　林夏兰听到堂哥的嚎叫，再看看周围的长辈们那慈祥的笑脸，忽然就不觉得伤心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后，林启生把自己带回来的大包拿了出来。三个孩子感兴趣地围了过去。 　　程晓燕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等着看启生献宝。 　　当一个又一个玻璃瓶从里头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被玻璃瓶里面那绿色中带着粉色的果肉给吸引了目光。 　　“这就是用我们红星大队的桃子生产出来的桃子罐头啊！” 　　“没错，这个星期才出厂的。供销社那边已经有卖了。我们职工福利可以不用票就买得到。”林启生说着，把带回来的桃子罐头都拿了出来。一共带了七罐回来，三兄弟一家分一罐，剩下的全都就都是四位长辈的了。 　　林妈妈口中说着儿子浪费钱，但是还是从厨房拿了几个碗出来，直接当场就把四个桃子罐头都分了。一人分得半碗，里面都有几块形状不一的桃子肉，还有半碗糖水。 　　林建设是吃得最快的那个。他欢呼一声谢谢，接着就咕噜咕噜地把糖水都喝完了，剩下几块桃子肉在碗底。 　　“怎么不吃桃肉呢？”林大嫂见儿子这个馋样，不由地好笑。 　　“妈妈，桃肉又不稀罕，那糖水才真的是甜啊！要是天天能喝一碗糖水，那生活就太美好了。” 　　“小孩子家家的，还生活呢！”林大嫂笑呵呵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把自己碗里的糖水倒了一半给儿子，另外一半给了女儿。 　　程晓燕见林建设不吃那桃子肉，不由地笑道：“建设啊！这桃子肉也是甜的，你真的不吃吗？” 　　林建设听到三婶的话，立刻拿起勺子，把桃子一把都塞进了口中咀嚼，连脸颊都撑得鼓鼓的。让大家又是好一通的笑。 　　程晓燕也跟着舀了块桃子肉放进口中。 　　本来应该是脆口的桃肉，经过糖水的浸泡过后，口感变得绵软了起来。只是微微香甜的桃肉，已经成为了甜滋滋的桃肉了。一口咬下去，桃肉蹦发出很多带着桃香味的糖水。这又香又甜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实在是让人的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一家人吃得都非常满足。本来分给三家人的那三罐桃子肉也被他们拿了出来，放到一起，准备等过年的时候再一家人吃一次。 　　“要是天天有罐头吃就好了。”林建设依依不舍地看着林妈妈把剩下的罐头拿进屋里。 　　林启生拍了侄子的脑袋一下：“好好读书，以后顿顿吃肉都可以。” 　　林建设嘟囔着嘴巴：“小叔又骗人。” 　　程晓燕看着，心里暗暗发笑：你小叔可没有骗人，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顿顿大米红烧肉，餐餐吃到饱。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读书上大学。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机遇，只要努力就能有自己的出路。那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等三个孩子都去洗漱回屋后，程晓燕跟林启生这才把家里的大人们都聚集到一起，从屋里带了一个本子出来，脸上的表情带着少有的郑重。 第53章 提出计划的原因 　　红色的硬皮笔记本,板板正正的，被程晓燕抱在怀中。 　　她看着启生把家里的成年人都邀请到堂屋的饭桌上坐定，这才把本子小心放到了饭桌的正中央。 　　林家众人看着程晓燕这郑重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都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 　　缓缓翻开红色硬皮笔记本, 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很多数字跟文字。黑色的钢笔书写了太多的数字跟文字。咋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林大哥身为长子，当仁不让地首先问道：“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程晓燕抬头看了看家里所有的大人。见大家都看了过来，她这才说道：“这是我跟启生经过商量跟论证后的计划。中间花费了挺长的时间的。借着今天的机会,我们想把计划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参详参详。” 　　程晓燕说完这句话，又看了看家里人的反应,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成若有所思，她这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 　　“大家都知道,我们大队平时只有年底，才能得到些卖粮食的钱。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钱分到每个人的头少并不多。但是,大队里面的孩子越来越多。这些孩子全部都是要上学要养活。大队的老人也开始慢慢增多，很多人家里其实并没有多少钱的。有些人甚至兜里比脸还要干净。” 　　程晓燕说得都是大队里面大部分人的生活写照。大家每天认真上工,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事情。 　　“我这个想法虽然有点天真,但是我觉得我们大队其实可以试试,想办法赚得钱。”说着，陈晓燕把笔记本翻开第二页，把写在中央的数据用手指画了一个圈，朝众人点了点。 　　一听是赚钱的法子，大家都不自觉地把头往程晓燕点的那个地方看过去。 　　程晓燕见状,心里有了点谱。 　　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给家里多点补贴的机会。特别是对于勤劳的人来说，能多赚点补贴的话，家里的日子也更加的轻松了。 　　这个计划产生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她想给大队找些能赚到钱的路子。如果大家手里都有了收入的话，那么，等市场开放后，即使那一家给整个大队带来灭敌之灾的皮鞋厂出现的话，他们大队也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们林家毕竟是在红星大队安家的，不到万不得已，程晓燕不会把这个地方舍弃掉。 　　如果大队直到市场开放后，仍然靠种地为生。那么以后即使没了董家英介绍的那家皮鞋厂，也有可能有印染厂、造纸厂或者其他很容易给环境带来污染破坏的工厂落户到这里。毕竟，红星大队的地理环境非常优越。 　　红星大队背靠一座大山，四周地势非常开阔。离得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无论是离海边的码头还是离公社，路程都不算远。这样一块肥肉，在市场刚刚开放的前期，肯定会吸引只会追逐利益的商人。而如果整个红星大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基，那么无论再来多少贪婪的人，他们大队总能保持清醒。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花费时间精力来制定这个计划最大的原因。至于说能赚到多少钱，目前是没有办法做出评估的。只要有了计划，后续的工作自然就会有进展。等市场开放后，机遇只会更多。 　　林家众人的视线已经随着她手翻动的动作，轮流把红色笔记本上的信息看完了。 　　看完后，大家的脸色都有了些微震惊。 　　不是他们没有见识，实在是没想到，他们大队那一山的桃林，桃树的数量有那么多，产量居然有那么高。 　　“当然，我这些数据有些是按照现在桃林的生长来估算明年的产量，不一定准确。但是，如果明年的年景好的话，那么，明年我们大队的桃子的产量会比今年多三分之一。” 　　程晓燕口中说着“假如明年年景好”这样的假设，实际上，她的心中非常肯定，明年的年景肯定是很好的。甚至会比今年好上不少。因为《女首富董家英》里面，有提过董家英最后在红星大队的那段日子。 　　书里，董家英描绘最后一年在红星大队的美好日子。那个时候，她已经收服了整个红星大队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的心。大家都对她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照顾有加。 　　而她将在这美好的一年里面，学习整个高中的知识。整整一年的时间里，红星大队风调雨顺，她甚至因为林家人的爱护，并不用去上工。反而天天呆在家里学习。等到高考恢复的通知一出来，她就会考上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董家英会喜极而泣。而大队的人心疼她这个小姑娘，把自己那年收入的小部分都塞给她，置办出远门的行头，让她去到京城不至于被人家瞧不起。 　　回想起这一段描写，程晓燕只想冷笑。 　　回忆录里面的那个红星大队的村民，究竟是怎么样的鬼迷心窍，才会把一整年分到的钱，拿出小部分给到董家英。 　　而董家英揣着整个大队上千户人家给她的钱去京城，那又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幸好，董家英没有了幸运珠。没有了幸运珠的董家英，就不再具备迷惑人的能力。无论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她总能把这人给拍下去。 　　程晓燕见林家人都看明白笔记本上面的数据，又指了指另外一页上面的一些数据。这些数据总结起来，大部分是用于记录桃树的生长情况，其余的都是关于今年糖厂收购的那些桃子的数量以及价格。 　　所有的这些数据咋一眼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关联。 　　不过，程晓燕见众人看完了之后就补充了一句： 　　“这些数据是我让启生帮忙统计的。有一些是我自己去后山那边实地考察过的。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后山的动物跟植物越发的涨势凶猛。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是后山草木长得十分茂盛。虽然我不能现在就下保证，但是我可以说，明年我们的桃林产量应该会比今年提高不少。” 　　林大哥听完陈晓燕的结论后说道：“桃子产量高不好吗？产量高了，到时候我们送到糖厂那边的桃子数目增多，收入自然就高了，到时候这些钱分下来，我们每一户人家都能多分一些钱。” 　　程小燕并没有反驳林大哥的话，反而点点头说道：“是的，大哥。桃子产量多的话，从糖厂那换回来的钱跟票也会更多。但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自己来生产桃子罐头呢？” 　　程晓燕的话，让全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只有林启生笑眯眯地直点头。 　　早就预先思考过林家人反映的程晓燕，非常体贴地给他留几分钟的时间来思考。 　　不过，林大哥倒是又反驳了一句：“我们大队都是些老农民，又没有厂房，没有设备，没有资金，没有原料，怎么生产桃子罐头？” 　　程晓燕认认真真地把林大哥的话听完。 　　接着林二哥又说了句：“再说了，我们大队也没有人会做桃子罐头这种金贵的东西呀！” 　　陈小燕都一一点头，抛下一句：“但是，糖厂也不会把我们的桃子都收完啊！” 　　“为什么不？”林大嫂不由地脱口而出。 　　林启生这下才开口：“因为糖厂做罐头的生产线就拉了一条，其他设备主要还是用在压榨糖那边的业务。今年糖厂在我们大队还有附近几个产水果的大队都收了不少水果。这些水果品种不同，都是为了丰富罐头的种类。” 　　林启生说着，见大家神情认真，又接着说道：“按照我听到的，估计糖厂明年在我们大队收购的桃子数量也跟今年的持平。假如明年咱们大队的桃树产量升高，除了给糖厂收购外，多出来的桃子又送到哪里呢？总不能我们自己吃掉吧！” 　　林妈妈摇摇头：“那不能够，谁家使得把能卖钱的东西使劲儿吃个够啊！” 　　“那就是了，妈妈。总有糖厂不收购桃子的时候，所以，我们大队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不能每次桃子收成后就送到公社的农副产品收购站。” 　　程晓燕直接把问题点了出来。 　　这公社的农副产品收购站，自从那次卖野生粉葛出了问题后，他们大队的大额农产品就没有往那里送过。基本都是跟糖厂那边的陆主任联系，全都送到糖厂的食堂。一来二去的，收购站的站长见到红星大队的大队长就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了。 　　要是明年真的把桃子送过的话，怕不是要被人挑拣地不像样了。 　　“二哥，至于你说得做罐头的手艺问题，我们大队不是刚好有三个人进了糖厂当工人吗？其中柳春分跟大头都有在生产线上工作过，基本的操作还是懂的。再说呢，我也没收咱们一定要做那糖水罐头啊。” 　　林爸爸听了一耳朵的话，现在见程晓燕说出不做糖水罐头，终于问道：“不做糖水罐头，做什么啊！晓燕，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想办法咱们公社处理一部分桃子吗？” 　　程晓燕笑着把笔记本合上，说道：“刚刚我说得是做桃子罐头。但是这桃子除了甜水的，不是还有咸水的吗？” 　　林家人一听，呆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对哦！家里你腌的那些咸水桃子，味道挺不错的。只是，这咸味的东西，能有人要吗？” 　　程晓燕听到这话，看向林启生。 　　林启生接过话头，笑道：“那当然有人要。我刚去糖厂上班的那会儿，就把晓燕腌的那些咸水桃子带了些过去。无论是安厂长、陆主任还是跟我同一个部门的，大家都觉得这咸水桃子别有一番滋味。” 　　这话说得林家众人诧异不已。 　　在他们心中，甜味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这咸的桃子，吃着是不错，但是肯定比不得甜的。 　　这做咸水桃子也是程晓燕深思熟虑的结果。实在是因为红星大队生产糖水罐头并不现实。首先，他们就缺少生产糖水罐头最重要的糖。不比糖厂的原来来源充沛。红星大队要是生产糖水罐头就得找糖厂买糖。这糖不说钱，光是票就让他们难以为继。 　　其次，供销社卖的糖水罐头除了糖厂生产的，还有其他厂家生产的。这一块已经有太多的厂家了。红星公社如果要加入生产水果罐头的行业，糖水罐头这一块的市场非常难以挤占。还不如另辟蹊径，直接往咸水罐头发展。而且这咸水罐头的成本可比糖水罐头便宜多了。 　　前几天她回娘家，已经跟娘家那边的晒盐场确认了海燕的产量问题。假如红星大队真的能够成功建立起一家小型的集体工厂，那么海盐就能从海米大队的晒盐场得到。 　　其他生产水果罐头所需要的基础设备以及玻璃罐等等，她都有办法能够拿到。而成立一家以集体为单位的工厂，那更是从众多报纸提供的信息中找到了方法。 　　所以，综合起来看，这一家集体工厂成立的最大阻碍，就是大队部以及村民们最终能不能同意她的这个方案。 　　至于销售方面，她这边已经有了腹稿。一切只等大队这边同意，剩下的事情她可以着手安排。 　　一直在边上认真听着的林爷爷终于说话了：“晓燕，你这计划听起来是很不错。你现在提出来，是不是需要家里帮忙？” 　　程晓燕立刻点头。 　　林爷爷在族里面辈分高，林氏家族又是整个红星大队唯一的大姓人。有些事情，爷爷出马，比她这个小年轻管用一百倍。 第54章 供销社见闻 　　把笔记本给了林爷爷后,程晓燕就轻轻松松地和林启生回屋里去了。有林爷爷出马，族里的一些阻力就能得到解决。剩下的就是等公布这个方案后，看看大队其他人的反应了。 　　“明天我去送公粮,会带上二哥,顺便教他开拖拉机。你要一起跟车去公社吗？” 　　林启生弯腰整理着带回来的衣服，见程晓燕洗漱进来后，笑着问道。 　　程晓燕走到梳妆镜前面，拿起蝶霜抹着脸，等抹完脸后,这才回道：“明天开始大队就没活了，老叔说明天开始，大队安排每天一趟牛车来回去公社。你们送公粮那么多人,我就不一起了。我坐大队的牛车去公社。” 　　林启生这才记起，每年这个时候,大队都会安排牛车送村民们来回公社的。这个时间，也是村民们最高兴的日子。大家无论有钱没钱，都会跟着这不要钱的牛车出去公社到处逛一逛。 　　“我这是忙糊涂了，差点忘了还有大队的牛车。那你明天去公社,看到什么想要的，别省着,都买了。” 　　林启生说完,豪气地从身上的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那小布包只有巴掌大小,程晓燕一看就认出是自己给他缝制的小钱包。平时这小钱包干瘪瘪的，里面最多只有一两块钱。这次居然看着鼓囊囊的，里头怕是塞了不少钱票。 　　“这是发工资呢？” 　　程晓燕美滋滋地接过那个小布包，把里头的东西都倒在桌上。 　　“是啊！这工资都给你，明天你想买啥就买啥。” 　　程晓燕把这一张张钱跟票叠好,心里异常的高兴。 　　虽然他们屋里的地底下还藏着一大瓦罐的银元。但是那些横财暂时都不能动。而这三十块钱，可都是实实在在，从工厂领回来的工资。 　　分出一部分钱跟票后，程晓燕心里已经想好明天要买的东西了。 　　第二天一大早，等林启生起床没多久，程晓燕也跟着起来了。 　　厨房里面的早餐已经做好，正温在灶头上。程晓燕摸进厨房，就看到林大嫂正从小仓库里面拿了一只腊鸡出来，看样子，中午是准备吃这个了。 　　“大嫂，启生跟大哥、二哥出门了吗？” 　　林大嫂点点头：“哥仨刚出去。启生说你要跟大队的牛车一起去公社。我看时间快到了，你还没从屋里出来。刚准备泡上这腊鸡就去喊你来着。” 　　程晓燕笑了笑：“谢谢大嫂了，我拿个糕就去大队部，肯定不会迟到的。大嫂，我去供销社，有东西要帮你带吗？” 　　林大嫂朝屋外看了看，见没人。从兜里掏了张布票出来：“给我扯点白棉布。家里俩闺女都得做件新小背心了。” 　　程晓燕眨巴两下眼睛，终于反应过来。可不是嘛！家里俩女孩都十五六了，穿小背心也不稀奇。不过，大嫂都记得给二哥家的闺女做一件，她这个做三婶的也不能落后。 　　“大嫂，那行。”说着，接过林大嫂手中的钱跟布票，不过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给两个女孩子带点什么东西好。大嫂买小背心，她也不好跟大嫂争这个。 　　边吃着略带粗硬的栗米糕边往大队部走去，程晓燕一路上看到好几个跟她一样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妇人。 　　看样子，大家都是往大队部走去的。在那里，大队的牛车已经套好，正等待时间到后就往公社驶去。 　　“晓燕，晓燕……” 　　大队部的牛车边，已经聚集了五六个妇人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分成两堆人，正在小声说着话。 　　程晓燕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看去，发现是刘婶子。 　　这婶子跟程晓燕的关系非常不错，程晓燕赶紧把手中最后一口栗米糕吞进去，跑了过去。 　　“婶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啊！” 　　“来完了，今天的牛车就轮不上了。” 　　刘婶子的话十分有道理。大队的牛车位子不大，拉车的又是一头老牛。坐上七八个人就差不多了。这牛车还是先到先得的，现在过来的人加上她一共有七个人了。 　　负责赶车的是村里经常照看桃林的林九爷。老爷子年龄五十多，满脸风霜。但是那样子看着就健朗的很。 　　见时间差不多了，人也够了，就吆喝着大家赶紧上车。程晓燕立刻跟着刘婶子一起往车里坐。 　　齐整的木头打的牛车，上面铺着满满的稻草。这坐牛车也有讲究，坐在牛车中间位子是最舒服的。所以大家虽然往前挤，但是谁都不做牛车前头。刘婶子经验丰富，拉了拉程晓燕，示意她跟牛车中间的人一起抢位子。 　　程晓燕没有这么多想法，直接就坐到了牛车最前面的位子。这里视野开阔，还没人挤，舒服的很。刘婶子见她不听劝，想了想，坐到了她旁边。 　　程晓燕坐定后，见还有两个妇人在挤着牛车中间的一个位子，看样子，谁也不让谁。 　　拿着鞭子等这些人的林九爷见状，不耐烦地把手中的鞭子抖了抖：“赶紧做好了，马上就出发了。 　　这下，牛车上已经找好位子的人立刻开口劝那两个抢位子的人赶紧别耽误时间。最后没抢到位子的那个大娘只能骂骂咧咧地坐到了牛车最后的位子上。 　　程晓燕平时都在养猪场，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是养猪场上班的这些人。其余时间基本呆在家里或者山上，很少跟大队其他女人们来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能为个位子就吵起来的。 　　刘婶子见她那有点呆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少见识了吧！这样的人咱们大队好几个咧！” 　　程晓燕眼睛又往牛车最后的那个大娘身上扫了扫，听到刘婶子的话只能干笑两句。 　　负责赶车的林九爷见人都做好了，朝空中甩了下手中的鞭子，拉车老黄牛就满满地开始起步走路。 　　大队部出村的路非常平坦，一路上虽然走得慢了些，但是坐在车前的程晓燕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舒服。反而是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大嫂子时不时就盯着她。等她感觉到视线后，把目光移了过去，这人立刻又把目光移开。 　　这样来回几次后，程晓燕干脆问道：“你这是有事吗？” 　　这个大嫂子没想到程晓燕居然直接问了出来，脸上瞬间变得通红。接着嘴巴微微动了动：“你是林家启生的媳妇？” 　　声音很小，而且牛车走在路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再加上大早上冷风比较猛烈，程晓燕愣是没听清楚这大嫂子的话。 　　她不由地微微把身体探到对面，示意对方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不是林启生的媳妇？” 　　程晓燕这下听清楚了，心里疑惑。身体做回原处，点点头。 　　边上的刘婶子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静，到这时候，见程晓燕的样子，知道她不认识对面那个小媳妇。小声地介绍了一下：“那是大队妇女主任家的大儿媳妇，叫王彩凤。” 　　程晓燕点点头，不知道这妇女主任的大儿媳妇怎么会忽然找自己说话。 　　对面的女人见她这副样子，有点不想继续。只是她也很难有机会认识程晓燕，想了想，最后还是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那个董家英，你们家怎么不把人给接回去？” 　　得了，又是董家英的事情。 　　程晓燕这次听清楚了这叫王彩凤说得话，只是关于董家英的事情，让她觉得有点腻歪。 　　只是对方既然都开口了，那就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 　　“那董家英有事没事总往我家里跑，实在不像话的很。”王彩凤开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当着牛车那么多人的面说三道四的。则是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抱怨了起来。 　　不是她嘴碎，实在是她家自从那个董家英经常上门后就变得不清净起来。 　　程晓燕只能在寒风中，顶着一牛车女人们那好奇的眼光，听着妇女主任的大儿媳妇的一大通抱怨。 　　她也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董家英怎么会经常往妇女主任家里跑的。 　　那是因为何小草就刚好住在妇女主任家里。她这个何小草的好朋友经常往那里跑也就说得通了。只是没想到，董家英这位以往人人喜欢的福气姑娘，居然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哎，你是不知道这姓董的都不要脸。她说是说来看何小草，但是每次来我家，肯定得蹭上一顿饭。这何小草是她舅舅托给我婆婆照看，每个月都是给了粮食补贴的。但是这姓董的可是光着手进门的。” 　　王彩凤说着，她旁边一位一直竖着耳朵的婶子，这会儿不装耳聋了，直接问了句：“人家大姑娘去你家做客，吃上一顿半顿的，至于吗你？而且，你们家婆婆可是妇女主任啊！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王彩凤本来巴拉巴拉地跟程晓燕诉苦来着。忽然被边上的人来这么一句，脸上就垮了下来：“我们家是这样的人吗？别说一顿饭了，就是她来我家蹭上三、五顿，我这个当儿媳妇的都不会说话。但是，她可不是吃个三、五顿。她那是每天中午都来报到，加起来，在我家蹭了快一个月的饭了……” 　　“哇……” 　　这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王彩凤终于爽快了。牛车上听热闹的大小媳妇、婶子、大娘也不困了。跟着齐齐哇了一声。就连赶着牛车的林九爷，手中的那根鞭子差点都掉地上，被牛给踩着。 　　实在是，这种去人家家里蹭了一个月午饭的事情，说出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刚刚还有人觉得王彩凤是个吝惜的，这会儿大家都觉得不愧是妇女主任的家，行事作风果然大气。就是那蹭饭的董家英太不要脸了。 　　程晓燕当然也觉得非常惊讶！事实上，他们家即使跟董家英已经不怎么往来了，但是每周的粮食还是按时送的。毕竟，这粮食看在董家英父母的份上。而且，多出这一分粮食，他们林家还是有能力的。就这样，她居然还跑去妇女主任家蹭饭，实在是难看。 　　再说呢！之前她那里没有粮食，是为了补贴刘江这些知青。现在刘江几个刺头都被抓走了，她怎么还跑人家里蹭饭那么久。那么多的粮食，她这是往哪里用去呢？ 　　程晓燕这会儿思考着董家英的事情，忽然手就被王彩凤给抓住了：“启生他媳妇，我也不过分。就是想求求你发个善心，回去跟你大哥、大嫂提一提，让他们把董家英教育一下，别再往我家来蹭饭了。我婆婆脸皮薄，说什么自己是妇女主任，不能赶个小客人。但是，我家的粮食每个月都是有数的，多了一张嘴，我们其他人都要省下几口。” 　　王彩凤说着，伸手摸了摸肚皮：“我这都快一个月没有吃饱肚子了。我婆婆怕人家说她小气，一直不肯把事儿跟你家掰扯掰扯。我这个当儿媳妇的，拼着不要脸面了，才跟你说这事儿的。请你看在我们家已经让董家英吃了一个月午饭的份上，帮帮忙吧！” 　　手被抓着、牛车上的人又都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程晓燕只觉得董家英真是个祸害。她尴尬地对着王彩凤笑了笑：“这董家英跟我们家的关系没有你想的密切。我们家每个星期都会准时给她送粮食的。只是除了这一层粮食关系外，我们在其他事情上不好管束她。毕竟，她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王彩凤听到这话，手中紧握的动作松了松。程晓燕赶紧把自己的手给缩回身侧。她已经有点明白董家英蹭上何小草的意思了。别管何小草手里是不是还捏着很多钱跟票。单单这蹭饭的机会，要不是何小草刚好住在妇女主任家，她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刘婶子这会儿已经忍了好久，见程晓燕跟王彩凤都不吭声，立马来了句：“彩凤，你怎么不拿扫帚把人直接赶出去。你要是把人给赶出去了，你婆婆铁定没意见。” 　　王彩凤听到这话，脸都皱了起来：“你以为我没试过啊！可是，每次那何小草都要拦着。说什么这是她好朋友怕她寂寞，专门过来陪她的。要不是何小草的舅舅，我早就把何小草跟董家英一起赶了出去。” 　　这是程晓燕再次听到何小草舅舅这五个字了。这何小草的舅舅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从大家口中听到的，都是些敬佩、羡慕甚至带着点服从的样子。 　　这样想，程晓燕也这样问了出来。 　　王彩凤摇摇头：“人我也没见过，只有我婆婆看到过。这人好像在个什么大工厂工作的。上次来大队，把何小草从何寡妇那里抢过来的时候，是找了大队干部们上门的。所以，大队干部估计认识他。反正是个能耐人。” 　　多得王彩凤也不说，其实何小草的舅舅来红星大队抢人的时候是背着一个厚厚的包裹的。这个包裹，据说里头装了很多稀罕货。她婆婆同意照看何小草后，就从对方手里得到了一双精致漂亮的女士皮鞋。这皮鞋，她婆婆准备留给自己的亲闺女作为嫁妆。 　　这才是他们家没有下狠手把董家英赶走的最大原因，何小草这人不同意他们把董家英赶走。何小草的舅舅走之前可是说了的，等过年的时候他还来一趟。如果那时候何小草过得舒坦了，还给他们家送鞋子跟布料。 　　王彩凤今天也是在牛车上发现了程晓燕，想着让对方这边下一把子力气，把这董家英弄走。可惜，现在看来，对方跟董家英也就是面子情。 　　程晓燕见王彩凤的样子，脸上不动神色，心里除了对那位何小草的舅舅好奇外，剩下的就全部都是对董家英的厌恶了。 　　从这事儿可以看出，虽然他们家跟董家英已经疏远了。但是，在大队很多人的心目中，董家英还是他们林家的一份子。董家英出了什么事情，大队的人还是会跑到他们家来问个究竟。 　　好在董家英等到高考结束后就会离开红星大队。不然，她还得费脑筋去想办法，把跟对方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才可以。 　　牛车上的动静随着王彩凤的沉默开始变得安静起来。除了偶尔听到一声老牛的叫声外，就是车轮压在石子地上的沙沙声了。 　　好在，刚刚一轮话谈下来，程晓燕也觉得累得慌。索性靠在车边的栏杆，闭目养神。 　　等牛车到了公社门口停车的地方，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四周的温度开始上升了不少。程晓燕小心扶着牛车的栏杆跳到地上，活动着坐了两个小时牛车的僵硬身体。 　　“晓燕，一起去供销社里头看看？”刘婶子笑眯眯地抓紧手里提着的篮子，里头摆放着一个玻璃瓶子，闻着好像有点异味。看样子，是过来供销社打煤油的。 　　程晓燕紧了紧背上背着的东西，点点头：“好，我也要去扯点布回家。” 　　“家里有个工人就是好！”听到程晓燕要扯布，刘婶子羡慕得不得了。 　　程晓燕知道提起工人这个话题，大队会有很多人心里不太舒服。她也不多说，跟林九爷确定好牛车回大队的时间，拉着刘婶子就往供销社走去。 　　可能是离过年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供销社所在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多都是跟他们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农民。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时间交公粮、任务猪的。这些忙活完了，可不是都紧着时间，赶紧跑公社来买点日用品啥的。 　　供销社里面，木质柜台的前面围满了人群。程晓燕跟刘婶子站在门口，差点都挤不进去。 　　程晓燕只是想来扯点棉布，没成想，现在连门都挤不进去。她想着是不是该晚点再进去。可是，后面又有人来了。他们出去的路也开始挤了人，不好走了。 　　程晓燕只得跟前方往里面挤的婶子打听，里头这是来了什么稀罕货，怎么那么多人。 　　那婶子正是热烈地往里头挤着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的时候还有点懵。 　　程晓燕不好意思，赶紧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婶子则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呀！” 　　“那你往里面挤干什么？”程晓燕脱口问道。 　　那婶子终于伸手挠挠头：“那不是大家都挤吗？说明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好吧！这原来是个有从众心理的人。 　　在旁边的一个穿着比较体面的妇女，看样子应该是公社本地的，听到这两个农村人的对话，嘴巴撇了撇。一看就知道是个瞧不起人的。 　　程晓燕当然也注意到这人。只是在外头，她也不主动惹是生非就是了。 　　不过，那妇女可不是给客气的。 　　程晓燕只见她抬头把自己打量了好一会儿，接着冷哼一句：“里面什么好东西，都跟你们这些农村人没有关系。反正，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买不起。” 　　好吧，这又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瞧不起人的。那妇女前边一个老太太，听到她们的对话，直接转头来了句：“里头正在卖处理货。” 　　处理货三个字，让程晓燕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要知道，这处理货，一般都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内部消化掉的。基本上很少会拿出来卖给她们这些没有门路的人。今天怎么会这么大方，居然把消息都放了出来。不然，不会引来那么多人围在这里的。 　　她想看看，这些处理货都有些什么。 　　这时候，只听得里面传来一阵惊呼声，接着里面好像开了一个门一般。堵在门口的人终于入潮水一样往里头涌了进去。这下，也不用程晓燕自己动了。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一堆人，把她跟她身边的刘婶子一起推了进去。 　　里头，所有的柜台都围满了人。其中，以卖副食品、糖果、饼干零嘴的地方，人比较多。不过，人最多的柜台就是卖布料的了。 　　只见中央那个最大的柜台上，围满了过来买布的人。这里的布平常都是黑色、灰色跟白色为主。而且通通都要票，所以平时卖布的柜台人真的不多。 　　不过今天，这里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手中对着柜台挥舞着钞票，好像一个个兜里都是钱一样。 　　闪过了一个差点把自己篮子挤掉的人，刘婶子把篮子抱进怀里：“我滴个乖乖。今天的处理货居然是布。晓燕，煤油我不打了。我们去抢布。” 　　刘婶子说着，兴奋地跟着人群往里头挤着。顺便还拉着程晓燕，生怕她脸皮薄，不敢去跟人挤。 　　程晓燕本来就是过来买布的，见这个情形，当然跟着用力往里面挤。耳边全都是我要那块带红花的，我要那块黄色的这样的对话。 　　只见那高高的柜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这下布的颜色跟平时供销社卖的简直是两样。而且，从她这里看过去，颜色这么新鲜的布料，居然还都是不要票的处理货。那个工厂这么败家，把这些都当成处理货？ 　　带着这些疑问，挤了十几分钟，程晓燕终于在刘婶子的帮忙下，挤到柜台边。从这里可以摸到那些布料。手感上来说，这些布料不像平时摸着的那般软和。细致看了看，就能看到这下布料的边边角角，到处是霉点。 　　看来，果然是不知道那个工厂挤压的货，现在拿出来甩卖了。 　　说是甩卖，实际买起来，这价格比要布票的布还要贵上不少。不过，程晓燕也不嫌弃就是了。紧着家里每个人的尺寸，一人给扯了够做一身新衣服的布料。好在昨天整理了一下家当，带过来的钱那是尽够的了。 　　看着售货员收了自己的钱，用一跟绳子把布捆好塞给自己，程晓燕高兴地抱紧这些布，跟同意抢了些布的刘婶子一起，顶着很多羡慕的目光，再次艰难地挤出人群。 　　“这次真是赚大发了。”刘婶子摸着这些散发着霉味的布，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几个都跑去国营饭店，说要吃个什么包子。你看看，等她们从国营饭店过来，这布肯定得卖光。” 　　程晓燕也觉得这布很快得卖完。就她们挤出来这工夫，柜台上摆着的布就少了不少。 　　“刘婶子，我们……”程晓燕话没说完，就见到董家英抱着一捆跟她们同样的布走了过去。但是看她出来的那个地方，不像是跟她们这样是从柜台抢到布的。倒像是直接从供销社的办公室走出来的。 　　什么时候，董家英在供销社还有认识的人呢？ 　　程晓燕心里疑惑，跟着刘婶子往卖煤油的柜台走过去。卖煤油的柜台旁边，是卖文具的。她远远地，就看到了董家英抱着那一捆颜色鲜亮的布走到卖文具的柜台。在那里，一个头发枯黄的小姑娘正等着她。 　　那姑娘可不就是何小草吗？ 　　只见何小草手里拿着几支铅笔跟一本笔记本，正喜滋滋地跟董家英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笑着，接着就一起往供销社的门口走出去。 　　“晓燕，晓燕，你还要买什么吗？” 　　打完煤油的刘婶子转身，推了推程晓燕。 　　程晓燕回神：“我还得买点面粉。走，咱们去收购站。” 　　公社的农副产品收购站旁边就是卖粮油、肉类跟其他跟副食品。程晓燕过去买完了面粉后，这才跟刘婶子道别。 　　刘婶子还要在肉摊看看能不能弄点不要票的骨头回去。但是，她还带了些咸水桃子罐头出来，准备去国营饭店，送给陆盼盼。 　　陆盼盼这姑娘好像特别喜欢这咸口味的东西。上次来她们家，还吃了不少的咸菜。这次吃了她做的咸水罐头，还特意给大队打了电话，让她帮忙带些过来。 　　都好久没跟陆盼盼见面了，程晓燕虽然心里存着事，不过还是非常期待见到这个热情的姑娘的。 　　国营饭店这个点并没多少人，她很快就看到了坐在柜台那边嗑瓜子的陆盼盼。 　　“晓燕姐……” 　　陆盼盼热情地喊了她一句，接着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话，就兴匆匆地跑了出来。 　　“晓燕姐，你吃早饭没？怎么今天来公社的？我还想着过两天放假，去你家找你玩呢！”说着，眼神不自觉地往程晓燕背着的竹筐瞧了瞧。 　　竹筐最上面摆着程晓燕抢到的布，她当然就见不着里头的东西。程晓燕见她那个样子，心里发笑：“大队农活干完了，放假了，可不就过来看看你。我看你不是想我，是馋着那些咸水桃子吧！” 　　陆盼盼不好意思：“我是想晓燕姐你了，也想你做的咸水桃子。” 　　两人在国营饭店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接着程晓燕才把背上的竹筐放了下来。因为咸水桃子是放在竹筐嘴下面的，程晓燕就把上面压着的布料还有面粉袋掏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陆盼盼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程晓燕的动作。当她看到那一捆被放在桌上的布料时，伸手拿了过来：“晓燕姐，你这个是在供销社买的吧！” 　　程晓燕见她指着那捆刚买的布，点点头：“是啊！听说是处理货，大家一窝蜂往里头挤。我这是运气好，刚好赶上这趟。这么些布，够我们一家人一人做一套衣服的了。这么好的布，虽然有些霉点，但是不要布票，太值当了。” 　　陆盼盼伸手翻检了一下，嘴巴微微撇了撇：“这布不要票才正常。这些都是从市里面一家布料厂仓库淘汰下来的次品。你看看这些霉点，不知道压仓库多长时间了。” 　　程晓燕听到这里，忽然问道：“盼盼，你还知道这些布料的来历啊！” 　　陆盼盼放下手中的布料：“我当然知道啊！我一个舅舅在供销社上班。这些布就是那个工厂往咱们这边倒腾过来的。好像这些布料还挺多的。我舅舅前几天就找了些保存比较好的，送我家里来了。你们买到的这些，已经是质量很差的了。” 　　程晓燕看到陆盼盼指着一块很多霉点的布料，只得苦笑：“好过没得买。不过，这工厂可真是糟蹋东西，这么好的布料愣是放成这个样子……” 　　“听说那家工厂做得大，仓库里面挤压的货太多了。最近才开始往外头清货。可能过段时间，这种布还有。” 　　把两瓶咸水罐头递给陆盼盼，程晓燕看了看手表，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跟陆盼盼道别后，程晓燕往停着牛车的地方走过去。再次路过供销社的时候，发现还有很多刚听到消息的人往那里赶过去。等她找到牛车，看到刘婶子的时候，一起出来的几个妇女还有两个没回来。听说也是往供销社跑去了。 　　剩下的五个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买了些布，各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启生媳妇，你居然买了这么多布。啧啧，这家里有了工人，可真是阔气了不少。” 　　程晓燕跟说话的这个大娘不熟，不过这人看着有点面熟。 　　“这一年到头辛苦的，可不就是要对自己好点。再说了，这不要票的布，买了可以放很久的。大娘，像你买这么点儿，可就亏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啊！” 　　程晓燕见这个大娘神色微动，立刻加大力度：“你摸摸这布料，再看看这花色。这么柔软漂亮的布，走了这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 　　这人被程晓燕说得更是坐立不安起来。恨不得立刻往供销社跑，再也顾不上说些酸话了。 　　刘婶子这时候走了过来，把这大娘给挤开，小声说道：“不错啊，晓燕。有我的两分功力。” 　　程晓燕笑嘻嘻地说道：“多亏婶子你平时教导有方。”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说着大家都不懂的秘密。 　　林九爷这会儿已经呆在牛车上，喊着让大家上车，见人还差两个，准备叫个人去把这两个人带回来。 　　这时候，那被他惦记的两个人却是高兴地拎着个篮子，往牛车这边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程晓燕认识的姑娘。 　　“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林九爷板着脸说道。 　　跑在前头的妇女气喘吁吁：“九爷……不好意思，这不是抢布抢太久了吗？” 　　林九爷：“赶紧上车，不然回去赶不上午饭了。” 　　两个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往车上爬。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位子，能坐上去就不错了。错过这趟免费的牛车，她们就得自己走路回大队。再不然，就是花上几分钱，找附近大队的牛车，送她们回去。 　　“等等，等等……” 　　这时候，董家英跟何小草也跑过来了，想跟着那两个女人挤上牛车。但是，被车上的人给阻止了。 　　“你们早上可不是跟我们一车的。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牛车可没有你们的位子。”说话的人毫不客气，想把已经一只脚踩上牛车的董家英推开。 　　“这是大队的牛车，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坐。”声音又大又亮，程晓燕被这话给引得抬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董家英，居然是那位之前看着可怜兮兮的何小草。 　　只见何小草抱着她从供销社买的笔记本，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而董家英则是委委屈屈地看着那个推她的人。 　　见她们还想上车，那人又说了句：“咱们这车做的人够多的了，就剩下一个位子。你们要坐的话，只能上一个。小草，你是我们大队的，你上来吧！”说着，她伸出手想把何小草拉上来。 　　“不行，家英姐姐要跟我一起，我们绝对不分开的。” 　　林九爷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直接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都上来都上来，下次可不能这样挤了。” 　　这大队的牛车来回都是有规矩的。他一车出去多少人，回来的话，人肯定是不能少的。但是这老牛拉人的数量也是定死的。这多了人，要是太重的话，累的还是这头老牛。要不是何小草的爸爸生前给大队做了不少实事，他还真的不想管这闲事。 　　要知道，这出门讲究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她们又不是坐他的车出来的，怎么回去还得坐他的车。 　　两个小姑娘终于挤上了车，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随着牛车的走动，有人就往董家英跟何小草身上瞧。 　　“哎，你们俩是怎么来公社的啊！早上我们这车可没看到你们。”一个大娘好奇地问了出来。这也是程晓燕想知道的。今天大队可就只有这一趟不要钱的牛车。再就是林启生那个送公粮的拖拉机了。 　　“我们是坐拖拉机过来的。”上了牛车，何小草刚刚那紧绷的神色就放松了下来。听到大队人的问话，照实说了。 　　程晓燕在前头听得嘴角微微抽动。这两个姑娘，怎么摸上了启生的拖拉机。要知道，今天安排送粮食的，都是些年轻小伙子跟壮汉。一般来说，启生不会让两个小姑娘上去的。自己也是不想启生难做，所以才挤这牛车出来的。 　　边上的人听到是坐拖拉机的，纷纷觉得自己太老实。应该也去拖拉机那里等着，开拖拉机的林启生总不能把她们这帮老娘们都轰走。要是坐拖拉机，速度可比牛车快多了。 　　“哎，晓燕。你看看人家俩姑娘，还知道去堵拖拉机。这拖拉机可是你家启生开的，怎么你不干脆蹭个车过来啊！” 　　程晓燕听到这大娘的问话，笑道：“那拖拉机都是去粮站交公粮的。我们这出来公社只是随便买点东西而已。坐这拖拉机，怕是会耽误集体交粮食的工作。”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角落的董家英跟何小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她们俩都是一大早堵在拖拉机那里，求着让跟车出来的。说来，这个行为还是董家英提议的。她们知道大队今天有安排免费的牛车，可是时间太紧了，只有坐拖拉机才能及时赶过来。 　　董家英抬头不着痕迹地瞪了程晓燕一眼，怪她这人嘴巴说话那么毒。还有，何小草的舅舅也是太讨厌。居然那么晚才让人告诉何小草今天要早点去供销社，说让人给何小草弄了些好看的布。让她留着过年请妇女主任帮忙做新衣服。 　　要不是为了蹭这新衣服，董家英一定会在知青点好好看书的。 　　要知道，离公布高考重新开始只剩下大半年了，但是她前头她一直没时间看书。为了那不见的珠子，她还闹腾了好久，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让她自己单独学习那些知识，她觉得非常吃力。 第55章 何小草的舅舅 　　“婶子,这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就别怪家英姐姐了。”何小草见董家英听完程晓燕的话后，就低着头的样子，觉得这跟她一样可怜的小姐姐这是伤心了。 　　而一开始挑起话头的大娘也因为程晓燕这不给面子的话弄得下不来台。心里不禁有点不满：不就是坐个拖拉机吗？还搞成耽误集体生产的大事似的。 　　程晓燕见牛车上的人大部分神色都不以为然,不由地坐正身体：“你们是不知道这交公粮的辛苦和艰难。这一路上虽然是开着拖拉机的,但是又要担心路况不好，又要担心天气突变，还得照看那些宝贵的粮食。别以为每次负责交公粮的人工作很轻松。” 　　事实上，因为交公粮这个工作非常重要。今天被挑选出来，去随车护送公粮的人,每个人今天都能拿到满工分十分。这十分看着不多，只是现在是年尾了，地里没活儿,这十个工分就显得尤其重要。 　　而且，拖拉机来回几趟送公粮,这些跟车的人还能免费蹭很多次大队的拖拉机，顺便给亲戚朋友带些公社的东西。除了要搬粮食累点外，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 　　程晓燕也知道人无我有的时候，会有多少人说酸话。见这些人因为自己的话不再吭声,也就继续闭目养神了。 　　只有坐在角落的董家英，听着程晓燕那有理有据的话语,这才想起,整个大队少有的几个高中生,眼前的三婶刚好就是其中一位。 　　“家英姐，家英姐，等回去了你是不是真的教我写字啊！”何小草见一车人都不说话了，低头跟董家英咬着耳朵。 　　陷入自己思绪的董家英被何小草那带着些微怪味的气息弄得身体微微一僵，接着若无其事地回答：“对啊！等你认识的字多了,就让你舅舅送你去公社上初中。到时候，就可以住在公社里面，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何小草听到董家英的话，想象以后美好的日子，嘴角不由地甜甜弯了起来：“我早就想读书了。可是我后妈不让。现在舅舅来了，等我学习好了，以后上了大学，肯定会孝敬舅舅的，” 　　董家英看着何小草那黄色的皮肤上带着的两朵红晕，那头乱糟糟的枯黄头发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多了几分顺滑。心里就不免升起了浓浓的嫉妒。 　　这人跟人怎能就能差别这么大呢？ 　　明明这何小草是整个红星大队最惨的小可怜，没了亲爹亲妈，只有后娘、弟弟。这样的人，要被后娘使唤着干苦工。等长大后，被后娘找个能出得起高价彩礼的老光棍卖了。结婚后，还得时常补贴娘家弟弟的凄惨女人。 　　这样的人，是她刚来红星大队就盯上的。 　　因为何小草身世凄惨、满脸蜡黄、头发干枯又瘦巴巴的。这样的人最合适当她的朋友了。也是最适合从她身上得到幸运珠所需要的感恩之心。 　　偏偏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个大玩笑。 　　幸运珠被人弄丢了，本来是小可怜的何小草忽然有了个亲舅舅，不可怜了。而她这个红星大队的福气姑娘，倒是渐渐多了倒霉蛋的传言。 　　这何小草的舅舅也是眼瞎。这样又脏又臭又没出息的外甥，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便宜自己这个一等一的聪明人。 　　十几岁的人了，大字不识一个，居然还敢肖想以后靠着推荐进工农兵大学。 　　要不是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还真懒得来捧何小草的脏脚丫。哼，等高考重新开放后，自己肯定要狠狠宰她一笔，远走高飞。 　　心里对着何小草越是嫌弃，董家英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温柔。 　　“小草，你放心。今天你都把本子跟笔买了，我一定会教你读书认字的。等你以后日子好过了，能偶尔想起我，我就满足了。” 　　董家英是何小草短短十四年人生里面，对她第三好的人。现在听到董家英的丧气话，立刻顾不上怀里抱着的笔记本。反而张开双臂，把董家英抱了满怀：“家英姐姐，你放心。有我何小草的一天，我都会对你好的。” 　　冷不丁被何小草这样一扑过来，董家英怀里抱着的布料都掉到牛车的稻草上。 　　牛车上一直没说话的众人齐齐看向掉到稻草上的布料。还是一个大娘眼尖，立刻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噫，你这料子可真是不错。跟我们买的都不一样。没有霉点，没有印错的地方。这花儿颜色正得很。这得要多少钱一尺啊！” 　　车上的都是已经结了婚的人，大家对布料的认识虽然不多，但是见到这样特别花色的布料，都忍不住频频把视线挪向那一捆布。 　　程晓燕坐在车头离得远，不过她估摸着这些布料可以做三身衣服了。看来，给何小草这布料的人估计是准备送一身布料给大队妇女主任的。这样大气的人，背后肯定不一般。 　　而且，这布料就跟陆盼盼之前说的那样，没带霉点，花色正好。这些算是处理货里面的精品，就跟陆盼盼家有人开后门一样，董家英跟何小草带回来的布料也是别人开后门得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开后门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呢？ 　　董家英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脚下的布料，赶紧用力推开何小草，顾不上其他，弯腰重新把布料塞进外套里面，遮挡地严严实实。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推了何小草一把，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事。为了补救，她立刻转身对着险险稳住身型的何小草道歉：“对不起，小草，我怕你的布给弄脏了，所以着急把它拿起来。” 　　何小草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的。还有，家英姐，这布料除了我的，你也有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布料。” 　　一直留意着她们的妇女主任大儿媳王彩凤，从上车之后，那竖起来的耳朵就没吧嗒下来过。现在听到何小草说那一捆布料不止是她的，她还要送给董家英，心里就十分不忿。 　　何小草啊！何小草。你可真是个白眼狼。我们全家掏心掏肺地这样对你，还给你养了董家英一个月的午饭。现在你得了这么多好布料，怎么不想想我们家的人。 　　这样想着，等牛车到了红星大队后，王彩凤跳下车就往家里跑。这次，她要狠狠地从何小草身上咬下一块肉。不然，她就要把董家英这个白吃白喝地赶走。 　　“这人，跑得那样快，跟背后有鬼似的。” 　　程晓燕拎着自己的竹筐，从牛车慢吞吞地下来，差点被着急的王彩凤给撞了个仰倒。 　　“这人是赶去投胎吗？”刘婶子把程小燕拉住。瞪了一眼王彩凤的背影，她搞不明白，妇女主任这么一个伶俐的人，怎么这大儿媳妇这么的毛毛躁躁？ 　　程晓燕倒是有点明白王彩萍的异样。刚刚再牛车上，她一直在冷眼旁观，发现王彩凤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董家英怀里的那一捆布。 　　她失笑的摇了摇头，反正也不管自己的事。只是妇女主任家里看来，要掀起一回波澜了。 　　王彩凤这边一回到家里，就看到家里的男人正老老实实地在灶房里头忙活着。今天，她出去公社买东西，所以这家务活就只有家里的男人能干的。 　　她嫁进妇女主任家里半年多了。妇女主任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眼前的男人，排行老大，是她的男人。还有一个小女儿才十三岁。 　　厨房里忙活着的男人见媳妇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不由诧异道：“回来啦，买了什么东西？”王彩凤把手里拎着的篮子放到地上，一脸不忿地坐在灶头前的板凳上。 　　“林火军，你知道今天出去我看到什么吗？在我们家里住着的那个何小草，从供销社里面抱了一大捆布出来。你妈整天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这不是，是不是也得给我们分一点啊？”王彩凤说着，拿着火捅拨了拨灶头里面的火，一下子火就窜了起来，把烧着东西的铁锅弄得烟雾弥漫。 　　“哎，哎，彩凤，火太大了，太大了……” 　　听到男人嚷着的声音，王彩凤这才把手里握着的火捅丢开，抬头往铁锅瞧了瞧。 　　这一瞧，发现铁锅里面正在煮着的米粉。用眼神估摸着这个量，心里更是不得劲了。 　　“怎么煮的这么多？” 　　林火军那勺子在锅里划拉着，听到媳妇儿的话憨笑着挠挠头：“这不是家里经常有那个姓董的小姑娘跑过来吗？我知道你好久没吃过饱饭了。今天咱妈发话说让煮多一点，让全家人吃个饱饭。” 　　这样的话一听王彩凤就更是生气了。 　　这家，为什么这一个月以来顿顿都吃不饱饭，还不是因为那姓董的。这姓董那个不要脸的是谁找过来的？还不是那叫何小草。 　　虽然这姑娘的舅舅每个月都给家里五块钱还有些粮票补贴，但是这些个东西根本不够养何小草跟董家英两个大姑娘。这林启生的媳妇可是说了她们家每个星期都准时给董家英粮食的。这姑娘有粮食还来占他们的便宜，实在太过分了。 　　王彩凤想到牛车上何小草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很生气。买了这么多布，不说什么，住在他们家一个多月了，好歹给他们家的孩子做身新衣服也行啊！ 　　林火军是个不计较的，但是见媳妇儿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笑呵呵地打圆场。这时候，何小草跟董家英回来了。 　　趁着婆婆不在的这当口，王彩凤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问道：“董姑娘，你在我们家吃了一蹭一个月的午饭，这现在又到饭点了，你好意思再来吃吗？我们家穷得很，养不起你这个大姑娘。” 　　本来一直低着头在心里盘算着事情的董家英，听到这话，脸忽然涨得通红。何小草见自己最喜欢的姐姐被王彩凤欺负，立刻站了出来。 　　“大嫂子，家英姐姐是在跟着我在这里吃饭，但是我可是付了钱的。我舅舅说了，他每个月都有给你们很多的钱跟票，这些钱够我吃的饱饱的，我现在吃得少，每一顿吃少一点，给家英姐分一些不行吗？” 　　王彩凤冷哼一声：“你舅舅给了很多吗？不就是五块钱一个月，谁稀罕你那五块钱？” 　　这一个月给五块钱的事，还是王彩凤的婆婆告诉她的。所以她一直坚定的认为，何小草在占他们家的便宜，而婆婆看在那双漂亮的皮鞋份上，这才对何小草那么好。但是这跟她王彩凤有半毛钱关系吗？ 　　何小草看到王彩凤激动的样子，对她的话却一点儿都不相信。她舅可是说了，他给了妇女主任家大大的好处。所以，在这里不用过得那么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够吃的话，可以用自己给的钱票去买。他舅舅可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会骗她呢？ 　　就在两人对峙的这个工夫，在大队部开会的妇女主任也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大儿媳妇跟何小草的吵架。她不由得扶额，有点儿后悔当初因为贪图好处，好像把家里闹得有点不可开交的。 　　等她进来看到董家英，大概就知道大儿媳妇为什么不满呢？ 　　事实上她也有点儿不舒服。她是收了何小草舅舅的好处，但跟董家英可没有半毛钱关系。这女娃没有眼色。蹭了一个月的午饭不算，今天还过来蹭，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烦躁。不过又想到何小草舅舅当初给的承诺，其中有一条要求，就是保证和小草过得舒畅开心。 　　他答应等过完年之后，他那边的事情安定好了之后，就会把何小草接走的。为了这人的那个许诺，妇女主任还是决定忍下来。要是这何小草的舅舅介绍信没有问题的话，她们家可是要攀上大人物了。 　　这样的话，即使是今天大队开会说要办集体工厂的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儿，妇女主任转换了神情，笑眯眯的走了进去。 　　“小草、家英回来啦！那刚好等一下吃米粉，你们大哥哥做的可好吃了，等吃完粉，你们一块儿回屋里睡个午觉啊！” 　　跟两个孩子说完话后，她伸手抓过还一脸不忿的大儿媳，把她拉到自己的屋里。 　　“彩凤，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也知道你不喜欢那个经常过来蹭饭的董家英，但是妈是不会让你吃亏的。现在吃点小亏，以后可是会有大大的好处的。王彩凤不想听这种空空的承诺，她想要实际的东西。比如今天何小草带回来的那一大捆漂亮的布料。 　　妇女主任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王彩凤怕是等一下再吃午饭，会在饭桌上闹出来。只能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一直锁着的柜子。从里面翻出那双漂亮的小皮鞋。 　　“这鞋子，妈，这些这不是给小妹的吗？” 　　妇女主任爱惜地摸了摸这双皮鞋：“你小妹离出嫁还有两年呢。反正你嫁到我们家也没得到什么好东西，这鞋刚好给你穿了。你别小看这双皮鞋。这可是外头时新的样式，小羊皮鞋。外头的大商场面，一双鞋可是要一百多块。” 　　王彩凤本来满脑子都是那一捆布的，一听一百多的鞋，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想接又不敢接，把手伸出去，又觉得自己的手脏。赶紧把手往衣服身上蹭了蹭。接着小心翼翼地从妇女主任手中接过了那双散发着刺激皮革味道、黑色闪亮的皮鞋。 　　这味道，闻着刺鼻，可是那是羊皮啊，一百多的鞋子啊！这一刻，王彩凤不觉得鞋子臭了。反而觉得这是鞋子贵，所以味儿才这么冲。 　　妇女主任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她的心终于平衡了。后面的日子肯定会消停下来，心里也安了。不过，她也开始希望何小草的舅舅赶紧过来把人给领走。不然，那姓董的小姑娘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而林家这边，因为家里三兄弟还在外头送公粮，今天饭桌上人就少了不少。程晓燕一边吃饭一边跟家里人说着供销社的见闻。当说到今天买的那一大捆处理布的时候，心里非常高兴。虽然不知道自己为啥能沾上这种光，但是有这样的便宜东西，恨不得天天都有。反正他们家里刚分了钱，而布料这样的好东西再没有嫌多的道理。 　　这样美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家里的门被敲响。 　　那个适合，她刚吃完饭，兴匆匆地把买回来的布一一摊开，展示给家里看看。结果，这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因着她手中拿了卷尺跟剪刀，准备把布裁剪一下，再清理上面沾着的霉点。所以，去开门的是林大嫂。 　　林大嫂看到门后的人有点呆愣：“家英，你怎么来呢？有事吗？” 　　林大嫂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陈晓燕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地放下手中的工夫，往门口看去，见果然是上午同车回来的何小草跟董家英。现在两个小姑娘正手拉着手站在门外，跟大嫂说着什么。 　　本来跟林大嫂说着客气话的董家英，一看到程晓燕的到来，眼睛立刻亮了亮。大声的喊了声，“三婶”。 　　看到她这个笑容，程晓燕就知道，肯定又没有好事儿。她很想把门关上，但是想了想。还是问道“有事吗？” 　　董家英一点都不在意她冷淡的语气。反而高高兴兴地说道：“我们过来给家里送点布料的。家里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你们。刚好小草送了一块布给我。我就把这布送过来孝敬干爸、干妈的。” 　　说着，董家英把抱着的布料往林大嫂身上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不会有好事的。程晓燕这样想着，就接收到了来自大嫂求救的目光。 　　得了，这善良的大嫂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人家的好意。 　　程晓燕又看向董家英，见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带着自在必得的眼神。看来，图谋不小啊！ 　　算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东西送上门，她们这些当长辈的，就勉为其难收下吧！不然，小辈的心怕是要寒掉的。 　　这样想着，程晓燕给大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礼物收下。 　　见林大嫂把布料收下后，董家英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借着送布料的动作，她的脚就准备踏进门槛。 　　“哎哎，怎么进来呢？” 　　程晓燕可不惯着她，立刻伸手挡了挡。 　　“三婶，我还有点事情想求你帮忙。能让我进去吗？ 　　程晓燕心里冷笑：果然，这人送东西就没好事？这送过来的布料还没捂热了，就迫不及待地提要求了。这吃相，还真是有点难看了。 　　“你想要我帮什么忙？说一说。” 　　听到程晓燕松口，董家英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就怕这三婶连礼物都不肯接。但是这收了礼物，也松口了，事情就完成一半了。 　　董家英斟酌着语言，缓缓说道：“三婶，我听说你是我们大队少有的女高中生。高中时期，你的成绩一直排在第一第二名，是个非常值得学习的榜样。现在刚好是农闲，我这边没什事情要干。我想着能不能请你指导一下我的学习。” 　　话说得诚恳好听，一脸谦逊的样子。要不是程晓燕熟知她的人品，真的会被她给迷惑住。不过，她的演技好像进步了，不错。 　　程晓燕直接伸手拍了拍掌。 　　这动作，让董家英以为她答应了，眼睛里面的光更是亮了几分。 　　程晓燕见她这个样子，玩味一笑：“现在又不能考大学，以你的成分读再多的书，也不可能被推荐上大学的。怎么还要读书呢？” 　　“当然是考……” 　　话没说完，董家英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她不是傻子，立刻转口：“当然是学了之后，教小草读书，考她学得怎么样。” 　　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何小草听到这话，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就知道，家英姐姐是个善良的好人。读书那么苦，她都愿意先学会了再来教自己。以后家英姐姐就是自己的亲姐姐。自己的钱就是她的钱。 　　程晓燕看着何小草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知道应不应该点醒她。只是转念一想，她那位神秘的舅舅好像过年的时候就会过来。到时候，那么神秘的人，肯定能看破董家英的小算盘。自己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姐妹情深了。 　　觉得没什么意思，程晓燕直接回绝：“我没时间教你读书。你要是想学习，就去找其他人吧！”说完，不管董家英跟何小草的反应，啪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第56章 董家英请老师 　　瞧着眼前的木门还带着大力关门后产生的震动,董家英摸着自己的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拿了好处还不办事，果然是穷酸的泥腿子。做人做事没有一点儿规矩。 　　何小草探出手放到董家英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她一下。结果被一把推开了。眼睛的余光扫到董家英那来不及收回去的阴狠眼光,何小草不自觉地抖了抖身体：“家英姐，你没事吧!” 　　从小在何寡妇手底下讨生活的何小草，在这一刻，本能让她离董家英稍微远一点。 　　董家英拼命吸气、呼气好几次，勉强把胸中的怒火压了下来。她扯了扯嘴角：“小草,都怪我不好。不然三婶拒绝我的。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 　　本来还害怕的何小草，一听董家英这自责的话,之前涌起来的警惕又急速消退：“没关系家英姐。你三婶不肯教你，还有知青点那么多知青了。我们一起去求她们,总有一个人愿意帮忙的。” 　　双手掩面装作伤心的董家英听到这话，身体颤了颤：“可是……可是……，她们跟我非亲非故，肯定不愿意帮我们的。” 　　一句话,就把自己跟何小草放到了同意的处境。可惜，傻乎乎的何小草觉得董家英那么努力想学习是为了她。她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我舅舅给了我很多钱、粮票还有糖果票。我用这些跟知青交换。我知道她们经常吃不饱肚子的。有了钱票,没有人会拒绝你的。” 　　董家英一听,埋在手心的脸瞬间犹如春暖花开。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接着一把抱住了何小草：“小草，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你放心，等我学会了，全部都会交给你的。” 　　才怪！ 　　董家英虽然暗恨程晓燕不给面子,害自己丢了块料子。但是何小草都肯给自己钱跟票了，也算是另一种收获了。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手拉手回妇女主任家。 　　林家院子里，看到程晓燕干脆利落地关门，林大嫂有点不安：“晓燕，你这样会不会做得太绝了？” 　　“大嫂，你有那工夫跟她来回拉扯吗？那种人，就跟水蛭一样。一开始不拒绝，等来的就是无尽地索取。” 　　林大嫂长长叹了口气：“造孽啊！她父母那么厚道的人，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女儿呢？” 　　摇摇头，接着她才想起手中还握着董家英送过来的那块布。酒红色的布料，摸着滑溜溜又带着光泽，是现在非常流行的灯芯绒布料。这种布料厚实耐磨，不容易掉色。而且，还保暖。平时她们绝对不可能从供销社买到的。 　　整个红星大队，也就是郝二经常出车见识多，给家里捎过几块。这灯芯绒价格贵得很，有布票都不一定买得到，怎么董家英居然有本事弄到这样的料子？ 　　程晓燕跟林大嫂的想法差不多，她知道料子是何小草跟董家英的。大家都是从供销社弄到的处理货，但是明显眼前的布料跟自己带回来的那些棉布不是一个档次的。看来，何小草的舅舅本事不小啊！ 　　两人回到院子中央的桌子上，继续之前被董家英打断的活动。 　　家里的四位长辈吃完饭就出门了，今天族里跟大队一起开会，基本上大队里面德高望重的人都过去了。程晓燕知道他们是在商量自己提出的那个计划，也不知道商量的怎样呢？午饭的时候林爷爷只是随便透露了两句，说大家都在考虑。不知道这下午过去，他们有没有考虑清楚？ 　　大队部这里，不像程晓燕想象地那样讨论激烈。大家回家吃了个饭回来，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期待其他人首先表态。 　　上午，他们大队干部十几号人，跟林氏家族的几个代表人物一起开会。会议内容的中心思想就是红星大队建厂的可行性分析。 　　这个计划最初拿出来的林爷爷坐在首位，身边坐着的都是他们族里的老人。计划在昨晚已经跟这些老人们都商量好，今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拿到大队部这里来论证了。 　　“你们说的计划再完美都没用，我们大队根本没有能力半一个厂子出来！” 　　大队负责安全的民兵队长受不得这些人装孙子不说话，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不是这样说的。难道你不想家里出个工人啊！”另一个大队干部想到大队里面出的那三个工人，就觉得这个计划非常不错。 　　大队建了厂子，这工人还不都是他们大队的人。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支持呢？ 　　“我就说一句，这山上的桃子一年也就成熟一次，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都塞进去当工人呢？” 　　有了一个泼冷水的，后面的人就跟着附和：“就是啊！再怎么说，这厂要建的话，我们大队就得出钱。大队的公账即使有钱，也架不住这样花。还不如老老实实把桃树养好，来年长多点桃子，这样还可以多卖钱了。” 　　这话说中了很多人的心思。 　　在场的人，除了林氏家族统一意见外，其余的比如大队干部里面的好些人，不同意搞这些事情。 　　农民嘛！老老实实种地就好了，其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这一出生就是农民的命，这命是天注定的，由不得他们挣扎。 　　林爷爷早就预计到大队部这里会有阻力的，也不沮丧，只是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这事情是我们林家提出来的，目的是让我们同一个大队的人过上好日子。当然，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这说是建个厂，最起码也得搞台消毒机器。其他我们都可以用人手来干。只是这样一来，大队肯定是要出钱得。” 　　林爷爷说完这句话，认真地看了看四周人的反应，大概对那些人有意见心里有数：“将近年光了，这计划到底行不行，还得让你们决定。只是，我建议你们商量出一个结果前，可以问问大队其他人的意思。” 　　大队长也是姓林的，听到林爷爷的话，把头台了起来：“大伯……” 　　“你不用多说，你现在代表的是整个红星大队，别用林家人的身份发表意见。” 　　林爷爷冷静地阻止了这个侄子的话。 　　路不是一天就走出来的，林爷爷一点儿也不着急。让这些人先接收到有这么一种可能，其他的就只能看看大家的接受程度了。要是现在政策允许，其实他倾向于他们家族的人自己单干的。 　　只是，红星大队的外姓人加起来也有三百多，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不适合把他们撇下来。不然，要是工厂没有做起来还好，真做起来的话，又是做吃的，保不准有人会使坏。最好的方法还是把所有人的利益都联合到一起，这样大家才不会互相扯后腿。 　　妇女主任中午解决了家里的隐患，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现在听到林爷爷的话，笑着说道：“老爷子，其实想建工厂并不困难。只是，我并不觉得建个普通的水果罐头厂有什么用。就你们提出的那个咸水桃子罐头，说句不好听的，谁家都会做。即使工厂建好了，也卖不出去。还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妇女主任很少会对除妇女问题之外的事情发言的，看她这副淡定的样子，大队长就直接说道：“你也别卖关子，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来听听。” 　　“我一个女人，哪里有什么办法。只是不想咱们大队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说完，她端起桌子上的搪瓷杯慢慢喝了一口。她才不会告诉这些人，自家明年就要出一个工人了。而且，还不是公社糖厂这样的小地方的工人，而是市里皮鞋厂的工人。 　　皮鞋厂啊！那可是他们整个省最出名的工厂之一。听说在那个厂上班，一个月工资有五十块钱，而且还可以不要鞋票买鞋子。这样的好事，她可要捂得紧紧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她家的好处怕是会被人抢走。 　　闹哄哄地讨论了两个小时，林爷爷见大家都没能商量个所以然出来，他也不急。反正离来年桃子成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慢慢讨论、慢慢磨，总能有个结果的。 　　这时候，外头也响起了热热闹闹的声音。 　　大队长知道送公粮的队伍回来了，拍拍手：“今天的事情先到这里，这个事我们后续继续讨论。交公粮的队伍回来了，今年的工作算是完美的完成了。” 　　说着，他起身，率先往门口走去。 　　大队部门前的空地上，一台拖拉机正突突突地往这边过来。车斗装满了大队的小孩子，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上面喊叫着。有些想跟着拖拉机的颠簸蹦跳的孩子，被呆在车斗的几个小年轻一把给揪住。 　　开着拖拉机的人变成了林二哥，林启生坐在他旁边，教他怎么控制抖动的车头。 　　等拖拉机挺稳后，在车斗闹腾的孩子还不肯下来。最后还是让他们上车的小年轻，一个个动手把孩子抱下去。 　　“老叔，公粮都交完了。”林启生跟出来的大队长交待了一句。这时，车斗上的会计也抱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跳了下来。 　　“今年的公粮各个大队都交齐了，年景好，公社主任通知说后天过去公社开大会。” 　　大队长一听，就知道一年一度的总结大会要来了。在这个大会上，会评选出一整年表现最好的生产大队，给与奖励。同时，也会批评那些生产不积极又或者出现破坏社会主义行为的大队。 　　而他们红星大队今年的出产不错，不会被批评。但是之前出了几个知青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被公社主任点名批评。 　　林爷爷看大队干部有事要讨论，直接叫上几个族人先走了。 　　林启生把拖拉机停好，也带着大哥、二哥一起往家里去。 　　林家这边，程晓燕已经把所有布料都裁剪完，正准备看看怎么处理其中几块霉点特别严重的棉布。忽然就看到院子的门被打开。开门的正是家里的男人们。 　　“回来啦！” 　　放下手中的剪刀，程晓燕笑着看向林启生。 　　林启生对着她甩了甩手中的纸包，一看就知道是买了点心回来。程晓燕伸手接过那包点心，把视线转向林爷爷：“爷爷，有结果吗？” 　　林爷爷摇摇头：“没那么容易。大家都畏手畏脚的，怕担责任咧。” 　　程晓燕心里早就做好准备，倒不是十分失望。反正有了幸运珠跟老桃树的加成，最起码，他们大队的人不会饿肚子。这开工厂的事情急不得。 　　示意家里人都坐下来，林爷爷把今天一整天大队部讨论的进度稍微说了一下。当程晓燕听到妇女主任的反应时，更加笃定这位肯定是从何小草舅舅那里得到了什么大好处。不然，她肯定不会这样淡定的。 　　“你们特别是晓燕你，虽然我没有对外直接说计划是你提出来的，但是有些脑子灵光的已经猜到是你或者是启生了。不管他们怎么想，这段时间估计都会跑过来找你打听这些想法。你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少说为好。” 　　程晓燕知道林爷爷的意思。 　　他是担心自己说多了，有人会举报自己思想有问题，想搞资本主义那一套。不过，能想到这里的，大部分都是知青那些外来人。 　　“知道了爷爷，我这段时间忙着做衣服，不会怎么出门的。” 　　程晓燕不怕那些被举报，毕竟整个建厂计划非常合乎规矩，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地方。 　　晚上，等夫妻俩回到屋里的时候，程晓燕把自己今天怒怼董家英的事情当成个笑话说了出来。林启生整理着明天一大早就要带走的行李，听到董家英的名字，这才坐了下来。 　　“上次你让我找启荣问问董家英收到的那个邮单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程晓燕点点头，不就是上次回娘家的时候，从花婶子口中得知的那件事吗？ 　　“怎么，他那边有查到吗？” 　　“他托邮局的柜台的同事查了，海米大队那边一整年没收过几个京城来的包裹。一查一个准，已经拿到寄件人的地址了。你觉得我们现在就给她舅舅寄信过去？” 　　程晓燕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十个月左右就是宣布高考开始的日子。按照董家英之前就懂得去公社废品站找书的动作，就知道她肯定早就从幸运珠那里知道高考的消息。现在赶她走，她也会赖着不走的。 　　“还是再等等吧！等明年高考后，我们不赶她，她都会自己麻溜儿滚蛋的。” 　　没了幸运珠的董家英，现在只能按捺住心里的野兽，把何小草这个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了。 　　“董家英的事情可以先不管，最重要是那个何小草的舅舅。我心里面总是有一种感觉，何小草的舅舅跟我们红星大队有着很大的关系。只是，人没有见着，实在是没有办法搞清楚我那点玄之又玄的心情。” 　　林启生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想了，反正最大的麻烦不是都解决了吗？” 　　想到那已经不会再被人利用的幸运珠，程晓燕高兴地说道：“那也是。反正，最差的不过是搬家离开红星大队而已。” 　　被程晓燕抛在一边的董家英，今天下午就带上从何小草那里得到的五十块钱，还有二十斤全国粮票回到了住处。 　　这些钱跟票是何小草给她，让她用这些东西找个读书厉害的知青辅导她的。 　　不过，董家英可没那么傻，直接把钱票拿出来。这些东西，她存着，总有用到的时候。而请知青辅导学习，她有的是粮食。反正，最近一个月，她省了不少，够找几个知青帮忙的了。 　　自从知道何小草有了个舅舅靠山后，她就积极地跟她接触。这样的小可怜，自己随便招招手，她就跟小狗一样黏糊上来了。现在自己从她那里一共挖了八十块钱，还有这二十斤粮票，以后可都是自己的本钱。 　　董家英小心地把这些钱票用针线缝到了内衣里面。她再也不会把值钱的东西放到地底下了。上次那些银元，她只是来不及挖出来，过后想办法回去，里头的银元就已经被人偷走了。谁偷走的，她没有办法找到。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过，打那次之后，她会把所有的身家随身带着，绝对不会再次出现钱财被人偷走的事情来。 　　这时候，屋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长辫子姑娘兴匆匆走了进来。 　　“家英，我帮你打听到了。” 　　董家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把针戳进胸/口的肉，痛得她嗷嗷叫。 　　为了怕人知道她把东西藏在哪里，她都是直接躲在被窝里面缝着口袋的。这口袋缝在内衣里，内衣又穿在身上。被何惠这样一下，针都戳进了胸/口那绵软的肉里面。 　　听到董家英的惨叫，何惠赶紧上去：“怎么啦！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董家英呲牙咧嘴地把针从胸口拔了出来，针头跟小半截针上都带着些微血迹。真是疼死她了！ 　　董家英不敢直接骂何惠，只得把脸上的表情摆好，说道：“没事，刚刚被针给扎了下手。” 　　何惠一听针扎手，小意思。不再关注，直接一把坐到了董家英的床边：“你叫我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 　　董家英想起自己的事情，立刻把那破针丢到一旁的矮柜上：“是谁？” 　　“听说洪心美下乡前已经高中毕业了，成绩非常好，而且她家可是海城城里的，学得肯定比你那个三婶要好。” 　　董家英一听海城的，高兴起来。 　　这海城的高中生，可比清水公社的高中生厉害多了。不过，想到洪心美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排斥，董家英耐着性子问道：“还有其他人比较厉害的吗？” 　　何惠掰着手指数了数：“除了洪心美之外，还有刘爱心，胡珊珊，黄梅林……” 　　全都是跟洪心美关系好的人，董家英听得额角微微抽动。这洪心美找朋友，莫不是都是找读书成绩好的不成。 　　“跟你关系好的人，就没有个学习好的吗？” 　　何惠摇摇头：“刘江就成绩好啊！” 　　董家英听到她这样没心没肺的话，都快要气死了。伸手想给胸口顺顺气，摸到刚刚被针戳到的地方，疼得她牙疼。怎么世界上有这么蠢笨的人，怪不得会被送到乡下来干活。 　　“算了，我先试试看她们愿不愿意帮忙吧！” 　　何惠搞不明白董家英好端端的，干嘛忽然要学习了。学习有什么好的，一看书她脑袋就疼。还不如下地干活算了，好歹可以赚工分，吃饱肚子。 　　不过，等洪心美听到董家英的请求时，立刻不带一丝犹豫地拒绝。就连董家英提出一次给她半斤粮食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的女知青非常团结，虽然都想要那半斤粮食，但是都统一拒绝了董家英的要求。 　　听着洪心美那句“我不稀罕你的那些黑心粮”这样的话，董家英气得要吐血。 　　不过，现在黑灯瞎火的，她也不能出去找人问问。 　　等第二天起来，她也顾不上给自己弄点吃的，就跑到妇女主任家里去。 　　妇女主任见这姑娘居然连早饭都想蹭，额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样的姑娘，她真想一扫帚打出去。 　　董家英早就知道自己不受妇女主任一家待见。不过，何小草可是说过她舅舅给了他们家大好处的，所以自己不用太过于忌惮：“婶子，早上好！吃了吗？” 　　“还没了。一大早，你不睡觉，怎么跑这里来呢？你要是再早点，我这早饭就给你做一份了。可惜，今天吃的是红薯，一人只能吃两根。”王彩凤从厨房出来，冷冷地瞪着董家英。得了双稀罕的新皮鞋，王彩凤对何小草态度好了不少。不过，董家英依然是她的眼中钉。 　　董家英故作柔弱地说道：“我不是来吃早饭的，我过来是想跟婶子打听一下，咱们大队还有那些人是高中毕业的。” 　　一听不是来要吃的，妇女主任紧紧绷着的脸松了下来：“你这问题就找对人了。我们大队高中生不多，加起来不到十个。还要算上嫁过来的小媳妇。你那干爸干妈家不就有两位吗？” 　　听到这话，董家英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问还有谁。 　　妇女主任搜刮着脑海里面的记忆，说了三个人名出来。不过，这三个有一个是女孩子，已经嫁出去了。剩下两个都在外面上班。 　　听到这里，董家英非常失望。什么破地方，高中生就那么小猫三两只。 　　本来她都要失望透顶了，忽然妇女主任拍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 第57章 契机 　　直到林启生这几个在糖厂当工人的放假为止,红星大队对于是否要举整个大队之力，建个罐头工厂出来这个计划，还没有任何结果。 　　程晓燕倒是偶尔去自家自留地摘菜的时候被问过几次,不过大家都是带着既期待又害怕的神色。谁都想家里出个工人,但是谁也不敢负担失败导致的风险。一个非常好的项目就这样卡在那里。 　　“你会觉得很失望吗？”林启生跟程晓燕两人一边在后山走着，一边聊着建厂的事情。 　　程晓燕把背上的竹筐调整了一下姿势，慢吞吞说道：“有什么好失望的。我们也不缺吃不缺穿的。” 　　事实上，她已经尽了自己的那一分力气。至于结果如何，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左右的。还不如趁着这次上山,多带点猎物回去。还有两天就过年的，村民们不是躲在家里搞卫生、准备年货，就是都跑到上山来碰碰运气。 　　因为这个原因,她之前经常去摸鸡蛋的那群野鸡都搬家了。考虑到深山里头有野猪，她等到林启生放假了才有机会上山里头看看情况。 　　现在看来,因为幸运珠引来的那些小动物都变得精明起来了。再加上上山的人多，收获自然就少了。他们夫妻在这里晃悠了一个多小时，也就弄到一只野兔子而已。 　　“倒是你，糖厂那边是不是过完年又要招工呢？你们放假回来后,大队就流传这个消息了。说有大厂要招工，待遇还非常不错。” 　　林启生刚想回答,就见一只灰色的小兔子忽然从枯黄的草丛里面窜了出来。他顾不上跟程晓燕聊天,立刻拔腿跟了上去。 　　程晓燕见状,握紧手中的柴刀跟上。 　　两人没有跑多久，那只小灰兔就被林启生拿了个石头给砸中。 　　“好厉害！”程晓燕只来得及看到小兔子倒在地上的那一幕，不由地感叹启生的准头太好。 　　“这算什么，嘿嘿……对了，你刚刚说糖厂招工,这事儿从哪里听说的。” 　　林启生自己在糖厂上班那么久了，可没听说糖厂来年要招工的事情。而且，糖厂一般招工也是面向公社的年轻人或者内部职工的亲属。 　　程晓燕也是听林大嫂提了几句。这段时间，她主要的任务就是做夫妻两人的新衣服。衣服好不容易做好了，就听到大队传了这个消息。 　　林启生一听，觉得可能是大队的人聊天不小心说错话而已，也没去深想。 　　不过，这个招工的事情说来也不算是谣言。最开始这个话是从王彩凤那里传出来的。她有一次跟同村的人在河边洗东西，结果被人撩拨几句话，说自家养着外人是冤大头。被这一刺激，就把自己丈夫来年要离开大队当工人的事情暴了出来。 　　只是，去哪里上班她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她偷偷听到何小草跟婆婆谈论的时候才听到的。当然，跟她同时偷听到这个消息的人，还有董家英这个姑娘。 　　这会儿，大家都在谈论的所谓工厂招工的消息时，董家英也正跟何小草凑到一起，两人在田埂上走着路。四周的地上还对着高高的稻草杆子，远远望去，把两人矮小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小草，你舅舅是不是什么大厂的领导啊？”这是董家英结合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还有妇女主任爆出来的工作名额，得出来的结论。 　　何小草用手揪着眼前干枯的稻草，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我舅舅没有跟我说太多。只是说给了妇女主任一家大大的好处，让我不用跟他们客气。” 　　董家英见她到现在还支支吾吾的，心里就不痛快了。明明跟她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怎么涉及到利益，立刻就说不知道呢！ 　　“哎，要是你舅舅是工厂的大领导就好了，那样我们都可以直接去他的工厂上班了。”董家英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何小草：“我舅舅说女孩子不要进工厂上班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是把舅舅的话诚实地说了出来。 　　只是听在董家英的耳中，仿佛就是眼前的何小草有事情隐瞒自己。 　　压下心里的愤懑，她笑嘻嘻地转换话题，拉着何小草继续往知青点走去：“今天你还没来找我一起练字了。我昨天教你的字都写了吗？” 　　何小草一听练字的事情，脸上都笑开了花。 　　两个小姑娘边走边笑闹着，没有人发现田里那高高隆起的一个草垛边，有一个人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们的身影。 　　而在深山里，程晓燕跟林启生也撞上了一堆行走的肉山。 　　“启生，要不我们先离开？”看着前头山坳处那十几头黑乎乎的野猪，程晓燕难得地吞了吞口水。她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啊！大队的人整天跑山上来打猎，就没听说谁遇上野猪的。更加不用说遇到这么多的了。 　　肉是好，可是太多肉，她可是吃不消的。 　　林启生把刚刚打死的那个小野兔塞进背篓上，拉着程晓燕往大树后躲了躲。 　　那个山坳连接了旁边另外一座小山，平时这个地方主要生长了各种各样的灌木。但是现在，那些灌木全都被野猪庞大的身体压垮了，这些野猪躺在灌木丛里面翻滚着，互相打闹。时不时低头啃一口。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样子。 　　“晓燕，你往山下去。我们上来的时候不是遇到五叔、大头他们吗？你去叫上他们，再找人去大队喊些汉子过来。有了这些野猪，我们这个年可是过得肥肥的。” 　　程晓燕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她数了数那山坳处的野猪，个头大的少说也有十二三头了，还不算那几头看着傻憨憨乱拱的小野猪。 　　“要不，我们一起下去找人吧！我不放心留你在这里。” 　　“不，你下去找人，我在这里盯着。这里离我们大队不远，今天不把它们给打下来，明天说不定就跑下来我们大队捣乱了。” 　　道理程晓燕都懂，只是还是担心。启生可没有自己那逆天的运气，留在这里，要是被野猪发现，可不就是送菜的命。 　　“放心，待会儿我爬上树，给你们留标记。你赶紧去，别耽搁时间。” 　　程晓燕看了看藏着他们身影的大树，咬咬牙：“你赶紧上树，我去找人。” 　　夫妻俩配合默契，没有发生大动静。山坳处，野猪们仍然悠闲地四处嗅嗅啃啃。 　　程晓燕爆发出自己都不相信的速度，很快就在他们大队经常活动的山腰处，遇到了大头几个年轻人。 　　“嫂子……” 　　“大头，没时间跟你们多说。找个人下山去大队部汇报，山坳那里出现了十几头野猪。让大队长带上民兵队长一起上来，记得抄家伙。剩下的人先跟我过去，启生在那边。” 　　大头一听，头皮发麻。 　　“嫂子，启生哥怎么呆那危险的地方？” 　　“我们现在过去帮忙，我担心野猪发现他的踪迹。快，赶紧行动。” 　　几个小伙子都是启生的小伙伴，大家见状也不磨叽了，赶紧分头行动起来。 　　程晓燕这个对方向没什么感觉的人，这一瞬间仿佛开了外挂一般，左拐右冲，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迷路。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太阳高高挂了起来。本来带着点阴冷的山间，温度渐渐升高。程晓燕很快就看到了远处一颗绑了条红绳子的大树。 　　“停一下。”大家都听她的指令停了下来。 　　“前面那棵树就是启生所在的地方了，我们现在小心走过去，别让野猪听到我们的动静。”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那棵大树，纷纷点头。 　　林启生爬到三米高的大树上往前方的山坳望过去，从这个角度，能够清晰无比地把野猪群的状态看得清清楚楚。那一根根粗壮灰白的獠牙看得人胆寒。幸好今天他们上来，不然按照这里跟大队的距离，等这些野猪在山里找不到吃的时候，就是他们大队遭殃了。 　　等眼睛的余光发现身后的身影，他转身对着过来的大头打了个手势。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默契在这一刻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程晓燕只能看到身边这自己小伙子纷纷跟启生打手势，接着大家就朝四周的树木散开，呈点散分布在四周。而启生已经刺溜几下，从树上爬了下来。拉过她，准备一起往树上爬过去。 　　看样子，是要等大部队到来后，才开始行动。 　　另一边，下山报信的两个人很快就跑到了大队部。 　　接近年光，大队部这边也就大队长偶尔会过来值班。遇上大队长，他们立刻把野猪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大队长就敲响了大队部的大铁钟。 　　钟声急速敲响三下后，大队的大喇叭被打开，一个召集大队壮劳力的通知发出。 　　留在大队的壮劳力着实不少，大家手脚麻利，按照大队长的指示，拿上家里的锄头、铁铲、镰刀聚集到大队部。 　　民兵队长已经带着几个民兵，把他们大队那几杆子□□带了过来。 　　同一时间，董家英跟何小草还在田埂走着。她们准备一起去知青点。那里，等着一位董家英通过妇女主任请过来的老师正等着她们。 　　只是，来自她们身后那双眼睛越来越近。一双脏兮兮的手正往前伸出。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前方，一个陌生的身影，坐着一台拖拉机，正从公社拎着大包小包往红星公社赶过来。 　　所有的人跟事仿佛被事先安排一般，都撞到了一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缓慢地转动了起来…… 第58章 冲突 　　“哼哧,哼哧……” 　　山坳处，从高空俯视下，程晓燕可以清晰地看到野猪群里,两头特别雄壮的野猪头跟头挤到一起,时不时身体互相贴贴，看它们那个缠绵悱恻的劲头，一股子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如果只是互相贴贴就算了，这两头野猪还缓缓地从山坳处跑上来，看目的地是往自己这边的树林过来。 　　她伸手扯了扯身边启生的衣摆,眼神示意他要不要转移地方，那两头野猪很快就要走到这边了。 　　只是没等林启生的回复，底下两头野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加快速度,你追我赶的。没两分钟就跑到了它们的树下。 　　接着就是停下脚步，看那个样子,马上就要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身为一个在养猪场干了大半年的人，程晓燕知道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能打扰到这野猪的甜蜜生活的。她伸出手往嘴边一拉，示意启生小心点。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儿也不敢动作，深怕惊扰到树下的猪鸳鸯。 　　只是,他们夫妻不想打扰这对猪鸳鸯,其他大队的小伙子可没有他们那样淡定。 　　有人估计是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恩爱。这两头野猪刚开始动作，在程晓燕旁边那棵大树上的一个小伙子就不小心移动了一下步伐。如果只是这样小的动静倒还好，偏偏他们运气不好。那棵树的树枝有点干枯。 　　这小伙这一挪动步伐，就把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给踩了下来。 　　树枝断裂发出的咔擦声，加上小伙子脚下踩空的惊呼声,一下子就把正在努力造猪的猪夫妻给惊扰了。 　　这一下可就不得了了。 　　本来沉迷美色不可拔的野猪老大鼻子长长哼了一下，直接迈开四肢，就朝那打扰它好事的小伙子所在的树冲了过去。 　　五六百斤成年大野猪，那冲击力不是盖的。 　　程晓燕只见它在地上刨了几下土，就发出愤怒的哼哧声直接撞到了树上。那棵直径二十多厘米的树被这样一幢，整棵树颤抖了起来。树叶跟枯枝哗啦啦地往下掉。小伙子已经顾不上什么躲藏了，立刻哇哇大喊救命。 　　看那个样子，如果不阻止猪老大的进攻，小伙子估计顶不上几个回合就要从树上掉下来。 　　林启生跟程晓燕所在的树是离小伙子最近的。林启生伸手从腰间拿下一把柴刀，准备往猪老大那硕大的脑壳丢过去。 　　偏偏这时候，猪老大的夫人也发现了他们两人的所在。 　　这猪老大夫妻非常有默契。 　　只见它动作飞快地学着猪老大的动作，撞上程晓燕他们所在的树身上。 　　“这下，我们是自身难保了。” 　　程晓燕苦笑着从自己的背篓里也掏出一把镰刀，准备在野猪夫人第二次撞击的时候动手。谁叫他们打扰了人家夫妻的美妙生活呢！ 　　三人的处境被附近树上呆着的小伙子看得一清二楚。大家都不想着躲藏了，纷纷从身上拿出镰刀、柴刀或者木棍防身。离得近的，直接往猪老大跟它夫人丢过去，试图让它们停止撞击大树。 　　一时之间，猪身碰撞钝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的热闹。程晓燕这才把心稍微放松了一下。只要再拖点时间，等大队部的人上来，大家就安全了。 　　不过，她的放心来得太早了。 　　猪老大跟猪夫人见自己没办法把树上的两脚兽撞下来，直接往山坳处撒丫子就跑。那一开始闹出动静的小伙子还以为自己战胜了野猪，高兴地笑出大白牙。其他人没敢大声笑闹，但是脸色也是放松的。 　　只有程晓燕感觉敏锐，觉得不对劲。把脑袋往远处山坳一看，顿时寒毛炸起。 　　“不好，它们回去搬救兵，我们赶紧撤。” 　　在树上的众人顺着程晓燕的提醒往山坳处看过去，就见那猪老大已经拉了几个小弟，哼哧哼哧往这边跑。看样子，是想一雪前耻。 　　“启生，要往地上去吗？不然，等野猪把树撞断了，我们更加没有自主权。” 　　林启生往四周看了看，这附近的树长得并不密集。树跟树之间的距离最近的都有两三米的。两棵树之间，除了树叶偶尔会有交叉外，其他地方离得太远。以他们这些人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从这一棵树跳到另外一棵树上。 　　但是，现在直接跑到树下又是非危险。七八头大野猪的冲击力，连重型卡车都顶不住。更加不用说他们这小身板了。 　　“不，现在下去我怕来不及。两条腿总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林启生说着，大声喊道：“大家抱紧树干了，怕是待会儿这野猪就要撞树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到野猪身后跟着翻飞的泥土，就知道这野猪来势汹汹，力大无穷。 　　猪老大没过多久就带着小弟们过来，它也不挑，直接对着离自己最近的树就猛地一撞。这老大行动了，小弟立刻就会跟上。 　　偏偏它们选的树还是程晓燕跟林启生所在的那棵大树上。 　　程晓燕看着这下野猪一只接着一只老老实实地撞树，忍不住骂了句：“坑死人了，这野猪也讲究团结就是力量。” 　　眼见着第四头野猪都要撞过来了，它们所在的这棵树即使在粗壮结实，总有受不住的时候。程晓燕想到自己那逆天的运气，咬咬牙把自己手中的镰刀往野猪们大力甩过去。 　　“哇，晓燕，准头不错啊！”程晓燕也不由地跟着笑出了声音。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超级好运。那把带着点弯度的镰刀，在野猪哼哧哼哧跑过来的时候，居然顺着野猪的微微张开的嘴巴，直接插进了它的喉管离。一股股鲜血从野猪的嘴巴还有鼻子开始滴落。 　　程晓燕：我……我真的只是乱丢一通的。 　　隔壁树的小伙子已经被程晓燕的动作弄得目瞪口呆了。这是何等精准的甩刀技能啊！看着这三百多斤的大野猪轰然倒地，发出轰轰的声响。那结实的肉身跟泥地碰撞还激起一阵尘土，小伙子只觉得程晓燕以后是自己的榜样。 　　新鲜出炉的程氏飞镰让程晓燕自己都惊讶不已，更加不用说猪老大了。它一看到自己结实无比的小弟被解决了，脚下动作更是焦急了起来。只是，猪性难改。如果它现在就离开，就不会损失那么多猪小弟了。 　　这猪小弟一倒下，猪老大立刻让下一个小弟上。 　　程晓燕经过刚刚的事情，已经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近一步的认知。她想也不想，直接从林启生手中接过他的镰刀，如法炮制，又把镰刀甩了出去。 　　这样，这猪小弟跟之前的一样，也口含柴刀，英勇牺牲。 　　“晓燕，这……”林启生也被程晓燕这逆天的能力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远处树上的小伙子们看不清这边的动静，只依稀见到这边冲击的野猪倒下了两头。倒是程晓燕他们隔壁树的小伙子，现在看着程晓燕的眼睛已经带上了星星。从这一刻起，他成为了程晓燕的脑残粉。无论程晓燕有什么决定，他都无条件赞同。 　　“启生，去掰点树枝过来。那猪老大看样子不肯善罢甘休。”程晓燕没时间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启生，让他赶紧多多准备武器。心里有点后悔刚刚没有从树下爬下，直接跑路。这样一路上的碎石子，都可以成为她跟野猪搏斗的武器。 　　就在她拿着一根几厘米粗的树枝，准备迎接来自野猪的再次冲击时，援兵到了。 　　随着一声木仓响，野猪又倒下了一头。 　　四五十个壮汉，前面的端着□□，后面的扛着锄头。大家脸上杀气腾腾，准备给这些野猪来个迎头痛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野猪本来就倒下三头，这忽然又出现几十个两脚兽。猪老大终于意识到自己四条腿是斗不过两条腿的，撒丫子就往山坳处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哼哧。接着山坳处剩下的几头野猪带着小野猪们，也往山坳的另外一处逃命。 　　“大队长，要追吗？” 　　大队长看着远处腾起来的尘土，示意那端木仓的几人放多几木仓。这砰砰砰的声响，吓得跑在前头的野猪一个趔趄，跑得更加快了。 　　这木仓乱放了几木仓还是有点效果的，除了吓跑了野猪群外，又倒下了一头野猪。 　　这下，他们居然一共收获了四头野猪。 　　程晓燕跟林启生一起从树上爬了下来，走到围着野猪的人群里。 　　“老叔，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大队长见林启生好手好脚的，没好气骂了句：“你小子，上山都不小心点。这野猪群是你们可以招架的吗？小心回去让你爸揍一顿。” 　　引起这一场人猪大战的小伙子自己站了出来：“队长，这事儿是我的错。” 　　接着他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刚刚自己不小心惊动野猪的事情说了出来。等说道野猪是怎么死的时候，他却住嘴了。 　　程晓燕也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运气。躲在林启生身后，准备装鹌鹑。这下，大家都以为这打猪英雄是林启生。纷纷商量着待会儿给林启生分多少猪肉。 　　红星大队有规定，小猎物比如野鸡、野兔，只要不超过三只，都归打猎人所有。但是，这野猪可是大猎物，而且还一次来四头。其中有两头是林启生弄死的，所以大队铁定要奖励他的。 　　这边热闹着用带上来的扁担，把野猪绑好准备下山分猪肉。 　　那边，跟后山反方向的田里，一个危机即将上演。 　　董家英拉着何小草的手，满腹心思地走着路，准备回知青点。忽然就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大喇叭的声音。不过，这大队的大喇叭发出的通知，基本上跟她这个外来人没什么关系。所以，她也没留意去听。反而在心里盘算着，等何小草的舅舅来了后，自己该怎么巴结这个传说中的厉害人物。 　　“小草啊！等你舅舅来了后……”话没有说完，身后一股大力袭来。 　　“啊……” 　　何小草的位子稍微比董家英前一点。所以，当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最先被扑到的就是满腹心思落在后头的董家英。 　　忽然受到袭击，让董家英放开了抓着何小草的手。直接伸手，想把捆着自己脖子的手臂给挠开。只是，困住她的人一看那体型，就知道是个成年男人。她这个小身板，根本没办法撼动来人。 　　董家英尖叫着、挣扎着，见实在没办法挣脱，对着前面被吓傻的何小草大声喊道：“何小草，赶紧救我，救我……” 　　这一带全都是农田，没有屋子。除了田埂可以走路外，就是前头连接公社的乡路了。现在，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大家很少会往这边走。偶尔有人路过，都是为了上公社去办事。偏偏今天山上出现野猪，大家伙现在都往山下聚集，准备随时抵御野猪下山。 　　这导致这边更加没人过来了。 　　所以，现在唯一能就董家英的，居然是身板比她更小的何小草。 　　董家英趴在地上，看不到用手臂捆着自己脖子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这人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加上衣服很久没洗的腥气，让她肚子翻滚。 　　她对着何小草喊了救命，眼神中带着从来没有过的真诚。这一刻，她怕了。她怕何小草跟自己一样，是个自私鬼，直接丢下自己跑了。 　　董家英不自觉地开始许诺：“何小草，救我。只要你救我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 　　趴在她身上的人听到钱这个字，笑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粘稠又带着温热的液体垂落到董家英的脖子上，让她惊恐万分。 　　她在深怕何小草不救她。只是何小草却是一个懂得感恩又善良的人。别说是董家英了，就是村里人遇到危险，除了她的后妈，她都愿意去救。 　　听到董家英的求救时，她真正四处搜寻可以打击那个压着董家英的男人。 　　终于，她从田边找到一块砖头，看那个样子，估计是谁家带过来当成板凳用来休息的。她想也不想，直接抡起那厚重的砖头，朝那个准备拉扯董家英的男人重重扔过去。 　　“哎哟……”一声，砖头刚好扔到男人的后脑勺，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感觉到男人的力气稍微小了点，董家英立刻把刚刚积蓄下的力气使了出来，奇迹般地让她挣脱男人的束缚。这时候，何小草也伸手去拉她。 　　两个小姑娘不敢去看身后那个男人怎么样了，手拉手，喘着粗气，一边跑一边喊救命。空旷的田野，把这一声声求救声传得老远。 　　被砖头砸到的男人晕眩了片刻，加上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他坐在原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起身，准备去继续追逐。 　　两个身板小的女孩子无论怎么用力跑，总是跑不过一米八的大高个的。没过几分钟，男人就追了上来。他那带着酒气的呢喃不清的笑声，让董家英吓得瑟瑟发抖。 　　“家英姐姐，怎么办？那个坏蛋快追上来了。” 　　何小草跟之前一样，拉着董家英的手往前跑。她从小习惯干农活，腿脚有力的很。董家英这个城里姑娘已经没有力气再跑动了。全靠她的拉拽，这才艰难往前。只是再这样下去，她们两个人总会被坏蛋追上的。 　　董家英捂着跑得火辣辣疼痛的肺部，她的双脚如同灌入了石块一样，快要走不动路了。只是平常觉得很短的路，怎么这会儿跑了那么久还没见到个人影？那些泥腿子都死哪里去了？何小草还一直让她想办法，她能想到什么办法，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 　　心里暗骂着，耳边听到身后那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董家英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这时候，跑在她前面的何小草还在努力拉着她。 　　董家英已经能感受到身后衣服好几次被男人给抓了下，她知道自己快要被抓住了。既然没人来救她，那她就之只能自救了。 　　她的手用力一拽，把跑在她跟前的何小草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借着这个冲劲，她一把窜到了何小草的前头，顺势甩了了那个一直拉着自己的小手。 　　何小草，要怪就怪你自己傻吧！ 　　董家英听到身后传来何小草凄厉的哭喊声，心里轻轻地说了句。 　　只是，没等她嘴角的笑容完全拉开，一股劲风从她面前袭来。接着肚子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董家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般往上飞起，接着重重地砸在硬邦邦的田里。 　　她的身体微微抽动了几下，眼前一黑，耳边传来男人的痛呼声。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程晓燕他们兴高采烈，先从山上下来，看到一台拖拉机正突突突、横冲直撞地跑过来时，她们都有点呆愣。 　　好在拖拉机上的驾驶员是他们认识的，正是隔壁大队的人。这人直接把拖拉机的速度减慢，对着他们这十几个刚从山上下来的人喊道：“出事啦！出事啦！赶紧过来帮忙……” 　　事情没说清楚，而且野猪还在后面跟着，程晓燕想了想，带上几个小伙子就先上了拖拉机的车斗，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好在对方见有人上车也不啰嗦，直接调转车头就往乡路上赶过去。 　　所以，等程晓燕在拖拉机车斗里，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从路边飞到田里的时候，她的嘴巴不自觉张大了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猛人。 　　等拖拉机靠近后，她这次看清楚，被踢飞到田里的人是董家英。而跟她形影不离的何小草这会儿已经被猛人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正双手捂着眼睛，大声哭着。而猛人则是一脚又一脚踹着地上那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看着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各自也很高，但是这会儿被踹得弓着身体，一直哭喊着求放过。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程晓燕身后跟着的都是之前在树上一起躲过野猪的。大家被大队长打发下山，让他们先准备杀猪的工具还有去请屠夫过来的。 　　所以，程晓燕直接问身后一个小年轻：“毛蛋，前头那两个人你们认识吗？”事情没闹清楚前，他们绝对不会上去掺和的。 　　一声又一声rou体碰撞的声音传过来，毛蛋听得龇牙咧嘴：“嫂子，不认识。两个都是生人，不是我们大队的。” 　　一听不是他们大队的，大家就更加不想上去掺和了。这两个人明显有很大的仇恨，所以那猛人下脚才这样狠。 　　不过，这何小草跟董家英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程晓燕看了看何小草，又看了看躺在田里不动弹的董家英，心里非常疑惑。 　　好在，这猛人的理智还没完全丢失。踹了男人好几脚后，他看到拖拉机上的人都盯着自己，就把动作停了下来。不过，他还不解气。所以最后对着倒地男人的命根子狠狠用力一碾压。 　　一阵比杀猪还惨的叫声响彻云天。程晓燕都能感到身后几个小伙的身体齐齐一抖。 　　见猛人冷静了下来，走到何小草的身边把人给揽住，程晓燕大概能猜到他的来历了。 　　“你好，请问这是怎么呢？” 　　程晓燕远远地对着何小草那边问道。何小草把遮住眼睛的手拿来，见来人是大队认识的人，终于停止了哭泣，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还是她身边的猛人冷哼一声，伸出手指指着地上那不知死活的男人：“这个人是你们红星大队的吗？” 　　说话的声音阴狠，让人非常不舒服。 　　程晓燕直接男人不简单，大声说道：“不是我们大队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幸好已经留了人等着大队长，这种事还是大队长来处理比较好。 　　程晓燕这样想着，干脆不说话了。她也不去把董家英从田里弄上来。因为，她已经看到猛人的眼睛除了瞪着地上那个男人外，就是瞪着董家英。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猛人人狠话不多，见拖拉机车斗的人没有理他也不介意。低头对着何小草小声说了几句。何小草点点头，嘴巴动了动，说了好些话。接着她就往程晓燕这边跑过来。 　　车斗里，除了程晓燕，其他都是男同志。程晓燕也没多说，直接伸手把何小草的拉了上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接着，猛人一把拉起地上那个嗷嗷叫的男人，直接拖着人就上了拖拉机。 　　伴随着拖拉机重新开动，程晓燕把脑袋从车头伸出，还能看到死狗一般的男人双脚被拖行着。至于还晕倒在地里的董家英，却没有人再去理会她。 第59章 反转 　　宽阔平坦的大队部空地上,整个红星大队的人几乎都聚拢了过来。大家围着刚从山上抬下来的四头野猪指指点点，满脸兴奋喜悦。这都快过年了，忽然天降横肉,怎能不让大家高兴呢？ 　　这样热闹的场景让身为红星大队大队长的林爱国十分满意。要不是他没有留胡须,这会儿说不得就像大队那些老头子一般，捏着胡须微笑。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特有的突突声。接着没过多久就是外围站着的村民惊呼出来。大队长林爱国那满脸笑意还来不及张开，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干什么，干什么……” 　　大队长那粗犷的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大家这才把路给让开了。但是，眼睛还是不住地往前头拖拉机瞄。 　　一台普普通通的拖拉机并不能让红星大队的人感到稀罕。让他们稀罕的是拖拉机驾驶位置上挂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男人看着是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双手被绑在拖拉机的铁杆上,双脚着地，被拖拉机拖拽着。拖拉机每走一步,那男人的脚就被拖一次。偶尔那双穿着黑色土布鞋的脚还会颤抖几下。 　　“啧啧，怎么有人这样狠毒？”离得近的村民不明就里，只是单单看着男人的脚被这样折磨，有点不忍直视。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慢慢停下来的拖拉机车斗里,站着他们大队的几个年轻人。 　　“哎，你们看看,那车斗里面的人不是启生他媳妇吗？” 　　“对啊！我还看到我家那臭小子了。这臭小子从山上下来就跑没影儿了。怎么就跑那里去呢？” 　　“车上挂着的那个人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大家都满脸疑惑,碍着大队长站在前头,他们不好跑过去问个清楚。 　　大队长走过去的时候，拖拉机已经停稳。车斗里的人跟下饺子一般，直接扑通扑通跳了下来，一刻都不想在拖拉机上呆。 　　程晓燕也跟着小伙子往地上跳，她身后的何小草也不用人帮忙,手脚麻利地跟着跳了下来。接着直接窜到车头，跟在那已经下车的猛人身后。 　　“晓燕，这是……” 　　林启生在人群里见到拖拉机车斗的人，就立刻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程晓燕，把她往人群里面靠。这拖拉机绑着个不认识的人，这样的阵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程晓燕还没回答，边上一直跟着她的小年轻们已经凑到林启生耳边，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给说了出来。末了还加了句：“那位，是个狠人。” 　　被小年轻手指指着的猛人这会儿也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音量巨大，一点儿都没有要隐瞒的意图。 　　“我也不啰嗦，只问你们一句，这畜生是谁家的？” 　　靠得近的村民们把事情都听了个正着。当听到有人居然胆子大到在他们大队撒野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非常难看。 　　虽然今天他们大队因为山上打野猪的关系，大队留守的人不多。但是这种刚好撞上来干坏事的人，莫不是盯准了他们大队人少的空当？而且，他们红星大队对外是出了名的团结，居然还有不怕死的敢来作妖？ 　　大队长这会儿心情就跟从山上滚落下来一般，已经从打野猪的喜悦中重重跌落，他冷着脸跟着问：“那个人是谁？” 　　猛人见整个大队的人都非常愤怒的样子，他那颗气愤不已的心总算是有了那么点安慰。看来，这个大队的人也还有点人性。 　　大队长这一发话，就有人上去拖拉机，把被绑着的男人卸了下来。等把他的脸转了过来后，靠得近的人都纷纷摇头。 　　“这人面生的很，不是我们大队的，也不是附近大队的人。”一个大娘直接下了结论。 　　“对，对，没见过，不是我们大队的。是不是哪里流窜过来的盲流？”这时候的盲流，主要是指那些没有介绍信，没有身份证明，到处偷偷乱窜的人的统称。 　　一听是盲流，一直抓着男人的小伙子伸手在他身上摸了几下，接着说道：“队长，这人身上真的没有介绍信，什么证明也没有。” 　　这下，大家都觉得这个人铁定是个盲流没跑了。 　　程晓燕离得近，想到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倒是觉得这人不是盲流。谁会在到处流窜的时候，还喝得醉熏熏的。 　　“启生，我觉得这人不是盲流。咱们大队谁家有亲戚过来吗？” 　　后边几个小伙子听到问话，齐齐摇头。他们可是整日在大队里面乱跑，没见过有生人，更没听说谁家来了亲戚的。 　　大队长见大队没人认识这个倒地的男人，直接抬头看向跟何小草说着话的男人：“高同志，你看这人不是我们大队的，我们大队也没人认识。你看是不是把人送到公安那里去？” 　　大队长对眼前的高同志可是有着深刻印象的。这人是个什么来路，他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个人当初来到他们大队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何寡妇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样子他可是还记得的。当初说好会在年底把何小草带走，没想到人刚好过来，就撞上自家外甥女遇到袭击，也难怪他下这样的狠手。 　　猛人听到大队长的话后，说道：“我本来想着在这里呆两天就把小草接走的，现在看来红星大队这么不安全，我也不多留。这畜生我待会儿离开顺手就送到公安那边去。剩下的事情就跟你们大队没有关系了。” 　　叫高同志的猛人跟大队长说着话，忽然他的手被拉了拉。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外甥女。他不由地放轻了语气：“小草，怎么呢？” 　　何小草已经从遇到袭击的惊恐中缓过来了。她从小受尽何寡妇的欺负，虽然胆子小了点，但是抗击打能力却出乎意料地高。这会儿，她看着舅舅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睛，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说道： 　　“舅舅，我们就这样过来，不管家英姐姐吗？” 　　高同志一听这话，就知道何小草说得是那位推了她一把，让她落入虎口的姑娘。额角的青筋直冒。 　　程晓燕只能看到他的拳头攥紧又放开，攥紧又放开，接着压低声音说道：“那姑娘就不是个东西。我坐在拖拉机上，远远就看到你往前面跑的，但是一转眼你就被推出去了。那会儿，我还不知道那个被推出去的人是你。等离得近了，看到是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舅舅有多生气。” 　　高同志说着，直接一脚踹了一下那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 　　何小草怎么不知道董家英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好了。董家英那一推，把自己对她的所有感激跟喜欢都推没了。只是，要是董家英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在田里这样躺一段时间，怕是会人都没了。这样，她这唯一的亲人又要担责任了。 　　旁边的村民们本来准备离开的了。结果听到这舅甥两的对话，不由地愣住了。 　　大队长更是直接问道：“你们刚刚说的董姑娘干了什么？” 　　“对啊！你们说大声点。我们都没听清楚。”有些村民对董家英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给大队带来了野生粉葛、野猪肉的那个时候。觉得这样热心助人的小姑娘不会干出把人推到危险境地的事情出来的。 　　见红星大队有人不相信自己的话，高同志冷着脸，大声把自己从公社那边坐拖拉机过来的时候，在乡路上看到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当他说道董家英居然把他外甥女往地上的畜生身上推的时候，更是说得咬牙切齿。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好几个对董家英有那么点意思的小年轻，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那个善良漂亮的董姑娘，居然会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马爱红自从被大队长处罚扫粪后，就已经老实了不少。现在听到了董家英的丰功伟绩，也顾不上装孙子了。立刻跳了出来，一脸我早说的表情： 　　“我都跟你们说过这董家英不是省油的灯。亏得你们这下老娘们不相信我说的话。这董家英要是个好的，林家就不会疏远她了。幸好我聪明，把人给赶走了。不然，哪天老娘被她给卖了还得帮她数钱。” 　　本来还震惊董家英人品的老娘们，听到马爱红的话不由嗤笑：“就你这跟咸菜一样的脸，谁买你哦！” 　　双方吵吵闹闹，谁也看不顺眼对方。不过，双方一致在心里对董家英这个打了一个大大的叉。一致决定以后离她远点儿。没见何小草这个整日跟她黏在一起的姑娘差点都吃亏了。 　　要是被那畜生得手了，何小草以后还有好果子吃的。 　　大家把话题已经从地上的畜生转到了董家英身上来，而且看着还可以继续聊下去。大队长却是直接问道：“你说了那么多，那董家英现在在哪里？” 　　大队长的问话让程晓燕打了个激灵。对哦！董家英还躺在田里，不知生死了。她示意身后的小伙子过去跟大队长报告一下。很快，大队长就让他带路，叫上两个力气大的小媳妇，去把人给抬回来。 　　不过，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几乎在场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有些人已经转头准备继续去收拾那四头野猪了。毕竟，坏人都落网了，跟他们大队也没啥关系。 　　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散开，虽然有人对这位高同志有兴趣，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猪肉的吸引力更大。 　　程晓燕这会儿已经知道猛人居然就是何小草那位传说中的舅舅，心里十分震惊。何小草有个这么彪悍的舅舅，怪不得连大队妇女主任都想要巴结他了。 　　而妇女主任现在看他们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想插进来说上几句话。她可没有忘记，这高同志答应了过年后就带他儿子去市里的皮鞋厂上班的。 　　不过，无论是离开的人，还是准备说话的妇女主任，又或者准备走人的高同志，都被接下来干嚎给吓到。 　　“啊啊啊啊！我可怜的大侄儿，你这是怎么啦！” 　　程晓燕止住了离开的步伐，往地上瘫着的那个男人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颤颤巍巍地趴在男人身上，高亢凄厉的声音跟她的那头发色一点儿也不相符合。 　　妇女一边嚎叫着救命、要命、为什么，一边把那仿佛晕过去的男人抱近怀里，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天塌了一样。 　　程晓燕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由地转头看向林启生。 　　林启生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也不认识……” 　　程晓燕有点想翻白眼了。跟你同村的老人，你居然都不认识。 　　好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妇女。其中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大娘就说道：“那是住在山脚下的王歪嘴。她这人天生嘴巴有点歪，年轻时候还好，年纪大了后就很少往大队这边来了。你们不认识她很正常。不过，她孙子你们肯定知道，就是张白水。” 　　一听张白水这名字，程晓燕跟林启生恍然大悟。这张白水，跟他们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的同学。不过，这人性格比较孤僻，所以他们夫妻跟他不熟。但是作为红星大队少有的高中生，大家见面还是会聊上两句的。 　　“怎么地上那人居然是张白水的舅舅？” 　　这时候，叫高同志的人见自己准备送到公安局的畜生居然有人认识，不由冷笑：“你认识这个男人？” 　　王歪嘴被他那副凶恶的样子看得打了个激灵，但是低头看了看不知死活的大侄子，又鼓起勇气，那歪嘴巴抖了抖： 　　“你……是不是你把我侄子打成这个样子的？夭寿哦！没天理哦！大白天的，就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我这大侄子可是九代单传的独苗苗。我那可怜的哥哥快五十岁的人才得了这么一根苗，你这人居然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你这样的要被天打雷劈的……” 　　王歪嘴一边嚎叫着，一边伸手去捏这个大侄子，希望他赶紧醒过来。 　　边上有些村民看不过眼，直接跟王歪嘴巴拉巴拉几句，把之前何小草遇到袭击的事情说了出来。顺便解释了一下她这个大侄子为什么会被人揍成这个样儿。 　　可是，王歪嘴虽然是个年纪快六十的老人了，但是脑子清明的很。她一把推开了想把她拉走的人，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傻子。这人是哪里来的你们知道吗？我家大侄子都被他打得没了人样，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我不相信我大侄子会看上何小草这样的干扁丫头，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好嘛!王歪嘴这话一出，好像直接把他们红星大队的人都说成了被人蒙骗的傻子。把这高同志说成是个喜欢揍人的恶霸了。 　　王歪嘴一脸义正言辞地说完后，又伸手拉着大队长不放：“队长，你说我老婆子说得对不对。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可不能帮着外人。” 　　大队长仔细想了想王歪嘴的话，确实是有点道理。 　　事情的经过好像就高同志还有拖拉机司机同志两人看到了。而地上瘫着的男人到底做了什么也知道何小草知道。这高同志跟何小草还是舅甥两，事情都是他们两张口说了算。没个第三人，确实是不太能服众。 　　王歪嘴见大队长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对着边上围着的人喊道： 　　“我王歪嘴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绝不是坏人。大家乡里乡亲几十年了，我什么人品你们不知道吗？我这大侄子真的不是个坏的，除了爱喝酒没别的毛病。这次过来我家住几天，他家在修房子准备相看对象的。他人老实得很，不可能对小姑娘干坏事的。” 　　王歪嘴的话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本来大家都觉得地上躺着的男人不是好东西，这会儿开始动摇了起来。 　　不过，还是有人质疑：“王歪嘴，你说这是你侄子，过来住几天的。我们同个大队，我怎么没见过这人？” 　　确实是没人见过地上这个人。这也是大家一开始以为他是盲流的原因。 　　王歪嘴被这话问得非常生气。她年轻那会儿，因为天生嘴巴歪，不喜欢在人前出现。所以总是躲着人。后来他家当家的就把新房子盖在山脚下。那边邻居少，大家住得远了，感情也就没什么的。 　　这大侄子是来了两天，但是人太老实，天天跑山上溜达。除了爱喝酒这个毛病，真的没干过什么坏事。她今天在家里没看到大侄子，又发现家里柜子底下藏着的酒被喝光了，就知道铁定是被这大侄子偷喝了。 　　这人不能喝酒，一喝酒准出事。果然，她躲在家里，让家里人出去找大侄子。没想到，就听说山里出现野猪。她急得不行，生怕大侄子喝醉了跑山上坏事。结果，后来又听到说野猪被打了，大家抬野猪下山了。心里还高兴自己大侄子没出事。 　　本来以为这大侄子是跑山上去了，会跟着抬野猪的下来。结果她等啊，等啊，愣是没看到大侄子。家里的人也没人回来，估计还在山上找。 　　要不是她激灵，见很久没有动静，从家里跑了出来，往人多的地方挤。不然，她就不会发现，自己那大侄子，居然被人打成这个样儿。 　　大伙儿听着她说了一通，更是对眼前的高同志有了怀疑。怎么说，王歪嘴都是认识几十年的同村人。而这个姓高的，他们可不知道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妇女主任见情况不妙，立刻帮腔：“王歪嘴，这高同志可是市里皮鞋厂的车间主任。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诬陷你的大侄子。我看你大侄子就不是个好的，不然怎么我们大队这么多年平平安安，就他来了，大队就出事了。” 　　王歪嘴抱着大侄子的身体，被气得肝疼。 　　但是她家里的老头子带着儿子还在山上找人，这孙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谁来帮她说话啊！ 　　事情从王歪嘴跳出来后，就开始变得有点扑朔迷离。程晓燕直觉这高同志不会说谎，况且那拖拉机司机也有看到一些。不过，看何小草身上的衣服没有凌乱的样子，她就知道无论地上瘫着的人想不想干坏事，何小草确实只是受到惊吓。 　　事情的见证人除了何小草，就是地上的男人，还有那个没回来的董家英。 　　大队长见事情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既然王歪嘴都跳出来怀疑事情的真假，那么他就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一个晕倒的人定罪。 　　“启生，去叫你老六叔过来。”老六叔是他们大队的赤脚大夫，只会治疗些跌打损伤。林启生听话地朝老六叔家跑。 　　接着大队长又对准备阻拦的高同志说道：“高同志，既然这人的家属提出质疑，我们总不能随便给人定罪对吧！” 　　不等高同志继续说话，大队长又喊道：“大头，去看看牛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大头听到这话，赶紧往田里跑去。这牛蛋就是带着两个小媳妇去抬董家英的人。 　　“高同志，你也别生气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等这当事人都来齐了，清醒过来后，再来问个清楚。你看着也是个懂得是非的人了。” 　　高同志听完，眼神闪过一丝厉芒。而何小草这会儿却觉得大队长说的话有道理。事情没有问清楚，确实不能随便冤枉人。于是，伸手拍了拍舅舅的手臂。 　　大家随着大队长的吩咐，从大队部搬了些桌椅出来，放到空地上。接着众人有人找地方坐了下来，有人则是去处理那几头野猪。而那个昏迷的男人，被平放到一块门板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了条破被子，脸还被擦了个干净。 　　程晓燕看着，觉得这人面相看着不太像个坏人。这其中，难道真的有什么蹊跷？ 　　何小草这会儿跟着她舅舅坐到一起，身边跟着妇女主任，正对她嘘寒问暖的。而妇女主任身边，则是围着好几个女人。这些人都是被何小草舅舅那个市里皮鞋厂车间主任的头衔给吸引的。 　　毕竟，市里皮鞋厂，一听就是个大工厂。而且这人看着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出头，居然已经是车间主任这样的大官了。啧啧，怪不得妇女主任之前对何小草这样上心。 　　程晓燕把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心里自从听到皮鞋厂三个字之后，就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第60章 闹剧 　　何小草的舅舅居然是皮鞋厂的人。 　　这个认知让程晓燕的心很难平静下来。皮鞋厂啊,那害得整个红星大队最后死的死，病的病的皮鞋厂啊！ 　　家里人的死亡，村里的哀嚎,这一幕一幕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过。但是,那本回忆录里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突出后来董家英勇敢站出来争取赔偿款的光辉形象，里面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描绘了红星大队的惨状。 　　黑色的河水、刺鼻的空地、堆得跟山一样高的废料，后山一座座拢起来的坟堆,红星大队到处挂着白布，村里除了偶尔听到的哀嚎声，再也不见一点儿人气。 　　而他们林家,作为收养过董家英的人家，更是在这一个篇幅的回忆录里面占据了很大的位置。 　　什么林家老两口最先因为吸入过多皮鞋厂排出的废气,最终全身长满红疙瘩死亡。什么林家的干爸、干妈前后脚因为白血病去世。什么林家三婶因为负责给皮鞋上胶，最后生了个没手娃娃。 　　这一切一切的描述，程晓燕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寒。那些长辈们，那些活生生的村民们,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以后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即使幸运逃离了已经变成污染地的红星大队,他们的心里仍然留下了痛苦的伤痕。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除了那个自私自利的董家英之外,眼前姓高的人，是不是就是回忆录里面那位皮鞋厂老板呢？ 　　程晓燕心里发出疑问，但是，她又有一种感觉。眼前眼神阴狠的男人，就是回忆录里面,那个死要钱的皮鞋厂老板。 　　“晓燕，晓燕，怎么呢？” 　　林启生把老六叔请来后，就看到妻子浑身颤抖，眼睛狠狠地看着何小草的舅舅。他不由地伸手把她的脸转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熟悉的体温让程晓燕那仿佛被冻结的身体重新有了一丝温暖。耳边传来关切的话语更是让她的心感到熨帖。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林启生最是懂得程晓燕的。见她的神情变成这样，再联想起刚刚妇女主任对何小草舅舅的称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程晓燕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脑袋埋进了林启生的怀中。感受到脑袋上来自对方的安抚，渐渐地，她开始平静了下来。 　　是啊！她怕什么呢？这是现实的世界，不是那本歌颂女首富董家英的回忆录。眼前的人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她现在拥有着启生这个体贴的丈夫，拥有着疼爱她的林家人，还有大队里面对她很好的几个婶子、大娘。大家都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生活智慧。 　　没有了董家英用幸运珠迷惑的红星大队众人，她也已经给村里发家致富提供了一条思路。这一次绝对不会再重演回忆录里面那一幕幕凄惨的事情。 　　绝对不会！銥誮 　　程晓燕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夫妻俩找了个角落脉脉温情，而被围着的人群里面，王歪嘴这会儿拉着老六叔，让他赶紧给她大侄子治病。 　　这王歪嘴的大侄子主要是喝醉了，再加上肚子受到猛烈踢打，而且双脚被拖拉机拖行了一段路，所以身上伤痕累累。 　　不过，这人命大。寒冷的冬天，身上衣服穿了不少。除了肚子乌青、脚趾擦伤外，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给王歪嘴的大侄子稍微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伤痕后，老六叔还是嘱咐她最好把人送到卫生所瞧瞧内脏有没有问题。 　　一听内脏问题，王歪嘴的嘴就更歪了。 　　她直接跳了起来，单手指着正在跟妇女主任说话的高同志：“你这个杀千刀的，我大侄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张家跟王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王歪嘴气狠了，忘了自家跟弟弟家都是老农民，怎么跟这皮鞋厂车间主任掰手腕。 　　就在大家吵吵嚷嚷的时候，被派去找董家英的人回来了。 　　大头冲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牛蛋。而因为董家英是个姑娘，他们不好直接帮忙，只得让两个女人一个抬脚，一个抬手，把董家英抬了过来。 　　这时候，程晓燕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她尽量把目光远离何小草的舅舅，只是定定地看着董家英。 　　那个第一次来他们家穿着白色的确良，扎着小辫子，一脸无辜清秀的董家英啊！现在浑身沾满了田里的黑土，脚上的布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露出脏兮兮的袜子。头发散乱，脸蛋布满了擦伤，十分狼狈。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在被踢飞到落地之后，好像晕过去了。就连被人一路抬过来，居然都没有清醒。 　　老六叔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认命地蹲下身来，准备把人给弄醒。至于检查什么的，他一个老头子，还是不沾手为妙。 　　远远地观察了一下董家英，见她表面看起来好像只有擦伤，其他地方，因为衣服很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从带过来的医箱里面，直接掏出一根长针。示意一个女人抓起董家英的手，接着一针刺入董家英的指甲。 　　一声凄厉的喊叫响起，接着董家英整个人挣扎着坐了起来。 　　被强烈的痛感给弄醒后，董家英顾不上手指的痛楚，努力回想着晕倒前发生的事情。等她的记忆回笼后，她环顾四周，发现都是大队里面的人，那颗惊慌失措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接着，她醒悟一般捂着自己的手指：“刚刚是谁，是谁把我的手弄痛的。” 　　“哎，你这人可真是不讲理。老六叔这是救你来着。” 　　指责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董家英看着眼前一个个指着自己的手指，非常生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只记得自己把何小草推开后，还没来得及逃跑，肚子就受到了重击，接着整个人飞了起来。再之后醒过来就是这个场面了。 　　对了，对了，何小草，何小草在哪里呢？ 　　董家英用手撑着地板，准备站起来。只是，下一秒，她又尖叫了。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大家这才停止了说话声，纷纷朝董家英的左脚看过去。只见整个左脚脚踝以下好像没有一点儿动静。 　　董家英俯下身来摸了摸脚踝，觉得很不对劲，她居然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何小草呢？何小草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的脚动不了？” 　　老六叔见董家英这样瞎嚷嚷的，就觉得耳朵疼。只是大队长有自己的责任，还是让老六叔过去瞧一瞧。 　　而何小草听到董家英歇斯底里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身体就抖了抖。 　　她不是傻子，知道董家英不把自己当成好姐妹。只是看她这个发狂的样子，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害她的人了。 　　她不能被她诬赖。 　　只是，何小草的舅舅比她动作更加快。 　　只见他站了起来，直接站到了董家英的面前：“哼，你还有脸找小草。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居然把小草往畜生的身上推。就你这样的人，断脚是轻的。” 　　董家英被他话里的冷厉吓得一个哆嗦。接着大声骂道：“呸，这是我跟何小草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你的了，就是你踢了我肚子一脚的。我要找大队长，我要找公安，把你给抓起来。” 　　董家英这会儿左脚动不了，心里乱得不行。她也顾不上什么装温柔装善良了。一想到自己的脚断了，成了个残废，她就受不了。她要让害她的人受到惩罚。 　　越想越生气，她把撑着身体的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直接往眼前罪魁祸首的脸上扬了过去。 　　霎时间，一阵尘土飞扬。 　　高同志咳嗽了几声，把脚抬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再给董家英来一脚。 　　“够了……” 　　大队长指着高同志喝到：“你这是把我们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我们这是讲道理，讲法律的地方。这些都是人，不是你家样的畜生。” 　　大队长实在见不得人这样随意打人。做错了事情，自然要按规矩按法律办事。没有一个好手好脚的人，随便踢一个受伤人的道理。而且，这姓高的已经打过人了，要是再让他打，怕不是要在他们大队把人给打死了。 　　大队长的话一出，大队的小年轻一拥而上，直接把这姓高的跟董家英还有王歪嘴的大侄子给隔开了。 　　“我不管事情到底怎样，但是不能闹出人命。老六，去把那人给弄醒。” 　　等把王歪嘴的大侄子弄醒后，这人好像酒醒了，说话有了些条理。 　　“大栓，大姑在这里。你哪里痛告诉大姑。” 　　一米八的大汉，睁着眼睛、躺着床板上还有点傻愣愣的。听到王歪嘴的话，才挤出几个字：“大姑，我这是怎么呢？” 　　王歪嘴已经一把扑了过去，小心地碰了碰这来之不易的大侄儿：“大栓，这是在我们大队部。你没事吧！现在大姑在这里，你告诉大姑，你还记得是谁打了你吗？” 　　程晓燕在远处观察着这个叫大栓的男人，越看越觉得这人估计没想坏事。那一脸的傻样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坏心眼的。 　　接下来他跟王歪嘴的话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测。 　　原来，这大栓前段时间来到红星大队后，就遇上了去王歪嘴家里找老师的董家英。 　　这董家英被妇女主任点拨了一下，直接过来找张白水这个高中生了。主要是请他帮忙解答一下数学上的难题。每次她都会送上点粮食作为辛苦费。这样的好事，张白水肯定答应了。 　　不说能赚粮食了，就是天天对着董家英这么个收拾妥贴的姑娘，心情都会更加美妙。 　　而对大栓这样的农村娃来说，董家英那简直就是仙女。只是，仙女每次来大姑家，都是找张白水。跟他这个泥腿子好像没关系。不过，自从他从后山拎回野鸡野兔开始，这姑娘就经常对他露出漂亮可人的笑容。 　　在大栓那傻子的心里，这姑娘每次见到你都露出羞涩的笑容，可不就是对自己印象不错吗？而且，每次自己送她猎物的时候，她都不推辞一下就接受的。 　　大栓想起大队里面那些男人说的话，一个姑娘要是接受了你送的肉，那就是想跟你谈对象。第一次见到董家英接受自己送给她的野鸡时，大栓的心简直要飞了起来。 　　这……这……简直是撞上大运了！ 　　仙女一样的董姑娘，居然看上了自己这个泥腿子。因为这个，大栓更是积极给董家英送自己猎到的动物了。 　　今天，一大早就听张白水说要去知青点那边给董家英解答数学难题。他很想跟过去，但是胆子又太小了。然后，他就把大姑家里的酒找了出来。喝了两斤白酒壮壮胆儿。 　　这白酒是个好东西。喝了之后，大栓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气。一出门，就在田里遇上了董家英。他好想过去跟他的董仙女聊聊天，问问她最近想吃鸡肉还是兔肉。结果，还没靠近，就好像听到有人尖叫。 　　接着，他看到了董仙女跟姑娘往前面跑，他觉得是不是身后有东西追着。所以，他也跟着跑，准备保护董仙女的。 　　只是，明明好像记得自己怕董仙女受伤，用身体保护了她的。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董仙女跑了，换了另外一个姑娘。这姑娘还一直一直叫，叫得他脑壳疼。 　　还没等他囫囵把话说清楚，身上就受到了大力的踢打。肚子被人踢了好多次，好痛…… 　　虽然这大栓说话断断续续、音量又不大，但是整个事情说了出来后，围观的众人只觉得这个事情怎么越听越想笑。 　　这里头到底是摆了什么乌龙，居然闹出这样的笑话出来。 　　何小草跟她的舅舅没来得及说话，倒是董家英听完后，摆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样子：“你这个泥腿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我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这话直接把人的脸都丢到地上踩了，让本来想找何小草舅舅算账的王歪嘴把矛头直指过来：“你这个祸害，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嫌弃我家大栓。就你这样无父无母的破落户，我家大栓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说什么看不上我家大栓，你要是看不上他，怎么就收他那么多猎物？” 　　越说越生气，王歪嘴这下觉得事情就是这个董家英弄出来的。 　　“别一脸清高的样子，你先把我家大栓送给你的猎物都吐出来。你这样招摇撞骗的女人，我家还不稀罕呢！” 　　董家英简直被这歪嘴巴的老婆子给气疯了，她肯接这个泥腿子送到手的猎物，那是看得起他。就这样的窝囊废，配得上她董家英吗？ 　　“哼，那些东西都是你大侄子自愿送给我的，跟你这老婆子可没有关系。” 　　“哇……” 　　村民们又一次惊讶出声了，实在是董家英的话里面，透出一股满满的无赖。接着，就有看不过眼的直接指着她： 　　“我就说句公道话，你这个姑娘啊！啧啧，不厚道。既然不喜欢人家，干嘛要吊着人不放。收了人家那么多好肉，现在一句自愿，就翻脸不认人了。” 　　“就是啊！这姑娘道德有问题。幸好，我家小子没跟她凑一块，要不，家里怕不是要被搬空了……” 　　“哎，要不说城里来的姑娘心思重，我们这些老农民啊，是干不过这些人的……” 　　整个空地上的人都对着董家英指指点点起来，大家的脸上普遍都是不赞同的样子。在这个肉精贵无比的年代，董家英收了外人那么多肉，只一句自愿，就把事情给抹平了。哪里有这样的美事呢！ 　　那叫大栓的听到董家英这样冷酷的话，被打击得直接摊回门板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王歪嘴已经顾不上去跟董家英算账了，哭丧着又扑到大侄子身边，细声细语地安慰着他。 　　而何小草的舅舅高同志免费看了场闹剧，终于冷哼一声：“其他的事情我不计较。你说说为什么要推我家小草？” 　　董家英已经被村民们的指指点点弄得满脸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这会儿，这个让她害怕的男人又跑出来指责自己，更是气愤不已。她直接开口就骂了起来。把自己从来到红星大队后对何小草的各种好数了一遍。接着就开始对何小草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贬低。 　　话说得刻薄难听，让何小草黄黄的脸都气白了。 　　要不是大队长拦着不让何小草的舅舅打人，这次董家英怕是会被这人给踢死。 　　“好了，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你们之间谁打了谁，要怎么去卫生所治病，要怎么赔钱你们自己谈。别再闹也别在我们大队动手，不然，我叫公安把你们全部拉走。” 　　发生冲突的三人都不是他们红星大队的，只要不出人命，大队长已经不想管了。 　　“你们要吵要闹一边儿去，我们大队要分猪肉了。” 　　丢下最后一句话后，大队长带着几个大队干部就往那已经开始开膛破肚的野猪们走去。这一动，带走了大部分村民。不过，大家的口中对董家英的评价不再是有福气的姑娘，而是个占便宜没边儿的破落户。 　　程晓燕看着坐着黄泥地上，还在破口大骂的董家英，心里笑了起来。这人，已经没有威胁了。至于那位恶狠狠地瞪着董家英的高同志，这次，不会再跟她合作了。 　　妇女主任看到大家都离开了，两头看了看，有点想跟去分猪肉，但是又舍不得那个工人名额。磨磨蹭蹭，就是不敢离开。 　　何小草的舅舅把董家英上上下下来回仔细打量了好久，像是要把这个人记住一般。接着，毫无预兆地说道：“过完年，让你儿子来市皮鞋厂找我。” 　　说完，带着何小草，也不去妇女主任家收拾行李了。转身直接上了一直等着的拖拉机，直接离开。 　　王歪嘴想上去跟这高同志要个医药费给大栓这个傻子都被妇女主任拦住。 　　开玩笑，高同志离开的时候，丢给她的那个眼神，她懂。不就是把这些被他打过的人忽悠住吗？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打了，总得要送公安的。 　　妇女主任直接从自己兜里掏了五块钱，悄悄塞进王歪嘴的手中，让她别再闹。 　　至于董家英，这姑娘她实在不喜欢。占了她家那么多天的便宜，现在报应来了。妇女主任状似不经意间摸了摸董家英的那已经肿了起来的脚踝。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把人给拉扯了起来。硬是让她单脚跟着，找了个牛车，颠簸着送到卫生所去。 　　不过，她这脚踝在寒冷的冬天里，虽然水肿的不严重，但是因为是身体下坠的时候，脚直接着地造成的伤害，非常难已治疗。卫生所也只能让给她包扎了一下，让董家英去市里医院。 　　不过，妇女主任可不管这个，只要人死不了就行了。就这样，她不管不顾董家英的闹腾，直接把人拉回知青点一丢就完事了。 　　等程晓燕再过完年后再次见到董家英的时候，这人的脚走起路来就变得一瘸一拐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红星大队在经历一场无比曲折的闹剧后，开始高高兴兴地分猪肉了。 　　冒着热气的猪肉直接豪气地摊开在条桌上，这次不用以往一头头猪的啥。而是直接豪气地一口气把四头野猪都杀了。留下奖励给林启生跟程晓燕的半扇猪，其他一股脑的都分割好了。要不说还是人多力量大。 　　程晓燕看着已经来到这里的林大哥跟林二哥帮忙把那半扇猪搬回去，自己也跟在后头，拎着大队长给额外分的一条猪腿。 　　他们身后，大家议论纷纷。 　　“要不说，整个大队，过得最滋润的人家，还是林大爷这一户。”正排着队等着领猪肉的一个女人有点酸溜溜地说了句。 　　“人家那是凭本事赚的猪肉。没见这四头猪里面，有两头都是启生他们夫妻打的吗？”一个看不惯人家的人直接怼了句。 　　“我说你们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不看看妇女主任，那才是个聪明的……”说话的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经历过刚刚的那一场闹剧，大家都知道了何小草舅舅的身份来历。联想起之前一段时间妇女主任对何小草的各种容忍，不由地羡慕妒忌起来。 　　有些人在心里已经暗暗后悔，当成没把何小草抢到自家来供着。 　　妇女主任现在确实是春风得意。匆忙从卫生所赶回来，猪肉已经分了大半。不过，她现在心里可美了。 　　从高同志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她那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即使是站在人群里排着队领猪肉，看着那些带肥肉的都被前面的人挑走，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我家要出个工人啦！啦！啦！ 　　这几个字无限循环地在她那颗躁动的心播放着。这时候，她看着前面领到猪肉的人，脸上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甚至有点觉得这些人可怜。为了那么点猪肉就能满足。等自己的儿子当了市皮鞋厂的工人后，她家可就能天天吃上猪肉啦！ 　　“主任，主任，你回来啦！” 　　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妇女主任美好的畅想。她皱了皱眉头，想开口说这人一顿。接着又想起自己很快就是市里工人的母亲了，架子可要端好，不能丢了份儿。 　　她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努力地回想起以前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公社那些领导的表情是怎样的。接着，学着那些领导的做派，清了清嗓音：“咳咳，宋大娘有事吗？” 　　叫宋大娘的女人今年其实才四十出头，比妇女主任还年轻几岁。不过，现在她有求于人，就放低了姿态：“主任，听说您儿子要当工人了，是吗？” 　　刚刚她可是一直站在离妇女主任还有何小草舅舅不远的地方，把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妇女主任想到事儿已经捅了出来，就痛快地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给自己儿子好好宣传宣传。让这些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知道自家儿子有大出息了。 　　宋大娘看妇女主任这样爽快，心里觉得事情有门了。不由地搓了搓手，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乌青干燥的嘴唇：“主任，能不能帮忙问问那高同志，他们厂还招工吗？” 　　妇女主任脸上那高高在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原来这人不是来恭维自己好沾光的，而是想过来摘桃子的。 　　“那可不行。高同志那是市里皮鞋厂的主任，人家市里的工厂要求可高了。就你家儿子那个德性，就连公社糖厂都进不去。” 　　得了，居然还踩自己儿子一脚，也不看看她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好货。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屎的闷葫芦。宋大娘暗自骂了两句，终于还是不敢得罪妇女主任。 　　有了宋大娘打头阵，接下来，妇女主任成为了比摊在条桌上的猪肉更加受人欢迎的存在。这些人里面有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占便宜的，有想要过来打听打听门路的，更有些想要跟妇女主任打好关系，期待未来能得到他们家的帮忙。 　　马爱红躲在人群最后面等着领猪肉。看到妇女主任这样受欢迎的样子，直接撇撇嘴。 　　看你能的了。马爱红好想对着妇女主任骂上这么一句。要知道，十里八乡，第一个上市里上班的可是她的小叔子郝二啊！这妇女主任的儿子是哪根葱，还敢在他们大队炫耀不成。哼，等郝二回来了，她要立刻问个清楚，这市皮鞋厂是个什么好单位。能够让这老女人这么高调。 　　马爱红眼睛紧紧地盯着妇女主任那本的动向，心里像是有几十只蚂蚁在爬一般。 　　而被马爱红惦记着的郝二，这会儿刚刚从京城出车回来，在市运输队里面办理车辆交接手续。 　　“师父，手续办完后，我想直接回大队。您老人家要跟我一起走吗？”他师父跟他来自同一个公社的。不过师父住在公社，他住在底下的大队而已。 　　吴师父点点头：“等我把行李收拾完，咱们晚点再走。今天老马那边下午有车到清水公社。” 　　一听到有顺风车搭，郝二眼睛一亮。这样也就不用辛辛苦苦找车做了。他这次出差去京城，除了帮启生那小子办了点事外，还买了好多京城才有的东西。东西有点多，有顺风车坐那就再好不过了。 　　师徒两人办理完车辆交接后，郝二一个人背了两人从京城带回来的大包，一起往宿舍走去。 　　市运输队给每个司机都提供了住宿的地方。虽然是十二个人一间的宿舍，但是好歹有个床板可以睡。这会儿接近年关，没有出车任务的司机都放假回家了。整个宿舍也就他们师徒两人。 　　郝二把师父的大包放到他的位子上，接着就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大包。包里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除了吃的就是两套中年男女成衣。其他的就是书信跟两双皮鞋了。 　　郝二从自己的床底下拉了个大麻袋出来，准备把东西重新整理一下。不然，东西放得太乱会占据很多空间。 　　那双皮鞋拿了出来后，直接被郝二拿在手里。 　　新买的皮鞋带着皮具特有的味道，但是这味道却一点儿都不刺鼻。皮鞋的鞋面跟鞋底之间用细密的胶线缝合着，看着充满了工匠的特色。 　　“师父，这京城的手工皮鞋看着就是不一样。” 　　吴师父这次出去，也给自家女儿买了双女士皮鞋。这会儿正想着怎么把鞋子塞进麻包袋，防止这挺阔的皮鞋被压到变形。 　　郝二见他师父那纠结的样子，笑哈哈地接过师父手中的皮鞋，拿了些废报纸塞进鞋子里面。 　　“你看，这样不就不怕压了吗？哦，对了，还得用报纸把鞋子包好。不然被划花了就不好看了。” 　　郝二边用报纸包着手中带点跟的皮鞋，一边唠叨：“师父，这京城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啊！你看看，光是这皮鞋的工艺，咱们市拍马都赶不上。” 　　想起市里皮鞋厂的状况，郝二就觉得浑身的皮都麻痒了。 　　这市皮鞋厂算是他们市的大型工厂之一，皮鞋的产量据说一年也有几万双。他以前在大队种地的时候，就没见过皮鞋这种东西。等托他师父的福，进了市运输队后，他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的鞋子不止有草鞋、塑胶鞋、布鞋，还有一种鞋子，叫做皮鞋。 　　这皮鞋是用猪皮、牛皮或者羊皮做的。皮鞋的颜色可以变化多端。常见的有白色、棕色跟黑色。 　　皮鞋是一种非常昂贵的鞋子，据说一双要上百块。在这普遍人均工资30-50的年代，一个人一辈子拥有一双皮鞋的话，那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他郝二就是怀着这种对皮鞋憧憬的心情，直到有一天，他被派往市皮鞋厂装货送货。 　　他可记得那时候自己乐呵呵、上窜下跳的傻样。那时候，其他大车师傅看着他的样子意味深长。而他自己的师父更是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 　　直到他到了市皮鞋厂，一个说是位于市区，其实已经在市郊外的厂子时，他对皮鞋的所有憧憬才被打破。 　　灰扑扑的外墙，不通风的车间，工人手上经常染上洗不掉的颜色。还有那一双双外形漂亮精致，但是味道浓烈的皮鞋。 　　这跟他心目中的高大上皮鞋厂完全不一样。 　　而且，当他把装满一车厢的皮鞋运到目的地，啥哈哈直接打开密封的车厢时，那个味儿，他觉得自己文化不够，没有办法形容出来。 　　反正就是眼睛疼、鼻子里面疼、头还晕。 　　那时候，他师父一脸同情地把他从车厢门拉开：“现在懂了吧！” 　　郝二还记得那时候自己那傻乎乎的样子。为什么有人花两个月的工资，买这么双臭鞋子呢！ 　　不过，从京城回来后，他恢复了对皮鞋的好感。手中的这皮鞋，才是真正值得两个月工资的高档鞋子。 　　回忆到这里，郝二忽然问了句：“师父，你说这市里的皮鞋厂工艺怎么就那么差呢？” 　　吴师父人老成精，嘿嘿笑了两声：“这事儿不好说，不好说……” 　　吴师父摇头晃脑的打着太极，接着来了句：“反正，咱们公社还有市里卖的皮鞋，你别买就对了。你这才不是带了两双男士皮鞋回来吗？是要给你爸一双吗？” 　　郝二摇摇头：“我爸他只稀罕布鞋，说那个软脚。这皮鞋是给我一哥们儿带的。我那哥们年尾进了糖厂上班。现在负责机械维修，家里又娶了媳妇，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吴师父笑道：“怎么，你小子还想媳妇啦！” 　　被师父打趣了，郝二只摸着自己脑袋傻笑。 　　等他们师徒把行李整理完后，直接就背着行李往停车厂走去。 　　一到调度室，发现那要出车去清水公社的老马师父来了，正在抽烟跟人吹牛了。 　　“老马，走不走？” 　　那叫老马的司机抬手看了看手表：“走吧！早点出发。”说完，把烟碾灭后直接抄起钥匙就走人。 　　三人坐上了驾驶室，那叫老马的喜欢吹牛，一边打火一边还不忘说话：“你们这大包小包的，带了多少好东西啊！” 　　“哪里有带什么好东西，就是些衣服鞋袜而已。” 　　跑不同线路的司机，很少会去打听人家从外地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毕竟，有些东西来路不怎么光明。这老马也只是随口问问，接着就一脸兴味地问道：“你们听说了吗？” 　　没头没脑的，郝二摇摇头。 　　还是吴师父懂这叫老马的，笑着说道：“老马，你就别卖关子了。” 　　老马嘿嘿笑了两句，一脚油门把车往路上开。 　　“这不是听说皮鞋厂要换厂长吗？”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就传出这样的风声？”吴师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接着他又想起今年的那场运动宣布结束了。好多大城市正在轰轰烈烈地搞生产，忽然就有点明白过来。 　　老马师傅一边打着方向盘，嘴巴还在叭叭：“那以前的厂长是怎么上去的你们不知道啊！听说这次是他那女婿大义灭亲把他给弄下去的。人好像说被抓走审问了，估计问题不小。这皮鞋厂的厂长啊！真不是个好东西。” 　　老马狠狠地锤了下方向盘，不小心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声音让郝二的耳朵生疼。 　　好在，现在路上空旷的很，就他们这台大车在开着。 　　老马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直接说：“老吴、郝二，刚刚你马哥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哈！”马师傅说完，又接着说：“你们不住在市郊区不知道，这皮鞋厂可真是祸害了好几个人。” 　　看他样子好像还想长篇大论，吴师父资历老，直接笑哈哈地说道：“行了，行了，老马。咱们都快到了，你也歇一会儿。等你这趟车出完，经过公社的时候，去我家吃顿饭。” 　　话题被扯远了，那老马师傅这才歇停下来。 　　市里离清水公社将近两个小时的距离，路上人少，卡车开得很快。等到了公社后，郝二帮着他师父把行李抬了下来，这才跟老马师傅道别。 　　两人直接在公社分开，郝二找到一辆送乡亲过来的牛车，摇摇晃晃着回红星大队了。 　　等他回到红星大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香味。他一走进村口，就被那一阵阵的肉香味给馋得流口水。 　　什么时候，大队的伙食这样好！郝二摸了摸饿了大半天，正咕叽咕叽叫着的肚皮往家里赶。 　　郝家，这会儿也是在炒着肉菜。因为接到小儿子电话，知道他今天回家。郝爸爸难得把马爱红赶出厨房，自己亲手给小儿子下厨。 　　等他端着刚刚炒好的洋葱肉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这在市里工作的小儿子，肩膀上扛着个□□包进来。 　　“爸，我回来了！” 　　郝爸爸笑眯眯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马爱红是个精明的，知道小叔子下午会到家，早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一见小叔子进来，就被他肩膀上那个大麻袋给吸引了目光。 　　“我滴那个乖乖哟，小叔子又买了些啥好东西哟！” 　　郝二看到大嫂那发光的眼神，直接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她一副想帮忙整理的样子，直接掏出钥匙，把自己的行李丢进屋里，再砰地一声，把门重新锁上。 第61章 顶班 　　“哎,晓燕。你说说今天闹的那一出算是啥事呢？你大哥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这傻子，肯定这会儿心里不好受。这老战友的独苗苗之前看着只是个自私的。没想到现在看来人还恶毒。幸好……” 　　林大嫂没有说完的话,程晓燕清楚明白。不就是幸好那个叫大栓的不是真的想干坏事,而且还遇上了何小草的舅舅回来接她吗？整件事真是一环扣着一环，让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程晓燕口中说了几句看开点之类的安慰话语，就继续埋头处理手中的猪蹄。 　　今天分猪肉给家里分了半扇外加一条猪蹄。这时候的人实在，一条猪蹄是连着猪大腿上头的一整块瘦肉的。这里的肉细腻有嚼劲，非常适合用来做肉丸子。所以吃完晚饭后,她就去把猪蹄上连着的肉割开。而林大嫂则是在旁边负责把拿回来的猪脑袋清理干净。 　　这野猪的脑袋除了那两跟尖尖的獠牙吓人之外，那比家猪还要突的嘴巴也是让人看着发毛。而且，野猪的脑袋特别脏。所以,清理起来不止是要刮干净猪脸毛，还得把猪皮上沾着的陈年污迹刷干净。 　　她这边刚把肉分好,准备剁肉。那边，很久没见过面的郝二拎着东西进门了。 　　林家人除了在厨房的程晓燕、林大嫂之外，其他人都在院子里分割着那半扇猪肉。郝二这一进门，就夸张地吆喝了一句：“哇,这是要吃肉吃到饱啊！” 　　大家都是熟人了，听到郝二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程晓燕好奇谁搞得那么热闹,拎着菜刀就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 　　郝二正笑咪咪把从京城带回来东西递给林启生,看到程晓燕手中闪闪发光的菜刀,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脑袋：“嫂子，你这是干啥呢？” 　　程晓燕好笑地看着他那缩了缩脖子的动作：“准备剁肉做肉丸。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哈哈，下午回的。这不，刚吃完饭，我就过来送东西了。” 　　林奶奶笑呵呵地让郝二赶紧坐下来,还不忘邀请他晚上别那么早回去。等家里的肉丸做出来，还可以吃上一碗再回去。 　　院里时不时传来笑声，程晓燕心情很好地剁着猪肉。红白相间的肉块在菜刀的作用下很快就碎成星星点点，混合在一起。 　　林大嫂看到这里，笑着夸程晓燕刀工了得。 　　程晓燕笑嘻嘻地回了句：“大嫂，要说刀工，还是我爸爸跟哥哥们厉害。”程晓燕边剁肉边继续给林大嫂科普了一下娘家爸爸跟哥哥们的手艺。 　　在她娘家海米大队那里，因为靠海鱼资源丰富的关系，所以每个月家里都会做上一次鱼饼。 　　这鱼饼子跟猪肉丸子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原材料不是猪肉而是马鲛鱼。把新鲜的马鲛鱼从还说打捞回来后，剔骨片肉，接着就是剁鱼沫子。颜色近乎透明的鱼沫子加上些许面粉，混合后再进行调味。最后把这成品手工捏成一个个饼子大小，丢到锅里两面煎熟。 　　这样煎熟的鱼饼子可以存放三天左右。有时候渔民出海，来不及吃早饭。就会稍微加热这鱼饼子，直接揣船上去吃的。又香又有营养，口感还弹牙的鱼饼子，在海米大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不过，她嫁过到红星大队这段时间以来，还没吃上过一次鱼饼子。 　　林大嫂听她说得那样好吃，都不由地跟着咽了口唾沫：“晓燕，真的那样香？” 　　程晓燕点头：“确实是那样得香。不过，今天没有鱼饼子吃，我给大嫂你做个肉丸子吧！” 　　这做肉丸子的方法跟鱼饼子差不多，区别只是鱼饼子要放油煎，而肉丸子是直接用手挤出一颗颗，丢到热水锅里煮熟而已。 　　把一早就准备好的面粉跟剁好的红色碎肉混合在一起，加上点调料后，程晓燕就把这盆肉末端到灶头边。 　　灶上的大铁锅已经盛满了热水，正冒出一个个水泡。 　　一颗又一颗白花花的肉丸子经过程晓燕的巧手，掉进滚烫的沸水里面。沉底，等被热水煮熟后，这些肉丸子会一颗颗地浮到水面上。 　　等程晓燕把肉沫都用完，大铁锅里面已经挤满了煮熟的肉丸子了。这些肉丸子捞出来后，现在要吃的就可以直接吃。剩下留着后面几天的，就要从沸水里面捞起来，沥干水。每天用井水震着。 　　当然，这肉丸子也只是冬天冷的时候才好做这么多。整个红星大队今晚像林家这样大手笔的也没几家了。 　　热腾腾新鲜出锅的肉丸，一颗颗看着白胖可爱。 　　因为家里现在条件越来越宽松了，程晓燕直接盛了满满一盆出去。 　　家里的大人看了还好，三个孩子已经欢呼着丢下手中剥着的蒜头，直接蹦跳着过来了。 　　“三婶，这肉丸子可以吃了对吧！”林大哥的大儿子林建设大声问着，手中的动作跃跃欲试。 　　程晓燕笑着瞪了他一眼：“要吃先去洗手。” 　　听到这话，林建设欢呼一声往摇水井边走去，一边摇水一边喊两个妹妹过来一起洗手。家里的大人看着他这猴子一样的跳脱，好笑地过去让他摇水，一个个接着洗干净手。 　　傻傻的林建设只能来一个人摇一次水，等大家伙都洗完手开吃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手了。 　　“啊啊，你们骗我。” 　　“哈哈……” 　　大家放声大笑起来，林启生跟郝二两人更是直接逗起林建设起来。只见两人拿起竹签，嗖嗖嗖地叉着肉丸往嘴里塞，让在洗手的林建设又嗷嗷叫起来。 　　等大家都笑了一轮后，程晓燕才问坐在身边的启生：“刚刚你们聊啥来着？聊得那样高兴。” 　　“郝二这小子，在说他出车遇到的事情。你还真别说，这外头变化真是快。” 　　他们这边远离政治中心，很多消息确实不灵通。 　　程晓燕脑海里翻找了一下记忆，想起了那件事。马上转头看向郝二，郝二见状，把口中的半个肉丸子吞进肚子，又说了一次：“外头的天都变了。” 　　果然，今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既然已经开始处理那些乱来的人，那么，高考跟市场开放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是因为大家以后有了更多的出路。担心是因为今天出现的何小草舅舅。市场一开放，总是会出现很多好人好事，而光明跟黑暗总是伴随着的。这开放的市场会引来无数想发家致富的人。这些人鱼龙混杂，会让社会变得充满了机遇跟危机。 　　“别想那么多了，这日子是越过越好的。”林启生给程晓燕又递了根竹签，上面叉着几个白胖的肉丸。 　　程晓燕拿起竹签，对着肉丸狠狠地咬下一口：是啊！世界是在进步的。她们也要跟着进步。可不能畏畏缩缩，停滞不前。以前哪里能有这吃肉丸的好日子呢！还不是靠着努力赚取的。 　　“对了，启生。这才给你带的皮鞋，你有空可以试试合不合脚。要是不合脚，我也没法子给你换了。哈哈……” 　　“好你个郝二，这皮鞋要是不合脚，那是你肯定买错码了。咱们兄弟的脚可是一样大的。” 　　两个异父异母兄弟又吵闹起来，这会儿跟林建设这个毛头小子也没差别了。 　　只有程晓燕知道，他们夫妻托郝二去外省出车的时候，给带双皮鞋回家是为了什么。 　　到了睡觉的时候，程晓燕把那双郝二送过来的皮鞋放到煤油灯下看了看，又摸了摸。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这皮鞋果然跟市皮鞋厂生产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不说味道一点儿也不刺鼻，而且那质感完全不一样。这皮鞋用的皮革摸着非常舒服，虽然光线不好，看不清皮革的上真皮特有的纹路，但是这京城的皮鞋真的跟市皮鞋厂的不一样。 　　想到王彩凤穿出来炫耀的那双所谓的羊皮鞋，程晓燕觉得里头有古怪。 　　“别看了，赶紧休息吧！明天估计还要帮忙准备年货。”程晓燕放下手中的皮鞋，走到林启生身边：“郝二有跟你说过市皮鞋厂的事情吗？” 　　林启生把人抱进怀里：“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无论那姓高的是不是回忆录里面那个黑皮鞋厂的厂长，我们整个林家人都不会让他来的。” 　　程晓燕伸手摸了摸林启生那刺手的头发：“我也不是发愁。只是我们还是太弱小了，所以总是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林启生拍了拍她的背：“郝二不是说外面出了新政策吗？慢慢来，这政策到我们公社还要些时间。但是，我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想到手里攥着的各种资源，程晓燕笑了起来。确实是，她已经拥有了很多人都不曾拥有的先知，还怕未来干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的大人还没起来。这三个孩子就早早起来开始做作业了。林建设过完年就是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家里准备让他去考市里面的高中，正是认真刻苦的时候。而两个女孩子则是起来，跟着哥哥一起学习。 　　程晓燕看着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认认真真学习的样子，就觉得他们以后的未来不会差的。 　　等到了除夕那一天下午，程晓燕跟林大嫂、林妈妈一起准备着晚上的年夜饭时，这每天充满干劲的林建设却垂头丧气地从外头回来。 　　院子里正在洗菜的林启生诧异地看了看他。接着去菜园子割菜回来的林大哥跟林二哥也察觉到这小子不对劲。 　　最后，还是家里两个小姑娘凑到这哥哥面前，拉着他嘀嘀咕咕好久，这小子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 　　“建设，你这是怎么呢？”林爷爷跟林爸爸去了族长那里，家里最老资格的林奶奶看着这大重孙子的丧气样，关心地问了句。 　　“太奶奶……” 　　林建设平时是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还真没有过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林启生丢下手中洗着的菜，直接来了句：“建设，家里人都关心你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林建设看了看自己手指上还沾着的墨水，想到今天从同学那里听到的话心里就十分不开心。 　　红星大队正在公社上初中的人有十多个。其他，他跟一个叫关子的关系最好。关子跟他同班，又是同一个宿舍，特别爱学习。在普遍不怎么喜欢学习的学校里面，他们两人你追我赶。有时候你是第一名，有时候我是第二名。 　　今天，他把寒假的作业做完后，就想着去找关子炫耀一下的。 　　只是，刚刚到了他家里，就看到关子正在帮着他爸爸拔鸡毛。 　　他还傻乎乎地问关子作业做完了没有。结果，关子还没回他的话。关子的妈妈就炫耀一般跟他说关子过完年不去读书了，作业不用做了。 　　林建设那一刻，简直觉得自己是被人给背叛了。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市里上高中的吗？ 　　只是，关子的妈妈直接来了句：“我家关子过完年是要去市里，不过不是去上高中，是直接进厂当工人了。” 　　林建设当然不相信关子妈妈的话，而是看着低头拔鸡毛的关子，让他回答。 　　结果关子这傻子不吭声。 　　“奶奶，关子他妈妈太气人了。关子明明是想上学的，结果他妈妈让他去当工人。说读了高中也没有用，又不能上大学。而且高中毕业了，还是会回来大队种地的。还不如现在直接去当工人来得实惠。” 　　程晓燕听得一头雾水，这关子一家都是老农民，没听说他家里有什么门路，能把一个还没初中毕业的毛头小子，弄到市里的工厂当工人的。 　　只是，市里当工人五个字在程晓燕脑子转了一圈后，一个难以置信却又理所当然的答案出来了。 　　“建设，关子他妈有说去市里的什么工厂当工人吗？” 　　林建设还在纠结关子不上学，自己一个人当第一名好寂寞的伤心中。根本没有记住关子他妈妈说的每一句。这傻小子只是哭丧着脸摇头，接着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里面。 　　“启生，这关子莫不是要跟着去市皮鞋厂当工人？”这是唯一的解释了。他们大队当工人的有三个单位。一个是公社糖厂，一个是市运输队，一个就是妇女主任说他儿子过完年会去上班的市皮鞋厂了。 　　这市皮鞋厂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妇女主任家里时不时有人过去献殷勤。但是，程晓燕可是知道，这国营大厂的岗位可是很吃香的。直到九十年代才有下岗潮。在那之前，很多工厂招工都是在周边地区的。这里离市区要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不可能来他们这里招工人的。再说呢，这关子初中还有一个学期才毕业呢！ 　　程晓燕的疑问没有存在很久，等去族里开会的林爷爷跟林爸爸回来后，整个林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说来，大队妇女主任这几天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因为自己儿子过完年就要去市里上班了。所以在外头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每次说话声音格外地洪亮。而她儿媳妇，未来的工人妻子王彩凤那更是每天把脚上的皮鞋擦得铮亮，往大队人多的地方挤。生怕人家看到她脚上的皮鞋一般。 　　这妇女主任风光了两天后，大队就接到了来自市皮鞋厂的电话。因为电话是直接找妇女主任的，所以当时没人知道电话里面说了什么。大家都以为这通电话是交代妇女主任儿子来年去上班的一些事情而已。 　　可是，很快，大队一些妇女私底下就开始流传起小道消息。 　　因为这些传小消息的人大部分都是些嘴碎的，所以林家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情。 　　只是，当今天林建设从关子家里回来后的异样。还有林爷爷跟林爸爸从族里带回来的消息。他们这才知道，这大队的妇女主任，居然直接在大队里面偷偷特皮鞋厂招几个工人。 　　这工人的名额有限，所以私底下知道这消息的人竞争非常激烈。大家不是拎着肉就是酒或者红糖，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妇女主任，希望从她手里漏个名额出来。 　　而林爷爷跟林爸爸参加的族里大会，里面就有提到族里有人想去争取这个名额，但是又担心这样会坏了规矩，所以提了出来。 　　“这妇女主任怎么可能会有工人名额？” 　　程晓燕听完后，把事情最关键的地方直接提了出来。别说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了，就连公社主任，都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林爷爷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谁知道他们怎么搞呢？反正是听说，除了她儿子外，还要招五个年轻小伙子过去上班。这不就快要打起来了。要不是这些人出去市里，要你老叔这个大队长写介绍信的话，我们怕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程晓燕回想着自己那段时间看过的一堆报纸，里面偶尔提到的某某国营企业招工，全都是要初中毕业或者中专毕业。有些更是要求是本地人。他们这山沟沟的，怎么可能会出那么多工人。就连妇女主任儿子那个工人位子，程晓燕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只是，中间又夹杂着妇女主任接到过市皮鞋厂的电话。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他们都没有在正规的国营单位上过班，所以没有经验，有些事情还在往其他方向考虑。而林启生这个糖厂正式工人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去给人顶班？” 　　顶班两个字，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陌生。 　　林启生接着解释：“咱们的工厂都是国家的，每个月国家给发工资补贴，所以这上班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如果谁家里有事，想请假又怕扣钱，就会找熟人过来顶班。” 　　林启生在糖厂呆了小半年，就遇上过几次身边的同事找亲戚顶班的事情。这顶班一般只找熟人，主要是怕陌生人在工厂干不好，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而找人顶班有一个好处，不用请假，每个月的补贴不会扣除。而且还能给亲戚朋友一个好处。 　　顶班的人通常会拿到顶替上班那个岗位的工资。顶一天就拿一天，顶两天就拿两天。只是，这个报酬要看岗位上的人跟顶班的人商量来的。行情一般都是拿岗位一天的工资。 　　“所以，我们大队的人是被拉去当顶班吗？” 　　林启生点点头，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是，他还是把自己的问题提了出来：“这去给人当顶班的，连临时工、学徒工都不是，组织关系不在工厂里面，不能住工厂宿舍，也不能享受工厂的粮油关系接收。所以，顶班的一般也是找当地。我们这离得那么远，偶尔过去给人顶个班什么的，一点儿也不划算。” 　　这是问题的关键。 　　抛开妇女主任的儿子，这五个大小伙子被拉去当顶班，是顶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每个准数。而且没有组织关系，没有粮油关系，这五个大小伙子要在市里住哪里？吃什么？ 　　“那几个人都是谁知道吗？”林大哥忽然问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一分析下来，这里头的猫腻就多了。 　　“要去找人打听才知道。反正，建设他同学关子是一个。其他人要去问问。还有，这个事情里头水太深了。要跟老叔打个招呼，我怕我们大队的人会被人给骗了。”林启生最后说了句。 　　程晓燕心里已经可以下个结论，无论妇女主任知不知道里头有鬼，但是这五个小伙子肯定是给人骗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家里给妇女主任送了多少东西，才把这个烫手山芋抢了过来。 　　“真是的，过年都不让人消停……”林大嫂这个厚道人也不由地想骂两句了。 　　“这事儿还不是穷闹得。要是谁家条件好，谁还跑那么远去当工人啊！”林奶奶人好，只能说了这么一句话。 　　程晓燕直接加了句：“我不是给了资料给大队吗？咱们大队自己建厂，自己当工人多好啊！” 　　林爷爷把这句话记住了，带上林启生就往大队部那边跑。他老头子最后出一次头，看看能不能成。要是不成，那么他以后就只护着他们林家的孩子就好了。那些一直反对的外姓人，他就不管了。 　　程晓燕丢下了那些烦人的事情，继续跑厨房做菜。今晚的年夜饭，家里人多，准备做六个大菜。 　　第一个大菜当然就是白切鸡了，这道菜只要把蒸鸡的火候控制好，挑酱油的时候放多点葱头就差不多了。 　　第二个大菜就是红烧大鲤鱼。把大鲤鱼蒸熟后，淋上特别炒制的红烧酱汁，鲜美意头又好。 　　第三个大菜是花生焖猪蹄。这个菜要花时间很长，所以这会儿程晓燕已经把清理干净的猪蹄跟花生米一起，用砂锅炖上了。 　　第四个大菜是卤鹅。这大鹅是用几块猪板油，跟人换回来的。鹅的个头不大，也就七八斤的样子。卤鹅比较费时间，是林妈妈亲自动手的。 　　第五个大菜是干虾仁炒粉丝。虾仁是程晓燕娘家带回来的，粉丝是从供销社买的。这个菜程晓燕会做，晚点她就动手。这会儿粉丝跟干虾仁都用热水泡着。 　　第六个大菜是干蚝筒骨红萝卜汤。这汤肥美又补骨头，已经炖好，待会儿可以先喝上一碗垫垫肚子了。 　　等林爷爷跟林启生回来后，这菜都准备好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围坐在饭桌上，林爷爷跟林奶奶笑呵呵地看着一家人感叹：“往年能吃饱都不错了。今年我们居然一下子就吃上六个大菜。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 　　“哈哈，爷爷。往后啊，说不定你老人家连肉都不爱吃，就爱吃山上的野菜咧！” 　　林启生插科打诨地说了句。想起晓燕说得那些事情，以后的人生活好得不止不爱吃肉，还爱吃粗粮跟野菜，他就觉得十分好玩。 　　“嘿，逗你爷爷呢！这肉我老头子爱吃。”林爷爷说着，让大家赶紧吃饭。自己一筷子下去，就给自己老伴夹了个鸡腿。 　　林建设凑过去搞怪：“太爷爷偏心，我也要吃鸡腿。” 　　林爷爷笑呵呵地作势要拍他脑袋：“你太奶奶年纪那么大，还不能吃个鸡腿啊！你想吃鸡腿，找你老子去。” 　　林大哥突然被爷爷给点了名，作势瞪了儿子一眼，把剩下的鸡腿夹给林妈妈：“小孩子吃什么鸡腿。这鸡腿是给我妈吃的。” 　　林妈妈被大儿子这动作给弄得感动不已，也顾不上孙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手直接拿起鸡腿就咬了一口，大声说好吃。 　　林启生见状，直接把林爷爷最爱吃的鹅肉里面，把鹅腿找了出去，放到林爷爷的碗里。这下，林爷爷也跟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了。 　　一家人你给我夹个鸡腿，我给你来个鸡翅膀根。其乐融融，高兴地不得了。 　　而大队里面，家家户户都吃起了年夜饭。饭桌上，除了鸡肉就是猪肉。有些人家里条件好的，就会多肉少菜。有些条件差的，就放上两两肉。总之，过年嘛，总是想要吃好点的。给辛苦一年的自己来点奖励。也给未来的一年带点好头，说不定来年能天天吃肉。 　　而知青点这里，相比大队就显得格外冷清。 　　家里有点门路的，都会在这时候想办法跟大队请假，开个介绍信回城里探亲过年。而大队每个月知青的回城探亲假是有规定的。只有今年没请过假的人才能在这时候，请个几天的假回城里。 　　而在知青点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透过黄豆大小的煤油灯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不动弹。 　　外头，知青点的堂屋里，没有回家的知青难得地没有争锋相对，而是凑到一起，准备吃年夜饭。 　　饭桌上只有一盆青菜跟一盆焖猪肉，看着就显得非常寒酸。但是，这些知青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满足的。 　　“哎，都多久没见多这么多肉了。幸好我没回家。要是回城里过年，说不得还吃不上两块肉。”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她家里重男轻女，从小就没吃饱过肚子，更不用说肉了。这猪肉，还是下乡后才吃上的。虽然很多知青整天想着回城，但是她却是很想一直留在红星大队的。 　　“我觉得还是城里好。在城里我们好歹不用种地那么苦。” 　　“说得你回城里就有工作似的。你妈妈的岗位不是给你大嫂接了吗？” 　　知青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都认识很久了，谁不知道谁家那点破事。 　　西里呼噜一顿咀嚼声后，有一个女知青伸出胳膊碰了碰洪心美：“心美，我们真的不管董家英呢？” 　　洪心美冷哼一声：“她又死不了，怎么管？她的脚踝坏了又不关我们的事。而且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的，咱们可没有多的粮食给她了。” 　　“就是就是，别说她了。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提出问题的女知青满脸兴奋：“我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说大队有人可以把人弄去市里当工人。” 　　“哇……” 　　所有的知青听到这个消息，都不自觉地把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齐齐看向说话的女知青。 　　“你是不是听错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人提出了质疑。 　　“嘿，我还真没听错。你要不相信我，你自己去大队里面打听，我不说了。”女知青说着，气鼓鼓地拿起筷子继续夹肉吃。 　　一见她不肯说了，知青们又着急起来。 　　“哎呀，你别跟我计较嘛！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不带脑袋的。你赶紧说说听到啥好事了。” 　　被好几个人围着说好话，女知青这才高兴起来。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清了清嗓子：“我这是听了两个大娘说的。真假我可不负责任的。” 　　见大家都点头，她这才继续：“听说是那个妇女主任有门路。” 　　一听妇女主任，知青们尤其是女知青，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他们来到红星大队后，很多事情都是要跟这个妇女主任打交道的。 　　“不是听说她儿子过完年要去市里皮鞋厂上班吗？” 　　“是啊！是啊！分猪肉那天，她自己都承认了的。好像走得就是那个大队叫何小草的舅舅的门路。” 　　很多知青并不认识何小草长什么样子。但是，大家可都是知道，那个躺在床上不肯见人的董家英，以前跟一个叫何小草的姑娘，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是那个人吗？是吗？” 　　细细簌簌的讨论声响起，接着大家都确认了，就是那个跟董家英很好的何小草。 　　分猪肉那天发生的闹剧，有些知青因为很少去大队部的原因，都不太清楚何小草为什么跟董家英闹翻的。现在有人提了何小草的名字。众人这才弄了个清清楚楚。 　　“哎，真看不出，董家英这人这样自私恶毒。” 　　“有什么好可怜的，她那是活该。跟我们知青没有关系。” 　　“大过年的，别说她了，我嫌晦气。还是说说之前那个工人岗位的事情。” 　　“怎么，你还想争取一下啊！” 　　“跟我们知青没有关系的，你想想上次糖厂给的工人名额，不也是落在那些老农民的头上。” 　　哎…… 　　这话一出，把知青们那颗有点躁动的心又按压了下去。 　　之前提出这个事情的女知青见大家都腌巴下来，动手拍了拍桌子：“你们可真是没志气。这次跟上次可不一样。我听说这次拿主意的不是大队长这个老顽固。而是那个妇女主任。河边那两个大娘就是在商量要不要给她懂点礼，走走人情。” 　　一听送礼走人请，大家伙的眼睛都亮了。 　　要说送礼走人情，他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可比那些地里刨食的农民懂得多了。 　　“那……你们谁想去试一试呢？” 　　女知青说完后，眼睛扫视着桌上所有人的表情。她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人打头阵去试一试。要是成功的话，她立刻就跟着去送礼。要是不成功的话，她就老老实实继续下地干活挣工分。反正听说有五个工人位子，她总是有机会的。 　　其他知青不知道她的小算盘。见她居然大方地把听到的消息分享出来，大家都感激地看向她。只是，没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出来说自己要给妇女主任送礼。只是都在心里偷偷算着自己手里头存着的好东西。看看要送什么才能打动那个妇女主任。 　　门外，在他们热闹的讨论中，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把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被整个红星大队惦记着的妇女主任，这会儿满面红光地坐在家里的饭桌上吃年夜饭。 　　这普普通通甚至掉漆严重的八仙桌，上面摆满了鸡鸭鹅肉。除了这些普通的家禽外，还有肥鱼、猪肉、鸟肉……几乎在红星大队能找到的肉，都出现在她家的饭桌上。 　　妇女主任吃得满嘴流油，高兴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能够有这么一天。吃肉吃到吐，人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尊敬跟羡慕。这样的日子，就跟神仙一样。 　　多亏了高同志这个贵人的提携啊！ 　　妇女主任美滋滋地想着。桌上这些个肉几乎都是大队的人送过来的。而且，厨房那里还堆了好几个拔了毛的鸡，等着自家下锅了。 　　果然，这工人是人人都相当的。而自家，只是照看了何小草一个月，就白白多了个工人的名额，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妈……妈……” 　　妇女主任真陷入美妙的回忆里，忽然耳边传来杀猪一般的叫声。 　　她不满地瞪了过去：“叫什么叫，大年夜的好日子，可不能这样叫人的。” 　　王彩凤见婆婆生气，不由地搓了搓手，心虚道：“妈，这不是家里这么多肉吃不完吗？我寻思着等初二回娘家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上两只。反正，这些都是不要钱的。” 　　妇女主任高深莫测地看了儿媳妇几眼：“算了，你要带就带。以后我们家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汤。给亲家沾点光也是可以的。” 　　王彩凤一听，眼睛一亮。顾不上身边的丈夫一直拉扯自己的衣角，继续问道：“妈，那高主任不是要你帮忙找多五个人过去上班吗？你看看，要不我娘家的哥哥也给送过去？” 　　妇女主任眼睛一瞪，心里暗骂这儿媳妇不知足，蛋都没生一个，就要给娘家找好处：“那不行。人高主任说了，要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子。你娘家的哥哥可都要三十岁了，不符合人家高主任的要求。” 　　王彩凤被这话一顶，不甘心又说了句：“到时候说我哥哥二十出头就好了。反正，他脸长得嫩，看不出年龄的。” 　　妇女主任还是摇头：“那不行，我拍着胸脯答应了高主任的。你男人能去市里当工人，托了人家高主任的福，怎么能随便糊弄人家呢？” 　　说着，她摆摆手：“你别再说话了，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一番话说得大义凌然，好像自己非常听那高主任的话一般。 　　实际上，只有妇女主任知道，这么一个来自市里的好位子，只要自己想得周到，是能够卖钱的。她可知道，公社糖厂一个正式工人的岗位要五六百。虽然高主任没有说，但是她估摸着这些人过去是临时工。所以，她准备卖便宜点，一个岗位卖给两百五十块就好了。 　　这样下来，开年她就能赚个七百五十块。这么多的钱，想想就美得冒泡。 　　要是这岗位白白给了儿媳妇的大哥，那就没了二百五十块了。多不划算的事情啊！ 　　一直没吭声的妇女主任儿子刘大名总觉得事情哪里怪怪的。他们家跟那高主任没亲没故，就是帮着照看一下何小草。送了双羊皮鞋子还不算，居然还送他一个工作岗位。现在，还要让他妈帮忙，再找多五个小伙子过去。 　　他是个老实的，不相信天上掉下馅饼。而且，这馅饼还砸在他妈这个农村女人头上。不是他瞧不起农村女人，实在是他妈除了在大队有点人面外，去了公社都不敢说话的。 　　现在，居然遇上这样天大的好事。反正，他刘大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真的。 　　只是，他们这些人都是大老粗。等过完年去市里，他加上五个小伙子都是身强力壮的人，那高主任总不可能骗他们几个人吧！ 　　要知道，他们一人一拳下去，这高主任都能给他们砸扁的。 第62章 市皮鞋厂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整个红星大队充满了欢笑的声音。午夜十二点一过，新的一年就到来了。 　　程晓燕站着院子里，看着那一挂长长的鞭炮响完后,高兴地从兜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到家里三个孩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放完鞭炮的林启生凑到程晓燕身边，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两人的脸上都带上了高兴的神色，跟家里人互相拜了个年后，就回屋准备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的人都很早起来,准备吃个早饭就外出拜年。当林家人都穿上了自家做好的新衣服，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饭后，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程晓燕赶紧起身,准备把院门打开。这里的风俗是新年第一天，家里的大门要打开。因为会有很多亲戚朋友上门拜年送祝福。而林大嫂把堂屋的桌子清理干净后,把自家炒的南瓜子还有芝麻糖都摆了出来。 　　老旧的院门被上了一层薄薄的清漆，还散发出点点味道。程晓燕伸手把门打开，固定在栅栏两旁。 　　这院门开了没多久，果然就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拜年了。家里林爷爷跟林奶奶辈分高,一天都要呆家里等着小辈们上门拜年。 　　而林家剩下的小辈，则是跟着林爸爸、林妈妈一起,先去跟他们家血缘最近的大队长林爱国家里走一趟。 　　“新年好！” 　　“新年好！” 　　程晓燕走在队伍的末端,笑眯眯地跟来往的村民们拜年。这个时候最是让她感到开心的。每一个脸上都漏出高兴的神采,而小孩子的脸上那更是一天笑容都不会消失的。这样鲜活的场景，跟那边该死的回忆录里面描绘的凄惨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程晓燕很满意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些。虽然大队的人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是，光是看着这在路上遇上自己，就奶声奶气喊自己三婶的小孩儿,她就知道自己做得没有错。 　　“怎么呢？是想要个孩子吗？” 　　耳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晓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走路上都不正经。” 　　林启生摸了摸自己鼻子，讪笑着说道：“对对对，你说得都是对的。”当然，他心里有点委屈。要孩子是不正经的事情吗？ 　　大队长的家里这会儿也已经来了很多小辈了。林爸爸带着孩子过来，主要是跟族里的人做一起聊聊天，喝喝茶。一年到头，也就是这几天，他们身上的担子才能放下来松快松快。 　　“大哥，来啦！新年好！”大队长林爱国老远就看到了林爸爸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立刻从座位上起来，跑到门口来接人。 　　两人是堂兄弟的关系，又不是在大队部，所以林爸爸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这个老堂地肩膀：“新年好啊！爱国，一大早，你们家可真是够热闹的。” 　　大队长笑呵呵地拉着他一起进屋。 　　程晓燕抬头朝前方看过去，好家伙，堂屋里面坐着的大部分都是村里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而像她这个辈分的，基本上都坐在院子的条凳上喝茶聊天嗑瓜子的。 　　等进去堂屋给里头的长辈们拜了年后，程晓燕就被林大嫂拉了出来。 　　“咳咳，里头的烟味可真是重。” 　　“可不是嘛！真是难为这些叔伯了。” 　　程晓燕小声跟林大嫂嘀咕着，被坐在院子的老婶喊了过去。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红枣茶，程晓燕学着林大嫂的样子，悄悄坐在她身后不说话。林大嫂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自己就开始跟这一桌子可以称为大娘的人聊了起来。 　　“金花，你婆婆怎么没出来走走啊！” 　　林大嫂：“家里太多人过去拜年了，我婆婆要帮着爷爷、奶奶招呼客人来着。” 　　“金花啊，你家老二要不要娶个新媳妇啊！我跟你说，我娘家那边有个小媳妇，丈夫去山上打猎，被蛇给咬了。人没了，这小媳妇可不就要改嫁吗？你看看……” 　　林大嫂继续淡定：“大娘，这事儿我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我婆婆的意思。” 　　一句话，直接把话给堵住了。 　　家里林老二可是放过话的，要继续存钱供女儿上学，对找新的妻子没有兴趣。况且，她一个做嫂子的，哪能掺和这些事情呢！ 　　被不软不硬地怼了，那大娘也知趣，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程晓燕靠在大嫂身边，听着这些人说着东家长李家短的。一时是这家的鸡被人偷了，一时又是那家的丈夫打老婆，结果被小舅子打上门的。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大部分可能就认识几个字，但是各个口才了得，眼光一流。说出来的话特别犀利，直击要害。程晓燕听着都想给她们拍掌叫好。 　　不过，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说了一会儿，就开始转向了妇女主任家了，特别是她手里握着的市皮鞋厂工人名额。 　　“你们是不知道，王彩凤这个小媳妇，以前看着还挺老实的。自从她家里要出个工人的事情传了出来后，这人就开始抖起来了。” 　　“哼，你看看她那个样子，恨不得整个公社的人都跑过来围观她脚上那双皮鞋。什么皮鞋那么精贵，据说还要一百多块。要我说，这城里人就是脑子不好使，花一百多买双不当用的皮鞋送人。” 　　是的，大家都听了王彩凤说了一百多遍她那双皮鞋是怎么来的。她的婆婆对她有多好，把家里唯一一双皮鞋送给她穿。连小姑子都没机会穿上去走一遭。她王彩凤命怎么那么好。而且家里的男人很快就要去市里上班，成为光荣的工人，领商品粮，住楼房。 　　哎哟，她们在坐的哪个不是家里地位高的。但是，没人有王彩凤这么个待遇。怎么不让她们心里总是泛酸呢？ 　　“哎，你们说那何小草的舅舅怎么就那么大方呢？” 　　“不过，我寻思着那皮鞋不会是那姓高的自己买的，肯定是从工厂拿的。可别忘了，他是个车间主任啊！” 　　大家一听不是城里人花钱买的，对那双皮鞋就好像降低了那么点关注。只是，很快想起对方是个车间主任，手里握着工人的名额，又酸了。 　　程晓燕听了一车轱辘的话，发现大队的女人们真是能力高强。 　　就连王彩凤的男人什么时候去皮鞋厂，妇女主任手里那五个名额都卖出去几个，全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我跟你们说，我二嫂的弟弟的表哥的舅妈就住在妇女主任家隔壁。她们家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上门套近乎。那些人不是拎着两两猪肉，就是半只鸡。出手最大方的，直接一只肥鹅。啧啧，真是，要胖死她喽……” 　　程晓燕听着听着，越发佩服起来了。接着，她们又说起谁家得了名额的事情。 　　“哎，要不是族长发话不让我们家族的人去掺和这个事情，我怕都要过去给她送礼走走关系。那名额要是拿到手，家里不得出一个吃商品粮的啊！” 　　程晓燕心里冷笑。是吃商品粮还是吃土，还得看看对方的良心了。 　　他们林家一致认为这个事情里头猫腻太多，他们农村人心眼太实在，根本玩不转那个高主任的。所以，昨晚就紧急通知了所有姓林的别掺和。而大队长这边也给那些外姓人通了气。 　　只是，老话说得好，人要去死，你是没法阻止的。 　　这不，除了昨天听到的关子不去上学，要跟着去皮鞋厂外，现在这些大娘们又说了几个人出来。 　　“王歪嘴也要给他儿子弄过去，他儿子可是我们大队少有的高中生了。据说，那妇女主任要了这个数。” 　　大娘说着，悄咪咪地举起三根手指，接着又把其中一根半弯着。 　　“哎，你这到底是多少啊！”有个没耐心的，不想打哑谜，直接问了出来。 　　“二百五啊！” 　　“你才是二百五……”这没耐心的大娘以为对方骂她，直接反驳了回去。 　　“哎，不是说你二百五，是说那妇女主任一个岗位收了人家二百五的介绍费。要不是王歪嘴觉得这妇女主任想坑人，嚷嚷出来。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贪心了。乡里乡亲的，不说提携就好了，还要从我们这些人身上薅一层。实在是不像话啊……” 　　“不像话啊……” 　　“不像话啊……” 　　一时之间，整张桌子的人被这二百五三个字给压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红星大队，程晓燕相信，家底超过二百五的人家，不超过三十户。所以，这样的价格摆出来，那些想争取去工厂的人都束手束脚起来。 　　不过，程晓燕心里却暗喜。有了这二百五当门槛，估计大部分都打退堂鼓。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这五个人可以躲过这个事情。 　　“嘿，你这就小瞧人了。人家可是妇女主任，脑子灵光的很。她可是说了，现在拿不出二百五没关系，可以打个欠条。等在皮鞋厂上班领了工资后，再给她送钱就好了。” 　　这人是隔壁桌的一个婶子，估计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把脑袋凑了过来补了句。 　　院子里的女人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她们林氏家族的人。很多人其实早就竖着耳朵听着她们的谈话，毕竟这个工人的名额可是见大事情。可惜，族里的老人们都不让她们去掺和。 　　现在这婶子一开口，立刻就有人跟着补充：“就是，我听说名额已经只剩下一个了。” 　　一个小媳妇说完，另一个小媳妇又跟着说道：“一个是给了关家那个关子，一个是王歪嘴妯娌家的小孙子，一个是吴家的小子，一个是刘麻子的儿子。” 　　程晓燕听了一耳朵，再次佩服起那位妇女主任。这人，估计听到风声了，一夜之间，就找多了三个人。这些被她选中的人，无一例外，统统是大队的外姓人。而且还是外姓人里头人口比较少的人家。 　　这些细节其他人没有留意，大家只看到去市里当工人的风光。但是，程晓燕已经从这些细节里面，推测出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的话，她只能说一句：狠毒的人再怎样也是改不了的。 　　而被程晓燕评价成狠毒的人，这会儿坐在市里自己宽敞的家里，悠闲地靠在沙发上，远看就觉得这人心情非常不错。因为，他藏在茶几下的脚正在有规律地抖动着。 　　可是，非常奇异的是，男人的脸上却挂上担忧的神色。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面容冷硬，表情严肃。要是林启生在这里的话，会发现这人自己是认识的。 　　中年男人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笔往纸上记录着什么，一边时不时问着坐在对面男人问题。 　　很久之后，中年男人终于把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朗声说道：“高同志，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了。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如果你这边还有什么新的发现，请务必联系我。” 　　叫高同志的男人听到中年男人的话立刻起身，走到对方面前，跟对方握手，口中不忘问道：“戴同志，我岳父以后组织会怎么处理他？” 　　戴英达冷硬的脸上闪过一抹同情：“这个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他的事情牵扯都多方面，我们还在深挖中。我唯一能给你的保证，就是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关于我今天的到来，希望你保密。” 　　高同志立刻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配合组织的一切工作。 　　等把戴英达送走后，高同志从抽屉掏了包大中华出来。点了一根，一边抽烟，嘴角一边开始勾起来。越勾越大，很快就含不住那根点燃的香烟。 　　亮着红色火光的香烟掉在木质地板上，烫出一个黑色的污迹。但是高同志就像看不到一般，只顾着捂着嘴巴大笑。烟气弥漫的客厅里，一个高壮的男人犹如抽风一般，身体剧烈抖动。嘴角溢出一丝丝轻微的笑声。 　　等他好不容易停止笑容的时候，地上的香烟也已经熄灭了。 　　这时候，家里的大门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他伸手揉了揉笑僵的脸，重新恢复到忧愁的样子。 　　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女人的身材透着一股不符合当前时代的胖。白皙的皮肤让圆乎乎的脸蛋看着更显肥胖。一米六的个头，看着约莫有一百五十斤的样子。长相倒是和善，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出这女人是受过教育的。 　　“小草，今天买的衣服待会儿舅妈帮你洗干净再穿知道吗？”女人一边把门拉开，一边转头跟身后的人说着话。 　　跟在女人身后的，就是从红星大队出来的黄毛丫头何小草。不过，现在她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那头黄毛还有瘦小的身材外，无论是衣服鞋袜还是佩戴的手表，无一不显示她所在家庭的富裕。 　　“佩云，小草，回来啦！今天玩得开心吗？” 　　“舅舅，我回来啦！我跟舅妈给你买了件新外套，可好看了。”何小草叽叽喳喳地蹦到这个舅舅面前，把衣服从袋子里面拿了出来。显摆地往高同志身上比划。 　　新式的毛呢大衣，布料厚实好看。高同志强忍着脸上的忧愁，把衣服接过来，夸了又夸。接着吩咐何小草先去厨房吃东西。 　　而开门的女人则是早就发现了高同志的脸色，见何小草去了厨房，立刻坐到了高同志身边：“高明，怎么样？”语气激动，脸上带着跟高明同样的焦虑。 　　“不行，戴同志过来问话，但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也不知道岳父现在怎样？” 　　“高明，一定要想办法打听消息。我今天出去找了几个叔伯，他们都不愿意帮忙。怎么办？要是爸爸真的出事了，我们以后的生活可就完了。” 　　高明见叫佩云的女人担忧的样子，伸手安抚地拍着她厚重的背脊。 　　丰满的肉，一层一层地颤动。这种顺滑的感觉，透过掌心让高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跟眼前的女人结婚都五六年了，他还是受不了她那一身肥肉。又不是猪，居然长得这样白胖。 　　吴佩云完全不知道对她体贴，对自己爸爸孝顺的丈夫，私底下居然喊自己肥猪。她只是乖乖地靠在对方身上，对被抓走的爸爸充满了担心。她希望自己这个能干的丈夫，能够想办法找关系，把自己的爸爸救出来。 　　她爸爸以前可是说过，高明人如其名，是个很高明的男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厂里那么多的难关都在高明的策划下度过了，这次也不会出问题的。 　　吴佩云深深地相信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开始盘算着等爸爸回来后，自己要给他做什么好吃的。 　　何小草进了厨房，给自己舀了碗鸡汤。浓郁的鸡汤鲜美可口，一入肚子，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就像她现在的日子一样。 　　这里的日子真的跟神仙差不多了。 　　跟着舅舅来到了市里生活，一开始她是害怕的。但是，这舅妈对她太好了。给她买漂亮的衣服鞋子，给她买各种手表文具。她想，自己的妈妈也就差不多是这样的了。 　　哼着自己刚刚学会的歌谣，何小草希望自己永远都能过得这样快活。 　　可是，舅妈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整天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唉声叹气，自己好想帮她啊！ 　　何小草这样想着，就动手给舅舅跟舅妈都舀了鸡汤。把两碗满满的鸡汤放到托盘里，她走出了厨房。刚好看到舅舅跟舅妈靠在一起，幸福美满的样子。 　　两个人的感情可真好啊! 　　何小草心里感叹，再一次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快活了。就是有一点不好，这舅舅跟舅妈居然没有个孩子。要是他们有个孩子的话，一定是个乖宝宝。自己会帮舅舅、舅妈带孩子，叫他们读书写字。这弟弟、妹妹肯定不会像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大宝那样凶残打人。她会做个好姐姐的。 　　“舅舅，舅妈，过来喝汤了……” 　　高明伸手拍了拍靠着自己肩膀的吴佩云：“佩云，放心。明天我再出去找找亲戚朋友帮忙。你别担心，我会想方设法把岳父救出来的。相信我。嗯……” 　　吴佩云把眼角的泪水擦干，站了起来，跟在高明身后，往餐桌走去。 　　三人坐在圆形的餐桌上，一边喝汤，一边聊着今天出去外面逛百货商店的事情。何小草说得眉飞色舞，兴奋不已。而吴佩云时不时补充在百货商店遇到哪个认识的叔伯朋友。高明则是一则微笑点头。 　　不明白的事情真相的人，看着这一幕，肯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虽然这家的父母看着好像年纪才三十，不像有姑娘那么大的女儿。 　　跟高明道别后的戴英达，从楼上下来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到自己的车里，看着对面的小楼。 　　这小楼有三层，每一层有两户人家。里头住着的，全都是市皮鞋厂的领导。这些领导里面，肯定有人有鬼。其中，他刚刚离开的那一家，是皮鞋厂车间主任的家。 　　这车间主任的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居然能铺得起木地板这种新鲜货，可见手里是不差钱跟关系的。只是，这钱的来源还不好说。毕竟，人家娶了个金疙瘩。 　　这叫高明的男人，虽然从目前的调查来看，跟吴厂长的那些事情没有关系。只是，这高明跟吴厂长的私人关系太密切了，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调查清楚。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看到了吴厂长的独女吴佩云领着一个资料里面没有记录过的小姑娘，大包小包地从外头回来。 　　戴英达不由地嗤笑：这当女儿的父亲被抓了，居然还有心情去买东西。这当女婿的倒是一脸愁苦的样子。夫妻两的状态调了个转，也不知道这吴佩云是走通了什么关系这么自信，还是说里头还有什么自己没查清楚的猫腻？ 　　这小姑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档案里面可是写清楚这高明跟吴佩云是没有孩子的。所以，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姑娘，还是应该查查来历。 　　调查案子，不放过一丝一毫异样是他的宗旨。 　　戴英达平静地看着这一大一小进门后，拿起笔记本，把刚刚观察得到的信息，一字一句记录地清清楚楚。接着，一脚油门，直接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63章 建厂（一） 　　轻松愉快的新年假期嗖地一下就过去了。眨眼间,又到了该上班上工的时候。空旷的大队部空地，一大早就来了很多村民。这些人里面，其中有几个背着麻包袋,看样子就知道是要出远门。 　　程晓燕这会儿站在林启生身边,正小声跟他说着话。边上大部分背着行李的人都跟他们差不多，四周围满了自家人。 　　这些人有些是要回公社糖厂上班，有些则是要到公社买客车票，从客车站直接坐车到市里上班。 　　“对了，郝二,要记得帮忙问问知道吗？”林启生弯腰把自己的行李扔到拖拉机驾驶位底下，转头对着郝二喊了句。 　　郝二就在他们旁边，正跟父母道别,听到林启生的话，点点头。 　　他们这边热闹着,而另一边的妇女主任也不甘示弱。 　　只见妇女主任的儿子刘大名正被妇女主任抓着手，大声地吩咐着让他记得到了市皮鞋厂后要听话勤奋。要记得多给家里打电话。赚到的工资要记得交回家里…… 　　而他们周围的都是要跟着刘大名一起前往市皮鞋厂的人家。 　　这五个获得妇女主任手头上名额的小伙子这会儿倒是没有舍不得的样子。虽然要带铺盖卷等等一大堆行李，但是这些年轻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 　　他们中，有人家里砸锅卖铁,借遍亲戚，凑了二百五给到妇女主任。有人家里的老父亲直接给妇女主任打了个欠条、按了手印。有人家里干脆就是不让孩子上学也要去争这个工人位子。 　　这些人,无一列外,通通都在期待自己会在市皮鞋厂里面大展拳脚,给家里带来美好的生活。 　　林启生抬手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吆喝着二哥一起，先给拖拉机打火，等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声音时,兄弟辆喊着要去公社的人赶紧上车。 　　呼啦啦一片，五个小伙子把自己的行李丢到车斗，直接攀上拖拉机。刘大名最后听了妇女主任几句话后，也跟着上了拖拉机。 　　而大头、柳春分跟郝二也跟着上了车斗，各自找了位子坐了下来。 　　林启生让二哥自己开拖拉机，他在边上帮忙看着。 　　就这样，这辆装满来自红星大队工人的拖拉机，慢慢地往公社开过去。 　　程晓燕看着拖拉机离去，直到再也闻不到拖拉机那特有的尾气味道。 　　“哎，太羡慕他们了，当工人这么光荣的事情，要是能轮到我就好了。” 　　“那妇女主任手里的名额不用轮啊，你有钱就可以上……” 　　“哎，这年头，还是钱实用……” 　　准备回家躺躺的程晓燕听到几个婶子凑到一块说的话，心里十分好笑。其实，大家曾经都有机会成为工人的。还不是因为谁也不敢担责任、担风险，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种地了。 　　她也只是感叹一句，却不会再跟这些婶子们解释那么多。 　　不过，还没走远，她又听到那几个人继续在聊着工作岗位的话题。不过，这次话题的中心不再是那几个要去市皮鞋厂的人，而是关于大队自己建厂的事情。 　　程晓燕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好一会儿，大概弄明白这些人的纠结了。 　　这个年过得那么热闹，几乎整个大队的人都清楚明白，去市皮鞋厂上班的那几个人的工作岗位是花了钱买的。不是没有人眼红妇女主任。只是，大家都害怕，要是去举报妇女主任会得罪那个手眼通天的高主任。 　　他们可不会忘记，这高主任白白把王歪嘴的侄儿踢伤了，最后就赔了五块钱了事。 　　因着这件事，他们才再次意识到有成为一个工人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情。现在看他们的谈话，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些人会直接找到大队部去，让大队长给个答案。 　　建厂的事情没有让程晓燕等太久。 　　就两天的功夫，大队刚开始安排人整理田地，村民们口中话题就不再是市皮鞋厂了。反而开始思考，我们老农民能不能开个自己的工厂。 　　这样的讨论上到大队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八岁的孩子，大家都开始对建工厂充满了期待。每个人都在那里设想，要是大队建了罐头厂，自己不就能当工人吗？ 　　当程晓燕被叫到大队部，看到里头坐满的大队干部时，她就知道，计划通过了。 　　“晓燕，赶紧过来坐下。”大队长指着一张空着的椅子，让程晓燕坐上去。 　　程晓燕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些大队干部们的神色。见除了妇女主任外，其他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就知道大家的态度了。 　　她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 　　“晓燕，相信你知道我们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程晓燕点点头，也不说话，看看大队长想怎么说。虽然大队长跟自家有亲戚关系，但是这关乎整个大队命运的决策，她想要亲耳听听这些大队干部们的意见。 　　大队长也不是个啰嗦的，直接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递过来。程晓燕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那本笔记本。之前给爷爷拿去跟族里的老人们商量，后来就再没给回她。不过，里头全都是关于建立集体工厂的事情，她倒是不着急要回来。 　　接过笔记本，摊开一看。之前自己写的那些黑色墨水字，边上被人用红墨水钢笔，写了很多批注。 　　她仔细地看了看这些批注，知道都是来自大队长跟会计的手笔。 　　“你觉得我们这个改动合适吗？” 　　程晓燕听到大队长的问话，笑了笑：“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我年轻，有些细节可能会考虑不周。所以，才需要大队长你们这些长辈把把关。” 　　黑色笔记本从建厂之前的调研厂址，到工厂的建造，到设备的购买维护，再到原材料的来源等等问题做了很详细的分析说明。而那些批注则是对自己的说明进行更加深入的分解。 　　“办厂手续你有去公社了解过吗？” 　　程晓燕摇摇头：“之前这些手续都是从市日报里面找到的信息。但是具体我们公社怎么执行，还得让大队长你去找公社主任确认一下。” 　　大队长点点头，表示自己负责这一块。 　　而会计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见大队长说完话后，立刻接话：“厂房的面积跟预算要重新核算一下。我们大队账上的钱怕是不够。” 　　程晓燕想了想，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们建的厂房面积不用太大。毕竟是第一次试水，可以搞一个试点。建厂的手续先跑下来，剩下的可以慢慢来。毕竟，桃子也没那么快成熟不是？” 　　程晓燕一边解答着每一个大队干部提出的各种问题，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些人之前不着急。现在要春耕了，忽然就急忙活起来。 　　在这和谐的气氛中，偏偏有人想着捣乱。 　　“你一个女人，有能力揽下建厂这么大的事吗？” 　　程晓燕看向说话的妇女主任，直接被气笑了。这人到底是多没有自知之明。 　　大队干部除了她之外，全都是男人。人家没有去纠结办事的是男是女，都是想着怎么能省钱省事把工厂给建设下来。这人可好，不帮忙就算了。身为一个女人，还张口闭口自己是个女人，干不了事。 　　程晓燕心里冷笑：这人怕不是对她自己的性别有什么误解吧！ 　　“妇女主任，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是女人，你也没能力把工作做好。不如你直接别在这个位子了，回家藏起来洗衣做饭算了吧！” 　　“你这小辈是怎么说话的？不知道尊重老人吗？” 　　程晓燕冷哼：“老人的脸也是自己赚的，自己为老不尊，还能奢望人家尊敬你不成？” 　　“哼，牙尖嘴利。就你这样的黄毛丫头，根本干不成事的。大队长，我不反对我们大队建个罐头厂。只是，这负责人要改一改才成。我可不相信这黄毛丫头能把事情办好。” 　　程晓燕见这妇女主任还不依不挠，直接把她那副嘴脸撕烂：“在场所有人都能干实事。要说不行，你这样贪心的人就大大的不行。” 　　程晓燕不打算给她任何面子。 　　既然她都敢把大队那些小伙子往火坑推，她也不会再跟她客气。虽然那五个小伙子的家里不听劝，让孩子跟着去了市皮鞋厂。但是，程晓燕知道，这些人都是淳朴的老农民，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清楚。 　　他们之所以让孩子跟着去市里，一是因为真的渴望家里出个工人。二是因为相信这位在大队干了十几年的妇女主任。 　　既然妇女主任都对大队的人下手，这个人，她迟早要赶出去的。 　　大队长也早就对妇女主任不满了。这人把安静祥和的红星大队搅合地翻天覆地。年前那段时间，他就听说了这人收了多少好处。 　　乡里乡亲的，他已经给妇女主任很多次警告了。只是，这人死心不改，实在让人失望。 　　“汪同志，你别再跟晓燕吵嘴了。我们现在要干正事。你想参与进来，就老老实实提些有用的意见。你要是不想参与进来，可以先离开。 　　妇女主任看着所有的大队干部都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狠狠瞪了回去，接着把手中拿着的笔记本一摔桌，直接离开了。 　　“这个小汪……”大队长小声说了句，结尾的话，连离得近的程晓燕都没能听清楚。不过，程晓燕知道，大队长是准备把她给撤职了。 　　这妇女主任要撤职的话，大队长还得专门跑公社一趟，请领导审批一下文件才行。 　　想到要去公社，还有眼前还没完善的建厂计划，大队长拍拍手：“好了，大家都认真起来。我们抓紧时间，把计划完善起来。过几天我带着资料去找主任审批。” 　　程晓燕一听居然那么着急，连忙说了句：“还得先跟糖厂那边通个气。虽然人家应该不会拒绝，但是总得给人家打声招呼，对吧？” 　　大队长也知道是应该这样办事，点点头：“今天把资料做好，明天我带上你跟会计一起去糖厂走一趟。其他人在大队安排春耕。” 　　大队长直接拍板，丝毫不拖拉。天知道他多想在大队办个小厂。这样的话，大队就能多一份收入。村民们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好。 　　程晓燕心里也非常满意大队长的雷厉风行。接着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主要是前期建厂的规模试点。因为红星大队承受风险的能力很低，基本上不允许失败。只要失败就意味着大队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 　　所以，她提出了一个小厂建设意见。 　　大概的框架就是建一个小型的类似作坊的加工间。设备只购买消毒罐头跟桃子的消毒机器。这种普通的消毒机器只要找糖厂帮忙牵线，能够拿到小型二手机器就足够了。剩下选品、切割桃子、罐装桃子，全部靠大队的人力就可以解决。 　　当然，就连罐头瓶子上贴的名牌，她都准备到时候大队自己制作粘贴。 　　这所有的一切准备工作，只要能用人力解决的，就绝对不上机器。 　　以大队目前劳动力的数量以及财务状况，这是一条有点笨，但是绝对有效果的道路。这样算下来，他们的预算可以大幅度降低。 　　当然，这样的话，一开始给到在这个厂工人的工资不会很高。不过，她相信很多村民都会愿意接这个工作的。毕竟，离家近，工作不难。农闲时当补贴家用的活儿，十分划得来。 　　事实上，当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大队部响起一片掌声。 　　大家都在思考怎么省钱，不过没有人像程晓燕这样，把整个生产的每一个环节怎么省钱都说得清清楚楚。 　　这也让少部分心里对她持有怀疑态度的大队干部心服口服。 　　第二天，程晓燕没有去养猪场上工。而是跟着林二哥去停着拖拉机的仓库前。两人到达的时候，大队长跟会计正一人一个干饼子，蹲在地上等他们了。 　　“来啦！吃了吗？” 　　程晓燕跟林二哥赶紧点头：“吃了粉条出来的。老叔，八叔，一大早，你们俩就吃干饼子。早知道，让你们来家里一起吃了。” 　　两个长辈笑哈哈地摆摆手：“有干饼子吃就不错了。我跟你年纪那么大的时候，窝窝头都没得吃咧……” 　　大队长跟会计都是林氏家族里面的人，两人一边跟林二哥讲古，一边帮着他发动拖拉机。而程晓燕身上背了个军绿色挎包，里面都是些昨天赶制出来，关于建厂的文件资料。 　　“把这筐放车斗里，启发。待会儿你开拖拉机，我跟你八叔坐你边上。刚好看看你这开拖拉机的技术有没有学了个十成十。晓燕，你就辛苦一点，坐车斗里了。” 　　程晓燕笑着回了句：“还不是老叔你们体谅我，想让我多休息咧……” 　　攀上正在抖动的拖拉机，程晓燕坐在铺好干净稻草的角落。这样的安排，也是体贴她一个女性。程晓燕乐得身边没有人，自己坐在车斗自由自在。 　　现在才早上六点，太阳刚刚出来没多久。天空还带着点灰暗。只是温度已经开始上升。躺在干爽的稻草里面，拖拉机行驶中时不时摇晃两下，让程晓燕感觉到昏昏欲睡。 　　时不时能够听到驾驶位子上，三个男人聊天的笑声。程晓燕干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直接躺倒在稻草上。这下，她觉得更加舒服了。 　　她决定了，等把建厂的事情忙忘后，外面的风气应该会变得很好。到时候，她要去公社住上一段时间，过下悠闲的日子。心里开始计划着怎么在公社寻摸住处。 　　直到拖拉机停了下来，她这才从稻草堆上坐了起来。 　　远远就能看到清水公社国营糖厂几个大字挂在大铁门的上头。而大铁门的边上，站着一个她熟得不能再熟的男人。 　　男人一见拖拉机停住，立刻小跑着过来，满脸的喜悦。 　　“老叔、八叔、二哥，你们来啦！” 　　男人正是林启生。从昨天接到电话后，他就开始期待今天亲人们的到来。跟他们打过招呼后，他一手攀着拖拉机车斗的铁皮，另一只手一个用力，直接窜了上去。 　　前头看着的三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知道这小年轻是想媳妇儿了。他们也就识趣，从拖拉机上下来，往糖厂门口的保卫室走过去。 　　程晓燕听着那带着善意的笑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跟猴子一样窜上来的男人。 　　男人开口第一句：“吃了吗？” 　　程晓燕还没回答，他又来了句：“怎么头上还沾着稻草，哈哈……” 　　一边笑，一边去把她头上的稻草扯掉。程晓燕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不能从这人口中听到什么想你啊之类的话了。她没好气地来了句：“吃了吃了，赶紧下去。别让长辈们等着。” 　　这时候，糖厂还没到上班的点。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还会跟从拖拉机上搬东西下来的林启生打招呼。 　　而林启生每次都不厌其烦地跟人家介绍程晓燕：“这是我媳妇。” 　　程晓燕被他这样的行为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心里可是甜滋滋的。 　　车斗里除了一筐要送给安厂长、陆主任的山货外，还有一个小包，里头放了几罐家里腌制的咸菜。这些是程晓燕特意带给林启生的。 　　两人带着东西，一起走到门口的保卫室。 　　林启生上去，跟里面值班的大爷又解释了几句。加上大队长他们手里拿出来的介绍信等资料，几人顺利地进入了厂区。 　　这个点的厂区时不时会有人走动。有些是从食堂吃了早，准备会宿舍拿东西的职工。有些则是刚起床，拼命往食堂跑的小年轻。中间偶尔会有几个老人家带着孩子往厂门口走去。咋一眼看上去，整个厂区充满了烟火气息。 　　“启生，待会儿你直接去上班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去找安厂长，昨天已经跟他确认过时间的。” 　　林启生：“没事，时间还早。我先送你们到厂长的办公室，然后还要回宿舍放这个包了。”他扬了扬程晓燕带过来的小布包，一脸高兴的样子。 　　“对了，刚过完年，甘蔗还没那么快送过来。最近厂里主要是生产水果罐头。这次的水果已经换成橘子。这橘子是隔壁市里的农村产的，个头大，有点酸。生产出来的水果罐头滋味酸中带甜。我给留了些，待会儿谈完别那么快回去。中午我请大家去食堂吃顿饭，顺便带些橘子罐头回去。” 　　大家都是亲戚，也没跟林启生客气，纷纷点头。 　　等走到了厂长办公室，安厂长还没有过来，倒是有个小伙子在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程晓燕一眼就认出，这个小伙子就是之前他们来糖厂时候，陆盼盼介绍认识的李虎。 　　“李同志，早上好！” 　　小伙子抬头：“哎，早上好！启生，这不是红星大队的乡亲们吗？”他跟着去红星大队收过桃子，对眼前的人都有印象。 　　“你们这是跟安厂长约了？” 　　双方坐在长椅前聊了起来。程晓燕这才知道，今天一大早，门口来了个领导。不过，安厂长还没到，所以这领导被领到了陆主任那里。他这是过来这边，等着厂长到了后，跟他说说情况的。 　　“那我们这来得不是时候啊！” 　　李虎摆摆手：“没事，那领导好像是跟我们陆主任、安厂长都认识的。现在陆主任把人给带走了。估计上午都回不来，我这是被打发过来，跟安厂长汇报一下情况而已。” 　　三人聊了好一会儿，糖厂上班的钟声响了起来。 　　接着，大概过了十分钟，安厂长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大家赶紧摇摇头，然后，先让李虎进去跟安厂长汇报事情。等李虎出来后，他们四人走了进去。 　　昨天大队长已经在电话里面说过今天过来的原因。所以双方舍去了客套话，直奔主题。安厂长喝了一口水，直接说道： 　　“昨天你们电话里面说的事情，我都了解。你们大队想要建厂，挂靠我们糖厂的名下，这个问题不大。毕竟我们都认识快一年了，你们大队干部的行事风格我还是十分了解的。” 　　众人没想到安厂长一开口，就直接答应了他们觉得最重要的部分，喜笑颜开。 　　“不过……挂靠在我们糖厂的话，以后每年都要接受我们糖厂的安全生产检查。这一点，你们能做到吗？” 　　大队长直接点头。这生产食品的安全问题，他们可是非常看重的。有糖厂这样的大型工厂监督，他们更是可以获得非常多的经验。 　　安厂长知道这些底下大队生活的不易，并没有多提挂名费。只是说到时候每年的产值需要上交百分之十到他们工厂财务部。然后这些产值会统一入账，上交国库。 　　这些基本的框架问题，双方并没有太大的分歧。一方有心扶持帮忙，一方心怀学习的想法，一时之间，聊得很是热络。 　　不过，等谈到能不能让糖厂代为销售的时候，安厂长倒是没有立刻答应。 　　“设备也好，罐头这些原料也好，我们糖厂都有相熟的单位，可以给你们行个方便。但是销售这一块，我们不能代你们销售。” 　　大家一听，脸上的精神气肉眼可见的下降了不少。 　　这产品生产出来，要是销售不出去的话，那一切都是白搭。但是，以现在的销售来看，大部分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店，销售产品都是靠着单位直接采购的。他们大队生产的咸水罐头，没有门路，很难打通这些关节。 　　程晓燕把所有事情都盘算了一遍，心里十分担忧。 第64章 建厂（二） 　　“安厂长,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大队长语带苦涩，不死心地再问了句。他们这些老农民，踏踏实实当工人还成。但是,让他们去做什么销售,他们真的不懂。 　　安厂长却只是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要靠你们才能坚持下去。一开始我可以让我们工厂的销售部门带着你们去跑一跑。但是后面也是要你们自己才能上手的。” 　　话谈到这份上，程晓燕知道安厂长不会再有任何退让了。她知道对方之所以这么帮忙，实际上有之前启生被抓后给他们帮过忙的情分在里面。既然情分只能用到这里,他们也就不好再过分了。 　　“安厂长，我们清楚了。谢谢你的帮忙。我们这边会跟公社沟通建厂的事情。到时候文件批复下来后，还请你们帮忙办理一下挂靠的手续。” 　　安厂长见程晓燕知趣地把话题扯开,笑了笑：“这个没问题。手续到时候你们直接找老陆办就好。” 　　这话已经带了话题结束的意思。大家都不是愣头青，立刻站起身跟安厂长道别。大队长更是把那装满山货的箩筐放下,告诉安厂长这是他们老农民给他的感谢。 　　接着，不顾对方的推辞，一窝蜂往外面跑了。 　　安厂长看着几人的背影还有那满满的一筐山货，摇头失笑。希望这些乡亲们别怪自己没把忙帮到底。现在的形势,乡亲们自强起来，才能在以后的环境下发展起来。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后,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大队长这才一脸为难看向程晓燕：“晓燕,刚刚你就这样答应了安厂长,怎么那么冲动啊！” 　　大队长非常焦虑，他害怕即使厂子建好，顺利生产出咸水罐头，但是没法子卖出去，那也是白搭。 　　程晓燕没办法跟大队长解释最迟后年,市场就会全面放开这样的话。只得跟他从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以后的销售方法。 　　这一套把大队长、会计跟林二哥都给镇住了。那些个一套套的销售，他们都听不懂，但是见程晓燕讲得那样精彩，就觉得这事儿好像不难。 　　等大家走到糖厂的大铁门时，见时间还早。他们索性往公社那边跑了一趟。大队长直接揣着文件找到公社的主任，请求批复建厂申请。 　　清水公社的主任对底下的大队情况是什么了解的。所以，当听到大队长说红星大队要申请建厂，而且连计划书都带过来后，显得十分诧异。 　　“林同志，你确定你这个建厂计划是通过全体大队成员的同意？” 　　身为人民的代表，公社主任不允许任何人搞那种独断专行的事情。虽然他对这位林同志印象不错，但是却不能免除他对建厂这个事情的疑虑。 　　大队长点头：“主任，我是什么人你是最清楚的。我们大队说是申请建个集体工厂，但是我们的工厂规模不会很大的。而且我们大队有一整片桃林，对生产十分有利。大队的所有成员都期盼着工厂的建立。” 　　公社主任听完这一番诚恳的话后，低头把手中的资料翻阅了一遍。接着合上：“具体的细节我们公社还要再研究。我会就你们大队这个情况，举办一次论证会议。等公社研究过后，才能给出批复意见。” 　　大队长一听公社主任的话锋，就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 　　要是主任不看好这个计划，一开始就会直接拒绝，而不是开论证会议了。 　　大队长赶紧说道：“好的，谢谢主任。另外，关于要挂靠糖厂的细节，我们已经跟糖厂的安厂长通过气了。现在就等主任的好消息。” 　　公社主任听到他们跟糖厂那边打过招呼了，脸色就更好。 　　“那就再好不过了……” 　　接着两人就红星大队今年春耕的安排，以及大队干部是否有需要补充等等问题进行了讨论。 　　程晓燕跟林二哥两人就像小跟班一样，坐在角落看着大队长跟会计时不时回答公社主任提出的一些春耕问题以及今年粮食产量的预测。 　　这还是程晓燕第一次接触到公社的干部。她还以为公社主任很难接触，没想都这人那么关心农民的生活情况。 　　好不容易等这三人谈完，时间也到了中午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 　　公社主任看着他们这四个人，想了想，见他们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估摸着中午得饿肚子。咬咬牙，说请他们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大队长赶紧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主任，谢谢你的关心了。我们这次过来啊，有小辈要请我们吃饭了。我那侄儿在糖厂上班你是知道的。他说要请我们吃一顿糖厂的午饭。主任，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接着就是一大串介绍林启生的话以及他的能力。大队长说得口若悬河，边上的程晓燕却是脸颊发烫。 　　是羞的！ 　　她怎么没觉得启生有大队长形容的那么厉害。大队长这会儿就像村里那些大娘，对着别人炫耀自家儿子怎么能干，天天拿满工分的样子。 　　好不容易，会计见时间太晚了，伸手拉着大队长往外头走去。还不忘跟主任寒暄了几句。 　　程晓燕跟林老二见状，连忙跟着两个长辈离开了。不过，老实的林老二还是小声问了程晓燕一句：“我怎么觉得，刚刚老叔在夸的人不像启生。” 　　程晓燕听到这话笑个不停。这哪里是一般的不像，而是超级不像好吧！她没想到，大队长这位当叔叔的，居然对林启生有着这样浓重的喜爱。 　　等他们又回了趟糖厂，在糖厂的食堂吃了顿好饭好菜后，揣着林启生给的几罐橘子罐头就往红星大队赶。 　　红星大队这里，在大队长他们上午到达糖厂没多久，两位客人开着一台吉普车，也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负责带路的真是糖厂的陆主任陆震。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带着人来红星大队找这里的大队长。刚好，这位大队长一大早也带人去了他们糖厂。 　　这是怎样的巧合啊！ 　　陆震从大队部其他干部的口中知道这个事情，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留在大队部的干部大部分都出去安排春耕的事情，唯一呆在这里的是负责仓库的安全工作。他刚刚从仓库巡视回来，就看到大队停着台吉普车。两个穿着干部装束的男人，靠在车旁抽烟聊天。 　　他赶紧迎了上去问他们的来意。等从对方口中听到他们是过来找大队长的时候，只能遗憾地把大队长去糖厂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这次过来红星大队，是带着些微隐秘性质的。陆震并不想太过高调，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想了想，他在这个大队里面，最熟悉的就是那对叫林启生跟程晓燕的夫妻。他们一个在糖厂的机械维修部门上班，一个是跟他女儿关系很好。 　　想到这儿，他从这位干部的口中打听到林启生的家，直接带着人往他们家去了。 　　而林家这时候，壮劳力都下地干活，孩子都去公社上学了，就只剩下林爷爷跟林奶奶两位老人家留在家里准备家中的午饭。 　　见到两个陌生人敲门，负责开门的林爷爷也多问，先把人请了进来。 　　“老爷子，我们是糖厂过来的。”陆震稍微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当然，他带过来的中年男人并没有怎么介绍，只是一句话就带过。 　　林爷爷见识宽广，知道这两位干部过来红星大队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他老人家也不问，直接请人坐在院子里面喝茶。配合着他们的问话，跟他们聊着红星大队的一些事情。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就带到了红星大队最近的热闹事情。其中一个就是他们大队有六个人去了市里的皮鞋厂上班。 　　一听市皮鞋厂四个字，陆震还好，他带过来的中年男人却是浑身一震，眼神不自觉地微微眯了起来。 　　察觉到对方神色的变化，林老爷子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却顺着对方的问话，老老实实地把这个事情给他们讲得轻轻楚楚。就连其中妇女主任的工人名额是从谁的手中拿到的，她又是怎么挑选这个工人的。全部细节都没有遗漏。 　　陆震身为一家国营大厂的后勤主任，非常清楚一个车间主任的权利。所以，当听到这市皮鞋厂的工人名额是从一位姓高的车间主任手里流出来的时候，眼中闪过几分异色。 　　就连他陆震，在糖厂上班二十多年，也不管拍着胸脯保证能弄到六个正式工人的名额。更加不用说那位高主任了。这件事情只有两种接过，一是这个高主任说谎，想骗这些农村的憨实汉子。二是这姓高的在里头捣鬼。 　　一直时不时问着话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自己这心血来潮的一朝，居然又让手中负责调查的案子出现新的信息。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戴英达。 　　戴英达自从那天在市皮鞋厂的职工楼里，跟高明一番谈话后，其实心里对他的怀疑已经打消了七八分。即使后来出现的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姑娘，他也没有对高明的怀疑提高多少。因为，他从高明提交给街道办事处的申请可以看到，那小姑娘是他的亲外甥女。 　　不过，今天一大早，他有事情往公社跑一趟。 　　所以，遇上陆震的时候，无意中就聊了两句。虽然案情不能透露，但是一些表面的事情还是可以说说的。 　　两人稍微聊了一会儿，当戴英达口中无意间说起红星大队的时候，陆震就说了下自己对红星大队的印象。那一刻，戴英达脑海中的那根神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接着，他就说出了让陆震带个路。他准备去红星大队了解一下高明提交给街道办的资料是否存在问题。 　　没想到啊！资料的真实性还没核实，先找到了一个市皮鞋厂的问题出来。 　　戴英达这会儿也感慨自己的运气该有多好啊！ 　　他观察过对面的老人应该是个队伍老兵，言语中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想了想，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标志性的笔记本跟钢笔。旁若无人地开始记录着刚刚听到的所有信息。 　　而林老爷子就像没看到一般，转头跟陆震聊起了糖厂的历史。 　　三个人，一个人负责写写画画，剩下两个人则是聊天喝茶。一时之间，气氛居然十分和谐。 　　等林家众人下工回来后，就见到了这么一个画面。 　　走在最前头的林爸爸观察了一下，发现老爷子对着他轻轻点头。接着他也不多说，带着大儿子如同往常一般，往摇水井边走去。后面回来的林妈妈跟林大嫂，见一家人如同往常一般，也粗神经地跟着去洗手。 　　接着，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从厨房端了饭菜出来。这时候，林老爷子就像家里来了客人一样，邀请这两位穿得体面的贵客往堂屋的饭桌走去。 　　陆震跟戴英达对视一眼，也不多说，洗了手，就坐上了饭桌。 　　林家人虽然好奇眼前两位客人的来意，但是并没有多说，反而聊着春耕的事情。 　　“今天我下地的时候，就遇上了王歪嘴跟她那老妯娌吵架。就这样，才知道一开始，其实王歪嘴是想把她的孙子张白水给搞到那个皮鞋厂的工人名额的。只是，后来家里的钱不知道为什么丢了，事情才没搞成。她就只能任命，让孙子继续下地干活。” 　　林大嫂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今天上午在地里发生的事情。 　　今天下地，所有壮劳力都被分配到田里，负责把泥土全部锄开。而其他人则是负责育秧苗。 　　事情就是在秧苗田里听到了。 　　王歪嘴今天一口咬定是她那老妯娌把她家的钱给藏了起来，所以她家的孙子才抢了自家孙子的工人岗位。被她这样一说，那老妯娌肯定是不愿意承认的。 　　所以，两个加起来有一百岁出头的老人家，就在秧苗田里吵架斗嘴。连刚嫁到红星大队发生的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情都倒腾出来了。 　　林大嫂从两人的争吵中，不难发现吵嘴的导火索，就是王歪嘴那个老妯娌孙子打回家的电话。 　　据说，那几个人进了市皮鞋厂后，立刻就被安排到车间上班了。其中，妇女主任的儿子刘大名负责皮革的剪裁。其他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安排到皮鞋的粘合部门。 　　她是个没见识的，知道皮革剪裁这个玩意儿，但是什么叫皮鞋粘合，就真是不知道了。 　　只是听说干这个事情的工资，比刘大名那个剪裁的位子，每个月要多五块钱。 　　刘大名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五，其他五个人都有四十块。这么高的工资，虽然跟妇女主任一开始宣扬的差得有点远。但是对他们这些老农民来说，那就是天价。 　　下地一年，一个壮劳力干满所有的话，拿满所有的工分，一年也分不到一百块钱。但是，去皮鞋厂当工人，一年就有四百二十块。是种地的整整四倍有多。还没算发的那些补贴跟福利。 　　就因为这个，妇女主任家的门槛这两天又被踏平了一截。大家都跟她打听皮鞋厂那边还要不要人。虽然都知道大队要建厂，但是这厂子的影子还没瞧见。而人家皮鞋厂，每个月的工资可是实打实的拿到手的。 　　林大嫂感叹了一番皮鞋厂的高收入，心里其实也很羡慕。 　　林家其他人也跟着发表了一下自家对这个收入的感想。 　　只有陆震跟戴英达，两人听完后，都觉得里头有点古怪。 　　特别是戴英达，这次他被市委安排了调查市皮鞋厂厂长的违法乱纪事情。作为一个负责人的调查员，他对自己的工作十分负责。所以，第一时间，就把市皮鞋厂的规章制度、厂区领导架构、工人数量跟分布，以及各个岗位的定级跟收入都看了个遍。 　　所以，现在不说百分之一百，但是，他觉得是整个市里，对皮鞋厂基础情况了解最深的人。 　　而从这位老乡的口中说出来的皮鞋厂岗位，他是知道这些岗位的细分。只是，这些岗位对应的工资，却不是这个收入的。 　　他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在心里对市皮鞋厂狠狠地划了道线。本来决定吃完饭就回市里的他，改变主意，要留在这里，直到那位大队长回来。 　　等吃完饭后，他也没直接往外面走。毕竟他一个生面孔，不适合到处去。反而是陆震，好歹来过这边考察桃林。所以，他对着陆震说道：“老陆，你不是来过这边考察吗？带我出去走一趟？” 　　陆震就知道戴英达会找他帮忙。毕竟，吃个饭还能听到这么些消息，要是出去外头走走，听那些村民说闲话，怕不是会得到更多的细节。 　　“老爷子，要一起出去消消食吗？”陆震直接邀请林老爷子。这老爷子人老成精，对红星大队了如指掌。而且，非常难得的，是个嘴严的。 　　“那我老头子就带你们逛逛我们这小山村喽！”林老爷子乐呵呵地起身，直接走在前头带头。 　　看着他们离开后，林大嫂这才小声问了句：“那个陆主任不是糖厂的吗？怎么这时候带个不认识的干部过来？” 　　林大哥摇摇头：“我们能知道的时候，爷爷自然会告诉我们的。” 　　林老爷子这边把人从家里带出来后，也没直接往哪里走。而是顺着乡路，一边走，一边就像个介绍风景的人一般，跟陆震还有戴英达说着红星大队的花花草草。 　　路上，偶尔会遇上刚吃完的人走出来，去菜园子干活。见到林老爷子带着陌生人，还会热心的问这两位同志的来历。 　　而林老爷子则是笑呵呵地跟人解释这是启生的领导。过来这边看看我们大队的建厂事情。 　　一听关于建厂的，大家看向陆震跟戴英达的眼中，就带上尊敬的色彩。有些热情的，更是想拉着人进屋喝个茶，嗑个瓜子啥的。 　　这让本来对林老爷子的解释非常满意的陆震跟戴英达有点哭笑不得。 　　等把整个大队主要的聚居区走了一遍后，林老爷子就把人带到大队老水井这边。 　　这老水井是大队的第一口井，传说是在红星大队还叫陆家别院的时候就挖通的。 　　这口老井边上种着一棵高大茂密的皂荚树。春天这个时候，中午的温度正是非常怡人舒适。等三人来到老井这里，正有很多妇女孩子，坐在皂荚树下的石板上，一边聊天，一边晒着太阳。 　　大家见到林老爷子都跟他打招呼，当然，每个人都会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陆震跟戴英达。 　　林老爷子就跟他们介绍了一下这是糖厂过来考察的领导。接着，领着两人找了个空着的石板，一块儿坐了下来。 　　本来还因为糖厂领导的到来而显得拘谨的村民们，见这领导跟普通人一样，也要晒太阳休息的。就放下了那点紧张，又开始聊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地方，一般聊天的话题也是些家长里短。什么你借了我的针线不还，我去你家的菜园子偷摘菜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对陆震跟戴英达来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只是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两人只能耐心下来，认真地听着村民们的聊天。 　　好在，等到两人快被温暖的阳光照得快睡着的时候，终于有人把话题转到了去了市皮鞋厂的小伙子身上。 　　当然，大家都在眼馋他们的工资。 　　“你们这就太短视了。”一个嘴里叼着根牙签的中年女人一边剔牙一边摇着脚，忽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当然，她这话一出，边上围绕着工资谈论的人，心情可是很不美丽的。 　　“啧啧，你们光想着去当工人能拿这么多钱。咋不想想人家在那干活辛不辛苦？” 　　“嘿，干活哪里有不辛苦的。” 　　叼着牙签的中年女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神秘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吧！我可是偷偷听到王歪嘴她那老妯娌的电话的。”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大队的电话，为了方便，都是放在大队部的办公室的。平时有谁家的电话来，大喇叭立刻就吧啦想叫人去接电话。所以，每次谁家有电话来，整个大队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而且，也因为用到大喇叭通知的原因，经常会有那些好事地跑过来偷听。这大队的电话就摆在公共地方，人家要来，那是拦也拦不住的。 　　现在，这个中年女人说自己偷听到了电话，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中年女人见大家都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了，昂了昂头：“我跟你们说啊……” 第65章 建厂（三） 　　程晓燕站在拖拉机的车斗上,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老水井边上的一群人。这种大中午不睡觉出来溜达的情景，她经常能够看到。不过，今天在那群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人里,有两个身影特别的明显。而且,坐在这两个身影边上的，居然是家里的老爷子。 　　叼着牙签的中年女人，本来正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跟大家说着自己偷听到的电话内容。结果，刚讲完，还没来得及接受众人崇拜的目光跟各种问题,就被越来越响亮的拖拉机声给打断了。 　　叼在口中的牙签忽然从口中掉落。中年女人看着大家一窝蜂地往拖拉机跑，一点儿注意力都不给自己，不由地暗暗跺脚。 　　“同志,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中年女人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准备拍拍屁/股回家。结果,身后传来礼貌的询问。 　　她几十岁的人了，第一次有人叫她同志。心里不由地有点紧张。转头，发现叫她同志的人，就是那位跟着林家老头子过来的领导。这一发现,让她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戴英达见这个中年女人完全没有了刚刚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觉得这人虽然嘴碎,但是意味地淳朴至极。不过,他常年板着脸,所以从面上看还是十分威严。 　　中年女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越发地手脚无措起来。 　　还是林老爷子看不过眼，出声道：“六子他媳妇，你别紧张。这领导同志只是问个话，不会找你麻烦的。” 　　中年女人听到林老爷子的话,来自同村人的安慰，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接着就是点头表示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当然，里头肯定是添油加醋了的。只不过，基本是事实却没有改变。 　　那电话里面，小伙子确实是说在皮鞋厂上班特别累。而且上完班后还会头晕眼花、呼吸不通畅。 　　戴英达边听边点头，随后跟陆震对视一眼，接着跟中年女人道了声谢谢。 　　中年女人见没人再叫自己，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心想，这领导好像也不凶啊！居然还跟自己说谢谢。嘿嘿，回家可以吹一波了。 　　这时候，前方的拖拉机上也跳下几个人。 　　大队长跟会计被跑过来的村民们簇拥着，一起往大队部走去。大家都想从都大队长口中，知道建厂的事情办得怎样。而程晓燕也趁着拖拉机停下来的功夫，从车斗跳了下来。 　　“爷爷，你怎么这时候没在家里休息？” 　　程晓燕跑到林爷爷身边，问了句。接着就是跟陆震问好。至于边上那位，她却是不认识的。 　　林爷爷笑呵呵地摆摆手，接着问道：“戴同志、陆同志，要不要先回我家坐坐。待会儿我让我大儿子去把大队长请过来？” 　　看着被十几个人围着的红星大队队长，被问的两人也只有同意的份。他们也不想自己过来找人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把人往林家一引，却是能够掩人耳目。 　　后面被邀请过来的大队长跟这戴同志、陆主任说了什么，程晓燕就不知道了。她一回到家里，就跑回自己屋里，开始细化自己之前写的建厂方案。 　　特别是关于省钱这一块，做得更是精细。 　　等晚上从屋里出来吃饭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外人。 　　饭桌上，程晓燕吃着饭。林爷爷忽然问她今天跟糖厂谈得怎样。 　　知道老人家关心事情的进展，程晓燕把今天在糖厂跟安厂长谈好的细节，以及公社主任给出的回复细细说了出来。偶尔，林二哥还会补充几句自己记得的细节。 　　林爷爷微微点头：“这个厂无论怎样，都要建起来。” 　　程晓燕感受到老爷子话中有话，疑惑看过去。 　　“今天有两位贵客来我们家。具体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个老头子其实不是很清楚。不过，总不过是些让人生气又无奈的事情罢了。所以，我们得有自己的厂子。等有了依仗，大家伙的心才不会这样浮躁。”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让程晓燕心里突突。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不过，看爷爷的样子，好像跟自家没有关系。 　　她只能点头，表示自己会跟进建厂的一切工作。 　　第二天，她去养猪场干完属于自己的活儿后，立刻往大队部跑去。接着，整个上午都蹲在大队部的电话旁。生怕错过了公社主任的电话。 　　不过，直到中午下工的钟声响起，大队的电话还是没有动静。 　　“晓燕，回家吃饭去，别在这里傻呆着。” 　　程晓燕：“老叔，这公社主任昨天不是说今天会给我们确认是否审批文件的吗？怎么一个上午还没消息？” 　　大队长心里好笑，年轻人总是耐心不够。 　　“别着急，今天还有半天的时候了。赶紧回家吃饭，别饿坏身体了。” 　　程晓燕只能点头。不然，难不成她还能透过电话线直接爬到公社主任办公室去？ 　　等到下午上工的钟声响起，程晓燕干脆就不去养猪场了。反正，开春公社养殖场送过来的都是小猪崽崽。这些小家伙食量小，一个上午准备的猪草足够了。 　　安静的大队部里，包括留守的大队干部，全都出去带领村民们下地插秧了。 　　这秧苗育好后，要紧着时节跟天气，早点种下去。种下去的秧苗还需要人时刻伺候。有养不活的都要拔掉，随时准备补种。所以，这几天，劳动任务还是很重的。 　　程晓燕下午过来的时候，直接带了本关于林木养护的书籍。这种书市面上很少见。还是之前托郝二从京城的书店找回来的。 　　书里大部分都在介绍如何养护林木，而关于桃树的篇幅并不多。不过，程晓燕十分满足地摘抄上面罗列的各种知识。 　　这时候，大队部的木门响起了被推开的声音。程晓燕丢下手中的笔，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大队部这边的建筑结构是以并排两间屋子为主的。中间最大的屋子是大队干部平时办公跟接待村民的地方。所以虽然面积十分宽敞，但是放了很多桌子椅子。 　　而她所在的这一间有电话的屋子，则是跟这接待办公的屋子相连，中间开了一个小门互通的。 　　因为整个建筑都是土坯建造，而且开了窗跟门。所以，隔壁发生的动静，她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平时大队部的大门虽然不锁，但是不会有人在上工的时候跑过来的。现在，程晓燕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起身准备看看来人有什么事情。 　　这时候，外头推门声音消失后，悉悉索索走路的沉重声音传了过来。听得人耳朵都不舒服。 　　程晓燕心里想着，这人走路的频率很奇怪。 　　不过，接下来就更加奇怪了。她居然听到了金属锐器碰撞的声音。 　　隔壁的正屋都是些桌椅板凳，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来人这是在干什么呢？ 　　没等她想明白，又听到咔擦咔擦，大力推拉柜子的声音。 　　这下，她是彻底坐不住了。 　　推开俩间屋子相连的小门，程晓燕就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这瘦小的身影正弯腰低头，埋在大队长的办公桌前。那里，还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程晓燕顾不上其他，抄起门边放着的扫帚，一把冲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 　　还在埋头苦干的人听到厉喝声音，被吓得动都不敢动。 　　接着，程晓燕就看到了来人到底是谁了。 　　“董家英，你在干什么？” 　　董家英脸色蜡黄，手里拿着一叠稿纸。看动作，好像在偷拿什么文件资料。 　　“我……我过来这里找大队长……” 　　董家英说着，把手上拿着的稿纸放了下来。程晓燕对这个人的话一点儿也不相信。她眼睛一边盯着对方，一边快步朝办公桌看去。 　　只见办公桌上散落着一叠空白的稿纸，看着没什么异样。程晓燕目光往抽屉看去，一把大铁锁还挂在上头。 　　她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董家英的样子，见她一脸局促紧张的样子，总觉得这人过来不简单。只是，刚好这时候隔壁屋的电话响了起来。 　　程晓燕咬咬牙：“大队干部都下地去了，这里不是你该偷偷来的地方。”说着，一把把董家英推出了办公室。看着董家英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心里十分疑惑。不过，隔壁屋的电话铃声还在响着。她只能立刻从里面把门栓给栓上。接着就赶紧跑到放着电话的桌子边，把响个不停的电话接了起来。 　　当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自己是公社主任的时候，程晓燕的心都提了起来。当听到公社主任通知他们明天去公社领取批复的文件时，程晓燕就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 　　挂上电话后，程晓燕伸出手揉了把脸。 　　最艰难的一部分已经完成了，后面的事情只要努力，就不会失败的了。 　　兴奋中的她并没有发现，大队长的办公桌上的大铁锁并没有锁上。只是虚挂在那里，最后一步往锁芯摁的那一下没有成功。而董家英究竟从里面拿走了什么，直到事情最后发生的时候，程晓燕这才知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晓燕正式进入了住到红星大队以来，最为忙碌的一段日子。 　　大队全体村民在知道公社同意建厂的消息后，各个高兴地仿佛分了几十斤猪肉一样。大家兴奋不已，连走路都好像带了一阵风似的。 　　就不管多少人跑到大队长那边想打听厂子建好后，会招多少个工人了。 　　就连程晓燕这里，也有很多关系比较熟悉的大娘、婶子跑过来打听消息。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些人，她这才拿起笔记本，往正在建设中的工厂走去。 　　是的，自从得到建厂批准后。大队就立刻行动了起来。跟糖厂那边联系，一起在工商局办理了挂靠手续。 　　接着就是对工厂的选址问题。 　　按照程晓燕的计划，工厂被建在离河边不远的一块草地上。以前这里生长着很多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夏天的时候，是很多大队小朋友玩乐的地方。他们会在这里抓蚱蜢、抓蜻蜓。偶尔还会躲在草丛里面玩起躲猫猫。 　　所以，当第一天，程晓燕带着选好的人过来割草的时候，好多村里的娃娃都哭唧唧起来。 　　现在，那里的野草已经被割完。地上的草根都被勤劳的汉子挖了出来。整块土地整理的非常平坦干净，不带一点草根石子。 　　站在眼前这一片泥土地上，程晓燕感慨颇多。 　　这块地，如果历史按照《女首富董家英》这本回忆录来进行的话，这里将在几年后，建立起一座害人的皮鞋厂。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属于整个大队的罐头厂即将在这里拔地而起。 　　“晓燕，过来这里。” 　　程晓燕听到声音看过去，是大队会计八叔，正拿着本账本，跟边上帮忙轻点的壮汉说着什么。 　　她走过去，发现他们是在核对砖块的数量。 　　“八叔，怎么呢？是红砖的数目不对吗？” 　　会计点点头：“这砖来得不够数量，听说砖厂那边最近忙着给其他单位烧砖。我们这里的，还是托陆主任帮忙，才弄到的。” 　　看着地上的一堆堆红砖，程晓燕也觉得有点难办起来。 　　这盖厂房的砖头是省不了的。但是，砖头作为紧俏货，在这时候，没有关系确实比较难弄到。 　　“先紧着这下砖，把中间的加工区域盖起来。剩下的仓库可以先放着，等之后看情况。不过，我这边也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帮忙。” 　　这陆主任已经帮了一次忙，就不能再去麻烦人家了。好在，程晓燕知道，这时候外头很多地方的政策已经开始松动起来。这砖在本地搞不到，外地就不好说了。 　　两人就厂区的建设问题聊了一小会儿，接着程晓燕就先去大队部了。 　　大队部这里，也就留了个老爷子帮忙看看门。 　　程晓燕跟人打了个招呼后，从兜里掏出钥匙，把大队办公室的门打开。 　　是的，那天过后，她把董家英到办公室的事情跟大队长说了。不过，大队长检查过后，说没有丢东西，也就没有追究。不过，从那天起，还是人走就锁门。 　　程晓燕熟练地走到隔壁放着电话的屋里，从兜里掏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嘟嘟了几声后，一个粗犷的声音接了起来。 　　“你好，我找郝二同志。” 　　没让程晓燕等太久，郝二很快就跑过来接电话了。 　　“嫂子，这次又是缺什么东西？” 　　程晓燕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怎么每次接我电话都来这么一句话？” 　　电话那头的郝二撇撇嘴：“说得你好像每次打电话过来，不是让我找东西似的。” 　　程晓燕笑着说了他几句。确实是，整个大队，也就郝二因为工作的原因，可以全国到处跑。缺东西不找他还找谁呢？而且，因为政策变动的原因，有些地方买东西已经不需要票了。这对他们来说，十分便利。 　　“大队还缺三千块砖，你这有门路弄到吗？” 　　一听三千块砖，郝二在电话那头直接跳了起来。把他身边负责看电话的大婶都给吓了一跳。 　　“嫂子，是三千块砖，不是三块砖。” 　　“我知道，不用你重复。这个事情说着急也不着急。你不是明天出车吗？到时候顺便找找呗。” 　　程晓燕可是知道这些当司机的，每次出车都会夹带私货的。 　　郝二嚷嚷了几句，不过呗程晓燕一句等你回来，跟你启生哥一块儿吃饭喝酒就给打发了。 　　郝二这边把电话给挂上后，抓了抓脑袋。他也没给人找过砖头。这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个任务，真是难倒他了。 　　“怎么，郝二，你要找砖头啊！”负责看管电话的大婶知道最近郝二经常会有他们大队的电话。当听到郝二嚷嚷着要砖头的消息，就对这事儿上心了。 　　这个负责看守电话的大嫂别看人家的位子不起眼，这人可是运输队队长的老妈。 　　听到队长妈妈的问话，郝二赶紧点头：“婶子，我那大队不是要盖厂房吗？现在就缺那红砖了。不多，就三千块。” 　　大婶看到郝二这副样子，笑着说道：“要说你小子还是运气好。大婶我，还真的知道从哪里弄三千块砖头。” 　　郝二听完，眼睛一亮。狗腿子一般地跟大婶套着近乎。好不容易把大婶给逗笑了，终于把消息给弄到手了。 　　原来，这运输队队长的老妈是个交际厉害的。整个市里每一家工厂在哪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郝二对这种战斗力惊人的大婶，那是佩服地五体投地的。 　　而这红砖的路子，还得从市皮鞋厂开始讲起。 　　市皮鞋厂在整个市里面算不上是多么厉害的工厂。虽然大家都是国营工厂，但是同一个手，手指还各有长短的。 　　这市皮鞋厂主要生产皮鞋。虽然皮鞋是紧俏货，但是这个年代，大家伙买一双皮鞋最少要花两个月的工资。而一双皮鞋，几乎是可以穿半辈子的。 　　所以，这皮鞋厂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靠着国家的补贴，每个月还是能够准时给职工发工资的。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七八年前。皮鞋厂的吴厂长忽然就好像开窍了一般。知道安排销售员跟整个省的百货商店还有供销社拉关系。结果，这皮鞋的销路这才慢慢好了起来。现在，几乎整个省的百货商店跟供销社，都有售卖市皮鞋厂的产品。 　　郝二见大婶说得不带一丝停顿的，怕她老人家口干，赶紧把大婶放在一旁的陶瓷杯递给她润润喉。 　　大婶给了个你小子是个机灵的眼神给她。接过搪瓷杯，慢慢喝了两口，这才继续给郝二讲故事。 　　“你别小看这皮鞋大卖的事情。这皮鞋不像吃食那么重要，而且价格那么贵。这吴厂长能够想办法，把工厂的皮鞋卖到整个省，实在是了不得。就因着这几年皮鞋厂的效益越来越好了。吴厂长就琢磨着给职工盖新的职工大楼。” 　　居然卖鞋子卖到有钱盖楼房，没见识的郝二脑瓜子这样想着。 　　接着大婶又继续：“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的，居然举报了这能干的吴厂长。这不，吴厂长都被抓了两个月了。愣是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出来。大家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情。虽然这皮鞋厂还在，但是没了厂长，最近都没什么大新闻。” 　　说着，她脸上也带出些微同情的神色。她之所以知道的那么多，是因为有老姐妹是以前糖厂的职工。所以，当知道吴厂长被抓后，说好的职工大楼也打了水漂。气得在家里直跳脚。 　　“我跟你说那么多，是因为现在市里的砖瓦厂那里挤压了一大批红砖。这些红砖本来是皮鞋厂订好的货。砖瓦厂这边接了大单子，那是卖力地生产的。结果，这头他们把砖烧出来了，那头，吴厂长被抓了，那职工大楼也不盖了。” 　　郝二听完了这一大段关于皮鞋厂的历史，心里暗暗记住了几个关键的地方。看来，自己打听到的资料还是有很多缺漏的。果然，知道事情真相的，往往就是大婶这种呆在人民群众的低调人物。 　　“大婶，这砖厂积压了那么多的红砖，那价格是不是可以……” 　　大婶赞赏地看了郝二一眼：“你说呢？这红砖放久了，那是既占地方又容易损耗。你要是真的要买的话，让你们大队的人带上介绍信，直接上砖厂那边谈。去到了，也别傻乎乎人家说什么就什么。到时候，跟他们谈谈价格。说不定还能省下上百块了。” 　　郝二没想到这大婶这么够意思。连这些弯弯绕绕都点了出来。他挠了挠头，想给大婶点好处或者送点什么，又觉得对方是队长的老妈，啥也不缺的。 　　他可是知道，队长每次出车，赚得老多的了。听说家里电视机、电风扇、电冰箱跟洗衣机都是齐全的。这样的人家，一下子，让他报答，还真不知道怎么报答好了。 　　“行了行了，听完故事还不去上班。我这老婆子哪里用得着你的东西。你要是有心，下次回大队，就给我点土特产就行了。” 　　说着，大婶直接摆手，像是赶蚊子一般，直接赶郝二去上班。 　　郝二也不介意大婶的玩笑，笑眯眯地跟她道谢。拍了拍胸脯保证给大婶带好吃的，就一溜烟跑了。 　　大婶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现在的年轻人哟……” 第66章 买红砖上梁 　　缺了三千块的红砖,程晓燕跟郝二提了提，当时是预想着要等几个月的。结果，没想到郝二居然那么能干,没两天的功夫,就让砖瓦厂把砖给直接送了过来。 　　看着这垒得高高的红砖，成色看着还挺鲜的，程晓燕心里就十分满意了。没想到，不用等就不说了，这送过来的砖一看就是刚出窑不久的。也不知道郝二费了多少功夫才弄过来的。 　　郝二这边呢,其实真没费什么劲。 　　当天从大婶那里得到消息后，担心时间久了，砖又没了。直接下午就跟运输队请了个假,跑了一趟市里唯一一家砖瓦厂。 　　好家伙！ 　　他一进去，就被砖瓦厂负责销售的主任握紧了双手。而且,对方还十分热情地跟他介绍自家工厂生产的红砖。最后，怕他不放心，还咬牙说一块砖可以便宜一分钱。这算下来，三千块砖就能省下三十块钱。而且,还包给送货。 　　这样好的事情，要不是郝二从大婶那里知道砖厂这会儿压着很多货,他都要以为对方的砖有问题。 　　果然,等他被领着去砖厂堆放红砖的地方,就被那高高垒着的红色砖块给震惊了。估摸着得有十万块红砖啊！ 　　销售主任看他的震惊样子，只能苦笑：“郝同志，我也说句实在话。你既然能直接找过来，相信是听到过我们厂的事情吧！”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郝二。接着，自己也点了一根。 　　白色的烟雾从他鼻子呼了出来。好一会儿，销售主任叹道：“多得我也不啰嗦。这砖要是你们大队还要，或者有其他人要的，都把人给领过来，我们这货多得很。” 　　销售主任边说边叹气。 　　这次砖厂会直接烧那么多砖，还是他跟皮鞋厂的吴厂长订的合同。只是，当时因为都是兄弟单位，也没想着让对方先付钱。反正，他们烧砖不用啥成本。除了要付燃料费跟工人的工资外，其他东西全都是现成不要钱的。 　　本来他以为自己能够凭这个大单子更近一步。没想到，吴厂长连年都没来得及过就出事了。现在，他也不能拉着这些烧好的砖去找皮鞋厂算账。上头可还没给皮鞋厂指派新厂长呢！ 　　担心再耗下去更加麻烦，索性就跟亲朋好友那里放出消息，能卖出一块砖是一块。 　　结果，省外因为运输费原因是不敢想的了。偏偏最近也没哪个大厂能吃下十万块红砖的。现在，只能跟这些在运输队的人搞好关系。这些人到处跑，肯定路子多得很。 　　这不，现在就来了郝同志。 　　虽然单子只有三千块红砖，但是也算不老少的了。 　　郝二当时跟对方谈了好一会儿，确认好红砖的种类数量后，对方答应直接把砖拉到红星大队，再付货款跟签收条。 　　现在，程晓燕就正看着会计把一早准备好的货款给到对方跟车过来的销售员。顺便，把货物签收单也给签了。对方这边，也给他填了个收款收据。 　　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郝二回电话的那个兴奋劲。特别是郝二还提到市砖瓦厂那还堆放着很多质量很好的红砖时，程晓燕心里就有了些微打算。 　　“同志，请问一下，如果我们这边还要砖的话，是直接打电话到砖厂订货，还是直接找你？”程晓燕见砖厂销售员把文件都收好后，就走过来问道。 　　对方一听程晓燕的问题，立刻接了句：“当然直接找我了。” 　　估计是觉得自己说得太着急了，他连忙又补充了两句：“找我的话，我可以帮着给找好砖出来。而且，这砖只要超过两千块，就包送货。” 　　程晓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把从对方手里拿到的联系方式叠好，放在兜里。 　　会计目送着砖厂销售员跟司机开车离开后，就问道：“晓燕，我们这的砖是够用了。怎么还要问销售员？” 　　程晓燕心里浮现起从后山俯勘下来的那一副画面。灰色的瓦片或者是黄色稻草，是大队住房的主色调。而土培房、泥砖房却是大队的普遍现象。 　　她想，这砖是不是来得正是时候？ 　　“八叔，你想不想盖一间砖瓦房？” 　　砖瓦房三个字，让会计的瞳孔微缩。 　　砖瓦房啊！这年头，哪个人不想住上砖瓦房呢？住上砖瓦房，那房子冬天就不会漏风，下雨不会渗水。平时卫生也很好清理。而且，能住上砖瓦房，说明家里也有能干人。 　　整个大队，目前也就郝家二小子能干，给家里盖了四间砖瓦房。其他人家，能有个泥瓦房就要偷笑了。 　　姜还是老的辣。 　　会计脑子激动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关键：“你这是想要跟砖厂买红砖盖房子？” 　　程晓燕毫不犹豫地点头。 　　虽说时下很多人都觉得盖房子是长辈的责任，小辈只要等着长辈把房子盖好住进去。但是，她觉得房子只要是夫妻一起住的，那么大家一起出力才是正常的。 　　而且，这么便宜好用的红砖，不用票，不用拉关系找门路。价格实惠，买得多还能送货上门。这样的好事，在可预见的这一两年内，都不能再遇上一次。既然机会已经落在眼前，为什么不弯弯腰捡起来呢？ 　　会计从没有这个魄力，想给自家盖砖瓦房。只是看着程晓燕一个小小的女人，居然都有这想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这事儿好！我们去找大队干部们商量一下。族里也找族长说说。看谁家想要盖砖瓦房的，把价格跟他们说一下。到时候，我来统计有多少人要的，一共要多少块。最后再去找砖厂谈。” 　　两人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跟砖厂订砖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没过两年，红星大队成了十里八乡，唯一没有泥瓦房的大队。那时候，红星大队也已经改名叫红星村了。十里八乡，说起红星村，无一不是竖着大拇指，口中称赞羡慕的。 　　远的事情这里先不说，再说说这盖厂房的。 　　整个大队的男人，大部分小时候都接受过基础的木匠学习历程。平时自家的板凳桌椅甚至是木架床，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更加不用说盖房子这样的重要的事情了。那是一家要盖房子，全村人一起上的。 　　这也导致整个红星大队的男人，都对盖房子有自己的一套。 　　所以，程晓燕把盖厂房要用的材料确认到位后，把设计图纸给到一位老木匠，就没再插手盖厂房的细节了。当然，每天早晚，她除了恢复养猪场的工作外，还是会跑到建厂的地方来看一看的。 　　这天，程晓燕喂完猪后来到厂房，就看到几个小伙子正在老木匠林五爷的指导下，在砌砖墙了。 　　程晓燕也没凑过去，只是站在远处打量着整个厂房的格局。 　　因为预算不多，所以虽然是盖砖瓦房，但是都是先紧着中间的加工间来盖的。地基是周末那天，全村人一起，你一铁锹我一铁锹挖出来的。那天，就连她，也拿起扁担，帮忙把挖出来的土给挑到了一边。 　　全村人的团结努力是非常惊人的。 　　所以，几天的功夫，这加工间的地基打好不说，墙面也砌了三分之二了。看这个进度，怕是再过两天就可以上梁了。 　　“晓燕，来得正好。这屋子盖完后，旁边的仓库要盖吗？” 　　程晓燕也有点纠结。 　　当初是担心砖不够用，后来，倒是担心起耽误种地了。现在地里的秧苗已经长高不少。正是需要除草跟放水的时候。几乎除了晚上，地里就离不了人的。要是把大队的壮劳力留在这里，地里的活儿怕又要耽误了。 　　“五爷，这过来帮忙砌墙的都是各家轮流来的。只是，现在地里的活吃紧，怕是不够人手来盖仓库的了。” 　　林五爷也清楚田地才是他们红星大队的根本，听到这话后说道：“那行。那上梁的话就先把这屋子的梁上了。至于仓库的地基挖好了，我找些油布给盖好。等地里的活儿忙完后，再安排人来砌墙。” 　　程晓燕点点头，看完了厂子的建设进度，她还要往山上跑一趟。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快五月了，山上的桃树早就长满了绿油油的树叶。一朵朵的小桃红也长出了花骨朵儿。有些开得早的，已经有蜜蜂在四周飞舞采蜜了。 　　鸟叫虫鸣，是程晓燕爬到山上后，唯一听到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个人影。 　　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桃林，程晓燕按照自己的之前做的编号。一棵一棵树慢慢走过去。一路上，遇到的每一棵桃树，她都会蹲下身来检查一下树干的情况。健康的桃树，从树皮就能瞧得出来。 　　不过，估摸着是老桃树跟幸运珠的能力，这么多桃树看下来，程晓燕愣是没有发现有一株桃树长得不好的。甚至，有几棵生长久的树，都已经长满了桃花。 　　浅粉色的桃花竞相在枝头绽放，偶尔会有金黄色的小蜜蜂停在花心干活。一眼望去，程晓燕心里只有丰收的喜悦。 　　桃林的状况非常好，甚至超出了程晓燕在年前的预期。按照现在的估量，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这产量估计会比去年翻一番。到时候，他们既可以分出一半桃子供给糖厂做糖水罐头，还能留出一半给自家工厂做咸水罐头。 　　下山的时候，程晓燕照例拎了两只撞上来的野鸡回家了。 　　两天后，厂子的加工区终于把墙都砌好了。 　　一大早，整个红星大队的人都动了起来。 　　男人们先下地把农活干完，女人们则是在妇女主任的安排下去仓库领了粮食。准备在大队部起锅，全村人一起吃一顿上梁饭。 　　当然，这位妇女主任是新上任的。之前的那一位，因为搅合了整个大队的风气，让大队长写了申请，把人给辞退了。新上任的妇女主任是程晓燕的大熟人刘婶子。 　　这人选一出来的时候，让程晓燕吃惊不已。妇女主任是大队干部们按照提名选出来的，她没想到刘婶子居然有这能耐，直接就接了整个位子。当然，刘婶子上位后，被前妇女主任指着鼻子骂了两回。 　　不过，刘婶子是个厉害的。三言两语就挤兑地前妇女主任说不出话来。最后，这人只能跟刘婶子放狠话，说什么自己以后要跟着儿子去市皮鞋厂享福的。她不稀罕这个破妇女主任的位子。 　　这人稀罕不稀罕程晓燕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可是很清楚，整个大队妇女们发现刘婶子成了新妇女主任后，那副高兴的样子。 　　从这里就能看出那位前妇女主任弄出皮鞋厂事情后，究竟得罪了多少人了。 　　上梁饭这边的粮食是从大队仓库拿出来的。但是荤菜跟青菜就是各家出一点了。现在是春末夏初，正是各种青菜冒出头的好时节。所以，程晓燕到达大队部前的空地上时，已经看到那里堆满了不同的青菜。 　　而荤菜也出乎程晓燕意料之外的丰富。不止有人拿出了鸡蛋、鸭蛋，更厉害的是，好多人都从家里拿了一截长长的腊肉出来。这下腊肉，是他们去年分猪肉过后，自家做的。一直没舍得吃。现在大队要搞一次上梁饭，所以各家都出尽了法宝。 　　程晓燕手里拎着两只野兔，看着满满几竹筐油汪汪的腊肉，眼睛有点湿润。 　　她以为这上梁饭会有很多人舍不得拿出家里的肉，所以一大早特意去了山里一趟。 　　“怎么晓燕，是不是被咱们大队的女人们给惊讶到了？” 　　林大嫂手里同意拎着两只野兔，脸上带着些长辈特有的慈爱笑容。 　　“我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家里富余很多的，但是一两条腊肉，谁家都能拿出来。咱们大队的人没几个是喜欢占人便宜的。要是大家一块儿吃饭，你家还抠抠索索，啥也不肯出。以后，整个大队的人都会瞧不起他们的。” 　　程晓燕眨巴了一下有点湿润的眼睛，点点头：“大嫂，我这是高兴啊！” 　　可不就是高兴嘛！整个红星大队，除了那么几个不怎样的人，大部人都淳朴善良又懂进退。偶尔有点小龌龊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涉及到关乎整个大队的事情时，大家都出人意料的团结。 　　就像这次盖厂房，就像这次搞上梁饭一样。 　　她把自己手里拎着的兔子放到一旁空着的竹筐：“大嫂，我先过去上梁那边看看，待会儿那边好了，我就过来帮忙。” 　　林大嫂欣慰地笑了笑：“去吧！等会儿，我们这边东西弄完了，也过去瞧瞧热闹。” 　　厂子这边，砌好的红砖墙远远望去，伫立在一片空地上。虽然不是高大宏伟，更不是楼房，可是，这些都是他们大队一起努力的结果。程晓燕心里很是高兴。 　　好多孩子跟老人围在附近，看着几个木匠站在墙头上正整理着上头盯着的木架。这些木架是用来固定横梁的，所以上梁之前，会再次检查一下。 　　大队长带着几个大队干部站在几根半米粗的横梁前，正在跟老木匠林五爷商量着这上梁的事情。 　　在农村，上梁是一件大事。即使现在不能搞封建迷信，但是木匠们都有自己的那一套法子。这上梁的时辰自然也是木匠算过的。 　　等上梁前的祭拜完成后，一根根长长的房梁被几根粗麻绳头尾中间几个地方牢牢捆住。接着挑选了红星大队身材最为结实的汉子，几人一边喊口号，一边扛着房梁往厂子门前走。而墙头这边，搭好的木架上，同样站着很多身材结实的汉子。 　　等房梁抬到眼下的时候，一根根粗麻绳被递到他们手中。接着，就是房梁底下的人用力抬，墙头的人用力拉。绳子因为经过一个简单的滑轮组合，非常省力高效地把房梁给安放到两面墙之间。 　　一根房梁安放好后，第二根，第三根就接着来。很快，等房梁都上完后，老木匠亲自带人去再次固定好房梁。接着，一挂鞭炮就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孩子们看着红色的鞭炮纸到处乱飞，兴奋地哇哇大叫起来。老人们看着那稳稳架好的房梁，眼眶微红。小年轻们则是你捶我一拳，我拍你一掌的，也是满脸兴奋。 　　男人们这时候已经准备回去地里继续干活，女儿们更是早就在上梁成功的时候，就回去大队部继续准备那上梁饭了。 　　整个大队都知道中午要在大队部门前吃饭，所以每个人高兴了好一阵子后，就各自回各自的位子了。 　　程晓燕跟大队长这边交接好厂房的事情后，回到大队部前的空地，就发现这里已经跟自己早上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整个空地被一分为二。其中，右边这里，是准备上梁饭的地方。 　　堆得满地都是的青菜，被女人们整整齐齐地用箩筐装好。好几个小伙子被抓了过来，正准备用板车把青菜拉到河边清洗。 　　而另外几个小伙子则是被刘婶子指挥着用刀去剁腊肉。是的，用柴刀剁。因为大队的腊肉没什么特点。硬要说特点的话，那就是硬，非常硬。单独一条腊肉拿出来，那是能当成木棍用的硬。 　　小伙子呲牙咧嘴地剁着腊肉，怎么也想不通，这猪肉做出来的玩意儿，居然硬的跟劈柴一样。 　　而另一边，已经有老人带着小年轻去各家各户搬桌椅板凳过来了。当然，有些人还用箩筐装了一筐筐从各家领过来的锅碗瓢盆。 　　每次大队搞吃席的时候，总是会有这么一回。 　　程晓燕笑着走到刘婶子身边，嘿嘿两句：“主任，有工作安排给我吗？” 　　刘婶子正在说那小伙子怎么切个腊肉还切那么大块呢!听到程晓燕的话愣了愣，接着拍了她肩膀一下：“你来了就好。你自己带了四只兔子过来，自己去解决一下。我们这全都是腊肉，要整好久的，没时间去做几只兔子。” 　　说着摆摆手，推程晓燕赶紧去干活。 　　程晓燕愣了愣，接着好笑地摇摇头。她是想着要给大家补油水。不过，一个大队这么多人，四只野兔确实不好分。谁多吃少吃都不太好！可惜，家里因为她能经常从山上弄到猎物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做腊肉。 　　好在，四只兔子这会儿已经被人给清理干净，整白生生地瘫在角落的木桌上。看到程晓燕过来，林大嫂也只来得及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去忙活了。整个大队那么多人，这饭要做起来可不容易了。 　　看完四只兔子后，程晓燕又往堆放食材的地方走去。 　　青菜已经被小伙子跟小姑娘们拉到河边去洗了。这里就剩下几堆萝卜、节瓜、丝瓜跟山药了。 　　目光从这些食材一一扫过，程晓燕最终决定炖个山药兔肉汤。要让整个大队的人吃上兔肉，那是不现实的。不过，一人喝两口汤的话，那还是可以的。反正，兔肉不够，山药来凑就是了。 　　想干就干，她直接跟刘婶子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安排几个小伙子小姑娘过来帮忙给山药削皮。她自己则是从食材堆里面，扒拉出几大块生姜。 　　这兔肉炖汤，还得靠生姜去腥味。 　　等她从大队仓库领了几个大炖锅回来的时候，那小山一样的山药，全都被能干的小年轻们给削皮切开，泡在水里了。 　　程晓燕也不罗嗦，赶紧把几个大炖锅清洗干净。接着把兔肉剁成块状后，抬到角落的几口大铁锅里面翻炒。 　　是的，这兔肉经过翻炒后，会激发出肉质本身的鲜美。等下了炖锅后，那鲜味就会跟水融合在一起。翻炒兔肉的过程中，她还把姜片都丢进去一起炒。 　　等这边完事后，直接把兔肉姜片平均分到几口大炖锅里面。喊上两个小年轻帮忙加水。这火就开始旺旺地烧了起来。 　　她这边只要注意几口大炖锅的火候，在合适的时候加进山药就完事了。 　　而其他女人们这会儿也有的开始蒸腊肉了。 　　这腊肉毕竟是猪肉做成的。等上了锅一蒸，慢慢地就会渗出很多猪油。这些猪油一层一层地堆在大铁盆底下。等到腊肉蒸熟后，就收集了几盆猪油了。这些带着腊肉香味的猪油不会被浪费，反而会在后面炒菜的时候用上。 　　而蒸熟的腊肉也被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又一个大盆里面。到时候上桌，就直接是一桌一盆腊肉的。 　　等中午下工的钟声响起，在地里干活的男人们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喜笑颜开。大家在地里把手脚上沾着的泥巴清洗干净后，相约着一起往大队部走去。 第67章 跑路 　　“吃,吃这个，这个好吃……” 　　“对对对，这腊肉可真是香,还是这兔肉汤味道也好。” 　　“这次上梁饭办得大气,连鸡蛋都给上这么一大盆。” 　　“我倒是觉得这猪油青菜炒得喷香，啧啧……” 　　红星大队大队部前的空地上，这会儿摆满了八仙桌。一张八仙桌挤满了十个人。因为空地位置不够的，八仙桌都摆到乡道上了。 　　但是，大家伙全都不介意。 　　一到场就按照划定好的各家地方,落座开吃。 　　这不，每桌都上了一盆肥厚相间的腊肉。加上满满一大盆的猪油炒青菜，猪油炒白萝卜,再加上一碟洋葱炒鸡蛋。量大不说，还喷香。吃之前,一人还分了一碗装着山药的汤。虽大人的碗里都没有兔肉，兔肉统一分到孩子的碗里。可是，大伙儿吃着，就觉得心里舒坦。 　　因为每一桌安排的人都是关系比较好的,也没出现什么抢菜，用筷子打架的事情。相反,大家你让我,我让你的,气氛十分之的和谐。 　　程晓燕一家人除了林启生和三个孩子外，有八个人在大队。所以，他们这桌除了他们家八口人外，还另外安排了两个族里的小年轻过来。 　　大家开心地吃着饭，间或聊了两句地里的活到了哪里,偶尔又往厂子的方向看过去。厂子那边，一个上午，林五爷已经把用来搭瓦片的房顶搭好了。等下午瓦匠把瓦片给盖上，这厂子也算是盖好了。 　　剩下的玻璃窗跟大门，大队长这边昨天量好尺寸，正让人加紧准备了。 　　“对了，我们家里要盖砖瓦房吗？”程晓燕见大家都把饭吃得差不多了，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这让林大哥跟林二哥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们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怎么好像听到启生他媳妇要给家里建砖瓦房？他们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程晓燕好笑道：“我哪里有这本事给家庭盖砖瓦房。只不过，现在市砖厂那边挤压了一大批的红砖。咱们家无论以后怎样，但是总是要盖新房子的，对吧？” 　　林爸爸首先点头。 　　家里的孩子越发地大了，等孙子林建设高中毕业后，那更是要娶媳妇的。而且，家里的房子是泥砖房。夏天有时候雨水太多，会渗进砖里面，导致一个家都非常潮湿。要是能盖上砖瓦房，那么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可惜，他老了，怕是没钱给孩子们盖砖瓦房。 　　程晓燕没想到自己一个提议，让林爸爸的心七转八落的。她继续说道：“这次盖厂子，我是见识到了怎么盖房子最省钱的。别的就不多说了，大哥、二哥你们两是壮劳力，总能自己盖自己的屋子的。” 　　程晓燕把话说出来，不是想怂恿家里一起盖砖瓦房。而是现在的红砖真的特别划算，买了不亏。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到时候实在没能力盖房子。把红砖买回来，转手一卖，赚点辛苦费总是可以的。虽然她觉得自家人估计不敢干这样的事情。 　　“待会儿吃完饭，大队长估计会直接公开这个事情。到时候，我们也可以看看谁家要买红砖的，再做决定。” 　　林爸爸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知道了。而林爷爷跟林奶奶脸上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程晓燕是个体贴家人的，但是她深深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所以，她只能提意见，但是不会从家里掏钱出来。当初通过董家英露出来的马脚，她跟启生的小家可是存了老多的银元的。 　　果然，他们这边还在商量讨论。另一个大队长所在的八仙桌上，上面坐着的都是大队的干部。现在，大家都放下筷子，静静地听着会计的分析以及大队长偶尔点点头的样子。 　　“所以，老八你是想统一看看咱们大队能吃下多少红砖对吧！”会计点点头，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这个消息当然让很多家里有点小积蓄的人有了想法。特别是能当上大队干部的，谁没有两把刷子呢？ 　　当大队长跟在座的村民们宣布了这一个消息后，大家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刚刚队长说了啥，我没听错吧！”有人不敢置信，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呲牙咧嘴。 　　有人更是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大队长近前。 　　“好了好了，大家都静静。”被这个消息炸到，无论家里有钱没钱地，都想着找大队长问个清楚。 　　幸好这里就是大队部门前，大队长索性离开位子，跑到里面的大喇叭，开始给大家再次播报了这么一个信息。 　　“我知道大家手里钱不多。但是这红砖来得巧，价格确实不贵，质量的话，看我们的厂子就知道了。所以，这几天大家可以商量一下。要是有想法的话，直接找到会计那边报个数量，顺便把钱也给交了。到时候，人砖厂会给咱们送砖过来。” 　　程晓燕看着大家伙满脸热切的样子，再次深深体会到砖瓦房对很多人来说是多么充满诱惑。 　　而最近发了大财的前妇女主任汪大婶，这会儿跟她的儿媳妇王彩凤一块儿站了出来，高声大喊：“我们家要盖砖瓦房！” 　　感受到了周围递过来的羡慕目光，丢了职位的汪大婶这会儿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只见她双手叉腰，洋洋得意地炫耀：“我们家大名是个好的。这在皮鞋厂干了没两个月，就给家里攥了块一百块了。我们家可是要开始享福的了……” 　　“呸，你那钱不都是卖工人名额给换到的啊！”有那从她手里买了皮鞋厂工人名额的人不客气骂了句。 　　汪大婶朝说话人的瞪眼：“你真是不知道好歹。你那儿子还不是靠我才能进厂子当工人的。不然，就凭他那个样子，读完高中还是回村里种地的命！” 　　被汪大婶的话怼的不爽，这人撸了一把袖子，就想上前动手。 　　偏偏这会儿，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头疼地把她拉住：“行了行了，你现在抱怨又有什么用？我们家关子要考高中，你不让，愣是把家里掏空，送他去皮鞋厂当工人。现在工人不当都当了，你哪里有立场去找人算账？” 　　女人被家里男人的话一劝，跟被针戳破的皮鞋一样，卸了气。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本来活泼聪明的儿子，自从进了市皮鞋厂当工人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去了两个月，一个电话都没给家里打。要不是同村一起去的刘大名回来过一趟，他们知道孩子没事。差点就要自己摸去皮鞋厂找人了。 　　后来，孩子终于寄了封信回家。信里都是在诉说着怎么辛苦，皮鞋厂的车间怎么臭，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难受。她当初不让孩子上学去当工人，明明是为了他好。怎么到头来，孩子没过上好日子，反倒是怨恨起她来。 　　男人倒是比较理智，只是劝了句：“孩子现在不愿意回家，我们只能再等等看看。但是，当初是你自愿用二百五换这个工人岗位的。现在，你就老老实实的吧！这砖瓦房我现在是不敢想了，以后等儿子出息后再说吧！” 　　跟他们夫妻两一样愁眉苦脸的还有另外四户人家。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当初砸锅卖铁甚至写了欠条给汪大婶换工人名额的。 　　现在，大队遇上好事了，他们这些家里掏空的人，哪里有资格参与的呢？ 　　当然，整个红星大队还有一个人的脸色特别特别的臭。那就是马爱红同志了。 　　当她听到大队长的话后，心里就一个咯噔。当看到很多人热切地朝会计走过去，她就知道，自己在红星大队最特殊的身份就要没了。 　　等大队其他人家的砖瓦房建起来后，她，马爱红同志，一个人人羡慕的第一个住砖瓦房的女人，就再也不吃香了…… 　　程晓燕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那么多人围着会计，就诧异起来。 　　她原来估算着，整个大队怕就只有那么几户人家能拿得出钱来盖砖瓦房的。没想到啊！看这情形，怕是最少得有三五十户了。这么多的人家，一家要几千块砖，那加起来的数量是十分惊人的。 　　当她听到附近有人急匆匆地拉住大队长，问这砖能不能给娘家要上一点的时候，更是对村民们佩服不已。 　　他们买不起红砖，大家谁都有亲戚。这第一个人问能不能给娘家买，第二个人就立刻问能不能给亲戚买了。等连问能不能跟朋友买的时候，程晓燕直接笑了起来。 　　看来，这砖瓦厂的红砖，那是不愁卖喽！銥誮 　　市砖瓦厂里，这会儿那销售主任正在跟底下的销售员核对了一下库存。发现还有七万多的砖没卖出去，烟都抽没了一包。 　　他实在是怕这砖砸在手里，最近往市里很多厂子跑了好几趟，就等着看看哪家厂子要盖家属楼的。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那皮鞋厂的吴厂长被抓了。这些厂子的领导一个个都打起了马虎眼。 　　“主任，这吴厂长到底犯了啥事啊！你看看他订的这些砖，都快把咱们厂给压垮了。要是这两个月不把砖都卖出去，怕是很快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跟销售主任有亲戚关系的小年轻。平时跟销售主任说话的时候并不怎么拘谨。 　　销售主任把最后一根烟点上，抬头往天空吐了口烟：“听说是什么贪污腐败，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情。你说说他，好好地当个能干厂长不好吗？皮鞋厂那些职工多尊敬他啊！因为他把厂子盘活了，前几年起，就有很多职工年年给他送礼物了。” 　　小年轻刚刚上班没多久，接触过最大的领导就是眼前这位当主任的亲戚。一听贪污腐败，他人愣了愣。 　　在他心中，能当上厂长不就是走上了人生巅峰。怎么还会有人敢贪污腐败？ 　　“哼，他也没个儿子，怎么就犯这种事？”一个老销售员吐槽了一句。 　　“嘿，吴厂长是没儿子，但是人家有个好女婿啊！这人贪那么多，不知道是不是都给他女婿藏了起来。”销售主任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吭声。 　　这个案子，在市里的圈子里，谁都听到了些微风声。现在流出来的信息，就是吴厂长贪污腐败。但是，他跟那老头子认识很多年了。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而且，虽然话不好听，但是这吴厂长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妻子更是早早就没了的。每个月的工资补贴不少，够养活自己一个人。偶尔还能贴补女儿一家的。实在犯不着搞什么贪污腐败。 　　人被抓走算起来快三个月了吧，愣是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这里头，说没有猫腻，他一百个不相信。 　　市皮鞋厂这会儿正是上班的时候，每个生产车间都动了起来。 　　灰白斑驳的墙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每个车间的人手都在快速地劳动着，没有一个人磨洋工或者聊天的。 　　被父母念叨着的关子，这会儿跟着师傅一起，站在一个大大的木桌边，正用带着棉手套的手拿起剪裁好的皮鞋鞋面，小心地把鞋面固定在定制好的鞋底上。接着另外一只手从大铁罐里面，挖出些黄黑色带着恶臭味的粘稠液体，往鞋面跟鞋底之间的空隙糊上去。 　　这粘稠的液体，带他的师傅告诉他叫做胶水。跟那家里自己用米熬的浆糊差不多，是可以糊东西的。不过，家里的浆糊只能糊纸。而这个叫胶水的，那是万能的。可以糊鞋子，把鞋子糊得结结实实。 　　关子把上完胶水的鞋子按了按，等胶水固定后，就把鞋子放到一边的纸箱里。 　　确实是万能胶水，什么都能糊。来了皮鞋厂快两个月的关子知道，这胶水不止能糊皮鞋，还能糊手指，糊衣服裤子。 　　想到自己第一天来到皮鞋厂，就不小心被胶水把两个手指糊在一起，最后只能用小刀把粘在一起的手指隔开。那种痛，让已经长好的手指又好像痛了起来。 　　他身体抖了抖，不小心吸了口浑浊的空气。结果，又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带着面纱口罩的脸，几乎只能看到一双眼睛。这会儿，这双属于年轻人特有的清澈瞳孔，已经布满了血丝。等咳嗽过去了，关子伸手捂住胸口，总觉得肺好像咳得特别疼。 　　带着他的是个没比他大多少的年轻人，看他捂着胸口，让他赶紧从车间出去透透气。等缓过劲来就好了。 　　关子感激地看了看对方，快步朝外面走去。 　　他这师傅，也就比他早来两个月。跟他一样，是来顶班的。 　　是的，来了这里两个月后，他知道了什么叫做顶班。就是这个工作岗位并不属于自己，自己的档案也好，粮油关系也好，都在大队里面。只有人过来这里，吃饭在这里，睡也在这里。但是，他却不是皮鞋厂的正式工人。 　　每个月，财务室发工资的时候，是正式工人去领的。等领出来后，就会给他三十五块钱跟两张一斤的粮票，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因为这里，几乎所有工人，全都是过来顶班的。只有办公室跟几个车间的主任是正式职工。 　　因为还在上班的时间，关子并不敢走远了。整个皮鞋厂，他们这操作间人最多。这里除了他呆着的粘合车间，还有皮革裁剪车间，皮鞋上色车间，打包车间等等。不过，工资最高的还是他这个粘合区。 　　只是，他才来了两个月，感觉自己都要撑不住了。他好想回公社初中上学。好想跟林建设一起比一比这个学期谁能拿到更多的第一名。可是，他的妈妈把他的梦打破了。现在，在这个没有未来的地方，他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他精神恍惚的时候，同一个车间的另外一个人走了出来。对方脸上也带着变成灰色的白棉纱口罩。乍一眼看上去，看不出是谁。不过，关子跟他却很熟。毕竟，大家可是同一个公社出来的。 　　“张白山，你也出来透气啊！” 　　张白山把脸上的口罩直接一把扯了下来，仍在地上。接着坐到了关子的身边。 　　“关子，我不想干了。我想回大队种地去。” 　　关子听到这话，眼中意动。可是，家里已经把钱都掏出来换了这个工人名额。要是他不当工人了，回去也没钱给他读书了。不读书，他又不会种地。那他不就是给废物了吗？ 　　张白山是个粗人，没有注意到关子神情。他只是狠狠地锤了下地，接着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都被骗了。这当工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张白山没当过工人，但是，大队里面有三个在糖厂上班的工人。别说柳春分这个姑娘了。就是林启生跟林大头两个人，跟他堂哥张白水那是同学。这两人每次回大队，脸色都非常好。整个人看着又白又结实。哪里像他们这样？ 　　呆在这破地方，两个月，他居然就瘦了不少。而且脸色蜡黄，看着比在家里种地的时候还差。吃得又一般，住更是十个人住一个大通铺。每天上班，鼻子只能闻到臭味。即使带了手套，这手也被那叫胶水的臭东西，弄得比他爷爷的手还要老。 　　他不想干了。等领完这个月的工资，他就回家里种地去。 　　他不信，他张白山，好手好脚的大小伙，离了这鬼地方就活不成。 　　关子见到张白山脸上的坚决神色，心里动了动：“可是，我们这个岗位可是花了二百五买的啊！” 　　张白山一脸满不在乎：“等回去了就去找那妇女主任算账。她骗了我们，哪里有资格要二百五。就这破地方，她给我二百五，我都不想来了。” 　　关子没想到给出去的钱还能要回来，这样的话，自己也不要呆在这里了。太苦了！ 　　“白山，要不要问问其他几个人？” 　　关子的意思是，他们这次一共来了六个人。可是，那刘大名年纪比他们大，又是那妇女主任的儿子。跟他们这五个进了粘合车间的人可不一样。他不准备把回大队的事情跟他说。可是，其他三个人都是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家现在困在一个地方，可不能把他们给丢下。 　　两颗小脑袋凑在这里商量着过两天领完工资就跑路。 　　而另一边，皮鞋厂的厂办办公室，迎来了一个满脸冷硬的男人。 第68章 算账（一） 　　戴英达从吉普车上下来后,就对着眼前的环境微微皱眉。 　　整个省的工厂他去过很多，但是眼前的市皮鞋厂看上去，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特别是靠近生产车间这一块,偶尔经过那些关紧门的车间时,能从门缝闻到一股股刺鼻的味道。 　　经验丰富的戴英达知道这是一种叫胶水的化学品的味道。他去过很多皮革厂，还是第一次从一家皮鞋厂闻到这么浓烈的味道。 　　不过，这是生产所需的物品，所以他也没多想。只是按照原计划，先去厂办公室。 　　这次过来,他是来确认一些事情的。从红星大队离开后，他总结了一下手里的所有信息，发现这皮鞋厂不止是厂长有问题,底下的职工也有猫腻。而那位表面伟光正的高明高主任，更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厂办公室,除了厂长的办公室被贴上封条以外，其他的人跟平时一样，无所事事是地坐在办公室聊天喝茶看报纸。 　　负责出纳的黄大姐喝了口茶，感叹了句：“最近怎么感觉越来越多人过来顶班呢？老胡,你这人事主任事儿办得不成啊！” 　　负责招工、安排职工以及职工福利的老胡抽着烟，听到这话啐了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职工的岗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爱找人顶班就找人顶班。只要不耽误生产,我可没资格指手画脚的。” 　　生产车间的主任高明这会儿并不在这里,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地聊天。 　　被老胡怼了的黄大姐也不生气,跟另外一个负责宣传的刘大妈叨叨：“刘姐，吴厂长那事儿你有听说了什么吗？” 　　刘大妈撇撇嘴：“我一个普通的宣传干事，谁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就是肉疼我们那快要到手的职工大楼飞了。真是的，领导们要抓吴厂长也不晚点抓。好歹等职工大楼建好后再抓啊！现在人被抓走了，新厂长又不派个人过来。你们说说,我们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哟！” 　　可不是嘛！要不是因为吴厂长要建职工大楼，大家都想着可以分新房子的话，怕不是很多职工特别是车间的职工，会把手上的工人名额直接给卖了。 　　别问他们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在这间皮鞋厂干个几年，该懂的，不该懂的，他们都懂了。只是，可惜了那些年纪轻轻过来顶班的农村小伙了。他们要在那车间干上几年，人肯定就得废了。 　　“哎，我现在啊！是只盼着能过完这一年就退休。”刘大妈最后来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让整个办公室静止下来。 　　是啊！他们在场的谁不想早点退休呢？每天来上班就像煎熬一般。虽然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决定的，但是，他们确实知道了一些特殊的事情。 　　不过，办公室的静谧没多久就被忽然到来的戴英达给打破了。 　　“同志，你这是……？”刘大妈作为一个宣传干事，看到陌生人的到来，眼神狐疑。不过，这人能从门卫那边通过，说明是有来路的人。 　　戴英达仍然板着他那张脸，淡定地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办公室的人一看他居然是省里的干部，聪明的心中就有数了。 　　这次过来，戴英达其实已经掌握住了足够的信息，过来只不过是来验证的。所以也不怕这些人有什么想法，直接说明来意后，得到了一份皮鞋厂职工名单。 　　把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戴英达心里有数。再抬头看了看这些人的样子，完全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不过的，当他想离开的时候，在生产车间的高明已经接到通知跑了过来。 　　“戴同志，哎哟，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下。有什么需要调查，我们这边绝对配合，绝对配合……”高明一脸笑意地伸手握住戴英达的手摇了摇。 　　戴英达不是个会跟人虚与委蛇的。他直接摇摇头：“高同志，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这里还真是有很多东西要你这边配合的。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说着，用眼神示意高明一起走。看样子，是想直接把他带到监察局那了。 　　高明听到这话，心里一个咯噔，口中却打着哈哈：“哎，戴同志。我这配合调查工作是没问题。可是，现在是上班时间，可不能耽误厂里的生产工作。要不，我下班了再过去？” 　　戴英达冷笑：“高同志，你是人民的好同志。既然你都说配合我们的工作，麻烦你走一趟吧！很多事情需要你这边确认。至于生产工作，就一个上午，也耽误不了多少。你们工厂不还有生产副主任吗？” 　　高明心里已经突突了。只是，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老底已经被戴英达翻了个底朝天。只是以为对方从厂办公室这些人口中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所以才忽然要让自己过去配合调查。 　　反正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不会留着证据的，他也不怕戴英达能把自己怎么样。要知道，他可是个有靠山的人。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转，对着没吭声的刘大妈吩咐了几句后。就像真的要去监察局帮忙一样，大摇大摆地跟着戴英达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离开，直到发生那件事之前，也没能重新回到这个充满恶臭味的皮鞋厂。 　　时间过去两天，当关子跟张白水从皮鞋厂的正式工人手中接过那辛苦一个月赚到的三十五块钱后，互相对视一眼。接着拉上同一个车间的三个同村人。招呼也不给刘大名这个老乡打一下。 　　当天，就想办法找了个运猪车，求着人家把他们送回红星大队。 　　当然，他们这些人这样偷偷跑出来，因为没有介绍信，是不能随意在客车站买到车票的。好在，遇上了要去底下大队收猪的运猪车，求了那老师傅。最后司机老师傅可怜他们五个大小伙，这才把人拉到清水公社通往红星大队的乡路上。 　　因为是偷跑出来的，五个人身上只穿着一身衣服。除了带出来的口罩跟手套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拿。不过，大家的心却是高兴的。 　　“关子，这运猪车虽然一股子猪屎味，但是我居然觉得比车间那臭胶水香得多。” 　　“哎，别说你了。我都觉得这猪屎味有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咱们大队的养猪场一样。” 　　那运猪车虽然是清洗过的，不过猪屎味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五个人身上现在不止沾上了胶水味，而且还添上了猪屎味。不过，大家谁也不嫌弃谁。搭着肩膀，拍着背地一起在这条黄泥铺成的泥土路上走着。 　　“我们这样回去，会被爸妈给打出来吗？”一个小年轻喃喃自语。 　　“怕个啥啊！你爸妈又没给钱，只是给打了欠条。等我们回去后，五家人一起打上门，把钱跟欠条抢回来。那破工作，贴钱给我，我也不干。”张白水气哄哄地说道。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骂皮鞋厂cao蛋。骂完皮鞋厂骂前妇女主任坑人。反正是怎么爽快怎么骂，怎么舒坦怎么发泄。被关在那臭烘烘的破地方干了两个月，让他们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所以，等他们回到红星大队的时候，大队刚刚吃完晚饭出来溜达的村民们就见到他们五个小年轻在骂骂咧咧。 　　因为临近晚上，四周的光线不足。一开始，五个散发着怪味的小年轻还被当成是过来这边的盲流，差点被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村民给打了出去。 　　不过，等对方喊了句老伯后，拿着扁担准备打人的老头这才停手。老头举着还在半空中的扁担，往五个小年轻看了又看。终于认出了其中的张白水。 　　张白水这小子整日在大队晃悠，几乎大队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老头认出他后，把扁担放了下来，这才问道：“怎么这个点跑回家？天都要黑了，怪不安全的。” 　　张白水呲牙咧嘴地说道：“老伯，我们不跟你多说了，中午饭都没吃了。要赶紧回家吃个饭先。” 　　说着，五个人就像从笼子里面放出来的野兽一般。嗷呜嗷呜，朝着各自家的方向奔了过去。 　　老头的妻子放下手中扫帚，看着这一幕，小声嘀咕道：“这些小年轻不是在市里上班吗？怎么这时候跑回来？” 　　老头这才想起今天虽然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但是可是星期二啊！怎么这会儿就回家了呢？ 　　“哎，别管他们先。我们来说说，这红砖要不要跟着大队一起买？” 　　两老人互相扶着对方，重新回到自家了。 　　而那五个人，趁着夜色跑回家，当然惊到了自家人了。 　　关子是第一个跑到家里的。一进门，看到自家爸爸在院子里扫地，想也不想，直接扑了过去，就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不得了了。 　　关爸爸是个大老粗，一开始还没认出自家儿子。直以为哪个疯子忽然扑到自己背后。等那哇哇大哭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立刻就知道这是自家的小子了。 　　这小子，只有还是奶娃娃的时候才哭鼻子。长大后，就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的。他顾不上其他，立刻转身把儿子从身后拎了起来。 　　红彤彤的眼睛，红彤彤的鼻子，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怎么看怎么埋汰。但是，关爸爸那颗老粗的心却疼了起来。 　　“哎哟，臭小子。哭什么哭。你老爸在这儿呢？谁欺负你了？”关爸爸也不问他干嘛不在皮鞋厂呆着，反而粗着嗓子试图安慰这个失控的儿子。 　　而偏偏这时候，在外头跟着人溜达炫耀完儿子回来的关妈妈，一见到儿子，第一句居然就是：“你怎么回来呢？” 　　关子以为这老妈又要逼自己去皮鞋厂受苦，立刻吓得跪了下来：“妈，我求你了。我不想去皮鞋厂上班了。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生怕父母不相信自己的话，关子索性把自己的双手张开放到了妈妈的眼前。 　　院子里只剩下夕阳的一点儿光，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但是关妈妈身为一个妈妈，对自己儿子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一伸手握住儿子的双手，就感觉到儿子的手不对劲了。 　　等把儿子拉到堂屋，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一看，立刻肺都要气炸了。 　　“是谁？告诉妈妈，是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 　　昏黄的灯光下，十几岁少年人应该拥有的修长毫无伤痕的手掌。现在，十根手指就有六根上面遍布着斑驳的痕迹。手指上的第一层皮都没有了。有些甚至直接连第二层皮都被腐蚀掉，露出白惨惨的肉来。 　　这样的手，就连他们干了几十年农活的人，也没有把手糟蹋成这样的。 　　当天晚上，红星大队有五个家庭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这些愤怒的家庭根本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五个家庭就像约好一般，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 　　有手电筒的带上手电筒，没有手电筒的带上煤油灯。全家出动，有些甚至把关系亲近的亲戚朋友都喊上。带上扫帚，铁锹甚至是柴刀。浩浩荡荡，几十个人，直接往前妇女主任家里奔去。 　　这样的声势，当然不能瞒过五家人的邻居。而这些邻居也有关系好的村里人。一边跟着他们一起过去看看，一边不忘一路上招呼着人过去。等到了前妇女主任汪大妈的家里时，这一个队伍已经增加到快两百号人了。 　　这么多人里面，不是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五家的当家直接站在了最前头，一起拿着铁锹直接把前妇女主任的院门给砸了。 　　接着，他们直接冲了进去，在院子里面站好了位子。接着就是家里的女人们冲进堂屋，两个人直接把这汪大妈给压了出来。剩下几个人往她的屋里跑去。 　　本来正在跟家里男人还有儿媳妇商量着要订多少红砖，给家里盖多大院子的汪大妈直接被人给打懵了。 　　接着耳边响起了王彩凤杀猪一般的嚎叫：“抢钱啦，抢钱啦，土匪进家里抢钱来啦！”王彩凤在里面干嚎着叫救命，可是却没有人过去帮忙。 　　而汪大妈的男人，已经被跟着过来的亲戚也给按在了地上。 　　一些邻居听到了动静，想过去帮忙劝劝架的。结果，就被跟着过来的人给拉住了。 　　“你别冲动。你看看，这事情不对劲。我们这些不知道内情的，可不能随便插手。” 　　被拉住的热心邻居看了看这把汪大妈家里围得黑压压的人群，不由地点点头。 　　汪大妈这时候人已经开始挣扎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造反？这是抢劫？你们凭什么来我家抢东西？” 　　黑灯瞎火的，就那么几点亮光，惊慌中的汪大妈还没发现自家是被谁给抓住了。不过，她可是听到儿媳妇的嚎叫。知道这些人是过来抢钱的，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等喊了几声，看到没人来救自家，越想越不对劲，接着慢慢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压着自己的人，可不都是过年那会儿跑自己家最殷勤的吗？ 　　想到这里，她直接骂道：“你们这些土匪，怕不是发疯了。你们这样抢钱欺负我们家，小心我让高主任把你们的儿子给辞退了。” 　　不提这高主任还好，一提，压着她的关妈妈直接一手扯着她的头发，直接把她的脑袋扯了起来。接着就是拍拍两声在院子里面响了起来。像是不过瘾一般，她又打了两下，这才停下手来。 　　汪大妈被打得脸肿了起来，她刚想骂人，接着又被另一个压着她女人打了两巴掌。刚好她想说话，这两巴掌下去，不止是脸更肿了，连舌头都被自己的牙齿给咬出血了。 　　这一下，直接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屋里，王彩风跟她婆婆一样，也被两个女人压在地上。不过，女人们倒是不打她，只是指挥着一起冲进来的亲戚帮忙搜屋。 　　他们这次来，可不是来打架那么简单的。他们要把自己的血汗钱找回来，而且还得让这骗子一家人得到教训。 　　这农村的女人藏钱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把柜子、床底、被套都翻了个遍后，屋里几个女人对视一眼，一脸嫌弃地从找到屋子角落处的尿缸。 　　这农村谁家都有这玩意儿。粗陶做的大罐子，平时一家人都会在里面尿，上面不用的时候会盖上一个厚木板。 　　两个粗壮的女人把尿缸移开，果然发现底下压着一个布包。拿起这带着味道的布包，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叠了满满一大叠的钱跟票。 　　两人眼神放光，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厉喝声吓得差一点把脚下的尿缸给踢翻了。 第69章 算账（二）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带着威严的喝声让闹哄哄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夜色里,程晓燕跟在大队长身后，看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乍舌。 　　今天晚饭吃完后,大队长就溜达到他们家里来,找爷爷商量了一下族里有几家人要买红砖盖房子的。正是谈论地热切的时候，门外就跑了个人进来。 　　来人慌慌张张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 　　“大队长，大队长，不好了。有人闹事了……” 　　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来人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外头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即使什么都问不出来，大队长还是立刻起身,跟着人跑出去。程晓燕跟林家大部分担心，也跟着跑了出来。 　　所以,当程晓燕看到眼前这么一大堆人的时候，心里可真是十分诧异的。 　　这时候，大队长的厉喝让众人不止是安静了下来。而且还让开了一条狭窄的路，让大队长可以进到汪大妈的家里。 　　院子里这会儿已经乌漆嘛黑的了。不过,很多人都带了煤油灯或者手电筒过来，倒是能够分清楚地上有人被压着。 　　大队长的到来让院子里的人骚动了起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汪大妈立刻挣扎着要说话。不过,估计是因为舌头被自己咬伤了,说出来的话口齿不清。 　　还是有邻居看不过眼,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时候，在屋里翻找钱的几个女人也老老实实地走了出来。身后，王彩凤就像猴子一般，直接先一步窜了出来，跑到大队长面前就开始哭诉自家被土匪给抄家了,求大队长主持公道。不然，他们今天就要撞死在大队部的门前。 　　偏偏关子的妈妈是个泼辣的，直接一把揪住王彩凤的头发，大声骂道：“你们这些黑心肝的人，骗了我们的血汗钱还不算，让我家宝贝儿子进了这么一家黑工厂。” 　　大队长其实很多事情都没听明白。不过，这一句黑工厂倒是让他心中有数。 　　“有关系的人全都给我老老实实去大队部前站好，今晚的事情今晚就给我搞清楚。”说完，他带头往大队部走去。 　　程晓燕想了想，还是跟着大部队的人一起去看看。不过，聪明如她，已经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拼凑出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她对于关子这几个小伙子居然敢直接从市皮鞋厂跑路回来，感到十分惊奇。不是说她看不起人，只是这几个小伙子平时在大队要不就是人跳脱，不受人喜欢。要不就是内向，不爱说话。 　　这几个人能想办法从皮鞋厂逃回来。一来，说明他们勇敢。二来，只能说明皮鞋厂的工作比她想象的更为艰苦黑暗。 　　等大家都聚集到大队部的时候，大队部的几个黄色灯泡已经被拉了出来，照亮了一大片空地。 　　灯光下站着的人除了汪大妈一家三口外，就是那五家当初花大价钱跟她买皮鞋厂工人名额的人家。而会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现在手里正拿了一个小包布，看那样子，就是从汪大妈家的尿缸底下搜出来的。 　　大队长脸色铁青地看着一脸愤怒的汪大妈。 　　汪大妈可没去关注大队长的脸色。她一站在灯光下，自家男人跟儿媳妇站在自己身后，就抖了起来，双手叉腰骂道：“大队长，你可要给我们家做主。我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没想到，大队居然出了土匪。没头没脑地就跑到我家里来抢钱。大队长，就是会计手里的钱，赶紧还给我。” 　　说着，就想往会计那边冲过去把自己的钱拿回来。 　　“呸，你这黑心肝烂肺的女人。那钱都是我们几家人的血汗钱。大队长，我要举报这个女人，把我们的儿子骗去黑工厂上班。你看看，我儿子的手跟脸变得怎样呢！” 　　关妈妈说着，直接把儿子双手拉了出来。像是卖东西一般，先在大队长眼皮子底下转了转。接着，拉到围观人的底下，让大家看个清楚。 　　黄色的灯光下，其实很多东西看得不真切。 　　不过，关子一个读书挺好的学生，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当看到他的脸颊凹陷的样子，不自觉地跟着点头。口中还说着可怜的娃娃，居然半个月瘦得没了人样。 　　另外四家人有样学样，也拉着自己的儿子整个空地转悠了一圈。让大家看看儿子们遭遇过什么。 　　这下，本来在心里对汪大妈隐隐同情的人，把那一点儿同情心都抛掷脑后了。 　　这五家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家里只有一根独苗苗的。在他们农村，独苗苗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而这姓汪的居然坑了这五家人，真是让人痛恨。 　　有些当初没有抢到工人名额的人，听着几个小伙子讲述着在皮鞋厂的那些苦难的日子，心里戚戚然的同时，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能抢到。不然，今天在底下哭唧唧的人就有自己家的了。 　　程晓燕一边听着这些小伙子的话，一边把那里面的信息跟当初回忆录里面的描述一一对应。无论是工作的内容，还是工作车间里面的那些恶臭味等等，完全跟回忆录一模一样。这样的话，自己当初的猜测就是对的。 　　回忆录里，来红星大队建皮鞋厂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位高主任。现在，因为她改变了红星大队的现状，导致了很多变化。而这五个小伙子，就是当初红星大队那些无辜村民们的写照。 　　好在，他们只是在那里呆了两个月。那些污染有害的东西对身体肯定是有影响的，但是两个月，应该影响不会太大。回忆录里面，红星大队最早发病的人，也是在皮鞋厂干了一年的人。 　　不过，按照小伙子们的话，那个皮鞋厂的工人几乎都是顶班的。那么，原来的职工又都跑去哪里呢？ 　　程晓燕把这些问题都记了下来，准备想办法打听一下。 　　而汪大妈这边，本来还是非常不服气的。 　　不过，等关子他们的手伸出来，等他们开始讲述在皮鞋厂的那些工作后，她的脑门开始隐隐冒汗。 　　她早就知道这工作里面有猫腻。只是，没想到里头的门道有这样多的。那高主任虽然不是给好人，但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样坑自己。特别是当想到红星大队去那里上班的人一共就六个，跑了五个回来，她儿子怎么哟！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着急，她顾不上反驳别人的骂声，转头就想往市里跑。 　　“好了，汪花红，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队长听完那些孩子的讲述后，非常生气。这已经不是糟蹋他们大队的小伙子了，而是直接不把他们大队的小伙子当人了。 　　汪大妈汪花红转身的举动停了下来，继续狡辩：“那是当初他们自己哭着求着我要的，跟我可没关系。大队长，那钱都是我们家的血汗钱，赶紧还给我，我要去找我儿子。” 　　“嘿，这人脸皮可真厚。” 　　“这不是看人家儿子在皮鞋厂变成这个样子，这才担心自己儿子吧！” 　　“黑了心肝的人，居然还想要钱！” 　　这最后一句可谓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有一个人嚷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嚷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很快，围观的人都在骂汪花红是个黑心肝的人，不配拿那些钱。 　　关子的妈妈这会儿听着儿子讲述在皮鞋厂的苦日子，眼泪就没停止过。所以，当汪花红要大队长把钱还回去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 　　不过，当听到周围人帮忙讲公道话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忽然就暖呼呼的。 　　大队长可不是个傻的，汪花红的那一包钱他是不可能直接给回去的。 　　立刻，她也没管汪花红说什么，反而拿起大喇叭大声说道：“从年前那会儿开始，谁家去给汪花红送过礼的全都过来登记。” 　　一听这个话，很多村民的脸上闪过不自在的神色。大家都怕大队长这会儿要来秋后算账，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的。 　　大队长就知道大家伙是误会了，他拿着大喇叭继续说道：“今晚我是来给大家主持公道的。也是来给大家算账的。当然，是代表大家对汪花红算账。所以，年前你们往她家里送了什么东西，现在过来登记一下。我会按照大家的登记，给大家退回这些礼物的。” 　　“哇……”村民们没想过，这送出去的礼还能要回来。当下，就有相信大队的人直接跑到会计跟前排队。 　　一个人站了出来，第二人就跟着。很快，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程晓燕看着眼前起码有四十多个村民的队伍，心里又是惊叹了一番。 　　看来，村里传言汪花红过了个大肥年不是假的。 　　这时候，汪花红也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忘记了自己担心的大儿子，反而用手指哆嗦着指着大队长。好久才蹦出一句：“凭什么？” 　　大队长冷笑，并不理会她。 　　还是有人看不过眼，对着她冷哼一声：“凭的是你这些东西都是骗过去的。” 　　汪花红看着几乎大半个大队的人围着自家，每个人的眼色都带着深深的鄙夷。有些人甚至眼中带上了恨意。那些带着恨意的，恰恰就是当初给她家送过礼物的人。 　　她本来想倒下的身体，想到了过年前收到过的那些鸡鸭鹅肉、猪肉、鱼肉，还有红糖点心。那么多的东西，当初收到的时候是那么的开心，现在就有多么的痛。心里稍微计算了一番，忽然就眼白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除了他男人把她给接住外，其他人都没给她一个眼神。就连她儿媳妇王彩凤，这会儿也只是瘫坐在地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整个登记的时候花费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快十点钟了。平时这个点，大家都已经睡着了。但是，今晚，注定没有人能够睡得着。 　　当大队长接过那一沓厚厚的纸张，随便翻了两下，就觉得这汪花红，真是个贪心又黑心的人。他也不去让对方核对一下这个送礼的单子上是不是有错漏。反正，当初是对方先下手的。 　　叫来几个大队干部，带上几个身材壮实的女人就先去汪花红的家，把他们家仓库藏着的那些风干肉全都抬了过来。 　　接着，先把那五家人叫了上来。 　　“当初是你们不听大队的劝告，一定要去皮鞋厂上班的。你们这当父母的倔强，害了自己的孩子。我现在把你们的钱给回你们，但是，并不意味着我赞同你们当初的选择。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而已。” 　　说着，大队长就示意会计先把布包里面的钱数了数，每一家退钱的退钱，当初打了欠条的就把欠条还回去。 　　这也多亏了这汪花红喜欢把所有钱票都放在一起。不然，这会儿，还真的很难把事情办好。 　　五个家庭把自己的钱或者欠条拿了回来，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们已经开始反省当初自己的一意孤行，不听孩子们的意见了。特别是关子的妈妈，心里那更是痛恨汪花红，也痛恨自己。把钱放到关子的手中，喃喃自语：“儿子，妈明天就去公社初中，求老师求校长，求他们把你给收回去上学……” 　　把大头的钱退回去后，就轮到送礼的了。 　　这些人老老实实地从那几十筐风干肉里面，按照自己当初送的礼物，一一挑了些出来。这会儿，这些人的心情十分奇特酸爽。既觉得自己当初送礼是个傻子，又惊喜大队长肯给他们主持公道。所以，挑肉的时候也没去挑三拣四，估摸着差不都了就算了。 　　程晓燕看着这些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好一番叹息。 　　不过，人类的悲喜很多时候并不是共通的。 　　汪花红被男人使命掐人中，这会儿清醒过来了。结果，看到自家仓库里面堆着的肉山被搬过来派送，那真是肉疼地立刻窜了起来，就想过去把肉抢回来。 　　结果，她男人一把把她给拉住了。 　　“够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那什么高主任接触。”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终于爆发了。只见他眼睛布满血丝，大声骂道：“你还去抢什么肉啊钱啊！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儿子还在皮鞋厂啊！他一个人呆在那黑工厂，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情啊！” 　　汪花红一听，这才想起，自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后半辈子，再多的钱跟肉也买不回来的。 　　这样一想，她也顾不上那些钱跟肉了。站起身，拔腿就往家里跑。她要回去拿钱，连夜去市里找儿子。 　　这次她要跑，就再没人围着她了。 　　大家只要能把自己被骗的东西要回来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汪花红想干什么，那他们可没有什么想法的了。 　　当肉都被发完后，还有十多个人没能领回自己的当初送出去的礼物。大队长也不含糊，当场让会计把那些肉按照收购站的价格，折算成钱给到对方。 　　捧着钱的人没想到没要回肉，还能给退钱，喜得跟捡到钱一般。 　　大队部这边热热闹闹跟过年一般，无论是拿回自家东西的，还是在边上看热闹，谁不是骂汪花红一家黑心肝，再感谢大队部的帮忙。 　　而汪花红一家人回到家里后，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往市里跑一趟。 　　好在，家里属于汪花红的钱被村民们给搜走了。但是，大队人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整个刘家，也就汪花红跟仓库被翻了个底朝天，王彩凤的屋子可没人去过的。 　　平时一针一线、一分一毫都要计较的王彩凤，这会儿想到自家男人可能会在皮鞋厂受苦，也顾不上藏着私房钱了。直接把床底掀开，把自己藏着的十多块钱通通拿了出来。 　　一家三口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准备连夜赶路，走路上公社。 　　不过，刚刚一出门，汪花红这个前妇女主任忽然说道：“糟了，我忘了我们没有介绍信，现在去到公社，也买不到去市里的车票。” 　　汪彩凤脸色一僵：“现在去找大队长开介绍信的话，他肯吗？” 　　这话一出，一家人都说不出话来。 　　别管大队长肯不肯，她没勇气现在去大队部。那里，大半个大队的人都还在。自家现在回去，怕又要被人围着指指点点的了。 　　这时候，一道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我可以帮你们……” 第70章 算账（三） 　　第二天,太阳照旧从东方升了起来。 　　虽然昨晚忙活到了半夜十二点多，但是整个红星大队的人都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准时到达上工的地方。 　　程晓燕吃完早餐后并没有去养猪场,反而直接往大队部走去。 　　大队工厂的加工车间已经建设完毕,而相邻的仓库会在这段时间，安排富余的劳动力轮流过来建设，所以，程晓燕的工作并不多。 　　她今天去大队部，需要跟大队干部确认订购红砖的最终名单。顺便,有可能的话，还要亲自跑一趟公社糖厂，去跟陆主任那边协商一下关于今年桃子产量收购的相关细节。 　　大队部这里一如既往的没有留下几个干部。今天大队长跟会计都在,还有几个在大队说得上话的村民。一看，就知道订购红砖的事情确认好了。 　　程晓燕也墨迹,跟这些人打过招呼后，接过会计递给她的名单跟数量扫视了一遍。当从上面看到两个人名的时候，有点诧异。 　　“对，那汪花红家里的申请我已经取消了。这两家昨天把前要回来后,干脆就拿出来买砖了。”没错，名单的末尾多了两家人。都是当初给了二百五十块买工人岗位的人家。想来,是钱要回来又不想留着,干脆盖新屋给儿子留着娶儿媳妇了。 　　红砖的事情确认好后,程晓燕刚想问问跟糖厂谈判的事情，忽然一个村民代表就提了句：“大队长，昨晚我那儿子看到了汪花红一家人往公社那条路跑了。要不要找人去看看？” 　　他这样说是有一定道理的。虽然大队长给大家主持了公道，把被骗了的钱跟肉都拿回来了。但是，保不准汪花红心里太黑,直接越过他们去找公社主任找回场子。 　　程晓燕却是觉得这汪花红不会去找公社，反而会直接往市皮鞋厂过去。要知道，那五个小伙子都是中午领到工资，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往大队跑路。现在都过了快一天了，那边还没发现那就是假的了。 　　这六个人一起去到皮鞋厂，跑了五个人，剩下的汪花红的儿子刘大名一个在那里，可不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嘛！ 　　大队长也不认为汪花红会去公社找人，所以只是摆摆手，示意暂时不用管她们那一家子。 　　几个人就在大队部这里讨论着后续跟糖厂合作订原料、卖桃子等等事情。结果，那边电话就响了起来。 　　程晓燕这段时间在大队部混熟了，也不多说，直接起身去了旁边的小屋接电话。 　　只是，当听到电话那头传过来的消息时，饶是她自认为是个镇定的，都感到深深的震撼。 　　“好，好，我们知道了。我们这边马上派人过去。感谢你的通知。对，对的，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出发。” 　　程晓燕把电话话筒放下的时候，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整个人还震惊于刚刚听到的消息。 　　还是大队长见里头这么久没用动静，叫人进来看看，这才把她给惊醒了。 　　程晓燕伸出双手拍了拍脸颊，跟着出去，跟在场的人简短地汇报了一遍刚刚接到的电话内容，最后加上一句：“队长，我们现在就要出发。我跟一起过去。” 　　大队长的脸上还带着震惊的神色，不过还是站起身来，点点头吩咐会计：“这边你先帮忙盯着，我带上几个人一起先过去。” 　　会计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头，表示自己会盯着大队的事情。 　　而程晓燕得到大队长的确认后，立刻去外头的地里找林二哥。他们需要尽快赶到公社。在公社那里，会有车子等着送他们到市里。 　　等大队长这边把需要的人都叫来后，林二哥开着拖拉机，载着在车斗的程晓燕也跟着过来了。同一台车过来的还有林大哥。 　　大队长招呼大家坐上拖拉机车斗后，自己则是坐在驾驶位子上，让林二哥立刻开车，往公社办公室去。 　　车斗里，坐着几个一头雾水的人。大家都是临时被叫过来的，手上脚上还沾着泥巴没有清洗干净。 　　这些人里面，除了程晓燕、林大哥外，还有女知青洪心美、女知青何惠、马爱红、张白水。这些人里面，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这让程晓燕的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晓燕，这是去干什么呢？”张白水好歹跟程晓燕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了。被人忽然叫了过来，要不是大队长发话，这样没头没尾的事情，他肯定是不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马爱红也不甘示弱：“对啊！我今天可是老老实实的上工的。要是大队长这样把我叫出来，扣我的工分的话，我那是不肯的。” 　　其他两个女知青见状，也跟着点点头。她们也一样，被人从地里叫过来。 　　程晓燕心里对事情已经预估了一番，只是她没有说出来，对着大家摇头，表情自己也不清楚。 　　等拖拉机紧赶慢赶到了公社后，看到等在公社大门口的林启生跟大头的时候，程晓燕心里的想法就更深了一层。 　　大家按照公社主任的安排，直接搭了一班往市里开去的客车。这一次过去，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市里的麻烦。 　　市皮鞋厂，一向安静很难听到什么声音的一家郊区工厂。今天，却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样的热闹显然是大家伙从来没想到过的。 　　几台车子堵在糖厂门口的大道上，一批又一批的工人被人安排着从工厂疏散了出来。这些人都是在车间工作着的工人。这一出来，可不就是把车间那刺鼻的味道都散了出来嘛！ 　　周围负责警戒疏散的公安同志自认自己是个铁血的男子汉，这一会儿功夫，也被这味道呛得直咳嗽。 　　“这是什么怪味道？” 　　“别管什么味道了，里面的事情不解决掉，今天我们怕是离不开的了。” 　　“上头不是说去安排人员过来吗？没有消息吗？” 　　两人小声说着今天遇到的事情，手上不忘指挥着这下慌里慌张的工人赶紧往外头跑去。 　　今天一大早，他们正常去局里上班。可是，没过多久，就被一个电话给吓地蹦了起来。 　　想到当时接到的那个电话，两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 　　虽然不知道报警人的意图，不过，他们还是立刻请示领导，并且迅速行动了起来。 　　等联系到那省里下来的戴同志时，他们这才确认电话那头的人说得话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他们这边已经安排工厂人员疏散，而且也给相关人士去了电话。只等对方尽快赶过来就好了。至于打电话报警的那个小姑娘，希望她不要冲动做了傻事。 　　程晓燕他们一行人到达市皮鞋厂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了工人，只剩下很多干部模样的人站在大门口。周围也围满了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 　　给他们带路的人是公社的主任。情况紧急，这些人见面后，也顾不上寒暄，直入主题：“你就是程晓燕？” 　　程晓燕点头，接着简短地跟问她问题的领导汇报了一下自己跟董家英的关系。 　　是的，这次搞出这么大阵仗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红星大队沉寂已久的董家英。 　　程晓燕本以为她现在这样老实，是想等着参加重开后的第一届高考的。没想到，这人这么疯狂，居然跑到皮鞋厂来，做出这样威胁人的举动。 　　程晓燕大概猜出董家英是怎么过来的，那出门必备的介绍信，想必就是那次去大队长的办公桌里面偷出来的。只是，真的没想到啊！ 　　一直以为，她都以为对方能够成为女首富，靠的是幸运珠的能力。现在看来，说不得，跟董家英这个姑娘骨子里的狠劲是有一定的关系的。 　　这时候，忽然从角落窜了三个人出来，直接跪在他们眼前。 　　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从红星大队连夜离开的汪花红一家三口。 　　一个公安同志立刻跟了过来：“你们三个，我都说了很多遍，你们坐在那里别动。我们这里还要行动的。” 　　三人不管这些公安同志的好意，一见到这些大队过来的人，立刻跪着求帮忙。 　　这下，程晓燕才知道，昨晚他们三人本来在商量着要不要找大队长开介绍信的。不过，董家英却带着几张介绍信过来了。 　　她也没说要什么报酬，只说是她自己也要去市里，大家可以顺路一起走。 　　急着找儿子的汪花红也没多想，见对方一个小姑娘，自己这边三个大人，那当然是立刻就同意。 　　大家一起半夜从大队出发，走去到了公社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找了个地方吃了点随身带着的干粮。等车站开门后，大家立刻用介绍下买了车票，赶往市皮鞋厂。 　　到了皮鞋厂，刚好遇上了皮鞋厂这边跑了几个工人，正在闹哄哄的时候，四人就靠着那张介绍信，又溜了进来。 　　到达皮鞋厂厂区后，董家英还是没有离开。 　　汪花红一家着急找儿子确认平安，真的没人去注意她。然后，董家英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跟着他们，直到见到了刘大名。 　　确认完刘大名的安全后，他们本来应该离开的。偏偏这时候董家英忽然就说什么想参观一下鞋厂，接着他们就被推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屋子。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三个人从黑屋子出来后，手脚都好好的。只有刘大名跟董家英不见踪影。 　　接着，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过了大概半小时，皮鞋厂就来了公安，帮忙撤离工人们。 　　程晓燕听着这三人语无伦次的话，跟林启生对视一眼，大家的眼中都闪过担忧的色彩。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被叫过来的人，全部都是跟董家英有关的。 　　除了她们红星大队的这几个人外，其他的比如隔着远远的那个跟着一个圆乎乎女人的小姑娘。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何小草。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市里的干部，他听着那汪花红三人又重复了一遍她们的那一套话，心里十分生气。 　　不过，一切只能等戴英达把人带过来。 　　是的，董家英还让戴英达把已经被拘留的高明也提溜过来。 　　不过，高明身份特殊，现在是嫌疑人。这嫌疑人要出来，那也是不容易的。 　　程晓燕把整个大门口所有的地方都扫视了一遍，心里疑惑董家英是怎么威胁这些人的。 　　之前接到的电话，也就是简短地问问认不认识董家英，跟她什么关系。然后就念了几个名字，让她们尽快赶到公社那里。 　　现在，她们跟着公社主任来到了市皮鞋厂，程晓燕确认了这次的劳师动众，主要是董家英想要报仇。 　　只是，她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姑娘，是怎么能够威胁这么多的公安同志跟领导的。即使是据说被她绑了的刘大名，程晓燕也不认为刘大名这么一个人，值得出动这么多的人。 　　“启生，你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吗？” 　　他们现在被吩咐着站在角落，等戴英达的到来。所以，这会儿大家只能小声交谈着，互相交换着意见。 　　林启生摇摇头：“我能确认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在董家英的心里估计是她的仇人了。” 　　林大哥听完，立刻苦笑。 　　“我每个星期都给她送粮食。合着，我这粮食是喂了狗吗？” 　　林启生拍了拍大哥的肩膀，没说话。 　　而马爱红倒是有点害怕了。她不知道领导们把自己从大队找了过来，是不是要把自己送给董家英泄愤。她没什么见识，一辈子都在底下大队打转，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看过的那些戏文。 　　什么一刀了断、报仇雪恨的，当官的不把人当人啊什么的。吓得整个人嘴唇都白了，双腿直打哆嗦。 　　程晓燕估摸着，要不是上午都是从地里叫过来的，怕不是现在马爱红就要尿裤子了。 　　“马爱红、马大姐，你也别哆嗦了。领导叫我们来，是过来帮忙的，不是让你送死的。” 　　实在看不过眼，程晓燕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 　　“你也不学学人家洪知青跟何知青，多淡定从容啊！” 　　被点名的洪心美跟何惠，这会儿是脑袋空空，所以才淡定。听到程晓燕的话，立刻摇摇头：“我这是什么都想不到，所以没反应。这家英不是我的好朋友吗？干什么把我也叫过来？” 　　何惠不明就里。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可是董家英的好姐妹。 　　听到这话，程晓燕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同情她还是安慰她。被叫过来的人可都不是董家英的好朋友啊！ 　　程晓燕心里还在猜测着董家英是用什么手段，威胁了这么多干部公安的。 　　这时候，一辆眼熟的吉普车快速行驶了过来。 　　程晓燕知道，大家等着的戴英达过来了。 　　下了车的戴英达，还是那副冷硬的样子。他从驾驶座下来后，直接打开后车位，把被手铐铐着的高明一把扯了下来。 　　“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一个公安接过他手中的高明，一把按住了他。另一个看着像是大领导的人迎了上去：“嫌疑人躲在储存有大量化学物品的仓库里面。估计人质有仓库管理员跟一个叫刘大名的员工。” 　　戴英达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跟高明确认过了。这个皮鞋从的仓库可不止放皮鞋跟皮革的。里面还存放着大量非法的化学品，包括粘合剂、天那水等等易燃易爆还有毒的化学物品。一旦发生火灾，那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也顾不上追究一个普普通通的皮鞋厂为什么存着那么多的危险化学物品了。 　　戴英达直接喊了所有董家英点名的人过来，准备大家开个简短的小会。 　　程晓燕跟林启生一直都凑得比较近。所以，当听到戴英达跟那个领导说话时，终于解开了心底的疑惑。 　　董家英，居然敢用在危险化学品仓库里面放火来威胁这些领导。怪不得，大老远地就把他们从大队叫了过来。 　　“放心，不会让你们的安全有问题的。”戴英达见这些人全都是些农民，除了高明跟何小草这个高明的外甥女外，几乎都是红星大队的人。 　　他也不认识董家英这个人，跟何小草相关的资料，只是简短地提过董家英是何小草的好朋友。不过，对于他来说，跟案子没有关系的人，他是不会多家留意的。 　　现在看来，他是有了点失误，不应该小瞧任何人的。 　　他跟红星大队认识的几个人点点头，继续说道：“等下，我带着你们一起靠近仓库。到时候，你们就站在仓库外面跟那个叫董家英的说话，你们要记得多多跟她聊着以前的事情。我们这边会另外安排人从后门突围的。” 　　接着，他又交代了林启生几句。这里面的人，他就跟林启生就之前糖厂被人举报的事情合作过，现在正好让对方帮忙监督一下他村里的人。 　　林启生点点头，把目光看向被手铐铐着的高明。 　　如果他跟晓燕没有猜错的话，其实，董家英最恨的，估计是高明跟何小草吧！他们林家，除了平时的嘘寒问暖外，可是每个星期都给董家英送粮食的。 　　这次进去，大队长这些人就没有跟着，倒是汪花红，作为压迫过董家英的人，也被带了进去。 　　等跟着戴英达来到皮鞋厂的仓库时，大家都被这里的味道冲得直咳嗽。 　　红砖建成的仓库，只有一层楼，楼顶不是铺着瓦片，而是少有的红砖平顶。因为平时主要用来存放原材料、半成品跟成品。所以，整个仓库占地面积估摸着有个上千平米的样子。四周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个前门跟后门。 　　他们面前的正是前门。 　　不过，现在前门的大铁门紧紧关闭。大门的缝隙处，一些透明的液体缓缓从里面流了出来，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红星大队的人都是种地的，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倒是一直没吭声的高明，脸色骤然一变：“这是天那水。” 　　天那水是一种化学溶剂，是一种无色透明而且非常容易挥发的液体。当这些液体挥发后，跟空气结合，再遇上明火的时候，是非常容易爆炸的。 　　“她这是要找死。我们赶紧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高明大声嚷嚷着，让戴英达把人都给撤走。 　　他还不想死，他更不想何小草这个外甥女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而且这些公安都佩戴了木仓支，等一会儿要是产生火花什么的，那真的是十分危险。 　　戴英达不是个没脑子的，看着外面流淌着的天那水，就知道仓库里面更加不安全了。 　　外面的空气还是流通的，而里面的仓库可是密闭的。 　　这样的话，从后面突围就显得更加不可能了。 　　他只能带着人往后退，直到退到安全区域。这才接过大喇叭，对着仓库里面喊话。 　　程晓燕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当真的到了这里后，还是被董家英的做法给震惊了。她这是真的不要命了。 　　无论最终结果是不是按照她的想法进行。董家英这个人，再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了。 　　而这会儿在仓库里面的董家英，正一脸淡定地看着被自己敲得头破血流的仓库管理员，以及被她绑着的刘大名。 　　整个仓库一半堆满了皮鞋跟各种皮革，另外一半是一桶桶她不认识的液体或者固体，带着刺激性气味的化学物品。 　　她不认识也没什么，只要她看得懂上面的字就够了。 　　呵呵，她的未来也没有了。那些害她人，应该得到报应的。 第71章 算账（四） 　　程晓燕跟着大家一起站在了公安同志的身后,往前方那充满臭味的仓库眺望。她实在没想到，董家英这个未来女首富，在失去了幸运珠后,居然能够走到这一步。她原想着这人会老老实实地呆在红星大队,直到参加完第一次高考后才会离开。 　　现在，这个人居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接着，没过多久，密闭的仓库里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听着声音是从仓库里面传出来的。 　　虽然经过大喇叭，声音存在失真。但是程晓燕这时候却可以百分之一百确认声音的主人就是董家英。 　　“我知道你们人肯定都来齐了。”自顾自地说着话的董家英,看着就不在意有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 　　“我是个好人，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呢？干爸，你不是答应了我爸爸妈妈要照顾我的吗？为什么看到我被何小草的舅舅欺负不帮我？三叔三婶,呵呵，别以为你们装得好,我就不知道你们两个讨厌我。” 　　“洪心美，你这个没用的人。你以为刘江有喜欢过你吗？你只不过是他的踏脚石而已。还有何惠，你这个傻瓜。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都不会知道这皮鞋厂的事情。哈哈……” 　　“还有马爱红,你这个搅屎棍。就是你弄丢了我的幸运珠，啊啊啊……” 　　喇叭里面传来了一阵阵怪异的笑声,让所有被她点到过名字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程晓燕皱紧了眉头,握住林启生的手,小声说道：“她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嘛！ 　　因为，董家英接下来直接一脚踩到刘大名身上的伤口，血红色的鲜血流淌了出来，惨叫声透过大喇叭传到了外面来。 　　接着，汪花红就像疯了一样,直接推开挡在前面的公安同志，就想往仓库里面跑进去。不过，立刻就被人给拦住了。她见没有办法过去，抢过戴英达手中的大喇叭，对着里面喊道： 　　“董家英，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他是无辜的。你想想你之前来我家蹭了那么多餐饭，可都是他煮给你的吃的。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你要报仇，就找我啊！我不是人，你每次过来我都在私底下骂你不要脸，吃白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董家英冷哼一声：“你都说了是你的儿子。既然他那么倒霉成为你的儿子，那么我只能这样对他喽！” 　　声音变得轻快明亮，好像在说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 　　不过，董家英的话音又一转，接着阴恻恻地说道：“要是你肯自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的儿子。” 　　汪花红一听，立刻想答应。不过，戴英达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她手中的大喇叭抢了过来。 　　有谈判经验的人都知道，绑匪的要求是不能随意满足的。不然，她会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 　　董家英也许是知道外面人的情况，她也不在意。接着说道：“把何小草跟她舅舅带过来，我只要报仇了，就不会在这里面放火。” 　　看来，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了。 　　程晓燕往何小草的舅舅高主任那里看过去。就见他听到董家英的话后脸色剧变。接着又开始挣扎了起来。看样子，是不愿意往仓库那里走了。 　　偏偏这时候董家英又加了句：“真的，我是个好人，说话算话。这里的人虽然都对我不好。但是，跟我仇恨最大的就是何小草跟她舅舅了。这两个人，害得我没有办法复习参加高考了。害得我变成瘸子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 　　声音越说越小，好像自己在喃喃自语一般。 　　经过大队那五个从皮鞋厂跑路回来的小伙子后，整个红星大队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位被手铐铐着的高主任，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董家英要找这个坏东西报仇，他们居然觉得挺痛快的。 　　高明看到那些泥腿子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而那些公安很多不清楚事情原委的。现在听说了董家英的那些话，虽然不至于同情她，但是都有点明白眼前这个高明不是个东西。 　　“戴同志，戴同志，你可不要把我送过去。你忘了，你的案子还要我来提供信息才能破了，对不对？”高明惊慌失措，但是又努力搜肠刮肚，试图找出自己对戴英达有用的地方。 　　戴英达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你是好人，皮鞋厂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拒绝配合我们的工作吗？怎么现在又说愿意当证人了。” 　　高明立刻摇头，看着都快要把头给摇掉了：“戴同志，戴同志，要是你这次别把我送进去的话，我肯定配合，肯定配合你的工作。” 　　戴英达没有回答他的话。其实，无论高明配合还是不配合他的工作，他也不会把人给送进去的。这样的举动，跟谋杀也差不多了。 　　仓库里面那个人，听着她的话，就知道这人的心里已经扭曲。现在做出这种事情，只不过是因为觉得人生没有希望，干脆在临死之前干票大的，好报仇而已。这样的人，他戴英达见得多了。 　　只是，这仓库要怎么突围，还真是伤脑筋。 　　程晓燕一直在边上认真听着董家英的话。当听到她居然把高考、幸运珠这样的事情都说出来，就知道她应该失去了理智。满脑子只有报复两个字了。 　　平时她虽然没有怎么关注过她的近况。但是红星大队是绝对不会有人去欺负她的。当然，她做出推何小草的举动，背后的指指点点还是少不了的。现在看来，压垮她精神的，还是来自左脚那被高明弄断的脚踝。 　　这个高明，真是害人不浅。 　　程晓燕抬手看了看手表，走到戴英达的身边说道：“戴同志，我这边有一个人，不知道过来有没有用？” 　　戴英达眉头紧锁：“是谁？” 　　“里面人的亲舅舅。”这话一出，倒是让很多人眼前一亮。 　　“人在哪里？” 　　“要是路途中间没有耽搁的话，还有半个小时会到达市运输队。” 　　是的，这个事情说来也是个巧合。 　　这次郝二出车的地方，刚好会路过董家英舅舅上班的地方。这个上班的工厂还是经过几道关卡才最终确认到的。 　　本来郝二只是帮他们带封信而已，程晓燕也没有对这人有什么指望。只是觉得董家英要是有人能够领走的话，也是挺不错的。 　　没想到这次郝二会这么幸运。一到目的地卸货后，跑了一趟，居然就刚好遇上了董家英的舅舅。对方当时接了那信后，也没跟郝二说什么。 　　不过，当郝二的货车再次装满货物，准备回来的时候，董家英的舅舅就带了个包袱找了上来。 　　后来，他就坐到郝二的车里，跟着要来红星大队见一见这个外甥女了。 　　这些事情，也是郝二出发前，给大队打了个电话，所以她才知道的。 　　当时，程晓燕忙着处理建厂的事情，对这个消息听完后就没管了。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真的会跟车一起过来。 　　按照郝二的说法，加上现在的路况很少会出现塞车这种事情。估摸着就这一个小时以内会到达市运输队的。 　　戴英达听到董家英的舅舅会来后，立刻安排人去市运输队蹲点。等人一到，立马就接过来。 　　“戴同志，有一个事情我得先说清楚。我们都不知道董家英跟她的舅舅关系怎样。只是看对方接到一封信，就愿意千里迢迢跟过来，估摸着关系也不会太差。” 　　戴英达也不去考虑这些。现在是多一个方法是一个方法。他们这边除了安排人去接董家英的舅舅之外，还另外请了化工厂那边的技术员过来，正在想办法中和掉这些化学品的危害。 　　“高明，你们那仓库里面具体化学品的种类跟数量，你心中有数吧？”戴英达一把抓过高明，冷冷地问了句。 　　高明这会儿生怕自己会被戴英达一个发狠，直接推到仓库里面去，当然立刻就点头。接着，戴英达这边赶紧让人把仓库那边的资料拿过来，让高明确认一下。 　　程晓燕见没了自己什么事情，干脆拉着林启生又后退了几步，远远离开那充满刺鼻味道的仓库。 　　“启生，这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决？” 　　林启生摇摇头：“动静闹得太大了。领导们不会放任事情拖太久的。” 　　程晓燕心中也感慨：“不知道董家英哪里来的气性。居然把我们这些人都叫过来。你觉得她真的会这么好心放过我们吗？” 　　程晓燕问完后，自己也摇头笑了起来：“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不管我们这边答应了她多少条件。她最后，肯定会一把火直接把仓库给点了。接着，我们这些被她叫过来的所谓仇人，会跟她一起陪葬。” 　　这不是程晓燕杞人忧天。而是她的心里就有这种预感。 　　董家英这样自私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呢？既然自己都要死了，那么肯定要把自己讨厌的人拉过来一起垫背的。 　　“所以，启生，等董家英的舅舅过来后，我们两个跟戴同志说一说。然后，立刻就走人。我们不是救世主。要是董家英真的放火的话，离得近的我们根本来不及跑。” 　　林启生握紧程晓燕的手，点点头。 　　他也怕没了命。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家人工作刚刚起步，可不能毁在这个破工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的董家英终于耐不住，声音嘶哑地从大喇叭骂道：“立刻让高明给我过来。” 　　得了，连刚刚要何小草的要求都没了。 　　程晓燕听到她那变得嘶哑的声音，越发觉得奇怪。莫不是里面化学品的浓度太高，把她嗓子都弄哑了。 　　像是怕外头的人不同意，董家英直接来了个狠的。 　　又是一桶天那水被倾倒，已经干涸了不少的仓库门口，又再次从门缝里面渗出那满含刺鼻味道的液体。 　　程晓燕觉得，要是再不答应她，下次怕是直接丢火柴了。 　　“启生，来不及了，赶紧跟戴同志说一声，我们走吧！” 　　林启生也觉得事情越发不妙了，走到戴英达跟前，小声把自己跟晓燕的猜测说完。 　　戴英达办案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听完林启生的话后，立刻让所有人又往后撤退了快十米。直到完全闻不到天那水的地方。 　　“要是人接回来后，还不行的话，这边立刻调人，直接突围。”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听完戴英达的意见后，下达了指令。 　　好在，没等里面的董家英再次行动，人被接了回来。 　　董家英的舅舅看着估计有五十上下的年纪了，满头白发，身形瘦小。完全颠覆了程晓燕的设想。她以为，董家英的舅舅怎么着也是个工厂小领导，怎么会是这样的形象。 　　对方来的路上已经从公安同志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来，立刻就跟那些领导说了几句话。接着，戴英达的眉头松了开来。然后就吩咐人出去办事了。 　　程晓燕看到这位白同志这么淡定的样子，心里疑惑。翻找着脑海中之前郝二给到自己的电话。里面好像有提到过董家英舅舅的单位。但是，事情太多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候，那白同志拿起了戴英达递过去的大喇叭，声音嘶哑地说道：“家英，舅舅来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里面准备继续发疯的董家英安静了下来。 　　仓库里，那位头破血流的仓库管理员仍然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而刘大名全身都浸泡在天那水里面，伤口已经痛得麻木。但是，神色倒是清醒。 　　董家英则是靠在角落，那里按照了一个扩音器。 　　听到外面有人自称自己的舅舅，她本来想再次倾倒化学品的手一顿。 　　舅舅啊…… 　　她都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了。这个舅舅，当时父母出事的时候，这个舅舅不知道在哪里工作。现在，居然跑到这里来了。也真是好笑。 　　但是，这个舅舅却是非常疼爱自己的。 　　董家英已经扭曲的面庞，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微微舒展开来。 　　刘大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状，微微挪动了身形，靠在一个被推到的铁桶边。 　　铁桶也是用来装化学品的，现在里面空荡荡的，倒是铁通的边缘十分锋利。 　　刘大名知道，用来捆住自己手脚的绳子是从仓库这里拿的麻绳。绳子平时用来捆绑鞋盒子。所以不是外头那种很粗的麻绳。只有手指那么粗的小绳子，虽然绑得非常结实，但是满满磨的话，是能够磨烂的。 　　外头，董家英的舅舅还在说着董家英小时候的事情。戴英达则是让身边的工作人员去催人把东西快点准备好。 　　程晓燕这些无关人员，已经直接撤退到了鞋厂大门口了。 　　仓库里面，董家英听了一耳朵舅舅回忆当年的美好生活后，甚至已经开始放松地靠在铁桶上。 　　这时候，刘大名已经把手腕处的绳子磨破了第一条。还剩一条，只要磨破了，自己就可以挣脱了。 　　偏偏这时候，那晕死过去的仓库管理员忽然发出呓语，看样子，好像准备清醒过来。 　　这里的动静，立刻惊醒了董家英。她马上跳了起来，跑过来查看情况。发现那位仓管好像要醒过来，立刻又踹了他几脚。 　　当时，她要进来这里的时候，可是给这个家伙占了不少便宜的。 　　好在，刘大名这人平时在家里就老实巴交的。董家英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跑回大喇叭那里，静静地听着她舅舅说话。已经快没有时间了，她想，临时之前听听舅舅的声音好像也不错。 　　刘大名看到董家英离开后，松了口气。立刻继续刚刚的动作。当第二条绳子也被磨烂的时候。刘大名已经紧张到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了。 　　接着，他又看了看董家英的那边，见没什么异样，小心翼翼地把脚上的绳子也给解开了。 　　然后，他慢慢摸着，朝董家英的身后走去。 　　得益于整个仓库到处布满了高桶，基本上，他小心点就不会被发现。 　　而沉浸在舅舅声音中的董家英已经准备让舅舅离开了。她要开始了，不能让舅舅继续留在这里。 　　外头，董家英的舅舅白同志见自己吩咐的东西都送过来后，心里松了口气。当他指挥着那几个化工厂的技术员按照比例，开始稀释天那水的时候，仓库那里响起了董家英的声音。 　　“舅舅，你先走吧！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剧变。 　　果然，没等到白同志的回音。董家英又说了几句让她舅舅走的话。 　　“白同志，看来时间是来不及了。” 　　白同志也点头，他已经知道董家英要做什么了。 　　几分钟后，得不到回应的董家英也不想再等了。她拿出那一盒小小的火柴，手指轻轻一划， 　　但是，预想中的橘黄色的火光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双充满伤痕的手抓住了那一盒火柴。接着，火柴被刘大名抢到手中。 　　“啊啊啊……放手，放手……” 　　董家英像是疯了一般，直接往刘大名身上扑过去。而外头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开始行动。 　　等他们从门外小心地把门弄开后，就看到刘大名双手高高地举着一盒火柴。而董家英整个人掉进被他踩在地上。 　　见到进来的公安同志，刘大名立刻松了口气。接着，脚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松开。 　　戴英达这边在后面进来，带着那些会处理化工品的技术员，立刻处理这个仓库的危险化学品。并没有把眼睛多往董家英那边看一样。 　　程晓燕他们在外头等了好久，当见到越来越多拉着各种桶装化学品的人进去，就知道里面的危机解除了。 　　“走吧，我们回家了……”她高兴地对着林启生说。 　　林启生想到今天一天也是请假了的，干脆点头，夫妻两人肩并着肩，准备去找等在客车站的那些先行离开的大队长等人。 　　来得时候有车送过来，回去的时候，他们自己坐车就好了。 　　留在原地的马爱红等人面面相觑。想了想，虽然领导不发话，但是还是跟着程晓燕他们一起回去吧！好歹大家一起来，就一起回去。 　　事情的后续程晓燕是从林启生那里听来的。对方跟戴英达那边还是有联系的。而因为他们夫妻两人的帮忙，最终找来了董家英的舅舅，所以事情才能这么顺利得到解决。 　　关于董家英的舅舅，没有人想到他居然刚好就是一位化工厂的高级技术员。因为级别比较高，所以很少出现在人前。这次过来，只是想见一见妹妹的孩子，没想到就遇上这样的事情。最终，皮鞋厂仓库那个董家英造成的烂摊子，让她的亲舅舅收拾了。 　　至于董家英这个试图做出危害公共安全的人，已经被公安同志抓住。等待她的只有来自法律的制裁。 　　程晓燕想，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对她在回忆录里面所作所为的惩罚呢？ 　　当然，刘大名这个皮鞋厂工人，平安回到了红星大队。 　　当大家知道了他因为英勇阻止董家英放火点燃危化品的行为，被奖励一个市里工厂的工作岗位，所有人都羡慕不已。不过，这个奖励的岗位最终被他拒绝了。他不顾汪花红的劝说，等身上的伤好了后，立刻从市里回到了红星大队。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他还是适合当个老农民。他喜欢种地，不喜欢去工厂上班。 　　这次的事件直接把皮鞋厂暗地里的勾当摊开在了人前。 　　程晓燕这才知道，原来皮鞋厂早就在几年前，高明开始认识皮鞋厂吴厂子的女儿后，就开始了慢慢走上了这一条不法之路。 　　皮鞋厂使用的粘合剂是高明通过认识的不法分子，从外面违法带进来的。这些粘合剂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以及毒害性。虽然这时候的法律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条例，但是却给整个城市带来了巨大的风险。 　　这次要是董家英成功放火的话，整个城市有一半都要被有毒气体笼罩。这些不合格的粘合剂会被相关专家带走处理。 　　而皮鞋厂靠着廉价粘合剂降低皮鞋的生产成本，中间非法获得了大量的金钱。这种粘合剂 　　对皮鞋厂职工身体造成的危害，就不是一两年能够解决的了。那些皮鞋厂车间的正式工人，很多都觉得粘合剂有问题。但是身为一个普通职工，不敢吭声。当有一个人因为粘合剂生病的时候，大家就心照不宣，开始找人顶班。 　　这些顶班的人，他们也不敢找市里面的。都是从底下大队找些年轻小伙子。他们相信，小伙子身体壮，没那么容易发病。 　　而红星大队那五个小伙子，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被带进皮鞋厂的。 　　程晓燕听到这里的时候，只想冷笑。 　　虽然那皮鞋厂的厂长以及高明等人是带头干了这样的缺德的事情。但是底下的职工明明知道粘合剂有问题，还装傻充愣，找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去顶岗，也是缺德的一员。 　　整个市皮鞋厂被直接关停整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生产。 　　至于高明，是所有事情的起点。 　　粘合剂是他找来的，而吴厂长在他的撺掇下，才走上这条路的。高明作为一个皮鞋厂车间的普通工人。靠着娶了吴厂长女儿的便利，成功的进入了吴家。接着为了获得更多的钱财，靠着吴厂长身为厂长的权利，让整个工厂使用了那些不明来历的粘合剂。 　　随着粘合剂的使用年限渐渐加深，越来越多的正式工人察觉到了问题。高明担心事情败露后会查到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往他岳父吴厂长家里塞了很多不明来历的现金。接着就是跟上级部门举报岳父贪污受贿。 　　整件事情从藏钱到举报再到吴厂长被抓走，高明都完美无瑕地演绎了一个无辜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戴英达无意中看到何小草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戴英达去了趟红星公社，无意中从核实何小草的情况转变为知道了更多皮鞋厂顶班的事情。 　　没有这些前提，戴英达就可能跟本不会发现高明伪装下的真面目。 　　当然，如果高明没有被戴英达撕下伪装的话，接下来，他就会等吴厂长被定罪后，慢慢地开始成为皮鞋厂的厂长。当他成为皮鞋厂新厂长的时候，就是他跟吴厂长女儿离婚的时候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假设。 　　现在，高明的真面目被董家英的危险行为所迫，摊在大众眼前。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 　　而在市里当了过了两个月公主生活的何小草，也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被高明的妻子送了回来。 　　…… 　　“哎，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从董家英那件事过后，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整个红星大队最为热门的话题当然就是董家英的狠毒，第二个就是刘大名的勇敢跟傻，第三个就是被送回来的何小草。 　　不过，这些话题现在已经被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所取代。 　　那就是，大队的工厂已经全部建设完毕。 　　程晓燕双手叉腰，看着眼前刚刚挂好招牌的工厂，非常自豪。 　　红星罐头厂，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一家普普通通的工厂，今天终于成立了。 　　一间宽敞明亮的加工车间，一间高大的仓库，就是这个工厂所有的建筑物了。 　　加工车间里面，在角落摆了一台小型的二手消毒机器。这台机器是通过糖厂的介绍，从饼干厂那边买过来的。 　　除了这台机器外，加工车间里面就摆放着一张张超大型的木桌。所有的桌子边都放着长条凳子。这些木桌主要用于将来工人们手工进行罐装的地方。 　　而仓库这边，则是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用木头打造的木架子。这些木架子，以后主要用来存放做好的罐头。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整个工厂的外围也用砖头盖了一米五高的围墙。围墙只有一个大铁门。大铁门的边上，就挂着红星罐头厂这五个大字招牌的地方了。 　　“太好了，厂子建起来后，下一步就是要招工人了。晓燕，你对这一块有什么想法？”这里除了程晓燕之外，也就是几个大队的干部了。问话的就是大队长。 　　“现在地里不是到了灌浆的时候，这几天，等大家忙完这一通后，我就把招工要求贴出来。” 　　因为前期的产量肯定是不高的，程晓燕这边已经对招工方面有了自己的想法。 第72章 红星罐头厂招工 　　“晓燕,咱们罐头厂什么时候招工人啊！” 　　“晓燕，招工人的时候记得考虑考虑你婶子我啊！” 　　“晓燕……” 　　程晓燕这两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话了。对于这样的问题，她一般笑笑就过去了。嫁过来这里一年多,大家都对她的性格有了一定的认知。 　　今天红星大队所有的壮劳力都到地里,有些人要负责除草，有些人要负责除虫，大家这几天根本不会有时间参加招工的考核。 　　是的。虽然程晓燕知道大队的村民们普通可能就认识几个大字，所以招工对学历没有要求。但是，在其他方面,她制定了严格的标准。就等地里的活儿闲下来，就开始招工人。离第一批桃子成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挑选工人跟培训了。 　　今天家里所有人都出去地里忙活了。就连林爷爷跟林奶奶两位老人家也跟着去地里凑热闹。她则是忙完了工厂的事情后,准备去趟后山，看看桃子的情况。顺便,拎两只猎物回家。准备给在地里辛苦干活的一家人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 　　临近上午十点钟，五月的天，整个后山洒满了太阳的金光。 　　程晓燕沿着山路慢慢往上爬，一路上,偶尔能遇到几个孩子。这些孩子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但是家里也没拘着他们。所以,这些个活泼的孩子基本上是整个大队乱跑的。 　　程晓燕看到他们在山脚下采摘桑葚,也没赶他们回家。只是叮嘱他们小心,别沾了满身毛刺回家。这些个孩子笑哈哈地说着是。手中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往长在毛刺藤边上的桑葚伸手。 　　“哈哈，真可爱……” 　　程晓燕笑着摇摇头，刚想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 　　一身整洁体面的的确良上衣跟裤子,一看就不是大队小姑娘常穿的衣服。 　　程晓燕认出这个小姑娘就是何小草。说来，何小草自从被她那舅妈送回大队后，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接着，这段时间因为农忙，她又开始出现在人前了。 　　因为何寡妇被送去劳改后，她的家里就剩下何小宝跟何小草两个孩子。之前何小草跟着高明去了市里后，何小宝就被送到大队一户人家寄养。平时吃的粮食都是大队补贴的。 　　当何小草被她舅妈送回来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天跟大队长那边说清楚后，就把何小宝接回了自己家里。就这样，两姐弟一起生活了起来。 　　当然，何小草也恢复了以前能干的样子。天天闹着要下地干重活。但是，没了何寡妇这样胡搅蛮缠的，大队长就不让她干重活。后来，刚好因为程晓燕要去忙工厂的事情，终于给她安排到了养猪场干活。 　　现在看来，何小草来到山脚，是为了给养猪场割猪草来着。 　　这姑娘已经跟第一次见面那面黄肌瘦的样子差别很大的。但是，程晓燕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坚强的光芒。 　　程晓燕并没有走过去跟她说话。因为，她觉得何小草这样有着韧劲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山上，负责看守桃林的老爷子坐在一个搭好的茅草屋下，正靠在树干上眺望着远方。看到程晓燕的到来，老爷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晓燕，又来看桃子呀！” 　　程晓燕点点头：“老爷子，这桃子今天看着又长大了不少。” 　　老爷子呵呵笑着：“哎，今年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地里的稻子长得那个好哟。我老头子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结实的稻穗。等收成的时候，怕是连大队的称都要给压坏喽。” 　　程晓燕笑着跟他聊了几句，接着例行绕着桃林走了起来。 　　树梢上的桃花很多已经开始结果了。有些果子个头还很小，估摸着要等两个月才能长成。有些桃子却已经有大拇指那么大了。相信一个多月后，这些桃子就能成熟。到时候，可以安排人先摘些下来，进行试验。 　　当然，在那之前，工人是要招好的。她还得教会他们怎么腌制桃子呢！ 　　这咸水桃子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是腌制的过程中，是有配比要求的。这样的配方，她不会随意交给别人。所以，腌料一开始得要她自己来准备。 　　逛了一圈桃林后，程晓燕背着的竹筐就多了一只绑好的野兔。 　　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后，程晓燕立刻下山。 　　山脚下，孩子们跟何小草都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桑葚枝。 　　其实，他们大队的后山经过幸运珠这段时间以来的滋养，除了桃树外，出现了桑葚、覆盆子、野香蕉树等等山上特有的野果子。这些水果以前也有出现。不过不会像今年那般，仿佛约好了一样，一种种水果接二连三冒了出来。 　　这可喜坏了那些喜欢上山摘果子的孩子了。要不是家里人限制不让孩子们进山里，程晓燕估摸着整座山除了桃林，其他果子都要被这些孩子给找出来吃光光。 　　家里，出去外面帮忙的林爷爷跟林奶奶并没有回来。 　　程晓燕把带回来的野兔收拾后，就放到砂锅里面，准备下点大料做红焖兔肉。 　　等八角、香叶这些香料跟着一块块剁好的兔肉放到砂锅后，家里外面来人了。 　　程晓燕打开院门一看，这不就是启生那位当邮递员的堂兄弟吗？ 　　“嫂子，你在家啊！这有一份你们家的包裹，还有一张汇款单，你收一下。” 　　程晓燕接过汇款单看了看，收款人是林大哥的名字，而那个汇款人的名字，她并不认识。但是，汇款人姓白。 　　只这个姓，就让程晓燕想起了很多事情。 　　给这位给与过很多帮忙的堂哥塞了几条从娘家带回来的鱿鱼干后，程晓燕低头看了看堆在院子里面的大包裹。 　　看来，这位堂哥顺手帮他们领了包裹，不过钱倒是需要林大哥自己去取了。 　　包裹上贴了一张邮单，上面用黑色钢笔整整齐齐地写清楚了收件人，还是林大哥的名字。程晓燕按捺住心里的猜测，把东西跟汇款单放好。 　　等中午一家人回来后，程晓燕把焖得香喷喷的红烧兔肉端了上来，立刻接受到大家夸奖的眼光。 　　程晓燕也没多说，招呼着大家赶紧吃饭。 　　辛苦的一上午劳动后，大家也顾不上客气，下筷子动作飞快。很快，一大砂锅的红焖兔肉就被吃得一干二净。 　　直到一家人吃完饭，林大嫂把桌子收干净，碗也给洗完后。程晓燕这才把汇款单跟那一大包包裹拖了过来。 　　“大哥，这是给你的包裹跟汇款单。” 　　林大哥愣了愣，他长这么大，还真没有收到过汇款单。 　　“谁的？” 　　程晓燕摇摇头：“不认识的人。不过，上面的汇款人姓白。” 　　这姓白两个字一出，整个林家都安静了下来。 　　姓白的人家，他们只认识一个，那就是董家英的舅舅。 　　林大哥长长叹了口气，接着把包裹拆开。一个牛皮纸信封从包裹上面掉到地上。林大哥把信捡了起来，上面写着林家人收。 　　林大哥把信封拆开，打开那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一目十行。接着又是叹了口气，把信纸递给身边的人。一个人看完就传给另外一个人。很快，信纸到了程晓燕手中。 　　信的内容并不多，就几行字。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感谢林家人对董家英的照顾，对不起林家，给林家添了麻烦。 　　非常简单的信件，程晓燕大概知道对方的用意了。 　　果然，包裹里面除了几块布料外，就是几罐麦乳精了。而汇款单上面的金额是一百块。看来，对方是打听过了他们家平时是怎么对待董家英的。 　　既没有给太多的钱，又没有什么都不表示。这个金额跟这些礼物，恰恰是他们家所能接受的极限。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董家英这样的外甥女呢？ 　　虽然那封短短的信件没有讲述董家英的结局。但是，程晓燕不用去问都知道。等待董家英的，应该只有木仓毙这一条路了。毕竟，她的事情闹得太大了。 　　属于《女首富董家英》这本回忆录的时光已经不会重现，程晓燕既感觉到了无限的放松，又觉得有点淡淡的惆怅。 　　“好了，好了。既然人家送这些东西过来，我们收了，以后就跟人家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林老爷子人老成精，察觉到这些小辈的神色不对劲，立刻拍拍手，让他们清醒过来。 　　林家人打起了精神，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林大哥更是说等下次开拖拉机进公社的时候，要去把钱取回来。当初给董家英送的粮食都是公中的，自然，这一百块钱也是全家人共有的。 　　等地里的活儿告一段落后，一张红通通的纸就贴在了红星罐头厂的大门上。 　　红色纸黑色字，把招工要求写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招工只招十个工人。这些工人也不需要长期呆在厂里，只需要厂里有工作的时候过来，平时还是可以下地赚工分的。 　　本来看到不是一年到头都能呆在工厂，有些人还有点想法。但是，等看到平时还能下地赚工分，大家的心又动了。 　　因为上班的日子不稳定，所以这工资是按照一天一块钱来算的。做多少天，就结多少天工资。一个月结一次工资。 　　当然，补贴什么的，起步阶段是没有的。 　　招工要求只要十八到四十岁之间的人，讲卫生，手脚麻利。 　　很简单的要求，但是这是作为一家食品厂最起码的要求。 　　招工要求张贴出来后，在整个红星大队引发了一阵热议。每个年龄符合的人，都觉得自己适合当这个工人。但是这工人只要十个，十分难进。 　　程晓燕在招工要求后面写了，报名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这段时间，是大家下工后吃午饭的时间。程晓燕准备每天都在这个时间段，坐在工厂等人过来报名。 　　当然，虽然招工要求贴了出去后，大家都很是热闹讨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站出来报名的。 　　这种情况让程晓燕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大队的人变得那么害羞呢？ 　　这个问题，当她在大队部提出来的时候，引起了很多干部的笑声。 　　“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平时说得大声。但是很多都觉得自己干不来工厂的事情。”自从那六个人都从皮鞋厂回来后，引发了一大轮关于工厂的讨论。大家都觉得工厂的活应该会很辛苦。估计还比在地里干活辛苦。 　　虽然眼馋那一天一块钱的工资。但是，没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大家还真是有点怕了。 　　程晓燕挠挠头，最终用大队的大喇叭，给大家普及了一下在罐头厂的主要工作。 　　所以，当下午大家在地里挥动着锄头的时候，大队的大喇叭开始兹拉兹拉地响动着。接着，程晓燕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大家下午好，我是程晓燕。对，就是红星罐头厂那个程晓燕。” 　　这话一出，让地里的人都笑出了声音。 　　接着程晓燕开始给大家介绍罐头厂工人的日常工作。 　　平时有人要负责挑拣桃子，当然，这一关在摘桃子的时候就会进行粗筛。他们工人只需要进行第二次筛选。 　　筛选桃子后，就需要有人对桃子进行清洗、晾晒。接着就是切块，放腌料、装瓶。当然，罐头瓶使用之前需要用消毒机消毒。整个生产过程，除了消毒这一个环节需要使用机器外，其他全部靠人力。 　　都是些很简单基础的工作，基本上是有手有脚的人都能干。 　　所以，程晓燕要求报名的人经行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将会在确认报名名单后公布。 　　简单高效的大喇叭讲话，让听完后的村民们又心动了起来。本来大家都想着要不要去试试。一天一块钱，很多的了。他们一年到头也有农闲的时候。这桃子做罐头的季节，刚好是割稻谷之前，这日子挑得好。 　　就这样，大家一边继续干活，一边跟身边的人商量着明天就去报名。 　　当然，想着要报名的人里面，几乎没有男人。男人们自觉平时地里的活儿重，他们干。这么好的工作，还是让给女人们好了。 　　等程晓燕再次吃完后到走到红星罐头厂的时候，门口就已经早有人等在那里。她把厂大门打开，让大家在空地上等着。 　　接着从厂办公室搬了张桌子椅子，坐下来开始给要报名的人登记信息。 　　三天的报名时间，最后一共有四百八十五个人报名。报名的人大部分年龄集中在二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看来，大家还是觉得年轻人的竞争力会比较大。这些人里面，除了几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剩下的全都是女同志。 　　程晓燕把报名的名单确认后，先拿着名单，找妇女主任刘婶子打听了一下上面这些人平时下地干活的表现。 　　刘婶子作为红星大队有名的啥都懂人物，当场就帮忙在名单上面勾画。告诉程晓燕着一个人平时干活喜欢偷奸耍滑，那一个人平时干活喜欢上厕所。 　　这些人程晓燕会去找会计这边帮忙再次确认一下。 　　等确定好后，把所有平时干活不老实的剔除后，新一张红纸被贴在了红星罐头厂的大门口。 　　这一次，四百八十五个报名的人，剩下三百五十六个。 　　接着，就是找个时间，把这三百五十六个人聚集到加工车间门口的空地上，一人给他们发些白萝卜。当场让他们比拼这切白萝卜的速度。 　　这个看着非常简单的考核，却是罐头工人工作的主要内容。当然，那时候他们工作内容是切桃子，而不是切白萝卜。 　　这个简单的工作把人又剔除了一大半，剩下十个。这十个人每个人的身上的衣服不说没有补丁，但是清洗地干干净净。手指甲缝隙也没有一点儿泥巴的残留。都是些能干又爱干净的小媳妇。 　　这样的人才是程晓燕想要的。 　　整个招工过程持续了大半个月，中间也不是没有人对程晓燕这个年轻女人把持着这个招工权利心生不满。 　　但是，当看到报名的人里面，没有她家里人。而且，最终进入十人大名单的人也不全都是林氏家族的人，他们这才服气。 　　因为，即使是他们自己干这个工作，也不能避免要为亲戚朋友谋福利。反而像是程晓燕这样的作法，让他们没有了质疑的立场。 　　员工招聘后，时间也到了六月中旬。早开花的桃树这会儿已经有几棵结了挺大的果子。程晓燕准备带着这新来的员工，上一次桃林，大家先摘些新桃下来，做一次试验。 　　摘桃子的这一天，一大早所有员工就准时到达罐头厂。程晓燕给每个人都派发了一个竹筐，讲了些摘桃子的注意事项后，就带着十个人浩浩荡荡往山里走去。 　　一出门，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笑呵呵地问罐头厂出门干活啦！ 　　大家都高兴地边走边聊天。对这些成为罐头厂第一批正式员工的小媳妇来说，今天可是她们正式工作的第一天。 　　工人生活的第一天，工作内容就是上山摘桃子。 　　时间紧迫，程晓燕熟门熟路地带着人找到那几棵果子特别大的桃树。 　　安排了五个人上树摘桃子，五个人在树下接应。一人摘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换班。 　　这些员工全都是农村人，谁都会爬树。不过，这爬树的速度倒是有快有慢。程晓燕也没催她们，只是在树下跟她们交代要摘那种绿色中带着浅粉色的。不能摘太生的，这样的做成桃子罐头会太硬。 　　五个人一起摘桃子，速度是非常快的。半小时后，当程晓燕让在树上摘桃子的人下来休息换班的时候，带过来的竹筐已经装了小半框了。 　　等换班后的人上树后，也不甘示弱。动作飞快地在桃树的枝杈上飞舞。大家都是年轻的小媳妇，各个不说身轻如燕，但是那手脚是十分麻利的。 　　程晓燕在树下看着越来越满的竹筐，心里头十分满意自己选的这十个员工。最起码，这动作爽利是有了。 　　等带过来的竹筐都装满后，程晓燕就让大家停止动作了。 　　这次计划是装满十筐桃子后，就下山开始做罐头。这做罐头的时间预计是两天。等罐头做完好，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让这些桃子全部腌制入味后，才能售卖。 　　十个人，一人背着一筐满满的桃子开始下山。而程晓燕站在她们最后面，也背着一个竹筐。不过，她的竹筐里面没有放桃子，而是带了些野鸡蛋。 　　今天是新员工第一次上班，这个属于大队的工厂也不会提供食宿。程晓燕准备给大家一人发两个野鸡蛋，算是入职第一天的福利了。 　　众人下山，再一次遇上了村民们热情地招呼。大家都对这罐头厂的工作非常好奇。有些人更是从田里跑到乡路上，就为了瞧一瞧她们背了什么回来。 　　“婶子，都是些桃子。你也不用好奇。等我们工厂第一批桃子罐头出厂后，会先以优惠的方式卖给大队的人尝鲜的。” 　　程晓燕见好多人都想从田里跑过来，她赶忙大声说了句。 　　这话，让那些放下锄头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又重新把锄头捡起来继续干活。不过，这一次，大家都在心里想着这桃子咸水罐头，到底是个什么味道？据说，糖厂的职工特别喜欢。这连糖厂的工人都喜欢的，那肯定是好东西。 　　程晓燕没多去猜测这些村民们的心思。 　　把人全部带回罐头厂后，一人给了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接着所有人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喝水的喝水，大家都忙碌起来。 　　罐头厂因为资金的限制，并没有在厂区里面设置厕所。所有的工人要上厕所，只能去远一点的大队公厕或者直接回家上。 　　等大家再次回来后，程晓燕点了点人数，对照了一下时间。发现，果然大家都记住了自己给定的规矩了。 　　在工厂上班，第一条就是要准时。第二条就是要讲究卫生。第三条就是服从安排。第四条就是要保密。 　　没有什么厚厚的员工守则，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要求，让这些大字不认识几个人的人很快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新摘下来的桃子还带着水汽。程晓燕让大家把箩筐里面的桃子用清水把表面的尘土带走后，就倒在了加工车间门口的空地上。 　　这一大块空地是包含在围墙里面的，作为罐头厂平时用来晾晒食品原材料的地方。地面不是大队常见的黄泥石子地，而是用水泥压得平整干净的地板。 　　这个地步在大队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可是让不少人都觉得非常惊奇的。 　　十筐满满的桃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全都背摊开放到了空地的一个角落。 　　整个空地都能得到太阳充分的照射。按照六月份的太阳强度，不用一个下午，这些桃子上带着的水汽就能完全蒸发掉。 　　桃子晾晒完后，今天的工作基本就完成了一半。现在就等下午桃子干透后，就可以开始进行切桃子，煮盐水，装罐头等等的工作了。 　　不过，这次桃子的数量也不算少，十个人肯定要花两天的功夫才能完成的。 　　程晓燕先让人去仓库找了两百个罐头瓶出来，估摸着今天下午能做两个罐头。这些罐头瓶子是通过糖厂的关系买回来的。价格实惠不说，还不用等待。 　　等罐头瓶子消毒过后，下工的钟声响起。罐头厂的工人下班的时间也到了。 第73章 红星罐头厂生产 　　程晓燕把上午从山上捡回来的野鸡蛋一人分两个,当作是入职第一天的员工福利。接着把罐头厂的大门锁好后，带着剩下的野鸡蛋回家了。 　　今天的午饭是林爷爷跟林奶奶两位老人家做的。夏天天热，今天也没做什么大鱼大肉。直接做的是冷河粉。 　　红星大队这边的冷河粉跟北方的冷面有点类似。 　　把做好的河粉过了凉开水后,沥干水。再用自己煮好的酱油拌上去吃的。这酱料以生抽跟花生油打底,一般人家会加上些白糖跟爆香的葱头来调味。最后在加上个荷包蛋就成了。 　　简简单单的冷河粉，加上咸香的酱油。程晓燕一个人可以吃一大盆。 　　一家人围坐在院子树下，太阳光背茂密的树木挡住。树叶晃动间，偶尔会有斑驳的阳光照到脸上身上，让人十分舒适。 　　把大盆里面的冷河粉吃完后,程晓燕一抹嘴，说着今天第一天罐头厂的事情。等说道一人给发了两个野鸡蛋当福利的时候，林妈妈微微皱眉： 　　“晓燕,你这相当于掏自己腰包，给公家的工厂补贴。你今天给了她们一人两个野鸡蛋。要是以后不给,怕是会给人说闲话。” 　　这个事情程晓燕也有考虑过。 　　这野鸡蛋是山上捡来的，要报到账上也不好看。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她已经跟这十个新员工说清楚，今天的野鸡蛋只是福利,后续的话是没有的。 　　这个红星罐头厂目前是以她作为生产主任来运行的。因为整个工厂从计划到落成再到安排生产，全部都是用她的策划书。所以从头到尾所有的操作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特别是罐头厂目前唯一能够生产的咸水桃子罐头,配方用的还是她的。 　　所以,她这个生产主任目前是实至名归的。 　　而这个小小的工厂其他管理层,比如账目管理，目前是由大队的会计兼任。平时她会把生产过程中产生的费用损耗都记账。会计一周会安排一次对账。至于工资下发这些，则是由大队长这边负责。 　　她目前作为生产主任，一个月的工资定在五十块。这个数目，说真的并不多。不过,程晓燕希望自己能够从红星罐头厂的建立开始，得到更多的经验。 　　“妈，没事。这事儿我都跟她们说清楚了。现在大队谁不知道我程晓燕最是讲究原则的。至于要是有人心里有疙瘩，那我也管不着。对了，地里的稻子今年会提前收吗？” 　　今年红星大队的稻田涨势太好，程晓燕去看过一次，那稻穗灌浆的时候非常快。现在稻穗一颗颗鼓囊囊的。她都有点担心，等山上的桃子大面积成熟的时候，刚好会跟稻子收割撞上同一个时间。 　　当着两件事发生冲突的时候，大队只能选择田里的稻子的。 　　林爸爸他们最近天天都在稻田里，听到程晓燕的问题后，林爸爸皱了皱眉：“暂时估计不会。今年的稻穗个头是大，但是稻苗还青着。只要不然稻苗缺水，应该割稻子的时间不会提前太多。 　　不会提前太多，那就是还是有可能会提前。 　　程晓燕现在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了。 　　山上的桃子也有提前成熟的趋向。现在稻子也这样。更加说明了幸运珠的能力有多么的强大。 　　现在只能每天观察一下这两种对大队来说十分重要的作物，成熟的时间会不会岔开了。 　　等程晓燕下午回到工厂的时候，上午晾晒的桃子水分差不多蒸发完了。 　　程晓燕担心晾晒不均匀，让来上班的人赶紧过来，一起把桃子翻了个身。 　　接着就安排人去抱柴大水，准备煮盐水。 　　加工车间里面有细分成几个区间。其中一个区间里面有一个灶头，灶头上驾着一口新打的大铁锅。这个大铁锅是专门用来煮盐水的，所以严禁有油花的存在。 　　等这边准备地差不多了，程晓燕自己亲自去仓库提了一包海盐。这盐是从海米大队买来的，价格十分划算。 　　因为暂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熬制盐水的配方，程晓燕只能自己称好海盐，用工厂的小推车把海盐推到了灶头那边。 　　那里，大铁锅里面的水已经滚烫了起来。 　　“你们两个人过来，帮忙把这盐倒进锅里。” 　　被叫道名字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做这个了。愣了一下，这才手忙脚乱跑到小推车边，把一整桶称过的海盐倒进已经沸腾的大铁锅里。 　　接着程晓燕开始用一根干净的木棍搅拌着铁锅里面的盐花。这大铁锅温度高，白花花的海盐下锅后，没多久就全部融化到水里了。 　　等铁锅的盐水再次沸腾后，程晓燕安排人把这些烧开的盐水倒进一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木桶里面。 　　盐水的咸度太大，不能长久地放在铁锅。不然，铁锅很快就会生锈。 　　等把大铁锅用清水清洗赶紧后，那一桶桶的盐水也已经被抬到了加工间的桌子上放着了。 　　“晓燕，这盐水就放这里吗？”一个小媳妇非常好奇。 　　“对，先放在这里，等放凉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腌桃子了。” 　　说着，程晓燕把带着水珠的手用干净的毛巾擦干。蹲下身来看看地上的桃子。随机挑拣了好几个，发现桃子表面的水分已经蒸发干净，她赶紧让大家也洗干净擦干净手，大家一起切桃子。 　　把晾干的桃子全都放进干净的木盆里，放到加工间的桌子上。 　　因为这些工人也不是按照量来计算工资的，程晓燕担心有人磨洋工，索性一人面前放了一盆桃子，先教她们切桃子。 　　这罐头里面的桃子不能切得太小，不然不好用叉子叉起来。又因为红星大队出产的桃子个头不算十分大。程晓燕就决定一个桃子切成两瓣就好。一个玻璃罐头放两个桃子，也就是四瓣桃子。 　　按照这桃子的大小，以及玻璃瓶的大小，这个数量也就差不多了。 　　拿过桃子，程晓燕一边教她们怎么切桃子，一边提醒她们要抱桃核给刮出来。 　　这个工作十分简单，大家上手非常快。 　　看着大家切了大概四分之一盆的桃子后，程晓燕按照自己的观察，调整了一下工序。 　　把切桃子最快的四个人挑了出来，专门负责切桃子。 　　剩下的六个人里面，三个人负责把桃块放到消毒好的玻璃罐里，剩下两个人负责拿勺子给玻璃瓶里面注满晾凉的盐水。 　　至于她自己，则是来回检查大家的工作，顺便把这个工序中产生的问题记录下来。以便后续大规模生产的时候用上。 　　因为生产步骤拆分成具体的工序，所以大家只埋头干自己擅长的活儿，工作效率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很快，二三十瓶泡在清澈盐水的碧色桃子罐头，就盖好盖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张桌子上。 　　大队长带着大队干部跟几个村民代表过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们过来这边探看一下罐头厂的运行情况。不过并没有出声打扰大家的工作。只是偶尔互相小声交谈着。 　　程晓燕见没人来找自己问问题，乐得清静。 　　这样的工作安排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后，程晓燕就喊着大家休息十分钟了。 　　他们这里要求大家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休息的时候也要认真休息。 　　所以，当程晓燕让大家休息后，所有人立刻离开桌子，坐到另一边，把自己带过来的水打开，喝了起来。 　　这时候，那些人这才走了过来。 　　“晓燕，这休息怎么还走到这里来？” 　　程晓燕笑着说道：“那边全都是卖给人吃的食物，当然休息的时候要离远一点，保持卫生。” 　　程晓燕没说的是，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她都想给每一个来工作的人配备一次性手套、头套跟围裙了。不过，现在的条件也就这样。只能要求工作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把头发绑好。除非板寸头。 　　这个工作来之不易，大家都很珍惜。而且因为这些员工年龄跟程晓燕差的不多，也没出现倚老卖老，不肯接受管理的人。 　　大队长没想到搞个罐头还要这么精细，心里微微感叹。果然，这种工作还是适合女同志来。 　　见参观地差不多了，这些人就离开了。 　　程晓燕看着大队长把门给关严实后，这才拍拍手，让大家赶紧洗手擦手，继续刚刚干的活儿。 　　一整个人下午，按照程晓燕的估计，果然装了大概两百瓶左右的罐头。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桃子没有时间加工了。程晓燕安排人，把这些桃子用干净的布料封好，等明天上班继续今天的工作。 　　至于做好的罐头，统一放到仓库那里。 　　这些新作的罐头，咸水还没浸透桃子肉，暂时是不能吃的。一般最少要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咸水桃子罐头才算是做成的。 　　下午下班后回到家里，照例得到了家里人的好奇。 　　程晓燕笑眯眯地跟大家说着今天下午的工作内容，顺便在心里暗暗感叹，大家都对工厂的工作好好奇啊！ 　　结果，第二天，程晓燕就发现，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了罐头厂第一天上班做了什么了。 　　这样的传播速度让程晓燕感到震惊跟好笑。在这里全靠口耳传播信息的地方，居然一晚上，整个大队的人上至八十岁老婆婆，下至八个月奶娃娃，好像都知道了他们昨天干了啥。就连一人领了两个野鸡蛋回家，也是人尽皆知了。 　　程晓燕这一刻也不知道该夸大家的好奇心很好，还是该说大家能够关注的事情太少了。 　　不过，当第一批桃子全部做成罐头后，这罐头厂的工作暂时就告一段落。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又开始了下地劳作的日子。 　　一个月后，第一批咸水桃子罐头可以吃了。 　　上午，程晓燕就带着人从仓库取了几十瓶罐头，直接往大队部走去。 　　大队部这里，已经等着所有大队干部跟好几个村民的代表。 　　这罐头厂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成品，将会在这里开罐试吃。 　　当玻璃罐的盖子被拎开，一股股带着咸味的桃子清香就散发出来。让第一个开盖子的大队长不由地眯了眯眼睛。 　　这经过一个月浸泡的桃肉，已经褪去了碧绿的色彩。颜色加深，就连桃子尖尖的那一点红色，也变得深邃了起来。 　　桃肉入口，不再是简单的脆爽。而是微微软糯中带着清香。口感非常特别。比平时吃过的糖水罐头要来得爽脆，又比新鲜桃子要来得软香。 　　这样矛盾的地方让吃过的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很特别的味道。” 　　“这下我是不用担心这桃子的销售了。” 　　“好吃，这比糖水罐头好吃。”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价，程晓燕自己开了一罐，用竹签叉了一块桃肉出来。这次的桃肉比去年自己腌制的那一批味道更加的清香。看来，桃子的品质比去年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样的话，销售起来会更加的容易。 　　程晓燕一边吃一边已经开始思考后续销售的问题了。 　　等大队部的人问起仓库还有多少存货的时候，程晓燕想起这第一批都是要卖到大队的。直接报了个数。 　　接着，大队长也不含糊，直接在大喇叭通知大家可以去罐头厂那边买罐头了。特别叮嘱数量不多，大家要买的话中午早点过去。 　　等程晓燕中午过来的时候，罐头厂门口等着好些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上午在大队部吃过罐头的人或者他们的亲戚。看来，这罐头也是要经过试吃，才有人买账的。 　　所有的成品罐头，在两天之内都销售一空。大队里面售卖的价格并不贵，也就五块钱一瓶。存粹是收个成本价而已。 　　接下来就是地里的活儿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桃子大面积成熟的时候。 　　这一次，跟去年一样，也是整个大队出动去山上摘桃子。而且因为桃子的产量增多，这摘桃子的时间也比去年多了两天。 　　等所有桃子都经过一轮简单的挑拣筛选后，糖厂的车子也到了。 　　今年过来收桃子的仍然是李虎同志，而去年过来的陆盼盼，因为要跟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学习做菜，就没有跟过来。 　　桃子按照一开始跟糖厂谈好的，给他们收走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给大队的罐头厂用。 　　虽说只有一半的桃子，但是也有几千金。整个罐头厂就十个正式工人，人手根本不够。好在程晓燕之前挑员工的时候就留了十个后背人选。 　　这十个人以临时工的形式进入了罐头厂，进行最基础的桃子清洗晾晒工作。 　　其他人则是按照之前程晓燕分好的工序，开始忙碌而认真地生产桃子罐头。 　　因为桃子数量多，等所有桃子都做成罐头的时候，真正的农忙时候就到来了。 　　程晓燕看着堆满仓库的桃子罐头，心里十分庆幸大家的手脚够快。不然，等桃子这边没加工完，那边地里的活儿又要干起来，真是要浪费很多桃子了。 　　把工厂仓库大门一锁，程晓燕带着斗笠跟着下地。 　　当然，大家也不会让她拿上镰刀割稻谷的。只是她会在边上帮忙捆绑割下来的稻子。等一捆又一捆的稻子堆得很多的时候。林二哥就会开拖拉机过来，把这些稻子统一带到大队部前的空地上。 　　那一块地，农忙时候就是整个大队的晒场。 　　大队分了十几个壮年劳力在这边，帮忙把稻子从杆子上捻下来。捻下来的谷子会有老人家用耙子耙到一起晾晒。 　　剩下的稻杆会堆在一起，到时候每一家分一部分，作为家里的燃料使用。 　　程晓燕就这样在地里帮忙绑稻子，提前十一点左右就要回家给一家人做饭。 　　这农忙时候的饭菜做得既精细又有营养，以肉菜为主，中间夹杂着爽口的青菜。大热天的，程晓燕也怕大家太热没胃口。还专门熬了一锅海带绿豆糖水。 　　等林家人下工回来后，大家坐在一起，脸上的表情虽然带着疲劳，但是精神状态格外地好。 　　“哎哟，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程晓燕把饭盆抬了出来，看到院子里，大家一边洗脸一手，一边高兴地聊着天。 　　林大嫂爽朗地笑道：“上午不是才收了点地吗？结果，会计跑过来说，今天上午收的谷子都铺满半个晒场了。” 　　程晓燕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 　　去年同一个时间，这谷子可铺了三分之一不到的晒场。今年能铺到这么多地方，说明产量真的提高了。 　　大家都没搞懂为什么今年的产量这么高，只能归功于老天爷赏饭。不过，程晓燕却是知道，这是幸运珠的功劳。 　　热热闹闹的秋收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所有的谷子这才晒干入库。整个秋收时间，天气晴朗，日照充足。看着一筐又一筐金色的稻谷被过称后入库，大家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秋收过后，就是交公粮的日子了。 　　今年的公粮，不用特意等林启生放假。林二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上几个小伙子一起直接往公社去了。 　　而大队剩下的女人们，则是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做牛车去公社购物的日子。 　　今年程晓燕仍然跟着牛车一起出去。刚好，这一趟牛车居然遇上了王彩凤。 　　对比起去年，今年的王彩凤变得十分低调。应该说，自从汪花红骗大队人的钱被大队长退回去后，这一家人都开始夹紧尾巴过日子。 　　即使后来刘大名被市里公开表扬，也没让这一家人抖起来。 　　刘大名按照自己说的那样，伤好后就回到大队当个庄稼汉。这人是真的喜欢种地，每天泡在地里，脸上虽然晒得红彤彤的，但是看着精神气就跟在皮鞋厂干活的时候不一样。 　　程晓燕觉得，这人以后肯定能在地里做出名堂的。 　　而汪花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在大队安分地上工下工。只是，再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了。 　　王彩凤的境况可能好一点，大家虽然不喜欢她，倒是不至于去为难她一个小媳妇。 　　“彩凤，你这上公社是去干嘛呢？” 　　王彩凤一改之前的低调，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我啊！嘿嘿……” 　　说了没两个字，就捂着嘴巴偷笑。这样的神色，更是引得人更加好奇。 　　牛车上问她话的大娘，又问了一句。 　　接着，王彩凤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我这是上公社医院看看咧。”说着，用手摸了摸肚子。 　　这一下，牛车上的都是些结了婚的人，谁还不知道她的意思了。 　　“哦……恭喜你啊……这下大名可是有儿子了。你嫁过来都一年多了，我寻思着你肚子也该有动静了。” 　　接下来，牛车上的话题就围绕着孩子来展开。 　　不过，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程晓燕，生怕她不高兴。 　　程晓燕看着这样的气氛，心里十分好笑。 　　她也是嫁过来一年多，肚子还没有动静的。不过，这是因为他们计划过完年，等公社这边的房子找到后，直接搬到公社来住。到时候，再怀孩子，离医院也近的多。安全方面比在大队好不知道多少倍。 　　说来，等过两年，市场开放的消息就会放出来。到时候，才是真正好日子的到来了。 　　说到市场开放，程晓燕就想起那高考开放的事情。不知道这会儿，高考开放的方案是不是已经通过了。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红星大队已经进入农闲时候。 　　忽然，大队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一则关于开放高考的消息直接让整个红星大队又炸了起来。严格来说，是红星大队家里有孩子上高中的，加上知青点的人一起炸了起来。 　　高考啊！决定他们命运的高考。居然，真的开放了。 　　知青们今天并没有安排工作，大家都挤在知青点里面无所事事。 　　当兹拉兹拉的大喇叭发出这样一则通知，所有的知青，眼睛都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 　　没有人知道，他们盼着回城盼了有多久。但是，工作岗位以及家里条件等等限制，他们只能留在这个地方。 　　现在，高考重开了，重开了……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通过这样一个考试，重新回到自己千思万想的城里。这怎么能不让他们高兴激动。 　　知青们顾不上其他，大家穿上鞋子，你喊我我喊你，一起往大队部跑去。 　　他们，要跟大队长再次确认一下，刚刚不是在做梦。高考重开是真的，他们真的可以参加高考。 第74章 恢复高考 　　关于高考重开这个消息,大队长是昨天去公社开会的时候接收到消息的。经过整个大队部进行了讨论，过后决定直接在大喇叭公布这个好消息。 　　高考可以说是改变一个人命运的途径也不为过，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更是一条通往更美好生活的康庄大道。 　　自从大喇叭公布这个消息后,大队干部们就坐在办公室里面，等待过来询问的村民跟知青们。 　　是的，知青们。 　　大队干部知道，这些知青虽然已经习惯了在红星大队干活劳动，但是这些孩子从十几岁就来到他们这个贫瘠的小山村。即使再怎么习惯这里的生活,但是他们的心里总是有一块地方放着他们从小长大的城市。现在有机会让他们回到自己梦中的地方，这些知青肯定会欣喜若狂的。 　　知青们一个接着一个奔奔跑到大队部的时候，已经有些家里有孩子正在上初中或者高中的村民跑过来询问情况。 　　这些村民虽然对高考很陌生,但是都知道通过高考可以上大学，上完大学之后就可以成为国家干部。这肯定是比工厂的工人、地里的农民要更好的一个未来,所以大家都跑过来问一问。大队长这边热心地给大家解答问题，当看到知青们过来的时候，只是对他们笑了笑。直接点头说了句：“这是真的。” 　　以洪心美为代表的知青看到大队长那副肯定的样子，不由地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可以回城了,是真的……” 　　周围本来问着大队长问题的村民们被知青这一哭给吓了一大跳,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都不由伸手拍了拍这些哭得像个孩子的知青。对他们来说，这些在大队生活了几年的知青，还是小孩子。 　　“别哭了，别哭了，你们可以回城了,别哭了，别哭了……” 　　大队这边热热闹闹地回答着各种各样问的问题，而林家这里也是十分之的热闹。 　　今天，是林启生放假的日子。整个林家只有他跟程晓燕是高中毕业生。所以，当大喇叭宣布高考重开这一个重磅消息的时候。全家人就都坐到了一起。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这小夫妻俩。 　　林大嫂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接拉住程晓燕的手就问道：“晓燕。刚刚大喇叭说高考重开了。你跟启生是高中生，你们去考考大学呀，考完大学出来做个国家干部多好啊！” 　　林大嫂的话音刚落，所有林家人的目光都热切地看过来。 　　程晓燕微笑着跟林启生一起摇摇头。 　　其实高考会重开这个消息，他们早在结婚的那一天晚上，通过那个梦就知道了。但是，这一年多以来，夫妻俩经过多次讨论过后，一致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 　　第一、当然就是他们也不能100%确定自己考一次就能考上大学。毕竟已经离开学校一年多了，他们的生活又安稳，又有很多后路，所以他们缺乏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第二、就是他们手上已经有拥有一大笔资金。只等市场开放后，就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反正所有的工作都是工作，他们都不太愿意进入国家机关单位被束缚住。他们喜欢看书，以后再去进修一下也是可以的。未来有很多不同的道路选择。高考只是其中一条路。 　　林家人听完他们夫妻的话后，虽然满脸可惜，但是也尊重他们的想法。 　　就这样，整个红星大队的话题都转到了认真学习，考上大学这个话题上来。家里有孩子的开始敦促孩子好好的学习。以后上初中，上高中考大学。家里没孩子的开始热闹地猜想谁家的孩子现在成绩好，以后肯定能上大学的。 　　程晓燕看着整个大队陷入了学习的风潮，心里面既觉得十分安慰，又觉得挺可爱的。 　　不过现在她的工作不是考大学，而是怎么把大队这几千咸水罐头卖出去。这罐头经过一段时间的腌制过后，已经可以正常的销售了。之前是农忙时节，担心公社那边没有什么人逛。所以，她还没出去跑销售的事情。 　　现在附近所有的大队都把公粮交了，大家都闲了下来，手里有大队分的钱跟票。那么这些人肯定会上公社去购买东西，添置年货。 　　这次的销售虽然糖厂没有答应代售，但是帮着给他们红星罐头厂跟公社供销社搭上线。今天她主要带着样品过来，跟供销社主任这边确认一下代售的价格以及数量。 　　清水公社，这里是最为热闹的话题，也是关于高考重开的事情。整个大街小巷话题都离不开高考。而整个公社现在最多人跑去的地方就是书店。整个书店挤满的人，大家都在拼命的抢购关于高考类的书籍。 　　程晓燕带着大队的会计以及工厂一个小媳妇，三个人坐着林二哥开的拖拉机到达供销社后，顾不上去看看公社的热闹。带着样品，直接跑到了供销社主任的办公室。 　　这会儿，供销社的李主任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们。 　　这位李主任就是供销社负责进货的主任，也是陆盼盼的亲舅舅。 　　因为双方之间是通过糖厂牵线搭桥认识的，所以一见面，程晓燕就热情地跟对方说起话来。 　　“李主任，谢谢帮忙。这次我带过来我们工厂最新生产的水果罐头。” 　　李主任笑呵呵地招呼着他们四人喝茶，接了句：“我听盼盼说过，你们红星大队做出来的桃子罐头特别好吃。而且还跟糖厂产的那种不一样，是咸口味的。现在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程晓燕笑着把带过来的罐头开了两瓶，招呼着李主任跟他身后的一个职工一起过来尝尝。 　　这咸味水果罐头，吃得就是个新意。毕竟，在这时候，本地供销社售卖的全都是糖水口味的，咸味的暂时还没出现过。而且，这桃子经过了幸运珠的滋养，味道可比去年做出来的那一批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果然，李主任本来就带着好奇的心情，夹了块桃肉放进口中。结果，一入口，那桃子特有的清香味立刻让他的眼睛不自觉眯了眯。实在是桃香浓郁的很。这还跟直接吃新鲜桃子不一样。 　　新鲜桃子水分充足，口感爽脆，但是桃子的味道没有那么浓郁。而这经过玻璃罐长达一个月的封闭，加上盐分把桃肉纤维进行了改变。这桃肉罐头的味道跟口感立刻就上了一个台阶。而且，因为是咸味的关系，味蕾会不自觉地分泌唾液。吃了一块还想吃上第二块。 　　李主任本来只是听外甥女夸过几次这咸味桃子。当时还觉得有点诧异。 　　毕竟这时候，糖可是比盐要精贵不少。自然，这糖生产出来的食品也是比盐生产出来的食品要受欢迎不少的。 　　没想到，这咸水口味的桃肉，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吃那么多。 　　不自觉一个人把一罐罐头都吃完，李主任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只剩盐水的罐头瓶子。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程同志。说真的，当第一次听说了你们大队的要生产这个咸味的水果罐头，我还真的有点担心会不受欢迎。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咸口味的桃子罐头，绝对会有人喜欢。” 　　程晓燕对自家产品那是信心满满的。听到李主任的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但是面上还是谦虚地说道：“这东西好是好。不过我们厂毕竟刚刚起步，在周边的大队还没有名气。所以，销售这一块就要麻烦供销社这边行个方便了。” 　　这时候的供销社是直接从工厂这里进货，然后上柜台摆卖的。不过，这上多少货，摆哪个地方的柜台。这些个弯弯绕绕还是得靠供销社的人。所以，程晓燕这样说，也是想让供销社这边考虑一下，重点推推他们工厂的罐头。 　　李主任摆摆手：“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光是你们这罐头的味道就是这个。” 　　李主任伸出右手大拇指，示意味道十分好。 　　程晓燕：“谢谢李主任的夸奖。我们这边也会努力，生产出更多质量好，味道好的产品的。” 　　双方就进货数量跟价格交谈了好久，等确认了具体细节后，一分购销合同也写了出来。签订好合同后，程晓燕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最起码，供销社年前这里就可以消耗掉一半的库存。剩下一半的库存，程晓燕估计要放到其他地方了。 　　毕竟，罐头到底算是贵东西，即使咸味会比甜味的要便宜。但终究不是生活必需品。 　　谢过了李主任邀请吃饭的提议，程晓燕一行四个人就准备回大队立刻去仓库上货。这供销社订购的罐头需要他们大队安排运输过来。 　　坐在回程的拖拉机上，会计终于忍不住问道：“晓燕，这供销社订货的数量不大啊！剩下一半库存怎么办？要是不趁着年前这会儿大家手里松动，怕是年后更是不好卖了吧！” 　　程晓燕笑着说道：“八叔，剩下的那一半库存别着急。我准备过几天去市里跑一趟看看。再不济，这咸水罐头只要不进生水，是可以保存很久的。大不了明年再卖也来得及的。”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过完年，那伟大的市场开放的决定就会公布。到时候，别说几千瓶水果罐头了，就是几万瓶，她都有本事卖出去。 　　回到红星大队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大家急匆匆回家吃完饭后，就去罐头厂的仓库提货。 　　罐头厂里面，大队长特意找了几个小伙子过来帮忙搬货。一罐罐桃子罐头，被木框固定在木箱里面。一个个木箱可以叠放五层的高度。这些木箱，是程晓燕参照糖厂那边水果罐头的外箱，安排大队的木匠帮忙做出来的。 　　当然，因为订木箱耗时耗人力，跟供销社的购销合同里面，这些木箱到时候是要回收回来的。 　　快十个人的动作是非常迅速的。等拖拉机这边被装满了后，用绳子把木箱固定住，林二哥就开着拖拉机，带上会计。两人一起去给供销社送货了。 　　看着突突突离开的拖拉机，程晓燕双手叉腰，笑得恣意。 　　总算，这第一步是顺利走出去了。 　　转身准备回家休息一下。这跑了大半天的，腰酸腿软。 　　“老叔，我先回家了。等下你帮忙锁厂门？”几个小伙子在收拾着搬货留下来的杂物。大队长在边上看着他们。 　　听到程晓燕的话，大队长回了句：“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儿也忙了那么久了。” 　　程晓燕点点头，准备走人。结果，还没出厂门口，就看到几个女知青躲在大门口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的样子。 　　正在左右上下扭动着脖子的程晓燕：……这知青是来做什么？ 　　门口藏着的知青见程晓燕发现了他们，讪笑着从大门走了进来。 　　“程主任……” 　　这一声主任，让程晓燕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别……别这样叫我。叫我程同志就好。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三个知青很面熟，应该是那种老老实实埋头干活不说话的类型。平时，程晓燕没有跟她们打过交道。 　　三个女知青你看看我，我推推你的。最后，一个短头发，皮肤比较黑的女生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能请你帮个忙吗？” 　　程晓燕扭动着的脖子微微僵了僵，看着眼前三个女知青祈求的眼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事情要从知青们得到高考重开的消息讲起来。 　　她们跑到大队部核实了消息后，就立刻沸腾了起来。打电话的打电话，给家里发电报的发电报。都赶紧跟城里的家人们联系，说清楚这一个喜事的到来。 　　最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跟家里人提出请求。那就是给他们买些考试的资料。 　　当然，他们的家人也渴望这些下乡支援的孩子能回到身边的。所以，放下电话后，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可是，这是一个全国范围内的盛世。无数的家庭孩子都从家里出来，直奔书店甚至的旧货市场。为得就是从那里面找到对于高考有利的教辅书。 　　不过，经过几年的变动，这些书籍不止种类少，数量还奇缺。所以，很多知青的家人只能找到一本或者两本。有些知青甚至得到家里人什么都没能找到的消息。 　　这些难事当然不能阻止他们的想参加考试的渴望。 　　所以，现在他们过来找程晓燕求助了。 　　“我们听说，董家英以前有一套高中的教辅书……”女知青说道董家英的名字时，脸上不自觉带上些微尴尬的神色。 　　好吧！这是来跟她问能不能把董家英的那套书借给他们了。 　　“嗯，虽然我很想帮忙你们……” 　　听到这里，三个知青的脸上都带上了喜色。不过，接下来，程晓燕毫不客气地继续接了句但是。 　　“但是，董家英出事之后，她的东西都让她舅舅带走了。那套书自然也是没了的。” 　　程晓燕摊摊手，看着眼前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是她不想帮忙，实在是书早就没了。 　　“不过，如果你们不介意等的话，我可以回家里面找找看。”她跟启生都是高中生，以前自然也有一套高中教材的。她的书留在家里，现在不知道被妈妈放到哪里。但是，启生的书应该还没丢的。 　　没想到事情又有人了转机，三人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那个说话的女知青更是凑上去，一把抓住了程晓燕的手：“在哪里？我们帮忙找就行了。你告诉我们在哪里？我们自己去找。” 　　虽然知道她们急切的心情，不过，程晓燕可没有让陌生人进家里的习惯。不急不慢地把手抽开，说道：“你们先回去看书吧！我下午没事，回家找找看。找到就给你们送过去。” 　　“晓燕，怎么还没说完啊？”大队长手里拿着钥匙，诧异地看着她们四个人。 　　得了。 　　程晓燕伸手拍了拍额头。就这说话的功夫，小伙子们把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完了。 　　“你们先走吧！我找到书会去知青点的。” 　　三人看到程晓燕坚决的样子，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她们这是想干什么？” 　　“老叔，多亏了她们提醒。我问问，我们大队有多少人家的孩子想参加高考的？” 　　大队长愣了愣，接着回想了一下：“就听说王歪嘴那孙子要参加。就是那张白水。你跟启生的高中同学啊！其他人暂时没听说。” 　　程晓燕这会儿腰不酸，腿不疼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件大事情。 　　“老叔，这高考不是只有高中生可以参加的。大队要是谁家孩子觉得自己能力到了，也是可以参加的。” 　　大队长可真没想到这里。他一个老农民，习惯了按部就班的思维。没上高中，怎么就能考大学呢？ 　　程晓燕就知道，红星大队都是老实人。大家虽然很震惊高考重开这个消息，但是都没往自家想一想。 　　按照她对《女首富董家英》回忆录的记忆，这董家英之所以能参加第一届高考，就一飞冲天，直接考进京城的大学。其中，固然有幸运珠的帮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参加第一届高考没有多少限制。 　　很多拖家带口的知青或者初中生都去参加了，这些人特别是知青，远离学习的时间太长了。要是真的考试，估计还比不上一直呆在学校上学的初中毕业生。 　　这样的话，红星大队高中毕业生就那么几个。但是，初中毕业生可是有不少数量的。 　　大队长越听程晓燕的话，眼睛就越是亮了起来。 　　是啊！没有规定不让初中生报名啊！要是一个不小心，红星大队谁家的孩子考上了，那不是件大好事情。 　　想到这里，大队长着急地跟程晓燕摆摆手，准备去问问公社主任，确认一下政策的要求。 　　看着大队长急匆匆的背影，程晓燕掏出自己的钥匙，把罐头厂的大门锁上。心里却想着，这样看来，启生那套高中教材，还不能直接给到知青了。 　　大队长的动作非常快，很快就从公社那边得到消息。这考试还真的没有限制一定要高中毕业生才能参加。 　　把消息在大队公布后，又是一轮新的热潮席卷整个红星大队。 　　很多家里有孩子今年初中毕业的，都准备让孩子去撞撞大运。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的考上了的话，那不就是祖坟冒青烟。孩子的未来都能得到改变吗？ 　　程晓燕也没想到村民们这样热切，这会儿她也跟着林家大哥、大嫂一起在大队部里。听着大队长口干舌燥地跟来确认的村民，一个一个耐心地点头，说可以报名。 　　她转头看向林大嫂：“大嫂，你是不是想让建设也去试试？” 　　林大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点激动：“嗯，嗯。多好的机会啊！试试又不会坏。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说不定就考上了呢？” 　　是啊！来咨询的人都是抱着这个念头。程晓燕也觉得，可以试一试。据说那考试题目是难，但是肯定不会有以后难。考试以后只会越来越难。第一届说不定就能考上了呢！ 　　林家人回到家里后，一家子再次坐到堂屋的桌上，讨论着要不要让家里三个孩子一起参加高考。 　　三个孩子年龄相差不超过两岁，一个上初三，两个上初二，都可以去试一试。特别是林建设，这孩子喜欢学习，虽然性格有点跳脱。但是，说道学习，那是经常排第一的。 　　“这事儿我们是这样想的，但是也要问问孩子的意思。”程晓燕听到林大哥跟林二哥都决定让孩子去参加高考试一试，不由地插了句话。 　　因为，她自己是知道的，有些事情，还是要本人来决定。就像她自己，意志坚决，对自己的未来有详细的规划。 　　“那肯定要问问孩子们的意见。等周末老二早点去学校接孩子。”林爸爸拍板说道。 　　就这样，等林二哥周末开着大队的拖拉机，把整个大队的初中生，还有那几个工人都接回大队的时候，一场关于要不要参加高考的话题，在整个红星大队的无数家庭展开讨论。 　　林家，林建设早就在老师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当听到自己爸妈问自己意见的时候，这小子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我早就想参加了。我还怕你们不答应了。”说着，这小子高兴地围着堂屋中间的桌子转着圈圈。一边转，一边手舞足蹈地说关子也要一起参加。 　　程晓燕看到他这活泼样子，心里十分好笑。 　　接着，两个女孩子也被问到同样的问题。 　　“要是你们想参加的话，今年跟哥哥一起报名。到时候，要是运气好，真考上的话，可以跟哥哥考一个学校或者一个城市，互相也有得照料。”林妈妈拉着两个孙女的手，慈爱地问道。 　　林春梅跟林夏兰互相看了看对方。她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跟亲的也没区别了。如果考试能一起参加，以后能一起上同一个大学，好像也不错。两人都点点头，想去试一试。 　　就这样一个晚上，红星大队很多家庭的孩子都决定参加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第二天，当大队长这边得到很多家长的肯定的消息时，脸上的笑容一天都没下来。无论考试结果怎样，大队的下一代将会越来越好。 第75章 去市里 　　“卖出去多少？” 　　“库存就剩五千多罐了。” 　　大队部里,现在坐满了大队干部以及好几个村民代表。红星罐头厂说到底是集体的工厂。因此，隔一段时间，关于工厂的运转都需要开会,进行汇报。 　　程晓燕坐在那里,对着手中的资料，把这一个月罐头厂的运营情况做了一次详细的报告后。就有村民代表问出了这个问题。 　　整个大队只有大队长跟会计能够接触到罐头厂具体的数据。现在这个数据一公布，果然让她们惊讶不已。 　　“这是真的吗？那我们今年光是卖罐头，不得要赚多少啊！” 　　“是啊！是啊！” 　　接二连三关于赚大钱的话此起彼伏。特别是那些没有接触过罐头厂的村民，更是两眼放光,一副要发大财的高兴样子。 　　要知道，这集体工厂，年底除了少部分收入上交给上级单位,其他的就是集体内部可以分的。一罐水果罐头五毛钱，今年一共生产了一万三千罐,时间才花了不到一个月。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罐头厂就能赚六百五十块钱。 　　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 　　程晓燕看到大家那笑容越发夸张，不由地提醒了一句：“这收入到时候要先把大队公账上的欠款还上的。” 　　当初建设这个罐头厂,基本上全靠大队公账支撑。今年等所有的罐头销售完毕后，扣除成本,剩下的收入程晓燕是觉得应该把大队公账上的缺口填上的。 　　等把欠大队的钱还清后,这家罐头厂才能说进入盈利阶段。 　　这话一出,众人那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 　　显然，一开始他们只顾着计算收入，忘了他们是有投入成本的。 　　场面冷下来没几分钟，一个村民代表举手提问：“既然罐头厂忙活不用一个月，就能创造六百多的收入。那么,是不是考虑多招工人，扩大生产呢？” 　　这个提议让很多人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要是一个月能赚这么多，他们还种什么地。都进工厂干活领工资。这样收入稳定，罐头厂也能多生产些产品。 　　“一年到头，桃子也就成熟那么一次，你们还想全都进工厂上班啊！别说以后了，就现在，罐头厂的工人也是按天上班的。有活就上班，没活就下地。”大队长毫不客气，直接把说话人的幻想给打破了。 　　程晓燕知道大家都被六百五十块钱给弄得有点狂热了。她赶紧又加了一句：“盲目扩大生产，对我们根本没有好处。一个公社就那么大，底下的大队就那么多人。一年到头，每家每户也就消费一两罐水果罐头而已。而且，这桃子的产量也就那样。目前，不适合扩大生产。” 　　稳打稳扎，是程晓燕给红星罐头厂定下的方针。实在是这家起源于大队的工厂，抗风险性太差了。每走一步，要预想这一步带来的一百步后果。只有把后路都想好了，才能开始干活。 　　显然，开厂的第一年，红星罐头厂的步子只能是小碎步，而不是盲目地大踏步。 　　大队长跟程晓燕话里的含义，让在场的人又受到了一次打击。他们本以为还真的能靠罐头厂翻身。现在看来，好像太过焦急了。 　　“当然，大家也不用太多丧气。今年还有两个月才结束。我这两天会去一趟市里，推推我们自家产的罐头。” 　　“好好好……” 　　大家的心这次安乐了下来，会议散去后，程晓燕收拾文件，准备离开。 　　“晓燕，你等等。” 　　程晓燕回头：“老叔，有什么事吗？” 　　“你什么时候去市里？” 　　程晓燕：“等启生放假了，让他陪我过去一趟。”考虑到去市里的麻烦，这次程晓燕本想自己一个人去的。不过，林启生显然是不放心。最后夫妻商定，等周末林启生放假的时候，跟她跑一趟。 　　这次，他们不止要去市里推自家生产的罐头，而且还需要去找找郝二。 　　大队长见程晓燕已经有了决断，也就不多过问了。这厂子没有建起来之前，就承诺过大队不会插手到罐头厂的生产销售工作。 　　两天后，周末一大早，程晓燕带着昨天准备好的样品，坐上了林二哥的拖拉机，直接往公社去。 　　公社的客车站，林启生也一大早就从糖厂出发，去了趟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大包子，就等在客车站前。 　　等看到林二哥的拖拉机后，林启生立刻窜上去，把手上拿着的包子一份递给自己哥哥，一份给到程晓燕。 　　“二哥，你吃完早饭就先回大队。晚上不用来接晓燕，今天我们去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回来公社，太晚的话，晓燕就住公社一晚上再回去。” 　　林二哥咬了口弟弟给他买的肉包子，笑呵呵地点头。 　　远处，一个一瘸一拐的女人，推着个装满屎尿木桶的手推车，从对面的公路经过。不过，谈笑着的三个人，都不知道这个脏兮兮的女人到底是谁。 　　只有女人，远远看到这三个人，眼中闪过悔恨，痛苦，嫉妒。不过，最终只能不甘地离开。她不敢跳出来，不然被发现后，迎接她的将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等上了最早的一班客车后，程晓燕跟林启生就催着林二哥赶紧回家。 　　“晓燕，这次过去有想好了吗？”林启生把从拖拉机上卸下来的竹筐塞进客车的车底。 　　“上次郝二那边不是有好消息吗？我想干脆去他那里拿东西，顺便试试能不能把货直接通过运输队销售出去。” 　　这是程晓燕想好的。 　　他们的成本需要控制，自然不可能请供销社、百货商店的主任吃饭，谈上柜台的事情。索性，红星大队出了个能干的郝二同志。而这郝二同志刚好又是市运输队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不用，程晓燕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蓝白相间的客车，看起来比较破旧。 　　车子一到站，就有很多乘客拿着票就想往上挤。这些人有提着鸡笼的，有抱着小孩的，有背着包袱的，也有扛着麻包袋的。 　　程晓燕跟林启生在这些人里面，算是比较体面的了。两人除了带着那装满罐头的竹筐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戴。 　　这时候的客车，车窗是可以直接从外面打开的。有些人见大家都往那仅有的车门挤，不由地跑到车中央的窗边，伸手就把车窗给拉开。 　　这下子，让很多挤在车门的人都涌了过来。 　　这还是程晓燕第一次这样跟人挤客车的。见到这阵仗，有点懵了。而负责验票的乘务员就站在车门边，看到这一幕，赶紧大声喊他们下来。司机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配合着乘务员，按响车里的喇叭。 　　一下子，喇叭声、喧哗声、孩子哭闹声跟鸡叫声都搅合到一起，听得人脑壳疼。 　　程晓燕只觉得人非常不舒服，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只能顺着人/流方向，往车上冲上去。好在，她跟启生来得早，位置又刚好离车门不远。 　　在那些人没有把客车位子占满之前，两人顺利地坐到了一个连排的座位了。至于带过来的竹筐，是个小背筐，刚好可以塞在作为底下。 　　程晓燕坐在靠窗的位子里，车窗这会儿已经被司机过来，手动关上了。 　　那些没能顺利上车的人，又重新挤在车门处。 　　“启生，以后我们要自己买车才行。”程晓燕忽略身体的不舒服，口中小声说道。 　　林启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嗯，等有机会，我给我们家弄台车子回来。” 　　夫妻两小声说了一会儿话，终于，所有要上车的人全都挤了上来。很多人没有位子，就挤到过道那站着。 　　车子启动，车里的味道非常怪异。特别是那装着鸡的笼子也给提了上来，离他们所在的位子还挺近的。程晓燕再也忍不住，从兜里掏出一瓶薄荷油，赶紧倒了些到手上，使劲儿往太阳穴跟鼻子上抹。 　　“你这是怎么啦？” 　　看到程晓燕忽然变得辛苦的样子，林启生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程晓燕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也坐过这客车，虽然第一次遇上这么多人，不过也没虚弱到头疼的。 　　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靠闻着薄荷油，一路上忍受到了市汽车站。 　　车子一靠站，她顾不上其他，拨开人群就挤下客车。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差点要给颠吐了。 　　林启生着急忙活地把竹筐搬下来，立刻凑了过去。 　　“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两人认识那么多年，程晓燕还是第一次那么虚弱。看得林启生心里一阵阵地抽疼。恨不得这不舒服换成自己来。 　　过了那股子想吐的感觉后，程晓燕扶着电线杆，大大地吸了两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刚刚车里的空气太浑浊了，而且人又太多了。她估摸着自己是被这些弄得不舒服的。现在站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没事了。 　　“我好像好了，没事了。我们赶紧去把事情给办完吧！” 　　林启生不放心，再次伸手摸了摸程晓燕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把丢在地上的竹筐背了起来。 　　“我们慢慢走，时间大把别着急。今天办不完，大不了就住在市里，明天继续办！” 　　程晓燕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热乎乎的。也不忍心拒绝启生的好意，笑着点头。 　　一出车站，程晓燕就发现了市里的风气好像变了。 　　什么时候，车站门口居然有人推着小推车卖茶叶蛋了。而且，除了茶叶蛋，前面还有人站在一辆自行车边。自行车的后座上就放着一个泡沫箱。接着，她就看到有人凑到泡沫箱那里，从里面挑了个包子，把钱递给自行车边上站着的那个人。 　　程晓燕又往其他地方看了看。发现，车站这里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基本上都是卖些能随时带走的吃食。而且大家都好像习以为常，给了钱拿了东西就走。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这……这……这里居然可以直接这样摆摊呢？” 　　程晓燕觉得难以置信。她以为要等到明年年尾才能买卖。但是，现在，居然就有人敢在汽车站门口摆摊。 　　“大妹子，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吧！” 　　那卖茶叶蛋的大娘乐呵呵地招呼着：“我这茶叶蛋新鲜着。茶叶可是好茶叶，这蛋可是我老家乡下手来的。一个就一毛钱，便宜的很，要不要来一个？” 　　程晓燕一听一毛钱一个茶叶蛋，就觉得好贵。但是，这大娘显然是不买她的东西，不肯松嘴的人。想了想，她掏出两毛钱。 　　“大姐，来两个。” 　　卖茶叶蛋的没想到程晓燕那么豪爽，居然一下子就出手买两个。立刻哎了一声，手飞快地用勺子，从那褐色的茶汤中，捞出两个红皮鸡蛋放到切割好的报纸里面，就递到程晓燕跟前。接着，把那两毛钱飞快地收进里衣的兜里。 　　“大姐，你们这里怎么能做买卖呢？” 　　茶叶蛋被程晓燕买走了两个，这大姐的嘴也就松动了起来：“我们啊，这都是领导帮忙。” 　　随着这卖茶叶蛋的话，她听明白了。 　　原来，这车站周围过来摆小摊子的，都是车站职工的亲戚。车站的司机经常外面跑，知道外面的风气越发松动了。干脆撺掇着家里人来车站这里摆个小摊子。 　　反正，大家都在车站有亲戚，谁也不怕被人赶走。 　　一开始，当然被某些看不上的人去举报，说他们搞投机倒把。不过，这种事情已经算不上什么。而且，那革委会都快被挤兑地没地方站了，哪里会来管车站的这点小事。 　　所以，他们这些人就这么留在车站门口摆摊子。 　　这摆小食摊虽然被车站的一些人看不起，但是，出去过外面的司机可是直到摆小摊子的赚头。能闷声发大财，他们这些司机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程晓燕听完后，心里不由地给那帮让家里人出来摆摊的司机拍了几下手掌。 　　这些司机，常年在外面跑，真的是走在全国的前列。他们是第一批直面社会变化的人。这样敢于拼搏的人，很容易就能跟上时代的变迁。 　　问清楚后，夫妻两加快脚步往运输队走去。 　　运输队里，昨天刚刚出车回来的郝二，这会儿还在宿舍的架子床上呼呼大睡。还是他师父起来后，把这小子给叫醒了的。 　　“你这小子，不是说今天队里的老乡过来吗？居然还在睡懒觉。小心等下去车站接不到人了。” 　　“师父，他们说了不要你徒弟我去接的。人家小夫妻要单独相处，才不要我这个人过去了。” 　　郝二抱着棉被，艰难地翻了个身，真不想起床。 　　“你这是想媳妇呢？” 　　郝二一听师父的调侃，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师父，我一把年纪了，还不能想找个好媳妇，咋的？” 　　吴师父见这小徒弟炸毛了，立刻把笑意压了压：“你也就二十一，说什么一把年纪了。咱们队长不是要给你牵线吗？你小子还不答应。” 　　一听这个话，郝二又不吭声了。 　　自从那次队长的老妈帮忙牵线买砖后，这大娘就喜欢抓住郝二这实诚的小子说话。队长知道后，就对郝二关照了几分。现在，居然还要给他介绍对象。但是，郝二又不太想过去。 　　最后，怕时间太晚，耽误事。郝二这才洗漱换衣服。乖乖到了运输队门卫处，等自己的好朋友过来。 　　“郝二……” 　　林启生大老远就看到这小子坐在小板凳上面，正跟门卫处的大爷吹牛。 　　“嘿，你们要再不来，我都要回里面去了。” 　　郝二笑呵呵地跟林启生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热情地笑着跟程晓燕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东西带来了吗？”郝二是个直接的，立刻开口问道。 　　林启生拍了拍身后背着的竹筐：“都在这里呢！” 　　两人在门口的保卫处登记后，硬是给大爷塞了罐桃子罐头，这才进了运输队里面。 　　周末的运输队，人并不多。除了一部分要出车的人不在，剩余的人也是在宿舍休息或者干脆回家的。 　　不过，运输队的办公室，常年都是有人值班的。这里的人需要接待来运输队委托运输的单位。还要守着电话，担心漏掉什么突发事情。 　　这不，今天刚好就是运输队队长的妈妈，黄同志值班。这位大娘，可是给红星大队购买红砖的事情出了不少力气的。 　　农忙过后，红星大队又给村民们分了钱。现在，大队很多订了红砖的人已经开工，开始给自家盖砖瓦房了。 　　所以，他们这次过来，除了销售罐头外，还要来给这位大娘说声感谢的。 　　“黄大娘，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们大队的林启生还有程晓燕。” 　　黄大娘见郝二领了两个长得清秀斯文的年轻男女进来，就大概猜到他们是谁了。双方立刻进行了友好又不失热情的交流。 　　主要是程晓燕跟这位黄大娘说话。 　　“我听郝二这小子说过了，你们大队真是有魄力。”黄大娘年纪大了，见多了各种事情。这种一个大队合起来，趁着大队办厂的时候，跟砖瓦厂打上交道的，实在是有勇气。 　　要知道，很多底下大队的农民，都是很怕跟他们市里的单位打交道的。 　　“说起来，这个事情还要感谢黄大娘你的帮忙。要不是你给郝二指了条明路，我们大队的工厂也不能建得那么快。更何况，现在我们大队还能有机会住上砖瓦房。” 　　黄大娘乐呵呵地摆摆手，觉得自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程晓燕说完感谢的话后，毫不含糊地让林启生把竹筐放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面，摆放着两只腊兔子跟六罐红星罐头生产的水果罐头。 　　腊兔子是以大队的名义，跟林家人买的，水果罐头也是同样如此。以大队的名义，跟罐头厂买的。这两样礼物，是大队送给黄大娘的谢礼。 　　“大娘，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件小事。但是，对我们整个大队来说，是一个大忙。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们大队自家做的。” 　　程晓燕说完，把手里的篮子推到了黄大娘这边。 　　黄大娘有点愣了愣，心里对这个红星大队的印象更是上了一层楼。懂得感恩，知道进退。果然，是能培养出郝二这样实诚孩子的地方。 　　“你们也别客气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们既然大老远跑过来给我送谢礼，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这边帮忙的？” 　　黄大娘并不拒绝这简单的谢礼。反而，直接开口问他们是不是还需要她的帮忙。 　　程晓燕没想到这大娘居然这么热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有什么的。年轻人，就要脸皮厚一点的好。而且，我也不是说什么都能帮忙的。但是，普通的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还是能给你们提供点意见的。” 　　见这黄大娘是真心想要给他们帮忙，程晓燕这才把他们过来市里的目的提了提。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罐头厂的产品在市里打开销路。” 　　黄大娘听完后，把篮子里面的罐头直接打开。把罐头倒在自己的搪瓷杯里面，用勺子舀了起来。 　　几分钟后，吃了两块桃肉后，黄大娘这才缓缓说道：“你们这东西，进百货商店没机会。” 　　说实话，程晓燕早就对这个结果有了预判。实在是生产罐头的厂家不少。而他们红星罐头厂刚刚成立，没名气，又是集体的厂子。跟国营大厂相比，竞争力小的可怜。也就只能在公社的供销社卖卖。往市里去，就没有竞争力了。 　　“是的，黄大娘。这个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这次过来，我们不是奔着百货商店去的。” 　　黄大娘本以为对方是想托自己，走走百货商店的关系。没想到，对方现在居然说出这番话。她不由地好奇眼前的小姑娘是有什么大计划。 　　“我这个罐头，说实在，在市里卖的话，唯一的优点，也就胜在口味是咸味的。” 　　黄大娘点点头。 　　要不是因为这罐头是咸味这一点比较特别，她也不会把罐头倒出来尝一尝了。虽然口感跟味道都不错，但是市里的百货商店显然是看不上这么点东西的。 　　“我是想问问，咱们运输队的司机师傅们，对我们罐头有没有兴趣？” 第76章 百货商店 　　黄大娘难得地瞪大双眼：“你这是要把让我们运输队帮忙卖罐头？” 　　见这黄大娘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想法居然到了这里，程晓燕有点失笑：“大娘，我可没想到这么多。运输队的师傅都有正经工作,哪里能看得上卖水果罐头这样的小事？” 　　程晓燕口中说着,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运输队的司机真的能在往全国各地送货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罐头厂的水果罐头卖出去的话，那个销售量可是十分惊人的。不过，这种事情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程晓燕退了一步，做了另一个决定。 　　“大娘,我是想问，年底也快到了,咱们运输队不还要给师傅们发过年福利嘛！能不能到时候考虑一下我们罐头厂。我们这罐头厂出产的罐头滋味你是知道的。这里头的桃子是我们大队后山种出来的。罐头也是我们大队的厂子生产的。这罐头不比大厂子的差。” 　　见黄大娘的神色有了些微松动，程晓燕又加了句：“我们这罐头厂，因为是集体的厂子，所以这定价方面也比国营大厂子要少。现在外头的糖水罐头都要卖八毛钱一罐。但是,我们这罐头，只要五毛钱一罐。” 　　黄大娘听到这话,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这小姑娘,也太滑头了……” 　　程晓燕摇摇头：“大娘,我们可都是只会种地的老实人。这要不是为了给大队谋福利，我们也不会这么卖力。要知道，我们那大队地方偏僻。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家工厂，做出来产品我不敢说全国第一。但是，肯定在市里也能排得上号的。这价格,这滋味，便宜又好吃。而且，十分卫生干净。” 　　黄大娘沉吟起来。 　　运输队是一个效益非常高的单位，单位里面职工一大半都是司机。这些司机走南闯北，见识多广。大家手里其实都不差钱。而这咸味的水果罐头，说实在话，她一个运输队队长的妈妈，也不是没吃过。 　　只是，这个小小大队建立的罐头厂，生产出来的桃肉罐头，味道却是挺特别的。估计是因为这作为原材料的桃子品种优良。 　　“这也不是不行，你先把样品留下来。等明天上班，我让办公室的人尝过后，再给你答复。” 　　程晓燕一看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经过幸运珠滋养的桃子，味道是无与伦比的。 　　两人聊完了罐头的事情后，也没多留，跟黄大娘道别后，就准备在市里看一看再回家。 　　郝二把人送出运输队，口中不忘感叹：“嫂子，你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谈完了。要是咱们运输队真的能从大队购买这桃子罐头当福利的话，那个量可是不老少的。” 　　程晓燕高兴地接受了郝二的夸赞，心里也是算了一盘账的。 　　这运输队一共有快三十台的大货车，每台车配两套出车班子。再加上运输队还有领导跟办公室、清洁卫生等等的职工。估算下来，整个运输队约莫有两百个职工左右。 　　两百个职工，听起来人数不多。即使过年福利一人几瓶罐头，也消耗不完五千罐的库存。但是，运输队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司机多。 　　司机多意味着他们经常要出车。出车一趟，近的一天来回还好。远的最起码要几天甚至十天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呆在车上，还不得要吃点零嘴过过日子。 　　而他们的桃子罐头，不止是滋味非常好的水果。里面还含有盐分。在出车这么辛苦的工作中，适当补充盐分也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司机能尝到红星罐头厂的咸水罐头一次，就不怕以后他们不掏钱买第二次、第三次……生意是长长久久的，不图一锤子买卖。程晓燕有的是耐心，慢慢做。反正，他们罐头厂的生产，说到底，那成本真的低廉的不行。 　　跟郝二道别后，他们夫妻俩就走到了市里唯一一家百货商场。 　　三层小楼的建筑，让这家百货商店在整条都是低矮房屋的街道上，显得特别高大宏伟。整个百货商店的外墙是贴了白色瓷砖的。跟周围那些只是抹了石灰的房屋对比，立刻档次就高了不少。 　　进出百货商店的人不算多，但是各个穿着体面，不带一点补丁。而且这些人大部分脸色都比较红润。一看，就知道都是条件不错的。 　　程晓燕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林启生，心里感叹，幸好他们夫妻这次出门因为要见客人，把压箱底的好衣服都套身上。不然，想进去这百货商店，还得被人翻白眼儿了。 　　不是她看扁这里的人，实在是，她跟启生走进这宽敞大门的时候，就听到前边有人在小声嘀咕最近百货商店多了很多穷鬼。 　　穷鬼，多难听的字眼。 　　程晓燕看了看那人，身上的衣服看样子像是单位发的工服。再往远处的那些柜台看了看，估摸着这人也是柜台上的售货员。 　　这样的人，也就这时候还能抖上一抖。等明年市场开放后，这样的人将会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整个百货商店占地面积不算特别大，但是里面的玻璃柜台摆放地整齐有序。不同的柜台售卖不同的产品。 　　程晓燕这次过来，也就是开开眼界，顺便有看得上眼的就买回去。好歹，来了市里几趟，都没来过这百货商店。 　　今天是周末，所有单位放假的日子。而且现在时间是十一点左右。正是百货商店人/流量开始增加的时候。 　　程晓燕跟林启生两个人虽然穿得体面。但是他们的衣服款式一看就跟市里面的新款式有差距。那些售货员虽然不靠顾客吃饭，不过当看到这么两个泥腿子来买东西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眼睛一瞟，就当没看到人。 　　见不受这些售货员欢迎，程晓燕也不气恼。拉着林启生就开始在不同的柜台穿梭。 　　这百货商店的柜台全部都是玻璃的，她根本不用靠这售货员介绍，就能清楚看到里面的产品。首先看到的第一个柜台，透过透明的玻璃，就能看到里面一支支手表整齐地摆放在里面。 　　里面的手表说实在，款式是挺好看的。但是，那几个就更好看了。普普通通的一支，手脚就要一百多。 　　好在，小夫妻俩都是有手表的人，开过眼界了，程晓燕就快速拉着林启生离开了。 　　“晓燕，不多看一会儿？我带钱了。” 　　程晓燕：“我们又不是没手表。而且，那的手表还是太普通了。等过两年，我给你买支金表带带……” 　　林启生：没想要戴金表……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想要买的东西。 　　这个柜台没两个顾客，大家都站在柜台前，看着后面货架上摆放着的几台大疙瘩。 　　“你看，我们就买那个怎么样？” 　　程晓燕指着几台大疙瘩中，个头最小，看着最精致的问道。 　　林启生点点头：“爷爷跟奶奶肯定会喜欢的，而且个头小，重量也轻的多。方便爷爷带着出门溜达。” 　　旁边站着的两个顾客也是一对夫妻。当他们听到程晓燕跟林启生的对话后，有点惊讶地转头看过来。 　　等发现对方身上的棉布衣服跟棉鞋的时候，心里又不屑了起来。 　　哪里来的穷鬼，连见布拉吉都穿不起，连双皮鞋都穿不起的穷鬼，居然跑到这里来大言不惭，要买这最新生产出来的录音机。 　　“同志啊！你们这里买的收音机跟录音机都是精贵货。这乡下人就是没见识，说什么要买呢？有福气给你看看都是赚到的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程晓燕跟林启生的讨论。程晓燕眼光瞄了瞄说话的人。 　　眯眯眼，黑红脸蛋，穿件大红色的布拉吉，配上黑色皮鞋，一个奇怪的中年女人。 　　翻了个白眼后，程晓燕继续跟林启生把柜子上放着的几台收音机、录音机又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时候的东西，不买是不让上手摸的。好在他们夫妻俩的视力非常好，所以，要先把细节看清楚了，才能让那售货员帮忙试一试。 　　偏偏黑红脸蛋女人见眼前两个穷鬼不理会自己，继续小声说话。而且还是小声说，大声笑的。看着，就觉得是在嘲笑自己，她一咬牙，狠狠一跺脚。伸手拉住身边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快，我们把那个录音机买回来。” 　　黑红脸蛋女人另一只手指着的，正是程晓燕跟林启生想要买的那一台银灰色的录音机。 　　这一款是江城新出的产品。区别于以前黑色的收音机，这一款录音机不止能收听所有频率的广播，而且还可以播放磁带。虽然他们没人知道什么觉磁带，但是不妨碍他们觉得这东西的高级。而且，这录音机不止能播放磁带，还能用磁带来录音。 　　程晓燕正是知道了未来的发展，觉得给家里买台收录一体的机器非常不错，所以才来市里百货商店看看的。不然，就买个收音机，他们可以直接在公社的供销社买了。哪里还要千里迢迢，从市里抬一部录音机回去。 　　不过，眼前的黑红脸蛋女人是想干嘛？怎么这么没素质。大家都是来买东西的，用不着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们夫妻吧！ 　　眼睛转了转，程晓燕观察到那中年男人听到黑红脸蛋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于是，程晓燕跟着笑意盈盈地站在柜台前，对着那个看柜台的小姑娘说道：“同志，你好。我们想要买那个录音机。请问要多少钱？” 　　售货员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着程晓燕他们的眼神非常正常，不带一丝一毫瞧不起的意思。 　　她刚想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就被那个黑红脸蛋女人吓了一跳。 　　“同志，是我们夫妻先说要买这个录音机的。快点给我们开票，我们要给钱。”说着，得意洋洋地拍了拍鼓囊囊的兜里，示意自己带了很多钱。 　　程晓燕这下是彻底搞不懂这个女人了。自己跟她又不认识，至于这样子来搞事情吗？ 　　不过，有气不能受。 　　程晓燕干脆又对售货员说了句：“同志，麻烦你说一下，这台录音机要多少钱？我可是听说了市里出了新东西，特意跑过来买的。” 　　售后员小姑娘这下对程晓燕的更是高看了一眼。果然，人的素质不是靠衣着来决定的。 　　“这位同志，这是江城过来的新款录音机。现在售价只需要一张录音机票跟三百五十块钱。” 　　程晓燕一听，就知道郝二的消息没有错。录音机票她跟供销社的李主任换好了。钱更是带了过来。 　　“不行，东西是我们先看中的，我们买了。”说着，黑红脸蛋直接从兜里掏出了钱跟票，一副老子有的是钱的样子。 　　而且，这人掏出钱票往柜台上一拍，还不忘对着程晓燕抬起了肥胖的下巴，一副老娘有的是钱的样子。 　　程晓燕：……有病…… 　　不过，黑红脸蛋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见到女人动作，脸色又变了变。可以看出来，这人并不想花那么多钱买那个录音机。 　　“算了，我们别买了……”中年男人唯唯诺诺地拉了拉女人的手臂。 　　女人就像发了疯一样：“不行，我就要买。你别以为我弟弟被抓了，你就能骑到我头上来。” 　　女人情绪激动，不自觉地把话都骂了出来。等她骂完后，惊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接着，她抬头四处张望，发现这个柜台不知不觉间围上了十几个人。大家都被她的动静闹得跑过来看热闹。 　　而人一多，就有人认出了这个黑红脸蛋女人的身份来。 　　“那不是皮鞋厂的吴主任吗？” 　　“就是皮鞋厂那个吴主任……” 　　“不是听说皮鞋厂被停产了吗？她怎么还有钱来买收音机？” 　　“不是听说吴厂长跟他女婿都被抓了吗？怎么他的妹妹还能出来蹦跶？” 　　“啧啧，有那么多钱跑来买收音机，也不知道贪污了皮鞋厂多少钱……” 　　周围的闲话像是刻意让中年女人听到一般，音量并没有降低。 　　黑红脸蛋女人脸上的神色却是突变。脸上的黑红急速褪去，一片青白。接着整个人气得发抖，手指伸出，往人群说话比较大声的人身上指了指。只是，好像气得说不出话来。 　　中年男人一见就知道不好，赶紧把黑红脸蛋女人拍在柜台上的钱票一把捞起，塞进口袋。接着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用力把女人给拽着。 　　一边拽一边在女人耳边说着家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以后没了大舅子的接济，他们的生活要不好过了。要省点，省点…… 　　程晓燕：感觉自己好像又围观了不得了的事情…… 　　一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的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围观的人见那女人走了，也没热闹瞧了，慢慢地就散了。 　　这时候，一只没说话的售货员小姑娘小声问道：“同志，同志，这录音机，你们还要吗？” 　　程晓燕回头：“当然要了，你能帮忙试一下吗？” 　　售货员一听这人还要，立刻转身把录音机提到了柜台上。 　　银白色的外壳看着非常特别，个头比传统的收音机要小了三分之一。看着售货员在上面按不同的按键，告诉他们怎么操作这台录音机。程晓燕就觉得这钱花得不亏。 　　等夫妻两人抱着打包好得录音机从百货商店出来的时候，程晓燕这才说道：“皮鞋厂的事情还没完吗？我们俩这运气也太逆天了。每次来市里，总是能跟皮鞋厂的人撞上。” 　　林启生：“估摸着今年会结案吧！刚刚那位，怕是快要结案了，坐不住出来散心的。我们这不就是刚好让人当出气筒了吗？不过，我们俩这出气筒太硬实了，让人家无处下手。” 　　“哈哈……” 　　程晓燕被林启生这挤眉弄眼的样子弄得笑了起来。 　　确实是，皮鞋厂那些职工，从上到下就没一个无辜的。就刚刚那位，听人家说是那皮鞋厂厂长的妹妹。这样的人，肯定这七八年内，也靠着皮鞋厂捞到不少好处了。可惜，这样的人居然没能被关进里面。 　　两人说说笑笑着，找到一家国营饭店，吃了顿简单的面条，就往客车站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一辆熟悉的吉普车给叫停了。 　　军绿色的吉普车，车身上溅了星星点点的泥巴，看着就知道车子的主人刚从外地回来。当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的时候，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戴同志。” 　　“你们这是要回去吗？”戴英达言简意赅，并没有多问其他。 　　“是的，我们准备回清水公社。”林启生开口回答。 　　“上车，我也要去。顺路带你们一程。” 　　程晓燕跟林启生对视一眼，一起坐上了戴英达的吉普车。 　　宽敞的吉普车后座，放着他们刚刚买的录音机，几个磁带。程晓燕就坐在后座上，顺便看着东西。 　　而林启生则是坐到副驾驶，跟戴英达客套了两句。 　　吉普车再次启动，平稳的车身速度很快地上了马路。一路上，双方偶尔有几次交谈。主要是林启生因为之前发生在百货商店的事情。所以现在想着探探戴英达的口风。 　　戴英达为人老练，从林启生那简短的几句话，就知道对方心里其实是想问其他的。 　　他也没卖关子，只是扯了扯嘴角：“你们也不用那么着急，最晚这个月月末，消息就会公布在市晚报。其他的我也不能多说，但是基本上那些人做了什么事情，都是要得到惩罚的。” 　　说着，戴英达又加了句：“这次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还是多亏了你们红星大队的帮忙。虽然不能在明面上表扬你们大队。但是，你们大队已经在领导那挂了号的。以后的日子好好干，总会有好日子在前头等着你们的。” 　　没头没尾的话语中，透露出了些许红星大队的未来。 　　程晓燕在后座默默地听着前头两个男人时不时的交谈，对那些将会受到严厉处罚的人，不带一丝同情的。 　　他们也从戴英达这里，知道了百货商店那个女人的具体身份。 　　皮鞋厂吴厂长的妹妹，皮鞋厂后勤处的主任。虽然只是个挂名的，但是这些年背靠着皮鞋厂，日子过得非常滋润。那中年男人是他的丈夫，皮鞋厂长办公室的普通宣传员。因为怕得罪厂长，没了工作。所以这些年都是低头听话，从来不敢有自己的意见。 　　这下，这吴厂长彻底倒了，他的妹妹以后日子应该也不会好过。估计，要变成她口中的“穷鬼”了。 　　程晓燕心里有点想笑。 　　吉普车开得又快又稳，比他们坐客车的速度要快上不少。等吉普车到了清水公社，时间刚好是下午两点钟。 　　戴英达过来清水公社是有事要办的，跟他们夫妻道别后，直接提着公文包就进了公社办公室。 　　程晓燕看着他那挺直的背脊，心里对戴英达这样大公无私，拼命寻找事情真相的人非常敬佩。国家就是有了这样负重前行的人，才有他们这些普通人美好的生活。 　　“晓燕，晓燕……”林启生的声音让程晓燕回神。 　　她微笑着转头看向林启生：“启生，要不你明天请假别上班了。现在跟我一起回大队？” 　　林启生颠了颠抱在怀里的录音机：“行，我也想送你回家……” 　　夫妻俩相视一笑，找到了回大队的牛车，坐了上去。 　　赶车的仍然是他们族里的林九爷。老人家一看到林启生怀里抱着的东西，就好奇了起来。不过，牛车上除了他们夫妻外，还有其他村民。 　　林九爷也就没有多问，挥动鞭子，打了个空响，让拉扯的老黄牛动起来。 　　哒哒哒地车轮滚在泥土上，偶尔风吹过会带起一阵尘土。牛车上，有村民好奇地看着林启生怀里的录音机。不过，这次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小媳妇，也不好意思拉着林启生一个年轻男人问话。 　　于是，大家都看向了程晓燕。 　　“晓燕，你们这是从市里回来吗？”一个消息灵通的小媳妇，早就知道程晓燕他们今天去市里推销罐头厂的罐头。本来就好奇他们能从市里带什么稀罕东西回来。现在刚好坐在同一辆牛车，还不使劲儿问个清楚明白。 　　程晓燕靠在牛车的木架子边，见大家都这样好奇。索性大方说道：“这是市里新出的录音机。可以听广播，可以放磁带，还可以录磁带。” 　　整个牛车一共有五个小媳妇，一听到这话，眼睛瞪得老大。 　　啥叫录音机？ 　　程晓燕是个耐心的，见大家都这样好奇，索性开始给大家科普什么叫录音机。虽然她也不懂这录音机的工作原理。但是那售货员可是有跟他们说了一车轱辘话的。 　　这一下，整个牛车都是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她们发出哇——哦——之类的惊讶声。 　　等到了大队后，林九爷准备把牛车赶回大队部，忽然就对着还没走的林启生说道：“启生，等下我老头子把牛车停好，就上你家做客去。跟你爷说一声，等等我知道吗？” 　　林启生闻言，噗呲笑了出来：“好好，知道了，九爷。肯定等你老人家来了后再开。” 　　林九爷得到答复，这才满意地甩了甩鞭子，把老牛赶着往大队部走去。 　　“启生，你这样叫了九爷过来，不得还把二爷、三爷、四爷……八爷全都叫过来啊！”程晓燕在边上拎着几盒磁带，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林家这一个家族，上头的老爷子可一共有九个。他家爷爷是最大的那一位，底下这些爷全都是堂兄弟。这么多老爷子往家里请过来，看看录音机这稀罕货，也是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林启生苦笑：“那肯定要把其他爷都给叫上的。我们现在回去，说不得爷爷也会让我把二爷他们全都叫过来。但是，二爷他们都叫了，二奶奶他们肯定得叫。这爷奶都过来了，肯定要带儿子孙子过来一起看热闹的。今天，家里可真要热闹了……” 　　嘴上说着苦，不过林启生却是很高兴家里来这么多客人的。 　　等他把录音机抱回家里，只来得及喝了口热水，就拉着林大哥林二哥一起，去各个爷爷家来请人了。 　　这姿态，糊得林妈妈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啦！” 　　程晓燕笑着把手里拎着的磁带放到录音机边上，把今天买录音机还有林九爷要过来，所以他们索性把其他爷爷辈都请过来的事情。 　　林妈妈没好气地拍了拍程晓燕的手：“你们搞这阵仗也太大了。待会儿还得吃晚饭，家里一下子来这么多人，都准备不过来了。” 　　程晓燕这才想到这一点，抬头看了看手表：“妈，现在四点多了。等客人来了，先招呼他们看看这录音机的样子。吃饭就免了吧！” 　　林爷爷这时候也从外头进来，听到程晓燕的话点点头：“别跟老二他们客气。就让他们过来稀罕稀罕我们家的录音机，就够他们乐的了。” 　　老人家笑呵呵地走过来，伸手抹了抹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录音机。 　　程晓燕赶紧让老爷子坐好，顺便把磁带也让老爷子翻来看看。 　　这时候的录音磁带，只有些爱国歌曲能买到。所以，现在手上的这几个全都是些老人家听过的爱国革命歌曲。 　　林启生跟林二哥脚程很快，没半小时，就把林家老一辈家里全都跑了个遍。 　　两人先回到家里，等着这些老爷爷、老奶奶过来。 　　一见到林启生回来，程晓燕就把他推到老爷子跟前，让他先跟老爷子说说这录音机怎么用。而自己则是回屋里，想要好好地坐下来休息一下。 　　半躺在屋里的躺椅上，程晓燕看着头顶那跟粗壮的横梁。横梁上挂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面，是一些糕点跟糖果。平时自己嘴馋了，就从篮子里面淘东西出来吃。这篮子，自从自己嫁过来后，就从来没有空过。每次东西少了点，启生就会把篮子填满。 　　今天他们买的录音机，用的是自己存下来的钱。这些钱说起来好像挺多的，但是买个录音机，也就不剩下多少了。好在，他们两人手里还有一大瓦罐的银元没有动。 　　林家一家三兄弟，但是两位老人家最疼的还是这个小孙子。不同于别人家，两老最喜欢的不是大孙子，而是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孙子。自己嫁给林启生，也得到了老人家的爱护跟帮助。 　　现在，给老人家买台录音机，也是让他们以后不会那么无聊了。 　　等明年之后，社会的变化会比坐汽车还快。有了录音机，他们就多了些娱乐。 　　程晓燕思绪飘远，听到外头院里好像时不时就有人进来。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沙沙声，听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之间，本来准备出去帮忙招呼客人的程晓燕，慢慢地睡着了。 　　屋外，院子里。 　　林家老一辈的爷爷奶奶们几乎全都到场了。这年头的人结婚早，生孩子也早。说是爷爷奶奶辈，但是也就五十多到六十的年纪。这些个老小孩全都凑到了一起，围着院子那个八仙桌上放着的录音机。 　　大家的眼睛都带着好奇，觉得这东西真是稀罕。活了几十岁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收音机。 　　噢，不对，是录音机才是。 　　老人家搞不懂什么录音收音的。只知道这个东西，只要把后面的电线拉开，就能接收到很多广播。 　　而林启生这个负责出钱的人，理所当然被大家叫过来，帮忙解说一下这录音机是怎么个用法。 　　林启生在百货商店的时候已经跟售货员请教了怎么开这个录音机。 　　录音机后面的电池槽在百货商店的时候已经装好的电池。只要拎开录音机左上角的一个圆形东西，就可以把录音机的电源接通。 　　接通电源后，林启生开始滚动那个代表换台的黑色齿轮。一边滚动着，一边调试录音机自带的收音电线。 　　没过多久，沙沙沙的声音就从录音机那两个黑色的小喇叭传了出来。 　　“有了，有了，有声音了……” 　　十几个老人家都站起身来，看着那小小的录音机开始发出声音来。 　　林启生被他们吓了一跳，接着继续动作。 　　很快，电台的信号就接收到了。是一个唱革命歌曲的电台。 　　一首充满了朝气的东方红从喇叭里面传了出来。歌声振奋，听得人心情非常积极向上。 　　这下，电台找到了，林启生立刻就退到边上。让这下老人家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个录音机。 　　好在，没过多久。老人们各自找了位子做了下来。一边听着电台放歌，一边嗑着林妈妈拿出来的南瓜子。 　　“启生，你媳妇呢？” 　　“妈，她估计累了。今天早上在车上就快要吐了。我看大队也没什么事情。等厂里的罐头卖完后，我在公社租个房子，让她过来住上几天休息一下？” 　　林妈妈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听到这话，特意调侃：“你妈我也累了。怎么不顺便把我也带去公社住几天，休息一下呢？” 　　林启生被妈妈这话一说，好像自己真的挺不孝的。刚想开口让妈妈一起来。结果被林妈妈瞪了一眼：“你这脑袋平时不是很精明的吗？这会儿又傻了。你跟你媳妇去过两人世界，还带上你妈我，像什么话呢？” 　　林妈妈说了儿子几句，又说道：“你要是有时间，也开解一下你二哥。我想着他都离婚那么久了。是不是该重新找个伴儿？总不能还想着熊麦子那个女人吧！！” 　　林启生一听这个，赶紧说道：“妈，你可别乱说了。我二哥是个男子汉，哪里会去想熊麦子这样的人。而且，这熊麦子可跟我二哥现在没半点儿关系。你别在外面说，让人听到不好。” 　　“我不就跟你说说，哪里会去外面乱说。再说呢，这熊麦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老熊家也找过几次，没听说找到人的。”林妈妈小声嘀咕了几句。 　　事实上，林启生早就知道了熊麦子的下落。 　　他在公社上班都一年了，平时下班后也不是一直呆在厂里的。他还会在有空的时候，下班就往糖厂附近走一走。打听一下哪里有房子要卖或者要出租的。 　　这时间一长，公社又不是十分大。这不就撞上了熊麦子了嘛！ 　　不过，这个他以前叫二嫂的人，他一开始真的认不出来。 　　实在是，熊麦子在他们林家的时候，人长得虽然不说白白胖胖，但是也有个人样。人看着就三十多的岁数。现在，打眼一看，怕是得有四十多了。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腿好像也坏了。走路一瘸一拐得。 　　不过，大家都没有关系了，林启生也不想节外生枝。反而，他担心对方去找夏兰。毕竟，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段时间，林启生还特意去了几趟公社初中。发现没人去找夏兰的麻烦，这才松了口气。 　　心想，这熊麦子再不是人，也没去找夏兰的麻烦。 　　现在，夏兰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要是高考能考上大学，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考不上也没关系，按部就班上初三，考高中。反正，他们家人只要孩子能上学，砸锅卖铁也是要供的。 　　林妈妈不知道儿子那满脑子的想法，见说不动儿子了，只能嘀咕着管不了你们这下大孩子了。几十岁的人了，你妈妈我也不管喽，不管喽…… 　　林启生听到妈妈的话，赶紧嬉皮笑脸地逗她开心。心里想着，下次看看外头有啥好东西，也给自家爸爸妈妈带上一份。对了，这岳父岳母也得送上一份。 　　屋里，程晓燕已经陷入了深层睡眠。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工厂的事情虽然不难，但是还是给她带来了压力。 　　今天去了一趟市里的运输队，虽然对方还没答应采购他们罐头厂的产品。但是市里的变化让程晓燕对罐头厂未来又多了几分信心。所以，现在她整个人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整个人的胸腔微微起伏。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林启生一进来，就看到程晓燕这安详的睡颜。 　　“这姑娘，睡觉都不盖被子。”林启生心里摇摇头，把挂在椅背上的毛毯取了下来，盖在程晓燕的身上。 　　安睡中的程晓燕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住进林启生精心准备好的房子里。现在，她正在睡梦中，心里乐得美滋滋的。 　　梦里，什么都有。 　　这次的梦是在一间宽敞的院子里面，院子里种了一棵石榴树。院子边上有一个古老的水井。整个院子一共有五间屋子。 　　其中一间是堂屋，摆放了很漂亮的老式家具。堂屋的墙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座钟。钟摆摇摇晃晃地摆动，时针分针跟着动了起来。座钟下面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电视机关着，上面用一张碎花布盖着防尘。整个堂屋的电器，除了电视机之外，还有一台一米多高的绿色电冰箱。站在那里，还能听到冰箱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隆隆声音。 　　一间是主卧室，里头摆着一张漂亮的架子床。这木架床上居然还雕刻了些简单的花纹。床的左边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护肤品。床的右边则是一个漂亮结实的实木大衣柜。 　　另一间屋子里面，放着一张上下两层的木架床。这木架床上下铺各自躺了个小人儿。小小的人儿看着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一人一个床铺。盖着浅蓝色的小被子，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剩下的屋子，一间是宽敞明亮的厨房，一间是浴室。 　　厨房里，没有大队常见的土灶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式的炉子。炉子下面，接着一个灰色大铁罐。铁罐用红色的字写了三个字：煤气罐。 　　现在，炉子上点燃了蓝色的火焰。一个女人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裙子，一只手拿着锅铲，一只手握紧小铁锅，正在炒菜。而女人边上，是一条长长的桌子。 　　桌子边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拿着菜刀在切猪肉。 　　两人有说有笑，一边商量着事情，一边做着饭。 　　程晓燕站在那里，看着这让人心情舒畅的场景。心里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年头。这是一个梦，她无比清楚。 　　这时候，小屋子里面的两个小人儿醒了过来，正一边伸手揉着眼睛，一边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第77章 美好的生活 　　“妈妈,妈妈……” 　　奶声奶气、可可爱爱的声音让程晓燕听得心都要化了。她不自觉地想伸出手，结果，下一步,眼睛就睁开了。 　　眼前还是那根熟悉的房梁,房梁上挂着的篮子被花窗吹进来的风弄得摇摇晃晃。看得人又想睡过去。 　　“醒啦……” 　　程晓燕转头，看到林启生正坐在书桌上，拿着根钢笔在写写画画。 　　“客人都走了吗？”外面已经没有睡觉之前听到的那一阵热闹声音了。 　　“爷爷把那录音机一提，带上一堆老爷爷、老太太去村头的皂荚树地底下去了。” 　　程晓燕一听，得了。这爷爷是要去炫耀他刚得到的宝贝了。那皂荚树底下的石凳上,平时可是坐满了大队那些个老人小孩的。 　　“你在写什么？”程晓燕撑起了身体，摇了摇睡得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 　　“我在公社找到间屋子，挺好的。这次回去看看能不能租下来。”说着,林启生把手里还没画完的图纸递了过来。 　　程晓燕的思绪停留在屋子这个单词上来。 　　刚刚那个梦，醒过来后,很多东西都记不得了。但是，那种软绵绵的，让人心花怒放的感觉，却停留在心头。还有那一声声奶声奶气地叫唤。让程晓燕一想起来,心都要化了。 　　低头扫了一眼图纸，发现是个房屋设计图。 　　“不是说租房子吗？怎么还自己设计上呢？” 　　“这算什么设计图。我上次去看过那屋子,五间屋子。院子宽敞,有树有水井,而且离公社的小学初中都很近。等我跟屋主那边磨一磨，要是对方愿意卖的话，就直接买下来了。” 　　程晓燕越听越觉得林启生口中的屋子跟自己梦里出现的屋子好像。难道，这个梦跟刚结婚那个晚上的梦一样，都是有预示的梦吗？那样的话,那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程晓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坦正常，自己也没有人家说的那些预兆。估计是自己多想了。摇摇头，程晓燕把图纸塞回给林启生：“那你先看看，要是对方真的想卖的话，你再让我过去看看呗。只是，家里的钱怕是不够了。” 　　夫妻两人的钱，大头都拿来买录音机了。这时候买房子，估计要好几百块。这样的话，只能动用那些银元了。 　　“不急，慢慢来……” 　　夫妻两这边商量着在公社找房子的事情。 　　另一头，知青点的知青们正加班加点地在知青点看书学习。 　　自从找到了复习用的资料，又赶上农忙结束。这些知青索性全都不出门，整体都呆在知青点看书学习。 　　学习的资料是知青自己凑出来的。你一本数学，我一本语文这样凑的。大家这会儿也没了那些隔阂。都想着努力努力再努力，只为了能抓住回城的机会。 　　红星大队在知青高考这方便，给知青们大开方便之门。 　　冬天地里没什么活，干脆都不让知青下地了。而且，因为红星大队管得严，没有出现知青跟本地村民结婚的事情。所以，这一出来高考的通知后，知青们都顺顺利利报上了名。 　　不像有些大队，因为本地村民跟知青结了婚。双方就参不参加考试闹得不愉快。很是让公社批评了那些大队一番。 　　这些事情知青们也都看到了眼里，心里对这个呆了多年的小山村更是添上了两份感激。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一个星期，程晓燕这边就收到了一份市晚报。报纸是放假回家的郝二带回来的。 　　他这次回家，不止是单单带了这份报纸，还从南方带了很多便宜漂亮的电子手表过来。这电子手表的表带花花绿绿的，而且跟传统的手表比起来，轻便又好看。最最惹人眼睛的是，这电子手表，一块只要十五块。 　　这个价格跟动不动就要一百多的钢质手表价格相差了快十倍。 　　所以，郝二带回红星大队的几十个电子表，很快就被村民们一抢而空。 　　程晓燕没有去参与这次狂热地抢手表热潮，反而把视线看向了手中的市晚报。 　　报纸的内页特意劈了一个板块，把皮鞋厂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当然，里面很多细节性的东西，在报纸上并没有透露。不过，关于吴厂长、高主任这类主犯，上面就有清楚记载了这些人的结局。基本上都是判终身坐牢跟没收非法所得为主。 　　从这个案件，还牵扯出了皮鞋厂使用非法粘合剂。其中，就有三个负责皮鞋粘合的老员工，得了急性血液病，没熬多久人就没了的。 　　这个事情以现在的医学水平，很难证明跟皮鞋厂有关。不过，大部分人心里都觉得是有关系的。 　　现在犯人又都被揪出来了，皮鞋厂内力的勾当都消除了。不过，这皮鞋厂也从暂时停产进行改革。报纸上写着，皮鞋厂会改变主营生产业务。从生产皮鞋转向生产服装。 　　放下报纸，程晓燕心里感叹。其实，生产服装也挺好的。今年的风向就已经变了。大街小巷都开始穿红挂绿的。再过段时间，衣服的款式跟颜色会更加的丰富多彩。这服装生意大有所为。 　　“晓燕，晓燕。别看了，我们刚说得话，你听到了吗？” 　　程晓燕被郝二的声音催着，抬头不解看向林启生。 　　今天郝二过来，不止给他们带了报纸，顺道还给家里的三个孩子一人送了一支电子手表。 　　“我说，你要不干脆别在咱们大队的罐头厂干了。你看看我这次，去一趟南方回来。就带了几十只手表，一转手，就赚了九十多块钱。” 　　程晓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不就是现在政策松动了。不然，你小子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拿东西回来卖啊！” 　　郝二嘿嘿笑了两声： 　　“我这不是自己发财，还想带你们夫妻一起发财啊！你们是不知道，那南边的东西跟不要钱一样。而且衣服鞋子电器，全都是些好东西。现在管得不严了，我们这次出车，大家都带了很多好东西回来。我是没什么本钱，就带了这么点东西。我们的队长，你是不知道，车上都被塞得没地方坐人了。” 　　“那你也被太高调了……”林启生斜斜地看了这发小一眼。觉得这人赚了几十块钱就要飘起来了。 　　“一天没有出台政策说可以这样干，你小子一天都得老老实实起来。” 　　郝二被启生这一说，人总算是清醒了些。不过，口中还是不忘自己看到的那些繁华热闹景象。 　　“等明年，我们再看看情况。别着急，一步步来。” 　　郝二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家的房子什么时候盖吗？” 　　今年很多人家都把砖瓦房给盖了起来，就剩下那么几家，把红砖码在门口不动的。其中，就有林启生家的。 　　“等他们兄弟商量看看。”程晓燕慢慢地回了句。 　　这事儿说来也是挺麻烦的。 　　家里的红砖是三兄弟一起出钱，从市砖瓦厂购买的。买回来之后，本来一开始是想今年东西就把现在住的泥砖房给推了。一间一间屋子这样盖的。但是，家里的爷爷跟奶奶忽然就不同意了。 　　两老人家觉得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这老房子还结实的很，都是他们夫妻年轻的时候，一手一脚盖起来的。人老了，就舍不得这些老物件了。心里忽然就闹了别扭。 　　孝顺的林爸爸跟林妈妈当然只能顺着老人家的意思了。 　　所以，这盖房子的事情就搁浅了下来。 　　“要我说，干脆你们三兄弟去分给自己的宅基地上，盖两层小楼好了。等盖好后，林爷爷他们想住老房子就住老房子。偶尔想去住住楼房了，还能去你们三兄弟家里窜窜门，多好啊！” 　　郝二是个心大的，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程晓燕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启生已经在公社找到了房子，对方还同意卖房子了。这样的话，他们夫妻迟早是要住到公社去的。而家里的房子，他们两人手上有钱。可以盖好楼房。到时候，爷爷、奶奶跟爸爸、妈妈想住楼房的话，就直接住到他们那里。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三兄弟要分家了。 　　分家，程晓燕没什么感觉。实在是家里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没什么好分的。老人家手里攥着的那些钱，他们年轻人也不会要。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林启生：“你们兄弟赶紧把事情谈好了。趁着冬天来了，有时间。不然的，等开春又要忙种地了。再说了，这砖可不能这样一直这样放着。”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林大嫂的声音：“晓燕、启生、郝二，八叔家快开席了。你们快点过来吃席啦！” 　　得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讨论的那些计划暂时也搁置到一边，准备去大队会计，也就是他们的八叔家里，吃砖瓦饭的入伙饭了。 　　林会计的家位于红星大队的正中心，四周都住满了人家。 　　新盖的屋子跟以前的格局差不多，也是围墙围着四间屋子。不过，这屋子不再是泥砖房。而是刷了白色石灰的砖瓦房。 　　房子的高度建得非常高，可以在中间用模板搭个阁楼出来，作为小仓库使用。 　　三人到了这里的时候，院子里，门口外都摆满了八仙桌。 　　每一张桌子上放了几个大菜。有鱼跟鸡，在这里是非常高级的一桌菜了。 　　三人也没过去跟长辈坐一起，而是找了张空桌就坐了下来。没过多久，桌子上又坐下了几个年轻人。统统都是林启生跟郝二玩得来的。其中，就有大头。但是，这跟在大头身后的，居然还有柳春分。 　　程晓燕抬头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样子。 　　大大方方，一点儿也不怕人家的调侃。但是，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两人之间有了默契。 　　“大头，你这是跟春分妹子……” 　　席上，好多年轻人顾不上吃肉了。大家都闹哄哄地笑着这两个人。 　　大头也是个勇敢的，直接拍着胸膛，让兄弟们别为难女人，有什么冲着他大头来。 　　一桌子人笑闹了一阵，又把话头往盖房子的事情上说了。桌上的，家里基本上都盖了新的砖瓦房。房子有大的，有小的。全都是为了给这些小伙子准备结婚用的。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大头的效率高而已。 　　“启生，你家的房子什么时候盖？现在兄弟们家的房子都盖了。有时间上你家帮忙了。” 　　林启生：“快了，快了。等我们哥三商量好……” 　　又是一轮地喝酒吃菜…… 　　程晓燕看着桌上那大鱼大肉的，也没身为胃口。只是夹了几条菜心，混乱着糊弄过去了。 　　等宴席散了后，林家全家人都回到家里坐到一起。 　　林大哥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实在是，今天这入伙饭一吃，大队还有谁家没盖新房子的，一目了然。所以，林家自然就被人关心上了。 　　林启生见林大哥也想盖房子，想了想，就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就是三兄弟都去大队分给各自的宅基地上盖新房。这宅基地离这里也不远，走路就五分钟，近得很。三兄弟趁现在有砖还有人手，先盖一层砖房。等看看时间，要是来得及的话，就盖多一层，变成两层小楼。 　　“小楼？” 　　林大哥虽然想盖新房，但是，还真的没想过盖两层小楼。这两层小楼，地基就要打得很深。地基打深了，这要用的水泥沙石就多了去。这样一来，房子盖好了，兜里也就空了。他儿子跟女儿今年可是准备参加高考的，他怕钱不够，到时候有事掏不出钱来。 　　于是，林大哥赶紧摇摇头：“不不不，我还是不盖二层小楼。就跟今天八叔家那样，盖三间屋子就好了。这样的话，砖跟瓦就都够了。” 　　林二哥也是有自己的顾虑，听到林大哥的话，也赞同地点头。 　　林启生微微蹙眉，刚想开口劝两句，就被程晓燕拉住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我们两人手里还有些钱，不多。但是够我们大家盖房子用的了……” 　　“那不行不行，我们当哥哥的，怎么能用弟弟的钱？”林大哥赶紧摇头。 　　“大哥，二哥，钱不是给你们的。是借给你们的。等日子好过了，你们再还就是了。而且，我算过了，这多盖一层楼，是要多花不少钱。但是，砖厂那边我熟。现在拿砖不难。这沙石什么的，就更不是什么大事了。现在反正都要盖房子了，干脆一步到位。” 　　“这……” 　　程晓燕这话让大家都静了下来。 　　有机会能一步到位，谁想磨磨唧唧呢？不过，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就没跟人借过钱的。冷不丁，这弟媳妇开口说可以借钱给他们盖房子，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好像沾了人家便宜一样。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林爸爸这个当家人开口：“我们手上也有些钱，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盖房子。” 　　“不行……”兄弟三人齐齐开口。 　　“爸，你的钱是要留着养老用的。不能给我们盖房子。”林大哥说着，咬咬牙：“我们手上还有钱，够盖房子的。但是怕手里没钱，心里慌。要是老三那里可以的话，就借我们五十就够了。” 　　林大哥心想，借弟弟的钱总比花老爸的棺材本要好的多。 　　林二哥见大哥决定了，也赶紧跟上。 　　这下，皆大欢喜了。 　　没有人去问林启生跟程晓燕两人手上为什么有钱？也没有人去打听他们的钱从哪里来？大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来自他们两人的帮助。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家三兄弟的房子就开始一点点的建了起来。 　　当他们三兄弟拉着人往宅基地去的时候，村民们这才知道，兄弟三人是要出来盖房子住啊！这样一来，就有人来打听他们是不是分家了。 　　问道程晓燕这里，她一律没回答。而且，她也没功夫就搭理这种事情。因为，一个来自市运输队的电话让她都要高兴坏了。 　　运输队居然真的答应从他们红星罐头厂订桃子罐头，作为过年的职工福利。而且，要的这个数量，还比当初自己预估的要多上不少，加起来要一千罐。这已经是个大单子了。 　　为了让运输队那边满意，她特意让员工把从仓库提出来的罐头重新检验了一遍。包括罐头的外表是否有开裂，罐头里面的桃肉色泽是否正常等等。一点一点，都检查地仔仔细细的。 　　这个大订单当然也让大队部高兴不已。这样以来，他们的罐头又开通了一个销路。而且，按照晓燕的说法，这一千罐只是个开头。只要他们产品质量过硬，很快，就会有千千万万罐的订单接踵而来。 　　送走了过来接货的运输队货车，程晓燕心里再次为自己找运输队合作而拍掌。 　　实在是这个单位不止出手大方，而且因为经常会来公社这边出车的关系，还可以自己上门提货。这样给他们的工作省下了多少麻烦啊！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 　　林启生那边已经跟人谈好了买房子的细节，就等着她这个女主人过去瞧瞧，交钱就能去房管局过户了。 　　所以，等跟市运输队的货款结清后。程晓燕就坐上了林二哥开的拖拉机，往公社去了一趟。 　　“怎么样？这屋子行吧！” 　　把林二哥安排在国营饭店吃早饭休息，程晓燕这边就跟着林启生一起过来看房子了。 　　这房子果然位置非常便利。不止离公社的小学、初中非常近。而且，离供销社、菜站跟医院也不远。简直就是公社的中心区了。要不是房主因为单位分房了，这房子空着怕把房子搞坏了，都使不得卖出去。 　　当然，这样地段的房子，也意味着价格非常高昂。 　　这普通的五间屋子，现在公社一般价格也就五六百左右。但是，这房子因为地里位置优越的关系，价格飙升到九百五。 　　这个价格，程晓燕觉得，公社没几家普通工人能拿得下来。 　　怪不得对方肯跟启生周旋那么久，实在是价格太高，他们想卖也挺难找到买家。 　　好在，那罐银元已经拿了一半出来，找关系暗地里兑换了两千块。 　　当然，最让程晓燕感到惊奇的，就是这个院子，跟她那天的梦，不说像得十成十，但是，除了家具摆设外，其他根本就是她梦中的那个院子。 　　门口的石榴树，石榴树下的古井。地上铺好的青石板。高高的屋檐，宽敞的五间屋子。别说开价九百五了。就是对方开价一千，程晓燕也是愿意买下来的。 　　她有种预感，自己会在这里住很久。而且，那两个喊着妈妈的奶娃娃，也让她的心软乎乎的。 　　“怎么啦？” 　　跟屋主那边谈好后，林启生看到程晓燕站在石榴树下打量着整个院子，不由地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这间院子跟我们的缘分会很深很深。” 　　林启生知道她在某些方面的直觉是很准的。所以，再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这房子是他无意中逛的时候发现的。而且，跟周围邻居还有街道办那边都打听清楚了。是间干干净净的大院子。实在是非常适合住家。 　　“对了，钱我带过来了。赶紧去办手续，二哥还在国营饭店等着我们了。” 　　林启生一听，笑哈哈地说道：“放心，你别看二哥很老实，但是他心里门儿清了。他这会儿肯定好好地在吃着东西，慢慢等着我们的。” 　　在那扇厚重的大木门关闭之前，程晓燕再次看了看这充满祥和气息的院子。心里已经有了那么一点预感。 　　从房管局办完手续后，林启生就想送程晓燕去国营饭店，让他们早点回家。不过，程晓燕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们先去卫生院看看。” 　　一听程晓燕要去卫生院，林启生被唬了一大跳：“怎么啦？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 　　程晓燕噗呲一笑：“放心，没事。我好着了。只是，有种好事将近的感觉。” 　　林启生摸了摸脑袋：“好事为什么要去医院？” 　　程晓燕没有理会这个呆子，直接拉着他往不远处的卫生院走去。 　　等看到程晓燕进了去看医生，林启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地方的女同志好像都是孕妇来的。 　　孕妇……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终于挂上了微笑。接着，笑容越来越大，不受控制，最后，整张嘴巴都张开了，笑得牙齿都漏了出来，眼睛都要不见了。 　　边上的长椅坐着的孕妇，看到他这个傻样子，不由地跟身边的丈夫说起了笑：“你看看，你当时就跟这人一个样，一样的傻乎乎的……” 　　男人小心地扶着自己妻子的手臂，抬头不屑地撇了一眼还在傻笑的林启生：“你别骗我了。我这么高大帅气，哪里会笑成个傻子……” 　　傻子林启生这会儿已经用手按住扑通扑通跳的心脏，脸上的笑容他控制不了，心跳更是控制不了。这个好消息，比给他一千块还要让他高兴。 　　孩子……嘿嘿……孩子……嘿嘿……我要当爸爸啦……嘿嘿…… 　　等程晓燕从科室里面出来，手里拿了一堆单子，看到林启生这个傻样子，不由地身后捂住脸：怎么办，我好想不认识这个傻子了…… 　　傻子林启生一见程晓燕出来，立刻紧张兮兮地凑过去，小心地扶起了她的手臂：“怎么样？怎么样？” 　　程晓燕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缴费单塞给他：“去缴费，等缴费回来，要抽血。” 　　林启生立刻把她给扶到靠墙的长椅做了下来，接着脚下生风，往楼下缴费处跑去。 　　“哈哈……”程晓燕难得看到他这样不淡定的样子，笑着摇摇头。 　　等林启生把费都交完后，做了抽血，就等着结果了。 　　程晓燕心里想着，要是着化验要很久，是不是要去跟二哥交代一声比较好。今天过来只说了有些事情，但是没跟他说要用多长时间。 　　好在，医院今天人不多，这化验也很快就出了结果。 　　等拿着结果进去找医生没多久，程晓燕再次出来了。 　　这一次，林启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怎么样？怎么样？” 　　程晓燕点头：“有了……” 　　“有了？”林启生还没反应过来。 　　“有了宝宝了……” 　　啊啊啊，林启生克制住想要开口的尖叫。我真的要当爸爸啦…… 　　两人从药房拿了些孕妇吃的营养品，就去找林二哥。路上，林启生絮絮叨叨：“要不，你还是住在公社吧！这样离卫生院近，有事可以快一点……” 　　“你个傻子，现在有了宝宝，还小着呢。暂时住在家里比较方便。要是我到了公社，每天要去买菜做饭，更加麻烦。” 　　林启生想到自己每天都要上班，就留程晓燕一个人在家里，更加不安全了。 　　“那你要好好地吃饭，我尽量每个星期都早点回家。”林启生心里非常不得劲，但是又有工作在身，不能照顾妻子。 　　“要不，今天我也一起回家？” 　　“你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别来回折腾了。放心，我结实着呢！”说着，程晓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哎哎哎，别拍，别拍……” 　　“你别紧张。我回去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夫妻两人小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国营饭店。 　　果然，林二哥笑呵呵地吃着一叠花生米，桌上还有一壶茶水，一看就过得很是滋润。 　　程晓燕这边跟从后厨出来的陆盼盼说几句话，那边林启生就拉着自家二哥，叮嘱他开拖拉机时候慢一点，小心看路，别颠到石头了。 　　等看着二哥开着拖拉机，自家媳妇靠在车斗里面跟他挥手告别的时候，林启生总觉得不舍得。 　　回到林家，程晓燕也没先公布这个消息。毕竟，最近家里事儿也多。没满三个月，不好到处说。 　　每天该吃吃，该睡睡。程晓燕没觉得生活有了什么变化。 　　直到再一次接到市运输队打来的电话，程晓燕就直到，剩下的库存都可以销售出去了。 　　原来，第一批卖给运输队的桃子得到了司机们的喜爱。他们本来日夜奔波在外，就喜欢吃点重口味的东西。这带点咸味，又带着桃香的果肉当然就受到了他们的喜爱了。 　　所以，这次仓库里面剩下的罐头就被运输队的司机们包圆了。 　　最有一批货款到手后，会计当天就呆在工厂办公室，把开厂以来所有的收入支出都做了核算。最后得出一个生产季所得到的盈利，已经能把欠大队账上的钱都还清。而且还结余了八十多块。 　　这八十多块不多，但是这把欠款都还清了，就意味着从明年开始，罐头厂的账面负债为零。以后的支出就是正常的管理费用、原材料费用了。这样下来，一年一年的，整个工厂的财政就健康了起来。 　　当然，好事还不止罐头厂这边。 　　年底，第一届高考正式开始。 　　无数的学子、知青抱着忐忑又坚定的心迈入了考场。这次的考试，将会改变这些人的命运。 　　林家也有三个孩子一起赶上这一趟盛事。公社设置了考场，就在公社初中。 　　这一天，红星大队所有家长都坐上了拖拉机，来送自己的孩子进入考场。当然，知青们也是他们一起送进考场的。大家都希望这些辛苦了几个月的孩子，能够在这一场考试中，得到很好的成绩。 　　看着学生都进入考场后，程晓燕跟林启生就带着林家人去他们在公社的家。 　　因为其他原因，暂时就没跟家里人说这房子是他们买的，对外只说是租的。 　　“进来看看，我这屋子不错吧！”林启生献宝一般，带着家里人来到了这已经重新布置过的新家。 　　“嗯嗯，不错。你小子眼光不错。但是，这么大的地方，每个月的租金贵不贵啊！”林妈妈把五间屋子都逛了一遍，非常满意这里的环境。这样好的地方，比大队的屋子还好上不少。出门就是菜站、供销社，方便生活的很。 　　“没，不贵的。妈，等过完年，我想着你们有时间就过来住。特别是晓燕。” 　　林妈妈听到这话，倒是赞同地点点头。 　　“你媳妇这是第一胎，肯定要多多注意。那卫生所的医生不是说可以一个月去看一趟吗？你们可不要忘记了人家医生的吩咐。到时候，晓燕偶尔过来住挺好的。不过，平时还是在家里住方便。这样我也可以帮忙照顾她。” 　　程晓燕自从上周跟家里说了怀孕后，这简直就成了保护动物。 　　林家已经十几年没有孩子降生了，林妈妈觉得自己虽然快六十了，但是浑身充满了力气，可以把儿媳妇照顾地好好得。 　　“就是，晓燕。还是多住在家里。你嫂子我现在有时间帮你看着孩子。等建设那小子过几年娶媳妇，我就没时间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着坐在院子里面，喝着茶，磕着瓜子，等待孩子考试出来。 　　林启生见大家都聊了起来，就拉着大哥二哥，进去厨房，准备给一家人做顿午饭。 　　今天太多人来公社考试了，中午，这国营饭店肯定坐满了人的。所以，这次过来，他们从家里带了粮食跟青菜肉过来。 　　程晓燕靠在椅子上，认真地听着林奶奶跟她讲着坐月子要注意的事情。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却没有反驳老人家的好意。 　　等中午孩子考完试后，就接过来一起吃饭，让孩子好好地休息，准备下午再考试。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孩子们考完试后，拖拉机再次启动，来回几趟，把所有人都接回了红星大队。 　　一进村，村口一卦鞭炮就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虽然刚刚考完试，没那么快知道成绩。但是，能参加一次考试，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胜利。这大队部特意买了一卦鞭炮，让大家伙都沾沾喜气。 　　罐头厂今年的工作早就完成了，程晓燕这会儿回到大队也没什么事情。就等着林启生放假，一家人过个好年。 　　林家，三个孩子考完试后，就跟猴子一样到处跑，天天不着家。 　　程晓燕因为肚子已经微微鼓了起来，大队很多人都知道她有了孩子。有些本来怀疑她不能生的，这会儿看到人家的肚子都不吭声了。不过，大部分人看到她，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实在是因为，自从程晓燕牵头，把罐头厂建立起来后，她们这些平时在地里忙得很累的人，居然能进到工厂上班。 　　做了工人，领了工资，那整个人就感觉进步了不少。而且，今年工厂封机器的时候，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两罐桃子罐头，当做员工福利。 　　这样的好事，让她们在大队说起话来，都倍儿有面子的。 　　“晓燕啊！出来散步啊！” 　　“晓燕，我家里有腌好的咸菜。又酸又止吐的。” 　　“晓燕啊，我那还有点酸果子。等会儿我拿给你。” 　　…… 　　从家里出来散步，程晓燕一路上听到最多的，就是每个人都热情地给她推荐自己止吐的法子。 　　是的，她进入了偶尔孕吐的阶段。 　　本来这事儿不算什么，就是有时候吃不进去饭。但是，这个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整个大队的女人都知道一样。每个女人看到她，第一句肯定是跟她传授怎么不吐的房子。有好多人还偷偷摸摸地给她塞些什么独门秘方的。 　　这些人的动作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又十分可爱。 　　这就是红星大队的村民们。 　　虽然大家可能会有口角，但是基本上没什么坏心人。当然，偶尔那么几个坏心的，也不敢在她面前蹦跶的。 　　就像马大姐马爱红，这人被大队长惩罚掏粪掏多了，居然老实了起来。现在不敢再东家逛逛，西家窜窜的了。就连家里的砖瓦房，也不敢在外面乱喷说自己的了。 　　“晓燕，过来过来……” 　　程晓燕抬头一看，是刘婶子在喊她。 　　“婶子，怎么啦？” 　　刘婶子笑眯眯地拉住她，一脸神秘：“你看看那边？” 　　刘婶子的家就在知青点的边上，看到她的动作，程晓燕抬头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男一女，隔着知青点的低矮的院门在说话。 　　男的背对着他们，穿得挺普通的棉布衣服。一看，就像他们大队的流行的款式。女同志倒是面对他们这边，是洪心美。 　　“婶子……？”程晓燕有点疑惑刘婶子喊她过来看什么。这不就是正常的男女同志对话吗？而且，人家还隔着一道院门了。 　　“那小子是王歪嘴的孙子！” 　　好吧！原来是来说小道消息的。王歪嘴的孙子，可不就是她的同学张白水吗？看他们那个样子，怕是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不过，人家都是一起参加高考的、志同道合的人，要是真能成，一起上大学，结婚生子，是件好事。 　　“婶子，别看人家的。我过来，想让你帮忙统计一下，我们大队有几个会做酸菜的人。” 　　刘婶子一听，眼睛放光：“你这是要找个老手艺，给自己吃？” 　　程晓燕笑着摇摇头：“别管手艺老不老，只要酸菜做得好吃的，都给我列个名单。这可是有大用处的了。” 　　刘婶子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在意。反正，程晓燕总是会做些对大队有好处的事情。 　　说着，她直接把人迎进家门。 　　“你坐坐，等我一会儿。我想想，跟你说说我们大队有几个女人会做咸菜的。哦，对了，梅菜干要不要？” 　　程晓燕被刘婶子的发散给笑了：“要不，婶子，你看看酸萝卜、咸菜、辣菜、辣鱼都可以。只要有这手艺的人，都可以告诉我名字。” 　　说着，程晓燕从兜里掏出了随身带着的执笔，准备记录一下这些名字。 　　整个红星大队几千号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特别是他们这边，女人都会很多家常小菜的。而刘婶子对大队的人都非常熟悉，找她就对了。 　　一个个名字从刘婶子的口中蹦了出来。 　　程晓燕一遍记录一遍感叹，原来村头的王婶会腌萝卜干，西边的柳媳妇会腌小鱼干，村中的林嫂子会做咸菜，村尾的王歪嘴居然是个做辣菜的高手。 　　这些人，全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但是，每个人都有一样两样能拿得出手的手艺。 　　看着写得满满的一页本子，程晓燕对以后又有了很多想法。 第78章 改变命运 　　“大家手上的就是最新的销售报表。最近市面上多了很多我们产品的仿冒品。后续包装要尽快更新换代……” 　　程晓燕坐在宽敞的会议室里面,正拿着一份份文件让底下的职员认真看一看。看完后，就开始布置这一周的任务。 　　“厂长，那我们的新产品这个月底确定是要推出吗？” 　　底下一个女职员推了推鼻子上架着的眼镜,认真跟程晓燕确认清楚产品的发布计划。 　　程晓燕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中间还让这人修改一下计划的细节。 　　整个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才宣布结束。 　　程晓燕端起杯子，喝了口红枣枸杞水缓了缓神。 　　今年已经是市场开放的第二年。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高考结束后没过多长时间，结果就公布出来。 　　红星公社一共有十二个人考上了大学。其中，知青考上大学的有七个人，剩下五个人都是红星大队的村民。他们分别是张白水、林建设、关子,还有两个比张白水小两届的女学生。 　　林家一共三个人参加高考，只有林建设考上了京城的好学校。不过，家里的两个小姑娘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两人都决定好好地继续学习,按部就班地考高中，在高中打磨几年再考大学。 　　欢送考上大学的知青回城的时候,关于张白水跟洪心美的事情才让整个大队的人都知晓了。不过，两人都考上了他们省里的师范大学，以后可以当同学。这样的大好事当然是受到了大家的祝福。 　　第二年，程晓燕就在公社卫生院剩下了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可可爱爱的女娃娃。 　　生下孩子后不久，她就重新投入到了工厂的生产活动中去。 　　所以,当市场全面开放后,程晓燕就带领着红星罐头厂,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阶段。 　　短短两年时间，红星罐头厂已经大变样。不再是一间小山村的小作坊。 　　红星罐头厂建厂的招牌产品咸水桃子罐头，经过两年的推广，已经成为整个市里都有名气的产品。 　　因为市场开放，涌现了种类繁多的罐头。程晓燕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开发新产品。靠着新产品的带动，让整个红星罐头厂的名气都增加了不少。 　　厂房比起两年前扩建了两倍不止，工人更是达到了二百多人的高峰。这些工人，除了少数特招的大学生，基本上都是红星村的村民。而程晓燕，也从一名生产主任，升职为红星罐头厂的厂长。 　　这时候，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程晓燕的思绪。她低头把电话筒拿了起来，里面响起了林启生的声音：“晓燕，中午回家吃饭吗？” 　　程晓燕抬起手表，发现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笑着说道：“你怎么提前回来呢？不是说车子要等到今天才能提回来吗？” 　　林启生：“那厂子忙着搞什么转型，车子都巴不得我赶紧买走。我人一过去，还以为要费多大的劲头。没想到人家很快就把过户手续给办了。这不，就提早回来了。” 　　“我刚开完会，等下把文件批好了，就回家。宝宝们都醒来没哭吧！” 　　程晓燕说起宝宝，心里就一阵甜，又一阵负担的感觉。 　　大宝、小宝都是乖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十分乖巧可爱。除了饿肚子或者屁屁不舒服，基本上很少哭的。不过，两孩子自从会走会跑之后。就从可可爱爱小公举，变成上窜下跳小猴子。睡醒了之后一定要找到妈妈，不然就使劲哭。哭完后，没事了。就开始翻家里的柜子，玩寻宝游戏了。 　　因为这，他们家柜子镶嵌的玻璃门，现在全都被拆下来。就是怕孩子翻柜子的时候，撞到玻璃了。 　　“今天春梅、夏兰放假，早就过来了。有她们两个人看着，没事的。” 　　程晓燕一听两个侄女在，就不担心了。 　　这两个孩子，今年提前一年参加高考，刚考完试放假。前两天还说在红星村里面，找小伙伴玩的。今天就过来县里了。 　　是的，清水公社也改了名字。重新划分过后，变成清水县了。 　　红星罐头厂的工厂还在红星村，但是关于销售部分的业务，是放在清水县的办公室进行的。好在，两个地方之间的路程并不远。开车来回一趟也就一个多小时。 　　放下电话后，程晓燕把最后的工作完成后，就下楼，准备等车子来接了。 　　“哔哔……”车子喇叭声音按响，程晓燕立刻走过去。一边带安全带，一边问道：“二哥，今天的货送得好快啊！” 　　林二哥手上打着方向盘，乐呵呵地说道：“今天的货都是往商店送的，快的很。启生是回家了吧！我路上遇到郝二，那小子说车子都提回来了。” 　　“是啊！他们这次出去，提了三辆大货车回来。这样的话，他们的运输公司就一共有十辆大货车了。”程晓燕跟林二哥说了几句话后，又问道：“二哥，你要不要去他们公司上班？” 　　意思就是问林二哥要不要去当大货车司机了。 　　这两年，林二哥受到林启生的点播，早早就把驾驶证考了。现在，不止是拖拉机，就是小货车、大货车，他都是会开的。 　　现在开的这辆，就是从其他单位淘汰下来的二手小货车。通过之前市运输队的关系，买回来，作为红星罐头厂送货用车。有时候，还兼职把办公室这边的人拉到工厂去。 　　林二哥小心地踩着刹车经过学校路段，接着说道：“不去他们那里。罐头厂还要我送货了。” 　　林二哥乐呵呵地笑着，车子很快就到了程晓燕跟林启生在公社的住处。 　　这个地方已经买了两年多，程晓燕自从罐头厂的业务稳定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这个小院，坐镇在县里开设的这个负责业务的办公室。 　　程晓燕站在门口敲门，很快，厚重的大木门一打开，两条腿就挂上了两个小肉团子。 　　“妈妈……妈妈……” 　　得了。 　　程晓燕把手里拿着的包递给过来的林启生，弯腰，一把把两个肉团子都报到手臂上。接着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给孩子们香香小脸蛋。 　　耳边听着两个孩子叽里咕噜的娃娃语言，看到了春梅、夏兰两个姑娘。 　　“三婶……” 　　“爸爸……” 　　“二伯……” 　　一通乱叫后，大家都坐在院子的椅子上。两个孩子扒拉着程晓燕的脖子不肯松手，要跟妈妈一起不分开。程晓燕只能让林启生自己进去炒菜。 　　林二哥在边上听着女儿说起学校的事情，一看林启生去了厨房，就准备过去帮忙。 　　“二哥，你坐坐休息一下。菜估计妈早上走的时候都准备好的。现在就是热一下，很快的，不花什么功夫。” 　　程晓燕说着，让春梅也说说她想上那个大学。 　　他们在公社的家，平时主要是林妈妈过来帮忙带带孩子。偶尔会把孩子送到红星村里面，跟林爷爷、林奶奶两个老人家作伴。 　　今天，就是村里有事，林妈妈一大早坐了公交车回村里的。 　　几人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 　　没过多久，饭菜就做好端了出来。 　　程晓燕往桌上一看，果然，基本上肉菜都是提前做好的。青菜就一个，还是刚刚林启生炒的。 　　饭桌上，程晓燕跟林启生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喂了两口饭，接着就谈了谈运输公司的事情。 　　自从市场开放的消息出来后，林启生就把糖厂的工作岗位转让了出去。拿着手里卖掉银元的一万多块，跟郝二还有郝二的师父三个人，合伙搞了个运输公司。 　　一开始，主要是郝二跟他师父负责跑车，林启生这边负责销售跑车运回来的货物。这样一段时间过后，林启生发现货物自己零售实在太费时费力了，最后决定搞大批发。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往周边地区跑。等路线跑熟后，就做起了批发商。 　　因为这时候货车运力严重短缺，但是他们手上有从运输队手里淘汰下来的几台货车，所以货物一直不短缺。 　　这次是打听到一家大工厂要改制，准备卖到手上的几台车，盘点钱来给职工发福利。所以，他跟郝二两人跑出去几天，把事情弄完了才回转的。 　　“你们公司一次吃下这么多车，能找到司机吗？”程晓燕有点担心地问道。 　　这年头，车难找，司机也很难找的。大家的铁饭碗还在手，很少有开车手艺的人，会舍得从运输队离开，进他们这个小小的运输兼批发公司。 　　“我让大哥帮忙介绍司机了。他退伍前不是有好几个战友吗？人家现在还在军队，手底下有些退伍的安排不过来，准备过来我们运输部门试试。” 　　林启生说着，又给跑过来的孩子喂了几颗大米饭。孩子被香糯的大米给甜的眯起了眼睛。 　　“对了，你明天要回厂里看看吗？” 　　程晓燕点点头。 　　开春腌的咸菜，现在可以开封包装了。 　　春梅跟夏兰肯定是要跟着他们回去的，林二哥是工厂那边的司机，也要跟着一起回。 　　一家人商量好后，当天下班，车子就带上人跟行李出发了。 　　前头开车的林二哥，车里带着女儿跟侄女。后面跟着的是林启生。他开着公司的车，带着老婆孩子回去。 　　车子一进村，就看到了一番热闹的景象。 　　打眼看去，整个红星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有些人家，像林启生他们那样舍得的话，也盖起了二层小楼。 　　这些下楼房外墙全部都是刷的白石灰，打眼看去，一排排屋子，整整齐齐，好看的很。 　　乡路经过拓宽，开车的时候非常轻松。 　　林二哥一进村后，把女儿跟侄女放下来，就把车子往工厂开。而程晓燕则是带着孩子先回一趟家里。 　　林家老院子还是没变样，泥砖瓦房，烟囱升起一道道炊烟。 　　两个孩子一下车，就熟门熟路地推开虚掩的院门，往里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太爷爷、太奶奶……” 　　叽叽喳喳地喊了一大通，程晓燕打发林启生先把行李送到家回新屋再过来。 　　新屋离老屋这里也就半脚油门的功夫。林启生嗖地一下，就把车子开到自家的院子前停好。 　　三栋一模一样的二层小楼，就跟小学生排队一样，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三栋房子之间各自建有一米二的围墙。每家相邻的围墙，开了个小铁门，方便三家人互相窜门。 　　平时林启生他们夫妻周末就会带着孩子从县里回来住。而林大哥跟林二哥两家人，基本上就是住在新屋这边的。 　　程晓燕跟着孩子进了老屋，就看到林爷爷跟林奶奶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在剥着豌豆。而自家两个宝宝则是围着两个老人家问东西。嘴巴叽里咕噜动个不停，胖乎乎的小手手一会儿指着这个，一会儿拿起个豆荚，一看就是在问问题。 　　“爷爷、奶奶……” 　　“晓燕，回来啦！今天是不是厂里有事啊！我看你爸跟你妈都一大早就出去了。” 　　程晓燕点点头：“这几天要开封咸菜缸子，他们应该过去帮忙了。” 　　红星罐头厂现在主营业务已经从咸水桃子罐头扩大了不少。虽然还是主营罐头食品，但是这食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时桃子成熟的季节生产桃子罐头，平时就是生产咸菜罐头、辣菜罐头、腌蒜罐头、腌小鱼干罐头、腌萝卜罐头。 　　这么多种类的罐头，还是得益于那一年从刘婶子口中知道的事情。 　　自从知道了红星村里面的女同志，几乎人人都有一手腌菜绝活后。程晓燕就安排人带着自己的腌的菜过来工厂，找了不同年龄段的村民过来试吃。 　　从几十种不同口味的腌菜里面，挑选了几种味道最多人夸的作为新产品来生产。 　　腌菜的生产周期短，而且取材于村里，成本方面可以降到最低。 　　而因为幸运珠的滋养，整个红星村土地长出来的农作物，味道都比外头的要美味上三分。这就让他们工厂的产品具备了其他工厂所没有的优势。 　　美味蔬菜……这个优势，奠定了红星罐头厂产品的独一无二。 　　自从第一批咸菜罐头生产出来后，一开始的顾客主要还是运输队的司机为主。当这些司机一个两个对他们的咸菜赞不绝口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的产品开始大卖的时候。 　　因为市场开放了，罐头厂的产品不再局限于给商店、供销社供货。只要是拿货一箱以上的，他们来者不拒。 　　于是，很多附近的小商小贩就过来他们工厂拿货。你拿一箱，我拿一箱，渐渐地，他们红星罐头厂的罐头，开始在整个省里流通。偶尔还有外地过来的司机，吃过后，带上一两箱回家的。 　　这些产品里面，最受欢迎的，其实是最近开始卖的小鱼干罐头。 　　这些小鱼干都是从海米村，也就是程晓燕的娘家那边批发过来的。批发过来的时候，全部都是小鱼苗。这些小鱼苗只是干吃的话，费时费力，不会有人吃。但是，只要把小鱼干腌制好后，装在罐头里面，作为方便食品。就变得非常受人欢迎了。 　　而且，特别受那些需要长期出差或者不方便自己做饭的人群。 　　小鱼干价格不贵，加了油来制作，而且方便携带，一推出就深受好评。程晓燕自己的办公室也放了一罐小鱼干。偶尔嘴巴馋的时候，用牙签戳一条出来，还可以打打牙祭。 　　程晓燕在这里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话，看到春梅、夏兰过来，就起身，准备去工厂看看你情况。 　　路上，林启生也放好了行李，走到了她的身边。 　　“大嫂那不是说咸菜都腌好了吗？”林启生问道。 　　“是啊！但是每次我还是得过来看看。”程晓燕说着，心里也在盘算着是不是该让大嫂把整个腌菜部门管理起来。 　　现在的各种腌菜，是等到蔬菜大规模成熟的时候，一次性腌制的。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基本上是整个红星大队的人都会过来做临时工，帮忙清洗晾晒蔬菜的。平时，工厂还是维持在正常的二百多个职工上来。 　　因为不同罐头的生产周期不一样，这样可以保证工人的工作不会一时多一时少。 　　目前，腌菜都是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人，平时每次时令来的时候，是程晓燕亲自过来安排的。当然，现在整个红星罐头厂的制度都跟刚建厂那会儿不一样了。 　　她做了厂长，管生产的是糖厂那边退休的一个老干部，主要是抓一抓生产方面的细节问题。而管账已经是从外面招过来的大学生。其他的工人，都是他们村的村民。 　　林大嫂这两年也进了罐头厂，主要做腌菜这一块。不同的腌菜有不同的腌制要求。比如这腌萝卜，就要求腌制的过程中，要按时给萝卜加盐、搅拌、滤水等等。 　　所以，程晓燕虽然今年主要抓业务，但是也不敢现在就放手生产方面的事情。 　　说到底，他们工厂立身之本，还是产品的质量过硬。 　　工厂里面，一缸缸咸菜已经从棚里搬运到加工区。 　　这装进玻璃罐的工序并不复杂，只要保证玻璃罐消毒到位，基本上不会出现问题。 　　程晓燕一到了工厂后，就带着负责质检的工人过来，亲自把每一缸咸菜都抽查了一遍。这样过后，咸菜才会被机器切割成丝，再装进准备好的玻璃罐里。 　　检查完生产后，程晓燕跟林启生就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面，坐着好几个村干部。 　　大家看到程晓燕，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这两年，罐头厂的成绩有目共睹。虽然因为大队解散，很多制度都改变了。但是，红星罐头厂还是他们村集体的财产。基本上，每一年赚到的钱，整个红星村的村民都能分到一点。这样好的工厂，还给村里带来那么多的工作岗位。没有比这个更加让人高兴的了。 　　以前的大队长，现在的村长笑呵呵地让程晓燕两人做了下来。因为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议，林启生也不客气地坐下来旁听。 　　大家也没有说什么工厂的事情，只是跟程晓燕说了些最近红星村地里的产出。 　　现在实行的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所以，基本上这地里出产的蔬菜，只要罐头厂这边收了，他们也就不愁卖的。 　　今年的小白菜大丰收，但是这小白菜做腌菜不合适，所以这些村干部就过来找程晓燕打听打听，看看怎么处理这些小白菜。 　　本地的小白菜个头小，叶片大，白菜梗又厚又多肉，味道清甜又美味。但是，今年出产的小白菜太多了，他们担心罐头厂消耗不完这些菜。 　　“这菜怎么今年种那么多？每年不是都定好了各家种多少的吗？” 　　村长也是苦恼：“他们今年种的时候，都抱着罐头厂可以收。所以，各家都偷偷摸摸多种了一亩地。这样算下来，不就多了很多吗？” 　　程晓燕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整个村的菜都是一起种的，长到可以收割也是一起收。到时候那么多的小白菜一起上市，实在是价格卖不起来。 　　“罐头厂现在主要是做腌菜，小白菜还真的没有多少需求。” 　　程晓燕的话让村长的心一提，接着又听到一句：“不过，可以做成梅菜干吧！” 　　程晓燕不准备扩大罐头厂的业务范围，不过，做成梅菜干的话，她这边也可以帮忙牵线搭桥。毕竟，梅菜干耐放的很。 　　几人讨论了一番什么时候收菜，做梅菜干这些事情。林启生则是端着茶杯，喝着热茶，看着身边这个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果然，当了厂长后，晓燕好像变得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程晓燕跟村干部谈完后，转头，就对上了一双盛满亮光的眼睛。 　　她有点不习惯地歪歪头：“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啊！” 　　林启生笑着，像以前那样，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我在看我家的程厂长啊！” 　　程晓燕嘴角控制不住地勾了起来：“林老板，你就别看了。咱们回家带孩子吧！”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离开了罐头厂，两人肩并着肩，走在充满了鸟语虫鸣的乡路上。 　　抬头看着这一排排砖瓦房，程晓燕心里有一种满满地开心。 　　红星村，一个贫穷的小山村，经过他们全村人的努力，已经改变了凋零的命运，走上了一条共同致富的道路。 　　日子，越过越好…… 　　林启生最清楚她的想法，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