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放后我带着崽子暴富了》 作者:戏好多   作品简评:于梵梵穿越就面临死局,靠着坚韧不屈的性子怒掀极品才得生路,却紧接着就面临抄家流放,面对绝境一路护子前行,本想平淡一生做个富家翁便足以,结果自流放起,做美食,开荒山,造良田,忙基建,促和平,从西南苗疆到西北边关,从一介弃妇护成了护国公主。   本文构思严谨,文笔流畅,以温馨质朴的方式,讲述了一个穿越女为孩子,为亲情,为理想种田养崽的奋起故事。语言质朴,情感真挚,以流放为线,种田基建发家升级展开全文,穿插美食,用轻松的语言,勾勒出一帧帧动人的悲欢离合。 第1章 野林子里老鸦叫   呱呱呱……   一阵阵老鸦叫,惊醒了树下伏躺在荒草上的年轻女人。   女人嘶了一声,下意识撑起不断发出叫嚣的沉重身体动坐了起来,却被眼前陌生的环境震惊了!   “这?这是哪里?”   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努力瞪大眼睛,入目所及,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荒芜一人,本应该存在的公园路灯一盏不见,天空毛毛月光照耀下,地面上全是张牙舞爪的树枝阴影,灌入耳中的除了呼呼的风声,便只有那三不五时传来的,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渗人心脾的老鸦叫……   “呱呱,呱呱……”   这样的环境莫名叫人害怕,女人不由蜷缩起身体,双手环抱,不断的揉搓着自己的双臂,极力安抚着那些纷纷冒头的鸡皮子。   不对劲,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对劲!   眼下自己身处的地方,绝不是昨晚她入睡前所处的花海公园,身下也绝不是自己花了一千多块高昂价格买来的露营装备。   头顶的帐篷没了,身边的小夜灯失踪,就连身下睡着的气垫也不见影子。   “我就在城郊的花海公园露个营而已,这是睡了一觉,天地变色?公园变荒郊野岭啦?”   心里没由来的惊恐,女人在心里努力的安抚自己要冷静,她这个情况,大概,可能,是谁跟她恶作剧,趁着自己睡着后偷摸给她挪了个窝?   再不然是自己居然有梦游的毛病?   总不可能是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了吧?   哈哈干笑两声苦中作乐,不断安慰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于梵梵没事的,你别怕啊,别怕,无论什么时候,不管顺境逆境,你都要冷静!”   而回答她的,却是头顶枝丫上,正纷纷忽闪着翅膀,瞪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树下她在看的老鸦叫,呱,呱,呱……   寂静的夜,荒郊野岭,此情此景……   于梵梵不由的汗毛倒竖,脑子不受控制的莫名想到了各种鬼怪片里,老鸦叫时出场的各色那啥的。   这么一想于梵梵不由缩了缩脖子,生怕黑暗里冒出个怪物来挑战自己的神经,她努力的干巴巴的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下意识的,嘴里开始背诵起了二十四字无敌真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也不知是真言管用,还是一番心理建设后自己冷静了许多,眼前又没真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蹦跶出来,听习惯了这渗人骨头缝的老鸦叫,于梵梵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等到天亮了,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跟我恶作剧,千万别被我抓到,要不然……”   于梵梵恨的磨牙,就在她以为安全放松下来的时刻,忽的,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让刚刚做好了心理建设,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画面的于梵梵,几乎是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刹那,某人肾脏腺素急剧飙升,后脊紧绷,整个人炸毛的直接破功了。   漆黑的夜,她就跟只惊恐的小老鼠一样左右探头,四顾张望,满脸的防备,“谁?谁在那里?”   刷刷刷,哗啦啦,沙沙沙……   顺着声音谨慎望去,周围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于梵梵就发现,就在自己的前方,约莫百十米开外,毛毛月光下,灌木丛由远及近的在左右摇摆,仿佛像是在提醒自己,那里正有什么大东西藏在里头,正往自己这边急速而来。   这一刻,她噗通噗通的狂跳的心,简直都要蹦跶出嗓子眼。   都说未知才害怕,脑补吓死人,刚刚脑海中才压下去的各色鬼怪纷纷冒头,于梵梵后背心浸出一层白毛汗,双眼不由的瞪大,紧紧盯着前方的灌木丛。   近了近了再近了!   就是现在!   不等一脸防备的于梵梵顶不住摆下阵来,拔腿就跑,那个在灌木丛中闹出动静的‘怪物’顷刻间露出头来,于梵梵见状大松一口气,“呼!不是妖魔鬼怪就好!娘的,吓死我了……”,这种沉浸式的体验,她再也不要来第二次!   于梵梵拍着自己的胸口,可是没等她这口气松完,紧接着,下意识再扫过去的那一眼,看到那露头的‘怪物’,居然双眼冒着绿油油的光朝着自己看来时,于梵梵嘴里劫后余生的感慨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间,转瞬就变成了惊恐,“妈呀,是狼!”   而且还是一头眼冒绿光,正虎视眈眈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狼啊!   刹那间,只在动物园见过狼的于梵梵,那是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顾不去想这里怎么会有狼,她飞快的一边跑,心里一边还不断回想着,自己所知道有关于狼的各种习性。   她得赶紧找到一处牢靠的东西护住身后,才能跟这匹异常高大的野狼做个生死决斗。   “不要怕,独狼而已,又不是一群,于梵梵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快速跑动间,于梵梵眼观四路,尽可能寻找可给自己提供庇护的遮挡物,与此同时她还一心二用,不断的观察情况,准备找个趁手的武器救命。   可偏生天公愿不作美,眼看着几步外就有一颗异常高大,且树干宽阔的大树能给自己遮挡身后的弱点,于梵梵面上一喜,忙就要冲过去,结果天太黑,跑太急,吧唧一声,快速行进的于梵梵脚尖磕到地面凸起的石头,被绊了一下,当即一个趔趄,仰面就倒了下去。   “啊!”,好痛!感觉鼻子都要撞断了,呸呸吐出吃尽嘴里的泥沙,于梵梵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准备爬起来就跑。   只可惜来不及了!狼比人跑的快呀!   万般无奈之下,听到越发靠近的奔跑呼吸声,不甘心坐以待毙的于梵梵,一双手在地上急速的胡乱摸索,关键时刻,摸到一根约莫两根拇指粗的枯枝,于梵梵想也不想的捡起来,眼看腥风袭来,半支棱起的身体一个蓄力,手里的枯枝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就朝着身后袭来的腥风打了过去。   “啊啊啊啊……”拼啦!   她叫于梵梵,今年刚满二十五岁,曾经一心铺在学业上,后来一心铺在农业课题研究上,日日与苗肥地实验室为伍,连男朋友都没机会谈过一个,她就要这么死掉了吗?还是以这样憋屈,这么惨不忍睹,搞不好连尸体都会残破不全的凄厉死法?   绝境下于梵梵特别的懊悔,懊悔曾经的自己叛逆不听话,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若是自己真就死在了这里,死在了狼嘴之下,她那嘴巴恶劣心里软,一再逼迫自己回老家继承家里中医馆的父母,看到一团烂肉的自己该有多伤心?   不行,她绝不要死!   想到此处,于梵梵内心凭生一股子戾气,手里的枯枝被她挥舞的越发虎虎生风,身后传来狼吃痛的呜咽,于梵梵凭着一股子狠劲,趁机狼狈起身,两眼紧盯着眼前迎面再来的那只被她挑衅后发出威胁怒吼‘庞大生物’,于梵梵眯着眼睛,无视对方龇出的尖牙,无视它口中滴答着涎液,于梵梵主动出击,飞扑了上去。   “畜生我跟你拼了!我打死你,打死你……”,都说狼是铁腿豆腐腰,于梵梵专挑人家的腰身甩棍子。   “汪、汪、汪汪汪……”   它是一条不稀罕混迹族群的狼狗,比狼王还厉害,自己独自拥有一大片的领地。   今晚它闻到领地有异样,奔袭好远,特特前来查的自己,发现异样是只两脚兽后,都还没有做出是驱逐呢,还是咬死呢的打算呢,这只两脚兽就跟得了癫痫了一样的慌乱逃窜。   身为一只狼狗,日日在上山与野兽为伍,两脚兽这种它母亲嘴里奇奇怪怪的玩意,狗子也很好奇。   看着两脚兽慌忙逃窜的模样,狗子下意识的就跟上来准备瞧个热闹。   结果倒好,瞧热闹果然是要被雷劈的。   这只两脚兽忒可恶,明明都没有自己威武雄壮,明明手里就一根小棍子,居然抽的自己的老腰都要断啦!   “汪汪汪,汪汪汪!”,气死狗子了!   打疯了的于梵梵,听到接连不断的汪汪声,人猛地回神,动作一顿,心觉不对。   狼叫不是嗷呜嗷呜的吗?难道不是狼?   下意识收手,‘恶犬’却不干了,一心要报打腰之恨的狗子,决定给于梵梵这只两脚兽一个教训。   眼瞧着雄壮的黑影再度朝着自己袭来,于梵梵一个激灵,顾不得多想,下意识抬脚就踹。   “汪,嗷~”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于梵梵就看到,刚刚奔袭而来的黑影,在自己一脚踹出后,黑影如遭到了什么巨大打击一样,就那么在她的眼前凌空倒飞了出去,飞了很远很远,轰的一声砸到了远处嶙峋的山石上,这才将将止住了退路。   “汪汪汪嗷嗷!!!”,狗子吃痛,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是身躯抖了抖,本想爬起来再战的身躯晃了晃后却颓然倒下,这是?受伤啦?   于梵梵看了看远处狼狈的狗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不对呀,这力量不一般啊!是我的能耐吗?”   下意识的抬起自己双手,借着着毛毛月光仔细打量,于梵梵猛地瞪大了双眼,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摆在了眼前。   “我!我……这不是我的身体!”   自己的一双手,她用了二十五年,她认错了什么都不会不认得自己的手啊!!!   “我天!难不成这不是恶作剧?真就是一个露营把我露的穿越重生,借尸还魂啦?”   要不然怎么解释,眼下自己遭遇到的这一切切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奇怪怪的地方;   奇奇怪怪的狗子;   奇奇怪怪的身体?   “不行,不行,我得冷静冷静,好好冷静冷静……”   无视那边呜呜咽咽的可怜狗子,于梵梵恼火的拍着自己发胀发晕的脑壳,急的原地转圈圈,用她那越转越晕的脑飞速思索,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入睡前发生的事情来。   明明她记得……   哦对了!   前阵子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一顿庆功宴后,导师大手一挥放了自己一个星期的大长假。   自己所在的城市隔着家乡那是好几千里地,虽然交通发达便利,高铁不过半天就能抵达老家所在的城市,从市里转乘回到他们的县城不过是两个来小时的事情,老爸也可以开车来市里接她,很是便捷,她也老想回去来着。   然而因为全球病情肆虐,为了安全,也是为了配合国家政策,国内的疫情虽然不严重,她也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次难得的假期,放弃了难得的团聚机会,只视屏了爸妈,跟两位保做下了过年一定回去跟他们团聚的保证。 第2章 五星连珠始穿越   于是七天的假期呢,无所事事连个男朋友都木有的她就只能自己玩自己。   实在是窝在自己两居室的出租屋里低头刷手机刷的无聊了,于梵梵灵光一闪,找出一直在家里储物间落灰的露营工具,包袱款款的到家边上的花海公园露营去。   搭上帐篷铺好床,烤着从超市里临时买的一兜子肉食美滋滋的咪西的时候,她还纳闷来着,怎么今个晚上这么多人出来到户外看星星呢?   话说,虽然此时还是暑假中,可自从进入5G时代,连小学生都习惯低头开黑的日子里,公园平时有再多人夜间散步,却也不会如今天这样多呀?   于梵梵心里纳闷,避开热闹,早早爬进帐篷里躺在充气床垫上时,她还听到边上有个少年大喊。   “爸爸你快点呀,都怪你磨磨蹭蹭的,马上五星连珠都要过去了,这可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爸爸你快啊,快!”   声音远去,于梵梵又奇怪了,什么五星连珠?   不过反正自己又不是天文爱好狗,所以管他是什么猪,难得自由自在来露营,当然要睡个够本,不能让这些露营设备的等待成为空谈。   入睡前按黑手机屏的那一刻,于梵梵还确信,自己看到的时间是2021年8月19日,20:20……   啪!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什么劳什子的五星连珠,然后就把可怜催的我,给连到这陌生的地界来啦!”   于梵梵双手一击掌,觉得自己真相了。   然鹅,回答于梵梵的,是头顶依然如故的老鸦呱呱叫,以及不远处狗子可怜兮兮呜呜低咽的声音……   面对如此晴天霹雳的噩耗,于梵梵惊恐失措。   倒不是为自己眼下的境遇,而是……   可怜她爸妈就自己这么一颗独苗,明明妈妈是少数民族,在国家没有放开二胎政策的时候,人家生二宝要罚款,他们家生二宝却是鼓励的,为此,妇女主任都天天上门做爸妈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再生一个娃来着。   只可惜呀爸妈脑子梗就是不愿意,后来二胎政策放开,人家四五十的爸妈都争先恐后的响应政策,就她家两位太座大人就是负隅顽抗到底。   如今好了,自己玩脱了,穿越了,她的爸妈要是知道这个噩耗……于梵梵简直不敢想象,爸妈千里迢迢赶来,看到自己的尸体后会是如何一个惨绝人寰的场面。   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在,自己眼下这般情况却是更加凄惨,那是亲不老而女不在,将来她的父母何人供养,而白发人黑发人的双亲又该是如何一个伤心惨绝啊!!!!!   想到此,于梵梵不由的悲从心来。   可怜她刚才发现身处陌生环境时没哭;   被突如其来的凶兽虎视眈眈盯着时没哭;   眼瞧着命在旦夕要挂了时也没哭;   跟凶兽挥舞着拳头搏命时更没哭;   唯独想到父母,她哭了,哭的像个九十斤的孩子……   呜呜呜……   伴随着于梵梵哭声传来的,还有不远处某只疑似狼的生物,受伤后发出吃痛不甘的哼唧呜咽声,许是那大家伙的声音太过憋屈痛苦,倒是让于梵梵的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吸吸鼻子,一抹眼泪,于梵梵只能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   “于梵梵你不要慌,也许你现在只是梦穿呢,兴许这里的一场梦醒了,然后你就回到了你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去了对不对?”   毕竟自己好好的一个露营睡觉,又不是生死,也没天灾人祸的,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了呀!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一切要往好的方面想。   另外,就算自己挂了,她爸妈还年轻着呢,妈妈二十就有了自己,如今还不到四十五,老爸也不过四十八而已,他们还年轻,人家七十都能当爸爸,老爸老妈努力一把,指不定还能给自己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的对不对?   就算是生不出来,不也还能做试管婴儿么?   对,对!老爸自来温文,性子豁达、坚毅,老妈自来虽然火爆脾气,却也是个性子爽利的开朗女性,他们感情又那么好,肯定会看得开的对不对?   平常妈妈嫌弃自己嫌弃的要死,自己就算走了,他们也很快就能从噩耗中走出来的对不对?   于梵梵疯狂的自我安慰,怕伤心不能再深想,于梵梵又努力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安转动着双眼,眼角的余光恰好瞄到远处呜咽的可怜大家伙,某人忙故意夸张的开口,自我转移话题。   “哎呦算了算了,身为新社会的五好青年,虐待小动物是不对的!姐们就大度原谅你一回,狗子,你得记着姐的好,不要恩将仇报呀。”   虽然自己遇到的动物并不小,可转而想到刚才跟人家干架的时候,对方嘴里是汪汪汪,而不是嗷嗷嗷,于梵梵有些于心不忍,抬脚便往呜咽着的大家伙走了过去,打算去看看大家伙还能不能抢救抢救。   听到于梵梵接近的脚步声,受伤的狼狗眼里闪着寒光,朝着于梵梵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明显是又怯又倔强的不愿低头。   于梵梵看着大狗子努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最后只能颓然摔倒的凄惨模样,心里又软了三分。   不想当东郭先生的于梵梵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大家伙,手里的小破棍子还小心翼翼的探上去戳了戳,得到的回应,灌入耳膜的果真是连串汪汪汪的愤怒高吼,于梵梵这才松开了她的魔抓,满意的点点头道:“嗯,的确是狗叫不是狼!”   棍子又戳了戳可怜狗子的尾巴,于梵梵再次点头,“嗯,是翘尾巴不是夹尾巴,果然还是狗!”   再观察狗子的身形跟毛发:“嗯,这模样跟我四公公(四外公)家的大黑一毛一样,大黑是狼狗,想来你丫的也是狼狗对不对?”   于是于梵梵一击掌总结陈词,最后努力看向狗头,望着人家眼睛上鼻梁中间,那两个对称的圆点黑毛毛,于梵梵乐了:“嘿!还是带妆容的!你丫的不错,比二郎神还多一只眼呢,以后就叫你四眼怎么样?”   狼狗……   妈妈是苗女,自己随着妈妈上户口也成了半个苗女的于梵梵,打小爸妈忙着在县城开医馆,自己是跟着苗寨里的公公婆婆(外公外婆)长大的。   公公有七个弟兄,住公公隔壁的四公公最爱狗,家里的大黑也老厉害的,还会上山打兔子,咬土垒猪(竹鼠),自小于梵梵其实也是喜爱狗子的,毕竟她羡慕四公公家天天有野味吃撒。   只可惜后来禁止打猎,国家也宣传野生动物的危害,这样野味不断的日子才算告终,于梵梵也坚决拥护国家政策,可拥护并不代表了她不喜欢狗子了。   况且以前自己看过一部说史前的电影,男主人公打伤了狼,最终还把对方驯化了,自己打伤的是狗,狗比狼忠诚,她是不是也可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得到第一个忠实的朋友?   或许是因为孤单吧?又或许是对未知世界的防备胆怯?   总之,于梵梵丢了手里行凶的小棍子,仗着原主赐予自己的超强大巨力,强势的按着人家狗子叨叨,单方面做主了人家的狗生。   “四眼啊,看在我们不打不相识的份上,你就好狗不记主人过,我给你治伤,你跟主人握手和好成不?”   话是这么说,于梵梵却没有商量的意思,不顾人家四眼的反抗,强势的拉了拉四眼完好的那只前腿握了握,还晃了晃,最后还对着人家四眼的伤腿伸出了魔抓。   身为跟着苗寨大药师自小认草药长大,爸爸还是家传中医出身后来还考了医学院西医毕业的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之下,哪怕自己不乐意继承家里收入很不错的中医药馆,这跌打损伤,挂水上药,采药制药等等知识,她还是装了一脑子想忘都忘不掉的。   她这个大半吊子的医生,虽然不能帮人开膛破肚啥的,那什么头疼脑热,蛇毒热疮,跌打损伤,风湿清创,她于梵梵都是阔以的!做的还很不错。   要不是因为这个,要不是因为自己实在天赋过人,你以为,老爸老妈为何会死心眼的,一门心思让自己回家继承家业?   三两下把四眼的断腿正骨,就地取材的捡起凶器小棍棍折断,撕了身上明显不同于现代服的古装衣摆,于梵梵麻溜的给四眼包扎好,临了还系上个漂亮的蝴蝶结,于梵梵还不忘了撸了把生无可恋的四眼的狗脑袋。   “呐呐,我帮你治伤算是赔礼道歉了,以后我们要和平相处,四眼你也不要忘恩负义呀!”   四眼……   打,打不过,凶,凶不过,可怜他身负半边狼王血脉,将来还要继承狼王所有妻妾的狼狗王,就这样被这个无耻的两脚兽给单方面契约了,简直可恶!   于梵梵……   她可没空顾及四眼的一腔悲愤,于梵梵摸着刚刚被自己撕烂的衣角,确认着衣服的材质后,于梵梵陷入了沉思。   要是自己没猜错,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绸缎的吧?   既是绸缎,那这幅身体怎么会独自一人,还是区区弱质女流,独自出现在这鬼都能打得死人的荒郊野岭子上?   懂医的于梵梵还顺势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她知道眼下这幅身体情况有点糟糕,还在发烧。   这情况越想越不大妙的样子,自己又两眼摸黑抓瞎,好奇这幅身板的过往急于探究,很想得道原主的记忆,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半分头绪,脑子还晕乎乎的,闷闷的,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晕。   最后抗拒不了身体的本能,于梵梵成功的把自己想晕了过去。   靠在树桩上晕昏过去的于梵梵不知不觉做梦了,睡梦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此起彼伏,一帧接一帧的闪过,这些全都是原主的记忆…… 第3章 梦中悉知原主事   这具身体本名叫余繁璠,祖父曾经是成国公帐下一名五品都护,只不过因为三十年前的一场战事,祖父为了救下第三任老成国公,不幸重伤殒命,好在老成国公是个中直之人,一心想要报答救命之恩,便在余繁璠的祖父临死前与其定下婚约。   只可惜的是,祖父只有父亲一子,而成国公府也不知道是咋个回事,一直以来儿子倒是哗啦啦的生,偏不见一个姑娘出生,便是庶出的姑娘都没见着一个。   如此婚约就暂且作罢,毕竟总不能男人嫁男人吧?   就这么着婚约就一直拖到了第三代,也是幸运,余繁璠的父亲也是能耐人,子承父业,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上六品骠骑校尉,在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终于得了余繁璠这么个闺女,端是如珠如宝的宠着惯着。   照道理,两家就该早早有默契全了这段姻缘的,可余繁璠的爹别看是个武夫,却也懂得一入侯门深似海,门当户才对的道理。   便是有父亲的救主之恩,有成国公的承诺,可父亲已故去多年,而自己官小人微,加之国公府一直没有再提起这段婚约的意思,余爹便沉下了心思,打心底里并不打算再继续这门婚约的,所以对余繁璠倒是散养着,毕竟自己九代单传,是得了两儿子后才在第十代里得的唯一一个宝贝姑娘,怎么娇宠惯着也不为过。   自幼长在西北边关的余繁璠,那是想上马上马,想打架打架,在富贵人家的眼中,这就是一个十足的野丫头。   如果说,余爹跟俩宠她的哥哥能继续升迁下去,不,更确切的说,但凡只要他们还活着,余繁璠的日子想必是极好的,可惜啊人算架不住天算。   一场鞑虏突来的大规模扰边战事,余父接失两子不说,自己也重伤在身,家里妻子受了打击一口气没上来紧跟着俩儿子去了,怀有身孕的大儿媳更是在大儿刚刚下葬后,包袱一卷回了娘家再嫁去了。   为了保住大儿的遗腹子,余爹拖着重伤的身体忍了再忍,筹谋了再筹谋,自知命不久矣,余爹一咬牙散了泰半家财与儿媳带走,留下一半给女儿筹谋。   拖着重伤的残躯,翻出当年老国公给的信物信函,用了几辈积攒的人情,自请了丁忧扶棺回乡,安葬了父亲妻儿后第一件事,余爹就是带着年仅十四岁的女儿找到了京城,扣响了成国公府的大门。   好在时间赶的巧,怎么说呢,老成国公这会子虽说是病了,却还没死呢!   余父的拜帖投的时间也巧,刚好落到了出门办事的老国公亲随手中,这亲随当年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也是得过余爷爷恩惠的,当即二话不说带着余爹父女进府。   余父见了病中的老国公,终是把事情这么一提,耿直的老国公二话不说,当即拍板,让嫡长孙谢时宴迎娶余繁璠。   还考虑到自己的身子骨不好了,为了以防生变,老国公更是吩咐下去从速从优办理这桩婚事,直接打破了他身后老妻的谋划,也打破了谢时宴继母想对这个嫡长子的私下安排。   府里内宅中的这两大太岁,暗暗瞧着身后自己请进门来的表姑娘们各自恨的牙痒痒,而两位表姑娘也捏碎了手里的帕子,哭的跟死了亲爹娘一样的悲戚。   说起来苦命的余繁璠也算是官家姑娘,可架不住祖父与父亲官职低位,而成国公府又门第太高,加之余繁璠长在边关活的糙,长的糙,自由自在惯了,礼仪学的又不到位,如父兄般直爽的性格让国公府一府的女眷,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们家嫡出玉郎配这么个野蛮村妇生生是糟蹋了,哪里瞧得上她?   只再如何看不上,老国公一声令下,事成定局,无论如何也是更改不了的,为了门庭名声,屈服于老国公的威势。   就这样,在抵达京都不到两个月,在余繁璠刚刚度过了十五岁的及笄礼的三天后,一抬花轿,余繁璠带着举家剩下的一半家财,三十八抬的嫁妆,嫁入了成国公府,成为了成国公府世子膝下嫡长子的夫人。   而重伤的余爹,也在亲自送了女儿出嫁后,终放下了心头大石,泄了那股子精气神,最终熬到女儿回门,当天送女儿出门后就倒下再没能爬起来。   命运对于原主是苛刻的,甚至是恶毒。   余繁璠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才送走了亲爹,头上的白花都没来得及摘,刚刚被诊出身孕,她都还来不及感激上又天赐给了自己一个亲人,让她新婚之夜就拥有了这个宝贝呢,病体沉疴的老国公得知府上有了第四代的好消息,畅然的开怀大笑下,就那么突兀的闭上了双眼。   不然怎么说老天不公呢?   本身就被嫌弃出身低微,还克父克母克亲的余繁璠,就这么被公府里两重婆婆山钉在了耻辱柱上,这还不算,连带的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被老国公夫人嫌弃成了克死她夫君的孽障。   可怜的原主,再坚强,曾经再活泼可爱,接连的打击下来,也让她失了性情,变的尖锐暴躁,半点不让人,也偏偏是这样偏激的性格,却让府中的有心人利用。   世道艰难苛责,孤女日子难熬,几乎人人可来欺凌,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可怜的余爹,千辛万苦,费尽心机,不惜拉下脸面尊严求上门去,明知道公府不好进,内院不好熬,明知道自己的女儿配不上公府的大爷,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无非就是想让公府记得那点恩情,保他女儿的一世安康罢了。   他是想着,即便女儿跟大爷做不到恩爱夫妻,有老国公的面子在,有救命的恩情在,大家大族为了面子尊严,再不爱,也会待自家孩儿相敬如宾的吧?   大爷他替女儿亲自相看过的,君子端方,如圭如璧,文武双全,一诺千金,不是那等不知规矩放荡不羁的人。   且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大爷与自家孩儿做不到相敬如宾,即便大爷心有所属另有所爱,但是他既然答应娶,他儿又是正妻,怎么着这偌大的国公府也不至于少了自家儿一碗饭吃;   即便将来下人见风使舵,即便上头当家主妇苛责少了他家儿一碗饭吃,可孩子还有他们余家一半家当,怎么也不会饿死;   只要公府不倒,有这个保护山在,他的儿日子再苦,却总比在外头飘零,无枝可依,四下流离来得强……   可以说,余爹为了宝贝闺女那是千般算计,万般筹谋,算来算去却根本算知道,自己为女儿的花费的心血算计,最终却没能保得女儿一世安康。   是他高估了成国公府的承诺,也低估了人心人性啊……   举目无亲的余繁璠,在不过二九年华,熬到老成国公孝期刚过不到三个月,在三年前才新晋为国公的公公,与自己相敬如宾的丈夫才谋得了差事离京不过半月之时。   她就被家里的新晋的老祖宗,跟那当了国公夫人就翘起来了的渣婆婆李佳虞一起,连带那三年孝期都不肯离府,一直妖妖娆娆在自己面前嗲嗲演戏气她、堵她的俩表姑娘一起做戏,美其名以七出妒妇之由休出家门,全然不顾当时不慎中招的原身还在发着高烧,也不顾原身身后那个可怜巴巴的三岁孩子。   原主就这么的怀揣一张可怜巴巴的休书,半死不活的被抬上了一辆青布骡车,滴溜溜的拉着出了城,送到了渣继母的庄子上。   再然后,带着病体又无人医治的原主被丢弃在满是尘土的偏院,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人不说,夜半三更的,还亲身经历了蒙面人袭窗进门的恐怖事件。   要不是原主听从父命,嫁人后一直隐藏了自己力气大的事情,她就要被有心人得逞,被人污了身子清白,而后被钉在耻辱柱上,搞不好还要被世人唾骂。   可就是这,哪怕凭着一口气连夜逃了,原主也没能躲过噩运,最终枉死在荒山野岭子上,被自己得了便宜。   于梵梵可以想象,如果自己不来,可怜的原主,怕是连尸体都没能留下,最终会落入四眼的肚腹去,在这个世间最后什么都没能剩下吧?   得了原主十八年来的全部记忆,于梵梵既同情原主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毕竟曾经在边关的她是多么的肆意飞扬,怎么进了公府后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被人冤枉欺负都不知辩解,不知反抗了呢?   即便是乍然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原主伤心难过心如死灰,可都说为母则强,原生有了儿子,哪怕为了那可怜巴巴的小包子,她都应该要坚强奋起,不该如此向命运低头呀!   梦里见着的这一帧帧画面,望着完全没了往日自信潇洒的原生一脸憋屈窝囊样,于梵梵气的拍桌骂娘。   “搞个毛线,你丫的有武力,有家私,有儿子,丈夫虽然对你不亲热,可你好歹也是正妻夫人啊,你怕个毛啊,嘴巴说不过,难道你拳头还打不过,你倒是上去干呀,干他娘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自己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并没有看过什么劳什子的女训女戒,还有什么七出,但是身为小说常客,她怎么记得古代还有七出三不去呢?   她想想啊……对!   有所取无所归不去;   与更三年丧不去;   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按照原生这样的情况,三不去中她就占了两条呀!   也就是说,原生完全有理由、有底气不接受那鸡(继)婆婆代子休妻写下的休书,可以不认账的呀!   于梵梵的心里闷闷的很不是个滋味,骂过后冷静下来,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对。   “罢了罢了,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没亲身经历过你的苦楚,兴许眼下说的都是风凉话,兴许是换成是我,我还不如你做的好呢,余繁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被梦中记忆气的清醒过来的于梵梵举天发誓,郑重跟原主道歉,而后继续道。   “不过余繁璠,我于梵梵既然占了你的身体,就是我欠了你的,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你放心,你的委屈你的仇,我会替你慢慢讨,好好报,你的小包子我也会帮你好好照顾,你放心的去跟你的父母亲人好好团聚去吧……” 第4章 下山进京讨公道   于梵梵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清醒过来的,身边还有一条发现她清醒的动静后跟着醒来,时不时瞄她一眼,嘴里还在不断发出不安疼痛呜鸣的四眼。   “四眼,你要乖,以后跟着姐姐混昂,姐带你走四方,天下到处浪!”,当然,在此之前,有些事情她得先处理好了才成。   受了人家的身体,都跟人家原主保证过了,所以原主的那些委屈仇怨,她得帮原主去讨回来才成。   那话怎么说来着,欠了的债始终是要还的不是?   把杂乱的头发用手抓吧抓吧捋到脑后,随手扯了跟藤蔓绑好,仗着力气大,不顾四眼眼中的忌惮,于梵梵嘿哈一声,弯腰抱起退残了并不能动的四眼,望着茂密葱郁的山林回忆了一番,抬脚就顺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昨日她逃上山时的羊肠小道。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于梵梵幸运的发现了一条蜿蜒的小溪。   溪水清凉透彻,把四眼往边上干燥的地面一放,于梵梵走到溪边打算先洗漱洗漱,顺便采点药给四眼换上,另外自己这具身体也得吃点药跟补品好好养养,当然这都不急,眼下就摘点应急有用的草药,溪边捡了块圆润的石头砸吧砸吧,该敷的敷,该嚼的嚼。   一番捯饬,安顿好了四眼,自己也嚼了一嘴苦巴巴的草,仗着脑中过硬的草药知识,于梵梵还苦中作乐的在溪水边扒拉到了些甜根甜了甜嘴,接连吃了一小把子,于梵梵边咂摸着嘴巴,一边揉着空荡荡的肚子,杵在小溪边再度洗漱起来。   她这会子倒是有功夫借着清凌凌的溪水,上下左右的打量自己眼下身体的模样长相了。   还真别说,原主长的不赖。   身体年轻有活力,长的挺水嫩的不说,脸还是自己比较喜欢的那一款,怎么说呢,有点像上辈子赵丽颖与赵思露的集合版,小脸还带着点婴儿肥,不过皮肤有点暗黄,不似两位赵大美女那般白嫩。   这模样,比上辈子只有小清秀的自己可强哪里去了,自己赚大发了呀。   于梵梵对着溪水嘿嘿嘿的傻笑了半天才满意的收回思绪,望着前方渐渐露出模样的村庄农田,望着远方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却带着让原主害怕的庄子,于梵梵眼里闪过冷芒。   再回头看向身边呜咽的四眼时,于梵梵叹气:“四眼啊,姐眼下得去干一件大事,你缺胳膊瘸腿的,姐带着你也不方便,所以,嗯,只能先委屈你下下了昂。”   四眼:本英明神武的狗子会这样到底是谁的锅?   可怎么办呢,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回应于梵梵的是四眼期期艾艾的愤怒低吼,于梵梵毫不在意,上前抱着四眼继续出发。   这会子天真的还早,庄子里的人也才陆续起来准备做活。   于梵梵靠着原主的记忆避开人,在成功的摸回到了,原主被关的那栋两进青砖瓦房的大院子里之前,成功的把四眼安顿在了院子外的杂草丛中,临了还不忘了拍着四眼的狗头,叮嘱交代四眼乖乖哒等着自己回来表乱跑,于梵梵这才满意。   拢了杂草把郁闷的四眼遮盖严实,拍打了拍打身上的草茎,成功的避开院子里头陆续起床忙碌的管事仆妇,摸着饥肠辘辘一直抗议的肚皮,于梵梵果断的先摸到炊烟袅袅的厨房。   仗着本事,靠着胆大心细,弄了点动静把厨房忙碌的两人引走,于梵梵成功的偷到了些食物喂饱自己,又贴心的给四眼窝藏了点储备粮,于梵梵才转身离开。   于梵梵回来,本是打算她找两钱,然后好坐个车回京都去讨公道的,毕竟这是京郊,到城里可远着呢,来的时候都走了大半日,若靠自己眼下这身板用十一路去丈量土地?   她于梵梵又不是傻子,她才不干。   又想着去看看昨晚上夜袭的那些混蛋眼下怎么样,还在不在?到底死了没?   于梵梵干脆悄悄循着记忆摸回原生落脚的屋子,到了以后潜伏观察,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落下,更不要提昨晚那些个人了。   于梵梵就纳闷了,自己活生生的一大活人都丢了,庄子里为何还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难道那些家伙失手后就不紧张?不怕上头的主子找他们麻烦晦气?   可怜现代人于梵梵哪里知道这些古人的心思?   她一个被夫家休弃了的弃妇,还是个孤儿,没依没靠的还病着,夜半三更的拖着病躯逃离出庄子,外头荒郊野岭的,某些人啊那是料定了她不死也残,而且即便侥幸完好的活着,她一个半夜走丢的妇人,谁知道她干什么去,又遇到了什么?如此即便完好,哪里又还有名声在?   高门大户讲究着呢,像这样的弃妇,绝没再回他们公府的可能,于是,蝼蚁尔,无所谓啦。   当然了即便于梵梵知道,眼下自己也没工夫顾上这些,她忙着呢。   既然没人,于梵梵也胆子大,一不做二不休的摸到了原主落脚的屋子里,检查了下房间,而后发现,原主的家当少的可怜,于梵梵傻眼,很是唏嘘原主的倒霉落魄。   也是,原主被送出来的时候人病着,加之被休,惊怒交加,人迷迷瞪瞪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拍了封休书后就被人空手打脚的送出了门。   所以咯,不要说银子,就是铜板子,自己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一枚。   不过好在,于梵梵想到,原主离开的时候身上还是有金银首饰啥的,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两座婆婆山,估摸着是好面子吧,那时候并未除去原主身上的衣服饰品,这倒让原主还有点后路,只可惜到了这庄子里后,庄头婆娘就红了眼。   就眼下自己身上除了这身衣裳,那些环佩叮当的,想必都在庄婆娘的屋里吧?   不行,她得去拿回来,最起码的,即便找不到她也得先弄到坐车的钱呀。   长在新世纪,身为一名不靠男人就能活的潇洒滋润的新时代女性,如今还身怀原主一直不敢冒头使用的巨力在身,她于梵梵怕个毛呀,胆子忒大。   在庄院里又是一番摸索寻找,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霉运走到了顶点后突然时来运转了?居然还成功的让她摸到了庄头婆娘的屋里。   屋子里仔细翻找半天,原生那些值钱的环佩叮当没找到,估计是那些玩意对庄头婆娘来说太贵重,所以藏的特别严实,可怜于梵梵这没藏钱经验的小白,居然硬是没摸到东西在哪。   第一次做贼,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要一直留心外头的动静,于梵梵没敢多呆,神奇般的摸到炕上内角的一个匣子,直接暴力拽开上头的小黄锁头后,于梵梵发现,匣子里居然是三个小银锭子,并好些个银角子。   顾不上细数这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于梵梵果断的抱匣子一夹,立马跑路,沿着原路返回,翻墙出去,临走还不忘了回草丛里带走她新收的小弟四眼,直到避开庄子上的人,撒丫子跑出了好远,确保不会被人发现,追兵一时半会也追不上后,于梵梵才寻了个路边的避人的树荫,很是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树墩下,先给四眼喂了点食物,而后就盘腿轻点起自己的战利品来。   “嗯,这是十两一个的银元宝,这银角子,嗯……要是原主的记忆没错,姐没估计错的话,大概也就一二两或者几钱重吧,这么看的话,一个,两个,三个……乖乖,加上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这匣子里少说也有四十几两银钱,好大一笔财呀!   我瞅瞅,嗯,按原主记忆里的看,西北普通富裕农户五口之家,一年花销不过四五两之余,乖乖来哉,看来这庄头夫妻俩也是能人,挺能生财有道的呀!”   于梵梵不住的感慨着。   心说要是自己的记忆没错,似乎曾经学历史的时候,课本上都说了,人家李鸿章一年的俸禄,从一品的文官不过一百八十两,禄米180斛而已。   当然,背后的养廉银是多少自己不记得了,可这小小的庄头夫妻,还是奴身,炕柜里随便就放着一匣子近五十两的银子,这绝对是两只大硕鼠呀!   于梵梵摸着匣子,心里对打上成国公府去讨公道,要赔偿的心又坚定了几分   她觉得不狠狠为自己要一笔赔偿,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人身伤害费,外加讨回嫁妆来,这都对不起自己呀!   果断的把匣子往胸口一揣,于梵梵抱着四眼,艰苦的行进了约莫五里地,抵达了离着庄子最近的小镇后,硬是花了二两银子的高价,大车店走一遭,租了辆骡车,买上干粮,抱着蔫了吧唧的四眼坐上骡车,在车夫高亢的呵骡声中,朝着京城的方向进发了。   次日京城,成国公府。   后院养宁堂,出身安郡林氏嫡长女,十五及笄就嫁给了老成国公谢炤仲,如今在成国公府依旧宣威的老祖宗林丽晴,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才将将起,外头的一直候着的贴身嬷嬷就微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第5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视线滑过一屋子的婢女,走过这些朝着自己含笑致意,主动让出道来给自己走的丫头们,赵嬷嬷暗暗满意点头。   紧走几步便看了到了卧房里头,那张她家主子陪嫁来的超大雕花千工床上,自家主子已经起身,被两贴心貌美的大丫鬟并四个二等丫头环绕着,背靠着俩华丽引枕被贴心服侍着,正微微低头,不紧不慢的喝着大丫头捧到唇边的水漱着口。   赵嬷嬷两步上前,站在大丫鬟主动让出来的视线空隙连忙行礼,怕惊着主人,赵嬷嬷声音不由压低,语气却清晰,全身由里到外的带着虔诚与恭敬。   “启禀老夫人,夫人并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家里的小爷、姑娘并两位表姑娘都在外头候着,等着跟老夫人您请安呢。”   床上的老太太咕嘟两下,把嘴里的水吐到边上大丫鬟捧着的银瓶里,这才抬头,任由边上另一个貌美大丫头捏着干净的绢帕给她擦了擦嘴角,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威严的嗯声。   待到丫头拿着热帕子给她擦了手,老太太这才朝着下头依旧恭敬候着的赵嬷嬷一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让他们都到厅上候着,我这就起了。”   “喏。”,赵嬷嬷应声退下,老太太这才又招呼着身边的丫头:“琉璃你来给我梳头,今天我要戴那颗红宝石的抹额。”   “喏。”   恭敬的退出寝室,赵嬷嬷转身越过雕花隔断,步入外头带着大炕的暖阁时,还能听到寝室里自家主子威严的声音。   直到穿过靠窗的大炕,赵嬷嬷抬手掸了掸身上因着刚才的躬身行礼而略略褶皱的衣衫,而后挺直了腰板,一把掀开珠帘跨出了暖阁。   步入老夫人会客的大厅,绕过厅内金丝楠木的待客座椅,一脚跨出了待客中厅的门槛,赵嬷嬷脸色瞬间转变,挂上满满和煦的笑容看向屋外廊下,那一坐两站的三位夫人,以及落在廊外恭敬垂头候着的一干府中小爷、姑娘并表姑娘们。   赵嬷嬷圆脸带着笑,快步上前招呼着,“夫人并二夫人三夫人请随老奴来,老夫人体恤各位,让三位夫人并各位爷跟姑娘们,都随奴婢进厅内等候。”   坐着的是三年前新晋的国公夫人,也就是于梵梵嘴里那所谓的恶毒鸡婆婆(继婆婆)。   国公夫人李佳虞微微低头,快速压下眼里不忿的冷芒,心里暗骂一句老不死的,轻松抬手,示意贴身丫鬟上来扶她,站起来后轻掸衣袖,而后看向赵嬷嬷莞尔一笑,“辛苦赵嬷嬷了,劳烦赵嬷嬷带路。”   随着她的起身走动,身后两位站着的夫人,也在各自的丫鬟仆妇的服侍下,跟在于梵梵的鸡婆婆身后,领着院子里一干小爷与姑娘们,随着赵嬷嬷走入中厅。   按照身份地位依次陆续在厅内坐下,赵嬷嬷示意丫鬟们上了茶点,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在鸡婆婆的心里把这个一直跟自己作对,一把年纪都惦记权势不肯放权,一直牢牢掌家的老不死翻来覆去的咒的要死的时候。   别看年纪老,其实身子骨贼老好,腿脚也贼老好,满头银霜的老太太,打扮的倒是珠光宝气的老太太,也就是成国公府的老祖宗,一声雍容华贵的被俩貌美的大丫鬟搀扶着,缓步从暖阁徐徐走了出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架势摆的老大,白胖模样的老太太被扶到上首坐下,这才半眯着眼,顶着一副弥勒菩萨的慈善样,等待着下头的晚辈们跟她请安,端是高高在上,嘴里却异样的‘和蔼’。   “都说了你们事情忙,无需日日都来跟我这把老骨头请安,每逢初一十五的来看我这老家伙一看就好,其他的日子只管忙你们自己的去,偏你们不听,日日都来……”   这话一出口,下头低垂头颅行礼的媳妇儿孙们,那纷纷压低让旁人看不到的脸孔上,都各自挂满了各色的表情,有惶恐,有鄙夷,有冷笑,有孺目……   “老祖宗您这是哪里的话,孙儿们喜爱您,每天想念您,想亲近您都来不及,怎能躲懒?”   “就是啊老祖宗,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一日不见心里就慌的紧……”   随着老太太故作爽朗大度的话语一出,下头的人道不敢的不敢,开口说着漂亮话哄人的哄人,厅里端是一副和乐热闹、暖意融融的场面,只各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嘴里的话真是不真?   好吧,大宅门里头这些都不重要,面子上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双方你来我往,该表示大度的表示外大度,该表示诚惶诚恐的表示完诚惶诚恐,该表示完亲近的表示完亲近,接下来就是每日必备上演的曲目,老太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   顶着一张和善脸,一一问过儿孙学业身体情况,姑娘们针织女红,表姑娘们日子过的习不习惯等等,其实都是老三套了,可在座的人都纷纷配合回应,日日如此,乐此不疲。   日日如此,你当他们不累吗?其实是累的。   只一个为了更好的掌权,控制底下这群各有心思爱蹦跶的猢狲;   一群为了各自利益,不得不拉下身段,真真假假陪着老太太演戏;   好在每日都来这么一遭,且不管真不真心,面上功夫而已,老太太与下头一屋子的儿孙媳妇姑娘们寒暄了几句后,就打发各自散去,独独留下了国公夫人伺候自己用早膳。   问安的鱼贯而出,端着各色早膳的丫鬟仆妇鱼贯而入,老太太高抬起手,像是给了大恩宠般让国公夫人搀扶着自己到对间花厅落座,喝着贴身赵嬷嬷端来的养生茶,吃着自己其实还是不大怎么看得上的老大媳妇给布的菜,觉得有八分饱了,老夫人才抬手示意身边俯首做低的国公夫人停下。   “老大媳妇你也坐吧,吃点。”   国公夫人心里暗骂千百句老虔婆,面上却恭敬有加的点头俯首应是。   只才落座,举着筷子吃着贴身丫头夹来的汤包,边上抿着茶漱口的老太太蓦地又淡淡道。   “老大媳妇,宴哥家的事情,善后你处理的怎么样?”   听到婆婆突然如此问,想起几日前,那个被自己与老虔婆合伙弄出门去的小家子气继子媳妇,国公夫人也就是李佳虞眼里闪过一抹讥讽,放下手里的筷子,低头沉稳的应声:“母亲放心,一切都办的妥当,您无需担忧。”   “唉!”,老夫人闻言心安,面上却故做唏嘘的好人样长声叹气,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说来也是那余氏命不好,罢了,事情过了也就算了,老大媳妇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只不过……”想到这两日自己夜里睡的不踏实,总是梦到死去的丈夫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毒妇,老夫人又道:“只不过,老大媳妇啊,这两日老婆子我心里总惴惴的,总觉得……”   也是怪事!   以往的时候,她乃至家里下头的这些儿媳妇们,背地里也没少打发那些妖妖娆娆的讨嫌货色。   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只这两日,自打处理了那个,他们全府都看不上的落魄小家子气孙媳妇,夜里噩梦连连被亡夫指责后,她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安,晚上去佛堂念经都心不静,也不知道是不是……   说曹操曹操就来。   就在这位成国公府的老祖宗心里才记挂着关于原主处理问题,不放心的打算再确认问一问呢,这厢国公夫人才一答话安慰,那厢,她的养宁堂外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老夫人,大事不好啦!”   老太太心里蓦地一颤,下意识的皱眉,不悦的看着匆忙入内来报的仆妇,眼里都是锐利,“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来人心里又是一惊,吧嗒一声跪拜在地,忙就哐哐哐的磕起头来。   边上老太太贴身赵嬷嬷见状,极会看眼色的她,忙上前拉住来人,拽着来人一询问之下,赵嬷嬷蓦地也是脸色一变,忙丢开手里冲撞主子的糟心下人,反身快步走到老太太边上附耳道:“老夫人不好了,大少夫人她……”   “嗯?”   随着自家主子不悦的一皱眉,赵嬷嬷心领神会,急忙改口。   “不是,是……老夫人!是余氏!是余氏她不要脸面的闹上门来了,此刻就在公府大门外!还,还有……”,还有好多不嫌事大的人在看热闹,这回子事情闹可真真闹大发啦!   老夫人一听,心里恼火,“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厅堂中的人只听到砰的一声重响,循声望去,这是老太太发火炸毛怒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正怒瞪国公夫人的老夫人强势下令道。   “去,赶紧去看看,看看那不知女德妇道的泼妇,不好好在庄子上养着反省,把家丑闹到外头去是几个意思?去,快去!最好是把那无知蠢妇给我带进来狠狠处理,莫要让她在外头丢我公府的脸面,快!”   被指泼妇丢脸面的于梵梵……   话说于梵梵,为了给自己讨公道,那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的。 第6章 来啊一起造作啊   身为一个孤女,又身处封建王朝,孤苦伶仃的背后又无家族亲眷友人,对上家大业大权势大的成国公府,根本就没有胜算。   毕竟便是自己力气再大,比起人家一府邸的下人奴才,估计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自己给淹死。   可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不是她于梵梵的作风呀,她还得给原主讨回公道呢。   在昨日搭着驴车一路往京城来的时候,于梵梵就在心里计划琢磨开来,自己到底该如何给自己讨回公道。   思来想去,于梵梵猛地顿悟,她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但咱们可以舆来论凑呀!   是时候让古代人民接受下现代新世纪舆论引导的轰炸洗礼了。   于是乎,昨日下晌抵达京都后,于梵梵倒是不急着打上门来,反倒是找了家稳妥的客栈,要了间中等单间,安顿了四眼,填饱了肚子,而后怀揣着剩余的银两上了街。   一圈逛下来,于梵梵花了大价格的扯了几丈白布,狗肉店里买了桶狗血,好不容易请了个胆大的落魄书生,按照自己要求,直接在她简易的白幡上挥毫泼墨,临了还不忘去南市口买来根三人高的大竹杆,把她精心准备的白幡给挂了上去。   最后的成品,于梵梵还怪满意的。   没见着今个一大早,自己填饱了肚子,扛着这偌大的大白幡出门讨公道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摞摞看热闹的人么?   她特意花银角子置办的铜锣都还没有用上呢,身后看热闹的人就杠杠的给力。   随着自己一边走,于梵梵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身后跟着的吃瓜群众们,尽职尽责的在给边上不识字的吃瓜群众科普着白幡上的内容。   于梵梵扛着的高大白幡上,一面是狗血所书的大大冤字,而另一面则是鲜血淋漓的对联格式,上书成国公府丧尽天良,欺辱孤女,谋财害命;下书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横批还我公道。   有那有学问的吃瓜群众就纳闷稀奇了。   “这联好生怪异,平仄对仗皆不对,可读着却异常的,额……有意思,有意思!不行,我得跟上去瞧瞧去……”   还有的人那闲着也是闲着,手里装模作样折扇一收拢,摇头晃脑吊儿郎当,“嘿嘿,一大早的就有热闹看,这可比戏园子听戏有意思多了,兄可随弟前去观看一二?”   狐朋狗友纷纷响应,“同去,同去。”   还有那看戏不嫌事大的,嘴里欢快的叫嚣:“哎呦喂,这个好,这个好呀!这可比巷子口老书生说书还有劲,活生生的演大戏哇,大家都来看啦!”,那呼朋引伴的声音,要多抑扬婉转,就有多抑扬婉转。   别看在古代,可不要低估了人民的力量,全京都的老百姓们那也是极其热爱看热闹的呀。   于梵梵扛着血书大白幡有意招摇过市没多久,她的身后那就是一股恐怖的洪流。   待到她三步一敲锣,五步一哭唱,坚持不懈的走了小半个京都内城后,乖乖隆地洞,跟着她身后的人流那叫一个壮观,足可见大齐人民,这是有多么爱看戏。   这时候位于京都城内城东边的贵人区,占地面积广阔的成国公府大门处……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随着大齐开国皇帝打江山,靠着从龙之功得了丹书铁券,不降等世袭五代封荫的成国公府谢家,别看传到今日已经是第四代了,可世家就是世家,那在大齐王朝的权势能量也是杠杠的厉害。   厉害到,成国公府谢家的看门狗,都比普通老百姓高三等。   这不,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没事就窝在门房聊天打屁、闲嗑瓜子的狗奴才们,起先还各自懒洋洋的坐的坐,躺的躺,闲事自在的好不快活呢。   结果等厚重的朱漆大门传来异样的热闹动静,狗门房门急了。   瞧着不对,门房小头头领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谨慎的拉开仪门边上的小侧门查看外头的情况。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狗门房们差点吓尿了。   这年月,居然还有人敢跑他们太岁头上来动土?   门房简直不可置信,可在看清楚下头为首扛着大白幡闹事的人后,门房头子心里一咯噔,顾不得多想,随意拉了个身边的几人,嘴里焦急惊慌的忙指派。   “你们几个赶紧到外头去顶着,别让大少夫人,阿不,别让那被休了出府的弃妇瞎闹,败坏府里的名声,快去!”   “头,那你呢?”,小喽啰们心里没谱,慌的厉害。   小头头却冷汗连连,来不及多解释,一边撒丫子往回跑,一边喊:“我去内院回禀管事们去,你们快快去……”   小头目兀自放下话,自己个就飞奔往内院去,却苦了外头门房留下来的这几位了。   公府大门外:   锵……一声铜锣响,于梵梵大喊:“成国公府仗势欺人,辱孤女,谋人命!”   锵……再一声铜锣响,于梵梵再大喊:“成国公府黑心芯,满江河水刷不清!”   论语言攻击,她于梵梵是专业的。   知道今天有硬仗要打,她可是吃的饱饱的才出门哒!   肚子里有食,又再不怕自己的巨力暴露,偌大的白幡重的要死,于梵梵也没觉得压力大,反倒是精神奕奕的扛着幡,敲着锣,唱念做打好一场大戏的,在成国公府大门外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而门内,剩下这几个被指派了阻拦活计的看门狗鸭梨山大,几个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窥半晌,犹犹豫豫,思来想去,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与饭碗,不得已,几个人你拽我,我拉你的,开了下人走的偏侧门涌出来,把大门外扛着白幡,还在唱念做打的于梵梵围了个严实。   “大少夫人这是何意?别忘了,您可是府里出来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反来败坏府里的名声,扫府里的名誉呢?”   她不跟下人对话,因为跟他们说再多也没用。   回答他们的,是于梵梵无视的眼神,以及手里越发急促的鸣锣鼓声。   几人见状,越发急切,为首的中年男人心思一转,忙一改刚才刚罩面时的疾言厉色,改走温情路线。   “大少夫人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有事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这会当着外人的面,您别闹了成吗?”   于梵梵呵呵冷笑,视线果断的越过中年门房,依旧闭口不语,只固执的继续敲她的锣,唱她的戏。   门房见这个被他们国公夫人休出门去,连世子夫人都捞不到的一妇道人家,还是一无依无靠的孤女,居然胆敢这么硬气,居然还敢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也恼了。   毕竟于梵梵如此闹上门来,关系到他们自己个的饭碗问题,为了减轻罪责,后头少挨罚,他们当然要有所动作,最好是能制住这闹上门来的弃妇,将功补过的好。   于是,见于梵梵死不听劝,中年门房大手一挥,从门内立时招呼出一群出闻讯而来,手持短棒的护院打手,乌拉拉一下就把于梵梵围了个水泄不通,嘴里竟是要挟恐吓。   “大少夫人,奴才们还尊您一声夫人,那是给您还留着脸面呢,而脸面这个东西,我们给您,您才能有,可千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的不才奉劝您一句,别让咱们做奴才的难做,您若肯安生,乖乖随奴才们进府去,大家万事好讲好商量,如若不然,大少夫人您且别怪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不给您脸。”   于梵梵:她‘好怕’呀!   于梵梵视线扫过眼前这群人高马大的看家护院,看着他们纷纷掂量着手里的木棒,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手掌,偶尔提起在空中无序的重重挥舞着,步步逼近,试图要挟恐吓自己,企图让她屈服,于梵梵冷笑着暗暗低头,眼里都是冷芒。   只是当她再抬头看向这群狗仗人势的奴才们时,于梵梵眼中都是坚毅。   肩上扛着的大白幡重重往地上一跺,本就按她的要求,故意削尖了的支柱头子,在于梵梵的故意用力下,一下子就插入了成国公府外青石镶砌的光洁地面上,入地三分,力道之大,连白幡的顶子都跟着抖了三抖。   舒展开来的幡身随着风儿起伏飞舞,上头血书的大字一个个的就仿佛长着大嘴巴一样,无声的鄙视着眼前偌大的成国公府,鄙视着里头避而不见的那些主子们,以及眼前狗仗人势的狗奴才,给予着于梵梵无声的助威呐喊。   轰的一声响动后,于梵梵一手扶着大白幡,声音清亮而不失愤怒。   “大家快看啊,小妇人说的都是真的!成国公府仗势欺人,连看门的奴才打手都狗仗人势,对我一个曾经还是他们主子的弱质女流动手了啊!京都城热心赤诚的父老乡亲们,叔伯兄弟们,请睁大你们雪亮的双眼看看呀!好好看看这黑了心肝儿的成国公府,看看这上上下下沆瀣一气欺辱孤女,谋财害命的黑心公府啊!你们看,快看,不是小妇人说瞎话,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啊……” 第7章 唱念做打都是戏   刚刚还耀武扬威,试图用武力威胁于梵梵让其屈服的门房、护院们纷纷傻眼。   眼前这个能徒手插杆,轻巧入地三分的女汉子,凭她也叫弱质女流?   还有,什么叫他们狗仗人势欺辱妇人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干什么啦?什么都来不及干好吧?冤死个人了!!!   狗仗人势的门房家丁们想要愤怒的辩驳,只可惜,某放开嗓子嚎的‘娇柔造作’矫情人——于梵梵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万万想不到,这个曾经看着柔弱可欺,连男人都留不住的大少夫人,这会子居然格外的难缠。   于梵梵就是故意的。   她眼里闪着光,看着这些仗势欺人的奴才们,于梵梵面上似有若无的装着害怕,明里暗里的还指着对方手里的凶器,喊的凄厉,唱的动情,奥斯卡都钱她一个小金人!   再然后,场面就爆炸了。   这个世界上嘛,哪里都不缺乏有心人,热心人。   难得有热闹看,这可比天桥瓦市里看耍杂戏有趣多了,毕竟杂戏日日有,天天重,这事关权贵阴私的八卦大戏却难得。   人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还争先恐后的唯恐自己落后看的不真切,更有甚者,还唯恐少了自己的参与缺了自己的戏。   而且吧,在于梵梵引领来的偌大人群里,可不仅仅是好事的围观群众,在这一板砖拍下去就能砸死一堆京官的京都城内,达官显贵,皇室宗亲,纨绔子弟,那是应有尽有。   百姓听到于梵梵恭维着父老乡亲的热切称呼;   一心只为伸张正义的寒门、狂生;   还有闲的无聊跟着看戏的权贵纨绔;   更甚至还有,有心针对看成国公府热闹的政敌;   等等的等等的存在,这些就是她于梵梵这场大戏的坚强后盾。   奥斯卡女猪脚于梵梵示弱害怕,不等这群倒霉催的门房打手们真正动手,于梵梵身后的后援团就纷纷冒头了,不枉费于梵梵演的这么卖力。   忌惮害怕权贵的看戏百姓不敢动,可那些自认读书人的仕子狂生,纨绔,还有暗搓搓等看好戏的成国公府老对头就按捺不住了,上来三五七九个,肩并肩,带着下人仆从,义愤填膺、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纷纷往于梵梵跟前那么一站。   书生们坚定:“夫人别怕,有我们这些读书人在,您大可不必为强权低头。”   纨绔子弟得意洋洋,疯狂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就是,你个小妇人别怕,我们可是打遍京都城无敌手的京都四少,我爹可是堂堂亲王,我堂堂小王爷站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你!”   宗亲权贵幸灾乐祸:“哈哈哈,所言甚是,这位小夫人你别怕,成国公府再势大,可这里是京都城,是天子所在的京都城,他成国公府再厉害能厉害的过天去?”   于是,看戏的百姓们有了底气,纷纷摩拳擦掌,支援的声音此起彼伏:“对,小娘子别怕,京都城里成国公府还当不了天!”   一声声,一句句,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听得略略低垂头颅故委屈,满心不怀好意的造作女于梵梵笑了……   看吧,她算的没错,就知道事情一旦闹开了,绝对会是这么个结果。   看着依旧禁闭的成国公府大门,还有那朱漆的牌匾,于梵梵暗道:“老虔婆跟鸡婆婆们,你们准备好了吗?好戏开场啦!”   赵嬷嬷带着老太太的命令,领着身后一堆仆妇浩浩荡荡的越过后院,穿过中庭,行过前院,来到大门,从仪门边上的侧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让她心慌的场面。   “大少夫人!您……”   赵嬷嬷自认为在府里很有体面,毕竟身为掌家老太太的心腹忠仆,帮着老太太处理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机密事情多了,她可是内院实实在在的大管家。   在公府后院,哪怕是如今得势起来的国公夫人,那都得给她三分颜面,其他的人自然更是不必说,这也是个能耐人。   能耐人看到大门外,被人里三层外三层护在那里半包围的于梵梵,赵嬷嬷心头一跳。   特别是看到那迎风飘舞的大白幡的时候,赵嬷嬷的心里当即一咯噔,脸上表情蓦地变换,跟吃了屎一样的难看。   可主子的脸面就是自己的脸面,为了主子的脸面,自认为体面的赵嬷嬷不得不拉下脸来,给于梵梵俯首做低,只想着,赶紧先哄这个蠢妇进门去,让外头的人先散了,回头关起门来,再好好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妇算账,让老妇人跟夫人好好收拾这个愚蠢的弃妇。   一眼扫去,看着人群中,誉亲王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   还有隔壁户部尚书府最最讨人厌的大管家;   还有马御史身边的心腹常随;   还有那一个个衣衫寒酸的结伴仕林;   此情此景,赵嬷嬷只觉头皮发麻。   这弃妇,真不愧是西北蛮荒之地长大,没家世,没规矩的低贱丫头,烂泥扶不上墙,没规矩,没脑子,倒是叫她把他们公府给霍霍了。   可怜她们老夫人啊,为了这个家日日殚精竭虑,一夕之间居然叫她败坏了名誉。   罢罢罢,眼下不是想这些计较这些的时候,赶紧弥补扫尾才是正经。   一心想要快刀斩乱麻的赵嬷嬷忙换了个脸,快步从台阶上下来,踱步到于梵梵跟前,跟多心疼她似的,擒起于梵梵的手连声关切。   “大少夫人啊,您有什么气,什么话,咱们好好回家说去啊,别在外头闹小儿性子成不?咱们大爷这才出孝,领了皇差去公干,不是不想在家里陪着您伴着您,您小女儿家的心思多,可莫要把这些事情闹到人前丢人现眼呀,少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跟老奴先回府,咱们有话慢慢说,老夫人跟夫人都是疼您的,您……”   不然怎么说人老成精呢?   能成为老虔婆的左膀右臂,赵嬷嬷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在内宅混迹惯了,心计手段自然样样不缺,仗着是得宠的人,吃的盐比于梵梵吃的饭还多,赵嬷嬷也是会说话,忙就把于梵梵眼下的举动,往小妇人想夫君吃飞醋使小性子上引导,一边说,一边唱念做打的故作关怀,眼瞧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人嘛,都有两面性,有些群众见状,莫名的又相信了故意演戏的赵嬷嬷的话,内心动摇,对着于梵梵嘀嘀咕咕起来。   可于梵梵那是一般的人吗?   不,人家一般起来可不是人,那可是参加过无数次辩论与演讲,嘴巴皮子贼溜的二班人!   早就决定要打舆论战的时候,于梵梵就料到了会出现这么个结果,就跟她料到了有有心人会支持自己抹黑成国公府,跟成国公府打擂台一样。   赵嬷嬷这一手,于梵梵自是早有准备。   于梵梵也不辩解,任由赵嬷嬷拉着,只抬起擦了浓浓姜汁的袖子往眼睛一凑,于梵梵仗着力气大,带着赵嬷嬷顺势往地上一倒,小动作不断的于梵梵哭的哇哇的。   “小妇人我叫于梵梵,今年不过二九年华,大齐四十二年人,小妇人家住西北,祖上……”   于梵梵虽然在哭,声音却清晰明亮,不听、不看、不关注、正狼狈挣扎着试图要从她身边爬起来的赵嬷嬷,于梵梵只自顾自的述说着她的故事,属于余繁璠的故事,故事从她的爷爷救第三代老成国公开始。   经过现代小说,电视剧,电影,话剧,小品,相声段子洗礼的于梵梵,说起故事来那叫一个引人入胜,那叫一个代入感强,听的热闹的人群都为之一静。   而且经过于梵梵的语言艺术的加工后,那些故事更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而且她还不愿遮掩,把自己跟成国公府的渊源,还有后来她在成国公府的日子,甚至是前些天她被老夫人与国公夫人携手迫害弄出家门去的事情,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点都不带遮掩的说了出来。   好不容易站稳身形的赵嬷嬷当即浑身发冷,暗道完鸟。   特么的,眼前的这个余繁璠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刚进府,而后失了亲人,只能靠着他们公府过日子的孤苦无依小孤女啦?   特么的,她这是不讲道理,破坏规则,不按牌理出牌的想要捅破天呀!   她知不知道,一直以来内宅女眷闹事,哪怕争锋相对,哪怕你死我活,可面上都是和和气气,顶多都是明里暗里的讥讽挤兑,背地各自暗暗出招争锋,哪像余氏这个泼妇,居然不管不顾的把一切都捅开来讲,一点都不知道遮掩的,她这是疯了吗?   “了不得,了不得!”,余氏这么干,怕是要把他们成国公府的天给捅破了呀!   赵嬷嬷赶紧去拉身边的丫头,颤抖的嗓音里都是急切与惊慌,“快,你快回去,速速报给老夫人,余氏疯了,余氏她疯了呀……”   得令的丫鬟也丝毫不敢耽搁,立刻扯起裙摆就往府里飞奔。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少夫人她疯了……”   领命回后院的丫鬟脚步匆匆,只恨自己脚太小跑不快,一扭一晃的用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回后院,都还没进老太太居住的荣养堂,人都还在外头,丫鬟就匆匆高喊禀报。   态度之急切,面容之担忧,那是生怕自己晚一步,大门外那被休妻的大少夫人,就能闹出更大的幺蛾子一样。   为了赶时间,为了请出家里的镇山太岁赶紧去平息事端,这位二等丫鬟完全都忘记了府里的规矩,张着嘴巴就朝着院子里大声叫嚷着。   屋子里焦急等消息的老太太与国公夫人李佳虞一听,立刻皱眉不悦。 第8章 公府门外辩机锋   待到大丫头得令,急匆匆的出来把来人领进门来,一回话,老太太当即就怒了。   “反了天了她!以前还真没瞧出来,这余氏不仅小家子气,居然还是个混不吝!”   老太太盛怒,都没听完丫头绘声绘色的禀报,一巴掌就怒拍在跟前的茶几上,震的茶碗蹦跶翻飞,老太太却看也不看,只一抬手示意身边的大儿媳过来扶上她,恨声发话:“走,老大媳妇走,老太婆我今天倒是要亲自去看看,那余氏还能闹到什么地步!”   闹到什么地步?   于梵梵自然是要闹到自己想要闹到的地步呗!   就算因为自己身后没有依仗,势单力孤得要入乡随俗,没法在这女子地位低下的封建王朝,改休书为和离书,没法一举灭了这偌大的公府,杀人偿命的让那些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得到应有报应,可揭开成国公府的遮羞布,让他们被世人议论诟病,败坏败坏他们的名声总是要做到的吧?   再一个,最起码的赔偿她得拿到手的吧?   等老太太一行被李佳虞这位国公夫人扶着,领着身后浩浩荡荡一长串的丫鬟仆妇,乌泱泱的打开公府大门走出来的时候,人家于梵梵还一手扶大白幡,一边时不时敲着铜锣,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跟着成国公府的二三事,听的在场的吃瓜群众那叫一个兴奋激动。   这场面,好嘛,惹得被人左右搀扶着的老太太当即就白了脸,那是给气的!   老太太剧烈起伏着胸脯,激动的抖着肥白的手指着于梵梵,声音都被气哑了。   “好你个余氏,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规矩二字如何写?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便是因为你品行不端,我谢家休弃了你,可好歹你也做了这些年的谢家大少夫人,我也做了你这些年的太婆婆,余氏,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编排长辈的不是?   难道你的父母就没有教导过你处事为人的根本吗?   真真不愧是小家小户里养出来的落魄户!   你个无知蠢妇,有爹生没娘养的愚妇,可怜我好好的宴哥儿,生生被你这愚妇给耽搁了这些年,白白让你玷污了我公府门楣……   早就知道你这等落魄户的人家养不出什么好东西,当初就是死,老生也不能让你入我谢府门第!   哎呀,国公爷啊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啊,这就是你一心要维护,一心一意要替大孙儿娶回来的落魄户啊!   老公爷啊你若是在天有灵,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瞧瞧你这大孙媳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一家子的下贱种子,怎可配我公府门庭?余氏,你该死!”   老太太也是被于梵梵一番唱念做打给气疯了,更也是被一直以来丈夫的独断专行给气疯了。   一个照面,看着外头的人,上到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中到仕绅,下到贩夫走卒,甚至还有与自家敌对门庭里的狗奴才们,那一个个都在自家门口看自家的热闹,还对着自家上上下下指指点点的态度恶劣;   再加之这几年对丈夫执意替大孙子娶了这么个,下巴里子土腥气都来不及洗干净的低等贫贱女为媳,枉顾自己的意愿,还瞧不起自己欢喜的侄孙女,看不起自己的娘家;   长期以来压抑的怒火,让平日里自认为优雅和善的老夫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本性,做出了她极力想要隐瞒的真性情。   只是吧老太太不知道的是,她被气疯了的一番口不择言,目的没达到,却惹急了发誓要给原主出口气的于梵梵。   特别是她那句有爹生没娘养,于梵梵想到原主的可怜身世,某农科狗瞬间怒了。   论起嘴炮,她一个在现代遭遇诸多网络段子,还有疯狂毒鸡汤洗礼的新女性,还能辩不过一个老太太?   是,自己是势单力孤,这里也的确不是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可她于梵梵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吧。   被老太太指着鼻子骂自己,于梵梵不在意,只眼里闪着嗜人的寒光,抱着身边入地三分的大白幡,戏精于梵梵瞬间上线,声音蓦地高昂悲戚起来。   “啊,祖父啊祖父,爹啊爹啊,兄长在兄长,你们好歹也是保家卫国的堂堂男儿啊,怎么到了这成国公府老夫人的嘴里,就成了下贱低等的落魄户了啊?   照老太太那口气架势,你们堂堂七尺男儿,是给她一个无所作为的老太太提鞋也不配啊!   可怜你们一身忠骨,一腔热血,身为朝廷官员,身负皇命,为保边关安稳,为保百姓家园,为朝廷效命,为陛下尽忠,怎么在她一个只会享乐的老太太眼中,就成了下巴里子命贱之人了呢?”   于梵梵这话说的,人群中有人听了就觉得很对很在理。   特别是那些仕子狂生们,一个个就认同的点头,没觉得于梵梵说的哪里不对。   更有意思的是,如小王爷那样的纨绔子弟,听于梵梵这么一说,看向站在成国公府大门外高高门槛之上的老夫人等女眷,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里头就表露出来一些不一样的意思来了。   他再是纨绔,身为皇家人,有些话,有些事,有些意思,明里暗里,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懂啊。   众人各色的反应看在老太太眼里,老太太心里当即一咯噔,心绪急剧起伏,嘴里忙就辩解。   “你,你!好你个余氏,你巧言佞色!说的漂亮好听,你祖你父你兄弟,不过是五六品的低阶武夫而已,怎可跟我这个陛下亲封的堂堂超一品诰命相提并论!”   “五品六品的武夫怎么啦?武夫就不是人啦?武夫就不是朝廷认命的官员,不是为陛下尽忠的臣子啦?   我祖我父我兄官阶是低,可他们却都是陛下的臣子,是为陛下效命的忠臣,我祖我父我兄的确是武夫,可再是武夫,那也是为陛下,为朝廷,为百姓镇守边关的忠贞将士,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便是您乃超一品的诰命,也容不得老夫人您随意践踏侮辱。   毕竟您的超品,是仗着夫家夫君蒙阴的恩泽,并不是老夫人您对这个国家,对朝廷,对陛下做出了什么伟大贡献,反观我祖我父我兄那般千千万坚守在一线将士们……   你们穿着华服住着豪屋,奢靡的吃酒听戏的时候,是他们在疆场上浴血奋战;   你们呼奴使婢,日日簪花贴钿的时候,是他们在边关保家卫国;   没有他们的努力,没有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哪来得你们今日的奢靡享乐?   没有他们把鞑虏拦在边关隘口之外,守卫国土,杀的鞑虏寸步不进,哪来的老夫人你今日的嚣张跋扈?   你们这些只知道享乐的蛀虫,凭什么看不起陛下的臣子?凭什么看不起那些浴血疆场,马革裹尸,有家归不得,有妻有子有父母而护不了的将士?又凭什么看不起我祖我父我兄,看不起我?   难道我不想我祖我父我兄他们都活着,好好的养我护我长大,亲自教养我?   难道我那些全部战死疆场的父辈男丁,他们不想自己的孩子能有个温馨安稳,里头没有瞧不起我这个孤女长辈的婆家?   难道我祖我父我兄他们不想好好活着?   难道他们不想封妻荫子?   难道他们自己不想有个温暖的家?家里有贤惠贴心的媳妇?   难道他们不想好好活着,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长大?啊?难道他们不想吗?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祖我父我兄弟?看不起那些浴血疆场的将士?看不起我?凭什么?啊?老夫人你自己说,你凭什么?难道就凭你靠着夫家的封荫得的这超品的诰命吗?”   “好,说的好,大娘子,你祖你父你兄弟都是好样的!”   “对啊,凭什么,凭什么呀?”   “呵呵,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这就是高门世家呀,马屎外面光,内里糟污的都让人没眼看!真真是有辱斯文!还看不起这大娘子,依小生看,这位大娘子,还有大娘子的父辈兄弟乃至家族都是忠臣,是好样的!”   “对对对,是好样的!铁骨铮铮,是陛下的好臣子,是保家卫国为陛下尽忠的好汉子,凭什么要被此等只知自己快活,还狗眼看人低的妇孺看不起……”   ……   许是因着于梵梵说着太过投入动情,说的太过慷慨激昂,一时间围观的所有人,在听到于梵梵一声高过一声的辩驳,一声高过一声的对自家亲人的维护,一声高过一声对边关将士的褒奖后,在场的这些还算明事理,讲道理的吃瓜群众们都觉得,于梵梵说的对,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他们能安稳的生活,靠的就是如于梵梵祖父兄这样的将士在保卫边关呀。   要不然,就外头那些鞑虏的凶残,他们哪里还有安稳日子过?   要知道,前朝末年,现如今高寿的那些老一辈,他们可是亲自体验过鞑虏进关后,在这片土地上烧杀抢虐,惨绝人寰的惨况的,所以对于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由衷的佩服。 第9章 我怕进得出不得   先不说世人总是同情弱者的这一铁的定律,就只说,对于于梵梵这个家里父辈都战死疆场,最后沦落为了孤儿,落到了成国公府当了少夫人,最后还沦落为了弃妇的将士之后,大家心里也带着无限同情。   眼看着下头群情激奋,这老些个人居然全都站到了余氏那边去了,一直扶着老太太站在边上默不吭声的李佳虞感觉到了危机。   她也实在没有料到,这个自己从来没有瞧上过的继子媳妇,居然还是个不会叫的狗,这狗一旦叫起来,发了疯的想要咬上自家,还真能造成莫大的伤害。   “母亲!”,李佳虞扶着老太太的手紧了紧,“母亲,事关朝廷,事关陛下,不能再让余氏这么说下去!要不然咱们谢家的名声就全完了!”,谢家完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的亲儿子,是传到第五代的爵位呀!   要不然要是让有心人一宣扬,明明她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针对一个区区弃妇而已,可一旦让这蠢货再闹下去,搞不好她们成国公府,就要被有心人贯上一个藐视陛下,藐视朝廷,不忠不孝的大罪名了,这绝对不可以!   成国公夫人稳了稳心神,扶稳了老太太继续焦急而又低声的劝。   “母亲您看,眼下这状况瞧着不对劲,对咱们很不利!余氏这是没脸没皮豁出去,不惜要拉我们整个公府下水。   她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却不能任由事情再这样继续发展下去,要不然,即便是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背后里看不得咱们好的人家,怕是就要趁机上来咬一口啦!   母亲,为了公爷,为了我们公府上下的荣辱,咱们不能任由余氏再这么闹下去啊!母亲!”   李佳虞的话说的重,也点到了点子上。   特别是她的目光,在人群后一拨子抱胸看热闹的眼熟仆人身上徘徊,老太太看的分明,那些个下人,不正正就是自家老对头家里的狗奴才么?   想到此,老太太赶紧压下胸腔里的怒火。   这么多年的当家宗妇也不是白干的,事态再失控,她尚且还算端得住,立刻明了不该跟余氏这么个蠢妇纠结下去。   于是老太太大手一挥,目光锐利的看向下头还在故意悲切挑起事端的于梵梵。   “余氏,你莫要再说了!”   于梵梵抬头看着上头被丫鬟仆妇包围着,极力压抑着气急败坏的老太太,微微歪头等着对方出招,就只听老太婆开口道。   “余氏,老生知道,你是心里不平才故意到我公府门口来闹事的,罢罢罢,看在你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份上,老生原谅你的无理,不跟你个孩子计较。   但是余氏,老生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却不能再这么有意煽动人心,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   你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言,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说。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都说家丑不外扬,你有什么气都先跟我进府来,咱们好好商量行不行,别让我们自家的私事叨扰大家了,你看这样可好?”\   得,不愧是老姜,怪辣的!   三言两语的,就想把自己今日这一出往自己年轻不懂事上引,还想往家务事上带,还意有所指的点着看戏的群众们清官难道家务事?   自己费力巴拉的浪费了眼泪口水,好不容易才把私事家事往国家大事大义上引,又怎么会让老太太区区两句话就打回了原样?   必是不能!   于梵梵见状,立马戏精附体,故作害怕老虔婆的模样抖了抖身子,然后摇摇欲坠般的莲言莲语。   心里却暗暗佩服,小白花,绿茶女表什么的,其实也有她们存在的道理不是?眼下请叫她白花绿表梵,谢谢。   “你家这成国公府的大门,我不进!”   “为什么?”,成国公夫人李佳虞诧异了,质问直接脱口而出。   “为什么?”还好意思问她问什么?于梵梵挑眉。   “曾经我祖父以性命挽救了老国公爷,换得两家定亲结秦晋之好,后我兄弟战死,我父拖着战场上受伤的沉重病躯,送我余繁璠携余家几代积攒,名正言顺,风风光光的嫁入你成国公府大门。   事情不过三年有余,老国公不过将将故去,您就跟新晋国公夫人一起,趁着夫君领了皇命出门办差之际,硬是无中生有,以七出妒妇的借口,以我不肯为夫纳你们家所出的表姑娘为妾的理由,把我这个为老国公守孝,还是将士遗孤的孙媳妇强势休出家门不算。   更甚至因着我的反抗不答应,不给我吃喝,硬生生的折磨病了我,不顾我病体沉疴,昧下我的嫁妆,生生一辆空骡车拉着孤身一人的我就往京郊的庄子上送。   可怜我余繁璠身边没有一个下人照料,到了庄子上,你们还让歹人害我性命!   呜呜呜……   我知道你们成国公府谢家深似海,里头的弯弯绕绕,也不是我这区区武将家的遗孤可以玩得转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们却能如此的心黑手很,为了扶持你们的人上位,既然硬生生的要我性命!   可怜我一区区孤女,好不容易侥幸活命,让我有机会今日亲上门来给自己讨个公道,如今公道没讨到,你家公府的大门我哪里敢进?我怕啊!我怕我进得出不得!!!”   “你……你!”   老太太与李佳虞纷纷被于梵梵这一番不要脸的话,气的扭曲了脸。   她们是真没料到,于梵梵居然能豁出去到了这个地步,居然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她们动动手指,叫人无声无息的灭了她?   可惜她们不知道的是,于梵梵就是怕被她们无声无息的灭了,这才破釜沉舟的来这么一出呀。   边上围观看戏的人听着于梵梵的控诉,看着上头老夫人与国公夫人的狠厉模样,比之于梵梵的决绝,心里也知道于梵梵说的应该不假,便纷纷出言相帮支持,对着昔日高高在上不谢亵渎的贵妇们指指点点,毕竟机会难得不是。   而有些人见状,能趁机对老对头落井下石,狠狠的记上他们一笔,刮下成国公府的一层脸皮,好好看看他们的笑话,这些人也乐意之至,更是使劲的配合着于梵梵的这场威逼。   老夫人与国公夫人见状,心知不能再任由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不能任由于梵梵再把事情扩大,便只得压抑着杀人的怒火,咬牙切齿的保证。   “余氏,你想太多了,一切都是误会,我们保证不会拿你如何,有什么话我们进府谈,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于梵梵淡然一笑,“大家都是想要帮助我的热心人,不是外人。”,艾玛好假仙,她自己都觉得肉麻,可为了报复,她只能继续浪啊。   众人:对,我们都是自己人外兼看戏人。   最后了还是老夫人外加国公夫人,外加随后赶来的二夫人三夫人等等一起,轮番劝解了于梵梵,那叫一个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于梵梵见火候到了,拿捏好人心的她这才故作配合不得不妥协一点头,打算跟着这对恶婆媳进府去谈,可是惹急了身边一竿热心吃瓜群众。   不过好在,于梵梵懂好。   在大家伙嘤嘤叮嘱声声关切中,于梵梵屈膝朝着在场众人福了福礼,临了还不忘凄凉的朝着大家委屈的苦笑一声。   “有劳在场的父老乡亲帮衬了,小妇人在此谢过,感激不尽,只是小妇人孤身一人,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府邸,还望父老乡亲们能再帮衬一把,且等一等小妇人我,若是一炷香后,小妇人没能出来,小妇人就是被这黑心府邸给谋财害命了!   到时候还有劳各位父老乡亲们奔走相告一声,请大家告诉全京城乃至全大齐的人,小妇人这个边将家出来的遗孤,生生又被骗进了这黑心府邸的大门,再不得而出尸骨无全!”   “余氏!”   于梵梵这番留后路的话,外头看戏的群众们还没响应呢,边上的国公夫人李佳虞却最先反应了过来,呵斥于梵梵的声音里带满了压抑的怒火。   什么叫她要是没出来就是他们成国公府谋财害命了她?还尸骨无存?这是人说的话?   李佳虞气的吐血,下头吃瓜群众们的反应更是让她吐血三升。   这些人老老少少的,都跟被余氏这个无知蠢妇洗脑了一般,纷纷响应不说,更有甚者还撸起袖子拍着胸脯的保证,让她只管放心的去,他们一定在外头等着候着。   有那脑子有巨坑的,居然还自掏腰包,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根香来,当场就给点上了不说,还连连叮嘱余氏让她一切小心。   更有那敌对人家的管事的上来,脸上带着取笑朝着蠢妇放话,让她只管安心的去,他们的主子看着呢,保管她余氏安稳没事。   真是去他娘的安稳没事,去他娘的主子!   特么的真不怪自己骂脏话,这群人怕不都是傻货蠢蛋神经病吧?要不然,他们怎么这么听余氏的话?李佳虞想不通。   可再想不通,该解决的事情还得赶紧解决。 第10章 论嘴炮她专业的   扶着老太太,李佳虞忍着痛,小脚迈步的飞快,只想赶紧把这个惹祸精带到前院,然后三堂会审的要让这个蠢妇好看。   最起码得今日得让她明白并认清,造谣攻击他们成国公府谢家,后果可不是她一个下巴里子的霉星弃妇可以承担的起的。   心里还是带着要收拾于梵梵的心思,一行人就近来到前院男人们平日会客的大堂上,为首的老太太领着李佳虞她们纷纷落座,看着下头被故意晾下站在大厅中央的人,一个个的脸色都难看的很。   “余氏,你好大的胆子!”,众人鱼贯而入,这些个主子夫人们才一落座,下首最前方左手尊位的国公夫人就恨声的拍响了案机,尽是疾言厉色。   她这幅模样,倒是惹得上头屁股都没坐热的老夫人,眼里出现满意的神色。   在她看来,下头的孙媳妇,哦不,是前孙媳妇,一个破落户的愚妇而已,还不值得自己亲自动口。   好在老大媳妇识相,心知是自己事情办差了,有心弥补,自己还是要给儿媳妇面子的。   于是乎,刚刚在门外还一脸愤怒急切的老太太,这会子见正主进了自家院门,一切都可以关起门来说,不在外头丢人现眼了,她倒是不急了。   得给老大媳妇将功补过的机会啊。   在场的人完全变了一副面孔,居然老神在在还端起来了,于梵梵瞧着只觉好笑。   怎么?难不成这些人觉得,自己跟着进了她们家的门,外头有她们大批的仆妇家丁护院守着,自己就气弱啦?就随意她们捏扁搓圆啦?自己又不是余繁璠!   开玩笑,要是这样,她怎么敢跟着进来?   当她刚才对外吃瓜群众们说的那番话都是假的?   于梵梵立在厅中央,眼睛扫视过上上下下这一屋子的女人,勾唇连连冷笑,当即就回怼那只差没指着自己鼻子说该死的鸡婆婆讽刺道。   “切!好笑,我胆子要是不大,也不敢跟着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毒妇进门呀。”   这吊儿郎当的语气,这直白的讥讽,直把这位鸡婆婆的刺激的呀,那雪白如玉的巴掌也不嫌疼了,又是重重的一拍案机。   也不知是要故意增强自己的气势来压迫自己呢,还是被自己给气糊涂了。   砰的一声响,震的案机上丫鬟们刚刚上的茶碗都不安的震动着,鸡婆婆愤恨的瞪大眼睛,捏着手绢的另一只手指着于梵梵的鼻子晃啊晃。   “你,你,余氏,你放肆!”   放肆吗?于梵梵再笑,她还有更放肆的,马上就叫她们见识见识。   不愿再如原主那样憋屈活着的于梵梵完全放飞自我,豁出去了。   右手抬起,尾指轻轻的掏着耳洞,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无一不在彰显着于梵梵的逆骨,这样的混蛋样,又把在座自认为高贵的女眷们气的吐血。   起伏着胸脯极力平复着胸腔里无端的怒火,这群娘们就听于梵梵气死人不偿命的接着道。   “我说,你们能别废话了吗?本姑娘的时间是很紧张的,而且别怪我不提醒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哦!   一炷香后,本姑娘要是出不去的话,想必要不了明日,你们成国公府谋财害命,谋害朝廷边将遗孤的美名就要传扬天下了呀……所以亲,能好好说话吗?”   这话说的风凉嘚瑟样哦,于梵梵都能听到在场人的磨牙声音。   “你……你……你!余氏,你怎么变的如此心狠手辣,你该死!”,也是把她们气坏了,怎么就忘了这该死的蠢妇,随她们进门来时,还摆了那么一出龙门阵呢?   以前怎么没瞧出来,这蠢妇还有这个脑子?   但是无论怎么憋屈不平,眼下都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重要的是,该怎样解决眼下的危机,怎样解决这个该死的蠢妇而不引起骚动,还要洗脱她们的污名……   “余氏,你如此闹腾,到底想要怎样?”,国公夫人简直是在怒吼。   “我想要怎么样?”,于梵梵很无辜的两手一摊,“我想要的很简单呀,端看你们想不想给而已。”   “你!余氏你好样的!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多年媳妇熬成婆,自己忍辱负重好不容易熬到今时今日,好不容易坐上了国公夫人的位置,她决不允许出现什么差错,也决不允许自己看不起的人挑衅自己,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只自己从来都不曾看上的蝼蚁。   余繁璠,她该死!   国公夫人的眼里,语气里都是杀气。   于梵梵却毫不在意,呵呵的讥笑着,直接无视了盛怒中连连冒杀气的李佳虞,双眼扫视全场,滑过厅上这一个个全都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想要把自己这个侮了她们名声的人抽筋剥皮的家伙们,于梵梵洒脱的很,也光棍的很。   “哎呀,我好怕!哈哈哈哈……”,戏精于梵梵再度上线,作的一手好死。   “真的,我怕死啦!毕竟你们这么多人呢,而我就一个。你们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我于梵梵焉能不怕?   可再怕,为了让世人看清你们的恶毒嘴脸,为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成国公府心狠手辣,我于梵梵一个人就死不足惜呀!   我光脚的不怕你们穿鞋的,你们都不给我活路,我就只能扛着大刀,主动往死路上奔呗。   当然了,可能我于梵梵一人之死,也并不能给你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毕竟你们是谁呀,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女眷呀!   但是亲,别忘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于梵梵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去死,做好了终究走不出去的心理准备。   一旦我于梵梵今日没在规定的时间内走出去,你们成国公府……   呵呵呵,从今往后,你们谢家但凡被大齐百姓茶余饭后提起来,那就是黑心肝的吃人府邸,你们一个个的也是心狠手辣的毒妇,全都会美名加身流芳千古。   大家可能碍于你们的权势,明面上不说,可背地里,大齐上上下下,上到戏园子,下到乡间传唱的小曲,那些个戏文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里,你们这群毒妇,还有这成国公府谢家,那就是全天下人最好的谈资笑料!   当然,你们听不见,也可能不在乎,毕竟那些下等人嘴里的议论,你们高高在上看不见摸不着完全可以不必在意。   可是啊,你们的名声没了,家里还有两重恶婆婆磋磨人,从今往后,你们谢家爷们娶媳妇,姑娘要嫁人,但凡家里有底蕴的正派人家谁敢跟你们做亲?”   说到此处,于梵梵还幸灾乐祸的故意连连拍着自己的额头。   “哦哦哦,我还给忘了!   还有,你们谢家厉害啊,身为成国公,手里拿着丹书铁券更厉害!厉害到都可以不把陛下、把朝廷放眼里!   区区边将家的遗孤你们想弄死就弄死,朝廷的法度算个屁!   在你们眼中,你们自己就是天!   那么请问,你们的天知道你们如此嚣张不把他当回事么?在背后,你们的天又是怎么看你们的?还有还有,你们如此明目张胆的坏,外头的世人又怎么看你们?   你们再说说,你们这般厉害跋扈,又会不会被人扣上藐视朝廷,藐视陛下的美名?啧啧啧……”   “别说了,别说了!老大媳妇,你让她给我闭嘴,赶紧打发了她,让她闭嘴,别让她再说下去了!”这一声声一句句的说的她胆战心惊,说的她脑子都疼!   自己居然从来不知道,三年多来一直唯唯诺诺,都不敢抬头做人的蠢妇,背地里居然是如此的犀利,如此的咄咄逼人,如此的能言善辩。   老夫人只觉自己的脑子嗡嗡的,只想让这个弃妇贱人赶紧闭嘴,只想赶紧打发这个混不吝的滚出自家大门去。   因为呀,这该死的东西,嘴里说那些真真是戳到她们的软肋了,是自己骨子里忌惮惧怕的事实,这岂能不让自己恼恨头痛?   老夫人无意识的□□一声,抬手扶额,一副不想再看于梵梵的模样,心里只想赶紧把事情结束,赶紧满足这个蠢妇的要求,把她打发出去,别让她再闹事。   她想快,要把事情一推二五六,可得了命令的国公夫人却傻眼了。   什么叫自己赶紧把人打发啦?这是她一个人的事么?   只是怎么办呢,府里大权还在死老太婆手里捏着呢,自己这个国公夫人当的憋屈,当的名不正言不顺,处处受人掣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鸡婆婆李佳虞只得忍着怒火,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于梵梵,一字一顿。   “算你厉害!行了,余氏你别说了!你既然上门来,必是有什么条件,你说说看,如果本夫人能办到,看在三年来你与我儿的情份上,本夫人就大度一回,容你一次。”   今天是没办法,叫这个贱人给占了先机拿捏住了,但是没关系,待到今日事情一平息,外头的人都散了,到时候……呵呵,满京都城里那么多人,谁会在意少了个把两个?   而她李佳虞,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与忍耐,自己等得起。   于梵梵可不知道鸡婆婆心里恶毒心思又起,人家忙着眼下谈条件呢,至于以后,拿到了想要的钱财,出了这大门又该何去何从,如何保命?   那就是出了府门后再考虑的事情了,至于眼下嘛……   “条件嘛,自然是有的。”,于梵梵直言不讳。   要是没条件,她费力巴拉的搞这么大的阵仗,闹这么一出干嘛呀?   存心败坏这群毒妇以及成国公府的名声,给原主出口气,讨公道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自己得为自己的将来要到保障是其二。 第11章 户籍赔偿我全要 ……   于梵梵也不矫情,立刻掰着指头,拉开算总账的架势。   “我呢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要不是你们先前做的太过份,暗地里害我性命,我于梵梵还狠不下心来闹这么一出呢。”   话到此,上头微微侧头撑着额头的老夫人暗暗抬眼,狠狠的瞪向罪魁祸首李佳虞,心里暗骂这蠢货无能把事情给办砸了,要不然怎么还有今日这一出?便只听于梵梵接着道。   “我呢,曾经进你们公府的门是带着三十八抬的嫁妆的,你要休了我,可以,可属于我的嫁妆得还给我吧?   没道理你偌大的公府还缺我一个孤女的那点子东西;   另外,你们趁着我夫君外出,以可笑的理由休弃我,嗯,也可以,但是有一点,这休书得改和离书,不然要我可不认;   在一个最重要的,我于梵梵的户籍文帖得还我,我要单独立女户,可不想跟你们黑心肝的再扯一起纠缠不清;   再来我受你们诬陷折辱,还差点丢了性命惨死在外,你们给点赔偿是应当,我呢要的也不多,这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青春补偿费什么的,你们都给我一起结算结算。   你们放心,只要银钱两清,我于梵梵绝不再纠缠,你们家的子孙再好,我于梵梵也不稀罕!”   于梵梵可不顾在场人听这个费那个费的听的两眼懵逼,她自顾自利索的说完,两手一摊,就一副勤等着对方给钱,她就利索走人的模样,惹得在场的人心里那叫一个恨呀。   她们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不懂这个费那个费到底是啥名头,可鸡婆婆多精明啊,要不然,她也没法以一个庶女继室填房的身份,一步步的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还是鸡婆婆最先反应过来,抖着手的就指着于梵梵厉声喝问,“余氏,你怕不是掉钱眼里了吧?”   于梵梵耸肩,光棍道:“我要的都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你偌大的公府,这点子银钱都拿不出来?还是说,你们打定主意要欺辱我一孤女要赖账?”   “你,你!余氏,你好黑的心!先不说你进府之时,三十八台嫁妆里头,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老国公为了给你们余家做脸,怜惜你们余家家贫寒酸,私下补贴了银钱当做聘礼,好让你以嫁妆的名义风光进门,就只说这三年多的日子,你自己难道就不花用吗?   哦,如今倒好,你自己花销完了嫁妆,剩下一些粗苯的家伙不值钱也就罢了,你不念着老公爷的好也就罢了,眼下你居然还有脸反过来找我们讨要嫁妆?你好大的脸!”   于梵梵不想跟鸡婆婆理论这些,所谓自己三年多来花销的嫁妆,那还不是因为她们不做人,还不是因为这公府下人见风使舵欺辱苛责于她?   要不然,她堂堂公府长孙妻,大少夫人,照道理最该名正言顺继承世子之位的准世子夫人,每月都该有不菲的月例银子的,而原主老实又不讲究好吃穿,又怎么会动用自己那宝贝的压箱底银?   而且话说回来,嫁妆里余父为女费心筹谋置办的庄子铺子古籍等等,那些个原主可是一点都没有动的!而这些每年都还有出息,足够原主带着儿子活的很好。   抛开这些都先不说,就光是原主压箱底的两百金,三千银,自己没记错的话,那也还剩下两百金以及一千多两压箱底没动呢!   加之三年多来庄子铺子的收入,那些一厘钱都没进原主的口袋,银钱又去了哪里呢?   于梵梵不客气的看向鸡婆婆连连冷笑。   “我脸大不大,不需你一个黑心的继室关心,至于那些嫁妆到底是不是我花销了,想必老夫人跟夫人你们最清楚!   当然了,今日我来也不是跟你们吵吵这些事情的,只一件,既然以前掰扯不清了,咱们就不掰扯了,只看眼下,总之一句话,想让我闭嘴,想让我安稳的出去不闹事,刚才我说的那些就是底线!   你们可以不给,那我也可以拼了这条命,豁出去敲一敲宫门外的文登鼓,想必这个天下,总有能给我做主的人。”   “你这是要挟!是要挟!”   “嗯呢,对啊,就是要挟啊。”   一府女眷,那是从来就没有碰到过这么个扯下了遮羞布直来直往的莽货混不吝,她们倒是拿着扎手,无可奈何。   上头的老夫人算是看出了于梵梵今日的势在必行,可让她掏这个银钱打发这个混不吝,哪怕事后自己可以使手段派人去拿回来,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因为心气不平。   于是,又不想出钱又想赶紧结束闹剧的老夫人,直接甩锅,再次哼哼唧唧的开口嚷嚷着头疼,嘴里却连连催促下首的李佳虞。   老太太想的是,老大媳妇一心想让她家侄女上位,既然想要好处,还想当宴哥儿的正妻,那这银子嘛……   “老大媳妇,赶紧把这事情解决解决,别让余氏再这么闹下去,趁着没到一炷香的时间,打发她滚!”   可怜李佳虞这位鸡婆婆,被老虔婆与于梵梵一前一后给怼的呀,简直想杀人。   那些银钱又不是自己花销的,凭什么要自己掏?   老虔婆一推二五六给自己明显是甩锅,照老虔婆这架势态度,想着公中银库的钥匙对牌可还在她的手里掌着呢,老虔婆的意思是她自己不管不说,连公中都不出这份钱,也就是说,弃妇要的这些都得让自己顶上掏自己的私房腰包?   李佳虞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那是心疼的。   可怜她才掌家不久,都还没有掌的彻底,这些年小心积攒下来不过几万两的私房,难道就要便宜一个落魄户?   左思右想的想不开,却又不得不屈服。   只掩下心头的恨与杀心,李佳虞顶着上头老虔婆的咄咄眼神,耐着性子,跟于梵梵讨价还价。   “余氏,看在你一个孤女的份上,我公府可以不跟你计较,银钱可以给,但是,和离书不行!”   李佳虞因着心底那点子见不得光的打算,就是咬死了这一点。   于梵梵还待再坚持,边上一直看戏默不吭声的二夫人三夫人,这会子倒是不介意当个和事佬的开了口。   七嘴八舌的劝解说出来,于梵梵再结合原主印象中的事情一比对,才是了解了这个封建世道的古板,以及对女人的超级不友好。   难怪的原主自打进了这公府的大门,就从活生生的一朵娇艳鲜花,变成了耷拉着脑袋的狗尾巴草,都是世道给害的呀!   于梵梵想着,自己是没打算再嫁人,休书虽然不好听,可在有些方面,胳膊拧不过大腿,就是言论利用的再好,自己再占理,吃瓜群众再给力,在涉及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世人的心里就是那般偏颇的认为的。   于梵梵便不再纠结休书还是和离书,退了一步,认了休书,要了自己最惦记的户籍文帖,跟着老虔婆点派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快速的清点了嫁妆,在鸡婆婆的磨牙声中,硬是要到了一万两整的高额赔偿,还气死人不偿命的,当场点清验看了银票的真伪,这才把银票一把揣胸口放放好,抬头看向眼前恨不能赶紧让自己滚蛋的一干人等。   “那个……”   “余氏!户籍给你了,嫁妆你也亲自点了,连巨额的银子都赔给你了,你还要怎样?”   许是太过忌惮,一心盼着于梵梵赶紧滚蛋的鸡婆婆,见于梵梵点了银票后再度开口,李佳虞直接失态,哪里还有以往的贵妇模样,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打断了于梵梵的话,根本不想再给于梵梵开口的机会,生怕于梵梵得寸进尺。   于梵梵一听,笑了。   “那什么,有话好好说嘛,我也不是找事,只是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当娘的人,你们总不能不让我见见我自己的儿子吧?”   “见儿子?”众人疑惑,这见钱眼开的货居然还知道要见儿子?见那个跟她一样是丧门星的灾星孽障?   李佳虞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上头的老夫人,见对方暗暗点了点头,明显一副欲把余氏赶紧打发滚蛋送瘟神的急切模样,李佳虞忙朝着身后的心腹抬了抬手。   “去,把烨哥儿带来,她要见就让她见,若不然,外人还要说我们谢家狠心,不让他们骨肉相亲呢!”   许是想要赶紧打发于梵梵滚蛋吧,前头鸡婆婆给银票的时候,于梵梵跟着老太太钦点的丫鬟,回曾经原主居住的院子去清点嫁妆的时候,这些人还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磨磨蹭蹭呢,这会子领小包子来倒是利索。   等待之际,于梵梵也没让人招呼,无视一厅女人冷眼,于梵梵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舒舒服服的坐下。   心里才盘算着一炷香过去了多久,自己赶不赶得及呢,远远的于梵梵就看到,一个圆盘脸,白皮肤,身条微胖的妇人,身后跟着个梳着双丫髻的瘦精精小丫鬟,怀里抱着个模样羸弱,表情恹恹的小小孩童过来。 第12章 这只奶娘有点横   几乎一个照面,于梵梵只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扯得自己生疼,于梵梵知道,那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   所以不用说了,那看着像是奶娘模样的妇人怀中,抱着的羸弱孩子,可不正是自己这幅身体的儿子吗?   “烨儿。”   于梵梵顾不上是不是原主还在作祟,让她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更别说生过孩子的单身女青年,居然在看到小包子的那一刻,心里猛地涌起怜爱与心疼等等复杂情绪。   既然早就发誓,得了原主的身,就要照顾好原主在意的一切权当报答,于梵梵对这股子来的极其猛烈的母爱迅速的全盘接受。   再说了,孩子看着弱,可通过原主的记忆于梵梵不难看出,原主的崽儿是个乖巧软萌还很聪明的小家伙,很惹人疼。   对于她这个在无数视屏里舔屏人家小包子,总是嗷嗷叫的云养崽的单身狗来说,这个崽就是自己的崽呀!   于梵梵提起裙摆,风一般的飞奔上去,伸手想要从奶娘怀里一把抱过儿子亲香亲香。   可惜呀,也不知道是咋回事,难道是认生?还是嫌弃亲娘不告而别?总之,崽儿不大给她于梵梵面子……   许是曾经原主爱崽爱的深沉,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大多时候都交托奶娘照顾的缘故。   又或许是原主遭难离开了这些日子,小包子好些天见不到母亲,这会子变得陌生所以抗拒?   于梵梵带着忐忑,忍着心酸,颤抖着伸出的双手,却遭到了小包子扭头转身,以后脑勺对待的抗拒待遇。   那一刻,于梵梵的心蓦地又是一阵绞痛,心酸鼻酸,差一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好在于梵梵脾气也刚,仰头逼回突如其来的泪意,而后脸上炸开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煦,眼里看着抗拒的小包子都闪着光,嘴里却软软的,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   “烨儿,我是娘啊,是娘亲啊,烨儿难道不记得娘亲了吗?烨儿?烨儿乖,回头看看娘亲好不好?娘亲可想可想我们烨儿啦,烨儿想娘亲不?”   三岁的孩子,哪怕原主曾经再如何压抑深沉的母爱,可总归是日日相见,孩子对于母亲那是有着天然的亲近的,更可况是烨哥儿这么个除了亲爹娘以外,被整个公府都无视鄙夷的存在?   等于梵梵耐着性子,软着声气,一腔母爱泛滥的缓缓哄着孩子的时候,小包子慢慢的,慢慢的转头。   小包子直愣愣的盯着于梵梵看了好半晌,就在于梵梵心里都快绝望的时候,忽然,小包子微微侧头,用带着些许忐忑与试探的无辜小眼神看着自己,那缺乏血色的小嘴巴终是微微张开。   “娘?”   并不明显的一声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甚至还夹着些许不确定的娘,听在于梵梵的耳中简直犹如天籁。   那一刻,于梵梵只觉自己眼前烟花炸开,绚烂多彩。   “哎,哎!是娘,烨儿,是娘啊,娘回来了,烨儿乖,让娘亲抱抱好不好?”,于梵梵努力的吸着鼻子,再次朝着小包子伸手。   小家伙眼里带着犹豫,起先还没动。   许是看到于梵梵熟悉,许是被于梵梵的真诚所打动,小包子又慢慢的,慢慢的,小身子朝着于梵梵的方向倾倒过来。   然而,就在小包子即将伸出双手,想要奔赴于梵梵的怀抱的时候,蓦地,那个抱着孩子一直不撒手的奶娘却动了,在于梵梵的双手即将触碰到儿子的那一刹那,奶娘猛地退后几步。   突来的变故,让于梵梵蓦地变脸,眼里闪过锐利,那奶娘却搂进小包子,嘴里连声喊道:“大少夫人莫怪,孩子认生,所以……”   “所以个屁!”,她的个暴脾气。   于梵梵立马就炸了,当即打断这该死的奶娘,懒得去管这货要叽歪什么,强势的上前,伸手就要抱走自己的儿子。   岂料这奶娘还是个厉害的有心人,眼瞧着自己不敌这位曾经的大少夫人,奶娘倒是先急了。   一路上抱着哥儿过来,她可是听说来喊她的人说了的,对于这么个已经被休弃出府的落魄前大少夫人,自己这个当下人的都看不过去了。   都是当娘的人,难道她就不知道,哥儿在府里再不受待见,也总比跟着她一个弃妇,还是孤家寡人,谁都可以咬一口的弃妇出去外头吃苦受罪的强?   “大少夫人,奴还尊您一声大少夫人,那是还敬着您是哥儿的母亲!   身为当娘的人,您但凡心里还有一点为了哥儿考虑,今日您就不该回来闹,更不该来看哥儿!   哥儿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孙,那可是未来世子爷的嫡长子,您这样的母子只会给哥儿蒙羞!   我若是您,直接在府门口碰死算了,根本不会来带累儿子,更不要说眼下还要来见孩子,给哥儿的将来平添事端……”   这奶娘也怪有意思的,眼看着力气不敌怀里的小包子即将脱手,被于梵梵强势而又小心的抱离,可把这奶娘给急的呀。   都顾不上自己死死卡住小包子,会给小包子带来什么伤害,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双手死死扣住小包子的脚,连手指甲都隔着裤腿掐进了还孩子的皮肉都顾不上,只嘴里一个劲的喊出了这一大通,她自认为是为了小包子好的话。   还是双手穿过小包子腋下,谨慎而又小心争夺小包子的于梵梵,眼看着面前的孩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于梵梵心惊,忙就下意识的松了手劲,这才让这位奶娘有了机会在此长篇大论,大放厥词。   瞧着于梵梵松手,奶娘感受到小包子的重量再次落回自己怀中,奶娘脸上一喜,才想顺势抱着小包子远离,于梵梵哪里会顺她的意。   高深的功夫她不会,可你当她上辈子小升初,初升高,高中升大学的时候,每每的军训是假的?   军训的时候她连真木仓都打过呢,虽然是脱靶的光蛋,但是好歹也是见过世面,更是教官嘴里表扬军体拳打的最好的存在。   于梵梵笑容凛冽,趁机一个假动作偷袭,吓的奶娘急忙仰倒想躲,于梵梵趁机再次欺身而上,一脚狠狠的跺上奶娘的脚,趁着奶娘吃痛下意识的丢开小包子,弯腰伸手去捧脚痛呼之际,于梵梵顺势接住自家的崽儿,而后一拳头直击奶娘的脸颊,打的奶娘当场掉了牙巴子,吐出一口血。   这只奶娘也横,都这样了,呸出一口带牙的血水,嘴里呼呼的正要开骂,小心抱着崽儿的于梵梵利索的一脚紧跟而上踹向奶娘的肚腹,直接把这坑货踹飞出去,奶娘重重的砸到了远处的假山石,带倒了一片花盆,叮叮当当的响了半天才停下了倒退的趋势,却是把大厅中那一干故意看戏的女眷吓的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余氏居然真的敢动手?居然真的敢动手……”,隔着厅堂遥望外头动静的老太太惊的喃喃自语,扶着额头的手却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肚腹,背后心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于梵梵可顾不上这些人,大长腿收回落地,于梵梵就急于检查怀中孩子的情况。   小心翼翼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轻轻卷起孩子的裤脚,看着细弱雪白的小腿上几个发红的掐痕,于梵梵急红了眼。   “宝宝乖,宝宝不痛哦,娘亲给宝宝呼呼,呼呼就不痛了……”,于梵梵心乱了,很急,急到孩子的名字都忘了唤,直接喊出了现代语,颇有些语无伦次。   可也正是因为她心焦不已,慌乱的捧着小包子的腿傻了吧唧的一边哄,一边心疼的吹的真诚模样,菜彻底打开了小包子的心扉。   也是,别看孩子小,却是最能感受得到别人对自己的真心假意的。   于梵梵这个样子,是比曾经只会目光追随自己的娘亲,更让他欢喜百倍千倍。   小包子感受着小腿上温暖的风,觉得这股风简直暖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小手不自觉的落到低头吹气的娘亲头顶轻轻摩挲,小包子糯糯道:“娘亲,烨儿不疼。”   一声娘亲,惹得于梵梵再度红了眼眶,抱着小包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   不行,孩子这么小怎么可以离开亲娘?   而且怀里的小包子这么轻这么轻,三岁孩子的重量简直就像个一岁多的孩子一样,一个破奶娘都能做自家儿子的主,这叫她怎么放心孩子留在这财狼虎豹窝里头?   于梵梵莫过头去,背着儿子强势的一抹脸,回头再看向不远处厅堂的时候,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自己的儿子自己必须带走,哪怕是要付出所有,哪怕这些刚到手的金银钱财嫁妆都要付之一炬,她也在所不惜。   她现在,是为子而战的女战士。   没去看那糟心奶娘的死活,抱着儿子转身步入厅堂,于梵梵看向上首眼里下意识躲闪自己的老虔婆,又瞄向看着自己眼里带着深思的鸡婆婆,于梵梵开门见山。   “我的烨儿是你们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可你们身为长辈却不知爱他护他,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烨儿三岁的孩子,还不如平民人家一岁的孩童长的结实!既然你们不爱不要,那好,我要!我于梵梵的儿子我自己养!孩子我这就带走!”   放话的于梵梵抬脚要走,却不等自己抱着孩子转身,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阻止声音。   “不可能!”   这个声音……   很明显,并不是厅堂内任何一个主子发出来的,因为他是男声,而整个厅堂里,跟自己一直周旋的却都是女眷。   所以,阻止自己带走儿子的人是……   于梵梵抱着儿子循声望去,看到的却是大厅外脚步匆匆而来的……谢家二老爷,也就是现任成国公谢广璨的嫡出亲弟弟谢广珩。 第13章 半道杀出拦路虎 ……   这位二老爷原主在府邸里接触的也不多,可通过原主的那些记忆,再看对方这一身气势朝着自己走来的人,于梵梵知道这人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的成国公并自己那便宜丈夫,都领了皇差出门办公去了,并不在京都,所以整个府邸是这位二老爷做主很正常。   先前她还纳闷,怎么厅上不见这位官居四品的厉害二老爷呢,眼下见了模样,想必这人是在得知了自己闹上门来的消息后,匆匆从衙门里赶回来的吧?   于梵梵深呼吸,一手抱紧儿子,一手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安抚儿子,心里却知道,接下来自己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还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府上的二老爷呀!二老爷来的如此及时,不知道是赶来替我这个可怜的孤女做主呢?还是要昧着良心,心黑到底的维护你谢家的颜面呀?”   自己唯一可以利用的,就只能是这位掌管大理寺的谢大人内心的正直,以及他对老国公这位父亲的孝心了。   果然,被于梵梵先发制人的这么一质问,加上匆匆赶回后,从大门到前厅这一段路上下人们在身边匆匆的回禀,再看到进门时大厅外摆着的这些箱笼嫁妆,谢广珩心里就有了判断。   自己的亲娘自己知道,这么多年的母子,还有老父亲临死之前对自己的叮嘱交代,种种都让自己深刻的明白,如果母亲不是真亏心,她是不会做出一丁点的让步,也绝不会让余氏拿回属于她的嫁妆的。   对于余氏这个胆敢公然抹黑公府名誉的存在,母亲只会除而后快。   而眼下……不用说自己都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谢广珩心里发苦,面上却板着脸端着架势。   先不说余氏这孩子怎么说都是自己大侄儿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自家父亲亲自点头认可,还生下了他们谢家的嫡长孙的存在,就只说余家对自家的恩情,余氏她祖父对自家父亲的救命之恩,于公于私,自己都该护着些。   曾经母亲与大嫂对这孩子出手的时候自己不在,想要补救的时候,人都已经被连夜送走了。   因着男女有别,因着毕竟隔了房头,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连夜去信给了大哥与大侄宴哥儿,一来催促他们赶紧往回赶,二来只能派人出去寻找,暗地里护着余氏,再多的,他一个叔伯,真就不好再插手了。   毕竟这是自己亲娘的主意,是自家大嫂亲自写下的休书,而如今的公府因着母亲虽然还未分家,可家却是自家大哥的,大哥才是国公爷呀!他也不好逾越。   自己本以为等大哥与宴哥儿回来,宴哥儿接回余氏后事情就算过去了,余氏受的委屈,自有大哥与宴哥儿为她做主,事情必然会好好商议出个结果来。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没等回大哥与侄儿,事情却是朝着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眼下还发展到了如此不可控的地步,余氏也做的决绝,如此,她这孩子可是再没了回头路可走了啊。   谢广珩目光复杂的打量着面前的侄媳妇,心里叹气。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曾经看着唯唯诺诺的侄儿媳妇,骨子里居然还是这么个刚烈性子?   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到底是从了谁?   细细思量着,于梵梵却不给这位二老爷继续思量的机会。   她赶时间啊喂,一炷香估摸着就快到了吧,其实她比谁都想准点抱着儿子出去的说。   “怎么,二老爷难不成是在考虑,如何对我这个孤女灭口?”   谢广珩面上一僵,一甩衣袖,双手背负身后,看着于梵梵叹息道:“侄媳妇多虑了。”   “哎,可不敢当二老爷一声侄媳妇,现在的我可不是!”,没见着自己喊的都是二老爷而不是二叔么,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摆的很端正的。   言归正传,“既然二老爷不是想要灭我于梵梵的口,那您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   谢广珩目光复杂,“宴哥儿媳妇,你们余家对我们谢家有恩,今日发生的一切,是我谢家的不是,所以你要走,我谢广珩绝不拦着,你放心,我谢广珩在此保证,事后我谢家也绝不会找你的麻烦,甚至你有事还可以回来找我这个长辈帮忙,但凡是我谢家能做到的,我谢广珩绝不推脱。”   “呵呵,这个就不必了,二老爷,今日我于梵梵可是败坏了你们谢家的名声,搞臭了你们成国公府的呀,您还能如此大度?”   对方敢说,她还不敢信呢!哪怕这位谢二老爷是难得正直的人,她都不敢信。   如果对方真能保证什么,又何来原主的今时今日?   “谢二老爷说的这些,我于梵梵心领了,至于帮不帮忙的问题,我于梵梵也不需要,我没别的所求,唯一要求的就是带着我的儿子,拿着我的嫁妆,出了你谢家的大门,平平安安的过我们的小日子去,从此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于梵梵过我于梵梵的独木桥。”   “不可能!”,还是这三个字,直接把于梵梵打到了位。   于梵梵就不懂了,这位二老爷怎么如此的冥顽不灵?   于梵梵深吸一口气,“二老爷,您只要让我带着儿子离开,嫁妆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谢广珩豪不犹豫的摇头,“我谢家虽不是巨富,却也不会贪图你一个孤女的嫁妆,这些东西你尽可带走,另外我们谢家再给你五千两,权当是我这个当长辈的给你傍身的银钱。”   “呵呵,那就不必了,该我的我拿了,不该我的你送我也不要。”,不等上头的老太太与鸡婆婆焦急的开口叫嚷她们已经给过了呢,于梵梵先一步开口回绝。   而且为了争取到儿子的抚养权,于梵梵不得不再退一步,好声好气的跟谢广珩商量。   “二老爷您看,我家烨儿虽然是嫡长孙,可三年来一直都不受待见,府里当家做主的曾祖母,祖母都把他视为祸害,平日里不闻不问都还算好的,这样的孩子,你们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强留?   谢家大爷风姿卓越,英俊潇洒,是难得的俊才,先不说府里两位表姑娘都眼巴巴的等着,即便是没有她们,想必只要大爷点头,外头的姑娘们想要进谢府嫁给大爷都要挤破了头去。   如今没有我这个孤女占着位置了,以大爷的人品相貌,很快,你们谢家就会有那么个宁你们全府都喜欢满意的妻子少夫人,更是会生很多很多的儿子,你们又何必执着于我家烨儿?”   于梵梵这番话说的,简直是为对方样样都考虑到了,为了儿子,她都不惜软了态度弯下了腰。   “更何况二老爷您自己看,世人都说有了后娘有后爹,宁可跟着要饭的娘,也不跟着当官的爹,虽说大爷仁义必不会这样,可以后若有贵女进门,谁又会乐意有个现成的儿子挡在前头碍眼?   当儿子的离不开亲娘啊,二老爷身为伯祖父,难道您就不想看着孩子好?   您就当是为了孩子,便让我带走烨儿吧!   您放心,只要你们点头,从今往后我给烨儿改名换姓,定然不会让烨儿占了他不该占的位置……”   “侄媳妇你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   于梵梵说的带劲,说的话都已经把上头的老虔婆与鸡婆婆说的怦然心动了,眼看着她们嗫嚅着嘴巴,眼里闪着心动的光芒想要应允,却架不住眼下这位脑子有坑的二老爷坚决不同意。   不同意不说,还打断了自己连饭洗脑的说词。   “宴哥媳妇,我知道你是一腔慈母心,舍不得儿子,但是你要知道,烨哥儿他姓谢!那是上了我谢家的族谱,是我成国公府名正言顺,是得了我父亲亲自认可的嫡长孙!   他的骨子里流的是我谢家的血,这是铁一般不可改的事实,而我堂堂谢家,也绝不可能养不起一个孩子,他是谢家的孩子,无论何时何地,这辈子他只能姓谢,哪怕是死!”   麻蛋的,她怎么就忘了,这时候的古人,最是讲究家族血脉的呢?   是啊,她的崽儿是男丁,还是目前为止,这该死的成国公府谢家里孙子辈的唯一男丁,哪怕内里这些妇道人家再不待见,可面上,无论如何,他们谢家也绝对不会让姓谢的孩子流落在外的,这就是家族!   如果说自己讨回公道是十级的难度,那要回孩子,那就是百级的地狱困难级别。   于梵梵心里发苦,张了张嘴,还待再说,还待再拿孩子的可怜说事,试图引起这位耿直二老爷的怜惜同情,打打亲情牌,好放他们母子一把,结果对方仿佛是早料到了她的意图一般。   谢广珩直接一挥手打发自己的亲随上来,欲要从于梵梵的怀里抱走孩子,嘴里却冷酷严肃。   “宴哥媳妇,你要知道,世道如此,本身你一孤女在外求存就不易了,何苦再带上一个孩子?   烨哥儿在府里再苦,他却还有亲父怜惜,总比跟着你到外头去飘零无枝可依来的强。   都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难道你就想让烨哥儿从今往后沦为平民百姓,跟着你吃苦受累,郁郁不得志,背后没有家族长辈相帮,长大后反还怨恨你这个当娘的当年误他?   好孩子,看在你我亲人一场的份上,你也要为烨哥儿想一想。”   “二老爷,我这个亲娘再没权势,我却能给予孩子全部的爱,而你们再有权势,却无法保证他和乐安康。   你看看孩子的模样,如果连最基本的平安喜乐都没有,还不如跟着我这个当娘的去流浪。” 第14章 娘亲再爱我一次   “侄儿媳妇,你这话说的好笑,你又怎知,你的意愿就是好的?   烨哥儿他就愿意跟你去过苦日子,跟着你朝不保夕的去流浪呢?   你又焉知,你眼下替他做出的抉择就是正确的?   你又焉知,烨哥儿想要的是平淡而不是富贵?   你又焉能保证,没了我成国公府的权势帮助,烨哥儿一切都要靠自己拼搏,仕途走的比别人难,吃苦遭罪比别人多,磋磨折辱之下,他将来会不会对你心有怨恨?   你又焉能保证,将来走到那样的地步,看着烨哥儿郁郁不得志你不会后悔?”   靠的!   这个人不愧是大理寺出身,论辩论洗脑的能力,厉害呀我去!   于梵梵承认自己内心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差点就要被他说服了,好在关键时刻,想到自己原身与小包子曾经过的日子,她及时刹车稳住了。   虽然稳住了,可看到眼前的架势,面对二老爷的强势,看着二老爷身后明显区别于先前那些废物家丁护院的精锐力量,于梵梵知道,眼下自己想要带走小包子的机会接近于零。   形势比人强,拿着鸡蛋硬去碰石头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不得已,于梵梵面上妥协。   安抚的拍了拍小包子,偷偷在孩子耳侧轻轻道:“烨儿别怕,等着娘。”   小包子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抖着小身体,眼眶含泪,小爪爪紧紧抱住于梵梵的脖颈,可怜巴巴,小小声的嗫嚅着,“不,娘亲,不要,烨儿乖乖,要娘亲,娘亲不走……”   都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自家崽儿一声声细细弱弱的呼唤,仿如一把钢刀直插于梵梵的心脏。   她也不想放手不想走,可没办法啊,眼下的她真的没办法。   紧紧搂着孩子,“烨儿对不起,娘亲保证,娘亲一定不会让烨儿等太久的好不好?”,忍着心痛不舍,急巴巴的凑近挣扎抗拒的孩子耳侧反复呢喃着,安抚着。   可最终,于梵梵还是只能狠着心,压抑痛,把小包子不舍的,带着小心翼翼的,交给了面前二老爷的亲随。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于梵梵是哭了,这是母兽失去了崽子后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这一刻于梵梵甚至认为,所谓的穿越其实就是自己的前世今生,这幅身体其实就是自己的身体,而眼前的儿子其实就是自己的儿子,要不然,为何自己会如此痛彻心扉?   看着孩子在二老爷常随怀里挣扎,对方也怕伤了孩子,不敢用力,反倒是让小小的孩子顺利滑落到地面。   烨哥儿两步跑到于梵梵跟前,张开小爪子一把抱住于梵梵的大腿,带着不舍与期待的泪意朦胧小脸蛋,高高昂起看向于梵梵时,于梵梵内心如遭雷击,真真恨不得低头抱着孩子就夺路而逃。   可是于梵梵却该死的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做不到!   这个该死的世道!这该死的封建王朝!这该死的家族血脉!这该死的操蛋人生!   于梵梵固执的抹泪,狠狠心,拉开环抱着自己大腿的亲儿,心里暗狠狠的发誓。   自己便是偷,她也会想办法把孩子偷到手,去他娘的选择,去他娘的焉能不知,她只知道,孩子跟着自己,总比沉沦在这黑心的府里被磋磨来的强。   “烨儿不哭,烨儿乖乖听伯祖父的话,烨儿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娘亲保证,会常常来看我家烨哥儿的好不好?”   “娘亲……呜呜呜……娘亲不走,烨儿乖……呜呜呜……”,烨儿挣扎的再度抱上于梵梵的大腿。   孩子的哭声声声入耳,于梵梵痛苦的闭目,任由泪水滑落,终是狠狠心,再次小心的拉开抱紧自己大腿的小手手,把孩子交到了常随的手中。   形势逼人强,她带不走儿子,就只能尽可能的给她家小包子铺就一条平安路,给他暂留公府期间提供安全保障。   努力的让自己不去听孩子的抽噎声,于梵梵回头,脸上带着恨与狠,利索的指着依旧被婆子搀扶起来,居然还没断气的奶娘尖锐道。   “二老爷既然强留我儿,想必二老爷也一定会保全我儿的安危,让我家烨儿有份安稳饭吃,对是不对?”   谢广珩点头,“那是自然。”   于梵梵满意,“那好,既然如此,那么二老爷,我于梵梵不才,为了孩子的安危,给您提几个意见可否?”   “宴哥媳妇尽管说。”   “第一,我儿不要这个别有用心的奶娘斥候我儿,劳烦二老爷给我家烨哥儿再找个顺心的,能护着他,却不会欺他年幼拿捏他的心善奶娘照顾。”   “可以。”,谢广珩想也不想欣然应允。   “第二,想必二老爷也知道,您家老夫人跟国公夫人对待我烨儿是什么个态度,既然二老爷强留我儿,那二老爷就必须保证我家烨儿的一切供给,不能断了他应有的待遇,更不能让他被那些踩高捧低的下人所欺辱。”   “定然!自今日起,我会让烨哥儿般到前院,在大哥与宴哥儿没有回来之前,由我亲自照管烨哥儿,这样宴哥媳妇你可满意?”   “二老爷,我是我,我是于梵梵,再不是谁的媳妇。”,于梵梵脑壳疼的坚持。   “呵呵。”,谢广珩淡笑不语,不接于梵梵这一茬,只接着又道:“好,余氏,你还有何要求否?”   于梵梵点头,顺势道:“第三,劳烦二老爷找个大夫,先给我烨儿好生看看,不仅要给他刚才被奶娘伤了的患处上药,另外孩子的身体,也请二老爷让大夫里里外外细细验看,该养的养,该补的补。”,孩子的身体,才是眼下自己最最不放心的存在。   “这是自然。”,这一点,谢广珩自然没意见,“我谢家血脉,谢家自然会好生看顾。说了这么多,余氏,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要求,为自己考虑的吗?”   “为自己?不!”,于梵梵笑了,目光不舍的从儿子身上挪开看向谢广珩,“该办的,该讨要的,我于梵梵都已经为自己讨要过了。”   “如此,余氏,你就走吧,一炷香就要到了不是?”   这话谢广珩说的带出几分的讥讽意味,紧接着不等于梵梵开口,谢广珩直接一挥手,招呼着自己带来的家丁护院朗声道。   “来啊,替余姑娘搬上她的嫁妆箱笼,本官亲自送她出府,也叫外头的人好好看看,我们成国公府到底是如何‘谋财害命’的!”,这意有所指的话,说的格外的有歧义。   也难怪谢广珩最后会来这么一出,实在是,即便心里对这个侄儿媳妇再有同情,即便知道她再有委屈,再如何受到了伤害,可她做出来的事情有辱自家门庭宗族,伤及了他们谢家的颜面根本,让他们成国公府的颜面扫地,成了平民小卒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更甚至很有可能,明日陛下的案头上,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本弹劾他们谢家的折子,光想到这一点,谢广珩也有心要给这无知妇人一点教训。   便是不能杀她泄愤,不能洗刷谢家污名,他也得让这区区妇道人家瞧瞧,让世人瞧一瞧,欺辱他们谢家,呵呵……   于梵梵看着自己的嫁妆被家丁陆续从大门给抬了出去,又见到这位二老爷如此突然变了态度,她的心里就有谱了,脑子里开始飞速思索起来。   等她跟在谢广珩身后,尾随在嫁妆队伍后头,出了成国公府大门,亲眼看着这位谢二老爷,居然也能低下高贵威严的头颅,学着自己在外头跟吃瓜群众们卖惨演戏一般,一副他们谢家委屈却大度,被她一个妇道人家欺辱上门,还本着功德善心,对她宽仁以待的模样,踩着她于梵梵给他们成国公府正名,于梵梵只觉自己ri了狗了!心里有句麻麻皮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能任由某人把偏向自己的大好局面破坏,还有还有,什么叫如果他们谢家真的心狠手辣,又怎会留的她的性命在,还让她如此大胆的打闹上门,并且还如此配合大度的,真就一分不少的把东西都偿还给她?   于梵梵听的那个气啊,特别是当她看到,吃瓜群众里居然有好多人都当起了墙头草,真就信了这位二老爷的邪后,于梵梵心里发急。   可见,这位二老爷才是人才,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存在!   外表看似和善正直,可欺辱了他们谢家,人家就是不动刀子,给出的报复也锋利的紧。   她于梵梵一介孤女,带着被某人故意点出的这许多,让人眼红心热的嫁妆……   于梵梵叹息,好在她心里有准备。   感受着贴身藏在怀里的银票还有地契、房契、户贴文书,于梵梵心里稍安。   面上做着敢怒不敢言又愤怒的模样,在二老爷一大波服软的演说带着下人离场后,于梵梵你方唱罢我来登场。   朝着在场的群众们福了福身,戏精梵叮咚上线。   “多亏大家相帮才让小妇人能讨回公道,今日小妇人无以为报,只是这被成国公玷污了的嫁妆,小妇人拿着扎心。   如此,小妇人除却留下几身换洗的衣物,并家严家慈留给小妇人的念想外,其他的东西,若是各位不嫌弃,都请来拿上一两件回去吧。   别的不说,各位拿去典当了换点银两,虽说不多,可沽点肉回去给媳妇孩子打打牙祭也是好的,全当是小妇人得给为今日的直言相帮的谢礼,答谢诸位的仁义,还请在场的诸位别嫌弃。” 第15章 舍了浮财巧脱身   “好,大娘子爽快仗义!”   免费看戏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都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有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哇。   都不需于梵梵亲自动手,吃瓜群众们就朝着公府大门外,于梵梵身边的那些个箱笼进发伸手了。   “娘嘞,这些东西真给咱们?乖乖……”   “啊嘞嘞,这个好这个好!”   “哎呦呦,不愧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好物件,连平日里喝茶的杯子都细白瓷的,乖乖,拿去当铺活当,想必都得好值个好几两银钱吧?得老便宜了这是……”   “龟孙别推老子!”   “脚,脚,哪个孙子哎,踩到你爷爷我的脚了没看到吗!!”   “这是我的,大爷我看中的,别抢!”   好嘛,场面刹那间就炸开了锅,连人家看给国公府看大门那拨小厮门房们,窝在公府大门内看的那叫一个眼热呀。   讲真,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忌惮身后主子们的脸面,他们也想冲下去抢上一抢呀!   虽说于梵梵此番散财之举是逼不得已,一来为了化解二老爷给她设下的局,二来也是为了自保舍了钱财保平安,可真见到这乱糟糟的哄抢场面,她心里还是很唏嘘的。   不过好在,先前跟着下人去清点自己的嫁妆之时,自己就暗暗长了个心眼,把房契地契这些贵重的跟银票贴身一起保管,而值钱的比如当初出嫁压箱底剩下金银,还有那些拿回来的金银玉器首饰钗环,还有余父给自己淘换来的贵重古董字画等等,她都分别收到了跟前的两口大红漆箱子里,一口上头放着自己贴身的衣物,一口上头压着书籍字画。   吃瓜群众一窝蜂的贪小便宜在哄抢,可于梵梵有言在先,加之如亵衣亵裤肚兜啥的衣物这些东西是私密,不能落外头人手里,于梵梵都收拢到脚边上的这口箱子,所以自己跟前的倒是没有人来碰。   一时谢家大门外跟菜市场一样的热闹,别看东西多,其实也就三十八抬而已,加之三年多来用了不少,剩下送出的这三十六抬嫁妆,没多会就被吃瓜群众们哄抢一空,连装着东西的箱子,甚至是她亢来的大白幡,都被人一把给扛走了……毛都没留下。   这哄抢的实力,于梵梵咂舌。   乌泱泱的人群,除了那些清高的书生,看热闹的纨绔权贵,并那些得了主人令守在此不到最后不退场的家仆管事外,就只剩下些得了东西却不落忍的善心百姓。   至于其他人?转眼就散了个干净。   见到该散的都散了,于梵梵这才安心的打开身边一口箱子,取出里头最值钱的古董。   这玩意还是谢家给的聘礼,东西很好,配得上刚才那位出言相帮的小王爷。   于梵梵两步上前,捧送给了那位衣着华贵,长相白胖,还一直摇着扇子,满脸傲娇的小王爷。   这位也是位有意思的人,确认过目光,见于梵梵真心给,白胖子小王爷也不矫情。   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手里的扇子,脸上挂着笑,嘴里连声称着有意思,东西却收的果断不说,也没看出来有嫌弃自己东西给的少的样子。   对方让身边的常随收了谢礼,于梵梵再次谢过,而后转身回,紧接着又从箱子里捧出了一叠书籍。   父亲亲自收拢的那些有批注的书籍,除了孤本,以及给自家崽留下的外,于梵梵把它们都捧出,一一送给了刚才那些出言相帮的书生们。   别的东西这些清高的家伙们肯定不会要,即便算是家贫心里想要的,顾忌场合面子,眼下也是不会收。   于梵梵不想人白帮忙一场,钱财不好送,免得人家嫌弃自己辱了他们的清名,不过书嘛,好吧,推却一番,看到这些书与里头的注解后,书生们纷纷如获至宝,再三言谢的收了不说,还连连朝着于梵梵回礼作揖。   至于那些出自名家的字画,虽不算特别贵重,于梵梵却也捧给了那些替主看戏的官司家仆,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嘛。   好言谢过对方,请托他们把自己奉送的东西捧给他们的主人替自己道谢后,于梵梵就收手了。   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给出的答谢,她也不怕对方看不上,更不怕这些下人背地里贪污了去,即便贪污了她也管不着,反正自己的意思到了就好。   一圈走下来,可以说,除了自己身边那口上面装满了衣物,下头放着装着压箱底银子的这口大箱子没动过外,边上另一口箱子里,于梵梵捧出的这些东西一送完,大箱子也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东西了。   看着剩下的东西,于梵梵一时间有些感慨。   可怜原主余繁璠,曾经的她,嫁入谢家的时候,也是带着不菲的家资的。   就像是鸡婆婆她们说的那样,为了大孙子的婚事好看,给余繁璠下聘礼的时候,老国公让公中出了钱不说,私下里也是补贴了的。   而这些谢家给的庄子田产铺子,金银首饰,皮毛布匹等等,余爹一个将死之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是一点都没留,全都给自己的女儿当了陪嫁不说,便是自己带来的一半俞家几辈积攒的好几千两的家当,余爹也统统给女儿陪嫁上了。   为了女儿不被由武转文的公府看轻,余爹还费力的四处托人使力,把余家积攒的人情都用光了,才给女儿求来了各色的好物作为压箱底。   就这,最后别看余繁璠只有三十八抬嫁妆,可那也是实打实的。   除了压箱底的二百金,三千两雪花银外,除了谢家给的那些聘礼外,古董字画、金银首饰,皮毛布匹,珍贵药材等等这些,那可是塞满了三十八抬嫁妆,压的密密匝匝的严实。   那时候的余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女儿的未来会是这样的吧。   三年多过去,嫁妆里那些皮毛料子,药材金银啥的,原主虽然用了不少,可也不至于就只剩下眼下的这些了。   得亏自己精明,要到了一万两的补偿款,眼下拿到的这些虽说是折损了不少,于梵梵也没算太在意了,能明面上还回来这么多,她知道不容易,不然刚才便是为了自保,她也不会这么大度就是。   如今危机一锅,面上的她,可以说是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回了。   感念于梵梵的好意,那些个善心的百姓为着于梵梵着想,倒是想帮着于梵梵抬箱子护送她回,也免得让吃了大亏的成国公府,背地里找她麻烦来着。   众人这般举动,惹得那位摇着扇子的小王爷见了好笑,此人纨绔虽纨绔,人却不错。   也不知是存心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想要再恶心成国公府一把呢?还是看在于梵梵识趣,奉上了最值钱古董的份上。   见那些粗鲁的汉子婆娘们要护着于梵梵回,觉得辣眼睛的白胖子干脆大手一挥,招呼自己的亲随上前。   “小山子,你去,送谢夫……额,那什么……小王一会要跟陈公子去樊楼坐坐,你赶着本小王的马车,送这位余大娘子一送。”   亲随自然领命,应声恭送完自家主子与他的狐朋狗友们扬长而去后,转身就过来招呼于梵梵。   在于梵梵看来,自己眼下虽然暂时解决了危机,可能有小王爷的亲随护送,总比扯上无辜百姓来的强。   自己虽然不怕,可万一呢?万一谢家要背地报复呢?   于是,于梵梵果断谢过了这群好心人的帮助,转身扛起被她瞬间高叠在一起的两口大箱子,在小王爷亲随小山子瞠目结舌的眼抽抽中,直接走向了小王爷的华丽座驾。   那些得了心仪宝贝的书生们,见于梵梵上车要走,书呆子们倒是书生意气,也是想得多,怕暗地里成国公府不会放过于梵梵这个可怜的孤女,聚在一起私下一嘀咕,拿人手短的,干脆聚在一起跟在马车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亲自护送于梵梵回客栈去。   可以说,有了小王爷的面子,身后还有书生们护航,这就是于梵梵无声的底气,没见着下车的时候,先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客栈掌柜的,态度与之前自己入住之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么?   用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来形容都不为过,更甚至,她一个嫌弃房价,为了安全考虑,迫不得已住中等单间的穷酸客人,瞬间就让掌柜的免费的换到了上等天字间去了,而且房费还不变,这些都是白胖子跟狂书生们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便利啊,她可赚大发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眼下,随着于梵梵坐着马车带着书生们浩浩荡荡的一离开,成国公府大门内,一直负手而立的外院大管事立刻就转身,直往外院二老爷的书房奔。   二老爷的书房里,右屋的临窗大炕上,烨哥儿被二老爷的亲随带着,正团团坐在炕上头,小心翼翼的啃着糕点细嚼慢咽着,而二老爷却在左侧的书厅里,站在金丝楠木的书桌后,手持狼毫笔在那挥毫泼墨。   听到外院管事进门的动静,二老爷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出声道:“如何啦?”   管事毕恭毕敬的行礼答话道:“启禀二老爷,余氏……”,果断的把刚才二老爷回府后,外头余氏的一言一行,还有后续事情,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回禀一通。   二老爷笔走游龙的手突然顿住,抬起头,目光遥看向对面屋子里,正坐在炕桌前乖巧喝茶吃点心的烨哥儿,眼里带着慈爱,语气却带着惋惜。   “我们烨哥儿有个好母亲,只可惜,开窍的迟了些……”,如若不然,她自己连带他的侄孙儿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他家宴哥儿的日子……唉! 第16章 典卖余财问将来   这厢,二老爷是如何背地里惋惜感慨的,于梵梵根本不知道,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眼下的她站在客栈天字号上等间里,正围着剩下厅里摆放的两口大箱子转悠着,人可忙着呢。   忙什么呢?   打从今日一见小包子面的那一刻起,于梵梵按住悸动的心,当时就下定了要亲自教养小包子长大的决心。   那可是她这幅身体的儿子,亲哒!   虽不是自己愿意的,可既然自己接手了人家的身体,自然就得全盘接受人家的人生。   而人家的人生中,最最在意的是儿子,那么自己怎么可以不接受,不爱护?又怎么能黑心肝的让崽儿落到那般黑心的府邸继续任人磋磨?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与崽儿的未来。   先前的妥协,还有跟那位二老爷商谈的那通条件,那可都是自己迷惑他们谢家的假象。   原主在那府里毕竟混了三年多,虽然做人小心谨慎了些,可面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府邸的地形,人员分部,换班下钥的时辰等等,她还是了然于心的。   她又不是去谢家机密之地盗取机密,也不是去祠堂偷盗丹书铁券,更不是去库房盗取金银,不过是去偷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只要瞅准时机,避开精明的二老爷,想必这并不难,她于梵梵很有把握成功。   唯一作难的是,她们娘俩名正言顺的户籍问题到底该如何解决?想要不被谢家找到骚扰,很显然如今自己手里的这个户头是不成的,事发后谢家一查一个准。   还有,偷出了孩子后,要如何成功的离开京都远走高飞,而后避开追兵,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孩子安居乐业,这些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想要做好这些,自己还有不少收尾工作要做。   比如把自己的户籍拿去衙门恢复成女户;   把原主的身后事安排好,找个稳妥的庙宇,给原主立个无字排位,跟她亲人们的排位一起供奉,享点香火;   再然后处理好剩下的值钱嫁妆,最好都尽快换成金银票什么的贴身妥帖的随身携带;   最重要的是找到渠道,再弄一份带着孩子,且不怕查的母子真户籍,回头再把孩子偷出来远走高飞,那才是万全之策。   这一样样一条条的都是事,且除了第一条第二条外,其他的可都不大好办,比如怎样安稳的变卖嫁妆,还不能贱卖,就是个棘手问题。   于梵梵冷静了下心情,给自己制定好计划,藏好了装嫁妆银的小箱子,锁好了装着环佩叮当的大箱子,带上户籍文书并一些碎银子,于梵梵下楼先填饱了肚子,一个不停,下晌就出门先直奔衙门。   这么赶着把自己的户籍重新落实好,就是怕谢家使坏,夜长梦多,不想突生意外,她才这么抓紧时间,连休息都顾不上。   直到从衙门里出来,感受着胸口里与银票一起贴身放着的新出炉户籍,摸着荷包里的铜鱼户符,于梵梵的心才算是暂时落地。   最要紧的事情办好后,回去的路上,于梵梵就不急了,先是找了家牙行,寻了个有口碑的中人,打算先把自己手头的庄子铺子给挂出去售卖,解决完了这个事情,她顺道又去了一趟医馆,给自己与四眼都配了点药,这才提着药晃荡着回了客栈。   当天的夜里,针线活残废的于梵梵废了老鼻子的劲,在扎残了一双手,染红了两件肚兜的前提下,终于把从鸡婆婆那里勒索来的一万两银票,并二百两的金票,妥帖的用油纸包裹严实,密密匝匝的缝在了肚兜里,并在洗完澡后干脆的穿在了身上。   次日一大早,等着牙行消息的于梵梵,包袱皮裹着她的小箱子,先去了有着上百年历史,从大齐开国前就存在,且汇通全大齐的票号里,把自己箱子里一千多两换成了银票,拽着一千五百两银票出门的时候,自己手里就只剩下一百来两的银子在手了。   不过好在大宗买卖的话,银票也能直接当银子用,买户籍什么的,银票交易也是可行的,于梵梵并不担心到时候没钱付账。   因着不熟悉牌位到底该去哪里做,于梵梵只能问了路人,而后跑了趟躺棺材扎纸铺,花了足足十两银子,才加快加急的从棺材铺子里取到了一摞桑木朱漆牌位。   都没待回客栈,于梵梵惦记着从棺材铺掌柜的那儿听来的消息,出了铺子就直接租了辆骡车,背着一兜子的牌位就出了城。   京都城南郊,位于南山半山腰的一处道观,别看这处观不大,香火也不不鼎盛,观主倒是个仙风道骨的真好人,乱世还接济了周围的相邻,做人做事善心诚恳,这才让这南山观能从前朝延续至今。   得了棺材铺掌柜的推荐,于梵梵抱着一兜子排位直奔这里。   于梵梵见到观主,仔细观察试探,确信观主是个诚实人后,于梵梵大气的掏了一千两的银票直接交给了观主,请观主给余繁璠并她的亲人连带她,都各自点上了一盏长明灯,供奉在了三清祖师跟前。   观主白发苍苍,却道骨仙风,领着大弟子接过于梵梵供奉上的一千两的时候,这位诚恳的老道带着自己弟子只差没热泪盈眶。   可叹如今大齐重佛轻道,他们道观的日子不好过,要不是他们道观下还挂着些许土地,而山底下还有曾经得了道观恩惠的百姓还记着他们南山观,他们这道观啊,里头上下七个老少道士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   眼下得了于梵梵一气给出的一千两巨款香油钱,老道只差没有带着下头大小道士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供奉于梵梵璠带来的牌位,保证日日香油瓜果不断。   得了道观上下的诚恳保证,于梵梵望着案头上一气的红漆牌位,又深深的看了属于余繁璠的无字牌位一眼,这才转身,脚步匆匆的下了山往京都城赶。   没办法,为了尽早的带着自家崽儿远走高飞,她时间紧任务重啊。   回到京都城,于梵梵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了个独门小院,离开了客栈,来到小院落脚。   住在小院的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于梵梵除了见天的忙进忙出处理手头剩下的嫁妆外,就是给自己调养身体外,再不然就是忙着全心全意的救助已经生无可恋,啊不,是被驯服了的四眼。   当初四眼别看样子伤的重,其实就是腿骨裂了而已,后来于梵梵手里有了银子,自己又有祖传的医术,舍得给四眼用药,没多少时日四眼的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眼看着日子一日日过去,连四眼腿上的夹板都拆了,于梵梵才终于从牙行那边得到了好消息。   因着自己落的是女户,不方便跟买家见面,于梵梵也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卖了田产铺子庄子手里有了钱,买卖都委托了牙行,早就打听过行情的她,只管拿到手的银票没少,是真的就放手让牙行买卖了。   田产铺子外加庄子,于梵梵一共得了八千两的银票,这是扣除了牙行中人费用后自己到手的银子,虽然没赚,却也没亏,对于一个立了女户的孤女来说,对于这个结果,自己很满足。   加之这一个多月下来,自己来回奔波,处理掉的如自己已经不适合穿的华丽外套;还有剩余寥寥无几的古董字画,首饰钗环等等,都被于梵梵不心疼的处理一空,换得了共计三千六百多两。   如今的她身边保留的除了自己手里除了一打银票,以及一包袱不方便变卖的好料亵衣亵裤,还有半箱子新置办的平民穿的棉衣外,便只剩下些曾经年节时得的,估摸有百来两的金银裸子,并于梵梵亲人给她留下当念想的两块和田玉佩,以及一对并不值钱的银镯子,装在曾经装压箱底银子的小箱子里了。   点着手里的银票钱财,于梵梵估算了下,除去用掉的开销,自己手里还有二百金的金票,共计两万两千两银票,以及手里二百六十二两的散碎现银。   自己带着儿子过日子,供孩子将来科举也好,习武也罢,也算是有底气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下唯一没搞定的……   可怜于梵梵这个两辈子都没有办过假证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暗地里托可靠团头寻摸的户籍,那玩意到底要多少钱,又要多久才能搞的定。   不是于梵梵胆怯,实在是,在这样一个古代封建王朝,自己一孤女,还要这玩意要的急,即便人家忌惮她的力气不敢黑吃黑,可那价格……   于梵梵也怕被宰,可再怕,这玩意自己还非弄不可,不仅要弄,还得弄到真的。   “唉,算了,只希望周团头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也希望他真是个诚实人,不要坑我坑的太狠了……”   摸着自己严实的封存在兜肚里、亵衣亵裤,还有新买衣衫边边角角的那些银票,于梵梵兀自感慨叹息。   “不行,明天我得再去看看,催一催才成。”,再等下去,她都等不及了都,又是挂念儿子的一天。   就在于梵梵苦苦等待着自己跟崽儿的新户籍,好偷出崽儿远走高飞的时候,一日,京都城风云突变,成国公府谢家的劫难,来的是那么的让人措不及防…… 第17章 早点摊前闻八卦   次日一大早,于梵梵打着哈欠的起床,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想着昨日下晌从团头那得知的消息,于梵梵叹气。   这户籍可真是不好搞,自己便是加了银钱,那团头都不敢保证时间,这让于梵梵很郁闷。   昨夜辗转反侧到半夜都睡不着觉,想着实在不行,自己今日就去卖嫁妆的牙行,找那些能干的中人试着探听看看好了。   这么干至多要冒点风险,或被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中人坑一大笔银钱罢了,比起户籍的重要性,于梵梵觉得自己都可以忍受。   想着事情,于梵梵麻溜的收拾好自己,也懒得烧饭了。   自己一个人带着四眼生活很少开火做饭,于梵梵不是不会做只是懒得做而已,于是,在这租住的小院里,除了熬药,正经做饭倒是没几回。   反正外头街面上吃喝多的是,从早到晚都有啊,京都城的瓦市可是不宵禁的,只要你有银钱,难道还怕吃不上饭?   大齐的京都的热闹繁华,比起上辈子自己看过的清明上河图,那热闹程度只有更甚的。   于梵梵利索的收拾好自己,摸了摸四眼的狗头,许诺了待会带骨头下水回来给它开荤后,自己就利索的出门去了。   都说京都米贵,居大不易,自己身上别看两万多两的超巨款,可那些都是自己与孩子将来存活的根本,轻易不能动,于梵梵就紧着自己手里二百多两来开销。   都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京都城外城北城情况复杂,三教九流都在那,于梵梵孤身一人,没猖狂的觉得天老大自己老二,没敢夸大的在北城落脚,反倒是选择了平民人家聚集的南城租房。   这里虽然都是平民贫家,却比北城好太多,因为人多,加之什么都有得卖的南市口在这,于梵梵便果断的入住在此,独门独户的狭窄小院每月不过一两八分的银钱,于梵梵尚且还能接受。   出了小院,青石小巷紧走几步就能到外头的大巷,穿过错落开着店铺的大巷,外头便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街道两边一大早的就人声鼎沸,每日都热闹非凡。   这里吃喝用的尽有,荆钗布裙往丑了打扮的于梵梵,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准备今早换个口味,抛弃了连吃几日的羊汤,只瞄到了羊汤铺子对面的一排张着油篷伞的小摊。   对面可真热闹,别看都是小摊位,可食客们却着实不少。   于梵梵吸着鼻子,闻着浓浓的油炸焦香味道,看看被左右两边被各色摊位包围的炸货摊,于梵梵脚步下意识的调转,直勾勾朝着人家油炸鬼的摊位而去,找个了空位坐下,直接问人家摊主要了两条油炸鬼并一碗甜豆浆就开吃。   东西上桌,于梵梵自觉先给了钱,便一口油条一口豆浆,临了还油条醮着吃,“嗯,甚美!”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传入耳中。   “放下,你给老子放下!老子讨个生活不易,小小一包子铺,你们这些乞丐见天的上门找不痛快,这是要不到就上手来偷啦?看老子不打死你!”   伴随着汉子怒喝声音传来的,是一脚脚踢到骨肉的闷哼声。   于梵梵皱眉,下意识抬头探出身子张望,便看到隔壁左侧的包子摊位前,胸前围着沾满面粉带着些黄黑污渍围裙的男店家,正一脸凶神恶煞的抬腿揣着地上团成一团的……小孩?   那孩子看着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穿的破烂,浑身上下黑乎乎的,还真是个小乞丐。   只是这小乞丐看着瘦弱的紧,且被打了也不吭声,就这,小家伙的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染满了黑手印的包子,蜷缩着成团,任由包子摊摊主责打。   边上有那看不过眼的人就劝了,“我说店家,这还是个孩子呢,你消消气,一个包子而已,别打了,小心给人打坏咯!”   包子摊店家也是气坏了,转头就怼,“一个包子而已?这位客人说的倒是轻巧,可怜某这小摊也是小本生意,这些乞儿坏得很,见天上门,我小小一摊位,税交完,每日落到手里也就两辛苦钱,家里也有老父母跟娃儿要养,一个包子钱而已,不然客人替他付啦?”   这话一出,在场没人说话了。   “哼!”,摊主见状嗤笑一声,倒是没再言语,只又转头对小乞丐下手去了,心里只想着,狠狠给小乞丐来一次狠的,杀鸡儆猴的也好叫他们下次不敢再上门。   于梵梵见了眉头皱的更紧,把手里剩下的一小节油条忙塞嘴里,碗里剩下的半碗豆浆都顾不上了喝完,一抹嘴。抬脚就出了炸货棚子奔上来,就在那包子铺店家再度要动手时大喊道。   “住手,别打,包子钱我替他付。”   于梵梵的话成功的阻止了摊主高高抬起的脚。   见于梵梵一个女人出来出头,摊主嘴里嗫嚅了嗫嚅,许是不想跟她一个女的一般见识,又或许是见有人付款他自己没损失,便没说话,只瓮声瓮气的朝着于梵梵摊手。   “一个肉包子,诚惠两文。”   于梵梵看了眼蜷缩颤抖的小乞丐一眼,想了想,干脆让摊主再包了四个,一起给了十文钱,拽着油纸包裹着的四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转身走到小乞丐跟前。   于梵梵蹲下身,声音轻柔,“小家伙,你怎么样?还好吧?身上疼不疼?有没有伤到?要不要……”   她才想说,要不是去医馆瞧一瞧大夫来着,结果话都没说完,刚刚还蜷缩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孩子,居然唰的一下睁开眼,一个利落翻身起来,抢过于梵梵手里的油纸包转身就跑,把于梵梵给愕然的呀,嘴里喊人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里,而刚刚抓着油纸包的手也愣在了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周围的吃瓜群众见状,有人唏嘘,有人感慨,有人摇头,那包子摊的摊主更是一脸的奚落,那表情就仿佛在说,看吧,被狗咬吕洞宾了吧?活该!   于梵梵有些讪讪的,愣神了足足半分钟,这才不自在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站起来,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去前头的肉铺给自家四眼买口粮去,好缓解自己的尴尬。   真的,并不是自己圣母病发作,非要出这个头,做这个好人,她只是看到这是个孩子罢了。   现代教育的教导下,五讲四美,诚信友善,对待老幼,于梵梵自认还是好学生好公民,对待刚才的场面,她做不到无视。   结果……   有那年长看出于梵梵不自在的热心人就劝,“大娘子心善,别介意,这些乞儿也是被打怕了,估摸着不是存心要抢你东西,不记得你的好的。”   于梵梵闻言,只呵呵笑着算是回应。   众人见状,有人摇头感慨,“唉,还是世道艰难啊……”   此言一出,于梵梵闻得几声叹息,而这些声音中,突然有个声音突兀的冒出。   “对啊,世道艰难啊!像是尔等这般的平民百姓,日子哪日不难?日子不难的,恐怕就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富户了。”   “对对对!俗话说得好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话不假!不过好在当今陛下圣明,你们也别羡慕那些朱门权贵,他们再高高在上,那不是也有遭殃倒霉的时候。   呐呐,就如那成国公府谢家,镇国侯府王家,保定侯府林家,呵呵,诸位有所不知吧?   你看他们往日如何如何猖狂,这不猖狂的太过,连陛下都看不下去了,昨个晚上城西的动静,你们都没听到吧?   呵呵呵,不过嘛,这事情啊,秦某知道!昨个晚上,这几家权贵并好些个官员的府邸,那可都出大事啦……”   开口的人说的神秘兮兮,绘声绘色,这货咽下嘴里的野菜馄饨,想到自己听说的消息,心里格外痛快。   故意显摆自己能为的他,此刻再看到周围人旺盛的求知欲,秦举人恨不能拍案而起,高喊一声——当浮一大白!   只可惜现在是早上,不宜饮酒;   只可惜自己落魄,囊中羞涩,兜里没有几个子,连沽二两梨花白的银钱都无,只能吃得起路边摊这最下等的野菜馄饨饱腹啦……可悲可叹!   而小小馄饨摊边上,所有人一时间听到有关于权贵们八卦的消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支棱起耳朵,更有甚者直接围到秦举人旁边。   “秦兄,来来来,吃个蛋,具体给我们说说呗。”,不要小看了古代人民听八卦看好戏的积极性,为了听一听京都城最新的八卦,这位仁兄连手里的卤鸡蛋都赠送了出去。   这厢,想到刚刚这位秦举人嘴里提到的谢家,想到那府邸里还有自己关注的人,抬脚要走的于梵梵心念一动,瞬间来劲。   连答应的要给四眼去肉铺打包下水骨头的事都顾不上了,于梵梵脚尖一转,直接就往包子摊边的馄饨摊而去。   谁叫此刻人家摊位上,坐着位嘴里侃侃而谈的秦举人,嘴里正念叨八卦着的主角,里头可有自己关注的那家人的呀!   为了搞清楚弄明白,谢家所谓的出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于梵梵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更是顾不得已经吃饱了的肚子,往人馄饨摊一钻,麻溜的占据了那什么秦某人边上的空桌子,于梵梵招手就招呼人馄饨摊老板,“店家,给我上碗馄饨。”   在灶台忙活的店家乐得自家生意突然饱满,满口热情的朗声回应,“好嘞,客官请稍等。”   于梵梵摆手:“没事,我不急,店家慢慢来。”,反正是为了听八卦乐呵,顺便点来塞牙缝的。   嘴里应着话,于梵梵却连眼风都没有离开隔壁桌,直勾勾的盯着隔壁桌上那如说书先生样摇头晃脑的秦举人,于梵梵心里只想再多听一些,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切有关于成国公府的八卦,好确认事情原委真假。 第18章 爸爸我崽还在那   于梵梵才落座,周围八卦好奇的声音一浪接一浪。   有人惊讶:“成国公府、镇国侯府、保定侯府这么多老厉害的公侯之门都摊上大事啦?真的假的?秦兄你开玩笑了吧?而且城西那贵地的事情,你你个落魄举子是怎么知道?”   “是呀,是呀?且这昨晚才发生的事情,你自己都说城西戒严了,秦兄你一外地来科考屡屡应仕不第的老举人,京都城没什么人脉关系,又是如何知道这等机密的消息的?”   “嘁,兄台你小看人了不是?我秦某人虽然不才,却也是堂堂举人,再不济也有同科进士及第的三五好友,六七同窗,别当我秦某人落魄,孤家寡人的没甚人脉没门路!”   “也就是说,城西的消息是你同窗递话给你的?”,没可能啊?   不是自己瞧不起眼前这位,他又不是没脑子。   好友同窗再是进士及第,这等事关朝廷的机密大事,一般的官员也不可能知道,而且即便知道,那些官员也不可能会随意宣扬,不怕头上乌纱不保吗?   而且城西至今都还戒严着呢!再好的朋友,也不会跟他姓秦的这么一个无所事事,连饭都快吃不起的落魄举人说这些个事情,还说的如此详细呀?   所以,这么劲爆的消息,面前的家伙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被人质疑了的秦举人眼里闪着愤怒,面上却故作威严,努力保持淡定,抬手抚了抚自己颌下的短须,傲娇的点头又摇头,却是不直面问题:“是,也不是。”   吃瓜诸人越发好奇,“如何一个是也不是?”   其实吧,这位秦举人哪里是从什么同窗好友、同科进士那里得到的消息?   人家那些人在金榜题名后,就极少有人搭理他这个没出息的破落户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落魄自此,连返乡的银钱都无。   自己之所以得到消息,那不是因为自己租住的屋子,人家房主家里是世代做小吏,如今掌家的汉子,正巧在刑部大牢做狱卒头子,清早归家来时带来的消息,又恰好被上门求缓租子的自己给听到了么。   若不然啊,这城西都戒严了,他一个没能耐的穷举人如何知晓?   至于眼下自己出来嘚瑟八卦会不会出问题?   毕竟这三家被围抄家下大狱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内城都传遍了,私底下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也就是他们外城消息滞后一步。   而且去缉拿这三家在外做官滞留人员的兵马,昨晚已经连夜出城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全京城的百姓都能看到官兵押解犯人进京,所以消息怎么都不可能堵得住。   最重要的是,别看眼下城西还戒严封着,可就自己所闻所听所分析,可能要不了多久城西就会解封,而里头发生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扬开来,毕竟不能小看京城百姓的嘴不是?   自然的,自己说这些也不算泄密,更不怕有人事后找上门来。   于是,秦举人接下来说的更叫一个眉飞色舞,放心大胆。   “关于这一点秦某人不便透漏,但是秦某人可以保证,在下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诸位是有所不知,秦某人不仅知道城西出事,更是确信成国公府谢家完了!   据说这谢家是最惨的一家,连夜被陛下下旨围了府邸不说,全家上下,上到垂垂老矣的老夫人,下到嗷嗷待哺的襁中婴,都无一幸免的全都被龙鳞卫拿下了不说,陛下更是震怒,直接夺了谢家开国被赐的丹书铁券,当庭罢了二老爷大理寺的官职,谢家全员押解刑部看押不说,更是下达通缉令,要缉拿在外的国公爷与谢家大爷速速归案呢!”巴拉巴拉……   屁股都没坐热的于梵梵,没等来热乎乎的馄饨,却直接等来了如此直白劲爆的消息,于梵梵都听懵了。   什么叫谢家无一幸免的全都叫龙鳞卫给押解去刑部大牢了呢?   侧耳倾听的于梵梵惊呆了,心里是又惊又喜又急又怕。   喜的是,她家老天爸爸可真给力!不愧是穿越者们的亲爸爸,爸爸一怒一开眼,成国公府谢家立马就倒霉催的自食恶果遭报应了,根本都无需等自己隐忍,图谋以后,心说先好好养小包子,将来等小包子功成名就有势力了,再母子齐心的动手灭了谢家,自家亲爸爸就帮着动手给谢家团灭啦。   哈哈哈,团灭好啊,团灭妙!那什么狗屁丈夫的,她于梵梵也不稀罕,灭就灭呗!   可急的是,爸爸,亲爸啊!你老人家动手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戴眼镜?   我的崽,你的孙,那还在那该死的倒霉窝里头呢,您老打击报复的时候,咋就把我的崽也一并算进去了呢?   夭寿了这!   于梵梵再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了谢家倒霉催了,惨白着脸,着急忙慌的掏荷包,急吼吼的给桌子上丢下几个铜板,于梵梵撒腿就跑。   一边跑,于梵梵内心一边嚎。   崽啊,你别害怕,妈妈这就来救你啦!   赶着去成国公府那边看个究竟的于梵梵,一阵风样的刮出馄饨摊,惹得端着托盘来送馄饨的摊主连连惊呼,“客官,您的馄饨……”   可惜,于梵梵根本没心思听,只给摊主留下了翩然远去的背影,惹得摊主摇头喃喃唏嘘,“客官这是火烧房子啦?这般急?连下好的馄饨都不要了?啧啧啧……好在没白要!”,一枚枚的捡着桌面上的大钱,摊主瞬间心安。   于梵梵急于确认消息真假,一路心急如焚的跑来城西想要亲自验证。   也是好运,于梵梵赶到城西的时候,戒严已解了,看着恢复往日模样的城西,望着街道上行人并不多的青石大道,于梵梵心里顿松一口气。   只可惜,这口气都还没能松到底,在于梵梵即将抵达成国公府大门外的时候,远远的,于梵梵就察觉了前头的不对劲。   几百米开外的成国公府大门外,一圈身穿铠甲手持红缨枪的兵丁,把偌大的成国公府围拢的严实。   视线越过这些围府的兵丁后,圈内来来往往的人,既然全是身着亮黄色铠甲的龙鳞卫。   “看来这围府抄家是真的啊……”   而且谢家还真就倒霉催的就是被重点查抄的一员。   没见着这些龙鳞卫进进出出的,正忙着把大箱小箱的从谢家搬出,抬到由全副武装兵丁押送的马车上去么?   早知道是这样,那日讨要赔偿的时候,她就合该多给自己与儿子多要点的,真是!   于梵梵叹息,不过心里更在意着急的,却是此刻她的崽,她的烨哥儿呀!   看着围府兵丁手里闪着寒光的长矛,于梵梵再迫切的想要知道儿子的消息,也没打算上去亲自挑战一下权威,试探下人家会不会朝着自己动手。   她站的远远,隔着身前指指点点的观望人群,朝着谢家大门外热闹的景象看了半盏茶的功夫,从身边围观之人的闲谈唏嘘,结合先前馄饨摊上那位秦举人嘴里的那些议论,于梵梵倒是相信了自己的儿子连谢家人一道,都被押解到刑部去的消息。   忧心忡忡的于梵梵便不再在谢家大门外停留多耽搁功夫,没心思看龙鳞卫抄家,从身边拉了位看着面善的妇人,询问了刑部衙门大牢的具体所在后,于梵梵二话不说忙又朝着刑部急赶。   只可惜啊,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旨意,上头的官员都不敢在此刻触霉头,于梵梵一介孤女,没权没势,又如何能打听得到有用的消息,更甚至能见到儿子,搭救儿子呢?   在刑部衙门外于梵梵苦求无果,不要说见到儿子搭救儿子了,就是刑部大牢门朝哪里开?于梵梵也是不得而知。   什么是求助无门?四处碰壁?眼下这就是。   于梵梵熬红了眼,求干了嗓子,颓败的日日徘徊在刑部衙门外头不得而入,求告无门,便是使钱都没有门路,而外头的传言却沸沸扬扬的,各色流言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今个是什么陛下又震怒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被抄家下大狱的几家,怕是就要性命不保人头落地了;   明个又是什么,哪个皇子为其求情,惹怒陛下,被其禁足了咯;   再不然是什么涉事的这几家权贵,哪家外逃的人不服追捕,逃命的时候不慎掉下悬崖摔死的咯;   还有更多的则是在议论,也不知到陛下派出去的龙鳞卫,啥时候把犯官全员带回京都;   等等等等的消息,听的于梵梵五内俱焚,每每这时候她都深恨自己的弱小,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好在,种种流言蜚语中也不是全都无用的滑稽之谈,最起码有一条消息,让徘徊在刑部大牢外的于梵梵没有白费这几日的苦苦等待。   在事发的第三日,有人给苦守刑部衙门外的于梵梵带来了一条很有用的消息。   一直沉默不发声的皇宫有了动静,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在朝廷各方势力的角逐下,终于下达了最新旨意。   眨眼间整个京都城中重要的市口张贴告示皇榜,陛下酌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此番涉及三大世家,六门权贵的贪污西北军粮饷并通敌叛国案。   因谢广珩乃大理寺少卿,最得即将告老的大理寺卿的提携喜爱,为此,大理寺卿避嫌,由陛下钦点兵部尚书吴大人暂代大理寺卿一缺,三司会审此案。   当于梵梵听到兵部尚书参与会审的那一刻,求告无门的她眼神立马一亮。   别人自己或许不认识不知道,可这位兵部尚书吴大人——她认识,啊不,是她知道呀!   先前自己在谢家大门外闹的那一出,这位自来就跟谢家不对付的吴大人虽然没有亲自出面,却是亲点了他的大管家参与督战的,事后她还捧了东西相送答谢,他们之间是有过交情的不是?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有交情要上,没有交情套着交情也要上!   三司会审那样大的正式场合,自己是绝混不进去的,于梵梵想,想要搭救儿子,还得背后使力。   只是这个力该怎么使?   别的自己知道的不多,但是这位吴大人的府邸在哪……   于梵梵果断离开了刑部衙门外,朝着昔日成国公府所在的街道急奔。 第19章 为救子堵门拦官   次日一大早,谢家一街之隔的吴家大门外,躲在大门石狮子跟前的于梵梵早已经苦苦守候在此。   昨日得了消息,于梵梵就找到了吴家,只可惜来的太晚也太不是时候,自己在外求见不得其门而入,苦守半日,直到夜幕落下华灯初上,也始终没等来自己想要等来的人。   实在没法子,于梵梵只能当那早起的鸟儿,掐算着时辰,三更天就悄默声的守在吴家大门外头,准备蹲点守候这位吴大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三司会审,他们这些巨头必是要先碰头议事的,于梵梵算准了这点,在寅时末的时候,苦苦守候的她终于守得云开。   眼睁睁的瞧着吴府的大门洞开,从里头走出了一龙行虎步的中年男人,看衣着官服,身量气势,于梵梵敢肯定,这位定是自己要等的人。   于梵梵没多想,握着拳头两步就窜了出去,嘴里大喊,“大人,吴大人且慢……”   公务在身的吴大人武夫出身,脾气不算好,加上这回自己没事摊上事,要参与老对头谢家的棘手问题,这让他本就憋着火。   是,自己是讨厌做作的谢家,恨不得谢家顷刻覆灭,谢家人统统去死,可正是因为这种心态,平日里自己从未遮掩过,也没少跟谢家作对。   这般的争锋相对,眼下却让自己参与会审?是圈套还是……思来想去,他有些作难。   毕竟朝廷不好混,陛下不好尊啊!   事关谢家,判轻了,自己心里不舒坦;   判重了,怕是世人诟病说他以权谋私,落井下石;   虽然他是想落井下石来着,可那不是还得要名声不是?   自己也不是没有对头政敌,万一叫这些人拿住了把柄,事情闹到陛下的案头,回头陛下又心软了,惦记着谢家的好了,那时候自己岂不是中了套,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反倒是要玩完?   光是想想都糟心,所以眼下这样的时局,自己最好是明哲保身默默看戏,静等着谢家玩完才是立于不败之地。   可糟心啊,陛下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啊呸呸呸!   算了,不能说。   自己的糟心从昨日一大早接旨的时候就不好,为此,昨个明明跟人约了喝酒的,他都憋着气的硬是没出门,生生在家憋闷了一整日。   今日一大早从温暖的被窝里起床,心里依旧一肚子的气没地发呢,这才出门就有人拦路?还是个女人?   打骨子里就看不起女人的吴大人就更气了。   瞧着从自家大门外石狮子后闪身飞奔过来,被自己的下人护卫拦住去路,还不死心的要往自己跟前窜的于梵梵更是没好气。   一甩衣袖,以蔑视的神态瞄了于梵梵一眼,高傲的吴大人语气很不耐烦,“这位妇人好生没礼,你若是府上亲眷上门探亲,请先递拜帖,到时自有女眷接待与你。”   于梵梵见对方误会,急的呀,手里暗暗使劲,一把推开拦路虎,辩解道:“不是的吴大人,小妇人不是府上亲眷,也不是来探亲的,小妇人是……”   “是什么?”,吴大人眼底的不耐更甚,当即打断急迫的于梵梵,态度冷硬起来,“本官不管你是什么,既不是我吴家亲眷,也不是来探亲,那你守在我吴家大门口拦住本官意欲为何?难不成你还想行刺本官不成?”   于梵梵那个气,那个急呀,“不是的吴大人,小妇人怎么敢。”   于梵梵再怎么救子心切,也知道此刻来拉关系疏通贿赂,是不能摆在面上提的,于是她心思一转,嘴里忙道:“大人,小妇人是有冤要诉,特求吴大人通……”   “你这妇人好生没理!有冤要诉你不去找京兆府尹,找我一个兵部尚书意欲为何?”   对方根本不给于梵梵多说话的时间,一句话打断于梵梵,挥手示意身边俩孔武有力的护卫上来,拦住眼看着已经冲到跟前的于梵梵,嘴里很是没好气。   要不是看着眼下自己是在外头,为了自己个的名声不方便直接动粗,这位兵部尚书都想一脚把于梵梵给踹飞了去。   两步越过还在不死心伸手的于梵梵跟前,吴大人跨上下人牵来的大马,打马扬鞭前,对方还很为了自己脸面的,施舍般朝着于梵梵丢下一句话。   “看在你区区妇道人家的份上,本官不与你区区夫人计较冲撞之罪,本官要务在身,你若有冤要伸,且不认识京兆府,本官可派个下人给你指路,来人……”   “不是的吴大人,小妇人……”   然而,不等于梵梵说完表达清楚自己的意图,这位该死的武夫居然止住了喊人的话头,不屑的朝着于梵梵一冷哼,也不再喊人带路,直接打马扬鞭,骑着大黑马,领着他身后的一干随从,转眼消失在了于梵梵的视线中。   于梵梵……这操蛋的……   就这么放弃吗?   想着还不知道在刑部哪个牢房里遭罪的儿子,于梵梵握拳。   罢了罢了,吴大人来去匆匆,估计是真有要事要忙,自己跟人家也不熟,份量也不够,拦不住这位大官,没关系,吴大人不认识自己,人家吴大人的管家自己认识呀,先前还托他转交了自己的谢礼呢。   自己是求人啊,为了儿子,于梵梵化身打不死的小强梵,拍不开吴家大门,没法让门房通报找到那位大管家,没关系,她可以等!继续执着的等。   再度窝回大石狮子前头蹲点,于梵梵一边啃着干硬的馒头,两眼却紧盯吴家大门。   等啊等,等啊等……   直到日上三竿,高高升起的秋老虎太阳晒的于梵梵发蔫,抿着干裂的嘴唇,于梵梵终是等来了大门边的侧门洞开。   “大管家好,大管家您这是要出门去呐?”   缩在石狮子后,眼睁睁的瞧着那位眼熟的中年大管家理着衣袖,在门房点头哈腰的恭送下出了门,下了阶梯,转身要往大街上走的时候,于梵梵猛的窜了上去。   “吴大管家请留步……”   于梵梵一声喊,成功的止住了这位给吴家服务了半辈子,因为得力而被赐姓吴的大管家。   这回于梵梵可多了经验长了心眼了,加之见过面,这位吴管家对于梵梵这位拿得起放得下,还舍得财的前谢家大少夫人印象深刻,倒是给于梵梵几分面子。   加上自己身上的事情也不急,倒是叫于梵梵成功的把人请到了两条街外的茶楼里,要了个雅间,两人坐下把话谈。   “不知谢夫人,啊不,看我!”,吴管家假模假样的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余大娘子,不知余大娘子请在下来喝茶所谓何事呀?”   都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位要是没事,想必也不会请自己喝茶才是。   对方假模假式的态度,你当她于梵梵不恼吗?   可她还有求于人呀,于梵梵只得压下心里的自尊傲气,手执小二刚送上来的茶壶,殷勤的给对方满上茶。   “吴管家喝茶,喝茶……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曾经得贵主家帮助,眼下小妇人得了自由,就想亲自登门答谢贵主一番么。”,关于儿子的事情,眼下还是不便提啊。   只她不提,人家这大管家也不是白做的,心知肚明着呢。   就只见捏着茶杯转悠,就是不入口的大管家勾了勾唇,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搁,呵呵呵的笑了。   “余大娘子不诚实啊,您求见我家主子的目的,怕不是答谢那么简单的吧?”,谢家的事情,她的事情,还有自家主人参与谢家三司会审的事情,他可不是不知道。   对方如此态度,换得于梵梵连连赔笑,“呵呵呵,吴管家果然能耐人!”,于梵梵恭维的比着大拇指,也开门见山了,“对着吴管家您这般厉害的人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明人不说暗话,求见贵主,那还是因为谢家的事情。”   见对方变脸,于梵梵想到谢家与吴家的关系,回忆到上回这位出面相帮自己的意图,她立马心知肚明,立刻补充道。   “当然,谢家的死活,我这个差点被谢家要了小命的人自然是顾不上的,小妇人更是恨不得他们立刻去死。   可是吴管家,想来您也是做人父母的人,父母之爱子,我一个当娘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自己的亲儿吃苦受罪而无动于衷呀!   小妇人所求不多,不过是为了那丁点大的稚子而已,还请吴管家高义,帮帮小妇人通融引荐则个吧!您放心,小妇人绝不会让吴管家白忙一场的。”   说着,于梵梵已经动了,把早准备好的两百两银票拍在桌上,推到了对坐的吴管家跟前。   这位心下了然了,低头看了看眼跟前的银票,蓦地笑了。   “余大娘子,您这可是折煞小人了,在下区区一奴仆,怕是……”   对方话是这么说的,可摩挲着杯子的手却一直没停下,那不满意且等待的模样,恨的于梵梵差点磨牙。   这是嫌少呀!   可怎么办呢?她也早就预料救子的事情不会顺利,为了儿子,于梵梵忍了。   摸索着袖筒,掏出早准备的散碎银票,再拍出一张一百两。   “小妇人散尽家财,独身一人不容易,还请吴管家帮忙则个。”   吴管家依然在笑,在他看来,能送出价值不菲礼物的所谓妇道人家,那也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主。   这样的人,她难道不会有后手?自己是不信的。   见对方还在笑,一点都没有接话的意思,于梵梵心里咬牙,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两张,三张,四张…… 第20章 喂不饱的死贪心   直到第八张银票被于梵梵拍下,加上起先的二百两,这都一千两银子了,对方却还不知足,于梵梵怒从心起,手上再没了动作。   如果一千两都喂不饱这狗东西,都没法买自己见那位吴大人一面,如此贪得无厌,自己身上全部的身家,想必也填不满吴家这个大窟窿啊。   毕竟下人都如此,主子想必只会更贪。   就在于梵梵犹豫了的时候,这位很会看人眼色的吴管家,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于梵梵的心态。   知道自己要的再过,到手的好处就要飞了,于是吴管家呵呵一笑拍板了。   伸出迟迟不动的大手按在银票上,吴管家一脸的和气。   “看在余大娘子这份慈母心的份上,我吴某人就破例帮大娘子一回。”,眨眼抓起全部银票,利索的收入怀中。   银票落定,□□家端茶惬意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杯再度落下时□□家却突然话风一转。   “不过余大娘子啊,不怪吴某不提醒你,大娘子若是真想救儿出囹圄,这区区一千两……呵呵,恐怕是不行,一千两吴某一个下人看得上,我家主子可是眼界高啊……”   话到此于梵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抬眼看着对面前是笑非笑,右手还在不断摩挲比划搓手指的狗东西,心里暗暗鄙夷此人的贪得无厌,面上却诚恳真挚。   提起茶壶给狗东西再度满上茶水,于梵梵笑了。   “吴大管家尽可放心,为了犬子,小妇人定当竭尽全力,只要大管家帮着小妇人引荐成功,吴大人那边的另算,大管家放心收,刚才给您的是订金,事成之后小妇人再奉上一千两当做答谢。”   于梵梵的话一出口,狗东西立刻眼睛一亮,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了,全身都散发着愉悦,撂下杯子就朝于梵梵心照不宣的笑了。   一场谈判,于梵梵身心俱疲,不过好在结果不坏,以高昂银子的代价开路,换得这位吴管家的松了帮忙。   回到租住的小屋等消息的于梵梵,关起门来把自己先前藏好的银票拆出来,连带所有的家当一起,看着剩下这些看着多的家当,于梵梵的心里其实很没底。   时间过去了一天,隔了一日,于梵梵按照与狗东西的约定,来到当日请对方喝茶的茶馆等消息,只可惜,于梵梵等来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求人啊!   于梵梵心里又急又苦,求人求人,如水中浮木,没有着落,心里七上八下空荡荡的,就是这么是被动无奈。   而狗东西不愧是狗东西,拿住了于梵梵迫切救子的心态,笃定了于梵梵一介孤女求助无门,狗东西拿乔,次日见了于梵梵却借口推脱。   没办法于梵梵咬着牙,又奉送了五百两银票,并按照对方的要求,花了三千两购买了几箱子据说吴夫人很喜欢的高档皮毛,东西狠狠砸下去,换来的却是了无音讯,水花都不见一丁点。   事后于梵梵递上拜帖想先见吴夫人一面,却始终得不到召见,于梵梵预发着急上火,而那该死的狗东西,居然还是个喂不饱的,骗走了自己的四千五百两都不足性,居然在冷了自己两天后又出现了,这次又拿着府里深受吴大人喜爱的大公子说事。   于梵梵当场就气笑了,自己信了他的邪!   知道眼前这狗东西是怎么填也填不满,且还吃定了自己,于梵梵心里有底了,可一可二不可三,她又不蠢,不过是迫于无奈而舍财罢了,居然让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冤大头?   于梵梵恨啊,恨不得把眼前猖狂的狗东西打一顿,抢回损失,可惜不能。   如今自己势单力孤,还得救儿子,打死眼前狗仗人势的狗东西容易,可事后呢?   忍了再忍,最终于梵梵也值得憋气,打着自己尽快想办法筹银子的借口,甩开了这狗东西,深一脚浅一脚满不是滋味的离开了茶楼。   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出手帮助她于梵梵救儿出苦海了吗?   没后台,没权利,没人脉,自己真就救不出自家的儿子了吗?   站在茶楼外,于梵梵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喧闹的街道迷茫了。   从在馄饨摊上听到秦举人说谢家出事的那天算起,八天过去了,整整八天时间,也不知道自家的崽儿在那阴森恐怖的大牢中还是否安好?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有没有被虐打?有没有受惊……   不行,不能再这样无为下去了!   哪怕不能找到管事的官员打通路子见到儿子,救出儿子,她也得先确保儿子的安危才行。   那怎么样才能确保儿子的安危,让他在大牢里过的稍微好点呢?   对,秦举人,找秦举人!那个第一时间议论此事,一副他朝中有人的秦举人!   于梵梵也是没辙了,不是没看到当时周围人对秦举人的怀疑,也不是没看到那位秦举人的底气不足。   可她没办法呀,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是破罐子破摔,只期待这位能先人一步得到消息的秦举人,真能跟他自己炫耀的那般,身后有门路。   哪怕是很没底气的门路,哪怕对方的门路后头并不是什么有能力的高官大员,哪怕对方是吹牛呢?   她也得去试一试。   于梵梵匆匆赶回城南,直奔馄饨摊,好在小摊是全天营业。   于梵梵来的时候不是饭点,小摊上寥寥无几的坐着两名顾客,摊主正在摊位后的墙根下洗洗刷刷。   于梵梵没耽搁,走过去直接开门见山,“店家,冒昧打扰,请问一下,您可否知道那日在你家摊位上……”,   得于梵梵的询问,摊主闻声抬头,看到有些眼熟的于梵梵,回忆起她是那天点了馄饨没吃,却是老实给钱的好客人,摊主态度立马和蔼可亲起来。   双手不断在围裙上不停擦拭着,摊主仔细的听完于梵梵的问话,最后才摇头回答:“哎呦客官,在下不知道啊。”   于梵梵见状不死心,“店家这事情对我很重要,劳烦您再仔细想想,您真不知道那位秦举人的住处?”   摊主依旧摇头,长长叹气,“这位客官,那位秦举人虽是我家常客,可在下真不知道他的住处,要不然您问问别处?”,摊主的视线定定的落在于梵梵手里一串钱上,眼里都是失望。   要是他知道,你当他不想白挣她手里的这一串钱?一百文呢,野菜馄饨自己都得卖二十碗才能挣到手。   “那店家,您可否知道,这周遭的店铺摊位,有谁知道这位秦举人在哪落脚的吗?”   “唉,大娘子,您还是莫问了,问了也不会有结果的,您想啊,您是客人,即便日日上我这小摊来吃馄饨,您会把自己住哪告诉在下吗?”   这话问的,于梵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自己当然不会,可这不是不死心么。   加上那日看到那秦举人爱显摆的态度,万一呢?万一那位秦举人脑残,是个见人就说自己的住址,或者偶尔提起过被人听到过呢?   结果让于梵梵失望,再三确认,都没能得到那位秦举人的地址下落,于梵梵全身都写满了颓废,晃荡着出了馄饨摊,漫无目的晃荡着,脑子里不断想着要怎样才能找到人。   话说,是不是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明早上开始来这条街上蹲点守人?毕竟那货能在这条街上吃早点,那说明,他住的地方一定不会隔着这里很远才是。   自己用最笨的守株待兔等人,万一等到了呢?   不断的给自己打鸡血,心里满怀期待的想着,于梵梵脚下的步伐却不停,走到街角的位置,才想着先转回家去看看,起码得给四眼弄点吃的然后再继续出门去忙,忽然,于梵梵腿上一重,感觉撞上了什么,额,确切的说,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   下意识低头一看,眼前的人看着有些眼熟,是?是……是个小乞丐?是那个小乞丐!   “你?”   “大姐,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你跟我来。”   于梵梵看到熟人,嘴里下意识的开口。   自己都不知道要问些什么呢,结果人家小乞丐却先一步打断了自己,嘴里还说着让自己无比惊喜的话,人就已经飞快的离开自己跟前,往街道一旁的小巷蹦跶而去。   走出去了三五步,没听到跟上来的动静,回头一看,自己的恩人还站在原地未动,小乞丐皱了皱眉,有些怯懦忐忑的再度开口。   “恩人大姐,我没骗你,刚刚我在那边听到你跟馄饨摊店家打探秦举人了,那个家伙上回喝醉酒,是我跟爷爷送他家去的,我知道他家在哪,我带你去,就当,就当……”,就当是自己报答那五个大肉包,让自己爷爷最后能吃了顿饱饭离开人世,不用做饿死鬼的报答了。   看到小乞丐的模样,不知小乞丐背后故事的于梵梵点点头,决定相信他一回。   其实她也是不信也没办法,眼下没有别的渠道能找到人,信一回小乞丐又何妨?反正自己没有损失,自己力气大,也不怕他对方骗自己谋财害命,便赌一把。   “好,我信你,劳烦小哥给我带路,只要带我找到人,这串钱就是你的。”,于梵梵掏出刚刚的那一串钱对着小乞丐说道。   小乞丐抬头看了于梵梵手里的钱一眼,嘴巴里轻轻的嗫嚅了一句:“不要你的钱。”   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于梵梵不由道:“小家伙,你蚊子样的哼哼嘟囔什么呢?”   小乞丐闻言一僵,避而不答,只兀自转头就走,走出好几步都没听到有跟上来的声音,小乞丐没法,只得再次停下,看着于梵梵急迫的丢下句:“大姐你跟我来。”,而后小脚就麻溜的跑开了,于梵梵见状只得赶紧跟上。 第21章 乞儿堵路为报恩   跟着小家伙穿街越巷,走了约莫六七分钟,果然,小乞丐就在前头小巷里的一颗桂花树下停了下来,小手指着桂花树对面,黑漆已经差不多掉尽了的斑驳大门指道:“好心的大姐,你要找的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于梵梵点头,不多说直接上去拍响门环。   没多久里头传来动静,开门一看,是位荆钗布裙,衣角还打着补丁,手里端着饭碗的中年妇人来开的门。   于梵梵嘀咕着,面前的人是不是那位秦举人的妻子呢?对方却眼带警惕的开口询问:“你是?”   于梵梵急忙表明来意:“这位大姐打搅了,小妇人是来寻人的,不知秦举人是否居住在此?”   “秦举人?”,于梵梵话音落下,妇人眼神复杂的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嘴里呢喃着。   直到打量的于梵梵都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妥才换得对方如此打量呢,面前的妇人却突然退后一步,而后侧身,用空着的那只手,遥指着院内低矮的东厢房其中一间。   “不知大娘子要找的是哪个秦举人,若是你找那位河东郡来的,穷的都快吃不上饭的秦耀祖的话,喏那就是。”   妇人声音冷冷中带着不屑的说完这么句话后便再也没开口,反倒是让出了大门,兀自的走回到正屋门口的屋檐下,端着手里的饭碗继续着刚才于梵梵敲门时所做的事情。   于梵梵跟着进门后才看到,原来,正房屋檐下还有一架小木马,而那妇人此刻正端着碗给坐在小木马上摇的欢乐的小家伙喂饭。   与此同时,对面西厢的房门也打了开来,走出位雄壮的汉子,身上白汗衫敞开着,露出了胸脯,嘴里还吊儿郎当的打趣:“哟,就秦大小气那样的人,居然还有人找?莫不是他又欠人家酒饭钱,被人讨债上门啦?”   调侃的声音老高,打趣明显,说着跟着转头,当看到于梵梵是个妇道人家上门的时候,对方这才尴尬一笑,而后拢了拢身上的开心汗衫,正要转身回屋,对面的屋子却啪嗒一声打开,露出一双睡眼惺忪衣衫散乱的人,嘴里不客气的怒斥着。   “王大麻子,你寒酸哪个?在下可是堂堂举人,身上有功名的,可是你一个区区臭苦力可奚落的?”   好嘛,声音对的,面相对的,找对人呢!   于梵梵眼底涌起惊喜,第一反应是转身,忙要把袖筒里早准备好的一串钱,交给桂花树下的小乞丐当报酬。   结果一回头却没看到人,往巷子两头张望半天也找不到熟悉的人影,于梵梵这才醒过味了来,感情刚才小家伙低头呢喃的那句自己并不敢确定的话,就是人家根本不要自己的酬谢呀。   是个好孩子,于梵梵感慨,耳边却传来争吵。   “苦力怎么啦,苦力吃你家大米啦?某可不像有些人,自持身份,日日懒虫上身,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四处仗着身份打秋风……”   “王大麻子,你说谁打秋风?”   尖锐的对阵唤回于梵梵的思绪,于梵梵只得快速收了手里的钱,赶忙往这个人员混杂的出租屋大杂院子里去。   正事要紧,自己可不是来听人吵架的,于梵梵忙打断了双方的对阵,“秦先生是吧?小妇人冒昧打搅,是有要事请秦举人帮忙。”   话一出口,不等平日里最爱拿腔拿调的秦举人应声,边上的汉子却急了。   “哈?你这妇人,居然要请秦穷酸帮忙?怕,怕不是眼缺……额,被骗了吧?”   这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惊讶,换得秦举人又一顿的跳脚回击不说,连正屋檐下给孩子喂饭的妇人,都忍不住频频朝着于梵梵投来奇异的目光。   此情此景,于梵梵……   好在秦举人估摸着跟同院子里的租户对战惯了,功力也是深厚,加之有人上门寻自己帮忙,还是个陌生的大娘子,秦举人也好奇呀。   想要迅速脱离战场的秦举人,嘴快的怼了王大麻子几句,而后故作矜持的理了理衣衫,对着于梵梵摆出读书人的样子,尽量的吼住场面询问道:“咳咳咳……不知你这妇人,找在下所谓何事?”   于梵梵也不看对方的拿腔拿调,更没有打算跟对方进屋谈的意思,毕竟男女有别嘛,她可不敢在这封建王朝随便给自己找麻烦,于是压低声音,尽量的找好说词道。   “倒也不是大事,只是上回在馄饨摊上,听得秦先生侃侃而谈,正好小妇人家中有事,涉及到秦先生那日谈话的内容,这不,小妇人特意上门,还请先生赏脸,给小妇人引荐一下先生的同窗故旧,好叫小妇人得解难题,先生放心,只要先生帮忙引荐,小妇人定当厚礼答谢先生。”,于梵梵郑重的福了福身,态度诚恳。   刚才的对战,听喂饭妇人,还有对面王大麻子的话就不难看出,这位秦举人是个极其落魄的书生,既然对方落魄,困顿的饭都吃不起,只要自己出得起银钱,还怕他不应承?   秦举人面对于梵梵意有所指的话,他先是眉头一皱,嘴里嘀咕道:“那天在馄饨摊上我说的话?”,什么话?难道是自己调侃宣扬城西八卦的事情?   目光下意识看向于梵梵,秦举人不确定的开口:“是城西?”   于梵梵眼神一亮,连连点头,立刻换得秦举人正色,连连上下打量着自己。   秦举人心里就纳闷了,就眼前小妇人的打扮模样,看样子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更不是像是那些贵人府邸的亲戚,莫不是那些府邸中下人奴才的亲眷?   迅速领悟于梵梵意图的秦举人这么一想,立刻就想通了,并且十分自信的觉得自己想对了,自认为看透了于梵梵求上门来的目的。   可想通归想通,内里自己却根本没办法呀!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打了场嘴炮,聊了场八卦,享受了一场外人追捧的目光而已,至多白占了一个卤蛋的便宜,让自己捞人,他没这个本事呀!   自己嘴里那所谓的同窗故旧,自己认他们,他们不认自己!!!   秦举人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打嘴炮还能打出问题来,骨子里胆怂的秦举人直接摇头摆手。   “大娘子也自知那是城西,那边的富贵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尔等这等身份的人可以过问的,秦某帮不上你,你且去吧。”   于梵梵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人,她要的可不是这么个结果。   “秦先生别妄自菲薄,秦先生既然能快人一步得到小妇人等都不知道的消息,先生定有门路!   先生,小妇人不求其他,只求先生帮忙引荐这个门路就好,剩下的事情无需先生帮忙,秦先生,想来先生也是做父母的人,先生心善,请怜惜小妇人为救血亲的迫切心情,帮帮小妇人吧,秦先生。”   为了救人,于梵梵不惜低声下气的卖惨打同情牌不说,还把对方捧的高高的,当然,请求的同时还不忘了从袖筒里掏出一个足足五两重的银锭子,在面前故作清高又胆小怕事的秦举人面前晃啊晃。   也不知是银子动人心呢,还是她的说词打动人心。   于梵梵就见对方目光闪了再闪,最后一拂衣袖,矜持道:“罢罢罢,看在大娘子一番求亲心切的心上,我秦某人就牺牲一次,大娘子且容我一容,在下这便带你去。”   五两银子啊,五两!够自己吃多少碗馄饨,还能续上好些日子的房租啦。   而且对方不都说了,只要自己给她带路,带去消息来源地,又不是要自己捞人救人,而谁也不能规定,他的故旧就不能是低下的皂吏不是?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自己的同窗,即便知道消息,也不能保证能涉高层贵主的决断不是?   只带路引荐而已,他怕个屁呀!   秦举人一边自我安慰着,同时心里升起紧迫感。   可别忘了,自己的门路是房东,而房东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为了五两雪花银……   他得赶紧的,可不能让同院子的人听出猫腻来。   想到此,秦举人一脸的迫不及待,麻溜的锁门,钥匙揣袖兜里,秦举人转身招呼着于梵梵就走,“大娘子真想让在下引荐,便随在下来吧。”   于梵梵还能说什么?   虽然讶异面前人情绪态度变化太快,却还是在院子里那两位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跟着背负着双手,脚步有些欢快的秦举人离开了这座合租小院子。   然而,出了院门,跟着故作高深莫测的秦举人没走几步,就走到桂花树边的黑漆大门口,于梵梵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位秦举人停下了脚步,而后伸手,砰砰砰的扣响了这扇大门的铜环。   于梵梵……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难道这就自己求的门路?   “秦先生?”   听出身后于梵梵的疑惑,秦举人顿了顿,努力摆出理直气壮的架势,笑着回头解释了句。   “没错的,就是这里,大娘子找的不就是在下知道消息的门路吗?在下就是从这里得知城西发生的一切,没错的。”   为了五两银子,秦举人生怕于梵梵不信,更怕到手的肥羊,额,那什么跑路,秦举人忙又开口解释道。   “不知道大娘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大娘子别看一些高官厚禄的人能力强,可有些混迹九流的底层人物,在有些事情上头,他们能耐并不比那些官员差。   大娘子,你不是想要去大牢里见人捞人么?   实话跟你说了吧,此处宅子的主人家,家中五代皂吏,老爷子干了几十年的刽子手,而如今正值壮年的当家人,更是在刑部地牢做牢头,儿子在衙门快班当衙役,一家子虽都不是大官大吏,却都是能耐人,消息灵通着呢!”   当初若不是听了自己这位能耐房东私下嘀咕的话,他又哪里先人一步知道城西的消息?   以这位家中世代皂吏,在京都城下九流中也是号人物,在城南还很吃得开的房东的能耐,这小妇人若是想要赎买那些落魄公府人家里头做下人奴才的亲戚,该不是什么难事。 第22章 皂吏有皂吏的道   秦举人带着于梵梵来敲门的时候,屋子里牢头马大田正在屋里酣睡。   没办法,昨晚在地牢值夜班,早上才换班回家,不休息好了,夜里也没法精神充足的再去换班当值。   如今刑部地牢里收押的人多不说,一个个的还都不简单,那些曾经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陛下只一日不下旨,三司会审一日不出结果,牢里的这些人就不能出事,哪怕经过层层盘剥后,他们最后一层人没能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他们也不能把人真给怎么了,还得费心吧啦打起精神来看管,总不能让这些个突入泥胎的人想不开寻死觅活了去,要是那样,他们这些人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守在屋檐下纳鞋底的马大田媳妇,手里捏着针在头发丝里划拉着,心里却嘀咕自家男人最近很是劳心劳力,没见着这些日子自家男人都瘦了么?   今晨公婆出门去收租前都特意叮嘱了,说是让自己好生给男人补补。   这不,先前她就取了一吊钱,让三儿领着小儿出门,上街口的菜市买点大肥膘子并一只老母鸡家来,她好给男人做点好吃的,结果这才多久,俩臭小子就回来啦?   照道理不会呀?   听着外头的拍门声,马大田媳妇心里嘀咕,手下的动作却并不慢,把手里的针线连带鞋底一并放到脚边的针线簸箩里,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前的衣襟,一边迈脚快步往院门走,一边走,嘴里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俩作死的崽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敲敲敲个屁,不晓得你们爹辛苦了一晚上正睡着呢,你们这般敲门,吵醒你们爹,看我不撕了你们的皮……咦?秦举人?”   气呼呼的骂着,顺势开门的时候,马大田媳妇嘴里依旧不停。   直到大门洞开,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马大田媳妇嘴里的训斥,才从见人后的戛然而止蓦地转了腔调,带着调侃的看着来人戏谑的道:“喲,是秦大举人呀,怎么着?主动上门,是来补房钱来的?”   这人虽然是个老赖拖,可架不住人家是真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呀,自家四个儿子,最小的今年都八岁了,是该开蒙了。   他们家是下九流不入品的皂吏,即便不能考科举,可孩子多认字总没错。   京都啥都贵,读书可是费钱的事情。   她都跟公婆丈夫商议过了,要是这秦举人再补不齐房费,自己就让家里四个小子都找秦举人认字去,都去!   因此,对待秦举人,马大田一家子的态度都还算好,不像出租院子里的人那般,对待秦举人的态度那般刻薄无视。   面对马大田媳妇的询问,秦举人朝着对方嘿嘿直笑,而后转身看着于梵梵引荐道:“余大娘子,这位就是秦某跟你提起的马家当家大娘子。”   给于梵梵引荐完,秦举人转头又看向马大田的媳妇接着道:“呵呵,嫂夫人这厢有礼了,不知马兄现下可在家?这位是余大娘子,寻上门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眼下可方便?”   见秦举人如此说,跟于梵梵相互见礼的马大田媳妇连连点头,“方便,方便,二位亲随我来。”   马大田媳妇让出大门,把他们往院子里请,秦举人却没动,反而直勾勾的望着于梵梵,眼睛眨也不眨的一直盯着她看。   马大田媳妇纳闷,于梵梵见状却瞬间心领神会,温和的笑着,很识趣的奉上刚才应承下来的五两银锭子。   银光在眼前闪过,秦举人连忙上前接过银子直往自己袖筒里塞,同时嘴里还连连笑道:“地方秦某已带到,就不打扰余大娘子的要事了,在下还有事在身,告辞告辞。”   说完秦举人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在场二位女士开口的机会。   开玩笑,他还欠着好几个月的房租没给呢,万一叫面前马家的河东狮反应过来,拉着自己要他先缴租,自己还怎么去喝早就想念的梨花白?必须赶紧走。   秦举人前所未有的利落,匆匆告辞,转身就跑,那是一点也不给门内外于梵梵与马大田媳妇反应的机会。   望着某人急匆匆,转瞬即逝的背影,于梵梵感慨。   呵呵,这是个有意思的人!   马大田媳妇看到秦举人那入袖口的五两雪花银,确认过眼神,是真哒!   她的眼神蓦地闪了闪,倒是没想着追债,房租啥的毕竟她还有别的打算,不过银子啊,送上门来的银子!   马大田媳妇看向于梵梵的目光都哔哔放亮,仿佛看到了移动的银锭一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热络起来。   于梵梵目送秦举人远离后,才转头,看着门内马大田媳妇盯着自己两眼发光,脸上笑容比刚才热切了十分的模样,她心下好笑。   只要这家男主人真在刑部大牢地牢当牢头,自己所求之事就成了三分了,也不枉刚才自己不嫌秦举人急迫,故意露白银钱的举动了。   “这位余大娘子是吧?快快请进屋,快。”   热情的把于梵梵引进门,马大田媳妇探头出去,看了眼外头无人经过的小巷,收回视线后利落的把大门一关,转身就笑的殷勤的把于梵梵往屋里引。   把人引入到厅堂屋里下首的太师椅上落座,马大田媳妇嘴里热切的招呼着于梵梵,“余大娘子这边请,请坐。”   于梵梵来可不是跟人客气喝茶的,忙打断对方,“马家嫂子有礼了,小妇人冒昧上门打搅,还望嫂子别介意才是。”   “呵呵,不介意,不介意,你坐,你坐,看我,我这就去沏茶。”   “嫂子您别忙活,嫂子,小妇人今日上门叨扰,是知道您家当家的马大哥在刑部衙门当差,这才舔着脸的特特找上门来有事相求,不知马大哥可在?”   其实不用于梵梵明说,马大田媳妇心里有有谱了,毕竟这些年来上他们家来的陌生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同样的来意,她岂能不知。   说来,别看自家是干的是不入流的行当,可架不住家里公公出息,是刽子手,丈夫出息,是刑部牢头,家中世代虽不能科举,家底子却丰厚着,足足有二三百两呢!   这些可不仅仅是老公公跟自家男人,还有大儿当皂吏得来的俸禄,绝大多数的银钱,都是如眼前这样的人做出的贡献。   知道又有好处上门,马大田媳妇心痒痒的,却还记着丈夫的叮嘱交代。   不知道哪些忙能帮,哪些忙不能帮的她,赶紧招呼于梵梵落座,嘴里嚷嚷着别客气,请稍坐她去泡茶云云,人却撇下于梵梵利索的转身离开,直接往东屋去。   掀开门帘,穿过花厅,进入东厢,转道卧室,马大田媳妇就朝着在屋里歇息的丈夫,伸出了激动的小手手。   “当家的,当家的?你醒醒,快醒醒……”   感受着身上不断落下的巴掌,虽不疼,却频繁,惹得他根本睡不好,马大田烦躁的很,很是没好气的抬手挥开作恶的根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个臭婆娘,老子上夜值班呢,你哼哼唧唧的也不让老子睡个安生觉,你想干嘛?”   想干嘛?   心知马上就会有银钱进账,马大田媳妇也顾不上跟丈夫计较,生了四个儿子的她,给煞气重五代单传的老马家贡献了四个传家的种子,她在家里的底气可是足足的。   加重的一巴掌拍不客气的在丈夫胸膛上,嘴里不客气,“当家的,啥时候都能睡,眼下你先起来,家里来客了,看样子是来给咱们送财,求门路的,你不起来看看去?”   听到自家婆娘说是这个,马大田瞬间来劲,瞌睡虫立马跑了个精光。   也是,家里四个男娃连着生,间隔都不大,年长的大儿今年都十八了,马上都是要娶亲的人了。   当人爹娘的自然是想给儿子最好的,想给儿讨个知书达理的媳妇,最好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小娘子,妻贤夫祸少不是?   如此,他们家要是想娶清高的读书人家的娘子,那聘礼不得给的足足的?到时候估计不止聘礼,估计还要有房子、院子、田地、铺子……   如果可以,他们不都得给孩子们张罗张罗?可不得费银子?家里那不到三百两的银钱,可架不住花呀。   本来最近刑部牢房爆满,他满以为能从中捞点好处,结果架不住自己倒霉,那日刚好是当白班,白白便宜了老对头黄家那老货。   待到自己强势的换了夜班的时候,那群人犯身上仅剩下的钱财,该捞的不该捞的,都被黄老货给捞的差不多了,自己啥都没捞着,还得夜夜上心花功夫看顾人犯。   也怪这群人犯没本事,一点都不知道私藏,君不见,曾经进入他管辖大牢内的主,遇到此等抄家的大事,谁手里不藏几个的?   唉,更可气的是,照以往,这时候明明该有数不清的姻亲故旧送上门来挨宰的,可这回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事情闹的太大?还是上头的天家有意要收拾这些世家?   奶奶的!时至今日这些姻亲故旧一个人影子都见不到不说,好处更是毛都没有一根,可是让他愁死了。   也怪自己,家里戾气重,打从他爹的他爹的他爹那辈开始,为了不断子绝孙,自来教导后辈,干他们这一行贪,却不能昧良心的无止境,还得守着底线,本着良心,结果喽,如黄老货那样的人都发家了,就自家还穷兮兮的……   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啊!!!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了。   囫囵个爬起来,捡起炕沿上的衣裳随手一披,打着哈欠,一边伸脚勾炕下的鞋,一边询问道:“来人说啥啦?有说是为谁而来的么?”   伺候丈夫穿衣的马大田媳妇一顿,摇摇头:“刚才光顾着高兴了,没来得及问,要不我去问问?”   “算了,你个老娘们的不靠谱,我自己去问。”   马大田起身就走,他媳妇忙就在后头喊,“哎呀当家的,衣服,衣服,你倒是系上呀,外头的是个大娘子……”   马大田脚步一顿,谨记着男女有别呢。   忙就回头瞪了自家媳妇一眼,而后低头麻溜的系上衣服带子,这才开门出去。 第23章 花钱买儿狱中安   门的动静一响起,在厅内等候的于梵梵就站了起身,面上还有点尴尬。   为啥?   时至今时今日,于梵梵才猛地发觉,自己好像,也许,可能,这听力还不一般?   明明隔着两间屋子,对方还关着门小小声的说话,自己居然能听的一清二楚?   乖乖,这怕不是老天爸爸给自己的第二金手指吧?   无意识的听到人家夫妻说什么衣服系带子的话,她能不窘迫尴尬吗?   见到相协而出的夫妻二人,于梵梵赶紧见礼。   “余大娘子,这是我家当家的。”   来到厅堂,马大田媳妇赶紧给于梵梵引荐,于梵梵错身让过,给对方行礼,“见过马家大哥。”   越过于梵梵让出来的道,马大田点头应过于梵梵,“大娘子不必客气,请坐。”,而后走到上首的太师椅跟前,才落坐在主位上,嘴里便接着道:“不知余大娘子上我马某人的门来,到底所谓何事啊?”   对方问的直接,于梵梵也不含糊,刚坐下的屁股立刻离开椅子,站起身来朝着上首一坐一站的夫妻二人福了福身。   如今的她就是个没身份没地位,还是有事相求的孤女,为了儿子平安,她低声下气点没什么不可以,给被人看不起的皂吏牢头见礼也不觉得受到了侮辱,谁叫她就是来求人的呢?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于梵梵姿态放的低,直接开门见山。   “不怕二位笑话,小妇人于梵梵,曾是成国公府谢家长子谢时宴的妻子,此次……”   “天老爷,你就是那个一送千金的谢家弃妇?”   于梵梵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边上站着的马大田媳妇突然惊呼出声,一口打断了于梵梵的话,换来了于梵梵的苦笑点头,以及身边男人的怒瞪。   “多事的妇人!”   被丈夫一瞪眼,马大田媳妇心知自己没忍住说错了话,生怕坏了男人的事,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讪讪的朝着于梵梵干笑两声,“那个,那个……当家的,你跟余家妹子聊正事,我去沏茶去。”   嘴里急吼吼的忙说完,马大田媳妇脚步不停的忙闪身离开了厅堂,去往外头的厨房泡茶去了。   只不过于梵梵不知道的是,人家窝在厨房里,心里还老唏嘘遗憾来着。   毕竟她后悔呀,当日成国公府大门外发生的有趣事情,她可是听左邻右里的都提过的,不仅提过,有那亲自去围观过的人,还常常在自己耳边炫耀他们那日不仅看了戏,还得了什么什么好处云云。   每每到此,马大田媳妇就懊恼不已,深恨自己运气不好,那日没赶上热乎的热闹,没占到便宜的她,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炫耀的邻居与谢家,也感慨了不知道多少次,这谢家弃妇的大手笔以及倒霉程度。   眼下,居然是叫她见到活人啦?   乖乖!往日神仙似的人物,今个叫自己也看到活的啦?还那般的没架子,虽说是有求于人,可一点都没有看不起他们老马家的样子呢!   那想必人家此次上自家门来,为的不会是谢家的事情吧?   要是这样,这余家大娘子也太好了些吧?那样对待那般忘恩负义的府邸,真不愧是出身忠义人家的好姑娘,心善啊。   想到此,马大田媳妇伸手去掏普通茶沫子的手蓦地顿住,转而拉开橱柜,从里头掏出一个青瓷小罐,大气的打开抓了一把撒进茶壶里冲泡起来。   这样的人物,还没一丁点看不起他们的态度,合该喝自家连老公公都舍不得喝的好茶,这可是别人上门来求时,特特带的五两银子一斤的好茶叶呢!   这厢的于梵梵与马大田说着通融请求,根本丝毫不知道马大田媳妇在厨房所思所想所忙,等到马大田媳妇端着茶盘,捧着热茶给于梵梵上上的时候,于梵梵已经跟马大田表明了来意。   上完茶,看到自家男人身边桌案上的一张银票时,马大田媳妇的眼眸不经闪了闪,惊的她嘴里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当家的?”   “老娘们聒噪。”,面带犹豫的马大田被自家媳妇突然出声给一惊,而后恼火训斥。   于梵梵暗暗把这夫妻俩的神情看在眼里,她忙再接再厉。   “马家大哥,还有嫂子,二位就请看在我一个孤女不容易的份上帮帮忙,让小妇人去牢里见一见我的亲儿吧,我家孩儿还那般小,虚岁才三岁,身子骨还不大结实,牢里那么黑,那么冷,我怕我儿害怕,怕他哭,怕他苦,更是怕小儿熬不住,二位行行好吧。”   于梵梵当即站起身,朝着上头二位再次郑重的福了福身。   马大田媳妇听到于梵梵这般说,明白了她的请求后,又看了看桌上那面值一百两的银票,说不心动是假的,于是她才犹豫着开口,“当家的。”   “闭嘴!”,却换来了马大田再次的怒斥。   马大田训斥完妻子,看向于梵梵,表情严肃。   “余大娘子,不是我马大田不给你面子,不想帮你这个忙,实在是,谢家的事情太大!牵扯甚广,上头查得严,看得紧,那是连陛下都点了名的要犯,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我一个区区牢头,便是再同情你,也不敢带你进去探监,所以,你的请求我没法应承,这钱……你拿回去吧,恕我马某人无能为力。”   “马家大哥,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您竟然带班看着地牢,肯定有门路,但凡你要求我都可以配合,我可以乔装打扮,不管是装扮成你手下也好,还是装成送饭的也罢,哪怕是倒夜香的也成啊,只要你点头答应把我混带进去,我于梵梵保证,一定万事都听大哥你安排!   好心的大哥嫂子,小妇人只求见见我儿,哪怕就一眼,一眼!只要确定我儿安好也成啊。   而且大哥你放心,如果中途出了事,所有罪责我于梵梵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大哥,且只要大哥带我进去探监,事后小妇人另有重谢。”   于梵梵保证的诚挚,马大田闻言静默了片刻,可最终仍就摇头。   “余大娘子,我马某虽在地牢当班,兄弟也给脸面,可这事情依旧不行。这回地牢关押的人犯太多了,可以说整个地牢都关满了人,监守的人里里外外都翻倍了不说,大家都盯着呢。在最终宣判没有下来之前,在没有上头的旨意的时候,谁也不敢开这个头,所以余大娘子,在下真的无能无力,不能带你进去,哪怕一眼也不行。”   “真不行吗?我加钱。”,救子心切的于梵梵好不容摸到了路子,哪里肯轻言放弃,急切的根本不吝惜钱财。   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如此,她也不怕被宰,忙掏出五十两的银票拍上,嘴里急切,“我加银子,马家老哥,嫂子,二位帮帮忙啊。”   面对于梵梵的苦求,马大田媳妇是心动了的,可惜马大田再想收银子,也不能点这个头,他道:“大娘子这就不是银子的事!”   于梵梵一顿,又快速的摸出五十两拍上去。   马大田媳妇看了心里一抖,感慨这都抵得上他们全部家当的一大半了,两眼忙急切的看向自己的丈夫,期待丈夫能点头应承。   岂知,马大田只看了案上两百两一眼,挣扎的闭了闭眼,仍旧摇头,“不成,钱好挣,可命就一条,这事关身家性命,恕我马某人不能冒险。”   于梵梵觉得还是银子不到位,还待再掏钱,谨记老父亲教导的马大田却急忙打断了于梵梵的动作。   “余大娘子你别掏了,即便你掏再多,不能帮的我马大田也无能无力。”   于梵梵当即变色,心不断的往下沉。   马大田媳妇见状,心里本就同情欣赏于梵梵的她,急忙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低声道。   “当家的,余大娘子也不容易,她一个弃妇,这个节骨眼上还对丈夫孩子不离不弃的,要是可以,你就抬手帮她一帮吧。”   即便不是为了钱,她也想帮一把这个不容易的女人,因为,她同为女人。   马大田被自家婆娘拉着说的啊,心里狠狠叹气。   其实吧,别看马大田外表长的凶,其实他真是个很有底线,且富有同情心的人。   虽然为了活着背后也收各种钱财,也在犯人入狱后跟着去剥削收刮,可那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为了不当异类不被同僚排斥而不得已为之。   比起其他人来,他谨守底线,也在能力范围能尽可能的帮人,与人方便,这也就是他得兄弟抬爱拥护成了牢头,有出事人家的家眷也爱上他马家门来求帮助的根本原因。   “唉!算了!”,马大田狠狠搓了把脸,抬头再看满脸祈求的于梵梵时,他狠狠心道:“余大娘子,这么直白的跟你说了吧,你家儿子在地牢中得那位谢家二老爷的关照,其实还算好的,你别太过担心,最起码的我马大田可以跟你保证,在判决下来之前,你家孩儿的安危无需担忧,我们也不会对一个小儿动刑,至多是日子苦了点。”   听到此,于梵梵激动的不由迈步,想要上前再说什么,却立刻被马大田抬手打断,只听他继续道。   “至于你所求的让你进去地牢去母子见上一面的问题,这事没有上头的手令,我马某人是决不能干,但是我可以在当班的时候帮你多照看那孩子一些,让他少受点罪,吃的饱一点。当然,你也可以准备点东西,我帮你捎带进去,至于其他……余大娘子,我马某人无能无力。”   对方说的真诚恳切,于梵梵感受到了。   知道见儿子面是绝对不能够了,对于这对夫妻表露的善意,于梵梵很感激,“谢谢,谢谢二位,谢谢。”   马大田挥手浑不在意,“别谢了,这钱你拿回去,买点东西置办好,申时末之前送到我家来,到时候我给你捎带进去,但是切记,东西不可多,不可贵重,不然事情不好办。” 第24章 旭日东升的东升   先前,听到来人自诉是谢家风流人物,仙姿玉骨、潇洒倜傥的谢大爷谢时宴的那位弃妇时,自己就动了怜悯之心的。   毕竟多日前谢家大门外的那场好戏,自己虽未能亲自一观,却也是听到伙伴们时常议起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位余家大娘子全家老小上下,都为保家卫国,为护着边关安稳而满门壮烈后,他的心就偏了。   英雄,谁都佩服。   所以帮助英雄的后人,即便要冒点风险,他马大田也乐意!   于梵梵感受到人家的真诚,见人家真心相帮,比起吴管家那样的狗东西强哪里去了,况且人家帮忙,哪怕只是传递东西,哪怕只是暗地关照,那也是要冒险有付出的不是?   自己哪里好意思把送出去的钱收回来?   于梵梵赶紧推拒,“不不不,马家大哥能出手帮忙,小妇人十分感激,只是这暗中关照小儿,还有捎带物品进去,想必马家大哥也都要费人情,这钱就当是小妇人请大哥与兄弟们喝茶的钱,万望别嫌弃。”   不等对方推却,于梵梵继续道:“要是可以,还得麻烦马家大哥多多费心看顾我家孩子,别让他受了无端惊吓,别冻着饿着。”   一腔慈母心不过如是,马大田感慨。   而且就如对方说的那样,自己再心软好心,兄弟们也是要疏通的,毕竟要保那小儿安稳,光他一个夜班牢头也做不到,如此,这二百两还得分几份出去呢,自己心软却也不想自掏腰包,便点头手收了这二百两,换得于梵梵松了口气。   “那么小妇人就谢谢二位了,待会回去,我就去置办吃食衣物,保证按点送来。”   既然事情说定了,于梵梵就不耽搁功夫了,道了谢就要离开,不想身后马大田媳妇连忙喊住于梵梵。   “大娘子且留步。”   “嫂子还有吩咐?”   “嗨,也不是大事。”,马大田媳妇不在意的摆手。   “是这样的,也不知大娘子你知不知道,但凡被押解进入大牢的人犯,除非是被上头点名特别关照的,要不然啊,所有人犯自打被抓下大狱的这一路上,必是要经过层层盘剥收刮,到了牢房里头就只剩下单薄的亵衣亵裤或者换了糟污的囚服,吃的喝的住的不尽人意甚至比贫民还不如。   而且在里头被看的紧不说,但凡手里有点好的,也落不到他们自己的手里。   而像是谢家这样的情况,被陛下钦点抓捕的,情况更是有过之物而无不及。   如果大娘子要送东西进入,记住切莫打眼,不论吃食还是物品,比如衣裳,棉布的都不要买,最好是粗布的;比如食物,上好的酒肉菜不要送,最好是寻常食物;比如……”   马大田媳妇出于好心,怕于梵梵心疼孩子一下采买的太好惹眼,先不说这些东西送进去,大娘子家区区稚子能不能保得住,即便能保住,她家男人送这么打眼的东西进去,可不就明摆着告诉人家,她家得了大好处么?   这么引人注意找祸的事情不能办,她一个女人比男人精细,多年下来,又深知丈夫衙门里的弯弯绕,忙就提点于梵梵。   于梵梵自知对方是好心,也不嫌人家啰嗦,仔细听着,还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自己还得想办法找人疏通关系救儿子,当然也怕自己准备的东西不符合要求引来觊觎,更是想让儿子天天吃到新鲜饭食估计也没时间日日准备,左右为难之下,于梵梵也干脆,直接掏出二十两出来,拜托对方干脆代劳。   看着面前的二十两,马大田媳妇傻眼,“大娘子,我不是这样意思,我……”,连连推拒,自己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钱,那二百两,都已经是自己与丈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毕竟这可是有史以来,自家收到的最大一笔贿赂。   毕竟大官看不起他们,凡事自有门路,又怎么会找他们这样的底层皂吏出面?   即便不方便出面要要暗中关注,也是使了奴仆来上门,来人高高在上不说,好处那都是被层层剥削瓜分了的,到自己手里寥寥无几,事情办的还窝气。   而同样身为底层的求上门来,态度倒是好了,可问题是倾家荡产的给出的钱财也没几个,多少年他们也攒不起二百两啊。   如此,可见于梵梵的手大,马大田媳妇心底动容。   见对方的态度不作假,于梵梵反倒是给的越发坚定,不顾对方的抗拒,二十两塞的干脆利索。   “嫂子别忙着推脱,小妇人是看着嫂子为人爽利心善,而我自己却不懂那里头的歪歪绕,为了不给嫂子与大哥添麻烦,也是我自己没时间日日采买准备,这不,还想劳烦嫂子帮忙则个,用这些银钱帮妹子我一把,给我那可怜的儿准备写常用的东西,每日里给带份新鲜的吃食过去,不知嫂子可愿意帮忙?”   见于梵梵说的真诚,马大田媳妇也不是矫情人。   想了想果断的把银子一收,大手拍打着于梵梵的肩膀,笑着保证。   “成,既然妹子你都这么说了,嫂子还有什么不应承的?只要妹子你信得过嫂子,嫂子帮你置办张罗。   反正你家大哥每日去换岗,吃食就让你大哥顺便捎带进去,别的不说,保证新鲜不打眼,孩子还能吃的饱饱的,穿的暖和和的,有你马大哥在,咱家孩子保管妥妥的饿不着,吓不着!”   自己要的就是这样,于梵梵忙着回礼,“如此,就劳烦马家大哥跟嫂子费心了。”   确定好了关于儿子吃喝安稳的大事,于梵梵放了半边心,告辞了马家,于梵梵接下来要筹谋的就是如何捞人了。   被马大田媳妇热情的送出大门,于梵梵心里一边想事,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小巷。   对了,刚才给忘了,也不知道自家烨哥儿在里头有没有遭罪?有没有磕了碰了受了伤?   不行,衣服饭食都有马大田媳妇帮忙,但是这药品?   嗯,待会自己就去趟相熟的医馆,自己配点实用的药,再买点应急的药,顺便再买两样她记忆中自家小包子爱吃的糕点。   小包子辣么小,哄孩子嘛,得送小家伙喜欢的。   到时候全让马家大哥给送进去,哪怕儿子不能保管,马大哥身边常备时刻准备好应急,或者交给那位精明的二老爷谢广珩也成啊。   对,就这么决定了,于梵梵握爪,脚步匆匆想到就做,结果才走到巷子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有人在偷窥跟踪自己?   回头张望,却始终不见人影。   不对劲,很不对劲!   是什么人跟踪自己?   是贪得无厌的吴管家?还是瞄上自己钱财的过路人?再不然是谢家事终于牵连到自己啦?   于梵梵心里一紧,脑子闪过各种念头,脚下的步伐却越发密集快速。   承蒙谍战电视剧的洗脑传教,于梵梵双眼瞄到前头的有利地形,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眼眸一闪,心里有了决断。   紧跑几步转过巷子,于梵梵借助地形,窝在巷子口才藏好,果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做好准备的于梵梵,举着顺手捡起的一条破桌子腿就蹦跶出来,心说先把人干翻了再说,结果一照面……   “小孩,怎么是你呀?刚才你不是……呀,你别跑!”   原来是那个给自己带路的小乞丐呀!   只是,对方见了自己就跑是几个意思?   于梵梵看到小乞丐拔腿狂奔的模样下意识的大喊,却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举着凶器。   直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上人,于梵梵一把拽住小乞丐的一只胳膊,于梵梵喘着粗气的询问,“小家伙你跑什么?”   小乞丐闷闷的低头,却怎么也不答话,只瞄了瞄于梵梵另一只手里的武器。   于梵梵顺着小家伙的视线一看……而后僵了。   急忙把手里的凶器一丢,于梵梵笑的讪讪的。   “呵呵呵,那个误会,误会啊!呵呵呵,小孩,大姐不是故意的,还以为是坏人跟踪我呢,不是要打你,你表怕昂。”   小乞丐……   吓死丐了,还以为又要挨揍。   知道是误会一场,小乞丐不逃跑了。   只要不是要打他,就不枉费自己给她带路,还不放心的守在巷子口,怕这个好心的大姐遇到   危险。   本来还想在暗处送她回家的,结果这大姐……   后怕的小乞丐怯怯的,面对于梵梵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任由于梵梵拉着他的一只胳膊,他自己则是默默的低垂着,两只脚在地上来回的蹭啊蹭。   于梵梵见状无奈,心说自己刚才的凶残模样怕不是吓坏小家伙了吧?便只得堆起笑脸,忙就转移话题岔开刚才那一茬,试图缓和情绪,让小家伙忘记自己刚才的凶残。   “嘿嘿嘿,小孩,刚才谢谢你给我带路啊,对了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等了半晌,于梵梵满以为对方不会开口表示失望来着,节骨眼上,小乞丐却忽然慢慢开口,居然回答了?只不过声音低低的,“东升。”   “什么?”,声音太小听不真切,于梵梵嘀咕,“小孩你又跟蚊子哼哼一样叫,谁听得见呀,你大声点!”   小乞丐闻言,忽的抬头看着于梵梵,小嘴大声道:“东升,我叫东升,旭日东升的东升。”这回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喊出来的。   于梵梵听的点头,嘴里念叨着,“东升,旭日东升?好名字。”   小乞丐闻言,眼神蓦地一亮,刚刚还委顿的小身板立马挺直,就仿佛小小身躯里蕴含了大力量一样,小模样格外傲娇的道。   “那是!这可是我爷爷给我取的,我爷爷说,当初在城东捡到我的时候刚刚天光放亮,旭日东升,所以我才叫东升。”   提起爷爷,提起名字,小乞丐,哦,也就是东升,小家伙的眼里有光,让于梵梵不自觉的伸手抚摸上了东升的头顶。   那一刹那,东升的小身子蓦地定住,有些僵。   大姐居然不嫌弃自己脏?还摸自己的头?   不过真的好暖啊!好希望大姐能摸久一点,再久一点,好想蹭蹭。   感受着头顶的温暖,东升冰冷的心忍不住的颤栗,实在忍不住的悄悄蹭了蹭,再蹭了蹭,就犹如寻求温暖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 第25章 大牢里头崽被欺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触感, 看着跟前瘦了吧唧的东升,于梵梵心中动容,收回手去掏袖兜的时候, 直接舍弃了原本许诺的一串钱, 改而摸出两颗一两重的碎银子来。   正忍不住蹭蹭的东升只觉脑袋一空,温暖远离,东升表情蓦地一变,视线不由的追逐着那抹温暖,结果就看到温暖上呈现的居然是两颗碎银子,东升皱眉, 就只听恩人姐姐道。   “对了东升, 这是先前大姐许诺给你的报酬, 你拿……”   “我不要!”   于梵梵的话都没说完, 就换得了东升皱眉。   瞧着七八岁大, 浑身黑峻峻脏兮兮的小男孩背着双手,大大的后退了一步,小家伙眼睛死死的盯着于梵梵的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手里的银子,眼里写满了抗拒与苦大仇深。   于梵梵无奈好笑,摊开手近前一步,“东升, 听话,你拿着, 这是银角子, 你拿去可以买好多好吃的填饱肚子……”   话未完就被东升打断,“不要,我一个吃饱全家不愁, 这个我不要。”   东升依旧倔强的抗拒,于梵梵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你这孩子,你不要,你不是还有爷爷吗?听话,东升,你拿着,买点东西给爷爷一起分享也行,拿回去交给爷爷替你保管也……”   “我爷爷死了。”   于梵梵还待再劝,却换得了东升突然情绪低落,声音闷闷的打断。   “什么?死啦?”,于梵梵一顿,懊恼自己戳了孩子的心窝子,满含抱歉,“对不起东升,我……”   “没关系,还有谢谢你,大姐,我爷爷吃了你给的五个大肉包子,是当了饱死鬼笑着走的,所以谢谢你。”   于梵梵哑然,听到此,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面前的孩子让她心里酸酸的。   深吸一口气,于梵梵上前,拉起东升的手,强势的把手里的银角子塞进他黑黢黢的手里,“既然只有你一个人了,那你更应该拿着,好孩子听话。”   “我不!”,于梵梵的动作很快,岂料东升动作比自己还快,飞速的把两颗银角子反塞回自己的手里,不等她再开口,生怕被塞钱的东升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固执的喊。   “我不要,给我我也留不住,都是被人抢的份。”   这孩子!   看着东升飞奔远去的背影,于梵梵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角子,于梵梵心里复杂不是滋味,不等她迈腿跟上,已经跑出去一大截的东升却蓦地停住脚步,回头遥看着自己又大喊一句。   “大姐,京都城大街小巷我都熟,不论是找人、寻物、带路,我都很厉害的!要是大姐你再想找人就来寻我,我帮你呀。”   “那我该上哪里去寻你?”   东升想了想,补了句:“我一般在城南外沿城墙根落脚,大姐找我,早晨傍晚到那边去就成,那儿的人都认识我,大姐随便询问一声找东升,小乞丐们都知道……”   快速的喊完,东升不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小身子瞬间消失在了于梵梵的视线里,只留小家伙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   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巷道尽头,于梵梵无奈摇头,这是有多怕自己再给他塞银子?   罢罢罢。   眼下自己还有正事要忙,顾不上他,等回头吧,回头自己再把谢意补上,给他安顿安顿,至于眼下?   虽然额外给了马大田二十两,请他负责儿子的吃喝住问题,但是当娘的,怎么担心挂念孩子都不为过,更何况她的烨哥儿还那么小。   嗯哪怕见不着面,可惦记孩子的心一点不少。   自家崽儿在那谢家再不受重视,比起外头的孩子来,那也是衣食无忧富贵长大的。   如今大牢里头的生活,怕是连贫民人家都比不过,心疼惦记崽儿,明明马家大嫂叮嘱不能送打眼的东西,自己还是忍不住心疼崽儿,怕他吃不惯大牢里的东西,也怕马家大嫂准备饭食外根本不会备这些零嘴儿,自己这才想买点孩子爱吃的给他甜甜嘴。   不过她自己也知道不能过份,便打算买小小块的,一次让马大哥给窝藏两块递给孩子,该是不打眼的。   嗯,崽爱吃的买两样,另外受电视电影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得去医馆买一些常备药,比如什么保济丸,安康丸,治疗外伤的金疮药等等,自己都买一些,都托马大田给她家宝贝送进去,权当是自己当娘的一腔心意。   告别东升,于梵梵上街买买买,采买好了连家都没顾上回,心想着早上出门,自己给四眼准备的食物充足也不怕它饿着,便直接赶回到马家送东西,为了怕儿子人小力微,得了东西保不住,于梵梵还拜托马大田帮忙保管,一次性少少给儿子一些,日日给,给完了她再采买云云。   傍晚时分,马大田抱着个包,提着妻子给雇主,就是于梵梵家小包子准备的衣裳与饭食,晃悠着去交班的一路上,人嘴里还反复念叨思考着,于梵梵买一兜子药品的用意。   夜幕落下,刑部地牢地字牢深处,甬道尽头一间关着大大小小八个男囚的牢房中,谢广珩缩在墙角,一边身体依靠着牢房木栅栏,一边贴着冰冷冷的墙壁,正不悦皱眉看着同牢房内的一干兄弟子侄,手还轻拍着身边蜷缩颤抖的小娃儿。   “烨哥儿莫怕,莫怕,你五叔是跟你闹着玩儿的,不是真要……要,打你,好孩子,你莫要怕……”   声音落下,烨哥儿还没有出声呢,谢广珩嘴里那什么劳什子的五叔却不乐意了。   “谁跟他闹着玩儿,二叔,你别护着这个克家克亲的小孽障,要不是他娘闹事,要不是他们母子克了我们谢家,我们堂堂国公府,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是他,就是他,就是他们娘俩给克的!!!”,某人双眼狠狠瞪着谢广珩身边蜷缩着的小崽子,嘴里还发疯般的狠辣叫嚣。   说起这位谢家五少,那可了不得!   这货今年不过十三,半大的少年,是烨哥儿亲爹谢时宴那继母所出的长房嫡三子,名为谢时宵,平日里仗着身份,仗着长辈的宠爱就嚣张跋扈的不行,此刻遭了难自然更不消停。   打从进这刑部地牢来,吃吃不好,穿穿不好,睡睡不好不说,就光只这一日日见不得天日,见不到未来的漫长等待,高悬在上的屠刀且不知何时才会落下来的煎熬,这些都要把他逼疯了。   想他堂堂成国公府大房嫡出少爷,打小那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可以说自己要月亮,母亲绝不会给他摘星星。   不料一日突然家中变故,自己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出少爷,沦落到身陷囹圄前途生死未知,还日日在牢中受气遭罪,这让平日颐指气使惯了的他如何不恼恨。   这不,满腔怒火怨气没地撒,就连自己最看不上的老四老六,此刻都有他们那庶出的亲爹,他那闷了吧唧的三叔护着,而二老更不用说,人家同是嫡出,身边还有亲爹,他那好二叔在,自己骨子里也怯。   于是柿子捡软的捏,谢时宵的满腔怒火,就朝着家里最最弱小的,这个牢房中最最没人护的亲侄儿烨哥儿而来。   谁叫他那亲娘是个混蛋,前些日子还给家里招祸,给家族蒙羞了呢?   前些日子谢时宵没少吓唬烨哥儿,更没少朝着孩子宣泄怒火,今日是实在过份了,谢广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出声呵斥。   “满口胡言乱语!小五,你平日里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烨哥儿是你嫡嫡亲的侄儿!”   谢广珩看不上只会窝里横、欺负弱小的破侄儿,这孩子哪里像是他谢家的子孙?一点也不像自己的兄长谢广璨,更不像他的长兄,谢家引以为傲的玉树谢时宴!   哼!都说慈母多败儿,这孩子都是他母亲给惯得呀!   这蠢货侄儿,入狱至今,日日不满,夜夜发癫,这都闹腾第几回啦?   以前光是嘴里喊喊发泄发泄也就罢了,看在家遭不幸,他一个半大孩子突然遭遇变故受到打击郁郁难解的份上,且容他一容。   可今日,他居然还得寸进尺的直接朝个孩子动了手,还是直接掐脖子,谢家骨肉相残,这自己就不能忍了。   都是谢家的子孙,自己还跟余氏有约在先,怎能让烨哥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谢广珩震怒,冷肃着一张脸,默默看着叫嚣的五侄儿依旧不依不饶,感受着手掌下烨哥儿的颤抖瑟缩,谢广珩重重一冷哼,收回思绪,面上不悦之色更浓。   谢时宵在家里仗着嫡出的身份,仗着祖母父母的疼爱,那就是家里的一霸,别看二叔谢广珩平日威严,可毕竟接触少,自己又上有父亲在,还轮不到他一个隔房的二叔教导,自是不把谢广珩放眼里。   眼下被训斥了,纨绔如谢时宵心里憋着气,窝着火,天老大,他老二,眼下大牢里祖母不在跟前,亲爹也不在,让他胆怯的冷漠长兄更是不在,他服气哪个?   特别是看到,老东西此刻都还不忘了护着那刑克六亲的孽障时,谢时宵表示不服,梗着脖子继续叫嚣:“二叔,你怕不是老糊涂,老眼昏……”   “小五你给我闭嘴!”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家族命运都前途未卜,自家小弟还只知道窝里横,居然还胆敢辱骂至亲长辈?   平日里最是笑里藏刀的老三谢时宣终是忍不住了,怒喝亲弟一声,抬手就拉住了这个没脑子的笨蛋弟弟教训道。   “二叔是长辈,小五你怎可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你给到边上老实呆着去。”   谢时宣狠狠给了亲弟后脑勺一巴掌,打得谢时宵一个趔趄,换来纨绔谢时宵立刻转头怒瞪。   见自家平日里笑面虎的二哥沉了脸,眼睛还眯着看自己,甚为了解自家亲哥性子谢时宵蓦地蔫了,不敢再闹,只梗着脖子外强中干的嘟囔着,而后就窝回了牢房一角,一屁股坐下,不甘的拔着地上的稻草泄愤。 第26章 牢头送物言明护   见弟弟终于老实了, 谢时宣这才回头,朝着靠着牢房栅栏的谢广珩作揖告饶:“二叔莫怪,小五年幼, 突遭此难, 他小孩子一时魔障了,还望您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这话惹得谢广珩的亲儿,也就是二少谢时宸愤怒,一下子就要窜起来跟其理论,却被身边的父亲一把按下,摇头示意他别动, 谢时宸只得憋屈住没动。   谢广珩制住自家儿子, 手里动作却不停, 继续轻拍着烨哥儿的小身子的, 目光看向面前作揖的三侄儿, 又看看窝在墙角拔草泄愤的五侄儿,谢广珩不做声,眼睛却眯了起来。   看来以前是他太忙着衙门里头的事情,又顾忌着兄长不好插手长兄房里的事情,所以没怎么注意家里这几个侄儿。   眼下看来……   他这年仅十七的三侄儿,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呀!   经历家族蒙难,身陷囹圄, 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动用家族力量,把退婚书甩到大牢里打脸等等打击后还能如此稳得住, 还管得住家里小霸王一样的弟弟, 光只他这份心性,自己就高看他两眼,只是可惜了(liao)了……   “罢了, 时宣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谢家遭难,正该是收敛锋芒的时候,你看好小五,别让他再闹了。”   唏嘘着长叹一声,谢广珩说的语重心长,在场的谢家子孙纷纷垂头。   那厢谢时宣听了,忙端正,拱手应喏。   “侄儿谨听二叔教诲,只是二叔,家里如今这般模样,也不知父亲跟兄长他们……”   谢时宣有意识的把话题引开,还待再说两句,先知道自己这位二叔内心所想,更想弄清楚他们谢家还有没有救,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看到外头的太阳,所以很想问一问他的好二叔有没有后手跟办法。   结果……   谢广珩只重重的看了谢时宣一眼,眼中精光闪过,忽就跟累了一样,只朝着谢时宣摆摆手,一副不愿再多说什么的模样结束了此次谈话。   这里可是刑部地牢,指不定哪条砖缝后头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很多话,很多事,不便说啊。   谢广珩坚持,谢时宣只得讪讪作罢,把心里的急迫与茫然还有担忧压下,踱步到愤愤不平的弟弟身边坐下,脑子里都是纷乱的局势,以及对家族,对命运,对自己生死的担忧。   “唉……”,其实谢广珩也急也担忧,窝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一身本事使不出,外头的消息进不来,他也愁,也忧,甚至他心里还莫名有个不好的感觉——这一次,他谢家怕是危已啊!   这满牢房里的兄弟子侄,未来的命运……想到此,谢广珩又是重重一叹。   “伯祖父不怕,烨儿拍拍。”   被谢广珩维护的烨哥儿,在谢广珩的轻拍中,慢慢的从刚才被五叔谢时宵动手掐脖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小心肝才安稳的烨哥儿慢慢的从乌龟壳里抬起小脑袋,一照面就听到身边维护自己的伯祖父在叹气,懂事的烨哥儿忙学着刚才谢广珩的动作,轻拍着谢广珩小嘴糯糯的安慰。   一声伯祖父不怕的声音,震的谢广珩内心发张,鼻子发酸,一把把小家伙搂入怀里,谢广珩脑袋窝进烨哥儿稚嫩的肩窝,声音涩涩的,“哎,哎,伯祖父不怕,不怕……”   就在祖孙二人温情之时,一串铁器相互摩挲击打的声音忽的划破了宁静。   这样的声音牢房中的人都很熟悉,因为自打他们进入这该死的牢房那一刻起,每日每夜里,他们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是狱卒们挂在腰间的铁链子,随着主人的走动而发出的交击声音,虽不高却很脆,一声声,一阵阵,直击心灵。   谢广珩搂着烨哥儿不由的挪了挪,离开了牢房的栅栏处往里头去了去。   不多时,栅栏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来人他们很熟悉,正是看押他们的当班牢头是也。   只是这平日里看着冷酷不讲情面,还不爱吱声的牢头,今夜怎么大包小包的进来啦?好生奇怪。   原来吧,马大田抵达了自己的办公地点后,先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藏了起来,直到跟白班交接完毕,送走了白班后,马大田才召集齐全自己的手下开了个小会。   先是把白日里于梵梵贿赂的二百两中取了五十两出来,跟手下五个兄弟一人分了十两,悄默声跟这几个信得过的手下们点明要照顾的对象后,见五人笑嘻嘻的把银子往怀里一踹,交换了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眼神,倒了句头儿放心,马大田心就安稳了。   瞧着几个都老实的散开做自己的活去了,马大田也没磨蹭,把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的分出了两小块带着慈母心的糕点,也不打眼,再带上了几颗药丸子啥的,再把剩下的放回到自己的小柜里锁好,提上自家娘们准备的包袱食盒,小心翼翼的确认监视间里空无一人,大人们都不在后,他这才一脚踏出屋子。   走过火把照明的甬道,马大田直奔地牢地子间最里头的那间牢房而来。   他人一来,就引起了牢房里人犯的关注,更是在一干人犯好奇又急切且期盼的眼神目送中,马大田步履沉稳的走到了最后的这间牢房门口,隔着木制的栅栏,望向相隔不远的祖孙二人,确切的说,是看着谢广珩怀里的正主谢兴烨。   看在二百两的份上,马大田态度老好了。   把东西放地上,马大田蹲下身子与谢广珩怀中的烨哥儿视线齐平,木板板的脸上僵硬的露出微笑,尽量和缓着语气,用狼外婆哄小红帽的语气轻声道:“呵呵呵……烨哥儿是吧?”   汗毛都炸裂的烨哥儿下意识的抖了抖小身子……好害怕,“伯祖父抱抱!”,宝宝害怕!   马大田看到烨哥儿急忙往老家伙怀里钻,一副恐惧自己的模样,他尴尬的收了笑,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叹气也不笑了。   为怕吓到孩子,马大田决定速战速决,哄孩子什么的,去他娘的狗屁!   自家四个崽,从小到大看的都是自家老子棺材瓢子的死人脸,还有自己的威严面,那都没事,一个个的不也都好好的?   (马家四个崽喊冤,天地良心,祖父是亲的,爹也是亲的,都是自己的,除了跪着扛下去,他们能咋办?)   马大田讪讪的收了表情,望着栅栏里的小家伙,先把怀里的油纸包掏出来。   “烨哥儿你快看这是什么?这是你娘让伯伯带给你的桃花酥、茯苓饼哦,你快来拿去尝尝……”   “娘亲?”   “余氏?”   怀抱内外,烨哥儿与谢广珩异口同声,一老一少齐齐朝着栅栏外的马大田看去,心里闪着疑惑。   烨哥儿疑惑的是,保证来看她的娘亲终于记起他了吗?   谢广珩疑惑的是,这看守严密,一干人犯都不给任何人探监刑部地牢,这是规矩松了,终于有口子了吗?那外头的消息不知道……   马大田可不知这一老一少心中所思所想,人家忙着呢。   掏了油纸包忙有去掏包袱。   “还有这个,牢里寒气重,这薄袄也是烨哥儿你娘亲叮嘱伯伯送来的,烨哥儿你快来穿上,就穿在囚衣里头。”   虽然给这么小的小崽子通融,虽然他们这些牢头狱卒背后受贿是不成文的规定,可毕竟这些人犯是陛下钦点,还没有最终审判,大人们三五不时的要过问,即便看在幼儿的份上不会计较在意,但面子上的情还是要守着的,他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尺寸要拿捏好了,衣服穿囚服里最保险。   马大田动作很快速,塞了包袱后忙又打开食盒,食盒里的饭食是自家婆娘准备的,考虑不能太过,拿来的都是平常饭食,自家吃什么,婆娘装的就是什么,至多是考虑到小崽子年岁小,婆娘多给炖了碗蛋而已,还有征用了他补身子的一点鸡汤,给小崽子熬了灌稀粥而已。   不过这些食物比起牢房里每日一顿的饭食,这可是天上地下好到哪里去了。   食盒太大,没法从栅栏缝里塞进去,不得已,马大田只好把里头的碗盘端出来。   一番鸡汤粥,一叠炖豆腐,一碗蒸蛋,一盘子四个二合面的粗面大馒头,都是合适小崽子吃的饭食,而给四个大馒头,不过是考虑到他一日只能送这一顿饭食,多余的是让小崽子留着藏起来,在自己不当班的白日里偷偷饱腹罢了。   马大田一边把东西往栅栏里头递,一边还不忘了如此叮嘱烨哥儿。   明明是普通至极,曾经府里头粗使下人都不稀罕吃的温热饭食,却惹得一牢房的人都努力的吸着鼻子。   特别是看到,烨哥儿还一脸谨慎的窝在谢广珩的怀里不挪窝后,不为所动后,里头拔草泄愤的谢时宵忍不住了。   这货一骨碌爬起就冲了过来,嘴里同时还嚷嚷着,“切,小崽子还矫情上了,你不吃,我帮你吃!”,天知道,入狱这么多天,嘴巴里都淡出个鸟来。   可怜他堂堂成国公府嫡出,谢家五少,走出去那也是号风云人物,到了这破地牢,日日啃黑馍馍,吃刷锅水,起先他还发泄赌气不吃,饿了几顿后,呵呵哒,不要说刷锅水,就是猪食潲水,他估计也会闭着眼睛咽下去,实在是饿啊!   眼前这平平淡淡的饭食就跟长了小手一样,小妖精似的不断勾搭着自己,他哪里还忍得?   那头烨哥儿也精,知道有伯祖父护着自己,这些天也食不下咽,饿惨了的小家伙忙就动了。   用前所未有的麻溜速度往马大田跟前一奔,小手摊开,小螃蟹一样张牙舞爪的护食。   “我的,烨儿的,烨儿娘亲给烨儿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他娘给他的。   奔到眼前的谢时宵还待不服,叫嚣着就要上来直接动手抢来着,结果不等边上跟着上前来试图阻止的谢广珩开口,外头的马大田眼明手快,手头功夫老辣的直接扯下腰间的铁链,一链子透过栅栏缝隙抽进来,精准无误的命中某人的狗爪子,抽的某人嗷嗷叫。   “啊!疼死爷了!哥,二哥!”   马大田手持铁链连连冷笑,“在你马爷爷我眼皮子底下,抢爷爷罩着的人的东西,小子诶,好胆!” 第27章 甬道尽头何人来   开玩笑, 给钱的是大爷。   大爷可是只点名了给她的儿子好处,护着她的儿子的,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能让受雇对象失望?   那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冷哼一声, 卷起铁链收收好挂回腰间,马大田点着护食的小崽子放话。   “这小娃是你马爷爷我护着的人,牢里头的人给爷爷听好了,谁要动他,回头可别怪马爷爷我的铁链子不认人,收拾你可别喊疼!”   谢时宵暴躁了:“你个混账, 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   “是什么?爷爷只知道你眼下是阶下囚, 是等着陛下判决, 没有前途未来的阶下囚!切, 嚣张个什么劲……”, 开玩笑,当了半辈子的牢头,啥人啥世面没见过。   就眼下的局势看,这牢房里的人犯能全须全尾的出去都难,更不要说平反,安然无恙的再恢复往日的身份,回头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他马大田可是看的真真的, 明白着,且不怕着呢, 要不然, 他敢动手?   马大田一点也不客气的讥讽回谢时宵的叫嚣,蹲下身子继续跟栅栏里头,他眼下看了特别乖巧软萌的小家伙对话。   “烨哥儿你快吃, 吃完食盒伯伯还要带回去,还有,你把这个糕点收收好,自己藏起来慢慢吃昂,你娘亲给你准备了不老少,呵呵呵,乖,回头吃完了你再问伯伯要。对了还有,最近伯伯夜里都在,有事情找伯伯,晚上你但凡看到个巡视的狱卒,招呼一声伯伯就知道了……”   拿人钱财□□,马大田自认为是个拿钱帮人办实事的诚恳人,哪怕对着小小的孩子,他也是叮咛仔细的不行,不怕小家伙听不懂,毕竟小家伙听不懂,他身后一直护着他的老家伙能听懂不是。   显然,谢广珩这样的人精不仅听懂了,更是会抓住时机。   在马大田蹲在小小一团的烨哥儿跟前交代时,他急忙眼神示意谢时宣把谢时宵拉远点,别碍事,自己却三五步冲上来蹲在烨哥儿身边,一边帮小家伙收东西,一边不动声色的询问马大田。   “这位马兄弟是吧?是我侄媳妇让你进来照拂孩子的吗?不知外头我侄媳妇可好?”   马大田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谢广珩一眼点头,“嗯,余大娘子甚好。”,他嘴上是这么应,心里却鄙视谢家人虚伪。   心说,要不是他们家眼下落到这般境地,这样的话他谢家的二老爷会问?会想着可怜的余大娘子的死活?呵呵!   谢广珩不是没看出对方眼里的鄙夷,不过对外头局势情况的关心,胜过了这点子微不足道的鄙夷,谢广珩也是拿得起放的的主,无视马大田眼里的鄙夷紧接着又迫切的问道。   “那不知马兄弟可否知道外头的情况,能不能……”   “不能!”   就知道无事献殷勤是为啥,因为经历多,进来的人都这样,不用想自己都猜到了,接下来这位谢家二老爷嘴里要问什么。   能照拂小的,不代表他就能对这群人犯说什么,马大田多精明呀,立刻摇头,一口回绝了谢广珩的问话。   开玩笑,他也是有忌讳的!   他可以帮着送衣送饭送药,上头也可以容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送消息?   算了,他还不老,不嫌命长。   为了怕这位二老爷继续再问,心里很是明白读书人最奸猾,自己一个大老粗绝不是精明二老爷的对手,怕说多错多,马大田急忙收了食盒,只叮嘱烨哥儿吃完饭后把碗筷收收好,他早晨换班的时候再过来收后,马大田提起食盒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谢广珩不死心的还在喊人,走了两步的马大田蓦地顿住脚步,霍的走回来再度蹲下。   谢广珩见状一喜,满以为对方是改变主意了。   结果马大田蹲下后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掏出个小纸包一把塞到谢广珩手里。   “看我给忙忘了。”,马大田抱怨嘀咕着,人却皱眉,看着正低头舀炖蛋吃的烨哥儿脖子一眼。   “这是余大娘子给烨哥儿准备的药,为了以防万一的,我瞧着烨哥儿的脖子有点淤青,你给孩子上点药。”   说完这些,马大田忙站起身来,嘴里还继续嘟囔着,“这么小的娃,这脖子也不知道咋给弄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得下地狱的作的孽!幸好余大娘子有先见之明……”巴拉巴拉……   故意嘀咕着,看谢广珩抓着药还在发呆出神,马大田无语,转身离开前还不忘了叮嘱谢广珩要仔细对待烨哥儿,剩下的药要藏藏好云云,又甩着铁链子朝着牢房里的众人要挟恐吓了一番,这才提着空食盒离开了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诸人才醒过味来,而已经干光了半碗炖蛋的烨哥儿,看到身边的二祖父一直没有开动,只捏着小药包发呆?   小家伙没看到他二祖父眼里的自责,还有因没探出消息的懊悔,烨哥儿小爪子麻溜的舀了一勺蛋蛋,直接往谢广珩的嘴里塞。   “伯祖父,吃蛋蛋。”   唇边触碰到温热,鼻子里传来蒸蛋独有的香气,让接连寡了这些天,一天一顿糟污饭食,根本吃不饱,此刻肚子里同样饥肠辘辘的谢广珩回神。   谢广珩微微后仰,唇畔离开勺子,忙低头朝着烨哥儿笑着摇头,“伯祖父不饿,烨哥儿自己吃。”   这是给孩子的食物,还不知那无权无势孤女出身的前侄媳妇,是如何千兴万苦打通的门路才送进来的,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唉!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般的局面地步,那孩子还能如此,哪怕只是为了眼前小小的侄孙,他谢广珩的心里其实也是动容了的。   对比大难来时,口口声声跟他们谢家没关系,连夜收拾了包袱,夹裹着这些年她们从他谢家收罗的财物惊慌离去,事后再无消息的那狗屁表姑娘,眼前的余氏,让他坚硬的心有了五分动容,五分懊恼。   蛋蛋不吃,那吃这个?   孝顺的好孩子烨哥儿执着的很,可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于是一手一个喧腾的大馒抓着就往谢广珩手里塞,“伯祖父吃馒馒,香香,伯祖父,伯祖父?”   烨哥儿连声糯糯的喊,起先并没能唤回谢广珩的再次走神,是小家伙一连喊了好几声,谢广珩慢慢的才醒过神来。   回神低头,看着眼前的烨哥儿,谢广珩收起担忧的神色,脸上努力溢出笑容,声音和缓的问:“嗯,烨哥儿喊伯祖父有什么事?”   “伯祖父想什么?”   “没什么。”,谢广珩摇头,大手落在烨哥儿的头顶,心里却唏嘘。   唉!早知道有今日,当日余氏索要烨哥儿的时候,就该让她把孩子带走。   最起码,如果事态真若不好,他们谢家也还能有一条根啊!   也不知道外头的大哥还有大侄儿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幸运的躲过去?明明是去办皇差,结果却……唉!   烨哥儿很聪明,可再聪明,毕竟年岁还小。   小家伙根本看不懂眼前伯祖父眼中的复杂情绪,他只知道自己的小肚肚很饿,那想必伯祖父的肚肚一样很饿。   饿肚子的滋味最难受了,烨哥儿再度把手里的馒头再往谢广珩手里塞了塞,而后转身又去扯动装着粥的碗。   这粥很香,有点像曾经喝过的鸡肉粥。   烨哥儿不知道的是,人家马大田夫妻拿钱是办实事的,考虑到他们寡淡了这些天,不好一下子吃大荤,所以大肥肉片子没拿,给丈夫补身体的鸡汤却分了一份出来,专门给他熬了鸡汤粥。   “伯祖父,饭饭香香,烨儿跟伯祖父一起吃。”   孩子淳朴的动作,纯粹质朴的孺目,惹得谢广珩心里发酸,连连点头应着,“好好好,伯祖父跟烨哥儿一道吃,一道吃……”,心里却越发的后悔,当初不让于梵梵带走这个孩子。   伯祖孙俩的温情脉脉本该让人动人,偏生却惹了某些人的怨。   三房就不说了,毕竟是庶出,一直以来的习惯,让自来谨慎的三老爷谢广禄死死的拘着儿子,没让其出声,可谢时宵却不一样。   自认是嫡出,平日里又被家里人娇宠惯了,这会子亲爹不在身边,同父异母对自己最严厉的长兄也不在身边。   一个将来祖母去了后就要被分出去的二伯而已,他可不怕。   特别是眼下,对方还跟自己最最最讨厌的死崽子一起,享受那勾的人鼻子发痒,心也发痒的美味饭食,谢时宵刚刚压下的满腔怒火与憋屈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嘴里很没好气。   “长辈都在这里呢,小崽子也配喝粥?”   面对一二再再而三作死的弟弟,谢时宣捂脸。   “宵儿!”,谢时宣哀怨的看着自己作死的弟弟,只希望他少开尊口。   “哼!”,与此同时,谢广珩也重重一声冷哼,顿住喂烨哥儿喝粥的动作,目光锐利的朝着谢时宵扫来。   就在边上的谢时宣认命的叹气,上前一步,准备给弟弟擦屁股时,忽的,刚刚马大田离开的甬道尽头,又蓦地传来了动静,听着还不小,没见着前头所有牢房中,被看押的人犯都不由自主的探出了好奇的头颅,越过木制的栅栏,努力垫着脚的朝着前方遥望打探么。   什么情况?是什么人又被抓捕下大狱了吗? 第28章 崽父重伤被捕归   “这边这边, 诸位往这边来,谢家一众人犯都关押在这间牢房……”   声音从甬道那头传来,听着很熟悉, 谢广珩很确定, 声音属于刚刚离开没多久的马大田。   而且听对方的声音似乎是有意提高了音调?   这是提醒!   谢广珩急忙把手里的粥碗,连带栅栏边上所有的食物一手,连烨哥儿嘴里正啃着的馒头也没有错漏,还有马大田媳妇给烨哥儿做的来不及换粗布衣裳,全都麻利的收了放到身后栅栏与墙壁的犄角,谢广珩顺势扯了一大把他们身下当床铺的稻草, 利索的给掩盖严实。   才藏好东西, 把烨哥儿往怀里一搂, 甬道内的人群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到来人, 特别是看到被身穿金甲的龙鳞卫押解在中间, 走在点头哈腰的马大田身后的那个人时,谢广珩失声:“宴,宴儿……”   对,没错!来人就是他们成国公府大少谢时宴,他嫡嫡亲的大侄儿。   这孩子没能逃脱掉?那自家大哥呢?怎么就只见侄儿不见大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大哥逃脱,跟侄儿一明一暗,一个故意被捕归, 一个逃脱开去,正在暗处想方法积蓄力量为全家全族洗刷冤屈?   一时间, 搂着孩子起身快步迎向牢房门口被踉跄推进来的人时, 谢广珩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宴儿!”   “大哥!”   “宴哥儿!”   “父,父亲……”   一时间,关押谢家男丁的整个牢房里充斥着各种, 或关切,或绝望,或惊慌,或死心的声音。   还是谢广珩沉稳,示意同样迎上来的庶弟谢广禄上前,兄弟俩一起扶住了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谢时宴。   直到目送龙鳞卫肃穆远去,目送锁门的马大田离开后,顾不上对面还有隔间牢房里传来的探究目光,谢广珩急切的看向还在强撑着的侄儿,迫切的压低声音问道:“宴儿怎么就你一人,你爹呢?”   “我爹?”,伤的不轻的谢时宴强打精神,透过迷蒙的视线,看到眼前一张张熟悉中带着急切的脸,谢时宴心里蓦地一痛,曾经低沉清隽的声音变的沉重沙哑。   “二叔三叔,我爹他……”   祖父过世,家里守孝三年,三年后出孝,继承公府爵位的父亲便领了皇命出京,便是自己也想不到陛下会给自己旨意,随父亲一道出京办差。   那一刻,他的心里是狂喜的。   毕竟成国公府世袭五代,到了父亲已是第四代,而第五代的爵位能不能落到自己身上,想想那位面慈心苦的继母,还有他身后虎视眈眈的那位好二弟,自己毫不犹豫的带着祖父临终前留给自己的人手,跟着父亲出京了。   去的时候意气风发,回来时……   他本以为,此番作为,回京后世子的位置定是囊中之物,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想来陛下下旨让他们父子领旨出京的时候,暗地里的那些人,甚至是陛下,就已经料定了今日的结果了吧?   可叹自己与父亲,为了查清西北军贪污案,历经层层暗杀才收集到了宝贵的证据,在想尽办法要送进京时,遭遇到的,却是来自京都城明里暗里的两拨截杀。   以死相搏间,父亲心口中箭落崖十死无生,而自己权衡再三,果断的藏了证据,拼了性命刚解决暗地截杀的这波死士,转眼来自龙鳞卫的拘捕就到了眼前。   为了洗刷冤屈,更是为了京都城谢家满府上下老老小小的性命,他不得已缴械投降,忍着一身伤痛被龙鳞卫押解进京,本以为,这是上头那位给他们谢家留下的唯一生路,却哪成想,再踏上京都城这片土地时,大厦倾,家族灭,他所有的家人居然都沦落成为了前途未卜的阶下囚。   “宴儿,宴哥?宴儿……”   心绪急剧翻滚起伏,耳边传来二叔的深深关切,才把谢时宴从一腔戾气与仇恨中喊醒过来。   “二,二叔,嘶~”   “宴儿你怎么啦?”,急于关切兄长下落的谢广珩听到侄儿下意识的痛呼出声,他紧抓着侄儿胳膊的手猛地一抖,也顾不上询问兄长下落了,忙下意识的问:“这是伤着啦?”   不愿家人担心,谢时宴准备硬抗。   更何况如今身陷囹圄,身为阶下囚,再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成国公府大少爷,谁会在意他伤不伤,死不死?   不过没关系,他身体好,底子强,为了谢家,为了坠崖而亡的父亲,为了满门亲族的性命,为了洗刷冤屈,身为长子嫡孙,他谢时宴再难也必须活着。   但凡让他谢时宴熬过眼下这关……   紧咬着牙关,谢时宴满面苍白,冷汗连连,却固执的摇头,“没,没事。”   “还说没事,你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说没事!宴哥儿,你二叔我年纪是大了,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份上!赶紧的,让二叔瞧瞧。”   谢家遭蒙大难,兄长不知情况如何,自己年纪大了,家里的子子孙孙一大堆,可能用的,自己看得上的,能担负重任振兴谢家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孩子。   所以他不能出事!   心里焦急担忧,谢广珩直接上手就去扒谢时宴身上的衣裳。   撸起大侄儿死死捂住地方的衣襟,定睛一看。   “天!宴儿,你在外头到底遭遇了什么?你怎么伤的这般重?”   地牢光线暗淡,加上孩子身着玄衣,前头看的并不真切,加之关心则乱,自己也没及时味道血腥味,直到孩子痛呼,再被自己这么一查看之下他才知道,侄儿的身上伤痕累累……   一时间,冷硬如谢广珩都红了眼圈。   “二叔没事的,您别担心,侄儿歇歇就好,歇歇……”   “歇歇就好个屁!”,从不骂脏话的谢广珩忍不住抱了粗口,可一回头他又蓦地顿住,颤抖着手的轻轻放下侄儿的胳膊,心疼焦急着。   “对,对,我有药,有药!”,想到先前马大田交给自己的小药包,这会子也顾不上给烨哥儿上药的问题了,比起烨哥儿,侄儿宴哥儿的伤势更重更需要。   可那一点点、一小包哪里够用?还不对症!   抖着手打开小药包的谢广珩满脸绝望,可仍旧不死心,狠狠的捏紧小药包,嘴里不由的呢喃,“不行,不对症,药也不够,还是得找大夫,得找大夫!对对对,必须得找大夫……”   呢喃着,不顾身前身后众人的反应,谢广珩一个扑腾着起身,连身边的烨哥儿也顾不上了,急忙就往栅栏边冲,想要探头喊人来,给自家侄儿寻个大夫来。   “二叔,别!”,别费劲了……   看着焦急慌乱,失了往日分寸的亲叔叔,谢时宴苦笑,却仍强打精神,反过来吃力的挣扎着,试图安慰人,“二叔,谢家倒了,眼下咱们这幅模样谁人敢沾?大夫?呵呵,咳咳咳……二叔,别,别费力了,不会有大夫的……”,不说大夫,就是药品……不会有的,根本什么都不会有!   谢广珩却根本不停谢时宴劝解的话,双手死死拽着栅栏,头伸出去,朝着甬道的尽头大声呐喊:“来人,来人啊,快来人……救命!”   “咳咳咳……二叔,真的,您别费劲了,咳咳咳……侄儿还好,您别……”,谢时宴一时激动的劝,边上其他谢家人也跟着劝。   “二哥,宴哥儿说的对,眼下这般的情况,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谢家其他晚辈看到三叔(父亲)这么说,再看了看疯狂摇晃栅栏呐喊发疯的二叔(父亲),谢家的少爷们一个个的心里唏嘘失落,颇为兔死狐悲。   唯独不可一世的谢时宵,心里还记恨先前谢广珩维护小崽子落了自己的面子,忍不住的就讥讽道。   “二叔,侄儿劝您还是别费劲了,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呵,咱们谢家如今是遭了难,咱们到这破地方都多少时日了,却连个亲朋的鬼影子都见不着,这种时候,谁会帮咱们?   那些人又不是傻子,怕是躲着咱们都来不及!   况且了,连两位自幼在咱家长大的表姐,都巴不得跟咱们谢家撇清关系,一推二五六,带着她们这些年来在咱家得的便宜连夜跑路,一点都不顾及往日情份,连大哥这香饽饽也不要了,您还指望谁?   就那些衙役狱卒龙鳞卫吗?   呵呵,二叔,您怕不是忘了,进到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来之前,可都是这些混账东西,把咱们是身上给摸了个尽,你还指望他们能救人?”   这货说的凉薄讽刺,却是事实。   边上默不吭声的谢时宣再次扶额,很不想承认这没脑子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可除了狠厉的奉上一句闭嘴外,他竟也别无他法。   捂着胸口重重咳嗽,极力忍耐着身上伤痛的谢时宴,听到自己同父异母小弟的话,目光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便是最没存在感的老实人三老爷谢广禄,也狠狠瞪了眼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临了临了还只会窝里横的蠢蛋侄儿一眼。   至于谢广珩?   目光森冷的回头狠狠瞪了谢时宵一眼,瞪的某人头皮发麻,哑了嗓子闭口不语后,谢广珩才收回目光,继续不死心的探头朝外大喊着。 第29章 但凭今日一份情 三合……   谢广珩的喊声带着回声在甬道内来回徘徊, 惹得甬道两旁关满了人犯的牢房里,所有的人都往最后这间牢房关注而来。   许是兔死狐悲,又或许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对面牢房此次同被抄家下狱的保定侯林家, 当家人林侯爷是个精明的主,先前马大田来送东西他不是没看到。   这会子对面的谢家动了,林侯爷眼睛一转,立刻领着儿孙也探头帮着大喊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陛下都没下旨定我们的罪, 砍我们的头,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敢如此无视我们的生死?万一我们真出什么事, 事后你们难道不怕被清算, 不怕被上头治罪问责吗?”   这一幕让喊人的谢广珩猛地顿了那么一顿, 目光幽幽的看向对面牢房里探头的林侯爷,也不知想了什么住了嘴,而他身后的谢广禄,却抬手点着谢时宵并身后一干子侄教育着:“你们啊,还不如一帮子外人!唉!我谢家危已!”,这样的子孙……   一时间,地牢里的人心思神色各异。   直到……   “喊什么喊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 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一声大喝划破地牢的喧闹。   只见甬道尽头, 马大田兜着一个包袱, 手里抖着铁链,一脸严肃的呵斥走来,牢房里瞬间安静。   唯独谢广珩, 借着甬道两壁间隔的火把照亮看清来人后,脸上蓦地一喜,“马牢头!是马牢头吧,这边,这边……”   想到刚才这人对自家侄孙的照顾,谢广珩欣喜无比,手伸出到栅栏外,激动的朝着马大田努力摇晃招呼着。   原来吧,地牢上头的入口处,刚刚送走龙鳞卫的马大田等人,正要继续先前的巡查呢,就发现地牢那边传来闹腾的动静。   想到刚刚送进去关押的人,马大田神色一动,忙安排兄弟去别处巡查,自己抬脚就往地牢里来。   匆匆走了几步,眼看人都进到地牢入口了,想想不对,转身又往回走。   回到休息的屋子里,打开自己的柜子,想了想,把里头余大娘子买的药全包了,抱着就往地牢而来。   先前领着人犯去地牢的时候他就察觉了,余大娘子的那位前夫君情况可是不大妙的样子,浓厚的血腥味他可是闻的真真的。   而余大娘子找到自己,事先就准备了这老些各色药品?而且他可是看过了的,都是精贵的好药。   再对比这位谢家大爷眼下的伤势?   嘶~莫不是,余大娘子早就料到……   果然啊,女人就是心软,就是放不下男人与孩子!   (于梵梵:不!我没有,你乱说!)   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夫妻,夫妻俩人之间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再说了对待吵闹的夫妻,世人都是劝和不劝分的。   说起来,其实余大娘子的事情,自己本是知道的不甚清楚的,后来还是自家婆娘在余大娘子走后,非拉着自己哔哔哔的说了半天,自己这才知道,余大娘子这个弃妇可不是她夫君亲自休弃的弃妇,而是她夫君上头那位继室婆婆,趁着谢家大爷不在家而替子休妻的。   这就有意思了,继室啊!   马大田甚至在心里嘀咕,兴许人家余大娘子跟谢大爷夫妻俩人之间指不定好着呢,人家谢家大爷指不定如何如何爱重妻子,感情深厚着呢!碍于继室婆婆从中作梗,这才……   瞧瞧,这不是人家余大娘子早早就准备了药品,一刻都不敢多耽搁,眼巴巴的送到自己的手里,怕不是早就知道……   呐呐呐,俗话说看破不说破!呵呵呵……   不管怎么说,看在那位余大娘子是忠义之后,为人诚恳和善,对待落难的夫家都能不离不弃,品性高洁的份上,自己也不能让余大娘子吃亏,得好好的把事情给那位谢家大爷说说,得让他知道,他家的娘子是如何如何关心爱重他才是!   好一大通脑补的马大田心里打定主意,于是,在闻到血腥味,料定了谢时宴受伤,听到牢房里的热闹动静后,马大田手脚麻利,特特把剩下保管的所有药品统统带上。   来到谢广珩面前,把一兜子药品递给谢广珩的时候,马大田还不忘了一脸郑重的,看着里头靠着墙壁,目光却依旧锐利的谢时宴说明表功。   “说来谢家大爷你也是好命!你瞧瞧,你们谢家都败了,都朝不保夕,所有人都不知道哪天就要掉了脑袋,兴许还要牵连人一道送死去,都这样了,你的娘子,哦不对,看我!”   某人煞有其事的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演的跟真的他忘了一般,嘴里忍不住还是为于梵梵抱不平,继续调侃道。   “该说是谢大爷你的前娘子余氏,居然还这般关心你,怕你跟你家孩儿在大牢里吃苦遭罪,费尽心力的找到我马某人,还眼巴巴的准备了这些药品食物,早早就给你们备上,就怕你们父子俩在大牢里有个什么万一,这不,眼下就用上啦。”,话到此,马大田朝着谢时宴身上,谢广珩正在包扎上药的伤口努努嘴。   “人家余大娘子的心这么真,你们谢家都如此地步了,人家都不离不弃,这份情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这样的好媳妇,你们谢家休了难道不亏心?   照理我一个外人不好质疑,可是谢家大爷,不是我马某人说,这偌大的刑部大牢,上上下下这会关押了多少人?这么多的人,身后牵扯了多少家族亲眷?   这么多家族亲眷,姻亲故旧,可时至今日,就没有一个人进来探望人犯的,唯一一个来的还是派了下人来退婚。   在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怕惹火烧身之时,唯独你的前娘子,那个你继母代替你休弃的可怜孤女,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你们父子!   谢家大爷,我马某人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可就我这样的人都知道,余大娘子这般的好女人你不该休的!回头啊……唉!算了,说什么回头……”   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眼前的这帮人还有没有回头都难说啊。   眼前脑补帝马大田的一番骚操作,得亏于梵梵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绝对愤怒到爆炸,跳脚抓狂:我谢谢您嘞!   马大田感慨:其实就眼下谢家这样的情况,余大娘子被休了才是好运,才不用陪着谢家沉沦呢!   放下药兀自脑补过多的感慨了这么一番,人马大田才不管谢时宴听了这番话后内心的翻涌出动,人家脑补帝转身离开时,还不忘了感慨着交代,“唉,你好好上药养着吧……”,至于能不能养好,养多久?那得看上头的意思,让不让他们谢家活。   不过看在余大娘子的份上,“那什么,如果药品食物不够的话,谢家大爷你可以跟我说,缺什么,只要不违规的,我也可以跟余大娘子说一声,到时候置办了给你们父子送进来。   至于请大夫?抱歉,这个我马某人办不到,活不活,得看谢大爷你自己的命了。”   自认为是做了好人好事,忍不住热心发言的脑马补帝,丢下这么一番话转身就走,却丝毫不知道,他这一番骚操作,却让谢时宴陷入了沉思,也更加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还要这一出的于梵梵要是知道了这出,会是如何的憋屈愤怒。   只说谢时宴,目送马大田离去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跟前忙着给自己上药包扎的二叔,嘴里带着急切:“二叔,对方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余氏被休又是什么个意思?”   谢广珩抓着药瓶子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急切拉着自己求答案的侄儿,“宴儿,你难道没收到我给你的信?”   “什么信?”,谢时宴下意识的问,随后看到自家二叔的表情,心下猛地了然,“二叔,我跟父亲在西北的日子,过的日日胆战心惊,跟京都早就断了联系……”,所以不要说信,就是一根毫毛,他也没有收到过。   侄儿这个模样,谢广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住的叹气。   “唉!宴儿,兴许这就是命啊孩子!不过说来也是余氏那孩子幸运,若不是有当日你祖母继母的那一出,眼下余氏想必也跟你祖母她们待在隔壁的女监,而不是如眼下这般,还能给咱们送药送食……”   若不是如此,自家侄儿眼下恐怕是……所以说,这都是命,是天意啊!   是命吗?谢时宴不知道。   他只知道,锦绣堆里,人心是黑是白,血是冷是热,面是奸是忠,自己看不真切;   落魄地中,人心是白是黑,血是热是冷,面是忠是奸,他才深有体会;   如那曾经与他们谢家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姻亲故旧;   如自己根本不喜却一心要嫁自己,不惜为妾的所谓表妹们;   如那个曾经在自己眼里没了脊梁,木楞,惶恐,还一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始终走出不来的——妻;   两相对比,谢时宴竟觉得自己是那般的好笑。   若有机会,若谢家侥幸躲过此劫,若他谢时宴还有命在……   他保证,但凭今日一份情,从今往后,他绝不跟从前那般对她冷漠,对她相敬如宾,自己会跟她对影成双,成为她的臂膀她的山。   爱她、重她、护她、宠她,免她惊,免她苦,免她无枝可依,免她四下流离……   于梵梵:呵呵,我谢谢您嘞!都是些什么鬼?   内心强大坚韧如谢时宴,虽重伤在身,虽没请大夫,这货却还凭着自身的毅力,凭借高深的武功,加之本身身体素质不错,硬靠着于梵梵为自家崽儿准备的这些药强撑了过来,没挂掉不说,还靠着马大田源源不断偷渡进来的物资与药品,一日日的恢复起来。   天可怜见的,因为衣物饭食是马大田媳妇准备的,没经过过于梵梵的手,所以每回马大田问自己要药品的时候,于梵梵都惊慌担忧的满以,这些都是自家宝贝崽儿受了伤所需要的,问了马大田,人家脑补帝马抱着要成全她于梵梵破镜重圆的心思,一直都没点破。   可怜被蒙在鼓里的于梵梵,担忧自家崽儿担忧的呀!   药品买的最好的原料,买的那叫一个豪气大方,还不惜亲自下场,日夜赶工,配置了好些个治疗外伤内伤的好药,这些可都是她家老于跟外祖父的压箱底宝贝,于梵梵都毫不吝啬的掏空了。   便是连嫁妆里先前没舍得卖,准备以后拿来保命的珍惜药材,比如上好的人参,于梵梵都尽数的亲自熬了汤托付马大田送进去,还千叮咛万嘱咐脑补帝,可别一次性给自家宝贝崽儿喝多了。   于梵梵真是哪哪都想到了,可独独想不到,自己费尽心血弄来的这些好东西,绝大多数都用到了狗男人的身上。   所以说,特么的脑补就是病!脑补太多害死人!   直到护着儿子流放上路,面对着身边这个跟记忆里明显不一样,打从上路起就明里暗里维护她们母子的狗男人时,于梵梵才会一脸懵逼的不可置信,只觉得狗男人脑子怕不是瓦特了,哪里知道,这是脑补帝马大田的锅?   要是她知道,绝对要气的跑回京都,拉着马大田的衣领好好问一问,姐是不是你前世的仇人,你马大田为何要如此害我?   然而,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于梵梵都不知道,她啊,忙着呢。   自打听到消息说,外逃的人犯全部缉拿归案,三司会审也到了重要时刻的时候,于梵梵不仅忙着给宝贝崽送药送物,更是焦急如何尽快捞人。   越到后头,万一三司会审完毕,判决下来,陛下旨意下达,结果还不好的话,那时候再捞儿子就更难了。   不行,她得快点,再快点,找人疏通关系捞崽儿才行。   可是找谁呢?   不自觉的,于梵梵想到了一个人……她的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个手摇折扇,满身傲娇富贵气的纨绔白胖包子脸。   只是眼下自己的身份能力,连吴家那样人家的大门都敲不开,明知道会上当,还得憋屈的被人宰,那么人誉亲王府的大门,自己就更没法敲开了。   可放弃吗?   绝不能够!   据说这位纨绔小王爷最是好玩闹,家里根本待不住,自己没法买通王府下人知其行踪,那她就只有笨办法的,想方设法在外头堵人。   传说中小王爷平日里最爱逛的地方,于梵梵都摸了个遍,也蹲点守了个遍。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自己手太黑?运气太差?一直都守不到要等的人。   于梵梵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得想个办法。   只是什么办法是自己的情况能够办到,而且能保证查到小王爷的行踪,并成功守到人的呢?   下意识的,于梵梵又想到了一个人。   这日一大早,于梵梵给自己化好了丑装,给马家送去‘儿子’必喝的人参鸡汤,再送上自己配的上好金疮药后,直接就去了外城南墙根下。   大齐京都城分为皇城,内城,外城,而东升嘴里所谓的外城南墙根下,就是最京都城最外围,外城守卫京都的十二米高的城墙,内墙墙根。   这里,多是一切外来京都城务工,没底子家财的贫民苦力流浪汉,以及京都城内无家可归的,如东升这样的乞丐落脚的地方。   大家沿着城墙根,用茅草烂板等一些废弃东西搭建起来的窝棚,有时候一个小窝棚里还住了一好多人,大家吃喝拉撒都在这,卫生环境可想而知。   京都城四面外城墙大多是如此环境,只因为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南城北的外墙根下情况更加糟糕罢了,穷苦贫,脏乱差,是外城南墙根下的正常打开方式。   于梵梵长在边关,进京后嫁入公侯之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是不知道南墙根下的情况,自然的也就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   不过好在于梵梵不蠢,上辈子的影视作品不是白看的,想着东升一个小乞丐儿,他落脚的地方,情况肯定不大好。   来之前就做了伪装跟武装,并没有仗着力气大,就艺高人胆大的蒙头闯。   化了丑丑的妆,没穿封好了银票的肚兜衣裳鞋袜,反倒是穿了不打眼的粗布衣裤,绑腿扎上,绑腿里插上一把自己买来的杀猪尖刀,粗布的马面裙腰间一系,盖住脚下,袖筒里再揣上把锋利匕首,头发用块蓝色粗布三角巾包住。   对着洗脸的盆儿一照,很好,一个黑黑壮壮,脸上还有麻子的粗鄙妇人出现在眼前,这样的装扮,于梵梵很满意。   临走之前,给四眼的饭盆里放满食物跟水,交代好已经能蹦跳的四眼好好看家,于梵梵怀里揣上十两碎银子,腰上的荷包揣了一包铜板子就出发了。   走到外城南墙,看到进出京都城的南城门,望着朝城门两边延伸的城墙,远远的看到里头沿着城墙根搭建的大小窝棚,于梵梵有些懊恼。   她怎么当时就忘了问东升,他落脚在南墙哪一头呀?   要知道,京都占地面积极其广阔,而把整个京都城都围拢在其中的城墙,你可想而知它有多长,哪怕就一面南城墙,哪怕以南城门而划分左右一边一半,可要找一圈下来……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来都来了,不想白跑一趟,于梵梵装备撞大运,且小家伙自己不都说了么,只要到了这地界,自己随便拉个小乞丐都能问到他的下落。   于是,于梵梵闭着眼睛选了一边,离开城门跟前,转身就走了进去。   一进入这里,就如同隔外头的街道是两个世界,味道难闻的于梵梵只能憋住嘴巴,努力忽视这里的臭气,不去看棚子周遭的发黄暗沉的污迹,更是要小小心的避着脚下三不五时冒出的‘炸弹’。   深入走了约莫两三百米,一路看到的都是大人,且目光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于梵梵也不蠢,自然不会开口询问。   随着自己的深入,居然一个小乞丐都没遇到,于梵梵心里有些着急了。   “快跑,别让周老狗追上……”   才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返回去,改道城门另一边的墙根去寻呢,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听着像是小孩子的,于梵梵脚步一顿。   探头望去,远远的于梵梵就看到,前方朝着自己迎面急速跑来了两,啊不,是三,三个小乞丐。   于梵梵心下一喜,正想着拦人询问,结果三个大小不一的小乞丐就已经奔到了眼跟前,加之于梵梵急于问人站在狭小的路中央,好死不死的,三小乞丐一个接一个的刹不住车,滴溜溜的就撞在了于梵梵跟前,瞬间倒下一片。   “哎呦呦……哪个不长眼……”   为首的乞丐年纪最大,看着约莫十来岁的样子。   混迹这一行,当乞丐能活到现在的也不是一般人。   突然被撞了个狗吃屎,小乞丐很是没好气,张嘴就来。   毕竟在乞丐行当那也是肉弱强食的,加之这片地界,不是乞丐就是无家可归的穷苦落魄人,大家都一样,小乞丐才不怕呢。   嘴里不客气着,才想训斥没长眼的人,结果一抬头……   好嘛,接来下嘴里的粗口全都被他咽了回去。   不为别的,当乞丐可是得很有眼力见的!   面前的大娘子虽然身着朴素,都是棉布粗衣,可比他们身上这补丁摞补丁,甚至衣不蔽体的装扮那可要强哪里去了,不是粗麻的衣裳,甚至都没有一个补丁,这样的人,自己一个乞丐可惹不起,这人也绝不是如他们一样住墙根下的主。   于是,小乞丐的态度立刻转变。   “哎呦这位大娘子见谅,小的不是故意撞到您嘞,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啊,小的跟您赔礼啦。”,说着,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谁鬼话的小乞丐,忙给与于梵梵鞠躬道歉,态度诚恳的不得了。   于梵梵不计较这个,也不想跟他废话。   抓起荷包掏出十个铜板伸到小乞丐跟前,直接道:“小孩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东升?认识的话带个路,这些铜板就是你的。”   “东升?”,小乞丐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于梵梵一番,而后挠头嘿嘿笑着摇头,“不认识。”   否定的倒是果决,只可惜,刚才他的眼神已经成功的出卖了他。   于梵梵好笑这个小乞丐的反应,也不看他,目光投向他身后两个跟着爬起来站稳的小乞丐问,“你们俩小的呢?知不知道东升?知道的话带我去,这些铜板就给你们。”   俩小的一个约莫七八岁,一个才四五岁的样子,七八岁的还好些,还知道去看前头大点的那个,拿眼神征求对方的意见,可小的那个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呢,加上于梵梵犯规,还拿着人家小乞丐最期待的铜板来诱惑人,小家伙可不是就动摇了么。   两只豆豆眼紧盯着于梵梵手心里的铜板,也不知小脑袋瓜里想到了什么,小乞丐努力的干咽着口水,眼睛都不眨了。   这幅模样,让大点的两个乞丐头疼。   七八岁的那个看着自己的小弟就犹豫了,看向大点的,探头凑近,小小声道:“大哥,不然就告诉她吧,她一个女的,穿的还好,肯定不是周老狗的人。”   “你闭嘴!”   最小的乞丐听到大乞丐的吼声,瘦精精的小身子抖了抖,拉住大点乞丐的破衣袖晃了晃,“大哥,钱钱,买炊饼,好吃。”   得,果然是由钱想到了吃的。   大乞丐看着小弟,想到身后的追兵,想到帮助他们逃跑而落入虎口的兄弟,仍旧狠心拽开结义兄弟的手,“你也闭嘴!”   “大哥,东升都被周老狗抓住了,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这个大姐既然点名来找东升,我们告诉她东升的下落,指不定她还能救东升哥呢?”   此话一出,耳朵尖早就听清楚三小私下沟通的于梵梵急了,一把抓住这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急吼吼的问,“你说东升被抓啦?快告诉我,东升在哪里?”   于梵梵的急切让三个乞丐一顿,都没开口,于梵梵见状急的呀,只得补了句,“东升是我认的小老弟,我不会害他,赶紧的带我去呀,别磨蹭!”   此话一出,没等最大的乞丐下定决心,自己手里的这一个却打定主意先开了口,黑峻峻的小手指着刚才他们跑来的方向道:“那边,东升在那边,刚才为了护着我们三,他被周老狗带着人堵住了,好心的大姐,你快救他去。”   于梵梵闻言,二话不说,丢下铜板撒开手,朝着小乞丐所指的方向就跑,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背影给身后三小的。   老二问:“大哥怎么办?我们还跑吗?”   大乞丐望着于梵梵消失的背影,默了默,最后一把拉起蹲在地上捡铜板的老小,“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妈的,大不了就是被周老狗打一顿!   于梵梵脚步飞快,跑了约莫千把米,她就听到了有人打斗的杂乱声音。   顺着声音转过眼前的窝棚,钻入城墙根对面窝棚壁形成的狭窄小巷,紧跑了大概七八米的样子,忽然,眼前忽然开朗,一小块约莫半十来个平方的空地出现在眼前,而空地上,三个瘦精精大乞丐,正围拢在一起,朝着地上的小身影拳打脚踢。   “东升!”   麻蛋的,三个大人既然欺负东升一个,简直不能忍。   爆辣椒脾气的于梵梵努力,当即一个弯腰掀起马面裙,拔出绑腿里头的杀猪刀就冲了上去。   “老娘砍死你们,让你们欺负小孩!”   “啊!”   一个照面,于梵梵速度快,出手狠,直接砍在了为首那个,最高,对着东升下脚也最狠的乞丐胳膊上。   于梵梵敢动手,却是不敢真杀人,毕竟上辈子接受的教育,呵呵,那什么,杀鸡还行,杀人,还是算了吧。   不过好在她力气大,态度凶残,手里还有乞丐根本不敢想的锋利武器,加之眼神狠,一个照面还真就把三乞丐给震慑住了。   就这么一刀,砍翻了三小乞丐口中的周老狗,对方凄厉一声尖叫,身边两个喽啰只感觉脸上被溅到咸腥的温热,再一看自家头儿……麻蛋的,腿软,胆怂,要吓尿了。   他们就是一些不事生产,肚里没食,腿脚也不厉害的闲汉。   眼下来了个手提染血杀猪刀的女煞星,再看看他们头儿的凄惨模样,俩乞丐高高抬起的脚再也没敢踹下去,硬生生的挪了个方向急忙放下,而后腿一软,就跪在于梵梵面前利索的磕头认错。   老大的胳膊鲜血淋漓,喊的凄厉无比,他们赤手空拳的,哪里是真刀真枪的女煞星的对手?   身为乞丐,没钱没势,万一受伤了,等待着他们的除了硬抗外别无其他,若是抗不下来,呵呵,那就只能去阎王殿见阎王,所以背叛老大服软有什么不可以?给女煞星磕头求饶又有什么不可以?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啦……”   就是这么几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于梵梵恨,却并不敢杀人。   见自己把人震慑住了,于梵梵色厉内荏的大喝一声滚,俩乞丐屁滚尿流爬起来就要跑,于梵梵厌恶的看到,还在抱着胳膊翻滚嚎叫的乞丐,又突然出声,“慢着!”   一声令下,已经跑开两步的乞丐蓦地一顿,战战兢兢的回头,谨慎防备的看着于梵梵。   直到于梵梵再度开口道:“把这狗东西也一并带走一起滚!”   两乞丐这才猛地窜上来,一左一右扶起人拉着就跑。   于梵梵松了口气,等三个狗东西跑出狭窄的小巷,于梵梵快步奔到蜷缩在地上□□的东升跟前:“东升,东升?你怎么样了?告诉大姐你哪里疼?”   “大,大姐?”,天啊,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吗?再不然是被打死,眼前是回光返照,见到自己最想要见到的人啦?   要不然怎么解释,自己会看到自己藏在心底那抹温暖了呢?   于梵梵看到东升眼下鼻青脸肿,血肉模糊的模样心疼坏了,孩子连话都说不准了,怕不是伤的厉害。   于梵梵急忙给东升检查,这不查还好,一检查之下她发现,这孩子居然骨折了左手不说,虽然没有严重的内伤,可外头青青紫紫的,多处擦伤拉上,还有口子在哗哗淌血,情况有些不好。   于梵梵急了,自己这个大半吊子的医生,急忙展开急救,可可恨没有趁手的工具,于梵梵撕开衣摆急忙给止血,又扯下头巾,简单的给东升把骨折了的胳膊固定好外,既然别无他法。   不行,得送孩子去医馆看看,即便那边的大夫看不了或者不收,自己也能问人家借下银针等医疗工具。   “东升你别说话,也别睡,坚持住,大姐带你去看大夫。”,于梵梵说着,小心的避过刚刚自己包扎好的伤胳膊,一把打横抱起东升,于梵梵转身就跑。   一边跑,于梵梵心里一边还想着,回头自己得准备好这些医疗工具随身带着才行。   自己是一个会认百草背药方,会打针挂水包扎,制药开方的半吊子大夫,还有着先进的现代社会医术熏陶,再配合多年给外祖父与亲爸打下手的经验,即便把脉不咋地,没眼下大夫的经验,可怎么也比现下的大夫强吧?医疗包必须备上。   脚步匆匆,于梵梵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察觉到怀里轻飘飘的,于梵梵心叹,怕是自己即便没有一身蛮力,也能抱得起这个可怜的孩子吧,也不知这小孩吃了多少苦   于梵梵忧心忡忡,脚步很急,才抱着人钻出小巷,迎面就碰到了先前那三个小乞丐。   见到对方眼里的关切,于梵梵心里闪过欣慰,心叹这三还不算坏。   也没耽搁时间,更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我带着东升去看大夫。”后,直接就抱着人匆匆离开。   “哥?”,七八岁的那个小乞丐看着身边的大哥。   大乞丐看着于梵梵怀里抱着的东升,想了想,一跺脚,抱起依旧懵懂无知,两只手里还抓着铜板不松手的老小,发话道:“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最起码的,得亲眼看到那女人把东升送进医馆救治,可不能让那女人把东升卖了。   在城南墙根住了这些年,人贩子抓了他们脸蛋长得好,身后没人护着的乞丐去卖还是少事吗?   事关救命恩人的东升兄弟,刚才跑路自己已经后悔了,眼下他得跟上去看看。   “让让,劳烦都让一让!大夫,快快,快帮我看看这孩子……”   于梵梵的动作很快,加之前头一路走来就有留心街道两旁,所以出了南城墙根,上了南城门正对着直通南北的主道上,不多时就找到了医馆。   起先的时候,听到动静,医馆药柜后冲上来两药童迎接,结果看到于梵梵怀里的东升衣裳脏乱,身体还发臭,血呼拉差的,药童相视一眼,直接把手一横,拦住了于梵梵的去路。   “我们医馆不收治乞丐,你到别的……”   “别的个屁!老娘有银子,给我让开!”,关心则乱的于梵梵忍不住爆了粗口,一把打断拦路药童。   在这个连小小感冒可能都能要人性命的封建古代,就眼下东升的情况,万一失血过多救治不及那是要丢命的。   于梵梵二话不说,仗着力气大,抱着人蛮横的闯入,一点都不顾及身后药童的气急败坏。   眼瞧着于梵梵冲入医馆,身后三小乞丐也跟着上前,乞丐大哥眼珠子一转,立刻示意两小弟,三人转身一抱,死死的就抱住了俩气急败坏欲要上来赶人的药童,让于梵梵得以喘息。   进门来的于梵梵一眼就看到,坐堂的中年大夫身边不远处,看着有一张给人拔罐用的长躺椅,于梵梵二话不说就把东升抱了过去放下,至于这位中年大夫是如何变脸,脸色难看,气急败坏的,于梵梵一点也不在意。   只上来拉着人就喊:“大夫,救人。”   被拉住动弹不得的中年大夫变脸:好气哟。   “你这妇人好生无礼,要看大夫出去排队去,没瞧着本大夫这里还有许多病患需要诊……”   诊个屁的诊!   于梵梵掏出随身带来的十两银子,啪的一声拍在中年大夫跟前的案机上,一掀裙子,拔出杀猪尖刀紧抓着,一脚踩在案机前的团凳上,土匪做派展露无疑。   “身为大夫,医者仁心,事有轻重缓急,我家孩子命在旦夕,医者慈心,难道你做大夫的,不该破例先帮其救命吗?”   恐吓完大夫,于梵梵抖着手里还染血的杀猪刀,眼神扫视全场,“想必在场的各位都是好心人,不急于跟一个孩子抢救命时间,不着急看诊的对不对?”   艾玛!还对不对?   在场的病患,特别是刚刚于梵梵抱着东升进门来的时候,正位于案机边上坐着看诊的那位中年男子,看到于梵梵的邪性模样,特别是某人手里晃荡着的刀子,男人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忙起身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咽着口水连连点头。   “对,对!我们不着急,呵,呵,大夫,您先给那孩子看,呵呵,我们都不急……”,开玩笑,他们都是来看诊治病,不是来送命的!   在场所有的病患如同此人一般,连连点头后退,在外头些的甚至直接转身就跑,根本没人想看热闹,眨眼间,医馆内的病患就退了个干净。   中年大夫见此情景给气的呀,抖着手指着于梵梵,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还要训斥。   于梵梵哪里有那个北京时间跟他耗着?   她连刚才这些病患惧怕的后退逃跑都顾不上看,要挟完人后,杀猪刀往后腰上一插,直接在医馆里头寻找起自己急需的医疗器械来,连身后某大夫抖着手的喝骂都无动于衷。   “找到了!”   案上的檀木盒里头,居然是插着雪亮银针的针灸包,于梵梵一把抓过抖开,看到案机上的烛台,直接找到火折子点燃,在中年大夫一声声的咒骂叫嚣中,某土匪女人稳如老狗的拔出银针消毒、扎下,动作快而稳,一气呵成。   直到手里最后一根针落下,稳住了东升的伤情,出血不再继续,于梵梵这才大舒了一口气,抬手擦拭着额头因紧张担忧而浸出的汗,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成了!”   “不错,不错……” 第30章 现代医术换古方   等等, 这声音是?   于梵梵猛地顿住擦汗的动作回头一看,却看到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探首俯身, 两眼紧盯着东升, 确切的说,是盯着东升身上被插满的银针,两眼啵啵放光不说,老人家还一边笑着抚摸胡须,一边连连点头夸赞。   这老人家是?   见于梵梵察觉到了自己,老大夫神色先是一僵, 随后朝着于梵梵笑笑, 直起腰板, 一手背起, 一手继续抚着自己的胡须, 嘴里的夸赞却毫不吝啬。   “小丫头,你这针法不错呀!同行?小丫头师从哪家呀?”   这老人家也是大夫?还是这医馆里的?   于梵梵才疑惑的想着,要怎么回答人家的话呢?边上一直张牙舞爪叫嚣的中年大夫却不干了,都没给于梵梵开口的机会,上来就朝着老大夫告状。   “父亲,这妇人好生没理,她……”   “你闭嘴!为父平日里教导你的那些, 你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身为大夫的本份呢?哼!还不退下!”   得,看样子, 这医馆也不是全然黑心, 而是上梁正下梁歪了。   人家老大夫这样的话,于梵梵反倒是为自己刚才的霸王行径抱歉起来。   “老大夫,刚才的事情是小妇人失礼, 很抱歉,小妇人愿意赔偿贵医馆刚才的损失,只不过小妇人家孩子伤重,不知老大夫您这可以金疮器皿,小妇人得先替病患清创包扎。”   要是自己学的历史都没完全还给老师的话,她记得在古代很早的时候就有外科手术了,人家华佗还能开颅呢,虽然自己穿越的这个朝代没听说过,可万一有呢?赌一把。   果不其然,老大夫闻言连连点头,“有有有。”,应着于梵梵,老大夫转头忙看向后头两个,依旧被三小乞丐拦着的药童,下巴点着个子高点的那个吩咐道:“白术,你快快去把东西都拿来。”   白术得令应声,虎着脸朝着三个小乞丐吼,“还不让开,耽搁救人!”小乞丐们闻言赶紧让出道来,白术愤愤不平的掸了掸衣袖,朝着小乞丐们重重冷哼一声,连忙跑去拿东西去了。   没多时,白术端着托盘过来,于梵梵看过朱漆托盘里头的东西,对此时医术的发展程度有了大致的了解。   工具还挺齐全,只是没有缝合伤口的羊肠线,而且还没有麻沸散,更没有酒精、消毒液,条件简陋到宁人发指。   不得已,于梵梵只得问老大夫讨要了最烈的烧刀子,配合这间医馆内最好的金疮药,勉强给东升包扎了一番,先前三角巾固定的左臂也重新固定包扎好。   一番折腾,等于梵梵清理收拾好东升,勉强打理好了自己后,东升已经疲乏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于梵梵结束工作才将将起身,一直在她身边,眼都舍不得眨,从头到尾围观她救治东升的老大夫,连忙就上前霸占了她刚才的位置,抬手就给东升把起脉来。   他得确认确认病患通过救治后的情况。   于梵梵看到老大夫急切的动作顿了顿。   心说,自己上辈子得外祖父这位老苗医,还有亲老爸这位中西医结合的两位医生连饭荼毒,在背药、认药、制药上颇有建树,放假期间也经常给老爸打下手救治病患,包扎打针,正骨,小型外科手术自己能行,可这切脉嘛,嗯,自然还是人家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行。   让人家帮忙验证验证,把把脉也好。   打理干净自己的于梵梵态度老好了,乖乖的站在边上,跟三小乞丐排成排,老老实实的等待着老大夫切脉的结果。   可急死人的是,老人家一直摇头是几个意思?   关心则乱的于梵梵心不由的乱了,很是不自信起来。   “怎么样大夫?难道这孩子还有事?”   难道是自己救治的不对?或者包扎错误?扎针出错?再不然是东升身上还有什么病痛自己没检查出来?   “额……”,人家老大夫额了一声,却仍就老神在在的一手切脉,一手淡定的抚摸着胡须,当然,花白的脑袋还一直的摇。   这优哉游哉,脑袋一直摇啊摇的模样,急死个人了有木有?   “大夫!”   “哎啊,我说你个小丫头,性子别这么着急嘛!”   “大夫!不是小妇人着急,实在是,如果我家孩子真有什么不好,您直接说啊,别……”   “别是什么?”老大夫淡定开口,与此同时终于收了手,依旧抚着他的宝贝胡须,反倒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句:“丫头,你是这小乞儿的什么人?”   额……???这回换于梵梵额了。   心说救命就救命,看诊就看诊,好端端的问自己跟东升的关系是几个意思?   于梵梵不解的看向大夫,“您老这是什么意思?”看病救命跟这个关系有毛关系?   老大夫面对于梵梵不解询问的目光先是一顿,而后像是要缓解尴尬一样,连连轻咳两声。   “咳咳咳,那什么,这孩子内伤外患严重,曾经又衣不果腹时日良多,身体亏空的厉害,想要治,须得用好药且好生将养着才能好,这花费……银子可就海了去了,老夫是想问清楚你们是何关系,那么大的代价,小丫头你确定要给他一个乞儿彻底治?”   关系铁不铁,要不要花费巨大给一个乞儿治病,这关系可大发了去,关系到他的打算,自己才急于确定呀!   于梵梵却是二话不说的点头,“确定,必须治!”   老大夫闻言蓦地笑了,笑的特别畅快,“哈哈哈,治好,确定治就好呀!”,确定要治,那接下来的事情,他才好谈了。   眼神晶晶亮的老大夫,突然就跟吃了兴奋剂一下,连最爱抚摸的胡须也不摸了,反而的直勾勾的看着于梵梵,就跟看到了什么绝世大宝贝一样的稀罕。   再开口跟于梵梵说话时,那声音,那语调,啧啧,于梵梵忍不住的搓了搓手臂。   “呐呐,小丫头啊,看你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富裕人家,这样,老头子我呢,看中你刚才的特殊针法,也欣赏你处理金疮的手法,小丫头,你要是能把这些告诉老夫,这乞儿的治疗的所有花费,老头子我都全给你全免了如何?老夫保证,三个月后,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保管连他内里积年的沉疴都给治好喽。”   于梵梵:得,感情是看上了自己显露出来的这手,经过上下五千年积累沉淀的医术了呀!   她倒是不吝啬,毕竟她也是沾了时间沉淀的光。   只是给东升治疗时间可够长啊!   其实别看东升伤得重,在现代最多半月就活蹦乱跳了,在这里却要三个月,自己可没有三个月来等,所以,还是把孩子打包回家自己治疗好了。   于梵梵也精乖,见人家老大夫实在想要,就提出了自己的交换要求,听得人家老大夫接连扯断了好几根花白胡须,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   好在结局皆大欢喜,于梵梵与老大夫达成共识,自己换了人家看家的药方本事,把自己知道的,连带一些现代的急救措施都教导给了对方,端是让老大夫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为此,人家不仅不收先前自己拍出的十两银子,也没计较刚才她如踢馆般的恶霸作为,更是大手一挥的,大方的给了不少东升急需的药品,还大度的让东升落脚医馆先在此养几天。   东升的事情暂时落定,心里再着急要寻探那小王爷的下落,于梵梵也没法放任东升不管,至于换个人让三个守候的小乞丐帮忙?   这点于梵梵想也不想的否决了。   对方人品,她不知如何,眼下看着是挺关心东升的,可先前他们对东升的抛弃也是真的,所以……   罢了,大不了自己辛苦点,再不然女扮男装去京都城那些秦楼楚馆,妓院赌坊碰碰运气好了,不都说那位小王爷是位纨绔么?   眼下,她还是得守着东升醒来后再离开,就这样交给先前拦住自己的那俩药童自己可不放心,毕竟人家龚大夫得了她的‘医家宝典’后,这会子正忘我的潜心研究,怕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打发走了三小乞丐,于梵梵这一守候,时间直接就从上午滑到了傍晚。   外头正是夕阳西下,街面上仍就那么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医馆的后院里,也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于梵梵摸着肚皮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临时安置在医馆后罩房里养伤的东升幽幽转醒。   这是哪里?   自己难道没死吗?   醒来的东升眨巴了下眼睛,再眨巴了下眼睛,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抚摸自己的身体,想要先确认一下自己的心还在不在跳动来着。   结果才一动,直接就扯到了身上包扎好的伤口,东升疼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动静,立刻就引来了守在临时床榻边,正捂着肚子的于梵梵,“东升你醒啦?别动!”   于梵梵一脸惊喜的上前关切,同时阻止了某小孩的动作。   而床榻上想要挣扎起身的东升,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后,他眼里闪着激动与复杂,而自己晕过去前的那些记忆也瞬间回笼。 第31章 这只弟弟有点暖   是哪, 是哪,他怎么就忘了,自己没死, 是这位带给自己温暖的好大姐, 关键时刻如天兵一样忽然出现救了自己呀!   “大,大,大姐?”   “东升你别动,先别说话,来,喝点水。”   给了那位叫白术的药童一把铜板子, 对方态度便截然不同, 小罩房里的东西, 人家给配备的特别齐备, 连自己特意嘱咐的盐糖水都有。   这个时代是没有葡萄糖的, 自己只能盐糖水代替。   急忙倒了一杯盐糖水,于梵梵没敢让东升喝太急,小心的扶起人,慢慢的给东升喂着。   小口小口的连喝了两杯,东升摇头,于梵梵这才放下杯子,看着东升干裂的唇, 只想着喝不下没事,自己可以多喂几回, 反正有小炉子可以温着。   温柔的放下人, 趁着于梵梵搁杯子的档口,东升却先于梵梵开了口,“大姐, 谢谢你。”   转身回来的于梵梵闻言摆手,满不在意,“嗨,没事,不过东升,你怎么会被那些大乞丐殴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直欺负你吗?”   身为一个小乞丐,被欺负不是很正常,很家常便饭的事情么?   对于这些,东升不打算提,没得脏了好心大姐的耳朵。   于梵梵见状也没强迫他,“行吧,你不打算说,大姐就不问,不过东升啊,你这回可伤的不轻,别看都是外伤,大夫却说要好好养着,不然可会烙下病根的。”   他一个乞丐,能好好养着吗?   而且大姐送自己来医馆看大夫,虽然昏迷前自己意识模糊,可大姐给他诊疗,给他治病救命,他还是依稀记起来的。   大姐救了自己的命,难道他还要拖累大姐给自己掏银子养伤吗?   没这个道理呀!反正自己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牵累大姐的话,他……   不行!   东升挣扎着就要起来,于梵梵见状急了。   “东升你干什么?快躺下,别乱动,小心伤口!”   东升却格外固执,“大姐,我一个臭乞丐,用不着养着。”   “闭嘴!别这么说自己!生命诚可贵你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拖累人。   东升青青紫紫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与执着,“大姐,我的命不值钱!熬一熬就好了,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没必要为了我浪费时间与银子,不值得的!”   看这话说的,气的于梵梵直接抬手轻敲着东升的脑门,一副想要把他敲醒的模样。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你懂不懂?东升,你我相遇就是有缘,既然有缘,大姐拉扯你一把为何不可?”   这样简单质朴直白的语言,让东升觉得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弥足珍贵,听的自己的心酸酸涩涩暖暖的。   “可我一个乞丐,何德何能,我……”,小小一人,此刻居然呢喃着这般不符合他年纪的心酸之言,于梵梵只觉得鼻子发酸。   唉!这个孩子,让自己心疼,也动容。   罢罢罢,反正自己除了崽儿也是孑然一身,要是他不嫌弃的话……这个弟弟,她于梵梵认了!   想通了的于梵梵,手抚摸上东升的头顶,轻轻的,缓缓的摩挲着。   “东升啊,万千人中你我相遇,你喊我一声大姐便是缘份,我于梵梵,出身西北余家,家中世代从军,家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并两位兄长。   只可惜,他们都早早去了,眼下就剩下我一个,并膝下养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我儿子出身成国公府谢家,如今遭受谢家连累,身陷囹圄,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我忙前忙后做的这许多,就只是为了搭救出儿子。   我的情况不算好,且也不知眼下的身份会不会遭到连坐。   东升啊,你若是不嫌弃大姐眼下的身份处境,你就来当我弟弟可好?跟着我姓余,就叫余东升,你把我当亲大姐,我把你当亲小弟。   待到大姐救出你小外甥,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大姐送你们去读书认字,习武强身,大姐抚养你们舅甥俩长大成人,待到你十五成丁,你要愿意,大姐给你单独立户,娶妻安家,若是不愿,或者若是你找到了生身父母要团聚,要改名换姓,大姐也都不拦着你,你看可好?你愿意当大姐的小弟吗?”   愿意吗?愿意,愿意,愿意!他当然是愿意的,巴不得愿意,恨不得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至于改名换姓?不可能,这辈子他都想要叫余东升,可是,他可以吗?   不知不觉,东升下意吐露了心里的想法,只他这带着满满期待又不自信的话,惹得于梵梵连连好笑。   “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想!只是东升啊,你怕吗?嫌弃吗?怕不怕大姐跟你小外甥的身世连累你?嫌不嫌弃大姐如今孤女身份,可能没法给你最好的……”   “不不不!不嫌弃!!!大姐,只有你嫌弃我没有的份,我怎么会嫌弃你!”   东升急急打断,于梵梵不恼,反而满意欣慰的笑了:“那好,那么东升,大姐正式问你,你愿意当大姐的弟弟,从此以后叫余东升吗?”   东升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那是激动的,嘴里低低的呢喃,“余,余东升?”   于梵梵重重点头,“对,余东升!”   蓦地,东升哭了,很少哭泣的东升哭的像个孩子,额,其实他本来也是个半大的孩子。   东升曲着受伤的胳膊,飞一般扑进于梵梵的怀里,嘴中忘我的喊着。   “大姐!”   “哎!”   “大姐!”   “哎!”   “大姐!”   “唉!”   一声接一声,东升一声比一声喊的响亮,于梵梵也一声比一声应的响亮。   她小心的避过新晋弟弟受伤的左胳膊,单手搂住弟弟,轻轻拍打着东升的后背,眼里同样闪着泪花。   “好了别哭,你眼下身体不好,哭多了伤身体,咱好好在这医馆先养两天,回头姐就带你回家,到时候等大姐空了,大姐就带你去看看祖父他们,给他们磕头上香。对了,到时候啊东升你也带大姐去看望养育你长大的爷爷,咱们姐俩再给爷爷再请个排位,到时候跟祖父爹娘兄长他们供奉在一块,相互作伴,到了那头也不寂寞。”,这样,也不枉人家老乞丐养育弟弟一场。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弟弟还得好好养养,十岁的人,居然看着就七八岁的模样,这得有多亏嘴,多亏身体才会如此?   刚认了姐姐,自然是姐姐说啥啥好,东升乖觉极了,完全没意见,于梵梵说什么都点头。   “好,都听大姐的。”   东升应的干脆,可随即想到大姐找自己的原因,忙又一抹泪,固执道:“大姐,见祖父爹娘兄长他们先不急,我爷爷的事情也不急,眼下咱们还是先找人帮忙救出小外甥是正经。”   这个才最最重要!   于梵梵也心急救儿子,只是从刑部捞人,哪里又是简单的?   她摇头叹息,“姐也想,可惜啊,没有权势,想救你小外甥难啊!今日大姐来找你正是为了救你小外甥,所以才寻你帮忙……”找人来着。   “姐,我能帮你什么忙?你只管说!”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一个臭乞丐能有什么能帮得上大姐的,不过但凡大姐有吩咐,不管上刀山下火海,他余东升都在所不惜!   没受伤的右手把小胸膛拍的啪啪响,唬了于梵梵一跳。   “你悠着点,伤还没好呢。”   东升却浑不在意,“姐,我的伤我自己知道,问题不大,咱们还是走吧,赶紧走!咱回家,看看怎么救小外甥,姐你只管说要我做什么,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我……”   “得,什么水啊火的,想什么呢你!真的是……”,于梵梵好笑,可见到眼前新晋弟弟执着的眼神,于梵梵举手投降,“得了,姐告诉你好了,你先前不是跟姐说,你寻人老厉害的嘛,姐就想找你帮忙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一时间,医馆后的这间小小罩房里,由刚才的温情脉脉,变成了姐弟细细相商。   ……   几日后,碧波楼外斜对面的巷子口,一大一小一狗子三条身影窝在那里,大的那道身影低头看着身边的那道小的。   “东升你还行吗?能不能坚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有姐守着就行。”   “不行!”,坐在墙角石砖上,单手撸着四眼的东升,那是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   于梵梵无语。   最近自己忙的连轴转,马大哥那日从牢房里出来后,就问自己要了很多药品,还都是治疗外伤内伤的。   对方要的急,也没明说,只给了自己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的自己毛毛的,满以为是自家崽儿出事,自己忙就花了大把银钱找到老大夫,采买了最好药材,又亲自配了些家传伤药,紧赶慢赶的送到马家,满心希望自家的崽儿可千万别出事,同时还加快了寻找小王爷的步伐。   这些日子以来,她是既要顾及牢房里的崽儿,又要照顾弟弟跟四眼,还要寻人,心里焦急又担忧,时刻忙不停,真真是里外煎熬,才多久,她都瘦的皮包骨了,却一点也不敢放松心神。 第32章 碧波楼外蹲王爷   于梵梵这样, 东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姐弟二人救烨哥儿的心越发迫切。   好在,东升当了这么多年的乞丐, 大伤小伤不断, 熬惯了,伤势恢复的很快,身体也一天□□着   好的方面发展。   这才几天,伤口才结痂呢,最该是好好养着的时候,东升却耐不住了, 日日跟于梵梵缠磨。   于梵梵送东升去老大夫医馆看过, 老大夫发话养的不错, 救子心切的于梵梵这才松了口。   掏了银子, 东升让三个小乞丐代自己召集来了一群小乞丐, 用食物跟铜板开道,通过这几天走街串巷的盯梢后,终于发现了目标人物的出现。   这不,东升得到了消息根本在家坐不住,应是要跟着一道来。   于梵梵不肯带,小家伙还要挟上了,说是他自己长了脚, 她不在家他同样会跟来不说,还信誓旦旦, 没有他, 那些精明又狡猾的小乞丐们可不会卖她的面,有钱都不行。   这不,只能背着笨蛋弟弟一起来。   等了都快一炷香的功夫都没等到人, 于梵梵又急又担忧,心说让小弟先回去休息自己守着吧,结果这货还不乐意。   好吧,那只能继续等着呗。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碧波楼外仍然没有动静,散落在街面上的小乞丐们也没一个传来信号,于梵梵越发急。   “东升啊,你确定消息没错,小王爷今天一定会到这碧波楼来?”   东升毫不犹豫的点头。   “嗯,我确信!姐你别急,小狗子聪明的很,昨日他可是在吉祥茶馆外亲耳听到的,说是那位誉亲王小王爷跟一个长的老好看的郎君约好了,今日上碧波楼来听说书品茶的,据说还有什么赌约,当时要不是小狗子满街转悠,临时碰上的小王爷,而对方那会子刚好要上车打道回府,小狗子也不会跟我说,让我们今天到碧波楼外守人。”   另外自己没说的是,昨日遇到小王爷,小狗子他们不是没想办法尽快通知自己,当时就去堵人,只可惜没赶上。   对方上车就直接回了王府,而身为乞丐,他们也不敢随便拦截权贵的车,当时小狗子让身边乞丐帮忙报信时,大姐又恰好不在家,等自己接到通知要出门去堵人的时候,小狗子都已经结束盯梢,跑来家里跟他会和说人小王爷已经回家了,他们根本没机会见到小王爷。   所以,今日是唯一的机会。   “大姐别急,那什么小王爷的是权贵,出门讲究着呢,这会指不定在家里扑粉戴花儿,我们在等等,兴许一会子人就来了。”   于梵梵:他怎么就忘了,大齐男儿以白为美,还喜插花……   于梵梵无语的耐着性子继续等,等到日上三竿,肚子都饿的咕噜噜的叫了,四眼都趴在地上蔫头巴脑了,于梵梵跟东升都没能等到那位纨绔小王爷。   于梵梵摸着空荡荡的肚子,看了看外头的街道想想不行。   “东升,你跟四眼在这守着,姐去买点吃的回来,就这么干熬着可不行,你的身体还没养好呢。”,说着也不等东升回答,于梵梵转身就出了巷子。   本条街上的饭馆她可吃不起,贼贵,有那钱买什么不好?   于梵梵跑出一条街才找到一家卖烧饼的铺子,闻着香味,她一气买了十个大肉烧饼,荷叶一包,兜着就往回赶。   才走进巷子口,于梵梵解开硕大的荷叶包,先给弟弟塞两个。   “这是大肉的烧饼,东升你赶紧吃。”,说着又往地上丢了两个给四眼,于梵梵这才一手捧着荷叶包,一手抓起一个烧饼啃了起来。   啊呜一口,烧饼喷香,味道老好,难怪的能在城东富贵区生存。   就在于梵梵感慨着,埋头啃烧饼啃的正香的时候,忽然一阵奇异的哨声响起,那是小乞丐们传递的信号,就在于梵梵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东升的惊呼,“姐,你快看!”   唇畔沾着芝麻的于梵梵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的碧波楼前,一辆看着很是眼熟的华丽大马车停在了哪里。   “是小王爷的马车。”   于梵梵惊呼一声,顾不得招呼东升,把啃了一半的烧饼往荷叶包里一丢,卷着荷叶包,风卷残云般飞快的往街对面飞奔而去。   可惜了,结果依旧是迟了一步,只能说那胖子小王爷动作还贼快!   于梵梵穿过街面上的行人,斜次里窜过来的时候,人家白胖小王爷已经大秋天里不怕冷的,摇着他的招牌折扇进了碧波楼里头去了,急的于梵梵张嘴大喊。   “小王爷,小王爷,等等……”   急匆匆的跑到近前,于梵梵被人家白胖小王爷随身带的侍卫拦了个正着,自己有求于人呢,可不能发威蛮干。   更何况力气大,并不代表自己能干得过眼前孔武有力,一看就武力高深,身上还有煞气的四位主不是?   被拦在马车外,眼睁睁的看碧波楼大堂内的白胖王爷,对外头的事情置若罔闻,被碧波楼掌柜的领着径直上了二楼去,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于梵梵急的呀。   不然硬闯?   就在于梵梵发狠,决心豁出去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堂内,眼看着也要跟着上楼去,于梵梵闪过眼前拦路侍卫,露出自己的身形,跳着脚的朝着碧波楼内摆手呐喊。   “小山子!小山子常随!小山子管家……”   跟着一脚踏上楼梯准备上楼的小山子蓦地顿住,目光朝着碧波楼外射来,心里还纳闷,心说是谁胆敢这么放肆的喊自己来着?虽然说对方喊他管家自己还挺满意的来着。   毕竟管家嘛!   咳咳咳,虽然眼下他还只是个常随,并不是管家,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以成为小王爷的管家为终生奋斗的终极目标呀。   觉得有被拍到马屁的小山子,下意识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么一看。   外头大街上,隔着马车,隔着侍卫,正朝着自己挥手的……额,那个妇人?她是谁?自己认识?   小山子疑惑,心中带着好奇,脚尖一转,旋身就往外走来打算看个究竟,搞清楚来人是谁。   出到门外,小山子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让其把主子的马车拉到楼后安顿安顿好,他看着眼前一脸急迫、喜悦的‘陌生’妇人上下打量。   “你是?”   人?自己并不不认识。   可这声音嘛……他记忆尤深呀。   只问题是,声音跟记忆里印象深刻的那个人,根本就对不上号怎么办?   于梵梵见面前的人看自己,眼神带着陌生与怀疑,她猛地就想起,当初自己在成国公府外大闹,那时候用的可是真面目,而如今,为了在外行走办事方便,她可是化了丑装的,再配上她眼下的瘦巴巴身形……   好吧,是有些惨不忍睹,于是乎,于梵梵尴尬了。   看着对方陌生怀疑的打量眼神,于梵梵摸着鼻子笑笑,试图缓解尴尬。   “小山子管家,我是孤女余氏啊,前阵子成国公府谢家门前大闹的那个,曾还蒙你亲自送去客栈的,你还记得不?”   小山子得了提醒,记忆瞬间回笼,忙点头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哦哦,原来真是你啊!”,内心却跑过一群动物。   我艹,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才多久,曾经的小美人就变成了眼下的骷髅头麻子婆?   要不是对方自己这么说,他山大爷简直不敢认,同时的小山子心里也了然了,感情刚才自己并没有幻听。   身为小王爷的贴身侍从,小山子的职业素养杠杠的,立刻压下眼里的诧异,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努力的缓解刚才没认出故人来的尴尬。   “余大娘子日安,您寻小的是有何吩咐?”,其实,自己本着对余大娘子身后祖父兄为国捐躯深表敬重,加上刚才的尴尬,小山子对于梵梵的态度更和气了些。   于梵梵赶紧表明来意,“不敢当不敢当,小妇人不是寻小山子管家你,此番前来,是有事寻小王爷的,不知小王爷现下可得空?”   小山子看了看眼下于梵梵这打扮,这模样嘛……目光紧接着又落到于梵梵身后紧跟而来,一脸关切紧张的陌生男童,以及男童身边凶恶不已的大狗子身上。   “余大娘子英烈之后,求见小王爷不无不可,只是您身后这……”一孩一狗怕是不行。   这眼神,这意思,于梵梵秒懂。   转身把怀里的荷叶包往身后弟弟怀里一塞,又掏了一吊钱给东升,“东升,你带着四眼先到街口的茶馆去,等姐忙完了就来寻你们。”   东升却不放心,死死拉着于梵梵的胳膊,“姐,我陪你。”,权贵都不是好东西,姐单独一人,他不放心。   “东升听话,小王爷心善,不会对姐怎么样的,你乖,快去。”   拨开弟弟担忧的手,于梵梵安慰,东升无奈,只得放弃,转身离开前,东升还点着于梵梵的唇角,“姐,芝麻。”   “啊?啥,啥芝麻?”于梵梵不解,还是东升拿着自己比划演示一番,于梵梵看了这才醒过神来。   醒过神后,她尴尬了。 第33章 力正他的纨绔名   她干笑着忙抬手, 懊恼的擦拭完唇畔,放弃挣扎的于梵梵,努力不去看身边小山子的表情, 无语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打发走弟弟,这转身朝着小山子点头,“劳烦小山子管家带路。”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小山子忍俊不禁,倒是强压着笑意,朝于梵梵比了个请的手势, 便带着于梵梵进了碧波楼。   走进去的于梵梵不知道的是, 担忧的东升哪里愿意去什么街口的茶馆, 而是领着四眼又转回了对面的街角, 一人一狗又执着的守在巷子口, 一边啃烧饼,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碧波楼。   碧波楼内,于梵梵被小山子管家带到了二楼,站在二楼的花厅里,小山子回首交代了于梵梵一句等着,人便离开了花厅,穿过游廊, 往游廊尽头的雅间而去,看样子是帮自己禀报求见去了。   没让于梵梵等多久, 小山子从游廊尽头走来, 站在花厅与游廊口朝着自己拱手,“余大娘子,小王爷有请。”   此言一落, 终于,于梵梵的脸上有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能见到人,自己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这是好情况。   跟着小山子踏入雅间的时候,白胖小王爷正坐在临着大窗的榻榻米上,一手慵懒的搁在窗棱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他的招牌折扇。   听到动静,人家头都没转。   于梵梵见状,从从容容的先依着礼节福了福身:“民妇余氏,见过小王爷,小王爷万福安康。”   “余娘子不必多礼,听说余娘子找本小王……”,说着话,白胖小王爷跟着懒洋洋的转过头来,本想装逼的,只可惜,等他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时,小王爷倒吸一口凉气。   手里的折扇抖啊抖,指着于梵梵满脸震惊:“嘶,你谁啊?”,眼前的人怕不是个冒牌的余娘子吧?   不要欺负自己是个纨绔,他能坐稳京城纨绔圈排行榜第一名,且多年屹立不倒,家势背景是其一,聪明的脑袋可是其二,他李文衡的记忆里可是杠杠的好!明明人余娘子可不长这样的!   所以,眼前这辣眼睛的丑八怪她到底是谁?   小王爷眼风直扫向于梵梵身后,立于门边的自家亲随,一副你丫的是不是眼瞎领错了人的模样。   主仆二人间的无声互动交流,于梵梵哪里看不见?   她苦笑着解释:“回禀小王爷,您没看错,是小妇人。小妇人一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不便,特特做了遮掩,所以……”   “难怪!”,小王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眼神却不在想看于梵梵的脸。   在他这里,美女才能有优待,眼前的麻子脸……   努力回想曾经见到过的于梵梵的脸,手里的折扇一手,点着掌心,“说说吧,你此番来寻本小王所谓何来?不会是再想请本小王去看戏的吧?”   于梵梵闻言黑线,摇头直言道:“回禀小王爷,小妇人此番求见是为了谢家……”   “嘶~”,这回轮到小王爷黑线了。   根本没听完于梵梵嘴里剩下的话,小王爷就出声打断了于梵梵,白胖脸上还一脸的古怪。   “不是!我说余娘子,就谢家那般对你,你又那般对谢家,如今京都城风声鹤唳,谢家都那样了,你反倒是要帮谢家求情奔走?你怕不是有毛……”病……   看这话说的!于梵梵也无奈,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救命稻草。   “小王爷,谢家有没有罪,有没有事,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决断,此番小妇人求见小王爷您,是为我儿谢兴烨而来。我儿兴烨,今年不过将将满三岁,他还那般小,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能够去看看这个世界,就要被谢家拖累……”   瞧这话说的!“本小王也还没能有机会,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呢!”,某小王爷听到此,很是没好气的咕哝着。   吐槽归吐槽,腹诽归腹诽,这位外表纨绔,内心却还有道德操守的小王爷,本着拿人手短,其实心里还满欣赏同情于梵梵的,毕竟美女有优待嘛。   面对于梵梵的诉求,他虽不忍拒绝,却也一语点名其中的厉害关键。   “可是余娘子啊,你儿他姓谢,是谢家的骨血。”,所以啊,注定是要被谢家所拖累的,“说起来,若不是余娘子你运气好,出事前正好被谢家给休了,你以为,今日你还能站在本小王面前求见本小王,怕不是早就跟谢家人作伴,待在大牢里日日以泪洗面了。”   李文衡这番话本是感慨,也是好心的提醒,却听得于梵梵一噎。   对于她来说,这些她都懂,只是都不重要,也不能重要!对于自己,最重要的是……于梵梵噗通一声蓦地跪下,为了儿子,终是弯下了两辈子都不成低下的脊梁。   她态度诚恳,没打算正面回应小王爷嘴里刚才的话,因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于梵梵避重就轻。   “小妇人深知小王爷心地良善,不忍见妇孺受苦,小妇人求小王爷了!”   拜一拜,就当是拜菩萨了。   于梵梵俯身,额头磕在了交叠于身前的手背上,“稚子无辜,小王爷开恩,求求您,帮帮小妇人吧,求小王爷。”   “啧!”   小王爷不由啧了一声,面色不由正经起来,目光幽幽看着眼前俯身磕头的妇人,却仿佛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曾经在谢家大门外发威的那个神气活现的美妇人一样。   曾经的她多聪明灵动,脊梁挺直;   如今的她多恓惶无助,压弯脊梁;   再联想到某些事,还有上头某位的态度……罢罢罢!   李文衡难得正经,淡淡道:“余氏,你先起来。”   趴着的于梵梵,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皱眉,这是换称呼啦?她却也不敢耽搁,赶紧起身。   才站好,她就听面前的白胖小王爷道:“余氏你想清楚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坚持?”   于梵梵毫不犹豫,坚定点头,“是的!”   “确定要救?”   “确定要救!”于梵梵再次点头。   于梵梵这幅模样,惹得面前坐着的李文衡蓦地笑了,笑容中有些她一时看不懂的东西,便只听对方蓦地语气加重,又紧问了一句。   “不惜一切代价倾其所有?”   于梵梵也跟着严肃:“但凡我有!”,而且说完后,于梵梵瞬间想到了什么,急忙去掏银票。   早在决定寻找这位小王爷帮忙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昨日得到准确消息,她就把这密封好的一万两银票单独取了出来贴身带着,眼下正好有用。   弯腰垂头,恭敬的捧着银票,两步上前放在小王爷跟前的桌案上,于梵梵退下两步这才道。   “小妇人救子心切,求小王爷您的心天地可鉴。只小妇人一介孤女,别看曾经是谢家妇,却遭磋磨多时,那日到谢府讨要公道,事后还逼不得已散了嫁妆,如今小妇人身上钱财并不多,这些还都是小妇人得父辈的蒙阴存下来的……”,说到此,于梵梵有些伤感。   说起来这些都是原主的财产,自己没一分一毫的贡献,如今全部用来救小包子,只要他平安,想必原主在天有灵,也不会怪自己的对不对?   “小妇人本有两万多两银子傍身,只可惜,小妇人孩儿一出事后,小妇人求助无门,误求到了兵部尚书吴大人的府邸,吴大人没见着,却被那可恶的吴管家一下子骗去了近五千两纹银,如今小妇人全部身家不过一万七千来两,这里是一万两,小妇人恳求小王爷您别嫌少,帮帮忙,帮一帮小妇人救救我儿吧,求您。”   说着于梵梵再次俯身,一头磕在了双手背上。   其实,眼下她身上还剩下一万九千二百多两,包括那二百两压箱底的金子,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以及从谢家带出来的那些逢年过节打赏用的金银裸子等等。   自己救崽儿,崽儿救出来以后还要生活,她这才留了个心眼,把那压箱底的二百金昧下没说,零头也没说,只想给自己与崽儿留一点后路。   这些,哪怕眼前的小王爷信不过私下查过自己,再精明厉害,他也该是不知道的对吧?   于梵梵想着,静静俯趴着,默默等待。   白胖小王爷却不说话,自顾自摇着他的招牌扇,也不嫌冷,只目光定定的看着于梵梵的动作,想看看她到底要怎样做,结果却没料到,于梵梵口中的但凡我有是这么个意思,李文衡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这货不可思议的打量了打量俯首在地的于梵梵,又抖着嘴,看了看桌面上的这一万两的银票。   心说,他堂堂陛下同胞兄弟誉亲王唯一的儿子,七珠亲王府邸的小王爷,难道就是贪图这一万两的货色吗?   白胖小王爷啧的一声——又笑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女人,果然依旧还是那么聪明啊!跟当日在谢家门口见她时一样,一如往昔!   是,他虽然是个纨绔,纨绔名声遍大齐,虽然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了些,为了美人可一掷千金,可问题是,他堂堂誉亲王府小王爷,是缺钱的主吗? 第34章 您又怎知帝不喜   好吧, 其实他还真缺。   身为宗室子弟,皇家一年明面上给的供奉不过千把两,这一万两自己得拿好几年, 而纨绔如自己, 父王近来限制了自己的花销……好吧,这些暂且不表。   李文衡陷入沉思,一时间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是为自己赶到唏嘘。   最是怕突然的寂静,双方刹那间的静默,屋子里落针可闻, 让于梵梵的心跟着紧紧的绷着, 这是嫌少?   于梵梵心里很清楚的知道, 自己这点银子看着是挺多, 放在小富之家都可以美滋滋的活个好几代了, 可对于权贵富户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可对于自己,这些却是全部。   如果打动不了面前的胖子,实在不行的话……   于梵梵抬头,一脸真切的看着上头的白胖子。   “启禀小王爷,这一万两是订金,事成之后, 小妇人剩下的七千两定一分不少如数奉上,如果实在不行……小王爷您觉得少的话, 小妇人还有两张压箱底的好方子, 如果小王爷答应救出我儿,小妇人也可双手奉上。”   自己不是理科狗,炸药包、造玻璃啥的她不会制造, 可是上辈子的网络辣么发达,UP主那么多才艺,辣么全,除了工作没事就刷视频的自己,除农科专业外的东西不会,精密的玩意不会,什么透明皂皂、花露水;润唇膏膏、润肤霜;制制冰冰、腌火腿啥的,她脑子里的画面可是杠杠的给力。   随便搞两个,那都是秘方!都是挣钱的好宝贝!   于梵梵想了想,考虑到大齐的生产水平以及能找到的原料,决定把制冰跟透明皂的制作方法给出去。   结果,人家白胖小王爷还不稀罕,回神过来的李文衡,折扇唰的一抖打开摇啊摇的,丰润的嘴唇还撇了撇,满脸的嫌弃。   “就你?还压箱底的秘方?呵!是谢家来的吧?啧啧啧……你个女人不诚实,就谢家都被抄家了,他们那些个秘方,只要爷想要,什么得不到?所以,余娘子你还是省省吧!”   至于余家?   不是自己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实在是,余家一个从底层走出来的边将,几代人几辈子都混迹穷苦边关,他们能有什么秘方?即便是有,又有几个可能价值大?还是他们皇族搞不到的?   罢罢罢!   看在眼前的女人,在这辣眼睛的装扮下是张美人脸的份上;   看在对方求到自己跟前,这份决定英明神武的份上;   额,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局势……还有宫里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伯父的心思……   想到什么,小王爷手中摇着的折扇猛地一收,“罢了,余娘子,本小王心地善良,最是见不得美人催泪,看在你一腔慈母心的份上,本小王便替你周全一二。”   这道声音落下,于梵梵差点喜极而泣。   刚才对方嘴里自大自狂的一痛瞎逼叨叨,于梵梵也不跟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纨绔计较了。   反正秘方是他自己看不上不要的,不是自己不给,损失的是他不是?   “谢过小王爷,小妇人谢过小王爷。”   白胖小王爷很享受美人的恭维答谢,只是看到于梵梵抬起来的头,还有那辣眼睛的妆容……白胖脸上的笑容立马一僵,无力的摆手,“算算算,你赶紧的走吧,本小王看到你就辣眼,快快退下,且回去等着小王的好消息。”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于梵梵不再过多纠缠,眼前的人,既然来找,就必须要给予信任。   于是,于梵梵乖巧的福了福身,“是,小妇人谢小王爷,小妇人告退。”,心里感慨这位白胖小王爷还挺上道,跟传说中的模样其实挺不相符的。   既然对方如此上道,她也得做个大方人。   大不了等后头他真给自己带来好消息的时候,自己就把那两方子写下来送他,毕竟自家崽儿无价,值得!   心里腹诽,起身,转身,经过伸手利索开门后复又垂头立于门边的小山子亲随,于梵梵一脚才踏出房门,身后又传来了声音:“等等。”   于梵梵回头,“小王爷您还有事吩咐?”   白胖子尴尬的摇了摇折扇,目光避过于梵梵询问的目光,不自在的看向窗外道:“你还没告诉本小王,你在何处落脚,等回头事情办妥了,小王如何寻你?”   于梵梵恍然大悟,急忙就禀报了白胖小王爷,眼下她租住的落脚地,说完了又看向对方问道:“小王爷还有何吩咐吗?”   小王爷依旧没回头,只摇摆着他的白胖大巴掌,一副赶苍蝇的模样打发于梵梵:“没了没了,你赶紧退下,回头等本小王的消息。”   “好,小王爷,谢谢您。”,这一声,于梵梵说的格外真切。   直到于梵梵的身影离开了雅间,穿过游廊下了楼,走出了碧波楼,在街上,与见到她出门来急忙就迎过来的东升跟四眼汇合。   碧波楼上,小山子看着自家主人,在余大娘子走后麻溜的从榻榻米上下来,几步走到临街这边窗户前,目光灼灼的目送某人离去,小山子看着自家主子雄壮的背影心里叹气,幽幽开口。   “爷?”   “闭嘴!”,讨厌被人打断,李文衡目送于梵梵领着东升与四眼带着满心欢喜的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再也消失不见,他这才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小山子发话,“行了,走吧。”   小山子:“什,什么?”,走吧?   他莫不是出现了幻听?   小山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抬脚就走的主子,“爷,您跟岳世子约在碧波楼见面听书的,岳世子还没来,您……”这就要走?   满心的诧异,剩下的问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小山子就眼瞧着自家主子摇着他装逼的折扇,一脚踏出了雅间的门。   听到他的疑惑,人家不仅不解答,反倒是回头嫌弃自己特愚蠢般的打断了他,“闭嘴!跟上,爷做什么,需要跟你个奴才解释?”   小山子果断住嘴了,深知道自家主子的狗怂脾气,小山子摸摸鼻子急忙跟上。   结果人都还没有踏出雅间的门,外头游廊上的主子又发话了,“笨蛋,拿上桌上的银票!”   开玩笑,这可是有意思的美人送给自己的不说,还是接下来自己进宫去的借口,借口知不知道?   小山子无奈,又只得老老实实的转身回去,老老实实的揣上某人放在桌上的银票,又老老实实的出来紧跟在主子身后下了楼。   眼看着主子头也不回,搭理也不搭理的越过迎上来的掌柜的抬脚出门,小山子又无语。   身为一名尽心尽力的奴才,给主子擦屁股什么的,唉,他都习惯了。   掏了二两碎银子丢给掌柜的,结了刚才用雅间厢房喝茶水的费用,临走之前还不忘了交代人掌柜的。   “掌柜的,我家小王爷突有要事在身,不得空,先走一步,回头等岳世子来了,你帮其招呼一声。”   见掌柜的连连应是保证,小山子这才紧跟主子的步伐出门。   出来的时候,他们王府的马车也刚好被有眼力见的侍卫驾到了碧波楼前,主子正要上车,小山子快步上前扶人。   才把主子送上车,小山子也要跟着上去伺候呢,结果才抬脚,一脚踩在车凳上,一脚还在下头呢,半边身子都已经进了车厢的自家主子,突然探出头来看着自己。   “你,先把银票给本小王。”   小山子老实的掏出那差点被遗弃的一万两,为免麻烦,连带他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些,专门供给自家主子奢侈的银票他也一并给了。   李文衡接过嫌弃的看了一眼,倒是一把接过就往自己怀里揣。   揣完了,见小山子居然还要上车,李文衡皱眉,心说这蠢奴才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呢?李文衡哼哼着很是没好气的发话,“你,别上来了。”   ……小山子:几个意思这是?   正懵逼呢,便只听他家主子发话道:   “你去,给本小王去查查清楚,余娘子嘴里那吴家是怎么回事?特别是那狗逼吴管家骗人钱财的事情,你给本小王都查查好,不查个底朝天,别回来见本小王。”   小山子……   就这样被留在了原地的小山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主子窝进了华丽的大马车里,朝着正驾车抢了他伺候饭碗的侍卫发话一声去皇宫,自己就这么孤零零的被主子丢在了原地。   大齐京都城皇宫。   景帝处理政务的交泰殿内,大殿中央正上首,围着明黄围布的御案后,朱漆九龙椅上端坐着的景帝,今年已经四十有五,外表看着倒是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瞧着约莫三十多许的样子,下颌留着短须青黑青黑的,身条修长却不胖,保养的很是得宜的样子,龙目锐利且有神,面白,身上威仪赫赫,面貌跟胞弟誉亲王有六分像,跟唯一的亲侄儿,也就是白胖小王爷,居然有八分像。   就因为这个像,曾经都不知道惹得宫里头那几位皇子有多眼热,忠心耿耿的誉亲王,更是为了这接连生了八个女儿后才得来的独子操碎了多少心。   可以说,白胖小王爷李文衡有今日的白胖样,他亲爹亲娘不知道背后出了多少力,某人的纨绔说起来还有誉亲王夫妇的功劳在。   只说这会子交泰殿内,端坐在大殿中央御案后的景帝,正听着下手坐着的左右两相在议事呢,站在御案下首一侧,手持拂尘的景帝贴身太监梁公公,就眼尖的看到,殿外自家干儿子正连连朝自己打眼色。   打小伺候景帝长大的梁公公见状,躬身悄默声的缓缓离开位置来到殿外,小太监见状急忙过来,一个照面二话不说的就探头到自家干爹耳侧,指着偏殿低语一番,梁公公抬眼朝偏殿看了一眼,忙用他那尖细的嗓音低低的吩咐干儿子。   “你且赶紧去,伺候好那位小祖宗,陛下正与两位相爷议事,还要有一会子,你可得看好那小祖宗,让他且等一等,回头杂家就禀报陛下。”   小太监急忙应声告退,梁公公拂尘一掸,抬脚又入了交泰殿。   身为一个能陪着帝王长大,还简在帝心的人物,梁公公工作干的很是可以。   不动声色的站回到原位,直到半柱香过后,两位相爷起身告退离开大殿,梁公公这才趁着给景帝换茶的机会,低声把誉亲王府小王爷求见的事情禀告了上来。   这宫里头啊,论起恩宠,这位誉亲王府小王爷论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而陛下之所以宠他……   呵呵,这孩子,纨绔虽纨绔,可纨绔好啊,真的好!   景帝听完贴身公公的禀报,莞尔一笑,咽下口中的热茶,捏在手里的茶碗盖轻轻放下,笑道:“哦?今日没什么事,最怕朕唠叨的衡儿怎么来啦?还求见朕?”,居然不是自己宣他主动来的?“这可是稀奇了!莫不是不怕朕再抽查他的功课啦?哈哈哈哈,快,快,宣衡儿进来。”   梁公公也配合着笑,见景帝心情甚好,一改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连眉头都舒展了几分,梁公公心里感慨李文衡这小子不错,走出去宣白胖小王爷的脚步也轻快了三分。   偏殿里厚着的白胖小王爷李文衡,在梁公公前来宣他的时候,这货正喝着上好的碧螺春,翘着二郎腿的倚靠在美人榻上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听到梁公公来的脚步声,这货也没动样。   直到人家梁公公进门来,他才装作才发现人家的模样,笑嘻嘻的跟人家打招呼:“哟,梁公公好啊。”   “小王爷您也好呀。”,梁公公很上道的一挥拂尘,抱拳躬身给李文衡回礼,一点也不想多耽搁,毕竟自家陛下还等着呢,忙就出声道:“小王爷,陛下宣您觐见。”   李文衡一听,乐的滋开了牙花子,笑颠颠的扶起梁公公,同时一把拽下腰间的荷包就往梁公公手里塞,嘴里还不忘了呵呵笑着道:“多谢公公帮小王通传,这是小王最爱吃的松子糖,宝记买的,您尝尝。”   梁公公捏着手里的荷包,眼神暗了暗。   宝记的松子糖啊,这小子每次来都不忘了给自己带。   也不知是他真如自己一样爱吃呢?还是他知道自己离不得?   握着荷包的手紧了紧,“小王爷,陛下等着呢,您还是快些随咱家去吧。”   “哦哦哦,看我!见到公公就心里欢喜,高兴的忘了事,走走走,公公您先。”   宫里剩下的这四位皇子,一个个的眼高于顶,从来都是看不起阉人奴才的,可有时候啊身为阉人奴才,偏偏想被人看得起……   李文衡跟着心思复杂的梁公公一路走来,进入大殿,一进去不用谁招呼,李文衡顶着他那张白胖身躯,一个箭步窜到御案前,吧唧一声跪的利索,跪下就哐哐磕头问安。   “皇伯父在上,侄儿文衡给皇伯父请安,皇伯父万福金安。”   “安,安!你小子,快起来,皇伯父不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跟朕,你无需如此多礼。”   看着下头跪的利索,磕的心诚的侄儿,景帝搁下手里的朱批御笔,笑呵呵的跟下头的侄儿打趣嗔怪。   得了恩准利索爬起来的李文衡只顶着他的白胖脸,一脸孺目又傲娇的看着上头的人,满脸傻笑。   “皇伯父体恤侄儿,但侄儿不能恃宠而骄,嘿嘿嘿……”   “你小子!”,景帝摇头,随即朝着下手同样一脸笑容,带着慈爱目光看着李文衡的梁公公发话,“小梁子,赐座。”   吩咐完梁公公,景帝这才回看着不请自来的侄儿,“文衡啊,你此番主动求见朕所谓何事?朕是知道你的,你呀,就是夜猫子进宅……”   瞧这话说的,恃宠而骄的小王爷先不干了。   “瞧皇伯父您这话说的,侄儿就不能是想您了,这才特特进宫来求见您的?”   呵呵!景帝信了他的邪!嘴上却故意装着讶然道;“哦?是想朕啦?朕看不然,衡儿啊,上次朕考你的功课,你都答出来啦?”   李文衡黑线……他的这些长辈们啊,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喜欢关心他的学问呀?   他堂堂御封小王爷,七珠亲王的爵位还苦巴巴的等着自己去继承,自己又不去考科举,做的哪门子的学问?   李文衡讪讪的呵呵干笑着,“呵呵,那个皇伯父啊,这个事情咱们先不谈,不谈,呵呵呵……”   瞧他那无赖样!景帝也是醉了,抚了抚胡须,没好气的问:“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说说吧,你小子特意进宫见朕,是有何事呀?”   得了,自己名声在外,脾气耿直,内心赤诚,有话说话,支支吾吾可不是自己的风格,于是,李文衡也不遮掩寒暄了。   这货站起身来,扭扭捏捏的挪步到御案一侧,白胖脸上一脸贼兮兮的模样,一副我就跟你哥两好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熟悉的银票,一把拍在御案上,而后某白胖子一副伯父我就跟你亲的模样,探头到景帝耳侧咕哝道。   “皇伯父,侄儿跟你说个好笑的事情昂。”   说着,李文衡就夸张的跟说书唱戏一样,只差没有手舞足蹈的,白胖子忙的很,连笔带画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通过他加工过后,夸张的一股脑的说给了景帝听。   临了说到最后,白胖子还不忘了捧着肚子,一副很不可思议,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好笑的模样感慨道。   “哈哈哈,皇伯父您是不知道,那余氏有多妇人之见!整个京都城内外,阿不,是整个大齐上下,谁人不知道我堂堂誉亲王府小王爷的纨绔名声?想我李文衡,平日里除了撵猫逗狗,招烦惹祸,上逛妓院,下踏赌坊,我堂堂小王爷还会啥呀!哈哈哈,那余氏居然眼巴巴捧着一万两找上我李文衡的门来,让我救她的儿子?哈哈哈这是多滑稽的事情!!!皇伯父,您就说说这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某胖子乐呵的只差没拍自己的大腿,景帝听了却眉心疼。   不仅眉心疼,他还肝疼。   景帝看着眼前侄儿傻不愣登的模样,不由的捏着眉心训侄儿,“闭嘴,有这么编排自己的吗?”,什么叫他纨绔名声遍大齐?还上逛妓院,下踏赌坊?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话!“平日里让你多读读书,你非不干,瞧瞧你说的话,真真俗不可耐!”   “皇伯父!”   被训斥了李文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不依不饶上了,拉着景帝的胳膊就耍无赖,就如同儿时一样,一如既往,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皇伯父,我堂堂七珠亲王的继承人,您嫡嫡亲的亲侄儿,你最宠爱的后辈,我要读什么书呀,有皇伯父您不就可以了吗?”   这全心全意信任自己,依赖自己,跟自己耍无赖的模样,让他说什么好?   景帝叹气,话说,自己是不希望下头弟弟,还有侄儿们过份聪明能干,特别是眼前这位连带他老子,可他却也不希望侄儿如此的……唉!   罢了罢了,自己做的孽,除了继续宠着,难不成他还能变脸?   景帝努力深呼吸,想到笨蛋侄儿嘴里刚才说的那些,他又是一阵脑壳疼。   看着御案上那张一万两的银票,景帝佯装恼怒的呵斥白胖子站好,见笨蛋侄儿嘟囔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好了,他这才柔和了眉眼,软了神色。   “衡儿,你刚才说的那巴巴的送银子给你花的妇人,就是上回你进宫跟朕说的那个,凭一己之力大闹谢家,最后还全身而退的谢家弃妇?”   李文衡眨巴着眼睛,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愚笨点,心里却感慨,他这皇伯父日理万机的,居然还记得先前自己进宫为哄皇祖母时,拿于梵梵大闹谢家说笑的事情,皇伯父就听了个半场,居然还记得?并且还记住了主角余氏?   不过记住了好呀,记住了自己就不用再解释了,李文衡眼睛咕噜噜一转,双手一击掌,“正是!皇伯父您记性真好,就是她!”   “哦!”,景帝点头表示知道,心思却复杂起来。   说来这谢家啊!倒也不是个坏的。   谢家祖上跟着自家祖宗开国建功,是功臣,凭着开国从龙之功,得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世袭五代。   此番西北的事情,起先的时候,其实是没他们家什么事的,可谁叫他们倒霉摊上了呢?   想他堂堂帝王,正是意气风发龙精虎猛的大好年岁,想着把功绩提一提,好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在这之前,他先要当一个真正一言九鼎的帝王,不能再被下头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卿所掣肘,那么,解决这些世家公卿,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首要大事。   本来吧,西北突然事发,自己也是想借助西北的事情,派遣沉寂三年,迫切想要重归朝堂的谢家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自己打的就是用世家公卿制衡世家公卿,慢慢让他们彼此消磨的主意。   只可惜,谢家沉睡久了,光一个玉树谢时宴独木难支,又没经过血与火的淬炼,还不足以跟那些老狐狸斗,谢家这头狮子失了威猛,后头又接连的阳错阴差,再加上自己底下那四个儿子,为了自己屁股底下的这个位置,早就已经忍不住的虎视眈眈,最终就导致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局面。   只能说,时也命也。   既然要动世家,谢家便再是这些世家公卿中本份的,为皇命效忠的存在,可谁让他倒了霉,偏偏就入了这个局呢?   既已身入棋局,他便随时顺势而为的杀鸡儆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姚国舅动手,也算是谢家为他,为国,尽忠了。   只可惜,此番西北粮饷贪污案,真正的黑手承恩公姚国舅没有落网,还有淑妃那户部尚书的父亲,贤妃身后的琅邪王室,以及柔妃的父亲镇国公,甚至是吴嫔那牵扯其中的兵部尚书的叔父都逍遥法外。   想要扳倒的,绝大部分都还在,想要留下的,一下就去了两家。   谢家冤吗?   冤!   谢家无辜吗?   也无辜!   可为了江山社稷计,他得顺势应势,身为一名仁善的帝王,他更应该懂得取舍,且铁血无情!   罢了,如今这局势……便看着丹书铁券的份上,看着将来还要用人的份上,也不能就此灭绝了谢家、林家。   嗯,撑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结束了,便宽大处理了吧,毕竟未来还长,他还得顾及臣心、民心。   “你个猴精儿!罢了罢了,谢家本就有丹书铁券可保全族性命,往日他们也为国为朕尽忠,心还是诚的,再说了,朕也没想要他谢家全族的性命……且……那余氏慈母心肠让朕也动容,算了,你个猴精儿,便去回那余氏吧。”   “皇伯父!您的意思是?这是要法外开恩啦?”   李文衡不可思议般激动的追问,便看到他的皇伯父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心说也是时候结束这场动荡了,便淡淡点头果断的应了声:“嗯。”   这就足够了!   李文衡是真的高兴了。   谢家最后具体怎么判,他都不在意,自己只要确认,余氏所求的圆满,只要谢兴烨那小家伙死不了就成了。   李文衡面憨心精,忙就团手朝着景帝连声道谢。   “皇伯父圣明,皇伯父仁慈,皇伯父英明神武。”,连番拍着龙屁,某只白胖的手还不忘了,慢慢的,慢慢的摸上了御案,接近某张存在感极弱的银票小角角。   银票入手,李文衡贼兮兮的抬头,舔着脸的朝面前威严的景帝闹妖,“嘿嘿嘿,那个,那个皇伯父啊,那这银票?”   景帝闻言好笑,没好气的抬了抬眼皮子,是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白胖侄儿。   “银票?你说呢?衡儿莫不是要敬献给朕?正好,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些银子送去户部,正好能解户部尚书为愁冬日京都城劳苦民众过冬的燃眉之急。”   李文衡瞬间炸毛,“皇伯父,您可不知道,您那倒霉弟弟最近可抠可抠门啦,害得您的亲亲侄儿手头紧巴巴的,连贵宾楼的烤鸭都要吃不起啦,皇伯父,您可不能跟我那倒霉父王学!”   景帝听的直接给了倒霉侄儿脑门一巴掌,“说什么混账话呢!”,可看到眼前侄儿,一张白胖脸上小眼睛不停的忽闪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景帝又心软了,或者是说,不好打破一直以来自己在弟弟与侄儿面前竖立的形象面具,只得跳着眼皮,硬是点头,“算了,拿去拿去,你个猴精儿,可别乱花!”   得了这么句话,所有愿望都达成,临了还没忘了刷一波存在感,确立巩固一下‘真’性情的李文衡高兴了。   白胖身子只差没有一蹦三尺高,这货连忙合拢他的白胖手,朝着身前的景帝团团作揖,一脸的得逞所愿的得意模样嘚瑟着,“哈哈哈,皇伯父万岁,皇伯父圣明,皇伯父英明神武,皇伯父千秋万代,皇伯父……”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听着怪肉麻兮兮的。   李文衡却眉毛一挑,乐滋滋的继续作揖,“嘿嘿嘿,侄儿谢谢皇伯父,皇伯父您最好啦!皇伯父您忙昂,侄儿这就告退。”   快速的嘚嘚完,就仿佛屁股后有狗在追一样,白胖子立刻化身猴精子,利索的告饶退走,那模样要多急切就有多急切,要多快速就有多快速。   直到某道胖胖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门外,景帝还一脸不可思议的,手指着空空的大殿门,嘴里抱怨着,“这,这是,倒霉孩子,这是用完了朕就丢呀!”   边上手持拂尘站的笔挺,脸上一直笑意融融的梁公公呵呵回应,“还不都是陛下您宠出来的。”   景帝好笑的抚摸着下颌的胡须,点了点头,“这倒是,算了,小梁子,你亲自走一趟,去宣三司会审的三位主审立即进宫来见朕。”   “喏。”   梁公公告退,领着人,坐着马车,呼啦啦开始出发,准备出宫去传口谕的时候,人家白胖子已经去太后宫里头转了一圈,哄完了老太太,又骗了老太太一匣子好东西,人都快嘚瑟到宫门口了。   一出宫门,才走在宫门那幽深的甬道,都没看到外头的天空呢,迎面就走来了一位自己特别熟悉,此刻却因着脸上的气急败坏而破坏了整张连的老熟人。   对方见了自己,虎着一张脸,二话不说的上来张口就是训斥不说,还拉着自己直接往外头拽。   “你这个逆子!本王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爱惹事的蠢东西……”,逼叨逼叨……   被死死拽着往宫门外走的李文衡,一脸黑线,他就知道。   可怎么办呢,这是亲爹,亲爹!   一边配合着亲爹虎虎生风的脚步,李文衡还不忘了一边卖惨喊疼,“父王,父王,您轻点,轻点!胳膊,胳膊断啦!真断啦!”   “闭嘴,你这个逆子!”   “父王注意气度形象,要慎重,慎重!您可是大齐王朝唯一的七珠亲王,您怎可如此气急败坏,气度啊……嗷!”   “废话,本王还要的屁的气度形象,气都被你气死啦!”   “父王,父王,您息怒,听我说,父王,咱别在外头丢人现眼惹人笑话成不?要不咱爷俩上马车上去谈?嗷!爹,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嗷!轻点啊爹!”   “这么说本王还得谢谢你?”   “嘿嘿嘿,那倒不必,谁让您是我嫡嫡亲的父王呢,咱们父子俩,嗷!爹,您就不能轻点,我还是您亲儿子不!”   “本王倒是想说不是呢……”   宫门口,一干站岗轮值的将士,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讲真的,他们忍的很辛苦。   要不是此刻还在当值,要不是对方是他们大齐王朝赫赫有名的誉亲王,要不是碍着皇权,他们早就笑出声来了。   隐忍的老辛苦的一干人等,直到这对搞笑的父子俩上了马车,华丽的大马车渐行渐远了,将士们才一手扶着红缨枪,一手捂着肚子,紧绷到僵硬的脸皮子这才畅然的释放开来。   而远去的华丽大马车上。   “你个臭小子,死崽子,给老子说,你今日莫名其妙进宫去,到底给老子闹的哪一出?”   眼下在车上,周围没外人了,隐忍的厉害的誉亲王终于放下包袱,直接爆了粗口的质问儿子。   而与誉亲王相对而坐的白胖子李文衡,嘀嘀咕咕的一边抱怨自家亲爹的凶残,一边扭动伸展着刚刚自己被抓疼了的倒霉胳膊。   李文衡没好气的看了亲爹一眼不满道:“父王,儿子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一个不知轻重,专门惹祸的惹祸精?”   誉亲王两手一摊,“不然呢?”   李文衡气结,白胖手直锤身边畔的软凳,“父王,我可是您的亲儿子,亲哒,您可么可以这么看白我!”   看白他?他倒是想不看白他来着。   这要真是个蠢货也就罢了,可惜啊,自家这崽,还是个爱给自己惹祸的臭小子。   先前的时候,自己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从下人嘴里得知,自己这笨蛋儿子居然没事往宫里钻,还是直接见他那皇兄去了,老成稳重的誉亲王给急的呀。   生怕倒霉儿子给自己惹祸,那是最爱的小妾唱的小曲也不听了,当即打马就直奔皇宫来,却倒霉催的迟了一步,只在宫门口迎面碰到了吊儿郎当,扇着扇子出宫门的混账儿子。   一个照面,誉亲王就忍不住的直接动了手,眼下在车里看到蠢崽还这样,誉亲王只觉得手痒痒。   考虑到自己快四十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崽,独苗苗啊,誉亲王不得不捧着一腔老父亲的心数落教育儿子。   “你个混账东西,平日在外头乱来,为父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万事有为父帮你撑着,不怕你惹祸。   可问题是你个倒霉孩子,为父教导过你多少次了,皇宫可不是你乱来的地方,你皇祖母、皇伯父也不是你乱来的对象!   你知道这背后的水有多深吗?你个蠢货就敢没头没脑的扎进去肆意妄为?   这是宫里,在陛下面前,能是你闹腾耍无赖的地方吗?本王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知事的玩意!!!”   李文衡一直忍着,听着自己的父王苦口婆心的数落,心哪能不动容?   可看着老父亲一直叨叨叨的,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更没有平日里在外人眼前的沉稳严肃,一副要数落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李文衡脑壳疼的叹气。   “唉!父王啊,您又怎知,儿子这个样子不对?我的好父王啊,儿子很好!儿子这样,您又焉知陛下不喜欢?”   誉亲王看着眼前,精神面貌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震的他当场就愣住了。   这,这还是他的崽?   趁着亲爹愣神,李文衡眼睛咕噜一转,心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立刻招呼驾车的奴才停下,根本不跟怔愣的亲爹打招呼,一个转身就蹦跶下了马车,身影直接消失在了街面上。   动作之快,看得驾车的奴才都长大了嘴巴傻了眼。   刚刚那跑出残影的白胖汤圆,那速度,那利索劲,那还是他们家的小王爷吗?好稀奇哟!   而车厢内,回神过来,紧跟着撩开车帘要追儿子的誉亲王,看着儿子圆滚白胖的身影,灵活的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誉亲王摇头,却是笑了,笑容里有几分痛快与释然。   自家王爷平日里不言苟笑,眼下大街上,自家王爷如此畅然大笑?   奴才头皮发麻,却仍大着胆子回头问主子,“王爷,要去追小王爷吗?”   誉亲王闻言,大手一挥,面上故作羞恼震怒,“哼,这个逆子!且由他去!”,心里却想着,反正臭小子身后还有暗卫跟着,安全不用自己操心,他放心的很。   佯装恼怒的誉亲王给下人丢下这么句话,紧跟着就放下了车帘子,转身回了车厢,片刻后又从车厢里悠悠的抛出句,“走吧,回府。”,车厢内便再没了动静。 第35章 本王观你觉眼熟   深秋的大齐京都城, 处处透出冬季即将到来的脚步,北风刮过,吹拂的已经落光树叶子的枝干哗啦啦作响, 临湖小筑的湖面, 也被风儿撩拨的波光粼粼。   一个美梦到天明,醉卧美人膝的李文衡,是被一阵阵熟悉的,如蚊虫一样不停哼哼的声音吵醒过来的。   有起床气的李文衡很是没好气的,用他那白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烦人, 别吵, 搅了本小王的美梦, 看本小王不砍了你!”, 嘟嘟囔囔着, 白胖身子转了个身,又继续酣睡了过去。   干才打发床上□□美人离开的小山子无语,心底腹诽的不行。   自家这个主子啊,嘴里总是嚷嚷着砍头打杀,好像厉害跋扈嚣张到不行,可其实呢?这么多年下来,主子杀过谁?砍过几个脑袋?   他家这色厉内荏的小王爷啊, 不仅不砍人脑袋,反倒是这些年来, 做了不少如昨日那般应承余大娘子求帮忙的好人好事……   看着浑身都写满了懒意的主子, 小山子叹气,身上还有差事没交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主子, 可不得把人喊醒,赶紧把事情汇报汇报?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昨晚主子一夜未归,他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府里王爷跟王妃会是何等的担忧暴躁。   “爷,您还是快些起来吧,您得回府了,不然王爷跟王妃娘娘要担心……”   半梦半醒的李文衡听到自己的紧箍咒,没好气的又哼哼着,心说他才不怕呢,昨个自己就跟亲爹碰了头,就亲爹那暴脾气,自己可不想现在就回去挨教育。   气吼吼霍的一下转过身来,嫌弃的一巴掌拍开小山子以下犯上的手,李文衡怒吼,“本小王夜不归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母妃都有经验了,至于父王?哼!本小王才不回呢,就不回!”,这是耍无赖了。   才嚷嚷着不回不回的又要背过身子继续赖床,转到一半,忽然,李文衡整个身子一顿,立马转回来,瞪大眼睛看着床榻上跪着叫自己起床的人,他话风猛的一转,“等等,小山子,本小王不是让你办事去了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山子无语,伸手拿起床榻边矮柜上主子的衣衫,一边准备斥候主子更衣,一边无语认命道:“奴才的爷唉,您怕不是全忘了吧,那都是昨日的事情啦!”   他跟主子分别,都已经把事情打探清楚,而后回王府寻爷不得,又得了王爷的话,这才带着人出来寻了一圈,自己做个晚上找到这临湖小筑来的时候,自家爷已经跟岳世子喝的人事不省啦。   说起这个,小山子都脑壳疼。   被下人这么一提醒,李文衡一边让小山子斥候更衣,一边回想起喝断片前的事情来。   是啦,是啦。   昨日他从车上跳车,逃脱自家父王魔掌后,本是想着去城南寻余大娘子,然后跟她好好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的。   结果倒好,才走出没一条街,自己就被满口嚷嚷着放他鸽子的岳世子拦了个正着。   可怜他跑的急,身边连个下人护卫都没有(暗卫不算),哪里是身后带着一干狗奴才的岳世子的对手?   加之对方对自己放他鸽子的事情不依不饶,那货嘴里又念叨着说,临湖小筑新来了一琴妓,技艺高超的很,心里一痒痒,加之自己让小山子去办的事情都还没办成呢,决心要英明神武出现在余娘子面前的他,不如到时候把两件事变成一件事去,也好让那笨蛋妇人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么一想,面对岳世子的相邀,对方还难得大方一把的拍着胸脯说请客,自己这个纨绔界的祖宗,自然要给脸。   结果好嘛,这一给脸他直接喝高了。   李文衡脸有些黑,等小山子伺候自己穿戴好了,他嫌弃的闻了闻身上带着味儿的衣衫,随口问道:“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妥啦?事情查清楚了没?”   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小山子连连点头,“回禀小王爷,奴才查清楚了,不仅查清楚了,背后那狗东西为何会骗取余娘子的钱财,奴才也都查清楚了,而且……”,想到什么,小山子忙凑近自家主子身边,朝着主子叽里咕噜的耳语一番。   李文衡越听眼神越亮,难得给了手下一个好脸色,“很好,这事情你办的不错,回头本小王赏你。”   “奴才谢谢小王爷赏。”,小山子欢喜谢赏,谢完抬头,他家主子却已经丢下他大踏步离开了?   见主子一路往临湖小筑的大门而去,一点也没问他的狐朋狗友岳世子的意思,小山子心里喜,心知主子这是没打算再继续浪,要回去啦?   可惜,小山子内心的喜悦没延续多久,等他一路护在主子身后上了马车,主子嘴里吩咐的居然要去城南而不是回府时,小山子急了。   “爷,您不是要回府?”   斜躺在马车上一脸懒洋洋的李文衡挑眉,“回府?回什么府?本小王要……”   “爷,小王爷,祖宗唉!这一大早的您都不曾洗漱换衣,连早膳也没用,身上还这样,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去见余娘子吗?爷,您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吧?再说了,余娘子昨个才求的您,您不撑着点,拿拿乔再去见她?”   “狗奴才!你懂什么么?”,还有这是什么鬼表情?说的又是些什么鬼话?搞得他好像是要干什么一样,他像是个色中饿鬼吗?   不过嘛,低头再度闻了闻身上的衣裳,李文衡脸色一黑,踹了小山子一脚,没好气的发话,“先回府。”,华丽的大马车便载着白胖子哒哒哒的回誉亲王府去了。   而这厢,城南,于梵梵租住的小院子里,东升正坐在屋檐下撸着四眼,心里却记挂着一大早就出门去的姐姐于梵梵。   也不知道姐姐去马家办事顺不顺利。   才想着,忽然,自家的院门就被人在外砰砰砰的轻轻敲响了,东升听了,已经青紫尽消的小脸上露出喜色,安抚的快速揉了揉四眼的毛脑袋叮嘱,“四眼你好好呆着,肯定是姐姐回来了,我去开门。”人就欢喜着往院门口奔。   快速拨开门栓,拉开门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姐姐。   “姐你回来啦,马大哥有说小外甥怎么样了吗?好点没?小外甥可还有什么需要送进去的?”   东升嘴里急切的问着,同时还伸手,欲要过来接于梵梵手里那份量不轻的篮子。   “马大哥没说,不过不说才是好消息,今日去,马大哥没再急追着我配那些秘药,我估摸着,烨哥儿在里头的情况该是已经大好了的。”,于梵梵笑应着话,见到弟弟伸来的手,于梵梵忙侧身一把避过:“东西重,我自己来。”   “姐!”   “好了好了,你还小,伤还没好透,不能干吃力的活,听话,等你以后身体好了,那时候你就是不想干,姐也逼着你干。”   连忙打断笨蛋弟弟的坚持,怕弟弟又懊恼自己吃白饭没用,于梵梵忙又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东升,你早饭吃了没?姐留在锅里的鸡汤你喝了吗?”   “喝了喝了,姐,我喝了不少。”,仿佛生怕于梵梵不信一般,东升连连点头保证,“不过姐,你还没吃早饭了吧?你看你如今瘦的,其实最应该补补的人是你!所以鸡汤我留了一半呢,还温在锅里,姐我现在去端来,你也喝点吧?”   说着话,生怕于梵梵拒绝,东升急忙转身就要跑去厨房,却被于梵梵一把拉住。   “等等东升,你先别忙,姐待会自己去。”   于梵梵说着,把挎着的篮子往地上一放。   她一大早天不亮就起来,把昨晚熬了一夜的人参鸡汤盛了大半,装着就出门去了马家。   如今‘崽儿’的情况那般不好,自己也就没顾忌马家嫂子交代叮嘱的那些话了,好在人家见自己送这些食物补汤什么的去也没怨怼,除了这夫妻俩每每接过自己送上的东西,表情怪怪的之外,倒是都好好的都帮着自己递了进去,人家期间不知道冒了多少风险,担了多少干系。   如此她更得懂好,得趁着马大哥下值回家还没有去睡觉休息之前,赶紧把新做好的药跟补汤送到马家去。   有求于人,宁可自己累点苦点,也要尽可能的少给人家添麻烦,不能让人背后嫌弃嘀咕数落自己,吵着人家休息就不好了,要不然自己要是不懂好,万一回头对自家崽儿不好可咋办。   所幸东西掐着时辰送到了,出了马家,顺道在南市口早市场买点菜回家,其实一点也不耽搁,如今也不用出门找人,就等着小王爷的答复,她还是能有机会睡个回笼觉休息休息的。   去休息之前,她还得先把篮子里的菜收拾出来,特别是篮子里的黑鱼,得趁着鱼还活着赶紧先处理了才成。   于梵梵走到屋檐下,扯了个板凳坐下,打开篮子就动手,边上东升看的急,忙关上院门,颠颠的跑回来就伸手要上来帮忙。   “姐,择菜的活计不累,我来我来,你快去喝汤去,不然就真凉了。”   于梵梵想着也是,便点头,“那成,东升,你把葱姜蒜跟青菜都择洗了,剩下的那条黑鱼等姐来处理。”,这玩意自己是准备剔骨片片,然后做给崽儿跟东升吃的。   东升听着连连点头,“姐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都交给我,你赶紧的去喝汤。”   看小弟急吼吼的模样,于梵梵终是当了甩手掌柜,被弟弟推搡着,转身认命的去了厨房。   说来,自己还真就有些饿了。   目送自家姐姐终于乖乖听话去了厨房,东升收回关注的目光,搬了个小板板,拉着菜篮子,回到懒洋洋的在屋檐下挺尸的四眼边上排排坐。   一边仔细的择菜,一边还不忘了跟身边的懒货四眼嘀嘀咕咕。   “四眼,你说我姐是不是太好了,对谁都好,就是对她自己不好对不对?”   四眼眼皮子都懒得翻一下,心说,那可恶的女人,对它也不好!   要不是狡猾奸诈的用武力胁迫自己,它还是那大深山里的山大王,自由自在,想到哪里浪就到哪里浪,先找几个老婆找几个老婆?哪像现在?   不过嘛话说回来,瞧着自己已经长胖了一大圈,如今再回去,怕是连狼王都打不过自己的雄壮身体……   嗯,四眼免为其难的觉得,其实自己现在也挺好的,当一条咸鱼狼,每天吃到嘴的都是美味的好东西,这样的日子它其实也是可以的。   “四眼,四眼,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   四眼撩了撩眼皮子,想到美食,还是软了骨头,逼不得已,无可奈何的,勉强汪汪了两声当做回应。   东升多好的一娃呀,得了回应,人家就满意的继续碎碎念了。   “四眼啊,你说人怎么就不能快点长大呢?我要是能快点长大,我就去挣多多的银子,给我姐买贵重的首饰,买好看的衣裳,买……”,唉,什么都想买,甚至都想买好些个厉害的男人,帮着她姐干活,让她姐过皇帝般的日子。   就在东升一边择菜,一边发散思维,大逆不道的在天马行空的时候,忽然,刚刚才被东升关上不久的院门,再度本人啪啪啪的拍响了。   “谁?”,他跟姐在京都城可没有亲朋,更没什么人知道他们住在这小院中,只除了毛蛋他们三个,难道是毛蛋他们来啦?   外头的人没有动静,只门还在响,谨慎的东升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呢,于梵梵的脑袋却从偏屋的灶房里探出头来,“东升,你帮姐去开一下门。”   “哦。”东升利索的应声,丢下手里正择的小葱,小手才想往身上擦,转瞬想到平日里姐姐叮嘱的卫生问题,东升猛地顿住,呐呐的收回即将落到裤子上的脏手,认命的叹气一声,脚步却不停的,哒哒哒的就奔到了大门跟前。   特别通人气的四眼,自然也知道自家目前就两个主人,心说主人都在家,那外头是何人来?   操心不已的四眼也认命的起身,顶着它那像是小牛犊子一样的狗躯,尾随着东升身后,跟护花使者一样,额,是护崽使者一样守在东升背后。   门吱呀一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东升认识跟前的人,只是他有些讶异,“你,你是小山子?”,他记得,自家姐姐就是这么喊对方的吧?   小山子闻声,却根本没搭理东升,看着突然打开的门,听到对方脱口而出的喊他小山子,人家山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的,直接转身让出位置,朝着他身后站在台阶下的那位,衣着华丽的白胖子主子回话。   “爷。”   爷?什么爷?东升疑惑,便看到外头青石板的街面上,刚从府里洗漱干净,换了衣裳,还被母上大人拎着耳朵一同吃了顿早饭才放人的李文衡,摇着他那招牌的折扇,蓦地出现在了东升的眼前。   “哇?公子,大秋天里扇扇子你不冷吗?”   “咦?小孩,本小王观你怎么有点眼熟?”   一大一小,一瘦一胖,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两人的嘴里脱口而出的话明明风马牛不相及,却异常的同步。   边上的小山子听的直抽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可眼前一大一小却顾不上他,人家李文衡那是越看眼前的小孩眼神越亮。   嘴里就更魔怔了一样,带着好奇跟一探究竟的坚持。   “真的眼熟,真的真的很眼熟!你像谁呢?嘶~像谁呢?本小王一定见过的,肯定见过的!到底是像谁呢……”   哦豁,眼前的胖公子就是那什么小王爷?姐姐千方百计寻找的,能救小外甥的小王爷?   虽然自己只认识小山子,没见过这传说中的小王爷,不过自己昨个才陪着姐姐在碧波楼堵人,姐姐回来说都搞定了呢,那……眼前小王爷登门,是自己小外甥的事情有结果啦?   想到此,东升也顾不得眼前的小王爷神叨叨的了,急忙就回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喊。   “姐,姐,你快来,快来呀,小王爷来啦,小王爷来啦。”   厨房里,刚刚洗了把热水脸,卸去一脸麻子妆的于梵梵,才捧着鸡汤喝了一半,就听到东升在外头喊,于梵梵一惊一喜,赶忙放下手里的碗,掏出帕子囫囵个的忙擦了擦嘴巴,人就快步冲了出来。   看到大门外的来人真是那位小王爷,于梵梵眼里都闪着光,嘴里格外的热切。   “呀,真是小王爷您呀,小王爷,是我儿有消息了吗?”,是不是全都搞定啦?   于梵梵喜出望外,根本忘了把人往家里请。   被于梵梵打断,李文衡也没工夫再去思考刚才自己纠结的问题了,看到此刻于梵梵干净的脸,他点点头表示很满意,傲娇的哼了一声:“这就是余娘子你的待客之道?不请本王进去?还是要堵着本小王在家门口说话?”   眼前的人可是儿子的救命稻草,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能得罪啊!   于梵梵忙热情的把人往院子里领:“哪里哪里,这不是小王爷大驾光临,小妇人一时激动给忘了么,呵呵呵,小王爷您别见怪,快快,屋里请,屋里请。”   利索的接着话,于梵梵忙殷勤的把人往院子里引领,同时,嘴里的马屁也不要钱的利索跟上:“小王爷您英明神武,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巴拉巴拉。   见于梵梵态度如此‘诚恳’,白胖李文衡终于满意,手里的折扇一抖,轻轻摇着,配合着他胖胖的身躯,端是说不出的傲娇,进到小院,人还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余娘子,本小王觉得你这院子不行,地方也偏,不大安全,嚯!这是狼?”   娘嘞!   起先的时候,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东升身上,导致李文衡根本没看到四眼,而小山子虽然是看到了,可想到自家主子在庄子里养的那些猛兽,比眼前这狼?额,不对,应该是狗,对,一个女人家家的,肯定不会养狼。   比起眼前的狗,主子养的那些才是真猛兽,那些都不怕,主子会被这狗子吓到?   再说了,那日目送余大娘子离开,主子不还远远的见过来着?   两厢相加,自己便没有重视。   哪知道?好吧,近距离接触,主子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于梵梵都还没有从这货刚才那□□裸的嫌弃中醒过味来,便看到白胖子被自家四眼给吓住,她心里一凛,急忙呵斥四眼,让它去柴房里老实呆着避祸去,别乱跑出来吓人。   见四眼乖觉的溜达着跑去了柴房,于梵梵大松了口气,转头忙对着脸白的白胖子讨好告饶。   “小王爷英明神武,没被这畜生吓到吧?这是狗子不是狼,就是吃得好,长得壮,其实很熊的,不咬人,您别怕。”   身为一个男人,怕什么的,腿软什么的……李文衡立刻直起腰板,嘴里强辩:“哼,本小王那是怕吗?那是惊讶!”   好好好,您是小王爷,您开心就好。   于梵梵无视某胖身后无语的小山子,连忙笑着表示您说的都对,赶紧的把人往屋子里领。   可人家李文衡却不干了,仿佛是要急于证明自己真的不怕一样,忙又继续他刚才未完的指点江山。   扇子一收,努力端正身体。   “咳咳咳,那什么,余娘子啊,你以后可别再脸上点麻子了,没得糟蹋了你这张脸”,自己那是真嫌弃,“你今日这个模样就很好,算是勉强能看了,就是还瘦了点!算了,本王也不嫌弃你丑了,不过回头你可得好好养养。”   于梵梵呵呵哒表示回应,后头关上门正好走来的东升却不乐意了。   自家姐姐这般模样,完全是这段时间给累的,而且,他的姐姐,无论怎样都是最美最好的,便是对方是小王爷,也不能对自家姐姐指指点点。   男女大妨他知不知道?女子面貌,只能她的夫君可以评价,外男……   东升气不过就要上前说道,于梵梵着急对方带来的结果呢,可不能让弟弟惹恼人家,再说,他们是平头百姓,对方是达官显贵,得罪不起呀。   于梵梵急忙拉住冲过来的笨蛋弟弟,“东升,来了客人,你帮姐姐去烧点开水泡茶用好不好?”   东升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胳膊,又看了看姐姐的眼神,心里再气不过也只得点头,只是临了离开走向厨房的时候,他还不忘了警告的看了小王爷一眼,一点都不把对方当盘菜,可不怕对方是王爷。   目送走了弟弟,于梵梵松了口气,赶紧就把胖祖宗往堂屋里领,“小王爷这边请,请上坐。”   堂屋被自己与东升打扫的很干净,白胖子倒也不嫌弃,落座下来还没开口发话,于梵梵却先开门见山,继续重复先前的话题。   “小王爷,今日您前来,可是我儿那边有消息啦。” 第36章 胖子带她去打狗   李文衡看着眼前女人一脸的急切, 自己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点头,“那是自然, 我堂堂誉亲王府, 陛下钦封的小王爷出马,哪里有不成的道理?”   “哦?真的吗?”,于梵梵欣喜若狂,“小王爷,我家烨哥儿平安无事了对不对?不会被谢家牵连的砍头了对不对?他马上就能被放出来了对不对?”   接连的提问,速度之快, 让李文衡根本回答不过来, 只连连点头, “对, 都对!”   简简单单三个字, 让于梵梵的眼前简直犹如烟花绽放,仿若天籁,“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于梵梵差点喜极而泣,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来庆祝庆祝。   捞儿子的这条路, 她走的太难太崎岖,若不是考虑到眼下有男女大妨, 她兴奋激动的呀, 都恨不能蹦跶上去,拉着白胖子跟自己一起欢喜的蹦个迪。   “那么请问小王爷,我儿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来?具体时间有没有?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这个嘛想必很快的, 陛下的意思是不会砍谢家人的脑袋了,但人什么时候放出来,却还是要等三司会审结束,不过余大娘子你放心,既然陛下都有了决断,三司定然会很快出结果的。”   “好的好的,只要人没事,确定可以放出来,我等得起的,多久都能等。”于梵梵语无伦次着,突的想到什么,她又紧问道:“不过小王爷,我儿人暂时出不来的话,我可以去刑部大牢探监看看他吗?”   崽儿在里头情况她一直摸不准,哪怕有马大田照顾,她还是担忧,要是能看一看的话就好了。   岂料,自己的期待却换来了白胖子的摇头拒绝,“这怕是不成。”   “为何?不是说陛下已有了决断?”   “余大娘子,陛下再宽仁,却也不容你质疑。”   “抱歉抱歉。”   “嗯,你以后切要注意!再一个,如今会审没结束,正式的判决也未公布,刑部大牢中各家亲眷朋友都不得探视,唯独让你进去,你可曾想过这般会很打眼?你又可曾想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万一叫你走这一趟,到时候反倒是惹恼了好不容易松口的陛下,或者因为你的出现再引起了什么波折变故,导致影响了最终的判决,那样的结果你承受的起吗?   而且余娘子啊,本小王好心助你,不惜进宫亲自跟陛下求情,眼下你这一去,岂不是暴露了本小王在背后的帮忙?你这样可不厚道啊!”   好嘛,探个监而已,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她也是醉了。   不过为了崽儿最后的平安于梵梵忍了:“对不起,小王爷,我错了。”   见于梵梵顶着一张不再有麻子的美人面认错,李文衡果断心软。   “好了,余娘子,这最终判决出来到陛下下旨,左不过至多十来日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忧,安心等着便是,小王向你保证,你的儿子定然安然无恙。”,大不了,顶多回头自己就去刑部打个招呼就是。   十天半月的,确认崽儿不会送命,其实一眨眼就熬过去了,正好,趁此机会,她还可以领着东升把户籍还有去南山观的事情给办了,而且要是可以,她还能趁机大采购一番。   她可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一旦救出儿子,就带着儿子跟弟弟一起离开京都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   既然必定要离开,早早做好准备,等到时候出了结果,接了儿子就走也利索不耽搁,不麻爪。   心里想了许多许多,上首的李文衡也看了她许久许久,见于梵梵一直发呆都不搭理自己,李文衡忙咳嗽两声,试图唤回于梵梵的注意力。   于梵梵听到咳嗽声回神过来,“小王爷您没事吧?怎么总咳嗽?是伤风了吗?”,有些关心,于梵梵忙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喊,“东升,东升?茶好了没?赶紧给小王爷上热茶。”   厨房里东升利索的应了,忙就端着托盘走来。   于梵梵快步接过,端着茶,领着人进屋落座,就走到白胖子跟前殷勤倒茶。   “小王爷,寒舍没什么好茶,您千万别嫌弃。”   倒完茶,趁着对方喝茶的功夫,于梵梵叮嘱东升先替自己作陪一会,自己却连忙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人家小王爷既然是个好人,答应自己的事情办到了,那自己那答应人家的事情,可不能办不到,   这关系信誉问题。   回到屋子里,于梵梵忙活开来,留下二百两压箱底的金子没动,手里那二百多两的散碎银子也没动,剩下的银票七千两她全都取了出来,同时快步走到窗台前的梳妆台跟前,抓起装盒里的描眉黛笔,翻找出包药的黄麻纸,唰唰唰极快速的写下了两张方子,是制冰跟做手工皂的方子。   一出来,于梵梵就捧着银票走到白胖子跟前,“小王爷,承蒙小王爷出手相助,这是先前答应您的尾款,还有两张方子,虽然您嫌弃,但是……”   嫌弃?他可不是嫌弃么,不仅嫌弃,此刻他还很暴躁好吧!   感情在这可恶女人的眼里,自己就是个贪财的人?   李文衡想想就不打一处来,傲娇着甩脸,根本看都不看于梵梵捧上来的七千两银票一眼,对于于梵梵献银子的举动,人家满身、满心、满眼都是暴躁与控诉。   折扇被他摇的哗啦啦的响,可见内心恼火。   “哼!余氏,你看本小王看着像是缺钱的爷吗?值当你眼巴巴的把这破银票捧上来?哼!本小王缺什么都不缺你这点子银子,不仅不缺,喏,这个还你!”   气呼呼的不满,想到自己藏在怀里老久,都捂出热度的那一万两银票,李文衡果断掏出往跟前是桌子上一拍。   啪的一声,震的桌子上的茶碗都抖了三抖。   这货拍完了银票还不算,人家还老傲娇的发话。   “赶紧的,余氏快把这碍眼的玩意给收了吧,别老拿出来寒酸本小王,辣本小王的眼睛!   哼哼!你要知道,本小王可是堂堂七珠亲王的继承人,有数不尽的金山银海等着本小王去继承!哼哼!你以为,谁都像吴尚书家的那狗腿子一样的贪财?。”   于梵梵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七千两,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一万两,心里……不知道为何,面对如此矫揉造作的白胖子,她很高兴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这是小妇人奉与您的报酬,您……”   “哼,小王的帮助无价,就你这点子银子?啧,小王还看不上!女人就是女人,叽叽歪歪的一点也不干脆,小王我是缺钱的人?赶紧的把银票收了,这是命令!”   得,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矫情个啥?   银子啊,这可是好东西!   以后自己带着崽儿跟弟弟生活,要的就是银子!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泼出去的水还能再拿回来的,于梵梵果断收了某王爷拍出来的一万两,连带自己拿出来的七千两一起,收进袖兜,心里美滋滋的偷着乐。   收银票的时候,触摸到自己用包药桑皮纸写下的方子,于梵梵想了想,还是果断的捧了出来。   “小王爷您高义,品行高洁,不为金银所动,无偿帮助孤苦无依的小妇人,小妇人万分感激,无以为报,这两张方子是小妇人的一番心意,还请小王爷千万不要嫌弃。”   本来吧,他连银子都不要,哪里要这什么方子?   不过是看在于梵梵坚持,一副不想欠自己的模样,李文衡心里一噎,终究还是收了,“罢了,看在你这么坚持的份上,本小王就勉强笑纳了吧。”   鬼精鬼精的女人,这还是不想欠自己的呀,果然不愧是……李文衡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好了,事情也跟你说了,本小王还有事,就不留了。”   这是要走?这么干脆的?   看着白胖小王爷嫌弃的把自己献上的方子随意的往袖筒一塞,满嘴的要走,于梵梵赶紧恭送,“那小妇人就不多留小王爷您了,谢谢您,您慢走……”   是,的确是自己提出要走,可这该死的女人,巴不得自己赶紧滚蛋,也不说多留自己坐一会吃顿饭,用过就丢,还一副急吼吼送瘟神的模样,怎么让自己心里那么不爽呢?李文衡气结。   自己那该死的纨绔名声,有时候可真是一把双刃剑呀!   心里不满没好气,面上不自觉就带出了三分,李文衡起身走动的步伐都不由的跟着重了三分。   带着小山子气呼呼的才出了堂屋走到院子里,却始终没等到挽留,眼看着自己一条腿就要迈出院门了,忽的,李文衡顿住脚步。   “等等!”   等什么?   身后跟着的小山子,还有一前一后恭送王爷大驾的姐弟俩,不约而同的看向顿住脚步的李文衡。   却见李文衡的白胖脸上突然由阴转晴,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惊讶不愿意大喊:“对了!本小王想起来了,本小王终于想起来!他……”   他什么?   于梵梵与小山子的目光,齐齐随着那根伸出的白胖手指移动,最终落在手足无措,抬手指着自己鼻子的东升身上,异口同声,“他什么?”。   “本小王终于想起来这小子像谁啦!”   先前没听到某人进门时那番疑惑的于梵梵,一脸懵逼的看向东升与小山子,以眼神询问,这是几个意思?   东升小山子见状齐齐摇头表示不知。   三人眼神交汇,鬼使神差的齐齐看向李文衡,再次异口同声,“像谁?”   李文衡一击掌,扇头指着东升,果断公布答案,“他像我!”   东升……   小山子瞠目结舌。   于梵梵什么鬼?   “不是,小王爷,你对自己的相貌怕不是有什么误解?”,真的,她真没看出来哪里像!   李文衡却不管眼前三人的表情,就是坚定的认为,“就是像,本小王说像就像。”   小山子捂额,再三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主子,自己的主子。   面对这么个说一出是一出的主子,小山子只能配合。   “行行行,小王爷您说像就像!”,不像也像!哪怕您就说他像陀狗屎,小的们也不敢说不像!“爷啊,您不说有事吗?咱们还是赶紧的走吧,免得耽误您的正事。”   于梵梵跟东升连连配合的点头。   看面前三人的神态表情,李文衡哪里不知道,面前这三在敷衍自己,心里好气哟。   不过身为纨绔嘛,最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   再说了,他的正事嘛……   甩甩袖子,招牌扇子一抖开,摇啊摇的,“咳咳咳,那什么,其实本小王爷不是那么急,那什么……”   小山子简直是要醉了,就听他家主子嘴里吐出他几欲吐血的一段邀请来。   “那个余娘子啊,你先前不是说,你被吴尚书府的狗奴才骗了财么?正好,本小王这里有件有趣的事情,是关于吴尚书跟他那狗奴才的,不知余娘子可否有兴趣,跟本小王一起去看场戏呀?”   此言一出,于梵梵瞬间两眼发亮。   那狗逼的贪财管家狗,自己老早就想要收拾他了,不过是碍于崽儿的事情还没搞定,暂时忍耐没发威。   眼下瞌睡小王爷送枕头来?   于梵梵脑袋直点,“去,去,去!”   小山子却听的脑壳疼。   他的亲亲主子哎,您知不知道您简简单单一句话,他们这些奴才就要忙断腿呀,这还是去掘兵部尚书府的虎须!   果断的领着弟弟上了小王爷那架华丽大马车,于梵梵就被小王爷带到了城东,马车停在了城东私家园子众多的副街上,下了车,姐弟俩就跟着小王爷进了一家茶馆。   进了这家东顺楼,李文衡直接要了三楼靠后街的一间富丽堂皇的雅间,一进雅间,打发了殷勤招待的掌柜的,李文衡就把于梵梵领到了窗户边,指着窗户对面,隔着茶楼一条街相对而望的一间小院子,并小院后花木繁茂,站在雅间也并不能看清里头具体情况的园子,跟于梵梵开口。   “余娘子可知,那小院跟小院后的园子主家是谁?”   “是谁?”,于梵梵纳闷,不是说带自己来看戏的么?莫不是……“是吴尚书家那条管家狗的住宅?”   “聪明!”,李文衡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过他并没有说的是……某人折扇一抖,甩开摇啊摇的,努力摆出潇洒风流的姿态,“不过不止。”   “不止什么?”   “余娘子且瞧那小院后头的园子,花木繁茂,除了前院假山上的那座八角凉亭外,园子其他地方的情况,咱们是不是瞧不真切?”   于梵梵顺着某只白胖手握着的折扇看去,仔细一打量,还真跟这位白胖子说的一样,“对,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李文衡折扇一收,击在掌心,“看不真切就对咯!人家主人要的就是这个调调!不瞒余娘子,这小院跟小院后头的园子啊,那可分别属于吴家那对主仆的!”   此话怎讲?感觉这里头有事。   在这之后,于梵梵就听着跟前的白胖小王爷,跟显摆邀功一样,把人家小山子费力查出来的那些明里暗里事,呜哩哇啦的就全倒给了她知晓。   原来吧,别看兵部尚书吴大人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厉害的很,其实吧,这就是一个靠着妻子,靠着岳家势力走到今时今日的高级软饭男!   而这世间上所有的软饭男好像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软饭吃久了,总喜欢把软饭硬吃。   就因为这人的表里不一,还要硬吃软饭,多少人明里暗里嫌弃他看不起他。   这位吴大人心傲气高的被同僚清贵所看不起,比如吴家边上的谢家,那是打从去世的老国公也就一直瞧不上他,当然,这也就是谢吴两家最终结怨所在,这些先且不表。   却说这高级软饭男,在家里一直得哄着老婆,受着岳家的气;在朝堂上哄同僚,受同僚的气;   加之压抑久了,胃不好的他,心里跟着也变了态,又眼瞧着如今爬上了高位,家里的河东狮又渐渐人老珠黄了,好嘛,软饭男小心思就冒头再也憋不住了。   就这为保人设不倒,家里没妾没通房的他,反倒是在外头养起了外室,还一养就两个,就秘密的养在这小院子后头的院子里,享尽齐人之福。   为了保密,不被家里河东狮发现,软饭吴可小心了。   每次来偷吃都小心谨慎的很,以前是以酷爱东顺楼雀舌茶为借口日日来,其实是通过这里看小院以及外头街面上的情况,确定安全,再通过东顺楼后门过去园子里享乐。   后来想着,这么着也不方便呀,每次给他打掩护的管家心里也痒痒呀。   只能说有什么样知道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主子养外室,仆人每回陪着站岗放哨的,心里难道就不痒痒?   可怜狗奴才家中也是河东狮,那河东狮还是夫人的狗腿子,身为夫人御下大丫鬟出声的河东狮,跟着夫人有样学样,自己在家也活成了狗子抬不起头。   每每陪着主子偷吃,自己在外放哨的时候,心里就止不住的憋屈,止不住的想入非非。   再后来,靠着两位外室夫人的美言,吴狗子拿着专心替主人分忧的借口,硬是在园子外头置办了个小院,他也买了个合心意的年轻女子养起了外室。   再然后,乖乖,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吴大人那两外室要争宠,想吴尚书了,就在八角凉亭里挂红绸,外头小院里吴狗子的外室见了,就会把讯息传给行动方便,总是在外行走的吴狗子,再由他这条狗子汇报给他主子。   好嘛,这条偷吃的大道就这般被他们主仆给铺就,主仆二人玩暗度陈仓完的不亦乐乎,每每老爷快活,狗子帮着打掩护守着的时候,自己趁机也去外室的小院快活,日子真真似神仙,而这一偷吃就是好几年。   几年下来,主子园子里养的两外室是秦楼楚馆买来的,虽然是清官,却是被灌了药的没法生养,而自家这个则不同,那是平民人家买来的。   这不刚好前不久外室怀了身孕,这下好了,家里虎姑婆连生了两女儿后再没动静,吴狗子那是千盼万盼,盼着外室给他生个崽儿,而要养崽儿银子可就海了去了。   家里有妻,明面所有所得都是妻子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动,这也才是导致吴狗子黑心肝,欺骗于梵梵的主要诱因。   他这一年来暗地里搞到的钱,那可都是藏在这小院子里的。   于梵梵静静的听着小王爷把这前因后果,里里外外的事情一说完,她简直我勒个去,心说这主仆还真会玩。   可问题是,说好的看戏呢?看什么戏?难道是让自己看人家主仆二人的外室?   下意识的问出口,人李文衡没好气的白了于梵梵一眼,心说这人怎么就不开窍。   不过想到出发前,自己让小山子去安排的那些?李文衡看了看身后恭敬候着的小山子,得到小山子肯定的点头,李文衡放心了。   算算时辰,眼下也该差不多了,果然,没多时,街道尽头驶来了一辆急吼吼的华丽大马车,李文衡见状,忙招呼于梵梵:“余娘子,你来看。”   于梵梵连忙探头出去,一眼便看到了那架由远及近,看着行色格外匆匆的大马车,以及马车身边跟随的若干粗壮仆妇与打手家丁。   于梵梵不解的看向身边的白胖小王爷。   李文衡咳了咳,指着跑到近前来的大马车边上的一个徽记道:“余娘子看到马车一侧的那个徽记了没有?那是秦家的徽记。”   “秦家?”   “对,吴尚书的夫人,出身余南秦氏。”   “哦~”这么说她就懂了,“也就是说,马车里的人是吴尚书的夫人?”这是正室打上门来啦?   可人家外室养了辣么久都没事,眼下怎么就突然暴露了?   想到面前的人说请自己看戏,又想到先前上车前,这货吩咐小山子的窃窃私语,于梵梵瞬间了然,“小王爷,这事情不会跟您有关吧?”,要不然怎么会辣么巧?   被一语道破的李文衡不自在的咳了咳,忙指着下头的热闹转移视线,“咳咳,那什么,看戏,看戏,你瞧,为首的那妇人,就是吴尚书家那狗子管家的河东狮。”   于梵梵顺眼看去,只见一位长得五大三粗的蓝衣妇人,身后领着一群粗壮仆妇跟家丁,呼啦啦的正往小院与园子而去。   “啊!你们是什么人……”   一阵砰砰砰的砸门后,一声丫鬟凄厉的尖叫划破宁静。   再后来的事情嘛,因着这其中还有身边白胖小王爷的手笔在,于梵梵领着弟弟,硬是看完了一场别开生面,惊心动魄的正室打小三的戏码。   不过嘛,便是那小三看着再可怜,于梵梵都不同情就是。   她唯一在意的是,人家下头鸡飞狗跳的戏码都还没截止呢,他们所在的雅间门就被敲响了。   得了动静,小山子开门出去没多大一会子功夫,就双手捧着个朱漆匣子回了来。   于梵梵见了还纳闷来着,结果人家白胖小王爷大手一挥,表示这匣子是他代替自己取回的,本就是属于她于梵梵的东西后,于梵梵傻眼了。   感情白胖子,啊不,是小王爷,这货秘密通风报信了人家软饭吴养外室不说,趁机看戏幸灾乐祸了不说,在人家正室跟小三双双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的时候,他丫的还派遣了武功高深的侍卫,趁乱去偷钱?阿不,是趁乱去帮她取回了被骗的损失?   眼前的白胖子,她怎么看着有点可爱呢? 第37章 各种物资搞起来   “这些都, 都给我?小王爷您不要吗?”,这种事情,不是见者有份的吗?   看着打开的匣子里, 里头的银票可不止四千五百两, 于梵梵不可置信的问眼前可爱的白胖子。   李文衡却不知于梵梵此刻内心的小纠结,他做这么多,是为了一点点银钱的事情吗?   面对于梵梵不可置信的询问,李文衡满脸傲娇的点头,“嗯啦,都是你的, 不是你说的, 你被那可恶的狗子给欺骗了么?正好, 这狗子心黑, 泰半身家都藏在外室这里, 如今取回,多余的就算是给你当初受骗的补偿了。”   这补偿来的太措不及防,“小王爷您真不要?”,真要是不要,他这番奔忙为的又是哪般?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白胖子这样,外表纨绔, 内心善良的傻蛋?   傻蛋不知某女私下里的腹诽,依旧是那样的傲娇模样, 脖子一昂, “哼!本小王才看不上这三瓜两枣的,你都拿去拿去!”   好吧,确认过眼神, 对方是真不要,于梵梵瞬间心花怒放,也不矫情了,不客气的把匣子收入囊中,心里连连感慨可爱的白胖子贼上道。   再后来的事情,好吧,被突然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于梵梵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除了跟人家小王爷道谢外,一直就沉浸在自己看了狗子倒霉心舒爽,还莫名发财了的美妙心情中,直到人家白胖子无语的把她跟弟弟送回家,又无语的离开,于梵梵都没醒过神来,也不想醒过来。   毕竟醒来后,她不知道要怎样答谢白胖子啊,所以,嘿嘿嘿。   至于吴尚书跟他的狗子管家的下场?   于梵梵暂且顾不上呢,她呀忙着跟弟弟分赃呢,根本不知道欺骗与她的狗子管家,在李文衡别用心的引导下,结局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因为抓外室的这一出,吴尚书抓不到是谁告密,顶着被妻子挠出来的满脸抓痕,亲眼看着被两卷破草席子一卷,血呼拉差丢到乱葬岗子去了的心爱外室们,念着她们曾经的美好,被误导了的吴尚书,满腔的怒火全发泄到了那,只为替他未来儿子打算,卖主求荣的出卖了自己换好处的狗奴才身上。   而尚书夫人同样深恨狗子娶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身为半个自己人,却瞒着自己,帮着丈夫隐瞒了自己多年,丈夫的欺骗背叛,让吴夫人变的面目全非,对于这么个不忠心的手下,那出手就是雷霆。   被男女主人同时厌弃,即便李文衡没亲自动手收拾这只管家狗,他的结局可想而知,而于梵梵也无需脏了自己的手。   头顶大山去,仇得报,银子没一丁点的损失不说还倒赚一笔,于梵梵乐的呀,拉着弟弟才踏进家门,于梵梵一把把门关上,还派出四眼在院子里站岗放哨。   所谓分赃呢,自是见者有份,傻乎乎的白胖子不要,弟弟是自己人,那是绝对要分的。   于梵梵苍蝇搓手,乐颠颠的打开先前没细数的朱漆红木匣子,点了点里头的银票后,于梵梵惊喜了。   乖乖隆地洞,整整八千两,比自己送出去的四千五还多了整整三千五白两呀,发财了发财了!   先把属于自己的四千五取出来,剩下的三千五,于梵梵取了两千两拨到弟弟跟前。   “东升,人小王爷有钱不要,就咱姐俩来分赃,喏喏,这两千两是你的,以后给你安家置业娶媳妇。”   东升见自己跟前的两千两,小家伙果断摇头,“不,我不要!”,开玩笑,这银子跟自己有毛的关系?他分的哪门子的脏?   要是没有姐姐,人家小王爷认识他余东升是哪个?   再说了,自己吃姐姐的,喝姐姐的,穿姐姐的,他如今的的一切都是姐姐给予的,自己有什么脸面要姐姐的银子?   必不能要。   见弟弟态度坚决,一副抗拒模样,于梵梵好笑。   “弟弟啊,这可是银子,海了去的银子,可买大屋,置田地,让你过上呼奴使婢的好日子,你真不要?”   东升果断摇头,“不要,我有姐姐就够了。”   这话让自己感动,于梵梵心里暖融融的有些感动,心说这到底还是个孩子啦,有点傻,意气用事。   不过没关系,万事有她呢。   想着弟弟年岁还小,不过十岁而已,自己拿着也不安全,于梵梵也不再坚持,便点头道。   “那行吧,这份银子一共两千两,你眼下不要,那姐姐就帮你存起来,回头等你大了成人了,姐帮你置办个好院子,买上好田地,到时候给你讨个漂亮贤惠的小媳妇。”   “姐!”,东升羞红了脸不干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收拾东西去,不是说要出城去南山观拜见祖父他们么?”   “对,还得顺道给你入户籍呢,都是事,最好等烨哥儿出来的时候,咱们姐弟呀,得把一切事情都办妥当了,到时候接上你小外甥,咱们就立马离开京都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居乐业当咸鱼!”   万事告一段落,确定崽儿平安不久将会出狱,决心等崽儿一出来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的于梵梵,带着丰厚的身家,加紧了办事采购的速度。   最先办的是东升的户籍,带着东升去了趟衙门,花了几两银子,东升的户籍就落在了她的户头上,正式取名余东升。   办完了户籍后,姐弟俩请了个道人,棺材铺买了口棺材,请了块牌位,采买了香烛纸钱,瓜果祭品,去东升埋葬他乞丐爷爷的乱坟岗跑了一趟。   起了坟,把曾经只拿草席子裹了的老乞丐重新入殓,道人做了场法事,按照勘算好的穴位阴宅重新安葬好,又供奉一番烧了好多的香烛元宝后,于梵梵就带着弟弟,背着老乞丐的牌位去了趟南山观。   去的时候悄默声的,于梵梵特意看了下,人家南山观上下的道士还挺实诚的,对待自己供奉在此的牌位伺候的很好,每个牌位前的长明灯点的好好的,香烛也旺盛,供品也都是好的很新鲜,这让于梵梵很安心。   见了观主,再把老乞丐的牌位也供奉上,于梵梵倒是想再给银子当香油钱的,结果人家观主还贼实诚,非说先前她给的已经足够多了,不要说眼下这几个牌位的供奉,就是再多十个八个的,供奉个几十年都是足足够的。   人家不要,自己也不嫌钱多咬手,便没在坚持给,只想着等儿子出狱,丢下谢家一群废物离开京都去隐居前,她再带着儿子来一趟,拜一拜他的外祖父一家,以及他的亲娘。   而然,很可惜,眼下的于梵梵并不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大,自己的打算又将泡汤,这会子,她还忙着为自己一家三口的即将远行而忙碌采买呢。   回到城里,于梵梵领着东升安排了一下毛蛋三兄弟,也就是那三个小乞丐。   她是不可能领养那三个乞丐的,可面对半大的孩子,特别最小的才四五岁,于梵梵自认为还是狠不下心,做不到视若无睹。   自己见不着不认识也就算了,既然遇到了,毕竟还是孩子,稚子无辜。   于是在离开前,于梵梵征求了这三兄弟的意见后,亲自打探清楚了京都城几家慈幼院的情况,她花了五十两作为捐助,把三兄弟送入了其中口碑最好,不会虐待孩子的一家慈幼院不说,更是在离开前,偷摸给了最大的毛蛋十两银子傍身,还叮嘱他们,以后要相互扶持着好好长大,要是有机会,尽可能的读书认字,明理明心。   离开慈幼院,于梵梵领着东升就开始了她的大采购。   如今已经是深秋,想着不久就是冬季,大齐的冬天如何,那肯定是要比受到污染后温室效应日渐严峻的现代环境好,可冬天自然就比现代冷。   而自己却不打算再在京都城停留,毕竟她想要尽快尽早的跟谢家摆脱关系,便打算不顾冬天的到来,接到孩子就立刻上路的她,就不得不考虑赶路保暖的问题。   为了保暖,于梵梵想到自己被珠到这个大齐来之前,她的那些露营装备,想着曾经手机里那些UP主们是如何在冰天雪地中肆意享受风雪的,她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小东西——铸铁壁炉。   有了这个小玩意,冰天雪地里,帐篷或者屋子也能暖意融融,不仅取暖方便,还能做饭烧水,而大齐遍地的树木花草,哪怕冰天雪地,自己也不愁柴火取暖,更是不用惧怕山上一把火,衙差找上我。   想法是好,可架不住这玩意在现代好搞,在这生产力底下的古代嘛……   为了得到这么个玩意,在等待崽儿结果的这段日子里,于梵梵那叫一个绞尽脑汁,不惜出了高价,找遍了京都城的铁匠铺,最后还是多番辗转,终于找到了一位功力深厚的老铁匠,自己亲自画了图,花了重金,才请到人家给打了一个铸铁的小壁炉。   小炉子约莫两个鞋盒子大小,这完全是为了携带方便,老铁匠也尽量满足了于梵梵重量要轻便的要求,炉子好搞,唯独那烟囱难办。   这关系到使用时漏不漏烟,一氧化碳会不会中毒问题,于梵梵很慎重。   最后还是在老铁匠的帮助推荐下,于梵梵找到了一家深藏于闹事的铜匠铺,没错,就是卖铜器皿,比如黄铜盆,黄铜锅,黄铜筷子勺,黄铜茶吊子,还有祭祀用的黄铜器皿等等的铺子,找到了人家的老师傅,定制了这几节可拆卸拼装却密闭严实的烟囱,为此花了不少的银钱。   除了这个千兴万苦置办的铸铁壁炉外,考虑到上路方便的问题,于梵梵紧接着还在铜匠铺里顺道购买了一个烧水的茶吊子,两个暖手脚的黄铜水捂子,还有三套大小不一,筷勺叉刀餐具四件套,都是现代的样式,最后还拿红木扁平盒子给装了,她跟弟弟与崽儿一人一套正正好。   而黄铜水捂子这玩意,她都想好了用途,等路上的时候洗洗干净包包好,不仅可以给俩崽子暖手脚,累了渴了的时候,掏出来还能喝到热乎水,一壶两用贼方便。   除却这些,返回老铁匠那里,于梵梵应弟弟的要求,给东升定制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又画图让老铁匠打了一个深平底锅,还带盖子的那种,在于梵梵看来,深的平底锅,煎炸烹炒样样来得不说,那盖子还能单独当釜子来用,平日烙饼子煎蛋啥的都阔以。   要是条件允许,她甚至想把枯燥乏味的艰辛赶路,变成美食吃货直播呢,为此,做再多的准备也不为过。   剩下的赶路必须:于梵梵跑了人家百年的油伞铺子,自己画图,花高价,用最好的材料,定制了一顶收放方便不占地方的帐篷,两片组合,单独可城一定三角帐篷,两片联合,能形成一顶较大的如蒙古包一样的中型帐篷;   又考虑到睡觉保暖的问题,还不想打眼,于梵梵皮货铺子走一遭,买了上等的几张羊羔皮,又请手艺好的绣娘,给自己缝制了两个绒羔在内的睡袋,这玩意还可以拆卸,特制的木头扣子扣上,就是可以睡两人的密闭睡袋,揭开摊平可以当被子,更是可以当遮风挡雨的大衣穿,之所以要两床,那不是因为还有弟弟么,等到时候上路,弟弟跟崽儿一个,自己一个,简直完美。   除却这些个,比如水囊啊,药品啊,盐巴啊等等细小的东西,于梵梵也列出了单子,尽可能的采买齐全。   就是上路的车马,于梵梵也在仔细的寻摸之中,考虑到路程问题,她想尽可能买架结实的马车,买匹结实耐力好,脾气好的马或者骡子驴。   可以说,于梵梵真是哪哪都考虑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鹅……   十日后,正当于梵梵觉得自己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的时候,这日一早,她家的院门再次被人从外敲响了。   话说,一个时辰前,誉亲王府。   誉亲王一下早朝哪也没去,急匆匆的就往家赶,踏进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家的白胖崽在哪?在不在家?   得知胖崽在家,誉亲王忙让自己的亲随去喊人,并直接领来书房来见自己。   可怜白胖李文衡,正在美梦中畅游,梦见那个女人正朝着自己笑呢,他就被扰人的家伙给喊醒了。   来人搅和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美梦不说,还催魂一样催自己洗漱,为的就是去见他的老子?   哈欠连天的被‘提溜’到外书房,等待他李文衡的,居然就是自家父王一句:崽啊,你闹的妖出结果啦!三司会审已结束,今日早朝陛下当庭下旨,剩下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的大雷?   看着自顾自喝茶,看都没看他这个胖崽一眼的父王,李文衡心累。   惦记某女人的他,眼下哪里想到,自家端坐在上的父王,此刻心里琢磨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狐狸打着顺势卖谢家一个好,却拿他这个亲崽当木仓的心思?   可怜他这个‘傻儿子’,还抖机灵的当着他老子的面,贼麻溜的顺了桌上的一本帖子拔腿就跑,巴巴的跑到于梵梵的小院来提前报信,却哪里知道,桌子中央的帖子,还是他老子故意放下哒?   却说于梵梵,闻声麻溜的过来打开门,看到外头的来人,于梵梵傻眼。   “小王爷,您怎么来啦?是有什么事情吗?”,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   就在于梵梵内心忐忑不已,惶惶不安之时,来人李文衡却扬了扬手里烫金的本本,“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再说。”   于梵梵心里纳闷,动作却利索,忙把人请进了门,一进门,不等于梵梵请小王爷进堂屋落座,张罗弟弟东升去泡茶待客来着,就在院子里,李文衡就利索的表明了来意。   “余娘子,事情有变,跟咱们前头料想的有点不一样!今日早朝,三司会审结果出来了,陛下已经下旨,成国公府谢家夺爵抄家,罚没全部家产,没收丹书铁券,全家老少流放三千里,发配西南苗疆充入边军,而不是我们想的抄家夺爵,罚没家产,贬为平民!陛下的旨意,想必不多时就会传达去刑部宣读,圣旨上,不算今日传旨的时间,陛下就给了三日,三日后,人犯流放上路。”   “流放三千里,西南苗疆充边军,三日后?”,于梵梵下意识重复着李文衡嘴里的话,刚刚被小王爷突然上门而高悬的心,此刻终于落下。   平民也好,发配也好,充军也好,只要不是人头落地,只要人还活着,只要全须全尾的,只要不是被刺字黥面,一切都还有翻身的可能……   “等等,刺字黥面,刺字黥面!”,于梵梵想到此猛地醒过神来,一把抓住李文衡的胳膊焦急的问,“小王爷,那我儿要被刺字黥面发配吗?”   这个真的很重要!关系到孩子未来跟尊严,以后能不能翻身的问题。   “刺字黥面?”这个倒是没听他父王说,该是没有的,小王爷摇头道:“应该不会,圣旨没说,况且谢家这回算是被拖累连坐的,罪责却不是最大,不是主犯,陛下仁慈,又念着谢家曾经的功勋,应该不会刺字黥面。”   如此,她就放心了。   那眼下该怎么办呢?   早朝陛下当着文武百官下的圣旨,事已成定局,儿子户籍今还在谢家根本分不出来,那还能怎么办?   万幸的是,流放的是西南苗疆啊!   虽然自己并不清楚,大齐的西南苗疆,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片圣地,可只要是苗疆,她这半个苗女,可不是到了如鱼得水的天堂?   总之,别人谈苗疆色变,她于梵梵却是不怕,而且吧,反正自己早就打算打着崽儿远走高飞,连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换了个地方,还多了一群碍眼的该死谢家人,得跟他们搅合在一起罢了。   于梵梵心里带着庆幸,果断握拳,表情郑重的做出陪着儿子去流浪,啊不,是去流放的决定,这模样却看得边上的李文衡心里又是一噎,觉得哪哪都堵得慌。   不过噎归噎,堵归堵,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通知,李文衡忙把手里烫金的王府名帖塞到于梵梵手上。   “对了,这个给你。”   于梵梵看着手里突如其来被塞进的东西疑惑,“这是什么?”   李文衡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没打算显摆,装似不经意的道:“哦,没什么,这是我誉亲王府的名帖,我从父王那顺来的,这东西你拿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自己也就不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给出东西,看着眼前的人,李文衡还在心里千万遍说服自己,他是看着这张美人脸才会如此干的,并不是为了引起眼前人的那什么。对!就是这样,大齐百姓谁人不知,誉亲王府小王爷酷爱美人呀!   于梵梵感受着手里的烫金名帖,莫名觉得,这东西……有点重!   自己哪怕见识少,根据原主的记忆却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这名帖可不能随便给的,特别是誉亲王府的王爷名帖,它代表的就是誉亲王府,可以说,见这玩意就等于见到了誉亲王本人,这东西简直不能以贵重来形容。   “小王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更何况您还是从王爷那……”顺,咳咳咳,其实就是偷来的,干系大了去了,难道这货就不怕自己拿着这东西干坏事吗?   “小王爷,帖子您拿回去。”   “我不!本小王送出的东西,还从没有收回去的!”   “可是您就这么给我了,难道就不怕我拿着这帖子乱来?到时候败坏你家王府的名声,给你惹祸?再一个,这东西还是您顺,顺来拿给我的,王爷他……”知道吗?   照道理来说,誉亲王那么一位严谨的王爷,手下能人侍卫那么多,怎么可能让混账儿子得手的?   果然就见白胖小王爷摸着鼻子,浑不在意的道。   “嗨,没事,一来这帖子是本小王签名落的款,更是盖的本小王的私章,跟本小王的父王没有干系,出了事也是本小王的事;   二来嘛,本小王是在我父王眼皮子底下,名正言顺的顺的,我信你,你放心的用!” 第38章 南城门外等子聚   他都想好了, 自己是誉亲王府名正言顺的未来主人,所以,余娘子拿着自己给的帖子, 既能名正言顺的正常使用, 他又不怕万一真出事牵扯到什么,到时候连累自家跟自己那老父王。   反正他就是一纨绔,从没正经过对不对?   而且话说回来,自己这回还真就没有撒谎,他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就在他家老子的眼皮子底下, 在某王爷故意的纵容之下, 名正言顺的顺来的。   这番好意于梵梵记在了心里, 捏着王府烫金名帖的手有些发紧, 看着面前的白胖子心里更是动容, 她于梵梵何德何能啊?   “谢谢您小王爷,您的一番好意,我于梵梵铭记在心,您放心,帖子我一定慎重对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它。”   “好, 好……”,嗓子有些发紧, 看着面前笑意吟吟的女人, 忽然间,李文衡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所有的心思,最终只能化作深深的一声叹息, 以及一句,“那你好好的,多珍重,我,我走了……”   至于告别说再见?他不想说出口,许不说再见,就还会再见。   犹犹豫豫的丢下这么句话,李文衡转身踏出了于梵梵这间简陋的小院,心情复杂酸爽无比,而于梵梵呢,却顾不上某胖子匆匆又有些狼狈的脚步,这会子她又开始急上了。   关上院门,于梵梵转身就忙着回去清点,自己先前准备带崽儿跑路时准备的那些个东西。   那时候的打算,是以儿子恢复平民身份,要跑路没什么限制的前提下做的计划,可如今却是流放!   君不见,影视作品中,流放人是多么的苦逼,看看林冲,看看武松,那还是能人呢!   怎么准备都觉得不够的于梵梵,下意识的去扒拉这些日子采买,已经用的皱巴巴的清单,努力轻点不足。   她焦急的模样,惹得匆匆过来的东升关切连连。   “姐,姐,你别急……”   “东升啊你快来,快帮姐姐想一想,咱们还有哪里准备的不齐全的,对了,你小外甥被谢家连累的,马上要被流放去西南,不算今天,三日后就出发,此去一路上条件肯定十分艰苦,东升你快来帮姐看看,想一想,咱们先前准备的还有什么错漏的没。”   刚刚大姐跟小王爷在院子里说话,自己躲在厨房忙活没偷听,直到大姐把小王爷送走了,他才转悠出来。   结果一出来就给自己甩了个炸雷,东升也不含糊,更顾不上多问什么,忙冲上来帮忙。   “姐别急,我看看。”,抓着单子,一一对比屋子里的东西,东升也急,“姐,西南冷吗?棉袄要不要带厚实一点?鞋子要多准备吗?路上取水方便吗?火折子火镰要不要多备一份……”   “西南气候湿润,冬天冷,却是湿冷,冻骨的寒,蛇虫鼠蚁也多,据说眼下那边还未开化,大齐百姓治下,山民、罪民,当地的苗民,侗民,壮民交杂混居,情况复杂,所以咱们药品、食盐、武器等等都得增加购买,另外还有,最好咱们再买点种子,还有……”   姐弟俩一个说,一个记,真是恨不得一人当成两人用。   忙着忙着那是连午饭都忘了吃,还是于梵梵听到弟弟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她才醒过神来要去做午饭。   等看到灶头上今日给崽儿炖煮的营养汤,于梵梵才一拍脑门。   “看我,给忙晕头了,东升,你先吃饭,回头姐给你银子,你先去街面上,把单子上姐圈出来的东西都采买齐,特别是你小外甥的衣服,这个很重要,宁可多花钱,你也叮嘱绣娘加急,要缝结实细致点。”   “唉,好嘞!”,看到于梵梵匆匆交代完就走,东升焦急追问,“姐,那你呢?要去哪里?”   于梵梵开门,头也不回,“我先去一趟马家。”   到了马家后,马大田自然在家睡觉休息,还是马家嫂子看到于梵梵来的急,跟火烧房子一样,她这才忙把丈夫喊了起来。   听得于梵梵说了关于判决圣旨下来的消息,马大田有些诧异的同时,心里倒是佩服于梵梵路子广,越发不敢小瞧她。   至于于梵梵提出要去牢房中探监的要求,马大田思考再三还是回绝了。   “余大娘子,您都说今日陛下上了圣旨,只怕这会子,大牢里还乱糟糟的都忙着接旨呢,实在不是您去探监的好时候,不然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夜马某去换班先看看情况,明日一大早再给您答复如何?”   还能如何,于梵梵只能应好。   等到次日,一大早就蹲点守候在马家门口等待结果的她,等来的却是马大田依旧摇头说不能探监的回绝,这让于梵梵很失望,不过好在也不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虽说是不能让余大娘子您去大牢探监,不过马某却帮余大娘子打探清楚了,这回是何人押解谢家一干人犯去往西南流放。”   “哦?”,果然是好消息。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自己是要带着弟弟护在崽儿身边,亲自不错眼的护送儿子去流放的,一路上能做主的不是押解的衙差还能是谁。   如果能有关系,提前疏通一番?   “还请马大哥帮忙引荐。”   被马大田带着,于梵梵在南街口的茶馆,见到了此番押解谢家的衙差头儿仇爷,一番疏通,于梵梵请了对方与马大田大吃大喝了一顿不说,还单独奉上了二百两的红封给了仇爷。   有银子开道,这位仇爷又是马大田的朋友,喝开心了的情况下,对于梵梵要护送陪同儿子去流放深表佩服,为此,对她采买准备的物资准备等等,仇爷顺口问了一句,临了还不忘了指点于梵梵一番。   得这位老有经验,也不知道押解过多少人犯四处流放的老油子指点,于梵梵才意识到,自己的准备还是不错充足,考虑也不周全。   最起码像人家仇爷说的,她瞄好就要去买的马车就万万不能用。   为啥,她于梵梵虽是英烈之后,官家小姐,可身后却已无家族势力可依靠,孤身带着幼弟护送儿子去流放,本身就叫人惦记,结果她要是还大包小包的驾着大马车一道上路的话。   先不说押解的衙差,以及一路的宵小会不会惦记,就只说此番跟着一道同行,同样被流放西南苗疆的保定侯府林家,只说谢家那老老少少的难道不会惦记?   世人都说患寡不患均的!   如果当长辈的,比如谢家那位老不死的老太婆发话说走不动道了,要上她的马车坐坐?她能拒绝?   只要她儿还姓谢,只要她心里还惦记着儿子,有这个软肋在,但凡以后她儿还要在这个世间生存,就得敬重长辈,即便他还小,可她这个当娘的,难道不得给自己儿子周全。   听了仇爷的指点,于梵梵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操蛋的规矩,还要操蛋的孝道名声表示愤怒。   可再愤怒也知道人家本土人说得对,为了不招人眼,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这个机会。   为了不给这个机会,于梵梵回去就找了木匠铺,连夜赶工,定做了一辆于梵梵亲手操刀画的简易四轮车。   其实就是民国时期最普遍的人力黄包车,于梵梵只是做了些改动而已。   她保存了三轮车头顶可收纳的遮风挡雨顶棚,加大了一些扩充覆盖率,把两轮变四轮,跟小轿车一样前后分部四个轮子,怕木头轮子磨损的厉害不便赶路,于梵梵还请铁匠把车轮外头都镶嵌了一圈厚铁片,连两个备胎都没有错漏,而备胎则是被钉挂在车子后座的靠背后。   车厢于梵梵要求做的刚好附和自己的身高跟四眼的高度,这是便于拉车。   车厢内两个相对而坐的座位,两张椅子下的空箱子可存放物资,每个座位最多可供东升跟崽儿紧紧并排坐的宽度绝不做大,两旁高出的扶手内,安放了可抽拉的木板,拉出来架在两个座位中间,架两块变成桌子,车厢变成卡座,全铺上,就变成了一小张两孩子可以勉强睡下的迷你小床铺。   为了拉车方便,车子前头的手拉杆,于梵梵还在两根杆子中间绑了一块增加受力面积,可斜背在肩头的粗宽麻布,为了赶路时给前头拉车的自己或四眼遮阳挡雨,于梵梵还要求人家木匠在车子前头的座位后弄了个插孔,以便插伞。   仅仅一辆车,于梵梵就耗费光了自己的脑细胞,好在结果喜人。   等车子终于赶在出发前一日拿到手,于梵梵才算大松了一口气。   重要的东西,比如再度增加款项采买的药品、武器,如袖箭、□□等;   比如自己临时做的酒精,一套金疮用具、银针、甚至还有她赶工做的羊肠线等;   另外比如食物油炒面、干挂面、食盐、烘干蔬菜、甚至还有一罐子猪油,还有自己给崽儿准备甜嘴儿的糖果,还有一罐子老大夫送的蜂蜜等等等;   于梵梵统统装好全都码放整齐,把坐凳底下装的严严实实,连手指头都塞不进去后,于梵梵一把锁锁上。   另一头的座位下,于梵梵放入特特采买的每人一身的外罩衫,并那些留作念想并没处理的东西以及那些贵重的书籍;   为了避人耳目,外头肯定得留花销,于梵梵还在这里塞了两个大荷包,里头放了五十两散碎的银子,外加两吊钱的散碎铜板,这些都是糊弄外人视线好取用方便的,装好后于梵梵同样又是一把锁锁上。   至于保暖的羊皮睡袋,一张卷好系上侧放在一头的空位上,一张就放在两个座位的空档地方,就摊开在铁铸壁炉的上方,方便随时取用。   随后剩下的比如平底锅、茶吊子,调料盒水囊等等的东西,于梵梵都收入一直背篓中,跟侧放的羊皮睡袋放一块固定好。   退了小院出发前一晚上,于梵梵亲自动手,把自己跟东升还有崽儿要穿的衣服,边边角角都缝上了自己特意换来的金叶子,碎银子。   至于大额的银票,于梵梵油布包包好,仔细的分别缝在自己的衣服上,狡兔三窟,封了好多地方。   到票号兑换金银是有火耗的,抠门梵没舍得换了那二百金,也怕到了西南找不到票号,或者票号太小大额银票没法兑。   考虑到这些,某人干脆仗着力气大,给金锭子全都绞了,然后硬生生捏成一颗颗带洞的金球,用结实的五股牛筋线串了,出发前穿好亵衣亵裤后就绑在了腰间,外头厚实衣服一套,啥都看不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崽儿。   为了不影响正常百姓的生活,流放人犯要趁早,差不多就是倒夜香的开始收香的时候,刑部大牢就热闹了起来,他们得赶在城门开之前抵达城门口等候,待到城门一开,人犯就得立刻出城。   按惯例,刑部的兵丁会跟押解的衙差一道,把人犯押到城门外,并会在此停留上一阵子,为的就是等人犯的亲眷来相送,好其中捞些好处。   这是个美差,不成文的惯例了,仇爷等人衙差虽然怨怼,却也清楚抗拒不了,所以早就在收了于梵梵的银子后,就特特叮嘱了于梵梵,不要去刑部大牢外等人要到城门外等,于梵梵自然老实听从。   掐着时辰点,于梵梵跟东升早早填饱了肚子,背起装满了鞋子跟崽儿衣裳的背篓,拉着她的四轮小车,告别了暂住的小院,领着弟弟,招呼着雄壮的四眼,早早就在南城门处守候。   眼看着天色渐亮,东升看着探头探脑的于梵梵有些急了,“姐,小外甥什么时候来,咱们不会等错城门吧?”   看弟弟急了,于梵梵收回张望的视线,回头道:“不会的,仇爷交代的清楚,流放西南走的就是南城门,这会子人还没来,想必是人犯太多,且还有老弱妇孺呢,走的定然不快,咱再……”   “姐你快看,那群人是不是?”   才要说再等等,身边的东升突然就打断了于梵梵的话,指着道路的尽头,惊喜的大喊。   于梵梵赶紧顺眼看去,果然见到一支浩浩荡荡的流放队伍由远及近,人还挺多的声势浩大。   也是,据说被流放南边的有好几家,还有更惨的得去岭南,还要琼州的,人犯队伍人很多好几百号呢,便只是去西南苗疆的就有谢林两家,而光这两家,还只有京都的主家嫡枝,一起那也是好几十口人呢。   看着远处的动静,于梵梵心情激动,双拳不由握紧,就在队伍渐渐行近之时,本还算空旷的南城门跟前,突然冒出了很多的车马跟人,而且转瞬间就把最靠近城门洞的于梵梵姐弟给淹没了,连雄壮的四眼都没震慑住摩拳擦掌的送行人。   “姐怎么办?人太多太挤了,我看不到小外甥,错过了可怎生是好啊?”   没等于梵梵开口,就在东升焦急之时,忽然,城门楼上朝鼓响,这是要开城门了,于梵梵果断做出决定。   “东升,这么多人,我们姐弟肯定挤不过,咱们先给城门兵让道,让他们开城门,咱们到城外显眼的空地上去等。”,人总是要出城的,与其堵在这里,还不如去外头候着,再说了,她本就还有别的打算。   本来流放犯就多,这会再加上确信不会被连累了,终于舍得出面来送行的亲眷必然不少,可想而知,城门口将会有多拥堵。   于梵梵果断的决定先撤。   当厚重的铆钉城门被打开,于梵梵他们一行是第一个出了城门的,一出来,看到城门外中央土黄空地两旁的一排铺面,于梵梵让东升与四眼看着车,自己直奔一个冒着浓浓热气的店铺。   “店家,一会借用一下贵地,再给您买点热水成不?”   一直没能见到崽儿的面,连流放前夕,想进大牢里看他一眼,顺便给孩子好好洗一洗,换上套干净衣裳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在城门外还要停留一会,得让押解出来的兵丁跟衙役们捞够油水,队伍才会再度出发,于是,于梵梵打算买热水先给崽儿趁机洗洗,毕竟大牢窝了这么久,洗干净清爽才好赶路,身子也暖和,要不然啊,后头这一路上,想要再从容的洗机会不一定有。   就在于梵梵忙着沟通包子铺店家的时候,城门内,已经大好了还,能够自己走,此刻却被木枷在身,腰间被缚,只能跟家中男丁绑在一根粗绳上不得自由的谢时宴,走两步,就紧紧叮嘱脚边自家儿子一声。   “烨儿乖,拽着爹爹的裤腿,千万别放手,跟紧着爹爹知不知道?”   小小的孩子,努力迈动他那瘦弱的小短腿,烨哥儿的小爪爪也很听话的,紧紧抓住亲爹单薄的裤子腿,重重点头,“嗯,拽裤裤,跟紧爹爹,烨儿乖乖。”   谢时宴见状,会心一笑,可看着儿子努力配合自己步伐的模样,眼里还是止不住的溢出心疼。   不是不想抱着儿子走,而是不能。   带着木枷,头手被束缚,除了脚自由,他哪里都不自由,除了只能一步一低头的紧盯身边未戴枷锁,也没被缚绳,行动还算自由的儿子外,他别无他法。   就这他还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腰间的绳索就会传来拉力,一人停,整条队伍就会跟着停,就会乱,身边押解衙差的鞭子也就会狠狠的甩过来。   不得已,哪怕再心疼儿子,谢时宴也只得干看着,只能尽量的放小步子,放缓速度。   才出了大牢,都还没有走出城门,他就开始深深的担忧上了,自己的烨儿,他还这么小,他能……不不不,必须能,不能也能!   可怜小小的烨哥儿,迈着小短腿,努力的跟紧亲爹的步伐,走的一步三喘的累死个宝宝了,他却丝毫不敢放弃,更不敢停下。   因为,他身边一张张的面孔都好陌生,好恐怖!这些大妖怪们,好凶好凶,手里还拿着刀子、鞭子……自己好像只有跟紧着身边的爹爹,他小小的心才能安定一些。   “快走,快走!别磨磨蹭蹭的,不怕告诉你们这群人犯,从今个起,每日里你们必须赶路五十里,也就是说,待会出了城门,前头还有五十里地等着你们呢!都赶快些,别磨蹭,也不要试图偷懒说少走一点。   爷们现在就跟你们说说好,这五十里地你们就是爬,也得给爷好好的爬完它!   当然,要是不听劝,不想走的,也行;不配合,不好好赶路,也可以;反正你们若是耽搁了时辰,每日的路走不完,次日要饿肚子的人是你们自己!不仅要饿肚子,呵呵呵,一旦错过宿头露宿荒郊野外的话,你们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一旦给野狼叼了去,可别怪老子不救你!”   “老许,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才刚开始,你别吓唬他们。”   骑马的仇爷看着身边这回跟他同路,分派到押解保定侯林家的老对头,见他凶巴巴的连番吆喝比划,忙就劝了这么一句。   结果这货脾气爆,最是不听劝,更何况是指不定还要跟他抢饭碗、抢好吃处的老对头的劝?   姓许的邪笑一声,手里鞭子啪的一甩,不去看仇爷,转头看着他跟前两队与谢家并排押解的林家人怒喝着,叫嚣的声音更恶劣。   “老子从不吓唬人,赶紧都给老子利索些,快点走,要不然可别怪老子手里的鞭子不认人!”   你妹的,跟这样的人一路同行,真是窝火。   可怎么办呢,这才刚开始呢,以后路还长。   仇爷见劝不动,对方一点也不怕大人临行前叮嘱的损耗问题,得了某位权贵家亲随特意叮嘱的仇爷就收了好心,只想着自己只要照顾好自己这边的人犯,不要等到了西南交不出够数的人来就好。   其他的……管他去死!   仇爷一扬马鞭,鞭子空中抖了个鞭花,指着自己跟前这两队并排的谢家人发话,“都听到了刚才许头的话没,每日五十里地是必赶的,不想挨鞭子,你们且配合着些,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粗。   声音落下,押解队伍群里的那些衙差,好像是回应他们各自头儿的话一样,手里的鞭子被甩的啪啪作响,声音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鞭子接连的破空声音,啪啪的响了一地,震的烨哥儿小心肝乱颤。   哪怕那鞭子没抽到跟前,他还是怕怕。   宝宝想娘亲……   想到娘亲,烨哥儿不由的就想到,自己在那个黑洞洞可怕地方的时候,娘亲让那位马伯伯送给自己的好吃糕糕,还有好喝的汤汤,烨哥儿越发觉得自己更想娘亲了,小脚脚不由的踮起,小脑袋朝着街边努力张望。   烨儿如今从那个黑洞洞的可怕地方出来了,娘亲她知不知道?会不会来接烨儿回家?娘亲她……   小家伙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圆溜溜的,却始终看不到他期待的身影,烨哥儿只觉自己的小心心很闷,痛痛的样子。   小家伙不由自主的靠近亲爹一些再一些,浑身写满了寂寥与害怕,还有期待,还有对亲爹的依赖,“爹爹,烨儿怕怕,娘亲,烨儿,烨儿要娘亲……”   即便都这样了,小家伙颤抖着小身子,全身心的努力着在要妈妈,却始终没哭出声来。   故作坚强的小模样,看得谢时宴无奈又心疼。   想着这些日子来,自己那位妻子接连送进大牢来给他们父子的东西,谢时宴相信,那个女人一定放不下他们爷俩,今日必定会出现。   他只得安慰儿子,也不知是给儿子打气,还是再给自己打气,“烨儿乖,烨儿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儿对不对?烨儿不哭,乖乖的,爹在的,你娘亲肯定也在!” 第39章 护着崽儿去流放   “娘在?”, 烨哥儿努力转动脖颈张望,“在哪?”   仗着身高的有利优势,却同样没有看到熟悉人影子的谢时宴, 只得硬着头皮的继续哄娃。   “烨儿别急, 这里人多,你娘估计是看不到咱们,肯定会在前头人少,且显眼的地方等着咱爷俩呢。”   “真哒?”   “真的!”,某人重重点头,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只能一个劲的拿着, 曾经送到监牢中的那些药啊, 补品啊, 的来安慰自己。   而被某占了大便宜, 得了大好处的狗男人说,一定在的于梵梵?   着急忙慌的跟包子铺的店家协商好,给了定金拜托人家准备好干净地方跟热水后,于梵梵忙就跑回到弟弟身边。   为了第一时间接到儿子,她干脆一把踩在车上探头张望。   边上一手撸着四眼,一手谨慎扶着于梵梵脚,深怕她待会激动站不稳跌倒的东升也跟着焦急, 眼看着城门内的车马陆续都出来了,他甚至都听到前头人流涌动的城门口传来鞭子的噼啪声了, 东升不由就问。   “怎么样了姐, 小外甥出来了吗?”   “别急,别急,我再看看……啊, 我看到了!”   倒不是看到了自家的崽儿,毕竟她崽儿就三岁的小人,能有多高?   至于在现代人眼中起码一米八的谢时宴?   狗男人又不重要,于梵梵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好吧。   她目光寻觅的,一眼看到的,可是自己贿赂过,还保证会关照她家崽儿,此刻正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仇爷。   “东升,你跟四眼在这里守着车跟东西,我去带你小外甥过来!”,不等东升开口,激动的于梵梵丢下这么一句话,人蹦跶下车撒腿就跑远了。   等跑到了骑着马儿的仇爷跟前,不等于梵梵开口呢,早就远远看着她过来的仇爷先一步动了。   人家也没开口,只手里抓着的马鞭顺手一指,递给了于梵梵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梵梵瞬间秒懂。   顺着鞭子所指方向,于梵梵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小小一团的崽,至于崽旁边的大个子?她没看见。   于梵梵激动的朝着仇爷道谢,“谢谢仇爷,谢谢仇爷,我在那边准备了点饭食,请仇爷您通融则个,让小妇人把孩子带过去吃点热乎的,回头我就带孩子回来归队,保证不给仇爷您添麻烦成不?”   怕人家不同意不放心,于梵梵还指着远处的东升跟他身边的小四轮拉扯,“仇爷您放心,小妇人跟着去流放的家当都准备好了,绝对不会逃跑,也不走远,就带着孩子去前头那家包子铺,您看?”   仇爷想起于梵梵先前贿赂自己的二百两,再想到那位小山子管事叮嘱自己的话,果断点头,“行吧,不过余大娘子你得快点,今日还得加紧赶路,待会等这边的人送行完了,咱们就得立刻出发了。”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快,一定快。”   连连保证,于梵梵转身拔腿就跑,一气冲到自家心心念念的崽儿跟前,一把抱起惊讶的小嘴巴都张大了的崽儿,嘴里激动大喊一声,“烨儿!”。   而后不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于梵梵操作的飞起,抱着崽转身就跑,“走,烨儿,娘亲带你去吃包包。”   身为文武双全的谢家玉树,谢时宴即便身上伤势未好,那五感也比常人敏锐。   在于梵梵冲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人,见到来人,他从一开始的紧绷防备,到认出人后的放松柔和。   虽然眼前的女人跟曾经完全变了个模样,不说外表变的干瘦,脸变的,长的磕巴了,就是那性格好像也完全变了个模样,可是,人却还是那个人……   好吧,虽然一开始自己惊讶到了没能认出来,不过再怎么变也还是那个人。   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自己在大牢中一直惦记的人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谢时宴站的笔直,唇畔带笑,却在她只抱起身边的儿子转身就跑后,唇畔溢出的那抹难得的微笑,瞬间就僵硬在了脸上。   原来,不是奔着自己而来的?她甚至都没看自己一眼!   璠娘是生自己的气了吗?因为继母的休书?   身负重伤,在狱中得于梵梵的药跟补汤救命的谢时宴,曾经在牢房里想了许多许多,甚至还想过他们夫妻再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   “大哥,那弃妇怎么抢走了烨哥儿就跑,你也不管?这是逃狱!”   谢时宴正想的出神,他身后第三个位置被绑缚住的,把刚才于梵梵抱着儿子就跑的一幕看在眼中的谢时宵又闹妖了。   刚才是于梵梵的动作太快了,快的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克星侄儿都被抢走跑远了,他才从措不及防的震惊中醒过神来。   一醒过神来,谢时宵就叫嚣着不干了,熊气爆发,抬手指着于梵梵跑远的方向,嘴里很是不甘心的大声嚷嚷开来。   是啊,他怎么甘心?   爹死了,他们谢家完了,如今还要被流放去遍布毒障的西南苗疆?眼下的绝境,姻亲故旧却没一个出现的,那什么外祖家毛影子都没见着?这些人都是狗屁!混蛋!   身边跟着他们的祖母还有母亲,她们平日也不知道怎么混娘家的,娘家人都没一个出现来送行送银子的,偏生身后的二叔二婶,他们却有人来送包袱银钱,虽不见正主是下人来,可那包袱却极大,还有好几个,里头肯定有银子。   而且就不说二叔二婶,也不说二哥媳妇娘家送来的东西了,就是自己从没瞧上过的三房,他那庶出的三叔,眼下身边都围着人。   明明他们才是嫡枝大房,祖母还在呢!难道就因为死了爹,就没人在意他们大房了吗?   吃了那么多苦,他真的不想再吃苦了,多想有人来拉自己一把,救自己出苦海呀!!!   就在自己嫉妒不已的时候,大哥的那个弃妇,就这样横空的冒出来,还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抢了孽种就跑了?他们母子单独享福去啦?   简直可恶!   想到那弃妇身上从他们谢家讹诈去的那海些银子,想着那弃妇一直逍遥在外,根本没受任何的牵连,谢时宵只觉自己心里嫉妒的发狂。   凭什么?   “大哥,烨哥儿可是谢家子,圣旨都说谢家上下全部流放,你难道就放任你那弃妇抢了烨哥儿去单独逍遥法外吗?你这是纵容他们母子叛逃……”   “闭嘴!”,越说越不像话,谢时宴生气了。   自己这个弟弟,哼!   要不是押解的衙差按照规矩,按照长幼有序,按照嫡庶之别,男丁一房一房的排队缚绳站位,你当他乐意跟这么个蠢弟弟绑在一块?   蠢弟弟被嫌弃却不自知,“大哥,你要是这样自私,不顾念兄弟,那可别怪弟弟我无情举报,我是不会让你那弃妇带着你那孽……”   “谢时宵!你再说我妻儿一句,即便眼下行动不便,我也能弄死你信不信?”   忍无可忍,不想再顾忌二叔嘴里那什么十双筷子抱成团,越是为难时刻,兄弟就越该相互扶持抱团的叮嘱了,他恨不得眼下就暴打一顿,这个他其实并不喜欢的亲弟弟。   边上没戴枷锁,也没缚绳,只跟在男丁身边艰难行走的女眷们反应各异。   如现任已故国公爷谢广璨的三妾室,自然是缩着脖子不敢冒头说话的,唯独那位老祖宗跟鸡婆婆李佳虞,见谢时宴这般,俩个女人心里惊讶,因为各自的思量缘由,口中不由齐齐出声呵斥。   “宴哥儿!”   “逆子!”   便是谢时宴身后,谢时宵身前的谢时宣,也忍不住了。   感觉一切都要脱离自己认知的他,也不由的大喊一声,“大哥!”   谢时宴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人,看着年迈苍老的祖母,终究还是闭了嘴,可想到祖母趁着自己不在府里,联合继母一道算计了自家妻子的事情,他又觉得厌恶。   而谢时宵呢,见曾经对自己不是无视,就是冷漠以对的可恶大哥,真动了怒,谢时宵尬住了,骨子里的胆怂又立刻冒头,“你,你……”,可怜他嘴里你了你半天,终究是不敢去掘虎须。   看向高头大马上仇爷的目光果断收回,整个人唯唯诺诺的,讪讪闭上想要喊衙差看过来的嘴,被身前的亲哥谢时宣一拉,谢时宵忙顺势下了台阶,忙朝着身边的祖母与亲娘诉苦卖乖。   厌恶的转身,再不去看身后所谓抱团取暖,母慈子孝的人,谢时宴的目光只往刚才妻儿离开的方向张望。   至于身后不断传来某人继续叫嚣的什么,“祖母,您看看大姐姐,一点都不把您这个祖母放眼里呢,咱们都要被流放了,指不定一辈子都要见不着了,大姐姐她人都不出现不说,派人送了东西跟银子来,还只给二叔二婶,都不把您当回事呢,还有三叔三婶,他们也不是个好的,祖母啊,孙儿心疼您……”   “还是祖母的宵儿乖,宵儿别怕,有祖母在呢,你二叔三叔不敢不听祖母的话……”   前头背过身的谢时宴听了,只在心里叹气,家中有这样的长辈跟子孙,他们谢家难怪会倒。   却说抱着儿子不管不顾撒腿跑的于梵梵,在得了仇爷的默许下,并未遭到阻拦。   想到什么,于梵梵在抱着崽儿经过东升跟前时,先让崽儿跟东升这个小舅舅相互认识了,往包子铺去之前,于梵梵一把背起自己背篓,而后叮嘱东升。   “东升,姐带着你小外甥先去洗洗,这里让四眼先守着,你拿上一把钱跟上姐,去铺子里买上些肉包子,给那位脸上又刀疤,骑着大黑马,刚才还跟姐说话的那位仇爷送去,你就对仇爷说,这是姐的小小心意,请仇爷跟押解的兄弟们吃点早饭,垫垫肚子。”   “哎,姐,我知道了,那买多少包子?”   “我瞧着他们有好几个人,你多买点,不怕多,回头剩下了往车子里头一放,我们都能吃。”   “行,我这就去。”,东升利索的扯出脖颈上的钥匙,这是出发前姐姐给自己的,车上两把锁的钥匙自己都有。   东升麻溜的开了车上的箱子,从于梵梵准备大荷包里掏大钱儿。   于梵梵想想不放心又问,“对了东升,刚才你见到了姐说话的人吧?确定不会认错人?”   “姐,错不了,我一直看着你看呢,知道姐你说的是谁,你放心带着小外甥去忙吧,一切交给我。”   “那成,你送了包子回来就在车上等着,别乱跑,到时候姐带你外甥出来,咱们在到仇爷那边去集合去,你外甥他不能单独在外,得待在差爷的眼皮底下,跟那群混蛋人家走一起。”   “哎,姐,你放心,我晓得了,你快去。”   于梵梵抱着儿子匆匆跑回到人家包子铺时,店主的媳妇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热水,就放在后头的灶房里。   深秋的天已经冷了,怕冻着孩子,于梵梵就准备在灶洞口,给自家崽儿洗个暖和和的热水澡。   扒拉下崽儿衣裳的时候,于梵梵拉着脸蛋红红羞窘窘的崽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一寸寸的扒拉打量,却发现,自家崽儿虽然瘦巴巴了点,可没有受一点儿伤呀?   那自己送进去的那些药,那些补品,都去哪儿啦?   莫不是被别的什么人用啦?再不然,是马大田夫妻看着实诚,其实是坑骗了自己?可不该呀?也不像!想来想去都想不通。   脖子上早就被谢时宴拿抹药好了的烨哥儿,看着自家娘亲先是把自己翻来覆去的检查,而后又眉头深锁不开心的样子,烨哥儿担忧,忙伸长小手摸上亲娘的眉头,声音糯糯:“娘,娘亲?不皱皱。”   孩子的声音瞬间唤回于梵梵的走神,看着面前孩子一脸孺目担忧的小模样,于梵梵心涨涨的鼻子酸。   “烨儿真乖,娘不皱眉,以后都不皱了,乖崽你快坐下,冷了吧?娘给你洗澡澡昂。”   把崽儿轻柔的按在澡盆里,伸手给孩子洗澡,于梵梵还顺口问,“烨儿,在大牢里的时候,娘亲托付马伯伯送进来的那些东西,你都收到了吗?”   许久没洗澡,此刻正满脸享受的崽儿闻言,下意识的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亲娘,想了想崽儿道:“糕糕好吃,汤汤好喝,药药爹爹抹这里。”   烨哥儿小爪爪指着自己的脖子,于梵梵看的心里先是一惊,猛地凑上去仔细检查儿子的脖子,忙紧张的问,“烨儿是伤了脖子吗?疼不疼?难不难受?”   而回答满脸焦急的于梵梵的,却是小崽儿连连摇头。   看着崽儿稚嫩懵懂的模样,脖子自己上上下下,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都没发现异常,问崽儿他又只看着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模样,于梵梵只得无奈放弃。   算了,崽儿还这么小,他知道什么,如今只要人平安出来了,先前那些东西?算了,就当便宜牲口了。   牲口谢时宴……   想通了的于梵梵不再计较过去,眼下还赶时间呢,忙加快速度给儿子洗漱,一个战斗澡搓完,麻溜的给儿子穿上了自己特意准备的衣裳,看到人家厨房里,店家忙碌着包包子的身影,抱着崽儿离开前,于梵梵还不忘了问人家讨了块面引子。   那什么,身为南方人,包饺子她会,可发面包包子嘛那就一言难尽了,趁机讨一块,指不定到了南边,啥时候就能用得上了。   抱着洗的清清爽爽,外头却套着粗布外衫,黏糊糊的,一个劲抱着自己的脖子舍不得放开的崽儿出来时,东升已经送完了包子回到了小车边上。   看到自己一出来,东升急的直招手,于梵梵快步过去。   “姐,小外甥洗好澡啦?”   “嗯。”,于梵梵点头,随即把烨哥儿放地上,低头嘱咐儿子,“烨儿乖乖哒,陪着你小舅舅站一会会好不好?娘亲把车车整理一下,就让烨儿坐车车好吗?”   “坐车车?”,烨哥儿有些不安,小爪爪紧紧拽着于梵梵的衣袖,许是经历抄家下大狱这一遭,小家伙内心敏感的很,小小人感觉不安,想起什么,小嘴巴只一个劲的糯糯喊爹。   于梵梵听了,那是又嫉妒又无奈,却不得不好生安慰自家这敏感的小崽子。   “烨儿乖乖哒,娘亲铺好车车就带烨儿去找你爹好不?”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没办法,儿子是谢家子,注定要一起被流放,所以,她只能带着儿子回去到渣男身边,护送亲儿上路。   单独走什么的,逃跑什么的,想到给自己作保帮忙的白胖子,还有马哥夫妻等,她干不出连累人家身家性命的事情。   安抚好儿子,于梵梵把老早准备好的另一张羊皮睡袋拆开,一半铺在座位上,一半铺在座位中间的空格里,把小包子往座位上一放,很好,不冻屁股,还很柔软舒适。   “烨儿看,烨儿坐在这里,可以时刻看到娘亲哦,娘亲就在前头拉着烨儿走好不好?”   看着站在两根车把手中间,自己入目所及一直一直看得到的娘亲,烨哥儿开心的点头拍手,“嗯嗯,娘亲棒棒,娘亲,爹爹。”   崽子开心,她也开心,唯独这爹爹总跟蚊子一样,烦人!   “姐,你看前头是不是散了,是要出发了吗?”   得边上时刻注意动静的东升提醒,于梵梵抬头一看,还真是如此,忙就招呼着东升,“东升赶紧的,你也上车去,咱们这就过去跟仇爷会和啦。”   自认为是大人,不想给姐姐添负担的东升不乐意了,“姐,我都是大人了,我不坐。”,自己老大一人,让姐姐拉着赶路,他余东升成什么人啦?   于梵梵却赶时间,没工夫跟笨蛋弟弟磨蹭。   “赶紧上车,姐还指望你帮忙看着你小外甥呢,烨儿这么小,姐在前头拉车子,万一一个不注意,烨儿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东升你听话,上车坐你小外甥身边去,帮姐照看着小家伙就是帮大忙了,赶紧的!   再说了这小车再拉着真不费力,你自己都是亲自试拉过的,不要说加你这点子重量,就是再来个二百斤,车子拉着也不费劲,你快些,听话,那边要出发了。”   听到自家大姐这么说,看看小小一只坐在后座上的小外甥,东升想着也是,忙就上车跟烨哥儿排排坐,准备照看小外甥去。   不过临了车子被于梵梵在前头拉动的时候,东升还不忘了交代句,“姐,那我坐一会,等待会小外甥困了睡觉,我就下来帮你拉昂,你可千万别不答应。”   “行行行,赶紧坐稳了,我出发啦。”,只要小祖宗们不捣乱,她说啥都行。   于梵梵拉着小车回到仇爷跟前的时候,前来给犯人送行打点的亲眷都走的差不多了,见到于梵梵回来,仇爷点了点某个身形挺拔清隽的男人身边发话道。   “余大娘子,按照惯例规定,您家孩儿必须得跟在他父亲的身边,方便我们管理,所以您还得带着他到那边去。”   终于,于梵梵的目光落在了某人身上,看到某人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于梵梵心里一噎,没等她说不,人家仇爷又发话了。   “余大娘子,这一路去西南路途遥远,每日咱们得赶路五十里地,所以路上您可得配合些,千万别掉队……”   仇爷又是一通不软不硬的叮嘱交代,于梵梵心里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配合,不敢耽搁人家的正事,“好,麻烦仇爷了,都听仇爷的。”   带着满腔的郁闷,于梵梵拉着她的小四轮,满腹牢骚的走向了某人,只是,只顾着垂头拉车磨牙发牢骚的某人没看到的是,见到她与烨哥儿身影回归后,某人眼里闪动着的灼灼光华。   “璠娘……”   烦什么娘!   不要以为自己的声音好听,很有磁性,就可以随便撩妹,哼!她可不是他盘里的菜!   对于某人的态度,于梵梵奇怪在心里,某人不同于原主记忆,莫名其妙显露的亲近,于梵梵更是呵呵冷笑。   现在落魄了就想起老婆来啦?不冷暴力啦?呵呵,迟啦!他的老婆,跟自己同音不同名的余繁璠,早在他这个管娶不管爱的渣男,日复一日的冷暴力下,在他的疏忽下,嗝屁啦!再也回不来啦!   莫名心里不爽,气不打一处来的于梵梵看也不看某人,只在谢家一干老少各异的目光中,憋屈愤愤的站在了某男人的身边,自顾自埋头拉自己的车。   这样的情况,车上看到了亲爹,被东升胳膊护着的烨哥儿倒是开心了,至于其他人嘛?   “母亲,余氏她要跟我们一道去流放?”李佳虞迈着小碎步走到前头的婆婆跟前,不可思议的小小声问,却换来了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淡淡一嗯。   而谢时宴身后的两个弟弟,特别是脑残的谢五,他可不像身后二叔三叔他们那些人,居然还夸赞那个弃妇仁义,说什么谢家败了她反倒是不离不弃,很有风骨,人品贵重云云。   二叔三叔他们全都眼瞎了不成?   在他谢时宵看来,这个弃妇就是脑子有巨坑,被他那好大哥的臭皮囊给迷的五迷三道的,这不,连流放了都放不下,被休了,都还想不开,死皮赖脸的居然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流放,这不是脑子有巨坑,什么才是?   “祖母,母亲,二叔三叔他们怕不是眼睛糊了狗屎了吧?就这被咱家休了的弃妇,她居然还有脸……”   “谢时宵!”   “小五闭嘴!”   “宵儿莫要多言……”   “开拔!”   就在各有心思的谢家人闹哄哄的时候,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仇爷一扬马鞭,身边押解的衙差手里的鞭子也在空中甩起了鞭花,嘴里厉声催促,“走走走,上路上路……” 第40章 凭甚他有我没有   就这样, 于梵梵告别了身后的京都,朝着未知的大齐西南开始进发,流放自此拉开篇章。   迫不得已憋屈的走在某人身边, 于梵梵怎么想还是怎么觉得, 自己尽量离的远些的这人态度奇怪,而且还自不量力的很!   见她拉车,某人还探身过来献殷勤:“璠娘,车子给我拉吧?”   这讨好的口气,表达的意思,若换个人, 于梵梵说不定就接受了。   可换成眼前的男人, 再看眼下的情况。   埋头拉车的于梵梵没好气的抬头, 视线挑衅的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勾唇冷笑, “你确定,就你这样的,还帮我拉车?”,不怪自己鄙视他,他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好吧!   于梵梵女表里女表气,语气里都是鄙夷,看的谢时宴满身的不自在。   可天知道, 自己感念这个女人的‘不离不弃’,所以才先低了头, 尽可能的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啊。   当然, 身为一个男人,哪怕眼下的情况再难,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苦而视若无睹不是。   所以,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是,他是头戴枷锁拷住了脖子跟手,身缚绳索绑住了腰身不自由,可是。   “璠娘,绳索空隙长,你拉着的小车不算大,我算了下,若是我站的隔车头靠近些,跟二弟之间的距离刚好能容得下小车的长度,璠娘,我是个男人,体力活还是我来干!快,你把车辕上的带子往车辕后头绑一绑,挂我身上,这点重量,我可以的。”   “你可以?”   “嗯,我可以!”,谢时宴连连点头。   于梵梵暴躁了,他可以她还不可以呢!   于梵梵努力深呼吸,眼神冷冷的看着身边急切的男人,总觉得自己真相了。   “我深刻怀疑,你丫的在套路我,现在卖好拉拉车,就是想占我便宜,打我物资的主意!”,于梵梵深以为,自己识破了眼前男人的诡计套路。   他这是看着流放路途远而长,见自己拉着小车很有身家的样子,这就未雨绸缪的打算先跟自己打好关系,然后吃她于梵梵的软饭?   呵呵,没门!不要是门,就是连窗户都没有!   发誓一定不给这个渣男占一丁点便宜的于梵梵,颠了颠身后背着装满了鞋子的背篓,再不看身边某人一样,脚下虎虎生风,要不是不可以,她真恨不得拉着儿子离这‘别有心机’的渣男八丈远,只可惜,不能!   仇爷不允许不说,就是连车上自家的崽儿也不配合,不给她这个亲娘面子,尽拖她后腿。   一旦车子走快了,把身边的渣男抛下一段距离,真真就一小段距离!后座上的崽儿就哇哇叫,朝着身后伸手喊爹爹,面对如此崽儿于梵梵也是醉了,最终只得憋屈的放慢速度,尽可能隔着‘别有用心’男远一点。   而跟她不同的是,人家押解的几个衙差,跟在人犯的身边跟的紧紧的。   因为人数有限,所以哪怕人犯行动并不自由,一般的时候他们也都分开来,分别排在前中后,分段分片的看押,唯独遇到有事要商量了,他们才会聚到一起,就比如眼下,四人搂着肚子聚首在一起嘀咕着。   话说流放,那也是有惯例的。   就比如每日要赶的路数;   比如人犯们的吃食;   比如上头给予押解衙差一定数目的人头损耗;   比如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押解衙差中间的盘剥;   比如铁器精贵,人犯上路为了安全,都是男丁头戴木枷铐手铐头,身体还被绳索以家为单位绑缚,一人逃,全家连坐的刻薄制度;   谢家等人的流放自然也是一样的。   今日一大早天不亮,押解的衙差就到刑部集合,领到了分派给自己负责押送的人犯,在离开刑部前,他们还领到了刑部给人犯提供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人犯每日赶路分发的唯一顿饭食。   男丁每人两个女□□头大小的黑馍馍,老人妇孺孩童一个。   想吃第二顿,就得走完每日限定的五十里地,赶到下一站落脚地,次日领取同样的劣质食物分发,而那些则又是一天的食物供给,以此类推。   这样的食物你可想而知,自然是很难吃的,衙差虽然是皂吏混在底层,可身为押解人油水自然丰厚不说,他们也是有俸禄有补贴的,正常人家,哪个看得起这能噎死人的黑馍馍?   一大清早在刑部分发的时候,衙差们虽然是空着肚子来接人的,却没一个伸手说要拿一个黑馍馍先饱肚子的说。   随后一路压着人犯走到城门外,起先还有那些贿赂的好处吊着,衙差们一个个的也不觉得饿,可这会子好处到手了,队伍都出发了,忙着收钱却没空买食物的他们,摸着自己的肚子就觉出饿来。   这时候摸到先前有个小子特特送来给自己的热乎包子?   仇爷手底下的这四个人聚集在一起,都不由自主摸着前头顺手被自己塞怀里,眼下还带着温热的包子,想起昨晚碰头时,他们的头儿也就是仇爷指点交代的那通话,四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掏出怀里的包子。   “兄弟们,吃起来?”   “好,反正包子送来就是让人吃的。”   “嗯,不错,还热乎着呢。”   “乖乖,还流油哩,还是大肉包唉!”   “艹,牲口啊你们,这都吃上啦?”   “好吃,好吃,嘿嘿嘿,哥们,这包子味道儿真不多,这送包子的人,嘿嘿嘿,还挺上道的嘛。”   “嗯,是挺上道,还有眼色,回头她关照的那小崽儿,咱们再多关照点。”   “成啊,必须的!咱们哥几个也是义气人!”,啊呜啊呜,也不知道头吃了没?四人下意识的想着。   孔武有力的粗汉四人组,那是荤素不忌想啥说啥,嘀嘀咕咕的,四人说着说着,便齐齐朝着前头打马前行的头儿望去。   看到正与自家头儿并驾齐驱,平日里最不是个东西的老对头——许大炮,四人油乎乎的嘴角直抽搐。   其中一个红脸络腮胡大汉,一边啃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大肉包,一边朝着自家头儿放声大喊。   “头儿,你怎么不吃包子?可贼香,你快吃吧,要是凉了,馅儿结了油花,那就不好吃啦……”,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这么喊就是故意的!   络腮胡喊完继续低头啃着包子,听到隔自己最近的那个尖酸许底下的人,正望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努力吞咽口水的声音,汉子低头咬包子的动作越发的浮夸,吧唧嘴的声音也越发的大。   而仇爷这边,被手下一声大喊打断对话,仇爷回头看向自己底下的这四大金刚,脸上故意带出被打断对话的愤怒。   仇爷没好气的白了他们哥四个一眼,只打发一句,“吃你们的去!”,转头却看着身边的许大炮,“老许啊,不好意思,下头的这几个都粗惯了,你别跟他们计较啊。”   许大炮本就跟仇爷是竞争关系,啥都争。   这一回看到仇爷被分派到押解的谢家,来送行给贿赂的人居然还没有自己的一半多,许大炮的心里高兴着呢,这不,先前出城时的不愉快,他许大炮都大度的不计较了,还主动的跟死对头搭话,额,其实是想显摆刺激对方来着,见到姓仇的脸黑,他心里止不住快活着呢。   结果还没嘚瑟刺激完老对头,就被可恶的莽汉给打断了。   打断了不说,最可恶的是,他还被一阵阵霸道的肉香所吸引。   谁不是三更天起来就去刑部交接人犯的,谁不是没吃早饭。   他娘的!怎么就姓仇的这老货不仅有人送银子,还有人那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五个送热腾腾的大肉包子?这样的人怎么自己就没遇着呢?   是,银子是好东西,是动人心,可有些时候啊,这食物可能会比银子香,特别是荷包里已经有银子了的情况下……   罢罢罢不能想了,特别是眼前的可恶东西,居然也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大荷叶包,还当着他的面儿慢条斯理的揭开荷叶,抓起大肉包子啃一口,还一副嘚瑟显摆样,“哎呦老许啊,兄弟我肚子也饿了,可得先吃点垫吧垫吧,你请自便啊。”   自便你个大头鬼!气死他许大炮仗啦!   看他那小人得志的嘚瑟模样!你说这得多气人?   许大炮没好气重重一哼,见人家根本没有分自己一个包子的意思,许大炮那是打马就走,恨不得立刻离开跟前这可恶的家伙远一些。   结果倒好,等他驱马走回到自己的队伍这边,心里的郁闷劲儿都还没消呢,自己这边的四个手下就舔着脸的蹦跶上来,居然还敢问他:“头,咱们的包子呢?”   “屁的个包子!老子看你们像个包子!!!”   好气哦!看着眼前的四张要吃的的蠢脸,许大炮更气:“老子自己都没有一个呢!谁有包子你们找谁要去!”,奶奶的,那姓仇的自己有五个,五个!居然一个都不分给自己吃,简直可恶!   在押解队伍被霸道的包子肉香所霸占,两队押解的衙差待遇天差地别,一个美滋滋,一个羡慕嫉妒恨的时候,这厢,谢家队伍最前头,谢家大房的位置,谢时宴的身后,谢时宵那个脑子有坑的家伙,听着身边衙差不停的吧唧声,闻着霸道的包子香,被勾的饥肠辘辘的谢五,终是骨头再软也忍不住了。   特别是他还看到,前头自家大哥身边的弃妇,居然回头让车厢里那叫什么生的小崽子,拿出包子给那孽种祸胎塞的时候,谢时宵简直不能忍,拉着亲娘就小声撒娇。   “母亲,儿要吃包子!”,凭甚小孽种有他没有?   走在小儿子身边的李佳虞被亲儿拉的一噎,心疼的看了看瘦了许多的儿子,目光不住的滑过身边走着,还在低头啊呜包子的衙差,越过马背上同样吃的欢乐的仇爷,目光最后落到前头的于梵梵——身后的小车上。   李佳虞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咽了咽口水。   其实她也馋了。   想她堂堂国公府夫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便是鲍肚燕窝鱼翅人参她都吃厌了,非山林珍稀不吃的自己怎会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她曾经根本不稀罕多看一眼的贫民包子所吸引?还是豚肉大葱馅的?   下意识的再舔了舔唇,看着眼前馋兮兮的小儿子,李佳虞眼风扫到走在最前方的某人,李佳虞莲言莲语。   “儿啊,包子母亲可没有,你若想吃,得问有的人。”   李佳虞的目光不住的扫向前头的于梵梵与谢时宴,最终却定格在了谢时宴的身上。   因为她很清楚什么是妻以夫为纲,这个弃妇见谢家都这般了却还放不下,居然愚蠢到眼巴巴的跟着要一起去吃苦,那想必,自己那‘好’继子的话,她总该是要听的吧?毕竟她那么放不下。   不然怎么说是母子呢,相视一眼,母子俩默契的达成统一意见。   走在谢时宵前头,察觉到腰间一紧,身后绳子传来的拉力,谢时宣回头,一眼就看到自家母亲与弟弟在窃窃私语。   至于自家父亲那三个妾室,却只知道低垂着脑袋,落后在自家母亲两步远的地方闷头赶路,丝毫不敢吭声的模样乖顺到碍眼。   谢时宣的目光丝毫没有在她们的身上停留,只看回亲娘与弟弟身上。   起先他还不解,还以为这俩是在为祖母被送到后头二叔二婶那去了,从此不拖累他们而感到开心来着,结果自己猜错了。   他还是看到母亲弟弟的目光都朝前头的大哥不住的看去,想到母亲的为人,想到空气中不断飘来的肉香,再看到前头小车上,自己那好侄儿手里居然也被塞了一个白胖的大包子时,想到自己亲弟弟的尿性,谢时宣瞬间明了了些什么。   看看眼下的境况,自来自私的谢时宣其实也想吃包子,更是想让自己接下来的流放路途好过些,毕竟,他想活着走到西南啊。   于是,谢时宣只顿了那么一瞬间,脑子里瞬间有了想法,嘴里假意的低声朝身后的母亲跟弟弟劝解了句,“母亲,宵儿,你们千万别乱来。”,而后就再也没多说什么,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就出声朝着前头的大哥大喊。   “大哥,你小弟我饿了,我要吃包子!”   从上路开始,谢时宴一直的关注力都在身边的妻儿身上,根本就没留心身后的动静,直到身后传来某人的叫喊声他才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的却是继母生的蠢弟弟在叫嚣。   身为谢家子,同是谢家人,只要不牵扯、欺负自己的妻儿,身为谢家子的自己,在谢家危难之际,想到祖父、父亲往昔的殷殷叮嘱,谢时宴即便再看不上身后的俩弟弟,身为兄长的责任,这时候的他却还没有丢干净。   谢时宴开口:“包子没有。”,想到早上出发前,衙差分发到自己手上的三个黑馍馍,为了好有力气赶路,自己让儿子吃了一个,自己当时也吃了一个,眼下还剩下一个在怀里,“黑馍我还有一个,可以……”给你。   结果谢时宴最后两个字都没有机会说出口,身后那蠢弟弟就跳着脚的打断自己。   “谁要你的臭黑馍,我要的是包子,大肉包子!”,真是气死小爷他了,大牢里那些日子的苦当他还吃不够?黑馍馍还没啃够么?   心气不打一处来,也怪肉包太香太勾人,谢时宵脑子发昏,指着前头那奇奇怪怪小破车跋扈道:“再说了,大哥你没有,你可以去找有的人拿呀!反正我要吃!”   别以为他没看到,刚才给身边这些凶巴巴衙差们送包子的那死小子,此刻就在那丑了吧唧的车子上,还给那孽种塞包子吃呢!   走在最前头,因为谢时宵喊声慢放了些脚步答话的谢时宴,看到身后蠢弟弟意有所指的目光,理直气壮的语气,他也顾不上身边衙差的鞭子会不会无情甩来了,当即停下脚步,越过跟前的老二谢时宣,看向依旧在继母身边蹦跶的蠢弟弟目光冷冷。   “谢时宵,你今年已是十三岁的人,并不是三岁!再过两三年都是可以娶妻的人,你好意思跟你年幼的侄儿争?”   看看这话说的多难听啊,他是十三岁,可十三岁怎么啦?十三岁他也是谢家的谢五爷,是长辈们最宠爱的心肝宝贝蛋!   见讨厌的大哥居然这么训斥自己,谢时宵熊脾气一来,干脆不走了,一扭胳膊一跺脚,身子扭的像麻花,回头看向身后被二婶与二叔那个老妾搀扶着走路的祖母大喊道。   “祖母,您快看大哥他!他训斥我,大哥这是看着我爹不在了,他就端起架子欺负我!!!”   被喊的老太太林丽晴最是深谙平衡之道,即便家族都败落了,眼下都到流放这样的地步了,为了她自己的日子好过,她还试图把这个平衡之道执行到底。   起先为了平衡,她动了心思要灭了原主余繁璠;   随后为了平衡,在大房儿媳不满,二房却得了救助的情况下,自己又来到了二房身边,试图劫富济贫;   眼下看着大房大孙儿与五孙儿起了冲突,再眼风扫到自顾自拉着她的小破车,根本不把他们这边骚动当一回事,只管走她自己的余氏,林丽晴的心里转瞬划过思量,再看向长孙谢时宴的时候,眼里带满了不认同。   “宴哥儿,你是家里的长子嫡孙,你祖父你父亲都不在了,你就是谢家的当家人,身为兄长,在家族大难的关键时刻,你自当怜惜兄弟,照顾阖家……”   老太太自认为说的语重心长,公正大度,一腔的慈爱之心,可听在谢时宴的耳中,特别是看到他这位祖母,看向已经丢下他们,两耳不闻身边事,只管埋头赶路的妻子,目光带着算计时,想到二叔在大牢里说的那些,想到马狱卒跟自己念叨的那些,想到他这些日子来得到的那些药跟补汤,不知不觉间,谢时宴的心已经偏了。   他不耐烦再听,打断老太太的教育,“祖母,当日趁着孙儿不在,是谁苛责虐待了璠娘造下了孽,眼下您让我去找璠娘?孙儿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即便那休书自己根本不认,可是,他又有何面目去要求,在绝境面前都对他谢时宴父子不离不弃的好女人?   “宴哥儿,就,就一个包子而已,你居然这么说你亲祖母?你,你……”,简直忤逆不孝!   “瞎嚷嚷什么,为什么停下,赶紧赶路,耽搁功夫今日走不到地方,可别怪爷们鞭子不认人啊!”   就在老虔婆捂着胸口,你啊你的,表露出一副被气到了的做作模样,只等着谢时宴低头认错的时候,身后的衙差终于挥舞着鞭子走了上来,嘴里还不停的催促着。   讲真,要不是出发前头儿喊了他们四人碰了个头,直接给他们四个每人二十五两银子分了,还特意叮嘱交代要照顾偏爱这位谢家大爷跟他的儿子一些,你当他刚才乐意故意放水?   要换做别人停下不动,他手里的鞭子老早就甩上去了。   谢时宴也根本不想跟这些认不清现实,转换不好身份的亲人多废话,硬邦邦的丢下句,“祖母您好生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好好赶路吧。”,然后就转身快步走了起来,一心想要跟上前头的妻儿。   随着谢时宴这么一动,身后看戏的谢时宣,抗议耍赖还幸灾乐祸,勤等包子到手的谢时宵等人,也只能是跟着动,不仅得动,还得配合可恶大哥的步伐紧跑,可恨他们平时不练武,这会还真吃不消。   男人们都动了,走在男人们身边的女人们,那自然也得跟着动。   只可怜了她们的一双双小脚啊,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泥地上,那叫一个钻心的痛。   人家大步追赶妻儿的谢时宴还全然不觉,觉了也不会停下。   终于赶上妻儿,走在小车边上了,谢时宴才缓了缓脚步,心虚愧疚着,才要开口跟埋头拉车,连看也不稀哒多看自己一眼的妻子搭话,身边的儿子却先喊上了,小手里居然还捧着包子?   “爹爹,爹爹,吃包包,吃包包。”,这小殷勤给献的呀! 第41章 包言包语醋海翻   在大牢里父子俩相依为命多日, 相互关心分食以成为了习惯,更甚至在烨哥儿小小的心里,如果不是大牢里黑洞洞的, 冷冰冰的, 其实这段日子比曾经他在那个空荡荡,坏人多多的家里还要舒服自在,因为爹爹亲他、爱他、照顾他,把他当成了小宝贝。   习惯成自然,烨哥儿拿到食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跟亲爹一起分享。   小包子无知无觉, 却酸了某拉车人的一腔慈母心, 那醋海翻腾的呀!   咬着牙, 拽着车扶手的手不由的冒出青筋, 不自觉就加快了速度。   而车上, 烨哥儿身边的东升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也跟着酸了,还不平。   刚才听姐姐的吩咐,怕小外甥肚子饿,他忙就翻出打包的包子给小外甥吃,怕他拿不住,先给了一个, 自己捧着剩下的,只等小外甥吃完自己再给塞。   结果倒好, 自己催半天, 殷勤了半天,小外甥就是不动,等那抛弃了他姐的大坏蛋来了, 小外甥居然眼巴巴的捧着包子就去献宝啦?   真是姐可忍,弟弟也不可忍!   一手捧着装着包子的荷叶包,一手拽着身边眼巴巴献包子的小外甥,东升忙哄骗小孩,“烨儿怎么不吃包包?肉包包很香很好吃哦,烨儿你快快吃。”   烨哥儿回头看了看这个娘亲让自己认的新舅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白胖大包子,最后一扭头,倔强道:“不,烨儿跟爹爹一起吃!”   小家伙是个执拗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就仿佛是要证明他的执着一般,继续捧着他的包子,眼睁睁的看着车边配合步伐赶路的谢时宴,小嘴巴继续喊:“爹爹,吃包包,吃包包!”   崽再是自己的,亲的,可忍无可忍之下,于梵梵气的停车回头,酸了吧唧的朝着崽儿喊:“乖崽,你爹不吃!”   与此同时,在于梵梵吼出声音来的时候,感受到车上车前气氛紧绷的谢时宴,也目光柔和的看向执着的儿子道:“烨儿乖,爹不吃!”   男声女声同时脱口而出,看的小包子愣愣的。   边上的谢时宴听完妻子脱口而出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脸上长满胡茬也不损眉毛的渣男挑挑眉,眼里划过一道黯然,看向儿子时,仍旧是那样平稳的语调安慰。   “乖,烨儿自己吃,爹不吃。”   可怜的小包子,手持包子,有点蔫吧,身边东升舅舅招呼说什么,烨哥乖,烨儿吃等等的安慰,烨哥儿也没听进去。   宝宝有点不明白,宝宝实在是太难了!   一边是喜欢的娘亲,一边是欢喜的爹爹,烨哥儿心里奇怪,大大的眼睛左右打量再打量,最后还是心里的本能战胜了对眼下怪异气氛的惧怕,小爪爪按耐不住的,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来,指着亲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于梵梵,萌哒哒的笑出一口小奶牙,朝着于梵梵卖乖放电,声音软软糯糯,说不出的讨好。   “娘亲,爹爹!”,这意思多直白啊,这是说他爹爹还没有呢,“爹爹,还没包包,爹爹吃包包。”   艾玛,真萌,自己毫无抵抗力,要不是小包子卖萌的原因自己接受不能,于梵梵就屈服了。   这可是冷暴力间接导致原主死去的不负责任死渣男呀!她能给他好脸?   因原主□□裸迁怒某人的于梵梵,忍了再忍,不去看卖萌的包子,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是亲崽,亲的,可心里却酸的厉害。   自己眼巴巴疼爱,全心全意对待的崽儿,他居然就这样亲爹在身旁亲娘甩过墙?   崽啊,娘亲的心好痛你造不造?   跟一只小崽子你是没法讲道理的,醋梵干脆转身收回视线,自顾自埋头拉起车把手就走,速度老快,眼不见心不烦,心想干脆抛下这死渣男算了。   结果身后的崽儿还不配合,在车上蹦跶着哇哇喊,“娘亲,娘亲,爹爹……”   于梵梵:爹个屁,好气哟!   不做选择题,不知爹娘之间暗潮汹涌的小崽子,不知亲娘心里酸,亲爹心里苦,依旧小嘴哇哇继续喊:“爹爹,爹爹,包包……”   谢时宴:妻子不给他吃,他吃什么吃?   直到……娘、爹之声不绝于耳,于梵梵彻底被亲崽打败。   “娘亲,娘亲……”真不可爱的偏心崽,努力朝着自己眨巴着眼睛,于梵梵深呼吸,努力心平气和哄儿子。   “烨儿乖,你爹根本就不饿,他也不稀罕咱们的包子昂,烨儿要乖,要听话孝顺,不能忤逆娘亲的话哦,所以,宝宝崽你自己吃好不好?”   上辈子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于梵梵,其实根本不会哄小孩,眼下哄崽儿的话干巴巴的,麻麻赖赖的,一点也不圆润,不料,烨哥儿却是个恨听话的好宝宝。   见亲娘说的严肃认真,小家伙不由歪着小脑袋,看了看亲娘,又看向亲爹,“真,真的吗?爹爹不饿吗?”   生怕渣男此刻给自己闹幺蛾子,于梵梵忙眼风锐利的扫向车边的渣男,眼神凶狠,一副你要是不配合老娘,不好好回答,姐立刻就灭了你的凶残模样,谢时宴见了好笑。   奶凶奶凶的,像只故作凶残的小野猫!   从没见过妻子如此鲜活模样的谢时宴,感受着怀里剩下的那个坚硬如铁的黑馍馍,他终是心软了,不由自主的就顺了妻子的意,只能心里对儿子说了声抱歉,便硬着头皮朝着儿子点头撒谎。   “嗯,爹不饿。”   爹都说不饿了,那咋办?烨哥儿呆呆的,呐呐糯糯的点了点头道:“那,那好吧。”,随后就抱着手里的包子沉默了。   见儿子终于乖乖的,不纠结分包子的事情了,于梵梵松了口气满意了,投给渣男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才又继续埋头拉着她的小车车赶路去。   而于梵梵不知道的是,渣男却误解了她刚才的眼神,脑补过多的满以为,于梵梵刚刚的眼神,是对他终于的认可表扬。   而于梵梵更加不知道的是,她的崽啊,捧着自己的大包子坐下后还没消停,小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靠得近的东升凑上去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小家伙嘴里嘟囔着的,居然都是一句句的——娘亲说要孝顺!   那宝宝该怎么孝顺呢?   想了再想,烨哥儿一把把手里包子一分为二,而后在东升的紧张惊呼中,一把爬起站立在座位上,因着亲爹太高够不着,小家伙还努力的垫着脚尖儿,举着半个肉包子,不顾他小舅舅的拉扯保护,嘴里巴巴的喊着。   “烨儿乖乖哒,最听娘亲的话话,烨儿要孝顺,爹爹不饿,烨儿也孝顺,排排坐,分包包,爹爹吃,啊呜呜……”   听到如此包言包语的于梵梵猛地回头,便看到自家崽儿正努力的给渣男投喂包子,还一副渣男不吃他绝不收手罢休的模样,于梵梵恨的嫉妒的呀,简直想要咬手绢。   天可怜见的,这扯后腿的崽啊!   罢罢罢,好在崽儿还记着自己呢,阻止不了也不忍阻止儿子的于梵梵,最终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用儿子刚刚嘴里还惦记着要听自己的话来安慰自己。   崽是自己的,亲的,如此识人不清,年纪又尚小,她还能咋办?   都怪渣男祸害我儿啊!   赶路赶路,使劲赶路,丢下渣男看不见就不气了……   这一埋头赶路,直接就从清晨走到了日上三竿。   期间不是没有人抱怨过要停下来歇一歇,你想啊,富贵人家的女眷,除了极个别的比如于梵梵这样将门出身,家里还不给裹脚的,其他人可基本都是小脚,而小脚能走得动什么道?   要不是忌惮身边凶神恶煞的衙差手里的鞭子狠辣无情,这么高强度的赶路,男人们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宅家女眷们?她们早就想停下来不走了好吧。   咬牙坚持,一忍再忍,一拖再拖,头顶再是刚刚入冬的暖阳,大家也觉得是那催命的丧钟。   忍无可忍,人群中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啊不行了,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差爷,差爷,您行行好,求您行行好,让我们坐下歇一歇吧,就歇一歇……”,再这么走下去,他们就先要挂了啊。   这突来的喊声,就像是被按下的开关键,人犯队伍里祈求停下歇歇脚的声音瞬间起此彼伏。   “差爷,真都不动了,扛不住了呀。”   “差爷,我们饿……”   “差爷行行好吧,让我们歇歇脚吧……”   一声高过一声的苦求,听的押解的衙差耳膜都疼。   其中那个红脸络腮胡子的押解衙差,别看人长得凶巴巴的,内里却是个好的,平日里连鞭子甩的也是四个人中最少的。   见到人犯的情况这样,他吸吸鼻子,忙小跑到前头,跑到打马骑行押送在队伍前方的仇爷身边。   “头儿,要不然停下歇会子吧?这些人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即便经历了下大狱,陛下却仁慈,都嘱咐没让动刑,一个个的都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且还娇贵着呢,咋把咋的高强度赶路,肯定不适应,得让他们缓一缓,适应适应,要不然路上折损的多了,咱们到了地方也不好交差。”   仇爷想想也是,勒住缰绳,抬头看了看天,最终点头,“行吧,就地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准时出发。”,再多是不能够了。   得了仇爷发话,红脸络腮胡哎的一声脆应了,转头看着身边的流放队伍,当然,只看他们自己押解的谢家,口中发出一声让谢家上下欢喜不已的话来。   “队伍停下,停下,就地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准时上路。”   声音高而洪亮,谢家上下听到这样的喊声,差点喜极而泣,一个个的跟解放了一样,虚脱的立刻卸了身上的力就地一倒,坐下就不肯再挪地了。   后头的林家人见状,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一个个的跟着不由放缓脚步,眼巴巴的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押解衙差。   差们被注视的愣愣的,不由自主的就去向他们那悠哉悠哉策马前行的头儿询问,“头儿,咱们是不是也停下歇一会?”   许大炮低头看了看跟前的手下,又看了看已经停下的谢家队伍,又看看自己押解的林家一干人等,此刻的目光纷纷扫过仇爷,对着谢家人眼带羡慕,许大炮嘴里很没好气的嘀咕了句,“就他姓仇的事多,假好心!”,心里气归气,却因着某些小心思,许大炮只得咬牙憋屈的点头,“行吧,咱们也停下歇息一刻钟。”   得了头领的话,当即林家那边也传来了衙差的喊声,两支队伍全都就地停下休息。   身后长长的队伍如何于梵梵可不关注,她听到停下的口令后心里就思量开来。   看着这土黄的官道,想了想,于梵梵还是拉着她的小车子走到路边,寻了个离路中间一干人等尽量远,地面还算平稳的地方停车。   渣男行动受限,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尽可能的阻隔渣男跟自家小包子了。   心里暗自得意,于梵梵手脚不停,先翻出车上的水囊把它递给东升,“东升,你跟烨儿先喝点水,润润喉咙,姐给你们弄点吃的。”   一刻钟不过十五分钟而已,转瞬即逝,再舍不得儿子吃苦,用这点子时间弄热饭食也不现实,可条件再苦,于梵梵也尽可能的要把崽儿、弟弟还有自己照顾好。   至于四眼吗?没事的,大家伙聪明着呢,还会自己打猎,眼下且不用操心它,再说了,早上出发前,自己可是特意给它喂了一只大活鸡的,想来也不饿。   车里有炒好的油茶面,还有早上出发时用铜水捂子灌的一捂子水,干净的,她还塞到卷好的那卷羊毛睡袋里保着温,这会还热乎乎的。   于梵梵从车上挂着的背篓中,取出自己准备的三个大小不一的木头碗,又从俩小家伙座位底下,开锁掏出一个布袋子,一个碗里舀了几勺子油茶面,热水一冲,虽然不太烫嘴,可热腾腾的吃下去身子还是很暖和。   为了不再给渣男与崽儿机会,于梵梵几乎是泡好后,忙一手端碗,一手抱着小包子,自己顾不上吃,只背对着身后某人的方向,赶紧先喂崽儿,一口接一口,根本不给崽儿任何开口的机会。   糊糊不烫,还好下咽,很快就喂完了,于梵梵这才把崽儿交给弟弟,忙去吃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这一幕,看得身后坐在地上,一直目光灼灼看向于梵梵这边的某男人,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   谢时宴不住的深深叹气,看来,他的妻子还没有原谅自己啊。   可怜他孤单一个,即便身上还有个黑馍馍可以饱腹,可手被木枷锁着,想吃都够不着,还没人给自己拿一下喂一口,饿了也只能硬扛着。   谢时宴努力无视掉肚腹内传来的抗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味着路上儿子给他强塞来的半个肉包子的滋味,心里是又软又郁闷,还委屈着呢,忽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某个蠢货又在叽叽歪歪,满嘴的不干不净,谢时宴立刻觉得不能忍。   霍的一下回头,目光锐利的扫向正拉着继母唧唧歪歪的人,谢时宴拿出长兄的威严,朗声开口训斥道:“谢时宵你给我老实点,此去一路还长,你若是再这样扭扭咧咧无理取闹,就不要怪我这个当兄长的代替父亲收拾你!”   都说玉不磨不成器,以前是家里条件允许,娇惯了这个弟弟,如今是什么时候?岂能任由他一个没几年就要娶妻的人继续瞎胡闹?   自己是厌恶面慈心恶的继母生的这两个弟弟,可再厌恶,想着祖父,想着父亲,谢时宴心里依旧还是希望眼前的弟弟改好的,前提是,他得做个人。   谢时宵正跟亲娘委屈抱怨,自己都还没闹开,那当兄长的居然先反过来训斥自己?   这让跋扈的谢五如何肯干,使劲拉着着亲娘的胳膊,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母亲,母亲,你看他,你看他呀!他谢时宴这是趁着父亲不在了,就不把母亲您放眼里,不把我这个亲弟弟放眼里了啊!母亲,母亲,他这是忤逆不孝,你收拾他,狠狠的收拾他呀!”   看儿子一点就炸,李佳虞也是心疼又心累。   她想到谢时宴那对畜生父子,李佳虞不由的又想到某个女人,最后了,李佳虞压下眼底转瞬即逝的暗芒,只拍着儿子的手,一边殷勤的给儿子喂,自己从身后丈夫那两年轻妾室那抢来的黑馍馍,一边温声软语的哄。   “乖,宵儿你听话,暂且忍耐忍耐,娘发誓,回头一定让咱们宵儿过上好日子,到时候不要说是吃肉包子,就是山珍海味,娘也保管让你吃个够!”   “真的吗母亲?您不骗我?”   “真的,真的,你快吃,一会就要上路了。”   “嗯,母亲您真好。”   身后是一派母慈子孝,可独独就好像忘记了自己一般……   母子俩前头坐着,正被父亲的老妾方氏喂黑馍馍的谢时宣,起先听到身后的蠢弟弟,又开始不知死活叽歪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的却是他的亲娘,正一边拍着弟弟的手哄着他,一边还掏出她自己怀里的黑馍馍喂给弟弟吃,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全然没有自己……谢时宣的眼神不由暗淡了两分。   都是亲儿子,同样带着枷锁行动不便,不能因为自己出生时时辰不好,还让母亲难产了,不能因为自己的懂事,母亲就总是看不到自己。   “三少爷,三少爷?宣哥儿……”,谢时宣的走神,换来了身边早年就失去了亲儿的方姨娘的呼唤,谢时宣这才回神,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方姨娘,他收起眼底的戾气,故作洒然的一笑,“呵呵,没事,姨娘您别喂我了,您就分到一个黑馍馍,您还是自己吃吧。”   方姨娘笑了笑,看着眼前的三少爷心里发苦。   若是自己的儿子当年没去,如今也跟眼前的三少爷一般大了吧?   “没事,姨娘自来饭量小,半个馍馍就够了,不像三少爷您,年轻力壮,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两个黑馍馍怎么够吃?姨娘心疼你,帮不上什么忙,半个黑馍馍,还望三少爷别嫌弃。”   “姨娘……”   “好了好了,一刻钟到了,都给爷起来,即刻上路,前头还有大半的路程要赶,走不完五十里,吃苦受累饿肚子的人还是你们自己啊,都给爷起来!”   就在谢时宣跟方姨娘俩人推拒半个黑馍馍,温情脉脉的时候,身后红脸络腮胡掐着点的就大喊起来,不仅声音高亢的连声催促,更是甩着手里的鞭子击打着官道上的黄土地,扬起一片尘土。   再不甘愿,再累再爬不起来,所有人也纷纷赶在鞭子落到身子上时狼狈起身,再次开启了地狱般的赶路。   三下五除二吃完热糊糊的于梵梵正巧把碗洗好,听到身后衙差的高亢喊声,她利索的把碗放回背篓里,一抹嘴,叮嘱好东升照看好崽儿,于梵梵拉起车子就要走。   只可惜这一回东升不干了。   心说姐姐都拉着自己走一路了,再让姐姐拉下去,自己享福,那他余东升成什么人啦?   非要下来自己走,便是于梵梵再拿要照看小包子的借口都不成。   “姐,我在车边走一样可以照看好小外甥,你就别让我坐车了吧,坐了一个上午,我屁股都坐麻了,让我走走呗。”   得,有福不会享!   看弟弟坚决,于梵梵也不啰嗦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小家伙自己走累了就知道厉害了,倒没再坚持,给崽儿嘴里塞了个糖块甜嘴儿,嘱咐好崽儿自己乖乖坐好,吩咐弟弟跟紧了,累了就跟自己说,于梵梵拉着她的小四轮就返回了官道上。   再上路,讲真的,被亲儿与儿媳妇扶着的老太太林丽晴,心情郁闷的要死。   可怜她一个小脚老太太,享了大半辈子的福了,想不到老了老了,临了临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头去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累啊,实在是走不动了,脚疼、腿疼、肚子疼、脑壳也疼,真不想再走啊,可惜条件不允许,没有车可以给自己坐啊。   本来吧,她是期待南城门口有人来送行的,只可惜自己失望了,不要说娘家了,毕竟连父兄都早已故去,其他人又怎么指望得上?   可恨就可恨在,那个自己曾经关照了十来年的侄孙女,那个在谢家一直享福的表小姐,得了她那么多年的关照,居然都没有来给自己送送行,便是打发个人来瞧一眼都不曾有,实在让自己心寒。   谢家上上下下,居然只有二儿跟三儿这里有人来送,还是儿媳妇那边的亲眷,或是曾经自己就看不上的大孙女托人来,这样的局面,她这把老骨头的心里啊,别提有多难受。   可就这,她也见不到一辆车马。   唯一的车…… 第42章 八仙过海各有计 ……   真是气死她了, 那辆怪模怪样的小破车,怎么看着就那么寒酸人。   出发时,她还很没好气的嫌弃看不上来着, 而当开始赶路后自己却发现, 她居然好羡慕那怪车里的俩小畜生。   余氏那贱妇也真是,既然手里有钱,既然都置办车子了,怎么就不知道弄个好点大点的?   算了算了,自己一把老骨头,什么没见识过, 就不跟她计较好了。   如果她识趣, 亲自来请她去坐车的话, 她勉强给她一个面子, 不是不可以允许她跟大孙子重修旧好。   只是……   真真可恨, 这都再次上路了,那贱妇居然就没正眼看自己一眼,完全当没她这个人一样,好气哦!   走的□□的林丽晴一再忍耐,本想着说,趁着小五发难之际,趁机压服突然反骨的大孙子, 试图让大孙子屈服,而后通过大孙子去压服余氏那贱人, 好让自己上车, 结果……好吧,结果不说也罢。   林丽晴是忍了再忍,熬了再熬, 可任凭心里再如何有骨气,一个上午走下来,她基本就去了半条命。   再度出发,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臭兮兮小车子,老太太终于不再拿乔,忍着不甘,示意身边二儿媳跟二儿的老妾,赶紧扶着自己上前去,她要坐车!   都没走到谢时宴身边呢,老太婆就重重喘息着,一副要断气的模样,“宴,宴哥儿啊,祖母,祖母实在是走不动了,你,你且让余氏,让余氏让祖母上车坐一坐,歇一歇,让她拉着祖母赶路吧。”   隔着一辆四轮车身走在前的于梵梵,那是多耳聪目明的主,即便她不想听,这扰人的嗡嗡声就是要往自己耳朵里来。   听到老虔婆居然如此厚颜无耻,没脸没皮不拿自己当外人,于梵梵简直要气笑了。   这个时候,她是多么的佩服人家仇爷的英明无比啊。   只可恨,为了给崽儿提供优厚的环境条件,她的小四轮还是做的大了些。   正想要停下,冰冷无情,狂风暴雨的好好嘲讽某老虔婆一番,顺道好替原主出口恶气呢,不料,身后的渣男却先开了口?根本就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谢时宴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赶上来的亲祖母,他有些怀疑,曾经自己看到的慈爱祖母,真的是眼前的祖母吗?   想到先前休息时,妻子巴不得离自己八丈远,还带着儿子不理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那样的孤寂荒芜,谢时宴眼下都没能挣脱开来,而祖母却还要让自己去欺负他恨不得以命补偿的妻儿?   “祖母,宴儿敬重您是长辈,也知要孝顺,却也不能满足您的无理要求,还是那句话,您让孙儿以什么名义去问璠娘提这样无理的要求?您有脸开口,孙儿自认没脸去。”   这话上道,听着还像句人话,于梵梵背地里点评。   却不料,人家老太婆还不依不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教模样。   “宴哥儿,你怎么这样说祖母?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是你祖母,亲祖母,祖母受难,祖母有命,你竟敢不从?   再说了宴哥儿,你不是打从心底就怨怪祖母,更不认可,先前祖母与你母亲做主给余氏的休书么?   既然你不认,那休书就不算数,祖母都这般落下脸面来求你,不还是为了你好,为了成全你给你台阶下,帮你创造机会,让你能跟余氏重修旧好么?你,你怎么不领情?”   我去,好胆!   这脸皮厚的堪比京都城的城墙啦!   于梵梵感慨,这姜不愧是老的辣,只是这样的说辞,老虔婆有脸说,自己还没脸听呢!   什么叫为了你?成全你?   去特么的成全,她稀罕?一个渣男,送她都不要!再俊,再是颜狗,天下美男子辣么多,待到崽儿长大,她有才有貌有票票,啥男人木有?至于要一个别人的男人?   于梵梵就跟吃了狗屎样的恶心,而那边同样错愕的渣男,他的下意识的反驳,倒是让于梵梵拍案叫绝,扎的老太太哑口无言。   “祖母,陛下都没有判决璠娘跟谢家一道流放,您做下的孽,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翻,就此不认账了真的好吗?”   虽然自己心里是有希冀,恨不得那可恶的休书作废不算数,可这小心思在眼下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璠娘心善,亲自护送自己与儿子上路流放,(于梵梵:你想多了,我没你这么大的崽。)那是她的品行高洁,可更因为是这样,他才不能连累她陷入谢家的泥沼,更不能让她成为罪民被一道流放。   就是再想再续前缘,也得自己自由了,有能力护着她了以后,才做打算,而眼下……   “祖母,璠娘跟咱们没关系,您再年长也不能硬拿身份压人,没这个道理,再说了,璠娘的车那么小,她人还那么瘦弱,还拉着烨哥儿那俩孩子,你再上去合适吗?车子根本坐不下,璠娘她也拉不动!”   一句铿锵有力的拒绝,打的老虔婆哑口无言,指着烨哥儿对面放东西座位的老虔婆,手抖啊抖的,最终却没能达成所愿。   因为,谢时宴根本不再给她这个机会,丢下这么句话人拔腿就走,不再看抖着手的所谓祖母一眼,只留下一脸阴狠的老虔婆低头垂泪。   这一幕看的于梵梵暗自满意,觉得戏儿唱的不错。   拉车再上路,因为心情松快,于梵梵脚步都轻快了三分,只是她走的轻松,其他人嘛……   一路走来,任凭衙差们再怎么催促,鞭子再怎么挥舞,面对一群身骄肉贵的家伙们,流放第一日的五十里地,走的人犯们那叫一个□□。   对于这群少爷夫人太太们来说,真是一辈子的苦都在这里全吃上了。   就不说别人了,便是谢时宴这个打小练武的人,因着身上带着伤,肚子里没食物,一整日高强度的走下来,谢时宴都有些吃不消。   一行人走走停停,叫叫嚷嚷,悲悲切切,拖拉到入夜了都还没有走到地方,最后了还是官道两旁的山林里,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再配合着路边灌木丛林子里淅淅索索的动静,这群少爷奶奶们才终于被吓破了胆子,硬是超常发挥的赶在驿站要关门前,赶到了第一晚落脚的地点。   避过驿站前头只能是官员们进出的大门,他们连边上下人、车马进出的偏门都走不了,而是被领着绕了一圈,走到驿站背后拉粪香车进出的后门,从这里敲开了两扇禁闭的黑漆木门。   守门的老头在门房听到动静,点着油灯来开门,打开门,提着油灯凑近看清楚了来人,跟仇爷他们打交道多了的老汉还诧异,“仇小子,你们怎么这么晚?”   牵着缰绳的仇爷笑了笑还没说话,落后一步不甘心的许大炮却挤了过来,假模假样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挤开仇爷,满口没好气。   “嗨别说了,晦气!老头儿,还有空档地儿没有?”   人犯自有人犯呆的地方,见了他们的人,老头儿都懂的,不消说,许大炮问的自然是还有没有他们住的地。   哪怕他们办的再是公差,可身为底层皂吏,不过押解的衙差尔,是住不上驿站前头那些,专门供给过路官员们住宿的屋子的。   他们想要松快,便是有屋子住,条件也不会太好,更很可能若是前头接待的官员多,带的下人多,他们连这样的屋子都住不上。   就怕遇到这样的状况,许大炮才会进门就问。   老头儿不喜欢许大炮的为人,得了许大炮的问老头儿也不看他,只避过挡在门里的人,歪头去看让开路给人犯入内的仇爷回答道。   “今日倒是没有官员入住,唯一一拨路过的,人家看着隔京都城近便了,赶着述职呢,加紧赶路就进京去了,眼下驿站里宽敞的很。”   仇爷听了急忙谢过,只跟老汉好声气的道了句照老规矩,便招呼手下把人犯赶紧押解进来,带去关押。   这样驿站,提供给押解衙差的住所尚且不咋地,人犯的住处还能指望是什么好地方?   要求不过是关得住人,人犯跑不掉就成,而且这地方所在嘛,那是连马棚边上都不能够,毕竟人家还怕人犯不老实,夜里偷了马儿跑路呢!   所以咯,驿站内关押人犯的屋子,不仅是最差的黄皮土坯,屋子里啥都没有不说,连张取暖的炕都木有不说,屋顶还可能漏风漏雨,环境条件简陋到了发指,就这不是坐落在茅房边上,就是坐落在驿站潲水沟子旁。   一路跟着进入驿站来到这样的地方,于梵梵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担心。   眼瞧着自己的崽儿被点了名,被要求跟他亲爹一道送入这样简陋,待会还要被上锁,跟牢房没两样的地方去过夜,于梵梵就先心疼上了。   她退后两步,看到到正站在院子里盯着人犯进屋的仇爷,正跟那姓许的家伙在一块,于梵梵起先还按耐住等了再等,她甚至都让弟弟拉着车子跟着刚才开门的老爷子去安顿,顺便要房间去了,仇爷身边那可恶的家伙,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于梵梵为之气结。   眼瞧着所有人犯都进了屋子里,衙差都卷着铁链子要落锁了,于梵梵急了顾不上了,忙走到仇爷身边,尽可能避开另一侧的可恶许些,朝着仇爷开口打商量。   “仇爷,您看,我家孩儿那么小,这地方又如此简陋,能不能晚上让我带着孩子住?”   仇爷被问的一愣,照道理眼前余大娘子的儿子那么小,身后又有小王爷常随亲自登门的叮嘱在,这点通融不是不可以,可惜啊,架不住眼下自己身边还有许大炮这么跟搅屎棍。   他都还没说什么呢,这死扒拉着自己不放,一举一动都死盯着自己的许大炮却先不干了。   “哎哎,你这娘们,到底给老仇送了多少好处?居然还胆敢破坏咱们押解的规矩?哼,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这要求绝对不成!给多少银子都不成!万一叫你带着小崽子夜里跑了,我们上哪里寻人去?不成不成!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   这狗拿耗子的模样,看的于梵梵跟仇爷都想打他。   什么规矩,不就是用银子书写的规矩么!   自己是绝不可能再轻易拿出银子来的,那样太招人眼不安全不说,她也犯不着贿赂眼前这个,跟她家崽儿完全没关系的家伙啊。   于梵梵鸟都不鸟他,当姓许的在放屁,只看向仇爷问,“仇爷,真不能通融通融吗?我保证发誓,绝不逃跑。”   就在这时,已经跟老头沟通好了,要了两间并排在一块,却隔着这处关押小外甥屋子最近房间的东升,刚把车子安顿好了,担忧姐姐与外甥的他急忙就赶了回来,结果一来就听到自家大姐在求人。   恰巧听到姐姐最后求仇爷的这句话,东升也忙上来表示。   “仇爷您行行好吧,我跟我姐姐保证,带着小外甥一定乖乖的不跑!如果您实在不信的话,那,那,那我跟我小外甥换成不成?我进这屋子里代替我小外甥,让他跟我姐一道,这样的话……”,不就有人质抵押了么?   在东升看来很好的办法,却又遭到了多管闲事许的镇压。   “不行,绝对不行,你当流放是什么?儿戏吗?”,根本不给人仇爷开口的几会,闲事许忙就一口打断了东升的话,打断还不算,这货还回头怒瞪着仇爷,“姓仇的,我可盯着你呢,你要是敢坏规矩,可别怪我老许不讲情面,回头等回去了跟大人告你一状。”   于梵梵,东升:好气哟,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催的,遇到这么个难缠的家伙?   仇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许是心里忌惮,便任由这货叫嚣,再不然是有别的什么打算?就听对方道:“余大娘子,这事情看来是没法通融,不然你等……”   仇爷才开口起了个头,身后的闲事许又不干了,再次一把打断。   “姓仇的,人犯都关押好了,咱们还得赶紧拿着名单去找驿丞确认盖章,还要吃饭,你磨磨蹭蹭娘们唧唧的干啥呢,走不走?”   得,就这模样,于梵梵算是看出来了,今日自己想要达成所愿,除非是给这个闲事许好处,不然啦,难!   可凭什么?   他又不负责押解自家崽,而且自己若是妥协的给了的话,仇爷他们这拨正主会怎么看怎么想?   那样才会糟。   于梵梵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想到崽儿在大牢里那么久都是渣男照顾,虽然自己很吃味,却不得不承认,崽儿很亲近他老子。   都说孩子的心是雪亮的,谁对他好对他不好,他们都清楚明白的很。   既然崽儿信任那渣男,渣男看样子也护着崽儿,那……   “东升,咱们先回去。”   “姐,那小外甥呢?他怎么办?”   “没事,你先跟我来,我有办法。”   于梵梵拉着东升就离开这里,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姐弟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并列两间的简陋房子中,属于谢家的那间屋子里,有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眼瞧着所有人都进了屋子,外头四个押解衙差说说笑笑的分派完今日晚上值夜站岗的人,才走了三个呢,屋内进来就窝在门后的李佳虞,看准时机,眼珠一转,人跟着就行动了。   “差爷差爷,妾身肚子疼,妾身要,要更衣。”   门口,刚刚送走三伙伴的红脸络腮胡闻言转头,隔着锁上头的监视小窗口往里头看,见李佳虞揉着肚子,满脸讨好的模样,红脸络腮胡门很是没好气。   “你这娘们尽找事,早不嚷嚷晚不嚷嚷,现在人手都走了,你却要上茅房?”   上你妈的茅房,真粗俗,她是更衣,是更衣!   想她堂堂国公夫人,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好女子,何时受过这样的鸟气?   可咋办呢?人在屋檐下呀!   李佳虞努力让自己看的柔和可怜,看着络腮胡卖惨,“差爷,妾身也不想的呀,可惜一路上为了赶路,妾身又不想麻烦人,所以,所以……”,去他娘的茅房!“还请差爷发发善心,通融则个,让妾身去一去吧。”   “啧~这有点难办,眼下这里没人呀。”,放她一个人出去,万一跑了怎么办?   虽然说驿站墙高院深,每个门口都有人守着,可万一这女人厉害,她要是敢爬墙呢?   心里犹豫,络腮胡子一时没接话。   李佳虞多精明一人,自然是看出络腮胡子纠结的问题,李佳虞忙就保证。   “差爷,妾身一妇道人家,干的最累的事情就是捏针绣花,抚琴作画,这陌生的地界,门口还有看门人,妾身又如何跑得了?再说了,妾身的儿子,妾身的亲人,都还在这里关着呢,妾身定然不跑,您放心就是。”   李佳虞的手点过身后终于被松了腰间缚绳,静默站着的大儿谢时宣,又落到已经摊在墙角靠着土坯墙,跟死狗一样不动了的二儿谢时宵身上。   络腮胡子见状,想了再想,最后松口点头,“那成,那你去吧,一个人去,他们不行。”   李佳虞本就打算只自己一个人去,对此自然不说什么。   只在络腮胡子开门的时候,她转身吩咐三个妾室,“你们三好好照料两位少爷,我去去就来。”   在已经被□□的完全没了脾气的三妾室的福身恭送中,在谢时宵一脸不舍喊着母亲你去哪的问话中,在谢时宣若有所思的灼灼目光中,李佳虞安抚了小儿,一脚踏出了敞开的屋门。   红脸络腮胡连声警告家催促:“你且快去快回,千万别跑,一旦你逃跑,罪名加重要掉脑袋不说,还要连累你自己个的娘家人,而且到时候别怪爷狠心打断你俩儿子的腿,还要发海捕令捉拿你。”   生怕犯人跑了自己担责任,红脸络腮胡是极尽可能,绞尽脑汁的威胁。   本就不打算跑的李佳虞莞尔一笑,朝着络腮胡福了福身,保证了一句,问清楚茅房所在后,她转身就走。   只是吧,在络腮胡转身回去关门锁屋子的时候,早就在门后观察动静的李佳虞,撩起裙摆,果断的朝着刚刚于梵梵领着东升离开的方向拔腿奔去,速度之快,以至于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她身后屋子里又发生的事情。   二房夫人,也就是谢广珩的妻子王贞,看到大嫂成功离开,她也来了心劲,倒不是也要去更衣,而是……   “差爷且慢!”   “怎么,你也要更衣?”   他奶奶的,这一个个的懒人屎尿多不说,拉屎就拉屎,上茅房就上茅房,说啥子更衣哟,文绉绉的,他听的怪别扭,说的也别扭,夭寿了这是!   二夫人王贞却不觉,还嫌人家红脸络腮胡不讲究,说话粗鲁。   不过为了自己的目的,王贞还是羞红脸的点了点头,生怕面前的衙差不答应,她忙举手发誓保证道:“差爷您放心,妾身知道规矩的,保证不逃跑,且定然快去快回,不给您添麻烦惹事。您且放心,就妾身一个人去,妾身的丈夫、儿子、孙女都在这里,妾身一个妇道人家绝对不逃跑。”   红脸络腮胡一看,叹气。   算了,一个是放,两个也是放。   万一放一个不放一个,里头的人说自己厚此薄彼,到时候闹妖惹事,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络腮胡子干脆扫视屋子里的人发话道。   “行了行了,让你们赶路,赶路不行,这上茅房倒是挺积极,都说懒人屎尿多,今个爷就发善心,这样,你们轮流来,一家一房只能去一个,互相监督啊,男女不许一起,一房人不许同去,而且一旦跑一个,这里所有人全部牵连砍头听到没。”   “是是是。”屋子里的人连声答应,连三房太太程馨娘都下意识的摸着临行前,娘家人送来的银票,她也有些意动,也想要出去来着,结果才一动,就被身边的丈夫拿脚踢了踢。   夫妻俩成婚多年,这点默契还能没有?   程馨娘下意识的看向丈夫,见丈夫朝着自己淡淡摇头,程馨娘瞬间就不动了。   身为庶出三房,他们自来小心谨慎惯了,眼下不是冒头的时候,枪打出头鸟,程馨娘心领神会的坐回丈夫与儿子身边,安稳的不再言语。 第43章 现在换我光着脚   都说了一房去一人, 轮流去,三房不动,自然没人再动。   至于护着儿子坐在墙角, 连带自己也缩在阴影里的谢时宴?   他只低头问了声儿子要不要解决三急问题, 换来儿子的摇头后,他就不再多言语。   所以说,整个关押谢家的屋子,其实就出来了两个女人,而这么两个女人,能在偌大的国公府里互成犄角, 多年来谁也斗不下去谁, 那谁又是省油的灯?   却说于梵梵, 带着东升离开后, 于梵梵就让东升领着自己去了刚刚定下的房间。   因为男女有别, 这里的规矩又是七岁不同席,为了安生日子,于梵梵就让东升定了两间屋子,而他们的小四轮,就被东升硬是拖入了于梵梵的房间。   所幸房屋门大宽敞,而这小四轮是真省力,拉的再重, 却是连年幼的东升也能拉得动,是个好四轮车。   一进门, 吆喝守着屋子一脸防备的四眼继续睡它的去, 东升忙就焦急追问于梵梵,“姐,到底怎么办呀?不能咱们享福, 我小外甥还受苦呀!”   于梵梵走到车边,一把卷起路上敞开给崽儿当坐垫的羊毛睡袋,一边把它扣好恢复成双人睡袋的模样,一边安慰东升。   “行了,姐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个小人操心。”   “可是姐。”   “别急,我有办法的,不过东升啊,你得帮姐一个忙。”   “什么忙?”   于梵梵便道:“刚才姐听衙差们说,他们要去驿站的伙房要吃的,咱们也赶了一天的路,以后的路会怎么样,有没有地方跟时间再给咱们补充物资还说不定,所以,咱们车上的东西能不动的就尽可能都不要动。   这会子有地方买吃的,也是为了你小外甥以后日子好过,咱们就尽可能的买吃的。   所以东升,劳烦你拿上几两银子,找到伙房去要一桌子席面送给仇爷他们五位衙差吃,你就跟他们说是姐的心意,谢谢他们一路的照拂。   另外,你再给你小外甥要一份炖蛋,要点小孩子好克化的食物,还有,四眼的饭食你也别忘了。”   听了于梵梵的吩咐,东升忙就哎哎的应声,抽出脖子上的钥匙,打开车上的底座,掏出两颗碎银子就要走,还是于梵梵看了好笑,怕不够,硬让东升再拿了三颗,带着五两银子,东升才忙就跑开去找伙房去了。   于梵梵卷好了睡袋,正要把锁锁上,想了想又停下动作,叮嘱完四眼看着他们的家当,回头给它送好吃的来,于梵梵这才转身出屋把门锁了,然后抱着睡袋就往儿子被关的屋子走去。   没走几步,不等抱着睡袋的于梵梵转过弯走到先前的空地院子,远远的,一个人影从黑暗里快速的走了过来。   于梵梵立刻防备,谨慎的大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天很暗,整个驿站里估摸着是想要节约烛火,或者是防止意外起火,驿站内每间隔几百米,才会在廊下的立柱上点上一盏气死风灯用于照明。   于梵梵一手抱紧睡袋,一手握成拳头摆开防御架势,岂料来人听到她的呵斥询问不停反快,口里吐出一声“我!”后,来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借着气死风灯笼光线的照射,于梵梵看清了来人。   怎么是她?   于梵梵挑眉,照道理,这人此刻不是应该是待在那破屋子里,老实跟谢家一干人等锁一起的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不过不管她为何会出现在此,无关紧要之人罢了,管他们去死。   于梵梵也没在意,啧了一声,却并不打算停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准备绕开来人。   岂料,她不想惹事,事却偏要来惹她。   快步而来的李佳虞,见于梵梵存心避开自己,她立马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张开双手就拦在了于梵梵跟前。   于梵梵见状,瞬间就气笑了,声音冰冷无情的呵斥,“滚开,好狗不挡道。”   “你!”,麻蛋的,好气哟,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李佳虞忍了再忍,始终耐着好性儿,“余氏我有事找你。”,为了将来不吃苦,余氏低声下气,心里却愤恨的想着,今日自己低了头,一旦让自己得偿所愿,待到将来,眼前余氏这该死的贱妇,且给她等着瞧!看她如何收拾回报她。   李佳虞本以为,自己都主动来寻她,姿态摆的还如此低下,余氏这贱妇就应该好好接着,结果,死贱人居然还敢跟她拿乔?   于梵梵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都不看面前自认为能屈能伸的李佳虞,声音讥讽,果断打断李佳虞的歪缠:“我跟你不熟,更没话说,滚开!”   开玩笑,她来找她,自己就必须跟她废话吗?   根本不稀哒搭理这个不请自来的前鸡婆婆,于梵梵不耐的抬脚就走,一点也不好奇对方拦住自己意欲为何。   李佳虞见状愈发的急了,不甘就此摆手,忙伸手一把拽住于梵梵的胳膊,“余氏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啊!呜……”   根本不想跟眼前的人废话,见对方居然还敢动手?于梵梵哪里还跟她客气。   在对方抓上自己抱着睡袋的那只胳膊的时候,于梵梵另一只手果断抬起,狠狠劈下,一点都不留情,直劈的原主的鸡婆婆一声惨叫,于梵梵光听了都觉得痛,却不知为何,又被她自己死死捂住了自己个的嘴巴子,把刚刚起头的惨叫声尽数给压了回去。   咦?有意思!   看着跟前辣鸡老女人捂着胳膊,疼的冷汗连连却不敢吱声的模样,于梵梵心里讶异,不过不管对方来招惹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在意便是。   有这个功夫跟辣鸡耽误时间,自己还是早点给崽儿送铺盖去。   于梵梵果断抬脚就走,身后的李佳虞不得不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顾不得擦拭额角的冷汗,见于梵梵既然要走,她忙压低声音急切的喊,“等等,等等,余氏,你给我站住,等等,我……”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于梵梵远去的脚声音。   见贱妇只顾着继续走她自己的,李佳虞越发的气急败坏,嗓音都带着狠辣与豁出去的意味。   李佳虞紧跑两步追上来,一边追一边喊。   “余氏,余氏!你给我站住!站住!余氏,你如今死皮赖脸的跟着我谢家去流放,是舍不得我那好继子吧?呵呵!余氏,只要你答应,从今日起,一路上都关照我们大房上下,我保证,我可以让你们夫妻再续前缘,让你们一家团聚。”   这话说的,她怎么那么想笑呢?   什么叫她舍不得她的继子?那渣男是哪颗葱?她于梵梵再缺男人,也不会惦记原主的男人,呵呵哒,她还舍不得?舍不得你妹!   于梵梵头被气到,拳头硬了想打人,却惦记着手头的事,最终还是决定忍了,只连连冷笑着抬脚继续走自己的,把身后的喊声当犬吠。   身后紧追不舍的李佳虞,见自己都这样说了,贱人都不为所动,她急的呀!   这该死的贱人,怎么软硬不吃呢?难道是她那该死的继子魅力还不够大?   可恨如今境地艰难,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想到眼下的种种苦楚,再联想到未来一定会遭遇的困苦,光想想自己都头皮发麻。   根本不愿意吃苦遭罪的她,面对行走的金山银海,你叫她如何放弃?   毕竟眼前这贱人,身上可是带着大笔大笔的银钱,便是不算她那些嫁妆,就她从自己那讹走的一万两,那都是一笔巨大的,可以供给眼下的他们谢家所有人一辈子吃穿不尽的财富,本是她属于李佳虞的财富!   所以,她自己的银子,如今用在她们母子三人的身上,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眼看着贱人的身影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李佳虞再也顾不得面子,当即扯下了面皮,不惜来硬的威胁道。   “余氏,我知道你身上有银子,还很多,而我李佳虞也大度,且不跟你计较,曾经你对我这个母亲的忤逆。   眼下谢家遭逢大难,只要你拿出银钱来给我们母子三人疏通关系,让此去一路到西南,我们母子三人的日子好过些,今后再照料我们一路平安无事,我这个当母亲的人,便不跟你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想着这贱人天生反骨,不能一下子把她逼急了,李佳虞决定打一棒子再哄骗哄骗,徐徐图之嘛。   她甚至想着,只要贱人妥协了,出面了帮着他们疏通了路子,以后到了西南的事情她都可以慢慢来,自己那一万两,自己总会一点点的讨回来的。   李佳虞打算的特别好特别没,可惜,于梵梵不买她的账呀。   当于梵梵听到身后这番脑残的狼言狼语后,她瞬间又被气笑了。   这女人怕不是想吃屁吧?   她跟个失心疯的脑残耽搁什么时间?自家崽儿还等着自己去照顾的说,于梵梵讥笑着某人的痴心妄想,仍然继续走她的。   身后的李佳虞见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贱人居然还是无动于衷?   好嘛,给脸不要脸啊这是!既然贱人软的不吃,那是非逼着自己来硬的啊。   如此,自己就成全她!   “余氏不怕告诉你,如今可不是先前你闹上谢家的那会子啦!那时候,是我们一大家子顾惜着脸面名声,不好跟你这光脚的一般见识,如今情况变了,我李佳虞成光脚的了!余氏,就是不知道你这个穿鞋的,如今怕不怕我这光脚的?   哼!想你一介孤身女人,身后没有一点依仗,身上却带着大量的金银,混在我们流放人群里去西南边陲,呵呵,余氏啊,难道你就不怕,我当着众人的面,把你携带重金的事情透漏出去吗?   到时候,且不说这一路南去山高水长,匪盗遍布,就只说这些押解的压差,那一个个的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要是叫他们知道你身带重金,余氏你自己说,你还能有个好吗?接下去你还能有好日子过?”   此威胁一出,终于,前头步伐不停的于梵梵顿住了匆匆离去的脚步。   她倒是不怕的,毕竟自己既然敢带着弟弟来走这一遭流放路,你当她没考虑好,没想好对策的吗?   丝毫不惧的于梵梵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后捂着胳膊气急败坏的辣鸡女人,心眼很坏的干脆还添了把火,很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抬手拍着心口,做作道:“哎呀,我好怕呀,死八婆你去,快去快去!”,爱咋滴咋滴。   李佳虞是万万没料到,自己都这样豁出去了,贱人却还如此无动于衷,一点都不甚在意的模样,李佳虞气的是心肝脾肺肾都疼,却仍然不死心,“余氏,你真就不怕?”   然鹅,回答李佳虞询问的,却是于梵梵再次利落的转身,果断的抬脚就走,毕竟,只敢用嘴巴瞎逼逼的人,不足为惧。   于梵梵不仅走的潇洒,迈步之前,终是看着某人扭曲变形的脸,于梵梵心里快活,心眼却贼儿坏的,临了都不忘了丢下句,“八婆,我看你脑子果然有毛病!”,而后人家就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飘然远离,独留下某人在身后的黑暗中嫉妒,扭曲,妒恨,疯狂……   眼睁睁的瞧着那贱人翩然远去,李佳虞那是既懊恼又气愤,怕儿子失望,也怕自己继续受苦遭罪,想要再追上去再周旋谈判吧,却知道那贱人光棍的很,根本不会卖自己脸面。   眼睁睁的看着贱人消失的方向,李佳虞紧追了两步又蓦地顿住,局促不前,心火抓挠。   唉,罢了,等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跟贱妇谈判吧,眼下的话……   自己是借口出来更衣的,刚才耽搁这么久,算算时辰不早了,偏偏自己眼下还真想要那什么去,加之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若跟那贱人前后脚的出现,让那屋子里的人比如狡诈的老虔婆,还有黑干黑的二房三房的臭婆娘们看到了,万一她们想起来什么,也打上这一万两的主意了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李佳虞目光定定的看着于梵梵消失的方向,牙关都咬出血来了,最终却只能恨恨一跺脚,转身就朝着红脸络腮胡子指点的茅房方向走去。   于梵梵心里想着事情,抱着睡袋来到关押的小屋前,守在外头的红脸络腮胡听到脚步声,忙结束了与边上,同样留守下来看押林家衙差的聊天打屁,见到于梵梵去而复返,络腮胡还讶异来着。   “余娘子怎么来啦?”   于梵梵笑笑,拍了拍怀里抱着的睡袋。   “差大哥辛苦,这不是想着夜里寒凉,我又不能带着孩子去房里睡,怕孩子冻到,特特孩儿送床铺盖来。”   “哦哦哦,原来如此,余娘子且等着,小的这就给您开门去。”   等着络腮胡子开了门,于梵梵走进去,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不等她发现被渣男护在角落的自家崽儿,角落里的父子俩却先看到了她。   “娘亲!”   门这边刚才的动静,自然第一时间吸引了门内所有人的注意。   借着门口摇曳的气死风灯笼的照射,小包子一抬眼,第一时间就到出现在门洞里的亲娘。   小家伙立时激动的呀,忙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先往亲娘跟前扑来。   于梵梵见状,急忙制止,“停下,烨儿乖,呆在那别动,等娘亲过来。”   这关押人犯的屋子小,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关押了谢家满家上下,可不是挤得慌?屋子里横七竖八,或坐、或躺满了人,再各自为政互相抱团,屋子里挤挤挨挨的,还黑布隆冬的。   生怕崽儿乱跑磕着碰着,于梵梵赶紧喊停了要飞扑上来的崽儿。   越过抱着脚在进门不远处的地上凄凄哀哀的谢五,穿过谢家三房几口,于梵梵顺利的来到崽儿跟前。   看了看渣男占据的地方,于梵梵表示满意,地方足够她把睡袋铺排开来,不过即便地方不够,只要自家崽儿够睡就成,其他的,她管他去死。   揉搓了下扑进怀里的软包子,心里点还惦记着给小包子去弄吃的,于梵梵不想多耽搁时间,忙就动手,“烨儿乖,到边上乖乖站一会会好不好?娘亲给你弄个床铺。”   “床铺?什么床铺?”小包子很好奇,看着亲娘的动作,他忙探头来看,便是边上带着木枷倚靠墙壁坐着的谢时宴,也忍不住的探头过来瞧。   于梵梵没注意,专注的把睡袋铺排开,看也不看渣男,只看向好奇的不要不要的儿子,于梵梵一边铺,一边跟儿子解说。   “乖崽,这是娘亲给你做的睡袋,你看这里。”,于梵梵指着睡袋的口子,“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从这里钻进去,头顶上的这个兜兜别拆,可以护着烨儿你的小脑袋不受寒气,还有这个,烨儿,晚上钻睡袋睡觉的时候,这边上的一排扣子也不能动哦,不然烨儿你睡觉翻身会露风风。”   于梵梵一一解说睡袋的妙用,小崽儿看的认真,还配合着于梵梵的解说连连点头表示知道,小家伙一边点,还一边哇哦哇哦,嗯嗯嗯的忍不住感叹,小模样新奇又乖巧。   指点好了崽儿,于梵梵拍了拍松软是铺盖,把崽儿往铺盖上一放,叮嘱了崽儿好好呆着,于梵梵本是想赶紧走的,可回头想想,还是惦记儿子,于梵梵终是忍不住回头,叮嘱交代了眼巴巴瞧着自己的谢时宴一声。   “姓谢的,儿子不仅是我的,也是你的,这破屋子甚至还不比地牢,秋里夜凉,你多照看着烨儿些,千万不能让他感冒,额,是受寒!”,要不然,在这样流放赶路的节骨眼上,孩子要是病了,那才是真真要命的事情,自己有医术都不行,不能冒险。   所以,为了崽儿,于梵梵不得不这么叮嘱原主的男人。   谢时宴正感动于于梵梵给他们父子送来铺盖,对于于梵梵的冷脸叮嘱,他二话不说的点头笑应,“璠娘你放心。”   “闭嘴,以后不许叫我璠娘,我叫于梵梵!”,至于璠娘什么的,他这个璠娘的男人可以在心里这么叫他的妻,至于自己?她是于梵梵,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于梵梵凶完就走,谢时宴看着于梵梵离开的身影,不禁有些不解懵逼,边上窝在暖和和羊绒睡袋里的烨哥儿,这会子在睡袋里滚来滚去的好不开心,哪里顾得上身边的亲爹?   唯独于梵梵,出门面对红脸络腮胡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请了络腮胡走到屋里人听不见动静的边上,忍不住的开口询问。   “差爷,这些人犯,夜里睡觉的时候枷锁都不去的吗?”   刚把门上的铁链子卷吧锁好,一回头就被于梵梵的眼神示意到一边说话,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结果余大娘子就问这个?   络腮胡把钥匙往腰间一挂,再看向于梵梵的时候,面色带着那是一脸自然的表情。   “余大娘子有所不知,人犯戴着枷锁被流乃是定例,这么做自然是害怕人犯不老实半道逃跑,当然了,若是人犯老实,或者是太过柔弱受不住,且又有人疏通的话,这枷锁也不是不能去,只不过须得保证,这去了枷锁的人犯不会逃走就是。”   “哦。”,于梵梵点头,心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怎么,余大娘子想给您的夫君……”   “差爷慎言,我于梵梵如今可是自由身,可没有夫君。”   “呵呵呵,看我,看我!瞎说话不过脑子!呵呵呵……”,络腮胡连连假意的自打嘴巴,不过笑的却是猥琐,“那余大娘子是要给谢家大爷去枷锁吗?”   给那渣男去枷锁吗?   自己是不在乎渣男的死活,也不会接受原主的人身,更不要说是原主的男人,当然,除了除了小包子。   所以渣男吃不吃苦,戴不戴枷锁,她是全然不在意的。   可问题是,她怎么着也得考虑到小包子不是?谁叫崽儿她没法在夜里亲自照顾呢?   先不说,崽儿他身处谢家那狼虎窝,先前送进去的好东西还不知道是便宜了谁呢,她还担心自己的崽儿在里头再受欺负,自然是想让渣男照顾崽儿一些,毕竟他是亲爹。   可就眼下渣男带着枷锁,头手都不便的情况下,就自家崽儿亲他爹的那样子,夜里到底是他照顾自己的崽儿,还是她小小的崽儿照顾他? 第44章 肉沫炒饭配炖蛋   不都说孩子亲近孺目父母是天性, 君不见上辈子的时候,自己一个初中同学在面对父亲出轨,亲妈要跟他爸离婚的时候, 她还要死要活的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来着, 更甚至有很多的家长,为了子女,顾忌子女,一直都面和心离的过日子。   自己倒是不至于跟原主的男人发展出点什么,不过是考虑到小包子的心理健康,自己还得护着崽儿健康长大呢, 在这个封建王朝想抢儿子, 还是如今这样情况下的儿子?于梵梵就不得不考虑一下, 自己是不是得做出一些退让, 让渣男沾点光, 就当是为了孩子。   毕竟不都说,幸福的童年能治愈一生,而不幸的童年则需要用一生去治愈么?   这么想着,于梵梵就试探性的问眼前的络腮胡,“差爷,那若是我帮谢大去枷,得要多少银两?”   络腮胡闻言一愣, 毕竟就一路上自己可是瞧的真真的,就这位对待谢家大爷的态度, 可不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 刚刚他不过顺嘴一提都被反驳了,更何况是帮着花银子?   络腮胡不由确认,“余大娘子真要帮啊?”   于梵梵却不知络腮胡心里的腹诽, 只点头,“嗯,夜里孩子总得有人照顾,比起其他人,自然还是他亲爹来的靠谱。”   这话也是,络腮胡听了点头,“这话说的极是!还是余大娘子您心善,如是余大娘子您要求的话,小的可以做主,这就帮谢大爷给去了枷。”   “那银子?”   络腮胡大手一挥,“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这么好?这回换于梵梵诧异了。   络腮胡却却嘿嘿一笑,“嗨,大娘子说这话就见外了,您不是早就见过咱仇头给过了么?嘿嘿嘿。”,说完,人还给于梵梵投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梵梵瞬间秒懂。   自己是不知道,原来早先送出去的那二百两,居然还有这样的用途?   这么看来,仇爷手下的这四个人,别的三个先且不说,这眼前位红脸络腮胡大哥倒是个实诚人。   如此,于梵梵赶紧谢过,“那我就先谢过差爷了。”   “呵呵呵,没事没事,小事一桩。”   络腮胡目送于梵梵远去了,边上,被许大炮指派来看守林家的那个好奇过来偷听的衙差忙就蹦跶出来,一把拦住络腮胡的肩膀,装似哥两好的问。   “嘿,大胡子,你怎么就不要这娘们的去枷银子?莫不是你看上了她?嘿嘿嘿……”,这人笑的的一脸猥琐,却不料立刻中了络腮胡不客气的重重一拐子,捅的他嗷的一声惨叫,不由怒喝:“大胡子你干嘛捅我?”   这人不仅猥琐,说的话也烦人,不愧是许大炮的手下,络腮胡才不稀哒搭理他。   要不是他说话太难听,自己才不稀罕跟他动手呢!   至于为何自己不收余娘子的去枷银子,这事,自己能跟有竞争关系的死对头说吗?   开玩笑这是!   先不说早在出发前,自家头儿就喊了他们四个去,每人从头儿那分了二十五两,比后来在城门口收到的那些合起来都多,就只是头儿嘴里说的,这位大娘子身后还有他们根本惹不起的贵人关照,他们就只有捧着这位大娘子的份。   至于自家头儿收入比他们多得多的问题?哪个当头的不是这样?   比如他们四个每人分到二十五两,头儿绝对就不会低于一百两;   城门口谢家二房送行的管家送来贿赂后,他们一人得了十两,那他们头儿绝对不会只有五十两;   而三房送钱来时,他们哥几个各自五两入口袋,那头儿定然拿了至少三十两;   虽然头儿每每比他们拿得多,可他们这些人一点羡慕嫉妒都没有,毕竟要是没有头儿,他们还没有这般丰厚的油水呢!   而且自己没说的是,他们这样已经很好了,比起刚才那个家伙,他们跟着仇头得到的分成,可比在许大炮底下混多的多!   他们仇头讲良心,每次都大方的基本拿出一半给他们分,而许大炮呢?那家伙自私自利,只管自己吃肉喝汤,每次不是自己占八成,小气吧啦的给下头的人就分两成?   就这,刚才那货居然还敢笑话自己,真是脑子有坑!   不跟脑子有坑的人废话,免得被传染。   “哼,好好看着你们押解的人犯去,可别叫人给跑咯,爷们可不稀哒跟你废话,爷们还忙着呢!”   “大胡子你不跟我一样就守着人么,忙个屁呀!”   络腮胡傲娇一扭头,看都不再看对方一眼,丢下句,“你当爷们是你?”说着就走,不再看身后还再揉着胸口的熊货,络腮胡径直的开锁开门,给余大娘子交代的谢大去枷锁去。   闷声进门去给谢时宴去了枷锁,络腮胡子还不忘了低声,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叮嘱谢时宴,让他把枷锁看好绝不能丢,上路也要背着以便后用,谢时宴摸着顷刻一松的脖子还有些纳闷。   他心里忍不住就琢磨,这枷?莫不是这也是他娘子的一番心意?   完全不知某人又自作多情了的于梵梵,紧赶慢赶的找对了地方,赶到厨下的时候,厨房前的小饭厅里,仇爷三个手下正带着她家东升端坐桌前等着开饭呢。   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是于梵梵来了,本以为是自家头儿终于来了的三个衙差,见到是于梵梵,三人先是一愣,随后忙笑着起身全朝着于梵梵拱手,纷纷谢谢了自己对他们的客气招待。   于梵梵一一笑着应了,虽然疑惑仇爷怎么这会子不在,不过她也没问,人家是头儿,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先前不还说要去找驿丞点人盖章什么的么?   于梵梵笑着跟三衙差打完招呼,客气完了,忙就招呼着被三人拉着在一起,坐着聊天打屁的东升走。   等到了边上,不等于梵梵开口,东升就急吼吼的拉着于梵梵往里头灶间去,边走边说。   “姐总算回来了,你快跟我来,我给小外甥要的蛋羹都做好了,钱还算在那桌席面一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东西的价格太贵了!另外里头婆子做的的酒肉菜我都看了,味道特别重,根本就不合适我小外甥吃,除了蛋羹既然就没有了,我不知道再要点啥……”   东升见了于梵梵忙就叽里咕噜汇报了一大通,比如仇爷他们的一桌子席面,因为天晚了,厨下的人都快要休息了,临时起来要了他的高价,自己讨价还价半晌,最终还是肉疼的花了二两银子云云啦,她家烨儿只有蛋羹别的东西没法吃啦云云。   于梵梵好笑,面对念念叨叨的弟弟,心里深感安慰。   揉了把弟弟的脑袋瓜,于梵梵安抚道:“行了,姐都知道了,还没表扬我家弟弟办事牢靠呢!赶紧的,一会姐还得给你小外甥送饭去,仇爷这边,就得弟弟你帮着姐招呼他们啦,你可是男子汉,可得帮姐好好陪客啊,不过可不许喝酒,至于其他的,姐来想办法。”   她还就不信了,偌大的驿站厨房,哪怕不是给达官贵人做饭食的精细厨房,这里头难道就找不出给自家崽儿吃的饭食?   钻进厨房,跟里头守着的俩婆子招呼一番,于梵梵得了一小块猪肉,两根葱,一小把蔫了吧唧的小青菜,并给儿子打了蛋羹后剩下的一个鸡蛋。   看着手里的食材,见灶头上敞开的甑子里还有剩下的米饭,于梵梵琢磨了会,打算给儿子做个肉沫菜心蛋炒饭。   这厢,于梵梵动手给崽儿做妈妈牌爱心晚餐的时候,那厢,关押人犯的屋子里,给谢时宴去完枷锁就出来锁门守着人犯的络腮胡,才一屁股坐回门口的石凳上,先前找借口去更衣,其实是去寻于梵梵晦气的李佳虞终于回来了。   还是碰了壁,上了茅房后带着一身怨气,气呼呼的回来的,一回来就被络腮胡没好气的教训了两句。   不为别的,这老女人上茅房的时间去的可够久的,怕不是便秘吧?   络腮胡骂骂咧咧的打开门让李佳虞进去,屋子里黑洞洞的,大多数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走累了,都各自守在各自的角落不吭声。   没达成目的李佳虞心里烦,人走神,自然不在意屋子里的异样,根本就没看见谢时宴身边的睡袋,也不知道谢时宴还去了枷锁,更是不知道此刻的屋子里除了自己外,居然还少了一个人。   等她一进门,别的没看到,全副身心第一时间就被自己小儿的嚷嚷哭泣所吸引。   “哎呀,母亲啊母亲,您可算是回来啦,母亲,儿的脚疼,要断啦……疼疼疼!”   从前头他亲娘离开,谢时宵心里就活泛开了,满以为,他这聪明无比,超级厉害的亲娘,是惦记着白日里答应自己的事,给他去搞大好处,找大包子去了呢!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他可不得好好的闹腾闹腾哭一哭?   因为惦记着吃的,连同间屋子里谢时宴这个自己觉得贼可恶的家伙,在黑暗里被去了木枷,谢时宵都没注意到,那就更不要说跟亲娘打小报告了,眼下的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亲娘有没有给自己搞到好吃的饱腹。   见最宝贝的心爱小儿子如此,李佳虞满脸的心疼,靠着小儿坐下,李佳虞忙就安慰儿子。   “宵儿乖,宵儿不哭,哪里痛?娘给你看看。”   说话间捧起儿子捧着的臭脚,拉着靠近门的方向,努力的借着外头透过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打量,细看之下,李佳虞心抽疼。   “哎呀,这是起了泡啦!我的儿啊,可痛死娘啦!”,泡在儿身,痛在娘心,只可恨余氏那该死的贱人,居然敬酒罚酒都不吃!   这头母慈子孝的场面看似感人,边上一直隐在黑暗中默不吭声的谢时宣见了,心里却觉堵得慌。   因为憋着口气,观察细致,平日里又最蔫吧坏的谢时宣,本来刚刚还想跟亲娘说,他二婶紧跟着她的步伐出了门,其后谢时宴又不知得了谁的关照去了木枷的事情,谢时宣这会子根本什么都不想说了,只转过身面朝墙壁,看也不看身后的亲人一眼,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都不说,谢时宵惦记的又是吃的,根本没想起来这回事,自然更不提。   好嘛,这两兄弟都不提醒李佳虞,至于其他人?   那是累的睡的睡,肚腹里各有心思打算的各有心思打算,哪里还会说?   直到李佳虞哄儿子哄的正努力,门外再次传来铁链子的声音,她的目光才跟屋子里的人一样,齐齐看向门口。   见来人是二弟媳妇王贞,李佳虞心里还诧异了那么一瞬,嘴里的质问脱口而出。   “二弟妹,你也出去了?你出去干嘛了?”   王贞被问的一顿,表情讪讪的,只避开李佳虞的视线不自然的回答,“没,没干嘛去。”。   想到自己刚才去,并未听从丈夫的交代所干的事情,王贞心里就发虚,忙就避开话题,没打算回答李佳虞的咄咄逼问,更不会告诉她,自己是去找了仇爷送贿赂银子去了。   不说这厢小小关押屋子里的明争暗斗,且说于梵梵,人家可忙着呢。   把到手的肉沫剁的细细的,也不勾芡嫩肉,直接把洗干净的葱白切碎进去,加一丢丢姜末进去一起剁,起了热锅冷油,下肉沫爆香,爆的焦脆焦脆的成脆哨,锅铲扒拉到一边,磕入鸡蛋煎一煎滑散,跟脆哨一道划一边,再估摸着崽儿的饭量舀了一碗米饭倒入,锅铲碾碎,混入鸡蛋脆哨,加入蔫吧青菜里摘出的一小把剁碎的嫩菜心,点上两滴酱油,抖一点点提味的盐,把饭在大火上快速翻炒,直到锅铲划开米饭,松散的米饭粒在锅里跳跃起舞,于梵梵才把最后切碎的绿色葱叶抖入其中,再翻炒两下快速起锅。   一碗水嫩嫩的炖蛋,一碗喷香的脆哨蛋烧饭,三岁的崽儿吃很合适了。   趁着饭菜热,于梵梵忙把它们装入刚才帮忙烧火的婆子找来的食盒里。   要走的时候,想到先前好说话的络腮胡子,想着人家那般爽快,也是心里依旧不信任某男,觉得那货不靠谱,自己指望人家络腮胡夜里能多关照自家崽儿一些,于梵梵又去到席面那边,走到跟已经来到饭桌前坐下,正跟手下们一道用饭的仇爷身边,于梵梵说明了下情况。   知道于梵梵顺带要去给他们的兄弟送饭,省了他们哥几个的事,几人自然是不含糊。   热情的拿了个大海碗来,就着没动的地方,把桌上的饭菜每样夹了些出来,放食盒里,又装了一大盘子的白馒头,想着自己吃酒也不能放着兄弟吃风,兄弟夜里还守夜呢,忙又分了一壶酒出来,统统塞于梵梵手里的食盒中,一个个笑的殷勤诚恳的,把叮嘱东升好好陪客的于梵梵给送出了伙房。   提着食盒去给崽儿送饭,走一半,于梵梵突然想到什么,于梵梵顿住脚步。   那什么,俗话说得好,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指望着渣男照顾好她的崽,为了崽儿,于梵梵想了想,决定努力的大方一点。   想到今个路上他们娘三个吃剩下的两肉包子,于梵梵果断转身回房去拿上,热也不热,就那么冰凉凉的塞到食盒里,打算带去哄渣男吃。   她这叫投资!而且吧,等以后哄好了崽儿跟自己一条心了,她可是要一并讨回来的。   话说,她是不是得记个小本本?把渣男从自己占到的便宜都一一记录上,等以后一并算总账。   想必人人嘴里称赞的谢家玉树,那位权贵富户出身的谢大爷,手里若是有银子,堂堂男子汉,该是不会占了自己的这点子便宜不还赖账的对不对?   对,回头就弄个账本子,一笔笔的,哪怕一根针一根线都给他记上,回头再让他盖章签字画押,不怕他赖账!   于梵梵想的起劲,来到关押屋子的时候,隔着老远的,她就听到那屋子里出来的鬼哭狼嚎。   听动静,居然是谢五发出来的?   于梵梵忍不住嗤笑一声,脚步却不停,到了跟前,见了红脸络腮胡,她忙打开提着的大食盒,把给人家带来的酒饭菜都拿出来,双手奉上,惹得络腮胡见了一连憨笑着道谢。   于梵梵笑着应声,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再表明来意,人家络腮胡的态度就越发的热切周到,都顾不上自己先去吃饭,只威胁了一声边上许大炮下头的那狗子千万别动自己的酒饭菜,忙就殷勤的给于梵梵开门。   门一开,于梵梵正要迈步,结果人都没能进去,里头迎面就飞扑出来一人。   看到是李佳虞这阴毒的老八婆,于梵梵还诧异的挑眉,心说这货莫不是又有幺蛾子?   不过这回,人家可顾不上自己。   忧心忡忡儿子的李佳虞,趁着开门的空档飞扑出来,顾不上于梵梵,只一把拉着人络腮胡就求情。   “差爷,差爷,您行行好,妾身的儿脚板心都是水泡,若是不挑了包扎好,明日他根本没法走啊,差爷,差爷,您就行行好把,让妾身出去寻个大……”   “谁脚底板还没走出过水泡,怎么,就你儿子精贵?还想再出去?呵呵,没门!想都别想!你当流放是让你逛家里的花园子,想干嘛干嘛呢?水泡而已,随便挑挑就行了呗,赶紧滚蛋,别耽搁老子吃饭!”   推搡着人,络腮胡子一脸的不耐烦,特别是看到边上那狗东西,居然伸手要捏自己碗最上头的那块大肥膘子的时候,络腮胡越发的急,表情都狰狞了。   “快滚进去!”   李佳虞被推的踉踉跄跄,可没办法,为了心爱的儿子,她还是硬着头皮豁出去了,破釜沉舟的继续胡搅蛮缠。   “差爷,差大人,即便不让妾身出去找大夫寻药,总得让妾身把孩子脚下的水泡挑了吧,别的妾身不敢奢求,不然让妾身带着孩子到门口来?差爷,您放心,我们绝对不跑,就是借点光,屋子里头实在是太黑了,我们还没有针……”   “哎呀,行行行,罗里吧嗦的烦死个人!老子可没针,你自己想办法,给你出来可以,但就在门边,不许跑远,要不然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为了赶紧吃到自己的美味饭菜,络腮胡子忙摆手同意,挥手打发苍蝇一样打发李佳虞。   没工夫守着人出来,大胡子冲过去把石凳上自己的饭菜酒捧着,回头看到于梵梵还在边上看着,手不得空的络腮胡忙殷勤的请了于梵梵进去,又盯着李佳虞扶着谢五出来到门口,他这才忙一手护碗,一手锁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络腮胡临了还不忘了朝门后的于梵梵低声叮嘱。   “余大娘子您在里头最好摸黑别点光,嗯,您能看得见吧?”,自己这可是好心,里头的人犯如今可都是饿老鬼,若是看得见余大娘子的饭菜,万一要是暴动了可要糟。   于梵梵自然领情,笑着点头,“谢谢差爷提点,我看得见。”   “好好,那就好,大娘子您且快着些,回头给小少爷喂完了饭菜,你就唤小的,小的给您来开门。”   “好的,差爷有心了,谢谢。”   看着窗口的络腮胡收回了视线,转瞬就不见了人影,于梵梵听着门外夹在在谢五哀嚎,某毒妇心疼安慰声中的吃饭吧唧声,于梵梵好笑。   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子黑暗,于梵梵提着食盒就往自己记忆中的角落走去。   到了先前的角落,看到自家的崽儿居然在睡袋里睡着了?于梵梵是又心疼又好笑,心说难怪的刚才自己来,动静也不小,崽儿居然没有出声来迎接自己,感情这是太累睡着了啊!   也是,白天一整天的赶路,即便小家伙坐在车上不用走,却也一直没睡觉。   崽儿他还这么小,正是觉多长身体的时候,看来以后赶路,自己最好是让崽儿在车上睡个午觉才成。   再心疼,也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睡,于梵梵还是狠了狠心,把崽儿从梦中喊醒。   “烨儿,烨儿?烨儿乖,起来吃饭饭啦……”   于梵梵声音低低的,柔柔的,说不出的温暖,听在谢时宴的耳朵里,只觉得耳朵痒痒,心也痒痒,谢时宴看着于梵梵眼里有光,忍不住的打断于梵梵道:“繁璠,孩子刚睡下,你……”   “你闭嘴!”,于梵梵可不会给这货面子,给他去枷锁可不是为了让他来反驳自己的。   不要说自己霸道,在渣男面前,她还就霸道了还!   “娘亲?”,烨哥儿正梦到吃美味的糖葫芦呢,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听声音好像还是自己的娘亲?   起先他还不确定,等某人呵斥的那声闭嘴后,烨哥儿瞬间清醒。   小家伙小小声带着不确定的喊,打着哈欠,小爪爪揉着眼眶,一脸刚睡醒的懵懂模样,看的于梵梵心里叫出鸡叫。   艾玛,这样的崽儿,即便有时候不贴心,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喜欢呀!   某新晋妈妈笑出姨母笑,额,妈妈笑,“烨儿乖,看看娘亲给咱们烨儿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好吃哒?”,小包子懵懵的,小嘴巴里还跟着软萌萌的糯糯复述,说到最后,烨哥儿双眼跟着一亮,白嫩的小脸蛋瞬间就被溢出的笑容挤满,还有两个俏皮的小酒窝挂在上头。   死了死了,于梵梵瞬间中箭。   赶紧回身去扒拉食盒,揭开盖子,于梵梵忙捧出炖蛋跟炒饭跟崽儿献宝。   “锵锵锵锵……乖崽你看!”   小家伙刚刚醒来,虽然没能看清楚,眼前娘亲说的好吃的是什么,可闻到炒饭那霸道的香气,烨哥儿不由的拍着小爪子,嘴里配合着哇哦哇哦的欢呼个不停。   于梵梵越发的想撸一把乖崽,却因为孩子还饿着肚子,她还是忍住了,“乖崽,娘亲喂你吃饭饭。”   “谢谢娘亲。”   “不谢,不谢。”,于梵梵一脸姨母笑,抓起勺子先咬了勺蛋羹,记着络腮胡刚才的叮嘱,想到路上因为包子引发的战争,这会子哪怕那讨人厌的谢五不在屋子里,于梵梵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乖崽来,张嘴,啊……”   许是小肚肚太饿,眼前的饭菜太香,小包子一时半会的居然想不起亲爹来,下意识的长大小嘴巴,很是配合着啊的张嘴。   于梵梵顺利投喂成功,小包子啊呜啊呜的,小嘴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嗯嗯哼哼的老享受了,看的于梵梵越发心软,忙又舀起一勺子炒饭,吹了吹继续,“乖崽,啊……” 第45章 娘亲沙壁是什壁   这样的动静, 这样的香气,即便隐没在黑暗的角落里,还是不知不觉的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   小孩子嘛, 鼻子可灵可灵啦!   二房谢广珩唯一的孙女, 二少爷跟妻子生下的宝贝女儿,今年虚三岁的谢玉珠,闻到炒饭香,顿时就从迷蒙中清醒,头从亲娘的怀里钻出来,小鼻子努力吸怂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勾人香味, 珠姐儿忍不住的就拉着身边的亲娘喊, “娘亲, 珠珠饿饿, 饭饭, 香香,珠珠吃……”   小姑娘娇滴滴,脆生生,满含口水与期待的一声喊,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不再隐忍,纷纷朝着于梵梵所在的角落里, 投来了一道道绿光。   饿啊,大家都饿, 他们到现在, 就只有两个或者一个黑馍馍饱腹,却连续的走了五十里,真的是又饿又累啊……   没了束缚, 同样也饿的不行的谢时宴,见到于梵梵喂烨哥儿吃饭,他也忍不住了,可身为父亲的自然不会跟亲儿子抢饭吃,哪怕那饭菜真的很香,吸引力忒大,他也很想吃,但是也不行!   摸着空落落的肚子,下意识摸到了自己怀里的那个黑馍馍,谢时宴喉结涌动着,只得掏出怀里的黑馍馍以祭五脏庙,啃一口便一脸柔和慈爱的看着身边的妻儿。   才开啃,忽的,谢时宴察觉到了身后一道道绿光,他不由的正色,忙绷直了身体,把他固执认为是自己妻儿的母子俩挡在身后。   屋子里的人恨不得跑过来吃两口,却被黑暗中那道挡在前的黑影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所镇住,嘴馋的人纷纷只觉头皮发麻,一个犹豫,举棋不定间,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烨哥儿啊呜啊呜,一口炖蛋,一口肉沫炒饭,小嘴巴油滋滋的,啊呜啊呜的,听得他们越发的觉得饥肠辘辘,腹中擂鼓。   “娘亲,珠珠饿饿,珠珠饭饭……”   咕噜噜……咕噜噜噜……   一人肚子叫,两人肚子叫,全部人的肚子叫,包括谢时宴。   吃的满嘴喷香的烨哥儿,要说最讨厌谁,大人接触不多且不算,他最讨厌的自然是二房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大,一直被家里的人都宝贝着,金尊玉贵养着,却还是什么都要抢自己的,还会打他的谢玉珠呀!   所以,那小姑娘喊什么饿,宝宝才听不见呢!   宝宝埋头吃饭饭,吃蛋蛋,都是自己的,都是他娘亲给宝宝哒!   烨哥儿小坏心眼的装耳聋,直到一声高过一声的肚子叫接二连三的响起,直到烨哥儿听到,近在咫尺的身边,亲爹的肚子居然也打鼓?   烨哥儿装不下去了,看向身边如山一样,一直护着自己的黑影糯糯道:“爹爹?”   宝宝终于想起来了,他的爹爹好像也没有饭饭吃。   沉浸在妈妈牌美味中的烨哥儿,后知后觉的醒过神来,歪着脑袋去瞅他亲爹的小脸上,写满了关心。   夜视能力不错的于梵梵瞧的皱眉,忙掂着手里装满蛋羹的勺子,试图哄儿子转移注意力,“乖崽快吃,张嘴,啊……”   只是这一回,她的乖崽又不配合了。   烨哥儿小爪爪抬起,指着身边的亲爹,语气带着担忧,“娘亲,爹爹,没吃。”   得,她就知道!   所幸的是,自己白天经历过了一次,崽儿同样的套路,她早有准备,哈哈。   “烨儿快吃,你爹他有。”   可不是有么!   于梵梵把手里一勺子的蛋羹,顺利送入烨哥儿微张着小嘴巴中,不等崽儿反应,于梵梵把勺子往碗里一丢,忙就转身去身后的食盒里掏啊掏,快速的抓出了两个冰冷冷的剩包子出来,先在崽儿面前晃了晃,而后大发慈悲的丢给某人。   “呐,我家乖崽的心意,便宜你了,拿去吃去!”   谢时宴受宠若惊,包子入手,只觉沉甸甸的,一点也没嫌弃是冰冷冷的,他的心里反而热乎,满以为这是妻子再次心疼自己了,他只觉鼻子有些酸。   “谢谢你璠,额,谢谢你繁璠。”   于梵梵冷哼,都不稀罕去计较这人的称呼了,回头瞪向自作多情的某人,咬牙切齿。   “你可闭嘴吧谢时宴,包子不是给你白吃的,也不是姐好心,给你吃是因为烨儿总惦记你,另外,你丫的可不能吃白食,这些都算你欠我的,以后要还的。”   还,肯定还!   从来不知道,自己骨子里原来还是贱骨头,被妻子不客气的对待,他反倒是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谢时宴唇畔挂着根本止不住的笑,大手捏着包子,眼里闪着光,嘴上却郑重,点头承诺,“嗯,我一定还!”用一辈子!   于梵梵不稀哒跟渣男多废话,更不去看隐在黑暗中的那抹风华绝代的笑,颜狗于梵梵艰难转头,再不去看某人,只回头继续崽儿的投喂大业去。   这边的动静,霸道的食物香气,直惹得屋子里人心浮动,特别是见连谢时宴都得了食物,别的人心里怎么想先不说,就只说二夫人王贞,此刻的她,都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下。   你说自己出都出去转了一圈,怎么就那么傻的,只去找了仇爷送银子了呢?怎么就不知道多长点心眼,再寻一寻厨下,哪怕是买点馒头汤水啊什么的回来也好啊。   可怜她才两岁的小孙女啊,看着烨哥儿馋的直流口水的模样,可心疼死她这个祖母啦!   心疼膝下唯一孙女的王贞,看着黑暗中窝在角落里享受美味的烨哥儿,心里酸的厉害。   自家老爷对待宴哥儿,那是实打实的好,曾经就处处关照不说,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了,老爷都还不忘了叮嘱自己要关照他们父子。   可怜她的傻丈夫哦,人家父子俩哪里需要他们二房的关照?人家的日子,过的不知道要比他们舒服多少倍,看看,看看!人家父子吃的那叫一个香呀!   王贞一边懊悔,一边又暗自庆幸,刚刚自己出去找仇爷的时候,因为舍不得身上的那点银钱,自己并未听从丈夫的叮嘱,给大房三房这些累赘去了枷锁,如若不然,自己可不得亏心死?   “娘亲,祖母,珠珠饿饿……”   耳畔是自家孙女一声比一声弱的啜泣,王贞只觉得心肝肉儿都在疼,一面懊悔自己没长心眼,一面嫉妒某对父子自私不做人。   她倒是没想占便宜,可为了怀里的孙女……王贞想了再想,犹豫了再犹豫,终究是心疼孙女的心占了上峰。   回头看向身后几步外正靠着墙角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王贞先谨慎的看了看好似靠墙睡着了的丈夫跟儿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三房一家子,最后把怀里搂着的孙女送到儿媳怀里,自己则是小小心的蹲着挪步到了老太太跟前,斟酌着对其小小声道。   “母亲,母亲?母亲啊,按理,今日这话不该我这个当二婶的来说,可是母亲,如今咱们谢家虽落魄,家里的子孙们却不能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顾了。   母亲,不管怎么说,这是礼义廉耻,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那烨哥儿还小,不懂事就也罢了,可宴哥儿他却不同!   宴哥儿他不仅是谢家子,还是谢家的长子嫡孙,是顶梁柱,更是我们谢家的宗子,身为谢家宗子,心存私心,他即便不顾及我们这些叔伯长辈们,可您是他的亲祖母啊,他……”   听到身边二儿媳如此说,林丽晴心里闪过恨恼,再联想到白日里,自己跟这长孙要车坐被怼、被拒时的愤恨,林丽晴明知道,二儿媳这是不敢明着挑衅长孙,拿着自己当木仓使呢,可为了以后能有一碗太平饭吃,自己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给她当木仓。   毕竟,这二儿媳虽然比不过那余氏有家底,兜里却也是有银钱。   骑驴找马,这话糙理不糙。   想到余氏手里的家底,林丽晴瞬间就打起了再战的精神,不仅不管成败,不管哪方屈服,她身为老祖宗,总该立于不败之地。   老太太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这个平日看着软弱慈善,心里却黑了吧唧的二儿媳,林丽晴支棱起酸痛难受的身子,看向已经吃完了手里的黑馍馍,正举着冰冷冷包子要往嘴里送的谢时宴。   “宴哥儿,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还有咱们谢家,还记得你是谢家子吗?”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听得黑暗中的谢时宴一顿,抓着包子的手都僵了僵。   他自是记得。   谢时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谢时宴幽幽叹息一声,祖母要什么他知道。   自己没有时,他没办法,自己有了,身为儿孙的……谢时宴不做犹豫,蓦地伸手,取了一个包子朝着林丽晴的方向递了过去。   “祖母,孙儿自是一刻也不曾忘记,孙儿姓谢,是谢家子,身上担负着谢家的荣辱兴衰。可是祖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比如白日里祖母提出过份的要求,要坐璠娘的车,那是不为;比如眼下,祖母要吃璠娘送给自己的包子,这是可为;   “祖母,但凡是孙儿有的,孝敬您是应当份,可若东西不是孙儿的,您便是打死孙儿,孙儿也不能满足您的无理要求。”   “你!”,林丽晴被自家长孙这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话气的肝疼,胸口剧烈起伏,心绪不稳,斥责的声音都在颤抖。   谢时宴却没有心软,只把手里的包子再往前递了递,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祖母,您请用。”   “宴哥儿,你就是这么孝顺祖母的?这么多年,你受的教导,就是让你这么孝顺恭敬长辈的?”   “祖母,父慈子才孝!”,您当长辈的都不慈,如何指望下头的儿孙孝?   可这些话,谢时宴心里很明白,自己跟他这位,能背着自己休弃他的妻的好祖母是说不通的。   见到手里的包子,祖母迟迟没有伸手来接,谢时宴又道:“或者是,祖母您看不上孙儿手里的这点子食物?”   说着,谢时宴故作一副就要收回去的架势,林丽晴急了。   开玩笑,眼前的可是肉包子啊,是先前一路她就馋的口水直流的肉包子!   天可怜见的,打从进了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开始,自己吃的就是猪食,今日一整日的艰辛赶路,还只有可怜巴巴一个黑馍馍垫肚子,即便儿子儿媳也孝顺了自己一些,可那毕竟是硬的能砸死人的黑馍馍啊,能好吃?   林丽晴馋了,也顾不得其他,一骨碌爬过来,一把夺下谢时宴递过来的冰冷大肉包,而后快速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动作之迅速,手脚之麻利,真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是一个累了一天,赶了一天路的老人家拥有的速度,足可见这食物的吸引程度。   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林丽晴顾不得讲究,也顾不上赶路一天身子手脚的脏污,更顾不上这包子是冰冷冷的,只捧着包子低头就啊呜的开啃,颇有把包子当成不听话的孙子在恶狠狠的啃咬发泄一样。   边上的王贞看到这一幕傻眼了。   她还指望着老太太出马自己能得点好处,好给自己的孙女儿也换个大肉包来吃呢,所以自己不惜昧着良心背着人传小话,哪想到,老太太依旧是那样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自私货?   耳边还有孙女时不时要吃的的啜泣,王贞狠狠心,咬咬牙,黑暗中眼瞧着那边的大侄儿,手持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白色一团要往嘴里送,王贞急了。   “宴哥儿且慢!”   嘴唇刚触碰到包子皮的谢时宴猛地顿住,收回手,看向黑暗里声音传来的方向。   感谢多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武功高深的谢时宴,五感比于梵梵都还要敏锐,先前他是只顾着关心身后的妻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特意屏蔽了周在所有的声音,这才没听到王贞私下里唆使老太太的那一出,眼下他没有特意屏蔽,黑暗中的一举一动,各种声音,谢时宴尽收眼耳。   他甚至都能看到黑暗中,他二婶那张焦急到变形的脸。   “二婶您有事?”   “那个,那个,呵呵呵,宴哥儿啊……”,王贞不自在的笑了笑,一边蕴量着该如何开口,一边还小小心的偷瞄丈夫的方向,仔细的观察判断着丈夫那边的动静。   见丈夫依旧在睡,不似清醒的样子,王贞才大着胆子开口。   “宴哥儿啊,二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善,你看你家侄女珠姐儿年纪小,比烨哥儿还小呢,这流放上路,一去还不知如何苦楚,孩子到现在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你这个当伯父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谢时宴看到对方紧盯着,自己手里这个仅剩下的包子不挪眼的模样,自己还有什么还不明白的?   谢时宴顿了顿,想到平日里二叔对自己照拂,而珠姐儿也的确年幼,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家的骨血半路就夭折了,自己若是没有且没办法,自己有的话……   谢时宴不做多想,伸手把手里最后的包子朝着王贞递了过去,“二婶给您,拿去给珠姐儿吃吧。”   王贞见状,急忙扑了上来,两手紧紧的抓着包子,眼里迸发出惊喜,嘴里连连道谢,差点喜极而泣,“哎哎,谢谢宴哥儿,谢谢,宴哥儿你是个好孩子,好……”   “王氏!”   赶了一日的路,年纪已不轻,自来坐惯了庙堂,连走几步路都有软轿抬的二老爷谢广珩,是真的累了。   先前进入这屋子里,他忙着关注叮嘱了妻子,后头妻子终得侥幸离开,陪着母亲苦等半天的谢广珩,在等到妻子顺利回来,还朝着自己暗暗点头后,他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巨石卸下,放松的自己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他是真的累了,连后头妻子跟母亲的对话,跟侄儿的对话,谢广珩都没有听到。   这会子还是因为孙女一直哭闹不休,后来又听到自家亲娘的声音,更是最后妻子失态的大呼道谢,谢广珩才硬逼着自己从睡梦中醒来。   才醒来,人还迷糊着呢,他就听到自己妻子激动的声音。   这谢的是什么?   起先的时候他还没搞明,白妻子谢的是什么,毕竟她说的太急也太含糊。   他还是看到黑暗中,侄儿递了个东西给妻子,又听清楚不远处小孙女嘴里嚷嚷的是什么,鼻端还闻到饭菜香气后,谢广珩瞬间就明白妻子在干嘛了。   想到妻子居然背着自己去分侄儿的食物,想到如今大哥去了,自己这个当二叔的就是长辈,而作为长辈,关照不到晚辈不说,妻子还如此丢人,谢广珩如何不恼?   谢广珩当即想也不想的呵斥,“王氏,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快快把东西还给宴哥儿。”   丈夫的呵斥让王贞身子一抖,双手却死死的掐着包子,一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见到妻子居然敢违背自己的话,谢广珩的语气越发严厉,“王氏!你居然敢违背我的话?”   而王贞呢?   见丈夫还不依不饶,王贞也是悲从心来,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你当我想吗?我也不愿意,可咱们的珠姐儿还那么小,孩子饿的哇哇叫,我这个当祖母的没本事,只能去占侄儿的便宜,问侄儿讨要口吃的,结果老爷您还训斥我,您训斥我可以,我也可以把东西退回去,可是老爷,您有本事,您给孩子弄口吃的去啊,您去啊,快去!”   多少年了,第一次忤逆丈夫,跟丈夫顶嘴,王贞居然觉得,自己的心是那么的舒畅。   发泄似的吼着丈夫,耳边传来侄儿谢时宴,还有儿子媳妇们的劝解,王贞全都听不见,只把包子强塞给儿媳,嘱咐她赶紧去喂孙女,自己个却坐在那倔强的挺直脊背抹着泪。   而被多年来听话顺从听话的妻子这么一怼,谢广珩心里也有些讪讪的,只看向侄儿,一脸的无奈,无言,与抱歉。   专注喂崽儿吃饭的于梵梵,两耳不管身边事,对于身边这场大戏,她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喂饭的动作都没抖一下,该如何就如何,唯独对待渣男嘛,送她两个字。   “傻逼!”,这是她给这货最中肯的评价。   送走了妻子一番心意,正准备讨好的跟于梵梵解释的谢时宴,突的听到身后妻子的评价,谢时宴懵逼,满脸的疑惑。   “洒蓖?”,洒蓖是很么个意思?而且眼下这样的情况,跟撒种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而烨哥儿呢?不愧是某人的儿子,跟他老子一个表情,呜嘛呜嘛咽下嘴巴里的饭饭,歪头好奇的紧盯着于梵梵,十万个问什么叮咚上线,宝宝好奇的不行。   “娘亲,什么是沙壁啊?”,是宝宝在花园子里玩沙沙,堆小房子沙子墙壁吗?   于梵梵……呵呵哒,她就是不回答。   观察到妻子表情不对,谢时宴有些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哄好像生气了的面前人,只得讨好的笑着,试探着开口解释,“那个璠……额,繁璠,老人孩子都不容易,我,我……她们……”   跟她解释个屁!跟她又没关系!   就算是他再解释,多余的食物她也没有!   而且自己也绝对不会因为渣男这两个包子吃不到他自己嘴里,就少记了这笔,让他必须要还的账目的。   说句不好听的,对于她来说,除了跟前的自家崽儿,其他人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他们如何闹,哪怕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只要不是直接挑衅到自己跟前伸手问她要,自己才乐得自在看戏呢。   但是若是有人胆朝着敢伸手?呵呵哒,谁伸,她就剁了谁的爪子!   瞧也不瞧渣男一眼,于梵梵转身只看自家的乖崽。   “乖崽啊,还有最后一口饭饭,来张嘴,啊。”   果断把碗里最后一口炒饭喂到儿子嘴里,于梵梵利索的一收碗盏,拎着食盒,空着的手轻柔的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瓜,叮嘱了句,“乖崽,夜里好好的睡觉,要乖乖哒,有事情搞不定的话,你就喊你爹昂。”,比如三急问题啥的。   得了崽儿软萌萌的点头回应,她甚至还得到了乖崽主动热切的扑上来,吧唧一口的香在脸蛋上,于梵梵瞬间就圆满了。   一手食盒,一手摸着被崽儿亲过的地方,软了手脚晕乎乎的,于梵梵只给渣男丢下句,“好好照顾我儿子。”后,某女转身就走,喊开门,踏着飘飘然、美滋滋的步伐翩然远去。   谢时宴目光柔柔的目送妻子离开,眼里都笑意,直到身边儿子拉扯自己,谢时宴才收回视线低下头,学着妻子的模样,也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瓜,感慨手感不错,难怪妻子那么喜欢揉。   心里感慨,心情舒畅,谢时宴嘴里却看着软萌儿子哄道:“烨儿乖,你娘亲已经走了,我们睡觉吧。”   烨儿……   宝宝有点舍不得娘亲,想抱抱,想跟娘亲一起睡觉觉,唉,自己都长这么大了,娘亲都从来没跟烨儿一起睡过觉觉呢,宝宝想要……   小家伙叹息一声,一个屁股蹲坐睡袋上,啪嗒一声仰倒,小身子灵活的滚入睡袋里,小脸蛋蹭了蹭睡袋口软软的毛毛,烨哥儿伸出小爪爪,一把抓着身边亲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放。   “爹爹,你这么拍,喔喔喔……”,亲爹比较难带,为了睡个好觉觉,烨哥儿不得不亲自下场。   小手抓大手,小嘴哼着自己的节奏,一下下的拍打着自己的小身子,足足示意了好些下,烨哥儿的小爪爪才松开。   见亲爹果然领会了,不用抓着都拍的老好,烨哥儿才又小大人的叹息一声,准备去梦中找娘亲□□去。   这边于梵梵走了,父子俩进入温情时刻,却苦了屋子里的一干人等。   先前是炖蛋跟蛋炒饭的骚扰,可那毕竟是跟他们谢家已经没关系了的铁石心肠余氏带来的,想到那贱人跟衙差的关系好,一时半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可好不容易等到铁石心的余氏走了,谢玉珠那小崽子啃包子的声音却又开始不绝于耳。   好嘛,小崽子你啃就啃好了,为毛要嗷呜嗷呜的,还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勾搭人呢?   顷刻间,屋里的人都觉得时间特别的难熬。   三房嫡子,自小比不得谢时宵得宠却也娇惯的厉害,现年十六的四少谢时宁终是忍不住,趁着身前爹娘在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的时候,实在是饿狠了的谢时宁,顶着脖子上沉重的枷锁霍的起身,一个箭步就冲到个刚刚关上的门跟前。   因为木枷的阻挡,谢时宁的脑袋瓜很不近便的,以特别扭的角度蹭到门上那小小的窗口,看到外头的络腮胡正惬意的咪西着小酒,吃着饭菜,谢时宁急剧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红脸络腮胡大喊:“差爷差爷,我们的饭食呢,我们的饭食何时来?”   外头折了细树枝,用牙齿咬破劈叉好,拿着去给儿子把水泡挑的差不多的李佳虞,一直闻着络腮胡跟前的饭菜飘香,她老早就被勾的饥肠辘辘了。   只不过是因着今日接连的碰壁,让她觉得自己运气不大好,从而有所收敛。   这会子看到屋里头有人问起食物的事情了,李佳虞也忙配合着探身问络腮胡,“是呀是呀,差爷,我们这群人的饭食呢?夜里我们吃什么?东西何时送来呀?”   络腮胡吃的正带劲,心里止不住的在谢谢余大娘子的好心呢,结果就碰到里里外外的人犯,追问他们饭食的问题,络腮胡嘬了把牙花子,忽的就笑了。   “哈哈哈……你们的饭菜?”,自己怕不是耳朵灌了风,听劈叉了吧?   “你们这些人莫不是拿爷们的话当耳旁风吧?还问爷们你们的饭食?还吃什么?哈哈哈……   吃屁你们吃不?哈哈哈哈!   也不想想什么是流放,你当流放是给你们来当大爷呢?还吃什么?哈哈哈……   今个一大早在刑部大牢的时候,爷们发黑馍馍时可就说了的,这就是你们一日的饭食,如今一整日的饭食早就给你们发过了,你们居然还找爷们要饭吃?”   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络腮胡子好大一通的取笑,笑着笑着,再咪西完一口酒,结果看到里里外外的人,一个个的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络腮胡又乐了,忍不住的再调侃了一句。   “真想吃啊?”   除了某对和乐融融的父子,屋内所有的人居然齐齐点头。   只可惜,络腮胡莞尔一笑,撂下酒杯的手忍不住翘了个兰花指朝着他们甩来,“那你们好好等着呗,要不然就去梦里吃?再是不行,你们就等着明个一早上路的时候,爷们再发给你们黑馍馍呗,哈哈哈哈……”   众人…… 第46章 为去枷大闹开花   次日一早清晨, 天都没亮,早早问过仇爷每日作息的于梵梵,掐着时间早早的就起来了。   起来洗漱好, 趁着隔壁跟着起来的东升在洗漱的时候, 于梵梵提着自己空了的水囊、水捂子、葫芦等装水的器皿独自摸黑到伙房去,找到昨日夜里打过交道熟悉了的俩婆子,花了足足一百个大钱,取到了昨晚自己就跟她们订购的东西。   驿站东西本就贵,再说了,人家帮忙自然也是想要得点好处的, 一百大钱给了她一陶罐子带了个半边鸡肉身子的鸡汤, 十个煮熟的白水蛋, 二十个宣软的白面馒头, 甚至还有一竹筒的自制大酱, 除了这些,对方还在于梵梵的要求下,把她带来的装水器皿都灌满了热开水,毕竟一日五十里地呢,不喝水可不行。   好在这俩婆子倒也不算太黑心,估计对方也是看在自己不是人犯,而是自由身的份上不敢太过份, 态度还殷勤的不得了。   于梵梵抱着一兜子的东西回到房间,先用鸡汤给四眼泡了五个大白馒头并两个鸡蛋, 又叮嘱自家弟弟赶紧来把自己个的肚子填饱了, 趁着天还没亮,姐弟俩把东西家当收拾收拾,装好车, 检查完没有遗漏后,就准备往关押人犯的院子里去,好等着一道上路。   然鹅,让于梵梵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姐弟俩带着四眼,拉着他们的小四轮来的时候,关押人犯的院子里却闹开了锅。   为了早点启程赶路,寅时末的时候,络腮胡就按照惯例把人犯都喊起床来,准备分批看守着犯人先去解决完三急问题,他们再从驿站伙房领了今日人犯食物,分发完就赶紧启程上路的。   结果倒好,才把人犯一一放出去解决三急问题呢,打着哈欠,手持缚绳站在院子里准备给人犯们上紧箍咒的衙差们,正忙着清点人数,指示人犯俺规矩排队站好呢,他们就听到了一阵喧闹吵嚷开来。   寻声望去……   “好呀二弟妹,昨日夜里我问你出门干什么去了,你还敷衍欺骗我说没什么,结果这就是你说没什么吗?感情你都私下里去贿赂衙差,给你家男人把枷锁都去了,居然还跟我说没什么!!!二弟妹,你这是拿我这个大嫂当傻子哄呢?”   昨晚身边的小儿呜咽嚷嚷了一晚上,自己还气着余氏那贱妇不识抬举,心里思量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一晚上都没睡好。   一夜辗转难眠,五更天的时候,她才迷迷蒙蒙的有点想要睡的样子,结果外头就传来了衙差喊起床上路的粗鲁大嗓门,这下好了,想睡都不能够了。   自己那是头疼、脚疼、哪哪都疼,可为了不挨鞭子,没办法,她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   有昨日的赶路经验在,不想半路解决问题丢丑的她,忙趁着衙差给他们放风的时间,自己吩咐好大儿看顾好小儿,自己赶紧熟门熟路的跑了趟茅房。   回来院子集合的一路上自己还想着,自己该如何想办法让余氏那贱妇自己知道怕,把银子乖乖的拿出来给她用来着,结果才走到一半,自己迎面就碰到了二房父子俩。   当时见父子二人脖子上都没了木枷,自己心里还诧异来着。   不过因着他们身边有押解的衙差,自己没敢多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小院空地来,一心期待着,自家两儿子是不是也去了木枷?   当时她还琢磨着,莫不是余氏那贱妇终于知道怕了,所以才巴巴的今个一早就行动啦?   若是这样的话,可真真是白白便宜了二房三房了,若不是自己,哪里有他们这许多轻松好处?   带着这样的心思,李佳虞脚步走的飞快,只是让自己万万想不到的是,等她抵达小院后,借着   微微开始放亮的天色,当她找到并看清楚,正排队站在院子里等待衙差给腰间缚绳的俩儿子,脖子上的枷锁却戴的牢牢靠靠的时候,李佳虞目次欲裂,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二房父子去了枷锁,自己的两个儿子却没能去?   目光急急的在人群中搜寻,自己那该遭瘟的继子倒是没见着人,可三房的父子三人自己可是看的真真的,那三倒霉货也没去。   所以这是说,就独独二房父子去了枷锁?   刹那间,李佳虞心念电闪的想到了昨晚,那背着自己出门,还落后自己回来的她那‘好’二弟妹!李佳虞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目光在院子的人群中急剧搜索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王贞的人,不仅是她,就是连她那儿媳妇自己也没瞧见,人群里,唯独老二家那老妾怀里抱着二房的珠姐儿,正唯唯诺诺的站在老太婆的身边。   李佳虞心里焦急,左右四顾,正想着趁着还没有出发,自己赶紧找到二房那面慈心黑的‘好’弟妹呢,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带着她的儿媳妇,正巧不知道从哪里转悠回来,人家手里居然还提着个不小的包袱,李佳虞见状,心里的邪火瞬间就喷发了。   一个箭步窜到正捧着包袱,边走边跟儿媳交代叮嘱的王贞跟前,不等对方反应,李佳虞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讥讽辱骂。   而刚刚在伙房被俩婆子好一顿坑的王贞,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她整个人都懵了,等看清楚从眼前跳脚的人,王贞摸着胸口懵逼的呐呐道:“大,大嫂?”   “呸,大嫂个屁的大嫂,别喊我大嫂!我李佳虞可当不起你一声大嫂!王贞啊王贞,你这是把我李佳虞当傻子骗呢!”   “没,没有啊大嫂。”   “没有?没有个屁的没有!若是没有,那我且问你,为何我儿身上还带着枷,偏生你的男人跟儿子得了自由?这是为何?你说,你倒是说呀!”   经过下大狱、流放等等一系列的变故磋磨,曾经最是端着架子的李佳虞,这会子气急攻心的也忘了再端,面目狰狞的哪里还有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妇模样?   看在众人眼中,此刻的李佳虞简直犹如恶鬼泼妇。   她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堵的王贞哑口无言,很是无地自容,想要说什么,却完全不是李佳虞的对手,整个人就呐呐的根本不知道如何辩解,只一个劲的,“我,我……”却没有一点对策。   实在是李佳虞的发难太过突然,根本没给她准备的时间,加之自己还是违背的丈夫背地里干了这么一出,王贞她心虚呀!   而李佳虞呢,却觉得自己终于逮到了二房藏奸,根本也不给王贞辩驳的机会。   “王贞啊,好你个二弟妹啊,你这心着实也太狠心了些!   可怜我们谢家还没分家呢,你们二房怎么可以吃独食?只顾着自己,不管全家人的死活?   呜呜呜……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身无分文啊,没法给我可怜的儿去枷,只得让他们兄弟俩被磋磨,呜呜呜……   国公爷啊,妾身的老爷啊,您怎么就丢下我们母子三人去了呀!您好好睁开眼看一看,好好看一看啊,您这一去,你的兄弟们就不把你这个当兄长的放眼里了啊,谢家还没分家,母亲都还在呢,他们就敢只顾自己不顾我们娘三个的死活啊!   老爷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吧,这都被人欺负到头顶上来了……”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光着脚的人谁都怕。   这招自己还是跟余氏那贱妇学到手的,所以,面子什么的那都不重要。   李佳虞的放声大哭,瞬间就引起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解决完三急回来的二房父子俩。   先前的时候,谢广珩带着儿子一出来,外头的衙差就把他们父子领到了一边,根本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给他们父子去了脖子上的木枷,除了叮嘱他们这木枷不能丢,以后还要用,还要交差,让他们一路上都好好保管后,人家再没多一句话转身就走。   当时吧因赶着去解决三急,谢广珩父子根本没多想,他甚至还满以为,因为去枷的银子是他妻子掏的,而他们父子又是男丁中第一个出来的,衙差理所应当的给他们先去了后,肯定是要跟后头的弟弟子侄们跟着去的。   可他哪里能想到,等自己回来,面对的居然是这么个场面?   特别是当他听到,他那大嫂居然还当着众人的面,一声一声哭大哥,诉命苦,谢广珩心里就是一咯噔。   难道就他们二房的父子去了枷锁了不成?   大嫂的指责,他听在耳里,堵在心上,面上更是不挂,快速的踱步过来到战场中央,谢广珩的目光霍的锐利扫向自己的妻子,满脸的不悦斥责喝问。   “王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还当着保定侯林家人的面,自己一房人被长嫂如此数落,这让他的一张老脸都滚烫滚烫的,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明明自己早前就吩咐了她,让她出去后找到仇爷,想办法使点银子,把家里上上下下戴枷的男丁都去了枷的吗?   想到此,谢广珩的目光不由狠狠瞪向妻子,直把王贞瞪的不知如何是好,“老爷,妾身,妾身……”   就在两方人争执不休开大戏,而老太太却站在一旁闭目养神,一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姿态,没一点想要管两房子孙闲事的时候,谢时宴却抱着烨哥儿一脚踏出了屋门。   也是巧了,争执的地方就在关押谢家人的屋门口几步远,因着二老爷的责问妻子,李佳虞暂时休战,只定定的等待结果来着,而二夫人王贞本就存着私心,被丈夫这么一自责,自然是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出内心的小打算的。   就在这么个时候,谢时宴居然带着儿子就这么走了出来,人高马大身姿俊逸,怀里还抱着儿子的他,可不是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么。   众人目光齐齐看来,特别是昨晚根本不知道谢时宴也去了木枷的李佳虞,在看到自己厌恶的继子,脖子上居然也没有木枷后,李佳虞瞬间疯了。   再不顾及形象名声,也不自持的贵女贵妇的身份了,李佳虞跳出来,张牙舞爪的抬手就指着谢时宴,目光狠狠的瞪向王贞。   “好呀,你看看,大家都看看!王贞,如果你只是去了你们自己一房的枷锁,我还能帮你们找借口说,是你们二房自私了点,可帮着宴哥儿也去了枷锁,却偏偏落下我的两个孩儿这算什么?   怎么,二弟、二弟妹,宴哥儿是你们的亲侄儿,难道我宣哥儿跟宵哥儿就不是?你们这是故意挑拨我们大房不和吗?”   此言一出,只觉老脸都丢尽了,名声尽毁的谢广珩,当即目光如电的直接刺向妻子,眼睛里全是盛怒。   丈夫那恨不得立时吃了自己的模样,看的二夫人心里发苦。   不过为了不再多背锅,王贞还是连连摇头辩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帮宴哥儿疏通,没帮。”   李佳虞却根本不信,毕竟没人跟她说呀,她就是一口咬死了王贞。   “哼,你没帮,那宴哥儿脖子上的木枷是怎么去掉的?不要跟我说,是差爷们看他长得好,不忍他受苦才给他去的!”,老娘才不信。   这是什么话?   拉着车,带着弟弟赶来跟队伍会和的于梵梵,一来就听到如此狼虎之词,她很是惊讶,不由看向渣男与昨晚值夜的红脸络腮胡。   许是那眼神太直白,又或许是李佳虞的话太不中听了,惹得人络腮胡当场就变了脸,跳了脚,人家本就红的脸越发红紫,大手指着李佳虞就破口大骂。   “你个老娘们是疯了吗?说的什么胡话?老子可是铁爷们!铁铁的!可不是兔儿爷!明明他的枷锁是余娘子让去的!”   在场众人的目光,顺着络腮胡子的手齐齐看向于梵梵。   于梵梵被众人看的……想骂娘。   众人:原来是余氏啊,昨晚他们都还在猜测是谁来着。   便是谢广珩,心里都不确定,到底是余氏还是自己妻子的手笔。   毕竟平日里,大侄儿对他们二房也多有照顾,因着侄儿他没了生母,对待她这个二婶也当亲娘一般敬爱着,妻子平日里也算照顾这个大侄儿,在府里对侄儿衣食住行都会过问一二。   这样的感情,指不定自己的妻子偏心一把,先让衙差去了大侄儿的木枷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大侄儿是如今谢家的当家人,而他的木枷也是妻子出去后才去掉的,自己才会下意识的那么认为了,结果居然是余氏?   可惜了了!这个余氏,他们谢家休亏了。   谢时宴: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妻子,想必也没有谁会真正关心他的死活,家里的其他人?呵呵!   唯独于梵梵,她可不知眼前一干人等心里的想法,面对所有人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于梵梵特别吼得住场面。   鸟也不鸟眼前的人,指点威武雄壮的四眼开路,于梵梵自顾自的拉着她的小四轮上前,强势的从某人怀里抱过自家的崽儿,转身又把崽儿放到自己早就铺好睡袋垫子的车子上,只吩咐弟弟东升赶紧去那屋子里,把昨晚给崽儿睡觉的那床睡袋给收回来,于梵梵自己则是把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慢条斯理的喂给崽儿吃。   “烨儿乖崽,娘亲给你剥个蛋蛋吃好不好?”   懵懂无知的烨哥儿可不知眼下火葬场的场面,更察觉不到眼前气氛的紧绷,面对亲娘的投喂,烨哥儿就没有说不好的。   只有挨过饿的宝宝才会知道食物的难能可贵,他唯独在意的是……   烨哥儿歪头看向怀里失了儿子后悻悻然耸肩,而后发觉自己插不上手,便自顾自的找东西绑木枷准备背上背的亲爹。   “那爹爹呢娘亲?”   好嘛,崽儿还是惦记渣男。   于梵梵掏出干净的绢帕,取了水囊倒水浸湿,把小崽儿的手脸擦拭干净,再把剥好的白生生的水煮蛋塞崽儿手里,于梵梵一边绞帕子,一边哄儿子。   “乖崽自己吃,你爹他不喜欢吃,而且等会你爹他还有好吃的,你别担心他。”   “是吗爹爹?”   把两片木枷叠好正寻找东西要绑的谢时宴一顿,抬头哀怨的看了于梵梵一眼,而后看向烨哥儿,却不得不点头配合,“对,你娘说的都对,烨儿乖,自己吃。”   众人……   说是这么多,其实不过是瞬息功夫的事情。   也实在是于梵梵的态度太过奇葩淡定,搞得唱戏的,看戏的人,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看于梵梵去了。   这会子见人家‘一家子’都不搭理自己,还旁若无人的吃鸡蛋?   李佳虞,王贞等,这些连鸡蛋皮都捞不到的人,哪里还记得刚才的争执?全幅的心神都被于梵梵给拉了过去。   食物在这个当下,那是比什么去枷锁更来的让人惦记,毕竟,这里的所有人,从昨个吃完了那两黑馍馍后,就再也没有东西进肚的呀,除了骗吃了一个包子的老虔婆与谢玉珠。   被丈夫迁怒责怪的王贞,看到烨哥儿手里蛋,她的心里也越发的凄苦。   自己不是不想听丈夫的话,也不是不想关照全家,可是她也没办法啊!   怀里的五百两银票,那还是女儿苦巴巴的,忍着气,顶着被夫家(她娘家)休弃的风险,千兴万苦变现了嫁妆才瞒着人送来的。   就这,为了南去的一路上日子好过点,出城的那会子,她还指派来送行的管事,取了一百两去贿赂了衙差,自己身上也就只剩下零零散散共计四百两的银票了。   昨晚自己找到仇爷说给男丁们去枷锁,结果对方要价贵的离谱。   自家一个就要二十两,家里那么些个人一道算下来,大房三个,自家二个,三房三个,这就是一百六十两,这还是烨哥儿年幼不用戴枷的缘故。   本来吧,自己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咬咬牙出了的,结果对方却说,大房现任大嫂那两个崽子要五十两一个,而三房三个也要三十两一个?   王贞瞬间就感觉被针对了,虽然对象不是自己,她也讶异为何一样的人,同样的枷,却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价格?可为了私心,为了以后还长远的日子,为了儿孙计,不得已她只去了自家的两个。   本来她还对宴哥儿心存愧疚,不知道事后该怎么面对他来着,不想今早就被点破不说,还被丈夫一味的怨怪。   可怜她的儿,她的小孙女啊,金尊玉贵的人,还不如大房那个烨哥儿,连以前家里下人都不稀哒吃的鸡蛋糕子都吃不起不说,今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了灶下,对着两个下等的糟老婆子低声下气的说了半天的好话,硬是求了再求,就这,人家五个蛋,一个装水的破葫芦,二十个杂合面的馒头,就要了自己足足二两的银子,你说这得是多黑心肝啊。   可明明就这样的黑,她还得舔着张笑脸的买了,只为了剩下的路能好过点。   一个小小的驿站,两下等婆子,才一回就要了这么多银钱,以后的路还长呢,到了西南他们还要安家,接下去还不知道要遭遇多少罪,就自己身上这点银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底?   作难啊作难,她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可丈夫呢,居然还怨怪自己?   王贞越想越伤心,不由悲从心来,蒙头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而现场的人,特别的李佳虞,眼下可顾不上王贞了,谁管她哭丧呀。   毕竟二房还有当家男人在,老太太如今态度不明,还站在二房身边没发话,且食物比去枷来的更重要,自己便暂且不跟他们计较,孰轻孰重?自然是余氏这只骗了她一万两,眼下身上肯定富得流油的大肥羊重哇!   当即放弃纠缠王贞,李佳虞虎虎生风的窜到于梵梵跟前,努力的不去看烨哥儿手里,白黄相间,还腾腾热气,勾引的她直咽口水的鸡蛋,李佳虞对着于梵梵压低声音威胁道。   “余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今日若是好好的顺了我的意,给我的儿们去了木枷,再给我们准备上好饭菜,让我们此去一路都走的轻松,我李佳虞说到做到,自然给你保密。”   “你吃屁!”,于梵梵想也不想的就怼。   “你!好,好,好!”,李佳虞瞬间气笑了,“既然你个贱人如此不识抬举,我成全你!”,最后这话,李佳虞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迸出来的。   既然人家都不怕,那她还顾忌什么?   就这遭瘟的死贱人的态度,定然是不会让自己沾光的,那她还手软什么?   李佳虞扫向全场,猛地提高音调,突然就跟疯子一样的大笑起来,开始了她的独角戏。   “哈哈哈,余氏,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离不得男人,被我谢家休弃了,居然还死乞白赖的要跟着来,连流放都不怕!   啧啧啧,不要以为拿着曾经坑骗了我谢家的那一万两的重金,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余氏,老天爷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一路山高水长,自只有人收了你去!”   一万两啊,那可是一万两!!!就不怕人不动心!   果然,李佳虞一番自编自导自演的放声大喊之后,在场所有人,连边上正在被缚绳的林家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朝着车边正捧着鸡汤喂孩子的李佳虞看来,这些目光中带着打量与贪婪,还有算计,以及不可置信…… 第47章 一人真晕一装晕   昨晚被这八婆辣鸡老女人拦住一通威胁, 她就知道会有这么回事,眼下自己会怕她?   论演戏,她是专业的!   于梵梵把水囊往身边, 已经收拾了好了羊皮睡袋, 返回到身边的弟弟手里一塞,看着面前眼里闪着耀武扬威得逞光芒的李佳虞,她幽幽叹气开始了表演。   “谢大夫人,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可我不知道,你居然还能睁着眼说瞎话。   京都城谁人不知, 你们谢家嫌弃我于梵梵出身低微, 配不上你们谢家大爷, 那是千方百计算计着的休弃了我不说, 还暗地里谋害我的卿卿性命。   可怜我于梵梵侥幸不死, 以柔弱之躯进京讨还公道,只可惜,那也只是要回了我的嫁妆,我可看不到你所谓的第一万两!   可怜我一介孤女,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便是好不容易讨要回来的嫁妆, 最后也在贵府二老爷的作为下,不得已散给了前来助威我的那些好心人。   以致后来, 我于梵梵除了留下家中长辈父兄们留给我的一些念想, 除了最后一点点傍身度日的银子外,竟是空着一双手离了你们谢家的门。   所以谢大夫人,不管是曾经, 现在,还是未来,我于梵梵可没看到你们谢家的一分银钱。”   “你胡说,你睁眼说瞎话!明明你带着人打上门去威胁我们,我才不得已给了你赔偿,那一万两还是我的私房!”   于梵梵心里翻白眼,她就胡说怎么啦?那一万两除了谢家几个别的人,其他谁人亲眼看到啦?就是二老爷谢广珩那都没亲眼看到好吧。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当时看到的都是谢家人,莫不说眼下她们已经相互翻了脸,便是还团结一气,她们自己人便是站出来作证,怕是也无人信的吧?   所以说,没道理只允许她李佳虞耍横,就不许她于梵梵黑心肝的睁眼说瞎话呀。   她就没拿,就是没拿!   “谢大夫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带着百姓上门围观威胁于你,你们就会轻易屈服给我一万两巨款吗?啊?要知道,曾经的你们可是高高在上的成国公,是权贵府邸,而我是一介孤女,小命都在你们弹指之间,你们会受我区区一弱女子的威胁?会因为平民百姓的围观,就屈服于我吗?”   “当然会,我们全家都可以作证!”   “是啊,你们全家都姓谢!”,所以,你嘴中的是非公道,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这潜台词,在场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   刚刚还目光灼热盯于梵梵看的人,一部份的人就信了于梵梵话。   毕竟京都城那一场大戏,他们也是或听或围观了的。   人们都喜欢信自己认为的真理,这些人就想着,如果谢家真这么好欺负,那还是权贵吗?还会当初谋了余氏的性命,就那样把她光身子赶出府邸吗?   见到在场的人,居然不少人就信了于梵梵的胡言乱语,李佳虞有些心急,指着于梵梵气急败坏的吼。   “余氏你还敢狡辩!你拿了,就是拿了,若是你没拿,你自己都说散光了家财,手里没钱,即使如此,没我给你的一万两银子打底,你又如何能贿赂得了衙差?如今还能跟着平安上路的?”   听到此,于梵梵却笑了,这是幸好自己贿赂吴狗子跟白胖小王爷的事情干的保密啊!不然还不让她捏住了尾巴?   心里黑,面上于梵梵却凄凉又委屈的继续诉苦自辩道。   “谢大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于梵梵没有贿赂人家衙差呀?不过是我求了人家仇爷,仇爷见我们母子无依无靠的怪是可怜,发了慈悲心肠,这才准许我一路跟随上路罢了,人家差爷人品正直且贵重,我做的不过是请人家吃了一顿酒而已,可没有你说的什么劳什子贿赂。”   这话说着,仇爷不住的看着自己以及身边的四个看戏的手下们。   人品正直贵重什么的,余大娘子这说的真是他们吗?怎么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呢?   另一边正守着手下给林家人缚绳的许大炮听了,心里却气哼哼的嫉妒不平起来,眼刀子直往仇爷身上甩,这货还连连冷笑。   这世上好话谁都喜欢听,于梵梵都这么了,人家仇爷等人自然不会跳出来说她说错了。   李佳虞被如此巧言令色的贱妇气疯了,感情自己怎么说都说不过她?   气急败坏间,眼睛下意识扫到于梵梵带着上路的那些家当,李佳虞心念一动,眼睛咕噜一转,又指着那迷你小四轮以及车上的东西不管不顾的叫嚣开了,一副今日不把事情坐实了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激动气愤的连平日里机灵的脑子都丢了,降智的厉害。   “你有银子,就是有银子,若是没银子,余氏你个贱妇又哪来的底气,死乞白赖的跟着流放上路,身上还准备这老些东西?”   是啊,这老些东西,看的流放上路的他们所有人都眼红。   于梵梵再次笑了,笑容带着落定的轻松,她两手一摊,语气悠然的附和感慨。   “是啊,我是有银子,都说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我于梵梵好歹出声官宦家庭,我祖父、父兄都有官职在身,为国为陛下尽忠,各个都领着俸禄,我余家几代积攒,便是那日在你谢府门前不得已散了大半家财去,我不都说了吗,我还是留了些许银钱傍身的,毕竟我还有儿子要养不是?   可怜我儿年纪小小,被你们谢家这些不做人的东西牵扯的下了大狱,为了见到我儿,我一妇道人家还跟瞎猫一样四处碰壁,上下打点,就只为见儿子一面,为此,兜里原本就所剩不多的银钱更是雪上加霜,所剩无几。   再后来了,终于等到皇恩浩荡,陛下开恩,发配你们谢家流放的消息,我才用仅剩不多的银钱,置办了这辆小车,尽可能的购买了一些路上所需的物资。”   说着,于梵梵点着她的迷你小四轮,指着车上看着质朴,使用一点也不华丽,平常百姓家也用得起的‘下等’东西道。   “大家且看,我这车如此小,车上的东西,寻常人家只要愿意也都用得起,我若是有钱,此去西南三千里路途,一路长且阻,我为何要置办这么一辆小破车,还得自己亲自辛苦的一路走一路拉?   我但凡兜里有宽裕的银钱,莫不要说一万两了,就是有个一千两,五百两好了!我挥手买上一辆大马车,好,即便不是马车,买架骡车也好呀,自己带着弟弟跟儿子坐在上车马一路南下,难道不香吗?我非得虐待自己来拉车?”   这话说的诚恳,在场围观的人听了不由点头,“是啊,是啊,此去西南三千里地啊,但凡有点子办法,谁愿意走着去?又不是欠虐。”   于梵梵这时候万分感谢仇爷暗地里的提点,这不又帮到自己的忙了,眼瞧着在场的人基本就信了自己的说辞不说,人人看向李佳虞的目光越发的鄙夷起来。   谢家人啊!这是连他们自己休弃谋害了的妇道人家的便宜都要占啊,其人品可想而知,便是同为一路的流放人,以后还是远着他们些的好,围观的林侯爷心中暗自思量感慨。   于梵梵想的很好,以一个母亲来说,儿子出事必定会心急走路子疏通的,而无权无势的自己除了用银子,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自己特意点明了她为了儿子四处碰壁,又有私下里送马大田跟仇爷那的四百多两,眼下一番说词,还有她表现出来的一切,艰难的环境下,用的东西都没一样贵重的,马大田跟仇爷这边再相互验证,她的话正好圆了回来。   再一个,自己也不怕他们多怀疑,毕竟自己是官家后代,再是孤女,能在谢家门外散财,难道身上真会一点钱财都不留?四百多两,她还是给的起的,而且万一仇爷面恶心也恶的话,她还藏着小胖子给的帖子呢,以权压人她其实也会。   所以说喽,她于梵梵说没钱那是真的没钱,岂会怕她个死八婆的威胁。   “我劝谢大夫人还是别白日做梦,看到谁都想要咬一口。   我于梵梵以前没钱被你们欺,那是你们谢家势大;现在我依旧没钱,你们还想欺?   呵呵,谢大夫人,我劝你还是别红口白牙的诬赖人,如若不然,我这□□可不是白给的!”   说着,某人从小车里抽出了她特意购买的一把,颜色黝黑且开了刃的□□来,抓起一把劈砍向了跟前的李佳虞,吓的差点被砍中的李佳虞尖叫着急忙避开不说,整个人还跟掉了魂一样,再不敢多言语。   李佳虞心里苦啊。   面前的贱人能说会道巧言令色不说,居然还如此的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还油盐不进?居然,居然还敢砍自己?   可恨这一圈的瞎眼人,没一个相信自己啊;   可恨家里这一屋子的怂货,没一个出言相帮自己啊;   李佳虞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们被恢复了秩序的差爷押解着,带着沉重的木枷,再次被绑在了已经能轻松上路的继子身后,瞧着二房等人纷纷轻松上路,再看向一直低垂着头颅装鹌鹑的三房人,李佳虞只得带着满心的不甘与扭曲,委委屈屈的回到了儿子们身边,不耐的怒瞪着一点也没眼力见,见到她这个大妇被欺辱了,都不晓得上来帮自己的自家三小妾,憋屈的等待出发上路。   至于因为去枷而引发的这场闹剧,终是因为衙差们的呵斥而结束。   赶着上路,衙差迅速的把从伙房领到手的免费黑馍馍分发完,手里挥舞着鞭子,跟驱赶牛羊一样,再次赶着人犯上路。   所有的一切,好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作罢了。   连谢广珩都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腰间就被缚绳跟儿子绑在了一块,想要吩咐妻子,可王贞却并不给他机会,只走在谢广珩身后的儿子身边,只顾着一个劲的垂头落泪,丝毫不看前头神色着急的丈夫一眼。   至于身后唯唯诺诺的三房人?   谢广琭把院子里的大戏看完了全场,思量再思量,见到大房两个侄儿在队伍出发的时候后,脖子上的枷锁都没能去成,谢广琭及时拉住了意动不已的妻子,暗暗朝着她摇了摇头,三房再次沉寂,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谢广琭戴着枷锁咬牙走在队伍最后,一点子存在感都没有。   再上路,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咋把咋高强度赶路的缘故?休息一晚上过后,他们的身体不仅没恢复过来不说,浑身上下连骨头都在酸疼,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抗议。   再加上如谢时宵这般,脚板心起了水泡的,今个根本没时间给他们将养,反倒是又有五十里地等着他们,加之女眷们的小脚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心气神越走越弱,渐渐导致队伍就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感觉前路没有尽头,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除了麻木的,除了机械性的抬脚落下,再抬脚落下,他们再无其他的感觉。   身上薄薄的囚服,好似并不能阻隔呼呼刮来的风,可比起暗无天日的赶路,寒冷都好似都不那么重要了。   比起冷,累,饿,疼,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绝望感受。   时至今日,谢时宵都还没有认清楚现实,依旧还是那个娇惯的熊孩子。   熊孩子是不会顾忌身边的亲娘跟姨娘们是小脚,她们走路也会疼的,九十多斤重的半大的小子,就这么着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轮流替换的她们身上,还一走三叫唤的,声音刺激的前头走着的谢时宣一阵阵的难受。   特别是眼下,亲娘只顾弟弟不顾自己,明明她自己都一走三打晃了,却还是那样固执的扶着那愚蠢又爱惹事的蠢弟弟。   很多时候谢时宣都想着,自己干脆跟前头那位,死乞白赖都硬要帮弃妇拉车,却还被人家嫌弃看不上,最后还乐颠颠的背着木枷肩挂拉车带子,拉的屁颠颠的大哥换个位置算了,也好对身后的一幕幕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啊,不能……   谢家的队伍里,本就因着先前去枷的事情气氛有些不对味,这会子再配上所有人的各怀心思,只除了最前方那小破车上,俩死崽子时不时咿咿哇哇气氛欢快外,整条拉长的流放队伍静的可怕。   直到……   “爹,爹,老六不成啦,爹,你快看,老六,额,爹谢时寂这小子晕倒啦……”   走着走着吗,突然,谢家队伍里,一声少年的鸭公嗓打破宁静。   前头走着的人,包括一旁押解的衙差,不由顿住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齐齐回头望去,而后所有人一眼便看到了谢家队伍最后,庶出三房谢广琭的嫡子,家中行四的谢时宁,指着身后倒地不起的庶出弟弟谢时寂一脸惊恐。   刚刚,自己本来走的好好的,正是又累又饿又口渴,双脚跟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的时候,忽然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拉力。   突如其来的力道之大,扯的自己差点跟着一个趔趄,当时谢时宁就恼了。   被亲娘影响,很是讨厌庶出弟弟的谢时宁很生气,回头要骂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谢六,反而是软倒在地,人事不省的谢六?   谢时宁虽然恼恨弟弟平日里得亲爹关注多些,却也不是不死不休,这会子见庶弟真倒地人事不省,谢时宁反而慌了,忙想去拉扯腰上的缚绳提醒前头的亲爹。   只可惜,手跟头都不得自由,他还带着枷呢,没办法,谢时宁只能顶着干涸冒烟的嗓子大声喊,于是便有了刚才这一幕。   话说谢时寂,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亲娘在生产他的时候被嫡母弄死了,后来的他,是被嫡母放在父亲的通房膝下养到大的。   嫡母不待见,不是不能让其他妾室照顾抚养,只实在是三夫人厉害,三房自打谢时寂的姨娘之后,那是再没有过姨娘这种生物的存在。   君不见,谢家流放,大房二房都有妾室跟随,却唯独三房因着四少、六少都未成婚的缘故,就只有陈馨娘一个女眷陪同在谢广琭身边么。   可想而知,通房养的孩子,平日里能不吃苦遭罪受白眼?   加之如今照顾他,对他还算好的通房也因为这次的抄家被发卖,今年不过十二岁的谢时寂就更加无依无靠。   走在流放的路上,脖子上得跟大人一样,日日顶着一副,对单薄身躯的他来说格外沉重的木枷,每日里分发到手的黑馍馍,比如今日一早刚得的,当时就被陈馨娘一气给收走了一个半,剩下半个,谢时寂怕再被抢,狼吞虎咽的啃了上路。   只可惜,食物太少,连水都喝不上,这不,走着走着,都还没到晌午呢,谢时寂就这么体力不支,只觉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谢时寂一倒下,谢时宁一大喊,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去,走前头的李佳虞虽没看清楚后头的情况,可架不住这个女人是真的精明。   几乎是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往后头看的时候,她眼珠子咕噜一转,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疲惫,急忙伸手悄悄掐了把扶着的儿子,声音压低,用仅有母子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交代儿子。   “宵儿,你也装晕,快,快倒下。”   起先,谢时宵被亲娘突然一掐,只觉胳膊生疼,下意识要质问亲娘为何掐他来着,结果就见亲娘连连给自己使眼色,谢时宵的质问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谢时宵也精,会意过来当即两眼翻白,嘴里啊的一声惨叫,而后身体一软,仗着亲娘绝对会扶住自己,这货倒的倒是放心大胆。   李佳虞被儿子的份量带的一个趔趄,死死的抱住儿子,都来不及稳住自己身体的平衡,李佳虞的戏说来就来,抱着谢时宵嘴里跟着哀泣起来。   “宵儿,宵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儿啊,你醒醒,快醒醒啊,别吓为娘……”   好嘛,正围在队伍最后查看谢时寂情况的衙差们黑了脸,这边都还没搞定呢,前方这又出事啦?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押解到地方,要交差的人头数可是有数的!可不能才开始就折损俩吧?毕竟以后路还辣么长。   红脸络腮胡子粗犷的一抹脸,招呼兄弟们仔细瞧瞧谢时寂能不能救醒,自己却赶紧的往前来。   奔到李佳虞母子身边时,发现李佳虞这老婆娘只顾着搂着谢时宵哭唧唧,木枷还挡住了谢时宵的头,熊孩子装死倒是有一手,络腮胡扯了木枷伸手拍脸都打不醒,毕竟这货实在是走累了,能躺下歇一歇,蠢货还会醒来继续走呢!   络腮胡暗骂一声晦气,脸露焦急,想了想,终是抬脚就往队伍正前方骑马领路,此刻听到动静也停了下来,坐于马上静待他们前去汇报的头儿走去。   “头,一下子倒了俩,属下瞧着这天也快晌午了,要不然原地休息休息,让这俩先缓一缓?”   要不然,便是他们再想加紧赶路,没有车马拉人,更没有人背这俩晕倒的赶路,想走也走不成呀。   仇爷想着也是,便点头应了,队伍便得到了原地休息的口令。   于梵梵听到动静后,忙到仇爷跟前问了一声。   确定队伍里晕了人,再启程可不是一刻钟就能搞定的事情,于梵梵就放心了。   知道中午停留的时间不会短,于梵梵把她的小四轮从某男人手里抢回来,拉着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停下,而后放开四眼去觅食,自己则是带着东升,准备起堆火做点热乎的东西吃。   毕竟,她手里可是还有大半罐子的鸡汤,还有馒头鸡蛋呢。   不多会姐弟俩合伙捡了一堆干柴,火镰点火,平底锅里倒上鸡汤,鸡肉除却大腿其他都扯成丝,能当铁釜的锅盖也架在东升听自己吩咐捡来的石头上,下头送两根细柴火烧着,于梵梵把早上吃剩下的馒头往锅盖上一放,让东升看着,自己则是往鸡汤里填了半水囊的热水,准备下点面条在里头。   火花哔啵响,这时候的鸡绝对是正中散养的走地鸡,鸡汤即便稀释了,那味儿也不是现代的鸡汤可以比拟的。 第48章 错宿头夜居荒野   于梵梵在边上取出早上剩下的五个白水蛋, 一边敲开剥鸡蛋壳,一边还注视关照着身边,跟自己一样农民蹲, 小脑袋瓜还止不住往火堆跟前凑, 一副很享受着闻鸡汤的馋猫模样的儿子。   “崽儿,不可以靠近火堆哦,小心火苗燎到你的头发。”   “哦。”,烨儿得了亲娘的叮嘱,乖乖的应声,听话的把伸长的脖子缩回去一些, 而后目光从火堆上的锅里离开, 看向于梵梵手里正剥着的鸡蛋, 小家伙来了兴趣, “娘亲, 烨儿也要帮忙。”   于梵梵想着剥鸡蛋皮又不累,想了想,从车上挂着的背篓里捡了个葫芦出来,打开倒水给小家伙冲洗了小爪子,自己磕好了一个鸡蛋就把它放到了自家崽儿手里,临了还不忘了姨母笑的叮嘱崽儿。   “那乖崽你要好好剥哦。”   烨哥儿乖巧点头,“嗯嗯, 烨儿知道了,娘亲棒棒。”   得偿所愿, 还被娘亲那么温柔的看着, 烨哥儿虽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不过小手在接过娘亲递过来的鸡蛋后,还是忍不住的跟小螃蟹挪步一样, 嘿哟嘿哟挪动两步,靠近娘亲身边,然后昂起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他娘亲的脸蛋上。   亲完了,小家伙还低头不好意思嘿嘿嘿的笑了几声,自顾自的乐呵着。   这小模样哦,要不是自己在做饭,她都得好好抱着崽儿□□一番,好好撸个够才成。   火堆另一边,坐着一直以来被于梵梵嫌弃的谢时宴,看着母子俩的互动,他的心里又酸又柔,都不用吩咐,哪怕明知道妻子还没消气,做的食物也不会有自己的一份,谢时宴还是心甘情愿,老老实实的,时不时往火堆里填根柴火。   这边于梵梵这里和乐融融,而身后,原地休息的那一拨人,此刻又有了幺蛾子。   谢时宵是假晕,李佳虞自然不会放任仇爷他们看,面对络腮胡的好心问询,李佳虞只连连说不用,自己儿子已经清醒过来,只要再休息休息就好。   络腮胡闻言便没再多问,毕竟后头谢时寂那娃还晕着呢!   心里有交差人头数的紧箍咒绷着,押解的仇爷等人不可随意对待谢家一行,毕竟谢家男丁,算上年岁小的烨哥儿,不过区区九人之数,流放充军,不像女眷,男丁少一个交差都有麻烦。   知道谢时宵醒了,络腮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就往仇爷那边复命去了。   而蔫坏的李佳虞呢,眼看着络腮胡离开后,李佳虞动作无比迅速,忙把装晕的谢时宵往大儿谢时宴怀里一送,顾不得去看谢时宣的脸色,李佳虞爬起来就往身后二房去。   先前在驿站的一番你来我往,余氏那遭瘟的贱妇滑不留手软硬不吃,自己想要从她那讨到好处怕是不能够了,不得已,她只能再把主意打回到身后二房那边去。   不为别的,毕竟谢家还没分家,而她那好二弟还是最要面子名声的一个老古板不是?   果然,本身就心虚羞愧的二老爷谢广珩,先前是没机会继续,后头又急着赶路,加上妻子还说不通不肯配合,连靠近自己都不曾靠近,自己这才没能给前后的兄弟子侄去枷锁的。   眼下得空休息了,连不是善茬的大嫂都亲自又寻上门来了,谢广珩当然不会再当没事人一样。   在大嫂再度找上门来,还拿着自来对自己好,如今却不知葬身何处的大哥,来问他这当二叔的是不是不顾侄儿们的死活?谢家是不是要分家?谢广珩的态度就前所未有的强势,怒瞪着身后的妻子态度强硬。   “王氏,还不赶紧的去把事情给办了,待会上路,若是侄儿们的枷锁再没有去,且莫怪老爷我心狠无情,看我不休了你!”   “你要休了我?”,王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跟他一辈子的情份,为他生儿育女,甚至在大难临头之时,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自己舍了富贵荣华,舍了娘家,陪着这个男人下大狱,来流放,一路走的艰辛。   自己都没有嫌弃他,他反倒是先嫌弃上了自己,还要休了自己?   哈哈哈……   该死的男人!要休他早点休呀,若是在谢家倾倒的那一刻,自己也如同余氏那样被休了的话,说不定她王贞还能归家,还能有富贵的日子过。   如今呢,一切都已成定局了,圣旨都下达让她王贞跟着去流放了,他谢广珩倒是要休了她啦?   光是想想,王贞心里就拔凉拔凉冰冷冷的。   她很想干脆怼回去,恶狠狠的对这个无情的男人说,来啊,有本事你休啊。   可是,看到身后关切着自己的儿子,望着窝在儿媳怀里懵懂无知的孙女,看着那看似老实,却老了老了还得无情男人记挂的华氏,王贞心里涌起的戾气不甘又全都一一压下。   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如今自己被徒流,娘家是再也回不去了的,而儿子是谢家子,谢家的骨血,自己是绝对要不来的,若是眼下自己被休弃,接下去往西南的一路上,自己孤身一半老徐娘又该何去何从?把男人、儿子、银子,都便宜那看似老实的华氏吗?   不!不能!她也不甘心。   面对好似全然陌生的丈夫冷冰冰的眼神,王贞捂着怀里剩下的三百多两的银票,终是狠了心,妥了协。   李佳虞满心的奚落,看着王贞被男人训斥,看着她踉踉跄跄的去找了仇爷,李佳虞目送王贞的目光里都带着洋洋自得。   等仇爷领着络腮胡子跟着王贞回来,亲自守着络腮胡把她两个儿子的枷锁都去掉后,李佳虞还不忘了朝着她那好二弟妹笑的得意。   “呵呵,二弟妹啊,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你该早就把事情办了的,你若是早给我儿去了枷,我这个当嫂子的还得谢谢你,如今嘛,呵呵……”   什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   这边,王贞才损失了一百两,摸着胸口剩下的二百多两肉疼不已的时候,那厢,队伍后头,守着自己的小儿子,眼瞧着儿子被一名衙差喂水给掐人中掐醒来后,谢广琭的心才松了口气,有功夫四下打量情况了。   就是这么随意的一打量,谢广琭的目光下意识朝队伍前头看的时候,他却讶异的发现,衙差居然给大房的俩个崽子去了木枷?而且衙差给大房俩崽子去完了之后,就地而坐,一点也没有再往后头来的意思,那一刻,谢广琭的眼神阴暗的几欲滴血。   好呀,二房这是独独撇下了他们三房,背地里给大房出了去枷银子了呀!   可凭什么?他谢广琭再是庶出,那也是谢家的骨血,是名正言顺的谢家子!如今谢家虽是败落,可他们还没分家呢!   谢广琭的心情郁闷,思来想去心不平,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招呼两个儿子靠近自己身边来,没了拉扯,得了一定的行动空间后,谢广琭扯起腰间的缚绳就往前头二房而去。   “二哥,我的好兄长啊,我们谢家这是就此分家了吗?还是说,二哥你只给大哥家的侄儿们去枷锁,唯独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弟弟的存在?或者说,二哥,这是母亲吩咐你这么做的?是母亲想要分家?”   以前自己就不讨嫡母喜欢,遭受了很多明里暗里的不公平对待。   要不是自己机灵,后来又装疯卖傻减少存在感的哄着这位阴狠的嫡母,又哪里会有今日他谢广琭的存在?   以前是没办法,孝道大过天,上头有父兄压着,想活命,不想丢了谢家这大靠山,他忍辱负重,努力的装庸卖乖,哄着捧着这老虔婆。   如今谢家都倒了,父,父死;兄,兄亡;老二虽然还敬着老虔婆,可他那最有本事的大侄儿,因着他大侄媳背地里被休的事情,也跟着恼恨上她这个祖母了。   加之他那好大嫂,好二嫂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也记恨这老不死的,老了老了都抓着权利不放,现如今你且看看,谁还把她当回事?   便是自己,也不稀哒再低声下气的捧着她,如此,当下他才会拎出老虔婆做筏子,,故意有此一问。   果然,老虔婆听了自己的话,霍的一下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也不装她慈爱和善的老祖宗了,无比锐利的瞪着自己,对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自己却是不惧的。   完全无视这只没了牙,没了爪子的母老虎,他只紧盯着面前,整个人就跟苍老了十来岁模样的二哥瞧。   “二哥啊,如果家里要是没银钱了,要是确定要分家了,弟弟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谁叫我是庶出的,姨娘还死得早,没人疼,没人爱呢,活该我谢广琭该遭罪啊……”   “三弟,我不是!”,明明自己有让妻子给全家男丁去枷的,难不成?   只觉得心累的谢广珩,目光再次怒瞪向妻子:“王氏,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为夫?”   王贞被那盛怒的目光瞪的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狠心绝情的男人都要休了自己了,自己都听话妥协了一回了,他还要怎样?   大房虽坏,那是真没钱,可三房不一样啊,三房不仅是庶出,他们自己还有银子!   既然有银子,她为何要刮自己的肉去肥了他们?   王贞想着想着也是悲从心来,紧紧捂着心口,双手压在仅剩的银票上,看着无情的男人眼泪婆娑。   “谢广珩,你当我想吗?你自己也不想想,女儿冒着被夫家厌弃的风险偷偷变卖了嫁妆,好不容易才凑了五百两给我们送来。”   就这,起先上路的时候送去了一百两给仇爷;   后来为他这个死男人还有儿子去枷,一下去了四十两;   在驿站,为了他们一大家子日子好过些,自己又花了二两,可换来的东西却还没有余氏那个贱妇多;   现下,为了给大房两个死崽子去枷,一下又是一百两。   “谢广珩,你当银子是大风管来的吗?是,你是做惯了大老爷,不知民间疾苦,你以为自己的银钱很多呢?就你这边大手大脚的豪气样,先不说到了西南后家里日子该怎么过,就只眼下,怕是没到半路,一家子都得跟着你去喝西北风!   你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大房我先就不说了,只说老三,他们是没银子的人吗?用得着你来装大方?   谢广珩,你若是这么爱护你弟弟,有本事,你自己拿银钱去给你的好弟弟去枷呀,从今以后,在我这里,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   王贞这话说的决绝,竟然是连叫了二十几年的夫君都不喊了,只连名带姓的跟丈夫咆哮,一时半会的谢广珩还真被这样的妻子震慑住了。   而谢广琭呢,见二嫂豁出去不要脸,破罐子破摔就是不肯给他们三房出钱不说,还点出了他们三房自己有钱,谢广琭的面子一时也有些不挂。   看着边上只一个劲望着妻子愣神的二哥,谢广琭嘿一声冷笑,当即一甩衣袖,“算了,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谁让我谢广琭是庶出,合该被你们欺负呢!所以二哥,你也不用拉着二嫂在这里给弟唱双簧!”   说此处,谢广琭目光扫视两人。   “不过母亲,还有二哥,既然你们当长辈,当兄长的,都只顾自己不顾我,那往后弟的死活就跟你们无关!   打从今日起,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们富贵发达我不羡慕,弟要是过上了安稳日子你们也别来打搅,这一切都是你们先做了初一的!所以二哥,你们也别怪兄弟不念情份,忤逆不孝嫡母了,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宁哥儿,寂哥儿,跟爹走!”   撂下这么句狠话,谢广琭招呼着紧跟自己脚步的俩儿子转身就走,面上还一副盛怒却又寂落委屈的模样,其实心底里谢广琭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的。   如今也好,就此划清界限,他才能有自在日子过。   回头找到妻子,指派她去请了仇爷来,谢广琭也不再顾忌,拿出银子给自己父子三人去枷锁。   小儿子再是庶出那也是自己的骨血,他这个老子都吃够了庶出的苦,即便心里再忌惮妻子,对于亲儿子,谢广琭还是舍不得的。   如今大家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他也决定不再等时机,赶紧的就把木枷给去了,当然了,让谢广琭唯一黑脸的是,黑心肝的衙差们,给自家去枷居然收了他三十两银子一个人!!!   想到花出去的九十两,妻子娘家送来的银钱瞬间就去了一大半,谢广琭顿时又心疼上了,暗地里又把前头的兄嫂跟老虔婆骂了个半死。   要不是自己在抄家的时候还藏了点子东西,他都肉疼的想干脆戴着枷锁一路走下去算了!   那边狗咬狗的一嘴毛,于梵梵可没工夫管,她领着弟弟,带着崽儿,围着篝火,热腾腾的每人分吃了一碗鸡汤面,外加一人一个白水蛋,一个烤的焦焦的白馒头吃饱喝足;   面对崽儿对亲爹吃不上饭的念叨,看在自家乖崽的面上,于梵梵勉为其难的大手一挥,把锅里剩下的一层汤底,大方的给了谢时宴,让他拿去泡他那砸死人的黑馍馍吃。   就这,于梵梵也不忘了暗自再记下一笔,渣男欠她于梵梵鸡汤一碗。   等她把锅碗清洗干净的时候,络腮胡子就过来提醒她准备出发了。   人家之所以特意来一趟提醒,倒不是怕她掉队,而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见早上的馒头有得剩,便一气烤了,开饭前还特意让东升给仇爷他们送去,也不多,烤的金黄焦香的馒头每个衙差能分到两。   都说吃人嘴软,人家仇爷一行还怪领自己情。   于梵梵赶紧道谢,朝着边上的野林子里喊回吃饱了正在撒欢的四眼,跟东升赶紧挖了泥土把火堆彻底熄灭掩埋,做好善后工作,于梵梵这才又拉着她的小四轮回到了队伍里。   当然了,依旧是某个男人自告奋勇的非要帮忙拉车,还非要她也上去跟着坐来着,于梵梵却是不领情的。   勉强给他机会让他拉着自家弟弟与崽儿走,那都是很给他面子了。   再度上路,因为中午的这会子耽搁,加上人犯各有各的毛病,哪怕谢家全员男丁都去了枷锁,轻松上路了,走的依旧不快,所有的人,包括后头的林家一干人等,都还没有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赶路。   衙差们鞭子挥舞的再频繁沉重,口中呵斥一声急过一声,走到暮色沉沉,他们也没能走到今日应该抵达落脚的地方。   昨个入夜后还继续赶路,那是因为仇爷他们算着脚程跟距离,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辰能抵达,能够走的到。   而今日,所有的人犯都不给力,加上午间的耽搁,熟悉路程的仇爷掐指算了算,心里明白,便是让身后这群人犯再如何加快脚步,走到半夜里去,他们也抵达不了今晚的休息点了。   没办法,为了安全着想,仇爷只能是黑着脸,趁着天边还有一丝光亮,仇爷赶紧吩咐络腮胡骑着自己的马去前方打探,看看有没有临时落脚的地方。   只可惜,等到络腮胡回来的时候,带来的却是坏消息。   “头儿,属下往前头跑了约莫五里地都没有看到人烟,只在约莫二里地外发现了一处可挡风的土丘,边上还有条小溪,头,您看?”   他看什么看?还需要看吗?   仇爷无语,只看着身边懒懒散散的流放队伍。   “所有人犯都给爷听好了,你们今日走的磨磨唧唧的,这会子是肯定赶不到宿头了,如今天晚,不想死的都加紧点脚步,趁着还能看清楚脚下的路,我们赶到前边的土丘去落脚,还有二里地,大家都快点走,到了那里,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仇爷朗声通告全队上下,临了还不忘了给人犯了紧紧皮子,“都赶紧的走!都给爷配合点!当然,若你们胆敢偷奸耍滑不好好赶路,到时候,可别怪爷不讲情面丢下你,让你独自个在野地里去喂狼!”   听到仇爷这么一喊一威胁,队伍里所有的人,身子都不由的为之一紧。   他们今晚这是要露宿野外吗?   前头的四轮车上,一路照料烨哥儿,哄着小外甥玩儿的东升也跟着紧张,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姐,今晚咱们要歇在野地里吗?”   曾经身为乞丐,朝不保夕,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可就是这样,哪怕找个破庙窝着,哪怕宿在人家的屋檐下,他都不愿意露宿野外,毕竟野外的话,那可是野兽的天堂!   于梵梵自然听出了弟弟的害怕,背着背篓走在小车边上的她,不由的抬手轻轻拍了拍东升的肩膀安慰。   “没事的东升,有姐姐在呢,再说,咱们这么多的人,便是有野兽,咱们也不怕,而且你忘了,还有四眼呢,咱家四眼可厉害了,会保护咱们的,对不对啊四眼?”,说着话,于梵梵还看向身边的四眼询问,换来了四眼配合的一声汪汪当做回答。   随着四眼的汪汪声落下,前头背着他们专心拉着的某人,耳聪目明的偷听完了后也跟着回头,谢时宴瞧着妻子认来的这个弟弟,爱屋及乌的保证。   “东升安心,有姐……我在,你们放心就是。”   东升听了忍不住翻白眼,心说有你,自己才不放心呢。   不过看了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路走在车边押车也不嫌累的四眼,又瞧了瞧身边一脸笑意吟吟也不害怕的姐姐,最后看着身边懵懂不知事,根本不知道怕怎么写的小外甥。   东升的目光瞧着前头安慰完自己就回头去,继续自顾自拉着的某人,看着他修长的身影,东子搓着下巴琢磨着。   倘若夜里真有危险,自己就把这个人推出去挡木仓?   说话间,二里地不知不觉的就走完了,土丘近在眼前,让于梵梵兴奋的是,土丘边上还有一条清凌凌的小溪,于梵梵当即乐了。   这下子他们的水源不仅可以好好补充一下,说不定自己还能弄点鱼虾晚上加餐的说?   “今晚就在此地落脚,爷们先把丑话说前头,在场各位都把话给爷听仔细喽,夜里都给爷们老实点,不许打逃跑的主意,如若不然,这颗树就是你们的下场!”   抵达土丘,仇爷下马,掏出腰间挎着一直不曾出鞘的大刀,一边说着话,一边挥刀落下,刀子闪着银光,瞬间就砍断了他身边碗口粗的树干。   这样的震慑还是很到位的,在场的人不由的缩了缩脖子,不过这些都跟于梵梵没有关系,毕竟她又不是人犯,更不会跑。   趁着仇爷训示的功夫,于梵梵快速的找到了块避风又平坦的地方,拍了拍四眼的脊背,让其自行去打猎填饱肚子的同时,她还不忘了无耻的叮嘱人家四眼,最好也给她带点猎物回来。   看眼下这样的情况,仇爷他们怕是也没有晚饭吃的,想要接下来一路都走的安稳,自家崽儿能有好日子过,跟衙差打好关系是必然的,她准备给再仇爷五人提供晚饭。 第49章 捕鱼技术哪家强   送走四眼, 从谢时宴那边拉回自己的小四轮站位,于梵梵倒是没先想着去搭建帐篷,反倒是为了晚饭忙碌起来。   “东升, 你帮姐捡点柴火, 注意千万别跑远,就在这附近知道吗?”   东子自然没有说不的,嗯嗯点头,接过于梵梵递上来的□□,转身要走的时候,东升还不放心的叮嘱交代于梵梵。   “姐那我去捡柴了, 这边有什么重活、累活你都放着, 等我回来我干。”   于梵梵好笑, 小小一人, 发育的都没正常十岁孩子结实, 矮墩墩的,还重活累活给他干?   不过弟弟的心意要领,于梵梵心里既软又好笑,为了不打击自家弟弟的自信心,她只指着不远处的小溪道:“嗯,姐不干重活累活,就准备去小溪里下两兜子, 网点鱼虾晚上给你跟烨哥儿加餐。”   东升听到于梵梵这么说,小小一人这才放心的提着□□去周边的灌木丛搞柴火去了。   边上被放下车来的烨哥儿见东升走了还没带自己, 倒是急吼吼的蹦跶着, 想要跟随新得的小舅舅一道放风来着,只可惜所有人都不批。   于梵梵想着自己去水边不安全,天色黑了还看不清楚, 万一带着崽儿掉水里要遭,干脆把烨哥儿丢给了谢时宴去看顾。   在她想来,从上路到现在,谢时宴虽是人犯的身份一直不得自由,哪怕是眼下露宿荒野,这货也是被仇爷等人重点关照的对象,自己自然不敢用他干其他的活计,未免图惹事端,原地看孩子的活计就很适合他。   把父子俩送作堆,于梵梵也不废话,直接从车上清空了自己一直背着装鞋,以及车上装锅碗瓢盆的两背篓,提着走到小溪边,回忆着上辈子儿时,自己在苗寨被外公带着捕鱼的法子,用拦截法把两只背篓都装在了下游,自己用石头拦住的简陋堤坝出水口。   甩着水珠子赤脚走回来的时候,于梵梵发现,应该待在人群中的父子俩不见了大的,自家的崽儿眼下正跟弟弟东升在一块?   这算嘛回事?莫不是那大家伙终于仗着艺高人胆大的自己个跑路了,把自家崽儿留下来顶雷背锅啦?   于梵梵一时心急,脚步飞快的跑回到正哄着烨哥儿的东升面前,“东升,你不是帮姐捡柴去了吗?怎么?”   说起这个事情,东升还懊恼来着。   自己麻溜的在边上捡了一小捆细细的柴火,准备搬回来先给姐姐先用着,自己回头带足了家伙事好再去捡更多的来着,毕竟刚刚没经验,出来的急,他只带了□□,没带绑柴火的家伙事,运输不大方便。   结果倒好,等自己抱着一小捆柴火先返回来的时候,就被小外甥的爹给‘嫌弃’了。   什么叫,按自己这样的速度水平,捡到大半夜去捡来的柴火也不够烧?   他这是看不起谁?   不要以为他是小外甥的爹,长的好看,就可以看不起小孩!   东升气鼓鼓的,从小四轮上拽了一根细麻绳,提着□□就准备再战,却被讨厌的外甥爹再次一把拦住。   再然后,他就被强势的夺走了手里的□□,被硬留下来当小外甥的陪玩了。   越想越气,东升手拉着烨哥儿奔到于梵梵跟前,被姐姐问起了,他还不忘了跟自家姐姐告状。   “姐,就他那样细皮嫩肉的白面男人,别看长得好看,干事情一定没有我靠谱!那就是个小白脸!!!”,东升努力的挺直胸膛,临了都不忘了吐槽某人,“他连绑柴火的麻绳都没带去,还瞧他的呢,还砍柴呢,姐,你可千万别被他一张脸给骗啦!”   于梵梵瞧着弟弟疯狂吐槽的模样只觉好笑,随即想到什么又问,“他那个样子,仇爷他们也批准他单独行动?还给他带了□□走?”   东升不理解姐姐问这话背后的意思,闻言想了想,回忆了下刚才的情况而后点头。   “嗯啦,仇爷他们看到了,但是没说什么,还让小白脸自己去了噎?姐,你说这是咋回事?”   这话弟弟问自己?她还想问问仇爷呢,明明说好的对人犯严防死守的呢?   完全不知道某人又沾了自己光的于梵梵,纠结了一会也不再纠结了,看了下此刻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自己可没时间再耽搁。   “算了东升,咱们还是别管这些了,你来帮着姐姐搭帐篷吧,夜里天凉,咱们还在水边安营扎寨,不注意防寒保暖,万一冻病了可是要遭。”   东升自然二话不说的再次点头应承,边上的烨哥儿也忙蹦跶着把他的小爪爪举的老高,满嘴的我我我积极表示要帮忙,于梵梵也不嫌烦,全部欣然接受。   窝在选定的空地,时不时的让两小的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比如递个固定帐篷的地钉啦等等,给俩小的倒是忙坏了。   本身就是集各家所长而特别定制的帐篷,其实很好搭建,倒是因为铸铁小炉子是第一次安装,于梵梵废了点功夫,不过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情就全部搞定了。   众目睽睽之下把帐篷搭建好,把壁炉安装好,先前哪怕是见过这小玩意的东升,眼下都止不住的对这迷你的小炉子感到好奇。   舅甥两个一大一小屁颠颠的,就蹲在帐篷口的铸铁小壁炉跟前指指点点,于梵梵见了会心一笑,叮嘱了东升一句让他看好烨哥儿,自己则是提着白日里已经喝空了的水壶水囊,准备去溪边打点清水,顺便再去看看背篓里的收获去。   等谢时宴砍了一颗有成年男人腰身粗的干枯朽木,简略的休整休整了枝叶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刚才妻子霸占的空地上,那奇异的小四轮车边上凭空冒出来的一顶灰黄色的,像是游牧民族居住的圆包帐篷来。   心里好奇,拖着枯树快步走近一看,发现自家的儿子正跟妻子新认的弟弟,俩小排排蹲的在研究着圆包帐篷内的一个奇怪铁疙瘩?   把手里的枯树轰隆一声丢下,谢时宴也好奇的探身到帐篷前,“东升,烨儿,你们在干什么呢?”   “爹爹!”,烨哥儿欢喜回头,而同样闻声回头的东升得谢时宴提问,只淡淡的瞄了眼在他看来中看不中用的外甥爹,闭口不语。   得不到正面回答,谢时宴也不恼,一把抱住扑来的儿子,左右四顾看不到妻子的身影,谢时宴又问,“烨儿你娘呢?”   刚才只顾研究铁疙瘩,根本没注意娘亲去哪的烨哥儿懵逼摇头表示不知,不得已,谢时宴只能看向特不给自己面子,对他一脸抗拒的便宜妻弟。   “东升,你姐呢?”   东升本不想回答来着,可随后一眼瞄到某爹身后那比自己人还粗,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他高的枯树时,慕强的小少年嘴巴蠕动了蠕动,终是指着不远处,这会子已经隐在黑暗中的小溪边不情不愿的道:“在那边。”   这孩子的别扭劲哦!他能说不愧是自己妻子的弟弟,嫌弃自己的模样,大小都是一样样的吗?   谢时宴无声叹气,然后又迅速的重新打起精神,放下怀中的儿子,低头叮嘱了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烨哥儿,嘱咐儿子好好跟着他的小舅舅,乖乖听话别乱跑,谢时宴抬脚就朝着刚才东升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荒郊野外的,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会发生,妻子一弱女子,他不放心,得去看看。   话说于梵梵,回到小溪边后,先是找了个溪水流动且清亮的地方,蹲下先把带来的家伙事都灌满了水,而后把这些装满水的家伙事往溪边的草地一放,自己忙就去看先前她装的简易鱼篓子陷阱去。   脱鞋,脱袜,再次卷起裤腿走到溪水里,把辛苦装的两个背篓都提起来,借着初升的月华一看。   于梵梵恨不得立刻给自己的木脑壳两巴掌。   她这是在钢筋丛林中生活久了,把儿时学到的本领都忘光了呀,这捕鱼大法,自己光学到了形却没有学到神呀!   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背篓口子大,不是专门的鱼篓子,即便外公教授的陷阱很管用,却架不住鱼儿灵敏,游来了又顺着大口子逃出去呀。   举起两只大背篓,看着里头虾多鱼少,且都还是约莫半指长的小鱼,合起来不过将将一小碗的量,于梵梵越发恼恨自己的驴脑子!   看了看前边土丘那边陆续升起的火堆,于梵梵果断放弃再浪费时间,提着背篓就准备上岸。   不料自己才一动,身侧突的就是哗啦一声响,一道比自己巴掌还大的银白身影,在刚刚自己放背篓陷阱上头的深水区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跃而起,瞬间落下,月华之下,于梵梵只看到了溪水的波光粼粼,以及水中时不时闪现的欢腾黑影。   一圈圈漾开荡到自己脚边的水波,就像是在无情的嘲笑着自己一般,打的她脸啪啪响,于梵梵抓着背篓的手紧了再紧。   “泥煤的!这绝对是在挑衅!”,她的个暴脾气!   “璠娘,更深露重,秋里水凉,你快快起来,想要鱼,为夫,咳咳……那个,我帮你抓。”   下意识的自称,在看到站立在溪水里的人,朝着自己连连甩来冷刀子眼的时候,谢时宴立刻选择明智闭嘴。   不过看她那模样,他哪里不知道妻子是想要抓鱼?   这种粗活不是她一个女人该干的事情,而且不都说女人身子骨弱,最是受不得寒凉么?   想到此,面对水中倩影朝自己飞来的不满与白眼,谢时宴依旧是忍不住心软的催促,“繁璠,你快上来,鱼我帮你抓。”   “就你?能抓到鱼?”,自己都抓不到,面前真正的权贵五世祖,他能?   妻子那不信任的小表情让谢时宴又爱又恨,摇头失笑,口中却不忘了保证,“就我,真能抓!不信你先上来,我抓给你看。”   说着,谢时宴不再多话,只用行动证明他所言非虚。   左右打量一圈,谢时宴瞄到边上灌木丛里有根笔直的小树,他抓着手里的□□就走了过去,一刀砍断小树,在于梵梵的惊奇眼神下,唰唰唰几刀消尖了树枝一头。   等谢时宴一手提刀,一手抓简陋树叉,站到小溪边的时候,谢时宴笑问水中的于梵梵。   “说吧,你想要几条鱼?”   瞧这架势,人家好像还真会?而且居然是最高难度的叉鱼?   于梵梵犹豫了下,终是选择了信任这货一把,提着自己两只湿哒哒的背篓走过来,临了面对谢时宴伸来要拉自己的手,于梵梵选择了回避,只把背篓递给对方。   面对塞过来的背篓,谢时宴暗暗低头,一声苦笑,没再伸手去拉人,只是把两只背篓好好的放在岸边,眼瞧着水里的人完好的上来了,正在穿溪边的鞋袜,看着对方瓷如玉,却比曾经还要白细弱的双腿,谢时宴眼神暗了暗。   他的妻,终是因为自己受苦良多……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来补偿?虽然,他想要竭尽所能的弥补来着……   “谢时宴,你不是要帮我抓鱼?”   自己连鞋子都穿好了,跟前的人抓着他那简陋的树枝子却迟迟没有动静,这货怕不是蒙自己来着吧?   亏得刚刚自己上岸的时候还想着,若是这货真能抓到鱼的话,她也不介意今晚的晚饭分他一份的,而且还是不记账的那种。   毕竟在自己的理念中,有付出就有收获,他对晚饭付出了劳动,自己也不是周扒皮,当然不会虐待他,结果?   被于梵梵的质疑声打断,谢时宴才从自己的走神中回过神来。   面对妻子怀疑的不信任眼神,谢时宴心里顿时又是一苦,却也知道伤害已经造成,想要挽回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莫不说眼下他还不得自由,还在流放的路上,就是自由了,他也得慢慢来。   谢时宴赶紧收了心里有的没的,只朝着于梵梵丢下句,“你勤等着。”后,谢时宴气场全开,举着简陋的‘鱼叉’,选了个有利地形站下,一动不动的站在水边静静等待,瞄准目标后猛地振下手里的鱼叉,树枝每一次出水时,尖头必带出一条巴掌大的肥鱼,以此往复。   也不知道是这溪水里的鱼很少有人捕所以太傻呢?还是这货叉鱼的本事高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谢时宴的动作反复又利落,一个表演叉鱼,杆杆不落空,一个忙着捡鱼杀鱼,忙的不亦乐乎。   待到这面不和心也不合的俩人回去时,背篓里已经装了足足二十来条大小不一,已经被她处理干净的鲫鱼瓜子跟草鱼,当然,自然还有她自己收获的那一小碗鱼虾。   捡起装水的家伙事放进空的背篓里,在谢时宴贴心的一把夺过后,于梵梵也没多话,只抓着装着鱼虾的那只走的飞快,心里甚至都盘算好了今晚的大餐该如何做。   “东升,东升,你快来,快来帮姐生火。”,奔向营地,都还没跑到帐篷跟前,于梵梵就朝着帐篷口大喊。   领着烨哥儿已经把帐篷内清理平整干净,连睡袋都铺好的东升,听到动静忙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屁颠颠跟小鸭子一样的烨哥儿。   “姐。”   东升迎上来正待要问,于梵梵忙先一步开口:“东升你看,咱们今晚的收获不错,你快帮姐在帐篷前生堆火来,姐给你做好吃的。”   “哎好嘞,姐你看我的。”,东升自然无有不应的,撑头看了于梵梵捧起来献宝的背篓一眼,而后笑眯眯转身去生火,临了还不忘了喊走烨哥儿,“走,烨哥儿,舅舅带你去生火。”   生火啊,那可是小朋友最好奇好玩的有趣事儿,烨哥儿哪里有不应的?   小家伙兴奋的忙嗷嗷的应着,小脑袋瓜直点,都没能跑到于梵梵跟前的小家伙,当即舍弃了亲娘,忙又转身屁颠颠的跟了上去,态度积极到不行。   “臭小子!”,于梵梵自是没有老一辈们的古板,更不相信什么小孩子玩火晚上会尿床的封建迷信,笑骂一声,朝着两小背影大喊叮嘱了句,“你们俩小心点,别烧着自己啦!”,就放任两小只撒欢去了。   毕竟,谁还没有年幼过?她自己都是过来人!   身后提着□□默默充当保护者的谢时宴,把孩子们与妻子的互动看在眼里,望进心里,除了一直用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温柔宠溺的傻笑外,脸上再没有别的多余表情,哦,只除了在于梵梵再次行动的时候,这货道了句,“繁璠,我帮你。”   于梵梵自然也没有拒绝,毕竟他也是要吃一份饭的,劳动最光荣。   回到帐篷前,小车上的锅碗瓢盆取出来,指派谢时宴捡了些石头过来,在火堆上架起当炉灶基脚,于梵梵则是找出自己的平底锅出来,把一会准备要烤的鱼捡出来一股脑丢锅里,用手头现有的材料腌制一番,而后对着谢时宴吩咐。   “你去砍些树枝,把这些鱼都串起来架在火堆边烤,注意千万别放火堆正上方,别烤糊了。”   “好。”,终于被分派工作,谢时宴用从未有归的乖巧点头应声,伸手去接锅,于梵梵却又不大信任的样子,递出去的手猛地往回一缩,她不确信的问道:“你丫的会烤鱼吧?可别把我的鱼给烤糊喽!”   对于妻子的不信任,谢时宴又恼又好笑,伸手夺过一锅鱼,咬牙切齿,“放心吧,我也是打过猎,烤过肉的人!”   于梵梵一想也是,原主记忆,在老国公没过世之前,这丫的也跟三五好友一起纵马山林,野地里招猫逗狗,额,是打鹿猎兔,在外头也是浪过的世家子弟,人家鱼都会叉,区区烤鱼而已,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梵梵告诫自己要给予适当的信任,放手不再去管这货了,只回头又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估算了下今晚吃饭的人数,于梵梵走回小车边,开了座位箱子锁,肉疼的打开面粉袋子,算计着舀了晚饭烙饼所需的灰面。   车子本就不大,座位下的地方更不算多宽敞,自己装载的东西还挺多,随身携带的大米跟面粉自然不会太多,这一下子就去了大半袋,于梵梵扎紧只剩点底子的面口袋,心里不由盘算着,等明个再上路的时候,自己得赶紧找地方,把用掉的东西都补充齐全才是。   面粉活水,加入从人家包子铺讨来的面引子,揉城自己想要的硬度,盖上干净的绢帕,于梵梵把发面的盆儿放到火堆边。   如今天气冷了,若是想要发好面,温度可不能低。   放好盆,于梵梵取出锅盖,也就是她的铁釜来,架在谢时宴找来的石头上,等铁釜烧热后,指派东升把烧得正旺的柴火,撤到边上不远处,已经把鱼穿好并以圆形斜插在地,就等着开烤的谢时宴那边去,反正他也是要起火烤鱼的。   等这边火势控制好了,于梵梵叮嘱东升就按这个大小控火,于梵梵把那些洗干净的小鱼虾拿了出来,一条条的在铁釜上均匀铺开,炕的两面焦黄,最后熟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倒上一层薄油把炕的小鱼虾煎的酥脆。   没办法,她是带不不少的油,可为了方便路上保管,她带的泰半油都是凝结好的雪白猪油,而容易抛洒的清油,她就带了一小竹筒,眼下的酥鱼自然是用菜籽清油来的香,她可舍不得炸,只能将就最后倒一点煎了。   所幸自己手艺不错,弟弟的火烧的也不错,鱼虾瞬间被油香激发,于梵梵撒上自制的椒盐后,趁着香气四溢的时候赶紧起锅。   “艾玛呀,可香死个人,惨死个人了!”,本就走了一天饥肠辘辘,这个时候,余氏那贱妇居然还在‘下毒’,可真真气死眼热人!   “就顾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余氏贱人,不做人!”   “余大娘子这手艺可真好,一点也不像是大宅门里出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你丫的别背后嘀咕人,人家余大娘子背后可是有人关照的,你瞎嘀咕,小人被人寻晦气!”   “哎哎,看我看我,我自打嘴巴!”,轻轻给了自己嘴巴两巴掌,这人又凑近仇爷嘀咕,“头儿您说,若是我上去问余大娘子讨口吃的,余大娘子会给咱哥几个一口尝尝吗?”   不远处的一堆堆火堆跟前,那些三五成群的人犯跟衙差们,不由压低了声音,各自暗地里嘀咕着,这些于梵梵却都没听见。   她且忙着呢,手捧着一碗油香酥脆的小鱼小虾干儿,于梵梵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烨儿,东升,快来尝尝我做的小鱼小虾干儿。”   “娘亲,喔(我)来啦!”   “姐,好香啊,一看就很好吃,你手艺太棒啦!”   看俩小家伙很捧场,对自己做的小零嘴儿吃的欢畅,于梵梵一脸的姨母笑。   反正量也不多,鱼虾小,连鱼刺跟虾皮都炸的酥脆,不怕他们卡到嗓子,也不怕他们吃完不吃正餐,于梵梵只叮嘱俩小只小心烫嘴,便又自顾自的埋头继续干自己的活计,做她的饭食去。   正琢磨着自己是先煮鱼汤,还是先烙饼的时候,突的,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只锅。   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平底锅。   于梵梵顺着锅抬头看去,只见递锅给自己的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一脸的哀怨。   这是几个意思?   还是被于梵梵的眼神盯得久了,谢时宴才瞄着那俩头碰头,正分食零嘴儿的两小,嘟囔了句,“鱼我也抓了,我就没有吗?”   于梵梵瞬间就被这自来熟的家伙气笑了,“呵,你丫的怕不是忘了,你抓的是大鱼!小鱼小虾是我于梵梵抓的!”,气的她一把夺过了自己的平底锅。   要不是这男人是原主的不是自己的,她真想学红太狼,赏他一平底锅,真的! 第50章 牛鬼蛇神纷冒头   谢时宴被于梵梵一声河东狮吼的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还待再说什么,结果眼瞧着妻子举起手里的平底锅,朝着自己烤鱼的火堆一指, 赏了他句, “烤你的鱼去,要是烤糊了,我揍你!”,瞬间就把他心里涌起的小九九全都拍服帖了。   带着一腔的郁闷,顶着他那仿佛是述说着满心委屈的身影,谢时宴像是只失落的大猫一样, 顺从的晃悠着去烤他的鱼去了。   送走了麻烦精, 于梵梵深呼吸两口气, 还是看了两乐颠颠, 头碰头, 正分享小零嘴的两小洗了洗眼睛,她这才继续忙自己的去。   把平底锅洗干净,看着背篓里剩下的几条大点的鱼,想了想,挑了三条最大的出来拿锅煎的两面金黄,加水,再加了一丢丢手工现磨胡椒粉炖上。   胡椒在如今可是个好东西, 这样的初冬夜里,吃了身体还暖和, 唯一的缺点就是, 它现如今是香料,价格死贵死贵的,自己还是在人老大夫的医馆里奢侈的买了一斤, 就算人老大夫给了她友情价,自己也花了不老少银子。   如今用一点她都肉疼的慌,不过为了鱼汤好喝,自己还是忍痛,只磨粉稍稍的给鱼汤点了一丢丢。   千滚豆腐万滚鱼,锅架在火上任凭它自己个炖煮着,趁着炖汤的时间,于梵梵开始烙饼。   揭开盖住面团的干净绢布,手指戳了戳面团,发现戳下去面团坑洞缓缓复位后于梵梵知道,面醒发的差不多了。   拍了拍胖乎乎软绵绵的面团,于梵梵笑眯眯的先揪了一小块面团放好,这是她下一回发面的面引子。   收好面引子后,于梵梵开始两手并用的揉面团,掐剂子,也没舍得洗铁釜,精打细算的的抠门梵,把面剂子按在刚才煎小鱼小虾的染满油花的铁釜上,手腕一旋,掌心用力,面团按开迅速变成一个大圆饼,配合着油花吱吱的烙饼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上辈子一个人过日子时饭菜做的多了,于梵梵手脚很是熟练,再配上如今的一身大力,柔软的面团被她按压的服服帖帖,一会一块面饼甩在铁釜上来回翻飞,于梵梵一手控火,一手烙饼,动作麻溜又灵动,不一会一摞厚厚的饼子就得了。   见到锅里的鱼汤炖煮的差不多了,于梵梵暂且停下烙饼动作,把剩下的面团拿干净的绢布再盖盖好,自己则是走到专心烤鱼的谢时宴身边,确认鱼也都烤的差不多了后,于梵梵便赶紧吩咐东升领着工具人谢时宴一道,把一锅炖煮的奶白的鱼汤,一摞烙饼,并五条烤鱼,一道给不远处的仇爷他们送去。   “东升,你领着这人去给仇爷他们送晚饭去,最好请仇爷他们先吃鱼汤,咱就一个锅,等他们吃完了你就赶紧把锅给姐送回来,咱们自己个还得再重新炖呢,不然可没得吃。”   明明份量重的锅跟饼子都在谢时宴手里,东升人小,两手里只举着五串烤鱼,于梵梵却就是不跟工具人交代,反倒是跟东升说这个事情。   对于姐姐的话,不要说是对的,即便是错的,东升哪有不应的?忙就嗯嗯点头,“姐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东升一扬下巴,招呼着工具人跟他走,谢时宴见状只得幽幽叹气,认命跟上。   至于于梵梵?虽然汤眼下是没法再炖,毕竟得等锅,不过她还得继续去烙饼子不是。   自己不是不想去送给仇爷他们送饭食,再刷刷好感,不过是考虑到,她以前为了尽量俭省地方,省力气,三人一狗,她就掐算着只准备了四个木头碗,连工具人的都根本没考虑在内过。   这会子想要再跟仇爷他们打好关系,提供饭食可以,可若是要让他们用自家的碗?   虽然没有洁癖,于梵梵却果断摇头。   为了缓解这种给食物却不给碗,连筷子都不给人家的尴尬,她理所应当的把送饭的事情交给了弟弟跟工具人,弟弟年纪小可以说是考虑不周到,至于工具人嘛?嘿嘿,那啥,关她啥事?烙饼,烙饼去!   她忙的很,自家崽儿还没吃上饭饭呢,刚才那点小鱼小虾干只是开胃菜而已。   某女人心情猥琐的偷着乐,脚步轻快的溜达回火堆边继续自己的烙饼大业,因着还不能开吃,怕饼子凉了,她捡了火堆边一块平整的石头拿水冲洗干净,便一边看着崽儿,一边把烙好的饼子放石头上,让火堆的余温烘烤着饼子。   等到时候锅回来,重新再做上一锅鱼汤,这样煎了再烤的饼子,在鱼汤里一泡,一定很美味。   于梵梵美滋滋的想着,砸吧着嘴,可她所为难的事情,却并没有为难住工具人。   也是,人家工具人好歹是武将人家出身,虽然富贵日子过久了,却也不是没跟着父辈出门办过差事,且人家文武全才还聪明。   加之仇爷等人出门在外混久了,粗枝大叶的也不在意,有现成的免费食物吃,看着闻着还老美味的,他们哪里会在意没餐具这点子小事?他们又不是没粗鲁过。   络腮胡子是连连挥手说的满不在意,接了食物奉给自家头儿,跟兄弟们就要开吃,还是谢时宴灵机一动,让东升回烤鱼的火堆边取了□□回来,谢时宵提着就近砍回了一颗碗口粗的树。   谢时宴仗着自己武功强,内力足,技艺高深,心灵手巧,三下五除二的,就在仇爷等人的瞠目结舌中,五个粗糙却不磨嘴的木头碗,五双光滑的木筷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东西做好的时候,人家几人都开没有啃完手里的烤鱼呢。   “谢大爷大才!”,仇爷最先醒过神来,不由的朝着谢时宴比了比大拇指。   谢时宴得了这样的表扬内心不由苦笑,面上却是谦虚:“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还请仇爷快些用饭,内子还等着锅。”   “不是内子!”,听到这称呼,东升立马就爆了。   可怜谢时宴,记起刚才被分派送饭活计时妻子对东升的交代,他刚刚顺口就给提了出来,本是好意,本也没拿于梵梵当外人。   不成想,他这话一出来,仇爷五人还没说啥呢,边上的东升却不干了,第一时间尖锐的开口反驳。   虽说他是乞丐,也没读过书,可是内子是什么称呼,他可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讨厌这个让自己姐姐吃了大苦头,又牵连了自家小外甥,还带累了自家姐姐,不得已跟着吃苦的臭男人!   谢时宴也是不防,被东升怼的一噎,视线扫过,看着仇爷五人不自在偏头,赶紧假装忙碌去分汤的避开模样;又看着身边凶狠抱胸,一脸气鼓鼓的东升;谢时宴莫名觉得,哪怕儿子跟自己这个亲爹是一边的,可自己与妻子破镜重圆的道路,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平底锅本就不大,五人一分,一人满满一碗刚好结束,东升取了锅就往回走,鸟都不鸟某人,回来的一路上心里还不平的很。   正巧把饼子烙完的于梵梵听到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家弟弟气呼呼的回来,她还诧异来着。   “怎么啦东升?可是有人欺负你啦?”,要不然小家伙怎么气鼓鼓的?   东升哪里肯说,都怪那坏家伙又出言不逊的占他姐,就是她的便宜?特别是看到自家姐姐身边,刚刚跟着姐姐同时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外甥,东升只觉心累又矛盾。   罢了,不看甥面看姐面,以免姐姐不开心,不说这没趣的事情了。   踢踏着脚,把锅递给于梵梵,东升自觉的蹲到烨哥儿身边带孩子去了。   于梵梵好笑,心说真是小孩子,一出一出的。   想到什么,于梵梵决定给东升找点事情干,有事情转移注意力,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了,毕竟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转移的,于是于梵梵指着帐篷口处的铸铁壁炉道。   “东升,姐还得煎鱼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帮姐把那炉子给生起来,顺便拿茶吊子去烧上水,一会咱们洗漱正好用,还得灌点开水好明日上路用。”   东升听到于梵梵这么说,果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忙就起身行动,刚才那些不愉快,瞬间就被抛诸脑后,不然怎么说是孩子呢,小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   烨哥儿看到赶回来的小舅舅又忙活开,有了这两日的相处,加之还有分食零嘴的交情在,最是能分辨出谁对他好谁对他坏的小家伙,看了看提着锅又要忙碌的亲娘,又瞧了瞧抱柴火回那奇奇怪怪小屋子里的舅舅,烨哥儿果断决定跟着小舅舅混,小短腿麻溜跟上。   于梵梵见状忍俊不禁,不过还是不忘了叮嘱弟弟,“东升,你看着烨儿一些,你自己也小心,别被火烫到。”   “哎,姐,我晓得嘞。”   姐弟崽三人又各自忙活开来的时候,谢时宴终于负手走回。   见到妻子专心煎鱼,听到自己回来的动静,人头都没抬,看都不看自己一下,谢时宴内心又是一阵挫败;   见儿子颠颠的跟着他那满心针对自己的小舅舅,颠颠的来回跑,不是张大小嘴惊奇的看着帐篷口的那奇怪铁盒子,就是忙着递柴火,连他这个当爹的走近了,儿子都没空回头看他一眼不说,居然还嫌弃他,推他?   “爹爹,让让,别踩我柴柴。”   小家伙力道不够,没推动自己,可谢时宴却觉得,自己一腔老父亲的心都受到了寒风般的打击,感情自己还比不上脚底的一根小柴火?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搭理自己,罢了罢了,反正这两天下来,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无奈的摸摸鼻子,委屈的后腿一步,眼瞧着儿子嘿呦嘿呦的,捡起刚刚自己踩在脚下的那根小树枝,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忙又跟他的小舅舅献宝去了,“啾啾,啾啾,烧,烧,柴柴。”   看着这一幕幕,谢时宴心里不得劲的很郁闷,这种郁闷,特别是在东升那臭小子,一把接过了他儿子献宝的小柴,临了还不忘了朝自己投来挑衅的一眼后,谢时宴的心情更加郁闷到无以复加。   跟只被抛弃的大狗一样,悻悻的走回到自己的火堆边,谢时宴神情恹恹的,继续去翻烤着火堆边剩下的鱼。   不过好在,这种郁闷没持续多久,那边于梵梵的第二锅鱼汤好了她就招呼着开饭,不仅喊了两个玩壁炉玩的正起劲的小家伙,也顺带喊了谢时宴。   “姓谢的,带着烤鱼过来,开饭啦。”   一声喊,明明没点明他的名字,谢时宴却觉得瞬间春暖花开。   赶紧拔出剩下的五条烤鱼,乐颠颠跑来于梵梵身边的模样,像极了刚才烨哥儿乐颠颠跑向他舅舅的样子,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此刻露出的模样更是闪的于梵梵眼睛疼。   明明身穿囚服,明明模样狼狈,可因为这张脸,这身段,还是该死的让人想看!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她是颜狗啊颜狗!   唉,只可惜这是原主的男人,不是自己的,连远观都不行,于梵梵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天底下美男多得是,面前这位可是有主的,看看可以,其他的不行。   压抑住围观美色的心情,于梵梵指着饭食跟谢时宴开口。   “姓谢的,我呢做人公平公正,念在今天的晚饭有你劳动贡献的份上,晚饭有你一份,我也不记账,这一顿就不用你还了,你可以吃,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谢时宴也很好奇。   于梵梵的目光却越过谢时宴,看向他身后不远处那群,支棱起了耳朵的谢家狗子们。   如今的谢家有李佳虞打头吃瘪在前,吃一堑长一智的谢家所有人,面对于梵梵的时候,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们在局促,在观察,即便腹中空空,谢家人一个个的早已被饥饿折磨的没了脾气,被食物的香气勾引的疯魔,他们却仍旧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直到他们听到于梵梵的声音,发现这贱妇居然破天荒的给谢时宴分食物时,如老虔婆,如王贞等人,她们满以为这是个机会,自己正好能趁机再占便宜,却哪里知道,早就洞悉她们意图的于梵梵,一把就将死了她们蠢蠢欲动的心。   “我的条件很简单,虽然鱼是你抓的,柴是你砍的,但是饭食却是我做的,调料面粉这些东西也是我出的,我于梵梵做的饭食,自然是不可能拿去给欺辱过我的畜生吃,你若是再要当傻逼的把饭菜舍出去,那不好意思,姓谢的你可别怪我于梵梵翻脸不认人,我便是把饭菜撒了、丢了、喂了狗,也绝不便宜给某些黑心肝沾染半分!这可绝不是两个包子的事!”   谢时宴瞬间明了,看了看于梵梵递到自己跟前的饼子,他想了想点头,“好的,我知道了,绝不分出去。”   随着谢时宴铿锵有力的保证落下,那一双双支棱着的耳朵,瞬间就耷拉了下去。   谢时宴这个人他们了解,不说则以,一说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主,想再从他手里骗食物,难!   于梵梵得到谢时宴的表态瞬间满意了,安心的分饭。   烤鱼还剩五条,给东升谢时宴一人一条,自己跟崽儿也是一人一条,剩下的一条谁不够谁吃,饼子剩下一大摞,先给东升拿了三个,剩下的就任由它烤在石头上,任由谢时宴随吃随拿。   至于自己跟崽儿,饭量真心是不大,不怕工具人谢一下子把饼吃完,吃完也不怕,反正还有鱼汤嘛。   看着满满一锅子的鱼汤,于梵梵想到捕猎未归的四眼,怕这货万一没抓到猎物,她取出他们的四个碗,心说等自家每个碗装满,给四眼也留了饭后,剩下的自然就是谢时宴的,谁叫他没有吃饭的家伙事呢,给他用锅都是便宜他了,等回头让他去洗干净就是。   这么想的,于梵梵就是这么分的,一边最先给在家崽儿的小碗里盛汤,于梵梵还不忘了一边叮嘱正一手饼子,一手烤鱼不知道吃的弟弟。   “东升,你先吃,小心鱼刺,慢点吃。”   “姐,那你呢?”   “别管我,我先喂烨儿吃饭,你快吃,这鱼汤不错,你可以泡饼子。”   嘱咐完弟弟,于梵梵侧头看向也眼巴巴等着自己开饭的工具人,想了想,正要开口叫他吃他的去,自己可不需要他等着的时候,某个于梵梵讨厌的家伙,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的居然不请自来?   这货不请自来不说,还眼巴巴的盯着自家的伙食开口,“哟,吃着呢?”   许大炮也是不想来的,可闻着一直源源不断的食物香气,看着自己最讨厌的对头一行人都吃上了热乎喷香的饭食,今日被人犯拖累走了一整日路,眼下被逼露宿荒野不说,还吃不上热乎饭食的他,心里就不平衡了。   凭什么自己的日子就这般的苦?跟人犯也没啥两样了不说,不仅要以天为盖地为铺不说,还得跟人犯一样喝西北风?   说来都怪自己押解的这林家人不给力!林家里头,怎么就不出一个像是余氏那样有眼力见的人呢?   先前自己有多嫌弃余氏,眼下自己就有多么的希望,这余氏是来护送自己这边押解人犯的。   若是这样,今晚能吃上热乎美味饭菜,围着火堆还能聊天打屁,还能馋死老对头的人,不就成了他许大炮了吗?   唉!就说老天爷没长眼,每次都让姓仇的占便宜!   耳边一声声的都是老对头那伙子人吧唧嘴,哼唧唧说鱼好吃,饼好香的声音,自己坐在火堆边是越坐越饿,越听越心烦。   最后了看死对头那边的红脸络腮胡,吃完了东西,还不忘了朝着自己砸吧嘴一脸的阴阳怪气,许大炮怒了。   心说自己又不是被流放的人犯,不得自由不说,那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他可不一样,他是许大炮呀,是押解人犯流放的头头许大炮!   即便不是押解谢家的头儿,可毕竟一路行走,他仇放是头,他许大炮也是头!   既然那余氏这么没有眼力见,不知讨好自己,那他许大炮就大度一点,主动送上门来,她余氏要是聪明,自该主动奉上饭食讨好自己不是?   若是她识趣,以后的路上,自己指不定还能关照她一些,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于梵梵放下手里舀汤的大勺子,是笑非笑的看着不请自来的混账家伙,学着他刚才的调调回怼。   “哟,是许爷呀?您不好好看着您自家的人犯,越界跑我们这里来所谓何事?”   许大炮被于梵梵的态度堵的一噎,心里是恨死了这个一点也没有眼力见,送上门的台阶都不知道下的蠢妇。   可身为头领,他不要面子的嘛?   许大炮忍着饥饿,努力端着:“呵呵,那什么,这不是露宿野外,怕不安全,本押司尽忠职守在巡视营地安全么。”   “哦,这样啊。”,于梵梵一副她明白了的样子点头,“既然许头有事在身,我就不耽搁您的尽忠职守了,快速巡视您的去吧。”   于梵梵直接赶人,放完话,复又抓起勺子给碗里舀汤去,边上自家崽儿还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投喂,嗷嗷待哺呢,谁有空跟这辣鸡耽搁时间。   许大炮是万万没想到,余氏居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愤恨的瞪了余氏一眼,下意识的回头朝身后不远处的老头对看去。   见对方的目光正好迎面看向自己,不知为何,许大炮就是觉得,老对头的目光里有着对自己的浓浓鄙夷,那是小看,鄙视他,吃不上饭的鄙视,是洋洋自得,是挑衅!   许大炮好气呀,不愿就这么打道回府,那显得他许大炮有多窝囊啊。   想要以权谋私威胁这不识抬举的蠢妇一番,可这人莫不说不是人犯,即便是,那也不是自己手下押解的人犯,他许大炮的手再长,眼下死对头还在呢,他也够不着呀!   许大炮干笑两声,整个人是又累、又饿、又气、又憋屈,因着眼下离得近了,烤鱼、饼子、鱼汤的香气在鼻尖来回的徘徊。   咬咬牙,狠狠心,思来想去,想要一甩袖子,放下狠话的潇洒转身离去,却不料,才转身呢,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发出狠狠的抗议。   咕噜一声震天响,惹得眼巴巴等着亲娘投喂的烨哥儿,视线都不由自主的看来。   小家伙一脸无辜的指着许大炮闹出动静的肚子天真道:“娘亲,放炮,伯伯肚肚饿啦!”   于梵梵能不知道对方是肚子饿了么?   就许大炮这辣鸡,要不是肚子饿了,怎么会跑到自己的跟前来显示存在感哦,怪这世道不好,瞧她一弱质女流,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纷纷冒头了?   可是,她于梵梵做的饭菜,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的吗?   于梵梵示意边上看戏的东升自己过来盛汤喝,她看向自家一脸天真的儿子端碗哄道:“乖崽你听错了,来,娘亲喂你喝鱼汤啊,啊……”   许大炮……娘的,豁出去。   “余大娘子,本押司看你做的饭菜不老少,这么多,想必你们母子几个也吃不完,即是如此,本押司就大度一点奉献自我,可以帮你解决下问题。”   于梵梵呵呵两声,她就知道,许大炮不是好鸟。   想占自己的便宜,吃她做的饭菜,还要把自己端的高高的,跟施舍一样?他当他老几?   于梵梵把剔除鱼刺的鱼腹肉送入儿子的嘴里,转头来看仍旧端着的许大炮时,目光写满了抗拒。 第51章 夜半三更贼偷鸡   于梵梵笑的很假仙, “许头您真会说笑了,劳许头惦记,这点子饭食, 我们自己都不够吃, 哪里还会剩下?”   许大炮大吃一惊,指着石头上那高高的一摞饼子,还有烤鱼跟锅里的鱼汤不忿道:“你们是猪吗?这么多东西,你们女人的女人,小孩的小孩,怎么可能吃的完?”   “怎么就吃不完?这不是还有谢大在么?他一个男人的饭量本就大, 这两天下来还吃不到甚东西, 食物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份, 再说了, 即便他吃不完, 还有我家四眼要吃呢!”   说到四眼,四眼就来,不仅来了,还真就嘴巴里叼着一只肥山鸡,摇头摆尾哒哒哒的跑了回来。   于梵梵先前就是那么顺口一说,哪知道,自家的四眼是只好四眼, 真就是又吃又带的给自己带鸡回来啦?   在东升与烨哥儿的欢呼中,于梵梵不再去看许大炮一眼, 欢喜的一把上前, 使劲揉搓着人四眼的把狗头,也不怕把人四眼给撸秃了,“好四眼, 好狗子,干得漂亮!”   好好的表扬了四眼一番,取了四眼嘴里的山鸡,于梵梵还不忘了吩咐东升,让他赶紧盛一碗鱼汤给四眼加餐,自己提着鸡走回儿子身边的时候,心里还不忘了琢磨着鸡怎么吃。   不然等一会吃完晚饭,自己就到溪边把它收拾干净,然后找些能入嘴的大叶子,和泥巴包了丢火堆里烤成叫花鸡留着明天早上吃?   于梵梵想的入神,完全无视了身后气炸了的许大炮。   被无视的许大炮气的呀,看着四眼的目光都带着哀怨。   连狗子都有的吃,自己却没有?好气哟!   但若是就这么走了?   抬头看向一直遥望这边动静的死对头那边一眼,再扫视谢家这群低头一副不敢打量自己的人犯们,许大炮只觉得,在场一百多号人的目光,此刻全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一般。   这一个个的下等人犯,低下的头颅上自己看不到的面部表情,绝对都是对自己取笑。   为了端住脸面,更是不想被老对头看不起,更是为了自己的肚子,自己必须要成功的得到食物!   许大炮看向自顾自对着死鸡笑的甜蜜的于梵梵,咬牙切齿,“余氏,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给我饭食?”   于梵梵被这声咬牙切齿的声音唤回神来,于梵梵讶异的看向许大炮:“你怎么还没走?”   许大炮气的仰倒,“余氏!”,握紧的拳头捏的咔咔响。   见势不对,谢时宴跟东升齐齐停下手里的动作,瞬间起身就要朝于梵梵而来。   于梵梵见状,朝着他们暗暗摇摇头,看着面前努力压抑愤怒的许大炮,她心思一转,为了不给以后的路多添不必要的麻烦,于梵梵莞尔一笑道。   “许头,说来我做的都是些山野粗食,本以为是入不了像是许头您这样人物的眼睛的,不过既然许头您看得上,我呢也不是不能割爱。这样,若许头您实在喜欢,我倒是可以匀出一份饭食来,烤鱼一条,饼子两个,鱼汤一碗,嗯,看在您碗筷自备的份上,我也不要多,许头您随便赏我个一两半两的都行。”   “什么?还要钱?”,难道自己赏脸吃她做的饭食不是给她脸吗?怎么她还敢伸手问自己要钱?还一两半两的?还要他自备碗筷?   这蠢妇知不知道,半两银子,哪怕在驿站,他都可以买许多份这样的垃圾饭食!   “余氏,你还真敢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于梵梵依旧是那样的淡淡笑着,“呵呵呵,许头您是不是付不起?”   “开玩笑,老子会付不起这一两半两的小钱?”   丝毫不经激的许大炮心说,自己光在南城门口就收入了好几百两银子,眼下的腰包且鼓着呢,银票数的自己手都软,他堂堂押司,会吃不起这一两半两的寒酸饭菜?   他那是吃不起吗?他是肉疼!毕竟二两银子都可以买一只百多斤的豚啦!   许大炮心里恨,表情阴郁,谢时宴见状不对,一手烤鱼一手饼,谨慎的走到了于梵梵身边护佑,连东升都举着汤勺站在于梵梵身边另一侧,一脸的防备。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这边瞧,吃人嘴软,也是想存心看老对头笑话的仇爷走了过来,他朗声道。   “怎么回事?我说老许,你不在你自己个的地呆着,跑我这边来干嘛呢?还欺负人余大娘子?老许啊,不是我说你,人家余大娘子可不是人犯,你可别犯浑的仗势欺人!人家余大娘子可是边将遗孤,祖辈都是为国捐躯的英烈,人家背后可是有人的,兄弟,你可别乱来,如若不然可别怪兄弟我不讲情面啊。”   这话,仇爷是完全站在了于梵梵这边,一是二百两显露的好处,二嘛,自然是某个白胖子的功劳啦。   被死对头找上门来取笑,许大炮心里再有气,面对仇爷明里暗里的挤兑时也是哑了火,毕竟谁让是自己先主动找上门来的呢?   不想被看扁,为了赌心里那口气,许大炮翻了翻自己的腰带,愤愤的准备取出一两的碎银子,发誓要狠狠砸死眼前这特没眼色的余氏的时候,想了想又舍不得,最后手落在了一两碎银子的边上,忍着肉疼的,取出边上这颗约莫七八钱重的银角子,气呼呼的丢向于梵梵。   “碗筷爷没有,鱼汤可喝不起你的,只把饼子多个爷两块,这银子算爷赏给你啦。”   于梵梵正犹豫要不要弯腰去捡,从自己身上弹跳蹦跶到地上去的这块碎银的时候,边上的东升忙就动了。   一个箭步窜出来,捡起地上的银角子张嘴就咬了咬,一副检验银子真假的模样,又是气的许大炮肝疼。   人家东升却不在意,确认银子是真的,颠了颠份量也足够后,东升这臭小子还不怕再雪上加霜的气死许大炮不偿命。   人家用小乞丐的招牌笑容,拽着银角子,朝着许大炮团团作揖,“谢谢许头赏,小的这就给您备饭去嘞,您请好呗您。”   这十足酒楼店小二招呼客人的模样,也不知东升这臭小子是从哪里学来的,甭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撇开许大炮额角青筋直蹦的模样,于梵梵等人全都忍俊不禁。   分出一份饭食打发走了不请自来的许大炮,又目送仇爷离开,于梵梵几人分食剩下的饭食,好在她跟儿子饭量不大,倒是全吃饱了,就是四眼,也把倒在它专属碗里的鱼汤舔舐了干净。   剩下锅碗瓢盆的清洗,于梵梵可没惯着工具谢,自然是小手一挥让他卖力气去,自己把儿子交给弟弟照看,把四眼带来的野鸡在火堆上燎了毛,提着就去溪边清洗去了。   回头在溪边摘了把无毒的大树叶子洗干净,把腌制好的的鸡包包好,顺手挖了软泥巴裹严实,把鸡丢在火堆里埋好,于梵梵就忙去了。   茶吊子的水早就烧开,于梵梵先让俩小的洗漱,自己把人都赶出去,在帐篷里简单的擦洗了下,收拾利落,再拿茶吊子重新烧好水,把带着的水囊葫芦等器皿都用开水先烫过,毕竟刚刚装了生水嘛,烫完后灌满了开水,于梵梵就没再给壁炉里添柴火。   如今刚刚入冬,天气虽然凉,却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   加上壁炉烧到现在,帐篷里早就暖意融融的,加之帐篷里还有睡袋,壁炉中还有余烬,这些足够他们保暖。   一切都准备妥当,于梵梵招呼弟弟跟崽儿回来睡觉。   指着帐篷里被小车隔断的那床睡袋跟东升道:“东升,今晚你就睡这里。”   “我一个人睡吗?姐,那烨哥儿呢?”   于梵梵好笑,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的把崽儿搂入怀里一起睡,当然是自己带着他呀。   拍着帐篷口的这床睡袋,“烨儿自然是跟你姐姐我睡呀。”   “啊?可是,那个人呢?”   他虽然很不喜欢那个家伙,可谁叫他是小外甥的亲爹?   是孩子都想要亲爹的,他也想,多少个午夜梦回,自己想爹娘想的都哭了,只可惜,自己是爷爷捡来的孩子,都不知道亲爹娘是不是嫌弃自己才丢了自己,所以想爹娘这种对自己来说是格外奢侈的事情,他还是希望小外甥不要留有遗憾的。   加上,自己姐姐今日对那人的态度有所软化,东升不由的就猜测,是不是姐姐准备要原谅对方啦?   再一个,哪怕自己很不愿承认,却不得不说那人还是不错的,起码在姐姐有事,姐姐有危险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   东升有点纠结。   于梵梵却看着眼前弟弟有些好笑,“那个人是什么人?是你什么人?你小孩子家家的想那么多,小心长不高!快睡你的去。”   东升心里的小纠结,被姐姐这么一说瞬间没了,他是好了,可不该他聪明却反聪明,这会子反应格外敏锐的烨哥儿却结束了玩手指,突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娘亲与舅舅,烨哥儿歪头憨憨的问。   “娘亲,啾啾,爹爹呢?爹爹睡睡哪?”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夜夜跟爹爹睡,虽然也很想很想跟娘亲睡睡,可乍然间没了爹爹,小家伙自然想,也疑惑,指着帐篷外头依旧盘腿坐在火堆边的工具男:“娘亲,爹爹睡睡。”   于梵梵无奈叹气,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又吃醋了。   强势的拉下儿子不轻易善罢甘休的小爪子,掰正儿子的小脸蛋,于梵梵跟狼外婆哄小红帽一样,“乖崽啊,别管你爹,他今晚想要自己睡,你跟娘亲睡觉觉昂。”   “可素,可素,爹爹冷冷。”   昨个夜里,要是没有爹爹抱着自己睡,宝宝都要冻死了。   今天宝宝不能给爹爹暖被窝,要给娘亲暖被窝,他爹爹要是冻死了,宝宝再也没了爹爹可咋办?   烨哥儿想想就难过了,小声音都带着伤心,“娘亲,爹爹睡,冷冷。”,可怜巴巴的说着,小家伙还不由的做了个抱胸发抖的动作。   要不是场合不对,崽儿表现的目的关注的对象不对,于梵梵肯定会被儿子这小模样萌的叫出鸡叫。   可惜,眼下她还醋着呢。   见儿子一副解决不了他爹睡觉冷的问题,就不肯睡的模样,于梵梵也是服气了。   可若是让自己让出一顶睡袋,或者是让他进帐篷跟弟弟睡?   想想都不可能,于梵梵果断摇头,她还要清白呢!身为一个好姑娘,有主的男人坚决不碰。   视线蓦地落到帐篷外的四眼身上,于梵梵眼珠一转,蓦地笑了。   “有了!崽儿,娘给你爹找个陪碎(睡)的。”   “陪碎哒?”   “对,陪碎(睡)的!”,于梵梵说的肯定,一双大眼睛里有说不出的狡黠,为了不给崽儿再发表意见的机会,于梵梵果断的招呼四眼,“四眼,天冷,今晚你就睡那个男人身边,你们两凑合凑合,相互取暖吧。”   被突然点名的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真的,她干发誓,自己顺手关上帐篷的时候,她从这一人一狗的眼中,都看到了错愕跟了无生趣,还有两看两相厌,哈哈哈哈……   谢时宴:如今的自己,地位就只配跟一只狗一起睡了吗?   四眼:它可是一只正儿八经的公狗,号令狼群的狼狗王来着!   一人一狗,注视对方片刻,而后各自傲娇的扭头不看对方,最后入睡时,一人一狗默契选择。   一狗睡在了帐篷门口当看看门狗;   一人睡在了帐篷后头当守篷人;   互成犄角,尽职尽责的履行着他们的守护任务,真是可怜了这两看两相厌的一人一狗子了。   夜静谧,除了呼呼刮起的北风,以及黑暗中依旧在燃烧的噼啪火声,还有人们沉睡的鼾声外,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和谐,只除了……   一道黑影早就在暗中伺机而动,在四周的鼾声此起彼伏,连守夜的衙差都受不住周公的召唤,坐在渐渐熄灭的火堆边脑袋频点的时候,黑影慢慢的,试探性的自地上爬起来,确认安全无人发现,黑影果断的朝着不远处的帐篷前偷偷摸了过去……   四眼睡的正香,梦中都是自己在山林狂奔,追鸡撵兔,被一群母狼包围争相讨好的潇洒英姿,结果忽的,它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像是地上沙土被翻动的声音,四眼黝黑的耳朵瞬间直立起来抖动着,结果那扰狗清梦的动静又戛然而止。   眼皮子都懒得睁,只想在梦中继续约会的四眼抖了抖耳朵,又继续睡它的美梦去。   偷摸靠近,小心的避开帐篷口睡着的讨厌大狗子,李佳虞蹲在已经熄灭的火堆这一侧,小心翼翼的举着跟顺手捡来的棍子,轻轻的扒拉着火堆,一点点一点点的,一点都不敢有大的动作,小心翼翼的谨慎态度,那是生怕自己闹出的动静一大,就会吵醒对面的狗子一样。   她也是没办法了,自己跟儿子那是又累又饿,夜里落脚的时候,余氏那贱妇还做那老香的食物,勾的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却一口都吃不到,就这,贱人还有吃有剩。   先前自己可是看的真真的,火堆里还有只鸡!   想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上余氏这贱妇,自己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不说,还接连的吃亏。   明目张胆的抢她肯定干不赢,抢若不行,那便只能背后下手了,真不是自己想来当偷儿来着,她李佳虞也是被逼无奈的。   平安的来到埋鸡的火堆边,捡了跟柴火,忍着心脏怦怦直跳的紧张,李佳虞尽量放轻放缓动作,眼睛还不住的四顾观察。   见到对面的恐怖大狗子耳朵忽然动了动,李佳虞吓的心肝乱颤,手上扒拉的动作蓦地停住,蹲在原地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咚咚,咚咚……李佳虞只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般。   好在静默片刻后她发现,那狗子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李佳虞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手里的棍子再次拨动了起来。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眼瞧着余烬中那大块土坷垃渐渐显露出身形,李佳虞眼神发亮,唇畔带笑,手下的动作不由的加快再加快,见到食物后,眼看成功在即而陷入忘我的李佳虞,手上动静不受控制的变大且密集起来。   听进四眼耳中,它只觉暴躁。   这该死的动静,到底还有完没完?   不得已舍弃梦中美食狼的四眼,霍的一下睁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却发现,跟前燃尽的火堆对面,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手持棍子在拨弄他们的火,火堆?   当四眼看到那黑乎乎的影子,把一团黑嘎达从余烬中拨出来时,四眼瞪大了自己的一双狗眼。   要是自己没看错的话,那嘎达里裹着的东西,可不就是自己辛苦抓来专门讨好无良主人,后来还被无良主人做成了叫啥花子鸡的玩意么?   好家伙,感情这黑影子是偷鸡贼!   明白过来后,四眼瞬间就怒了。   哪里来的大胆小贼,居然赶在他四爷爷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佳虞终于把叫花鸡搞到手,兴奋的顾不得警戒,抱起坷垃准备起身要撤的时候,四眼想也不想,嘴里嗷呜一声,身体反应却比嘴巴更快的直接一个虎扑,朝着对面将将站起身的李佳虞飞扑了过去。   可怜怀抱土坷垃的李佳虞,人都还没站稳,唇畔的笑容都没能落下,整个人忽的就觉天旋地转,突发的状况,鼻端闻到的腥臭,双眼在跌倒时对上四眼那冒着绿光的眼,李佳虞终是忍不住害怕,嘴里一声惊呼,“啊……”   一声尖叫,瞬间划破了营地的宁静,所有的人瞬间清醒过来。   仇爷跟许大炮手下轮到今晚守夜的两个衙差,在听到惊呼的时候一个激灵的醒来,人一抖,下意识一把抓起身边的大刀,哗啦一声铁刀出鞘,两人背对背,一脸的防备,手握大刀左右挪移,警惕四周,脸上跟口中却是全然下意识的懵逼反应。   “谁?”   “怎么啦?怎么啦?”   而如谢时宴这般守在帐篷后头的人,听到李佳虞的尖叫,他第一时间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声音离得太近了,谢时宴出于本能,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提气纵身越到帐篷口,还带着醒来时特有迷糊的脸上全都是戒备。   “啊……不要!”   可怜被四眼飞扑的跟着仰倒在地的李佳虞,只感觉一股腥风凑近自己,朦胧的月色下,她看到露出一口的尖牙的血盆大口,照着自己的面门袭来,腥臭的呼吸喷薄在自己的脸上,李佳虞哪里还顾忌到手的鸡,怀抱猛地一松,嘴里凄厉抗争的大喊,害怕的下意识闭上双眼,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咋回事,咋回事?”   帐篷内,美滋滋搂着乖崽入睡的于梵梵沉浸在睡梦中,正抱着乖崽跟现代的爸妈显摆自己无婚有崽呢,突然就被一阵尖叫吓的一个激灵醒过来。   她打着哈欠,下意识的护着身边的儿子半坐起身,身边便响起同样被吓醒的东升的声音,东升有些紧张,“姐?”   于梵梵无视帐篷外已经开始喧闹的动静,忍着好奇,拍了拍怀里受惊的崽儿,忍着困劲,打着哈欠,回头安慰担忧的弟弟。   “哈~没事,没事,外头冷,东升你待在睡袋里别动,继续睡,看着烨儿,哈~姐去看看,别怕啊,没事的,四眼还在外头呢。”   说着话,于梵梵顺手捡起身边入睡前才脱下的衣裳披上,给儿子掖好被子,抬手就去撩帐篷帘子,听到身后东升担忧的关切,“姐,你小心点。”,于梵梵也只连连点头嗯嗯的应了。   掀开帐篷一出来,于梵梵首先看到的是如一柄利剑一样,矗立守护在自己帐篷跟前的男人。   听到她出来的动静,谢时宴忙转头看来,“璠娘你怎么起来啦?夜里冷,你回去睡吧,外头有我在。”   于梵梵却不领情,完全出了帐篷后直起腰来,越过挡在门口的门神,一边朝着热闹的地方瞧,一边顺口问,“怎么回事?” 第52章 作死终有被收时   视力好的谢时宴, 在月色下已经看清楚一切,却根本不想上去解围,只想让四眼再好好吓唬吓唬一下那三只手的他回答道, “没什么, 不过是有人多长了一只手而已。”   “多长一只手?”,于梵梵下意识的附和一句,结果话音才落下,已经快于梵梵一步来到火堆边的值夜衙差却发现了于梵梵的存在。   开口的是仇爷底下的那位,“余大娘子您也被吵起来啦?正好,您看这货是来偷您家东西的, 正好被您家的狗子给抓了个现行, 余大娘子, 您瞧着该怎么处理啊?”   “偷我家东西?”, 难怪的事发地就在自家的帐篷前呢。   只是自家的东西, 睡前自己不都全部收捡好了放车上,而车还在帐篷里头么?外头的蠢贼偷她啥啦?   身边的谢时宴仿佛是知道于梵梵在疑惑什么一样,指着对面依旧被四眼压下身下,同时又被两举着大刀片子一左一右包围的,此刻根本看不清脸的人道:“繁璠,你忘了火堆里的鸡?”   “哦!”,于梵梵恍然大悟, 醒过神来后,对于这个胆敢夜半三更上门来偷鸡的蠢贼很是佩服, 心里也好奇, 到底是哪位‘好汉’,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来着,于梵梵再次绕过又挡到了自己身前的人, 快步往火堆对面而去。   此刻整个营地绝大多数的取暖篝火已经灭了,只有不远处衙差值夜的那个火堆还在燃烧着微弱的光芒,这点子的亮光,不足以让于梵梵看清被四眼制服的倒霉蛋是谁,更别说边上还有两挡住月光的大汉呢。   不得已,于梵梵朝两提着刀的衙差笑着道:“二位差爷可否让一让,我想瞧瞧这胆大包天的小贼是谁。”   刚刚满心只觉自己死定了的李佳虞,迟迟没等到预期的疼痛,等听到于梵梵的声音终于回神。   等回过神后她才发现,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怕不是比眼下这样的局面更糟糕的。   不想跟贱人低头,更不想跟贱人服软,李佳虞恨不得地上立时冒出个洞来给自己钻进去,同时也万分恼恨,自己的动作怎么就不能更谨慎一点,或者是被这该死的狗子扑倒后,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忍住害怕不尖叫出声?   若是自己不叫的话,是不是就没有眼下这样的尴尬场面?   □□里凉飕飕的一片,李佳虞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面对余氏这贱人,自己该是何等的丢面。   可惜,再如何不想面对,身体手臂被该死的狗子压服的死死的,一点也不给自己反抗的余地,想躲都躲不掉,只能眼睁睁的听着身边余氏那贱人开口呵斥死狗子,眼睁睁的看着嘴里一直发出呜呜呜威胁声的死狗子远去……李佳虞只觉得完了,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四眼被无良主人呵斥,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嘴、松爪子,老大不情愿的踱步到一旁一屁股坐下,临了都不忘了把李佳虞松手滚落的土坷垃划拉到自己跟前守住,于梵梵见状也是好笑。   看着四眼臭屁又小气的模样,瞧了眼自己为明早准备的叫花鸡一眼,目光最后才落到了跟前,正焦急抬起两胳膊掩面的人。   “哟!原来是你啊谢大夫人!你丫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学起那梁上君子,当起了偷鸡贼来啦?哈哈哈哈……”   一句话出,见地上的人身体抖的更厉害,胳膊遮的更严实,于梵梵更乐。   没什么是比打击对手,对仇人落井下石更有趣的事情了,于梵梵语气贼儿坏,“我说谢大夫人啊,别遮了,再遮也没用,你丫便是化成灰了我也能认得出,你!偷鸡贼——谢大夫人,哈哈哈哈……”   万万没想到,偷鸡贼居然是她!   这鸡婆婆不是最标榜自己出身好,是贵女贵妇的么?   怎么,如今不过是区区流放而已,且才将将开始呢,这就抛弃了以前种种,化身三只手的偷鸡贼啦?   于梵梵语气里的奚落与讥讽是那么直白□□裸,被抓了个显形的李佳虞心里气炸了,也是再无退路,干脆豁出去的破罐子破摔。   身体里刚刚被四眼一扑吓跑的力气瞬间回笼,李佳虞恶向胆边生,一骨碌爬起来,张牙舞爪的就朝着于梵梵扑来,嘴里还恶狠狠的癫狂着,“你才偷鸡贼,你全家都是偷鸡贼!我打死你个臭女表子,嗷……”   哦豁,想不到都这样了,这娘们还能找死。   曾经自己是一介孤女没依靠,靠着言论打上门去,不过是从这货手里讹诈了笔,对于她来说是九流一毛的银子,那时候就是想动手收拾教训这货,她也心有顾忌,苦于没机会;   后来上路,有外人在,她还得顾忌着自家崽儿,在这个万恶的,一切都讲究名声理法的时代,自己不得压抑着脾气,不得不继续隐忍,没出手打过人,甚至还一再乐得事不关己,围观狗咬狗一嘴毛;   偏生眼下,这货欺上门,偷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说,居然还死性不改?   送上门的机会,早就手脚痒痒的自己岂能放过?   在鸡婆婆迎面扑来的时候,于梵梵果断的抬腿,踹出,速度快到俩刚睡醒的衙差都没反应过来,众人只听李佳虞嘴里凄厉的嗷呜一声,而后整个人背面朝后的躬着身子,唰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于梵梵一脚正中鸡婆婆的肚子,把人踹飞了出去。   见鸡婆婆倒飞出去,最后撞在土丘上才止住力道,嘭咚落地,于梵梵表示很满意,收回抬起的脚,轻轻的抬手掸了掸脚上不存在的灰,于梵梵嘿嘿一笑,“先讨点利息。”   边上俩衙差看着于梵梵妖冶、强势且蛮横的模样,不由抖了抖身子,心里不约而同感慨:余大娘子不是个善茬呀,谁把她当傻子欺负,那才是最大的傻子!这一脚的力道……二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只觉跟着疼是怎么肥事?   于梵梵可不知俩衙差的内心独白,收拾了偷鸡贼,她神清气爽,上前捡起她的土坷垃卡在腰间,拍了拍四眼的大脑袋以示表扬鼓励,转头朝着俩衙差道谢后,她就准备回去睡自己觉去。   毕竟明个一大早还要继续赶路,明天还要五十里呢,不睡好了自己都顶不住,至于她的鸡?为了以免再引来偷鸡贼,于梵梵决定,还是把这个烫呼呼的土坷垃收到帐篷里去才成。   这么打算着走回到帐篷边,才准备掀开帐篷回去睡觉,发现身后亦步亦趋,跟个木头桩子一样随行保护的人,于梵梵只觉脑壳疼,连那边谢家人群中,一道身形狂奔向土丘下□□的偷鸡贼,于梵梵也不甚在意,只挥手打发面前这货。   “我这里用不着你,谢时宴,你睡你自己的……”   “啊,余氏你个贱人,你个谢家不要的弃妇,你居然把我母亲踢niao了,看我不打死你!!!”   于梵梵才打发着门神谢时宴呢,嘴里的话都没说完,忽然,远处土丘下,一道熟悉的鸭公嗓爆裂而出,并且随着声音的高亢越发朝着自己接近。   于梵梵却顾得上在意这个,她比较在意的是,这熟悉的鸭公嗓喊出的话——什么叫她把他妈踢niao啦?嘛意思?   众人仿佛也闹不明白这是啥意思一般,本来都已经结伴往回走的俩衙差都不由停住了脚步,那那些跟或坐,或躺,或暗中注意这边发展事态的人犯们,目光不由齐齐朝着土丘下的那道蜷缩着的身影看去。   至于正嗷嗷叫着,朝着于梵梵飞奔而来的那道身影?嗯,眼下根本不重要!   说来好笑,因为没有充足的光源,月色照明有限,刚刚李佳虞撒泼的动作又太快,于梵梵出脚又太迅速,所以吧,众人包括于梵梵跟俩在李佳虞身边的衙差,他们是谁也没发现,李佳虞被四眼吓的当场niao了裤子。   当然,只除了四眼外,可四眼是狗,它不会说呀!   当自己一脚被余氏那贱人踹飞的时候,身体虽疼,李佳虞的心里却是格外轻松庆幸的。   满以为已经躲过这一劫的李佳虞是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猪队友,竟然是自己一直宝贝护着的儿子!   这儿子,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他蠢的可以?   也是没办法,完全指望亲娘护着,还指望亲娘能偷回点吃的的谢时宵,在看到亲娘被踢飞后,深刻明白自己不能没有亲娘的他,这一刻是真的焦急关切的。   在李佳虞被踢飞的时候,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飞扑向了亲娘。   只可惜,脚底板的伤还没好,又走了接连这两日累的心发慌,肚子还是空的嗷嗷叫,浑身无力的谢时宵跑的歪歪扭扭、踉踉跄跄。   好不容易冲到土丘跟前,却因为土丘下地面凹凸不平,焦急惊慌的谢时宵一脚踢上块凸起的土坷垃,而后一个飞扑就扎到了亲娘跟前,好死不死的还是手脸先着地,正好就扑到了刚刚好的位置。   再然后,谢时宵只觉鼻尖一阵浓厚的尿sao气直冲脑门,挣扎着慌忙爬起来的时候,手还不慎触摸到了异样的湿润,入手潮乎乎的一片,这手感,这气味!   那一刻,谢时宵脑子乱成了一片,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于梵梵把他亲娘一脚给踢出个好歹来,这是把他亲娘给踢niao了呀!   几乎在这个下意识的‘真相’冒头时,谢时宵脑子里更快的又窜出了更多的想法。   若是亲娘真是被余氏那贱人伤害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凭着这个,借着给亲娘讨公道的机会,问余氏那贱人讨要一份食物饱腹啊?   不算别的,哪怕把那土坷垃搞到手里也好呀,也不枉亲娘半夜里跑这一趟,遭这一回罪。   谢时宵一骨碌爬起来,亲娘都顾不上关心了,立马调转方向,都顾不上腿疼、脚疼、身体疼,那是两眼冒光的朝着于梵梵狂奔而来,却丝毫不知,他的身后,他的亲娘正满脸涨红,瞬间面如死灰。   这货却还张狂的一边狂奔,一边叫嚣:“余氏,你打伤了我母亲,若是识相的,赶紧把你手里的鸡赔给我,我就既往不咎,如若不然……熬!”   面对奔来的黑影,瞧着木头桩子谢一个箭步又窜到自己跟前准备帮她挡,于梵梵哪里肯干,她还想收拾这嘴贱的货色呢。   说来也是仇爷人太好,估摸着是得了贿赂银子心里开心,也谅死了这群犯精疲力竭没力气跑路,今个明明是露宿荒野,枷锁不给男丁戴不说,连腰间的缚绳也一并去了。   这把好了,因为没有了束缚,他们跑是不敢跑了,却是有力气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眼看着黑影即将奔到身前,于梵梵抓住机会,飞快的从某人身后闪身出来,捏着她的小拳头蓄力,当谢时宵这蠢东西跑到跟前,根本来不及刹车的时候,于梵梵顺势而上,一拳头就照着这货的面门袭去,嘴里还回敬着,“既往不咎你个辣鸡!”   “嗷~呜……咳咳咳……姨细(余氏),泥个继妇(你个贱妇),啊……喔的丫(我的牙),丫,丫!!痛痛痛!”   黑暗中,那道飞奔而来的身影,被于梵梵一拳打退了七八步。   冲来讨公道的谢时宵啥都没来得及说,都还没看到于梵梵,就只觉眼前一花,嘴巴一痛,踉踉跄跄的倒退出去,好不容停住步伐,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伤痛的嘴,却被口腔里的咸腥刺激的连连咳嗽。   忍不住呕的吐出一口来,谢时宵低头一看,刚刚捂嘴的那只手上,月光的照耀下,一片暗色的咸腥里,居然躺着三颗雪白的牙,牙齿?   谢时宵心里一慌,忙就口不择言的朝着于梵梵喝骂,只可惜,门牙都掉了,说话漏风,对面的于梵梵可听不清楚这货叽歪个啥。   不准备再继续这个闹剧的她,转身就要回去睡她的回笼觉去,结果掉了牙的谢时宵哪里肯干休?   此时此刻,身体的疼痛都似乎远离,谢时宵满心满眼都被自己被伤害到了而喷薄的愤怒。   见余氏那贱人打了人还想走,谢时宵最近才学会藏在了骨子下的安份再不复存在,瞪大着一双猩红的血眼,用那漏风的血盆大口,嗷嗷叫的再次朝着于梵梵冲来,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谢时宴见了皱眉,强势的站到妻子身前把人护的密不透风,没等疯狂的谢时宵冲到跟前时,他果断出手,一个箭步迎上去,单手出击,一把拽住了谢时宵的衣襟把人提溜起来,丝毫不顾忌谢五在他手里跟四脚王八一样,扎舞着四肢苦苦挣扎,也不管熊孩子的破口大骂。   “繁璠你且安心休息,一切都交给我。”   给于梵梵丢下这么句话,谢时宴提着谢五走到一直静默的谢时宣跟前,把谢时宵丢到谢时宣身上,声音冷冷。   “三弟,看好老五,莫要让他再作怪,如若不然,他跟母亲若是再闹幺蛾子,我只来收拾你。”   谢时宣顿时一噎,气不过的冷冷回等着站立在自己面前,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好’大哥,他冷笑连连,“凭什么?”   家中若是问谁最了解谢时宣这个弟弟,曾经也想当好哥哥,却吃过很多次这位好弟弟亏的谢时宴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面对谢时宣邪佞冷漠的目光,谢时宴只回以冷漠,“凭什么?凭你是她的儿,他的兄!”   “可你不也是她的儿,他的兄么?”   “是啊,我也是,可谁叫他们认你不认我呢?谢时宣,我知道你能管得住他们,而你也必须管住他们。如今父亲没了,而我这个人你也了解,我不在乎的人,你觉得我会手软?或者是说,你想亲自试一试?”   “你!”,从没在这个‘好’大哥手里占过便宜的谢时宣气结,心里万千的不服,却都在面前人的要挟下偃旗息鼓。   在自己没有能力反抗之前,他只能憋屈的蛰伏。   眼见着这可恶的‘好’大哥丢下烂摊子,撂下这么句狠话给自己,他倒是潇洒的转身离去,谢时宣终是气不过,眼里闪过一道恶劣的光,朝着某人离去的背影放声大喊。   “大哥,你不在乎的人,就如以前你不在乎大嫂一样的对么?”   谢时宴离开的步伐猛地顿住,他霍的回头,目光锐利的扫向后方,正盯着自己一脸恶意讥诮的谢时宣,谢时宴眼里闪过流光,最终看了眼已经紧闭的帐篷,只给谢时宣兄弟二人丢下句,“你们好自为之。”后便再次抬脚,朝着远处那顶如今住着他错过,他在意,他想要极力挽回的人走去。   只希望,他还有机会。   帐篷外谢时宴干了什么,谢时宵跟他那niao□□的母亲结局又如何,于梵梵一点也不关心,连后头那喊声她都不甚在意,她呀,搂着叫花鸡的土坷垃,放到还带着余温的壁炉上,安抚好守候不敢睡的两小,自己钻进被窝,抱着自家的崽儿美美的再度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溪水叮咚,鸟鸣喳喳,搂着小火炉的崽儿酣眠的于梵梵,是被帐篷外,后半夜枯坐一晚守着他们娘几个的谢时宴喊醒的。   忙着赶路,一行人并未多耽搁,于梵梵领着小家伙们快速洗完战斗脸,分食了还带着点余温,昨晚侥幸没被偷走的叫花鸡,于梵梵收整好行囊,把俩小的抱上小车,任由爱表现的工具人谢拉车,一行人再度跟着队伍上路出发。   他们几人倒是好,吃饱喝足,体力充足,带的家伙事齐全,连今日上路所需的水都是烧滚了的开水,即便分了一半给仇爷他们,车上剩下的也足够他们几人嚼用。   比起于梵梵他们的情况,身后愤恨不平气于梵梵气的牙痒痒的许大炮,他押解的林家情况如何且不说,只说谢家人,他们的情况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昨晚受教育的偷鸡贼母子俩就先不说了,存在感不强背地里小心思却不断的三房也暂且不说,只说二房,以及跟着二房的老虔婆林丽晴。   昨日虽说是没走完五十里地,可那也是走了整整一日的,可怜她们女眷都是一双小脚,要不是心里想活着的念头一直在支撑着她们,她们早就倒下了。   晨起在驿站派发的黑馍馍早就一路上吃光了,昨晚露宿野外,没有食物补充,今日再度上路,除了余氏那贱人几个,其他哪个不是空着肚子饥肠辘辘的上路?   没得吃,可饿啊,还累,接连的走路,嗓子眼还冒烟。   没办法,没食物,混个水饱也是饱,昨个夜里饿的受不了,老虔婆便指派二儿媳妇去打水给自己喝,准备哄骗下肚子先混个水饱。   结果溪水冰冷冷的,触碰到嘴巴,她就不想喝了,也是老二媳妇不中用,大把大把的银钱花出去,怎么连个烧水的破陶罐都不知买一个,真是蠢死了。   没办法,很怕死的老虔婆怕把自己冻死,夜里不敢喝凉水的她,气呼呼的把葫芦一丢,只能憋屈的窝在火堆边,委委屈屈的哄骗自己睡觉,心说,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不渴了。   今日再度上路却是连黑馍馍都没有了,实在没办法,四肢无力的老虔婆只得妥协,又问儿媳讨水,眼睁睁的看着二儿媳把自己昨晚气呼呼丢掉的葫芦递给自己,老虔婆心里憋屈却不得已只能喝了。   冰凉的水入肚腹,老虔婆本以为混个水饱也是饱,好歹让自己撑到晚上也行呀,却哪里料到,身后收了自己丢回去的葫芦的二儿媳,在珠姐儿嚷嚷着也要喝水的时候,给出的却不是自己喝过的这一只?   迫不得已的喝过葫芦里的溪水过后,她担忧的受寒症状还没找上门来,林丽晴却捂住了自己咕噜噜打鼓的肚子,只觉不对。   “差爷,差爷,停一停,请停一停……”   再后来,从这一次喊停开始,老虔婆走一路喊一路,停一次就钻一次路边草丛,十来次过后,两腿酸软,□□火辣辣疼的林丽晴面色苍白,嘴皮开裂,两眼无神,双脚蹒跚,再也走不动道了。   “差爷,差,差爷,渴,老身渴,赏老身一口水喝吧,求求您,求求……”,老虔婆望着押解的衙差,终是没了隐忍与傲骨,生死面前,她有气无力的□□乞求,换来的却只是身前儿子激动的关切,“母亲!”   再是孝子,面对母亲如厕的问题,谢广珩也是不便伺候左右的。   看到亲娘有一趟没一趟的喊停,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的谢广珩,只得吩咐小妾还有儿媳妇去关注亲娘。   十几回下来,谢广珩的面色越来越黑,心里也是越来越焦急。   见到最后一回,母亲被华氏跟儿媳妇搀扶着出来,一出来就往身边的衙差扑倒下去,还满口呢喃,低声下气的如疯婆子一样问人家讨要水喝,谢广珩急坏了。   再顾不上跟妻子赌气,谢广珩忙招呼王贞,“王氏你快来,快拿些水来那给母亲喝。”   王贞心里虽气不过,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丈夫喊自己,同时又被眼前因着老虔婆的拖累而被迫停下的一行人齐齐看着,王贞默了默,终是伸手,再次掏出了先前老虔婆喝的那只大点的葫芦,只把包袱里那只只剩个葫芦底,装着在驿站打的开水的葫芦往包袱深处塞了塞。   “给你。”,大葫芦递给焦急不已失态的丈夫。   谢广珩接过葫芦就奔回拉的虚脱无力的林丽晴身边,扒开塞子,葫芦口对准亲娘的嘴,谢广珩满脸的急切。   “母亲水来了,水来了,您喝,您张嘴啊。”   “不,不要这个!”,林丽晴在儿子的焦急关切中,缓缓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子,结果看到的是眼熟的葫芦时,林丽晴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一把拍开了没有防备的谢广珩的手。   葫芦吧唧一声落地,半葫芦的水哗啦啦的把身边的地面浸湿。   谢广珩傻眼,“母亲,您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   自己再累再饿,在没吃这葫芦里的水时她还好好的,结果吃了这生水以后……   她还不想死啊,逼不得已大着胆子尝试过后,她这半条命都去了,亲身验证过后,要是这水能喝,她还用得着低声下气的跟衙差讨水吗?   “不,不喝,水,水毒!”,林丽晴死死的瞪着地上歪倒的葫芦,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谢广珩听了,面对亲娘如此态度,他却先是一惊,随后热泪盈眶的解释。   “母亲,没毒,没毒!王氏虽然是狠心了些,但是她自来老实孝顺,万不可能给您下毒。”,这一点,他还是深信不疑的。   “那你们,你们怎不,不喝?”   谢广珩心里发苦。   自家装水的就这点家伙事,他跟儿子之所以不喝,还不是想为亲娘,为身边的女眷省一口么,结果母亲还误会自己。   “好了好了,别磨蹭了,走不走?再不走,今天再赶不到地方,再得饿肚子的人可是你们自己个!”   边上押解的衙差可不惯的这群人犯耽搁时间,要不是这老虔婆一直跑茅坑,他们现在估计都要走到昨晚就该落脚的县城了,到了县城,他们哥几个也好吃顿午饭好饱腹,结果倒好,还给他们瞎耽搁。   想到此,衙差就没好气,手里的鞭子不由的在谢广珩身边的地面抽了抽,催促意思很明显。   可显然林丽晴是拉的虚脱,根本走不动道,而他们也没有代步的工具,这可怎么办?   把自己一个老太婆留下来等死吗?   林丽晴的目光中霍的涌现出不甘的光芒,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队伍前方的那辆丑陋小四轮,老虔婆说的凄凄惨惨戚戚,“珩,珩儿啊,老二,你,你去,找大郎,让宴哥儿拉,拉我这个老不死的,走,走!”   “好好好,母亲您等着,您等着。”,只要母亲不胡言乱语,明明自己不想当讨人嫌的人,不愿背负占孤女弃妇名声的谢广珩,还是不得已的妥协了。   等谢广珩快步踉跄的跑到于梵梵他们跟前,满嘴仁义道德的提出。   “宴哥儿,那毕竟是你的亲祖母,如今祖母病了,没条件我就不说了,你既然有条件,就拉你祖母一回可好?   老吾老及及人之老啊,孩子,你也有老的时候,你也会犯错啊!   即便你祖母做以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她毕竟年迈,且余氏与烨哥儿都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你一个为人父、为人孙的人,难道不应该为烨哥儿做个好榜样吗?   便只是为了你们父子的名声,为了教导孩子向善懂孝道,你也得拉上你祖母!”   瞧瞧这话说的,边上给儿子喂水的于梵梵瞬间就气笑了。   什么叫自己跟崽儿没有受到大的伤害?   什么叫毕竟年迈?   什么叫为了她崽儿的名声还要做个好榜样?   去你麻的狗屁道理!   啥都是他谢家人说的对,于梵梵都懒得跟这样装睡的人辩道理了,看在曾经他护过自家崽一回的份上,于梵梵没打算跟这人掰扯。   只强势的把眼中明显闪着犹豫的工具人一推,推的跟自家的小四轮远远的,于梵梵不客气的看着谢广珩。   “谢二老爷这话说的搞笑,你可别忘了,这是我一个跟你们谢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弃妇的车,不是他谢时宴的!   他谢时宴再孝顺,有本事拿他自己的东西去孝顺,只要他肯给,我绝不拦着!   可是,若你们胆敢拿我儿子说事,拿莫名其妙的什么我儿子的劳什子名声胁迫我妥协,呵呵,那我奉劝各位一句,别打错了算盘主意!害我的人还想坐我的车?除非我于梵梵死喽!”   于梵梵没好气的一通痛快怼,特别嫌弃工具人拖累自己,不客气的把人推开后,自己把拉车的带子往肩上一挂,两手拉着车扶手抬脚就走。   她才不去管身后一群辣鸡呢,爱咋滴咋滴。   随后一路上,偶尔回头查看孩子们安好的于梵梵,眼角余光瞄到工具人跟谢二,谢三,谢三老爷几个,居然在轮流背着老虔婆埋头赶路,于梵梵也只呵呵冷笑,奉送给了工具人两个字——傻逼! 第53章 进城补给做下水   再出发, 一路走一路停,终于,远远的看到前方出现一座城池, 而骑马领头的仇爷还带着队伍, 径直往城门所在的方向去时,于梵梵疑惑,加速快步赶上骑行的仇爷,保持着与马儿溜达行进的速度,于梵梵遥望远方的城墙不解的询问仇爷。   “仇爷,难道我们要打城里过?”   仇爷闻言点头, 抬手指着天上的太阳对于梵梵解释道:“嗯, 咱们今晚在这城里落脚。”   “这是为何?”   只听仇爷道:“昨个我们耽搁的时辰太久, 固定的五十里并未走完, 也没有进这昨夜咱们一行就该进来落脚的城里, 更是没有找到县令给我们点卯,押解的文书也没能签字盖章,所以今日,这城咱们是必定要进的。   加之今日我们走的太慢了,路上还耽搁那么长时间,再走下去咱们也绝走不完今日的五十里地,更没法补上昨日落下的路程的。   为了以免今晚在露宿荒野, 我们还得跟着再饿肚子,明日再后劲不足的上路, 恶性循环的再耽搁功夫, 还不如今日咱们就不再走了,在这县衙安顿一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再上路。”   毕竟再走的话, 就眼下他们这速度,走到半夜也赶不到下个落脚点,平白耽搁时间还受罪,加之队伍里还晕了一个老太太,虽说是可以损耗得起的女眷,但是吧,能全员交差的话,自己的考评也是能得优的,奖励也丰厚,何乐而不为?   此去流放三千里,路上啥情况遇不到?上头给他们的时间是很充裕的,允许一定日子的耽搁,只是这话不能跟外人道,停留一日便一日吧。   于梵梵不知仇爷心中所想,她点头表示明白,“哦,原来如此。”   仇爷得了于梵梵这一路来的好生招待,也有心要还她人情,便指着城内的街道同于梵梵道。   “呵呵呵,正好的,余大娘子是不用跟着人犯进县衙大牢安顿的,您可以在衙门外最近的客栈安顿,明日一早出发,我让下头的人来唤您上路,正好的,余大娘子您若是有什么要买的也可趁机采购一番。”   原来是这样,于梵梵表示了解。   进城是要收进城费的,可人犯却是不用,守城的兵丁看到了仇爷跟许大炮出示的押解册后点了人数,挥手就打发仇爷他们押解人犯进入。   唯独于梵梵跟东升不在册子上,没法子,于梵梵又按照对方的要求出示了自己的户籍,还有白胖子后来让小山子给自己送来的路引,交了每人两文钱的进城费,这才被允许跟在流放队伍后头进城。   拉着在城门口才强势拉回的车,于梵梵快步跟上队伍时,她还万分庆幸自己跟东升都是有户籍的人,也万分感谢白胖子对自己的帮助。   说起那位白胖子,离开这才几天,于梵梵发现,自己还有点想那可爱的家伙了,也不知道那家伙过的怎么样?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横霸京都城,自由自在的当着他的纨绔小王爷?   此刻的京都城内,被某人惦记了的白胖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喷得手里被自己下意识拿出来睹物思人的桑皮纸转瞬飞出。   李文衡没好气的哼哼两声,盯着落在地上的桑皮纸定定看了半晌,最后才把手里的折扇一收,起身走到桑皮纸跟前弯腰捡起。   盯着手里这张自己从未打开过的桑皮纸看了许久,李文衡嘬着牙花蓦地一笑,没好气的呲了一声。   “哼,无情的女人!算了,让本小王来看看,你所谓的秘方到底是有何之秘!”   抱着玩笑的心态,白胖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打开桑皮纸,某白胖子一开始漫不经心的神态,在随着他一行行的看过纸上所书的内容后,表情蓦地严肃。   直到最后,李文衡眼里闪过复杂与慎重,谨慎的把桑皮纸原样叠好收入怀中,张口就招呼外头候着的常随,“小山子,你速去前院,看看我父王下朝回来了没。”   小山子应喏,却也不解自家主子的意图。   毕竟自家这主子,只有王爷王妃主动要求见他的份,还从来没有他主动开口要去见王爷王妃的,所以,主子这是吃错药了?   “小王爷?”   李文衡看着站着没动的常随,很是没好气的踹了小山子一脚,嘴里发话,“快些去,本小王有要事跟父王相商。”   口中吩咐,目送常随利落离开的身影,李文衡在心里思量。   若是方子真如上头说书的那般,自己是不是得……   这厢,县城青石板街道上,眼看着前头就是县衙,络腮胡子得了仇爷的吩咐,转头就看向队伍最后落下的人。   “余大娘子您快着些,前头就是县衙,仇头让我领小少爷过去集合点卯,正好待会领您去客栈落脚。”   于梵梵想事情想的出神,被络腮胡子这么一喊,她猛地收回思绪。   知道对方要领着自家崽儿走,于梵梵还是忍不住的对来人问。   “差爷,夜里谢家人是在哪里落脚呀?”   县城可没有驿站,且按先前仇爷的语气看,他们也没可能有机会住客栈,所以?   面对于梵梵这个一路上又是给他们送饭,又是给他们送水,还给过高价贿赂银子的余大娘子,络腮胡子态度好的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伸手抱起车后座上的烨哥儿,转头就对于梵梵解释道:“嗨,身为人犯还能住哪?自然是住县衙的牢房呀!”   不过想到怀里的小家伙,络腮胡也卖人情,忙安慰于梵梵:“不过余大娘子且放心,别的人犯怎么样,我大胡子不能保证,但是您家的小少爷,我们仇爷跟哥几个保管给您照看好,一根毫毛都不会少,您且放心吧。”   “我不能自己带着我孩儿吗?差爷,我保证不跑。”   于梵梵还是抱有幻想,却换来大胡子为难的摇头。   “怕是不行呢,余大娘子,不是我们兄弟不懂好,不给您通融,实在是,一会入了县衙,咱仇头还得拿着册子去盖章,县衙的人也会根据册子点卯,验证过人数后,人犯全部都押解进了县衙单独的大牢,虽然看守的人还是我们,可规矩在那,不好,不好……”   得,她算是明白了,别看流放说的简单,可真走在这流放的路上,那是一点都不简单!   小说影视剧中那样随着押解衙差带着人犯路上随意走,随意虐待,随意停留都是假的,人家走一路就跟唐僧西天取经一样盖一路的章,即便允许人犯一定的损耗,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损失的,这些都需要到下个盖章的地方解释清楚,并在册子上标记好。   就比如,明明昨日他们就该抵达这个县城衙门过夜却没按时抵达,今日他们上路,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他们就必须特意过来一趟说明原因,不能轻易就此越过。   于梵梵听完络腮胡子的科普,她就想呀。   “此去西南三千里,山高路远,一路上还指不定遇到些什么状况,如今是天气尚还好,若是天气再变差,南边又雨水多,万一路上碰到雨雪冰冻,大雨洪水阻路,没法按固定时间,固定路线行进,不得已要绕路呢?”   络腮胡对于梵梵这样的疑问表示好笑,不过看在吃人嘴软的份上,还是尽心的跟于梵梵解释了句。   “那也没事,咱们跟着仇头押解多年,这样的事情遇到不少,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若是真耽搁久了,或者绕路改道,我们在抵达下一个落脚点的时候必须汇报说明,只要原因正当,那里会飞鸽传书给上一个落脚点说明,他们自会核查。   且最后我们押解到地回去京交差,只要册子有沿路衙门驿站盖章,且人犯在一定减损之内,我们都算完成任务了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反正是不能随意走,随意耽搁,一切都照章办事,出现意外也得按照意外的规矩来。   要不然这一路流放,流放着流放着,曾经也不是没发生过人犯连带押解人全员失踪的案例在,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上头才渐渐制定了这样的规矩。”   其实这样也好,既保护了他们,也保护了人犯。   且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走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衙门也能查出具体情况,比如人在哪里失踪,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的等等,更是连那些不尽心的押解人,明明半年能走到的,偏生要花费一年的这类蛀虫也很好的防范呢。   当然了,这些络腮胡自然不会跟于梵梵说。   知道自己想要再领着儿子住的愿望落空,于梵梵只能好生的求了面前的络腮胡,让他一定要关照好自己的儿子后,她才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孩子送到了他亲爹的脚边,又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夹在人犯中被带进了衙门再也看不见,于梵梵才失落的拉着她的小四轮,跟在领路的络腮胡身后,来到了衙门边百米开外的一间客栈。   在柜台前跟掌柜的一番寒暄,问清楚情况后,于梵梵放弃了二楼的上等房,要了一间客栈后院的大通铺作为今晚的落脚地。   不过为了安全,她一气把能睡十个人的屋子全包了,花了足足二百文,不过好在车子跟四眼有地方安置了,也不算亏。   交了银钱,边上确认了于梵梵落脚地的络腮胡就提出告辞,毕竟衙门里事情还多,自家头儿还等着自己回去复命呢。   “余大娘子您放心的住,有什么要采买的物品,趁着今个下午还有时间赶紧采买,夜里好生休息休息,明日一早,某来唤您出发,放心,明日咱们从南门出城,必定要从客栈门口过的,保证落不下您。”   “好的,多些差爷费心。”   送走了络腮胡子,于梵梵先领着东升去了客栈大堂,要了一荤一素一汤把肚子填饱,问过东升困不困,要不要睡午觉,得到东升的摇头拒绝后,于梵梵要了碗米饭跟剩下的菜汤泡好,端回去给四眼吃。   “四眼啊,你先将就下吃点汤泡饭,好好留下来守着咱们的家当,等姐出门回来,给你带猪下水大骨头加餐昂。”   得到埋头苦吃的四眼,很不开心的汪汪两声叫以示回应,于梵梵笑眯眯的撸了把狗头,开锁取出小车上的荷包,装了点碎银子进去,便领着东升出了门,自是不忘了一把锁把自己住的大通铺给锁上。   她准备先上街好好逛一逛,采买点物资补充一下库存,回头采买齐全他们再回客栈,自己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她再去给牢房里的崽儿送饭送铺盖去。   等到时候送完饭回去,自己再领着弟弟回客栈,要点热水分别把一路的风尘仆仆都好好洗一洗,松快松快。   “姐,咱们先去哪里逛?”   “先去粮铺吧,昨晚咱们把面粉都吃的差不多了,得趁机补充足,另外若是这里再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咱们也可以看看买一点。   嗯,若是可以,姐给你跟你小外甥买点小玩意咋样?比如九连环,华容道?   以后路上还长着呢,你们在车上无聊的话,东升你带小外甥玩玩具可好?”   反正是打发时间,让孩子们玩一玩益智的玩具总没坏处。   东升起先听了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有些惊喜又有些怯怯的,总觉得自己一个臭乞丐配不上。   可看到自家姐姐看着自己温柔的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全都是暖阳,东升点了点头,再点了点头,应出嘴里的那声好,有着自己都不可察觉的颤抖。   于梵梵果然就跟计划的一样,先带着东升逛了粮店,补充好了灰面,看到人家粮店里还有卖各种豆类跟干货,于梵梵想了想,称了几斤黄豆后又买了两斤红豆,最后看到人家店里居然还有大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粮店还卖大枣,却不妨碍自己在尝了一颗发现枣干是真的甜后,也小手一挥的让小二给称了五斤,真是好大的一包。   姐弟俩手上提满了东西出了粮店,准备接着再去逛别的地方时,感受着手里的重量,于梵梵懊恼自己是个猪脑壳。   明明可以先买轻便的,结果自己却蠢的先买了份量最重的落粮食,提着这些接着逛,自己力气再大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呀。   于梵梵一边暗自骂自己猪脑壳,警告自己以后不可以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后,一边跟东升打道回府,准备把东西先送回客栈。   好在此地离着客栈不远,且来的时候她还看到了一家肉铺。   想到自己答应四眼的事情,于梵梵走到肉铺,看着案板上所剩无几的肉,挑来拣去的,于梵梵买了两斤不受欢迎的瘦肉后,花了五文钱把人家剩下一桶的下水包圆了,就这人家屠夫还应了自己的要求,送了两块一点肉也没有的扇骨给自己。   一大桶子的下水,可以说除了猪心被摘了外,里头东西齐全的很,猪肚、猪腰子、猪肝、猪肺,甚至还有花油,大肠小肠全都在内,这五文钱于梵梵觉得自己花的相当值,不愧是风靡万千穿越者的猪下水啊!于梵梵感慨。   把东西送回去,猪肺跟花油上的胰腺,并两块光秃秃的扇骨全丢给四眼加餐,其他的自己准备找东西装,却发现自己还真没装大家伙的家伙事。   没办法,只能先问小二借了个木盆先装着,回头再出门去还人家屠夫木桶的时候,于梵梵还在心里计划着,回头自己得买个木盆子去,以后在路上洗洗刷刷也是好的,嗯,水囊葫芦打水也不方便,每次用完再灌水还得烫过,最好再买一只小木桶,这样的话打水用木桶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再上街,于梵梵就有计划的开始采买。   给俩小家伙解闷益智的玩具,只要看到的,方便携带轻巧的,于梵梵每种都买了两个;   飘着甜香的点心糖果铺,买上几样糖果点心补充下车上的存货,防止接下来一路崽儿吃太快给吃空了;   杂货铺于梵梵想了想自己车上的存货,盐自己准备充份买的多,眼下才用了一点点并不用添加,但是别的东西,于梵梵回忆了下自己的库存,捡着自己缺的补充了两样,发现店里还有昆布,于梵梵也小手一挥要了一扎;   路过书局铺子,想到先前还说要对工具人记账,于梵梵进去了一趟,采买了次等的笔墨纸,还让人家帮忙把纸裁剪成自己巴掌大小,花了点铜板,请人小二哥把这些都装订成册,于梵梵买了五张纸,得到了四个不算薄的小册子;   最后回来于梵梵到木器店,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木桶木盆各买了一个,考虑到装载的问题,盆跟桶都比正常使用的小两三号,跟四轮车一样都是迷你型的;   东升把木桶提在手里掂量了下,还连连点头说这是给他定做的,很是开心,表示以后打水的活计他全包了,于梵梵也是好笑。   采买齐全了,于梵梵回来时瞧见菜市,虽然下响菜市没啥好菜了,于梵梵仍旧进去晃了一圈,花了十来文买了些蔬菜,回到客栈,于梵梵给了掌柜的一点钱,租了个炉灶,一头就扎进厨房开始了忙碌。   花油熬油罐子装了存储,油滋啦大半剁碎,发面跟东升择洗出来的韭菜包成包子,蒸好后留出今晚要吃的份量,剩下的装好收起来,这是明天留着路上吃的。   剩下一半油滋啦跟买来的菘菜炒了一盘油炸菘菜;   猪肝、猪腰子用湘菜的做法,加葱姜跟茱萸各自猛火爆炒了一盘子;   大肠小肠好不容易洗刷干净,放上自己从外婆那学来的特色南卤,全做成了卤煮肥肠,切一半留一半,配上川味蘸碟绝对美味;   瘦肉剁成沫炖了一份蛋,烧了个青菜肉丸汤,剩下的炒成肉松收收好,再炒上一叠花生米,晚饭就齐活了。   自己跟东升快速吃饱,把特意留下的包子、卤肥肠、肉松都收入房间放车上,姐弟俩这才一大一小一人一食盒的提着。   回房间取了睡袋,路过前头大厅柜台时,于梵梵又问掌柜的打了一斤好酒,带上杯碟碗盏,于梵梵领着弟弟,一手食盒一手卡着睡袋,一起去县衙大牢给崽儿送饭送铺盖去。   自己做了六个菜,份量都很大,油渣韭菜包子做的也多,东升提着的小食盒里,是自己专门给崽儿单独做的炖蛋跟菜汤还有米饭,肯定是够崽儿吃的,另外还有单独分出来给工具人谢的一大份饭食,当然这些都是要让他还的。   自己这边满满一食盒,还有酒,就全都是给仇爷他们的了。   如果以后也有这样进城的机会,自己有时间,花费也不多的话,她自然是不会介意,尽可能的给仇爷他们也准备一份饭食的。   毕竟流放的路还长,跟他们打好关系,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请问这位差爷,借问一下,您知道今日押解人犯过路的那些差爷在哪落脚吗?”   于梵梵好声好气的打问,对方却看都不看她,只撵人,“走走走,哪里来的无知妇人,这里可是县衙,是县太老爷办差的地方,怎能随意打探,赶紧的滚滚滚……”   于梵梵怕被波及,赶紧拉着弟弟后退两步,退出安全距离后,于梵梵望着敞开的衙门口叹气。   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还有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眼下是自己身边无熟人领路,还在陌生地界面对陌生的难缠家伙,仇爷他们都跟着进了县衙不在跟前,自己想要进去送饭也难。   想了想,为了崽儿不饿肚,于梵梵依旧没放弃,所幸她早有准备,当机立断的从袖兜里掏出一串钱来,摊在手心,快步走到刚刚赶她的恶里恶气的衙差面前。   对方一个县衙守门的下等衙差,快班都混不进去的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不过二三百文的俸禄,哦,都不能算俸禄,该说是月例冰炭银,就这那还得看上头的捕头高不高兴。   下头的人孝敬上来的多不多,下头孝敬足,头儿高兴,他就多拿点;孝敬少,头儿不高兴,他这样的低等捕快衙役就少拿点。   眼前来人一气给出一串十文钱的好处,守门的衙差自然心动,心里本也没嫌少。   不过嘛,心里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虽没嫌少,身为皂吏,该拿乔的自然还是要拿乔,万一对方顶不住再多给了呢?   于是,面对于梵梵的笑脸问询,人家衙差胸脯一挺,手里的杀威棒一跺,脸上笑的深意,语气顿时就变了。   “这位大娘子找那些押解差作甚?”   对方两眼紧盯着自己手心里的这串钱,一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自己与东升手里提着的东西,那目光火辣又直白。   于梵梵心里骂娘,心说这是嫌自己给的少,还要再讹诈呀。   于梵梵有些不想在跟面前的人虚与委蛇,不行她再换一个人打问好了。   自打经历吴家狗管家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不能太蠢,太用上辈子的为人处世来对待这个世界的人,再艰难的情况下,也不能任人拿捏宰割,若不然结局是惨痛的。   于梵梵想着,猛地收回手,转身要走。   对方也是真没想到于梵梵会这样轻易放弃,满眼的错愕,忍不住就喊住转身的于梵梵,“哎哎你这妇人真是,有话好好说,你……”   “疑?是余大娘子啊?您怎么来啦?是来给孩子送饭来的?快快,您随某来就是,怎么在衙门口瞎耽搁呢?”   正当那看门衙差气急败坏的呵斥于梵梵的时候,忽然,他身后的衙门口大门内,一道熟悉的身影刚巧经过,手里也提着食盒。   原来,这是得了自家头儿吩咐,去县衙后厨提了饭菜,正准备回去大牢跟守卫的兄弟们会和,却走错了路,不慎溜达到了县衙大门口的络腮胡啊。   听到门外的动静,络腮胡一眼就看到了于梵梵,先不说于梵梵手里的食盒那么大,还有两个!   以余大娘子的为人,里头肯定有他们哥几个的一份呀,毕竟她儿子那么小,便是加上那位谢大爷,父子俩也吃不完。   即便没有,就是看在人余大娘子为人不错的份上,他也要做个人,让人去给儿子送饭呀,再说了,他老胡还拍着胸脯保证过要关照那小家伙来的呢。   于是,这货想也不想的就蹦出来打断了拦门衙差的瞎比叨叨,直接招呼着于梵梵把人领进门不说,路过这拦门的家伙时,络腮胡还咧嘴朝着人家咧嘴嘚瑟一笑,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这是见对方管不到他们的头上,也不敢轻易给他们这些押解差下绊子,这才有恃无恐的吧?   于梵梵忍笑,心里却极开心乐意的,毕竟她省钱了这是。   跟在络腮胡的身后,听着对方大嗓门的嚷嚷,于梵梵跟着的一路走的都很惬意开心。 第54章 旧伤复发签命条   进到县衙大牢入口处, 于梵梵把饭菜交给了在大牢入口处一间小屋落脚的仇爷他们。   见到他们五人少了一人起先也没在意,满以为对方是忙什么去了,只把食盒放到屋子中央的方桌上, 笑着招呼说自己回头出来再来收拾食盒后, 于梵梵提过东升手里的食盒,牵着弟弟,带着睡袋又被表现积极的络腮胡往里头的大牢领。   “余大娘子走这边,那边是县衙关押人犯的地方,我们的人在这边,您小心脚下。”   “好的, 谢谢差爷。”   跟着一路走过狭长的甬道, 借着天空投进甬道中的夕阳余晖, 于梵梵看清楚前头一间开阔的监牢内, 木制栅栏内男女混押的谢家人。   “咦?怎么……”   于梵梵有些个奇怪, 她视力不错,这么远的距离,她看到大牢明显内少了个人不说,这条狭长的甬道内,居然还飘荡着一股子……药味?   这是?   走在于梵梵身前半步远领路的络腮胡声音传来,“余大娘子这边走,小心脚下。”, 对方边走边回头,热情的模样好似生怕于梵梵走错路一般。   下意识回头的时候, 看到于梵梵的脸上的疑惑, 络腮胡仿佛是知道她疑惑什么一般,忙就笑着解释了句。   “余大娘子也闻到了这股子药味了吧?呵呵,您怕是忘了, 先前的路上,谢家那位老太婆不是半道窜稀病了么?我们家头儿心善,经不得人求,虽说是不能放押解的男丁人犯出去,倒网开一面的派了二虎陪同谢家女眷出去请医问药了去了。”   原来如此,于梵梵恍然大悟,那所谓的二虎,不正是刚才自己来时,在屋子里没看到的那一位么,感情是陪着谢家人出门给老虔婆请大夫去了呀。   可也不对呀?   照道理老虔婆病那模样,要请大夫早该请了,眼下都是晚饭时间了,现在请不是太迟了么?老虔婆那样子顶得住?   再说了,这牢房里久久不散的药味可是预示着,某人可能已经经过了治疗的呀。   于梵梵下意识说出心里的疑惑,络腮胡一听,嘿嘿一笑,一副什么都瞒不了你的模样挠头解释。   “嗨,自然是请了大夫给老太婆看诊过了的,人家大夫还开了药,就在这巷子里现熬的呢,要不然,那老太婆性命不保!这不,药里也不知都开了些什么劳什子,味道浓的现在都散不掉,熏人的很,好在今晚咱哥几个不用苦巴巴的守在门口。”   要不然就这味道,他们都有得受的。   “后来大夫走了,那谢家人又苦兮兮的求我们头儿,说什么老太婆身体这把亏大发了,说是明日根本走不动道,为了不耽搁咱们赶路,他们准备自己出钱买辆车子代步,我们头心里一软,就又放了那位……额,那叫啥王氏的出去采买去了。”   “王氏?”,怎么会是王氏?   经过那日驿站清晨的一出,王氏居然还放不下谢家这个大包袱吗?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于梵梵却不知道,人家王贞哪里是想不开?   不过是因为脑子迂了,被妻以夫为天,被三从四德洗脑的彻底,后头路上老虔婆指摘她给水里下毒时,谢广珩下意识开口对她的维护让她又兀自感动,觉得丈夫心里还是有她的罢了。   女人啊,往往因为男人一点点的好脸就忘了曾经的伤害,加之为了给老虔婆请大夫,谢广珩在大牢里还跟王贞说了不少的好话,小意温柔的王贞就找不到北,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委屈,更是忘记了矛盾冲突的起源与初衷了呗。   这蠢货不仅眼巴巴的出去请了大夫回来,给老虔婆抓了药熬好了,热乎乎伺候老虔婆喝了不说,更是在人大夫说,老虔婆必须得将养,不能再劳累的时候,被丈夫一哄,便找不着北的,再次不辞辛苦的出了大牢,由二虎看押着,准备去城里采购一辆车马代步不说,更是想要给家人,当然只有他们这一房人并老太婆,都买上一身厚实的衣裳,最好是棉袄子,毕竟天越来越冷了啊,身上的囚服不保暖。   于梵梵听的唏嘘,心里却暗暗决定,自己一定不能步王氏的后尘,她要警醒,绝不要活成那个样子。   说是这么多,其实不过两句话的事情,二人就走到了牢房门口。   “余大娘子要进去么?小的给您开门?”   “谢谢差爷,不用了,我就在外头吧,就送个饭而已,隔着牢门也能递进去,就不劳烦你来回跑两趟了,差爷也赶紧回去用饭吧,今个我炒了几个下酒菜,还有酒呢,你快些去,回头这边,我等孩子吃完了饭就自己出来,你且放心就是。”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又不是驿站,也不是荒郊野岭的还得时刻提心吊胆的守着。   县衙大牢呢!   不说还有这里原本的狱卒在看守巡逻,只要他们哥几个在甬道尽头的出入口一把手,人犯根本跑不掉,他才不怕。   “嘿嘿嘿,余大娘子您手艺是真不错,那我就先回了,您请便啊,有啥事您招呼一声,哥几个都在外头随时能听到。”   “好,谢谢差爷,您忙。”   送走了络腮胡子,牢房内听到熟悉脚步声,在于梵梵与络腮胡对话的时候,谢时宴就抱着儿子走到了栅栏跟前。   自己的脑袋太大,栅栏缝隙太小,父子俩就眼巴巴的趴在栅栏上努力的侧头张望。   妻子与衙差之间的谈话他不是没有听到,想到先前路上,自己因为心底的那些放不下,终是不忍看到亲祖母受罪而做出的妥协,打那后直到进城分别,妻子对自己的态度就冷了三分,一路上自己好不容得到的好脸再没有了。   想到此,谢时宴忍不住的低落叹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满心只希望他的璠娘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看到人来了,谢时宴把刚才听到的对话压在心底,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若是祖母他们能改善情况,他做儿孙的自然乐意看到,兴许那样的话自己还能轻松些,不再被这些自己不想管,却不得不管的亲人惦记上。   “繁璠你来啦。”   于梵梵看着一脸希冀惊喜望着自己的人,她耸肩呵了一声。   “我不是来找你的,别激动。”,讽刺完这个傻逼工具人,于梵梵立刻展示了什么叫女人的善变,她笑意吟吟的看着工具人怀里的崽儿,“烨儿快下来,快来瞧瞧娘亲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烨哥儿人小,却因为在谢家过的日子不如意,小家伙很是会看人脸色。   刚刚听到娘亲的声音,自己还挺兴奋来着,结果一照面,看到娘亲面容冷冷的对上爹爹,烨哥儿莫名的沉默了。   感受着爹娘之前的奇怪氛围,小家伙忍着激动一直没开口,更没动作,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得人心疼难受。   这会子得了亲娘笑脸招呼,烨哥儿终于大松口气,望了望身后胳膊绷紧的爹爹,终是不忍娘亲伤心,小脸蛋缓缓溢出讨好的笑容,从亲爹身上挣扎下来,胳膊扶着栅栏,小脑袋尽量探出来。   “娘亲,烨儿想您。”   于梵梵叹息,回个儿子一个温暖的笑,伸手揭开食盒盖子,把还滚热的肉沫炖蛋先取出来,拿块布卷垫在手里端住准备投喂,嘴里还不忘了哄崽。   “嗯,娘亲也想咱们烨哥啊,正是因为娘亲特别特别想咱们家乖崽,才分开就老想老想了,娘亲赶紧就做了好吃的,送来给我们乖宝宝烨儿吃哦,乖宝宝,这是蛋羹,可好吃啦,你要吃吗崽?”   “嗯嗯。”,小家伙直点头,“烨儿是乖宝宝,烨儿要吃,啊……”,说着,好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想吃一般,烨哥儿赶紧张大了小嘴巴。   两日路程走下来,跟眼前的娘亲接触多了,烨哥儿也渐渐明白,有时候自己乖乖哒,娘亲才会搭理爹爹。   乖宝宝想要娘亲,也想要爹爹,为了爹娘和睦,乖宝宝可以更乖更乖哒。   足足吃了整碗蛋羹下肚,一边配合的好好张嘴吃,一边还悄摸摸暗自观察亲娘神色的烨哥儿,见到自己乖,娘亲脸上的笑意就越发亮后,在娘亲举着大包子投喂自己的时候,烨哥儿才又眼神怯怯的,带着些试探的,小心翼翼看向身边跟木头人一样的亲爹。   “娘亲,爹爹有吗?”   于梵梵投喂的动作蓦地一顿,她就知道。   把手里吹的半凉的包子放到吃完蛋羹的空碗里,连带勺子一起递给小包子,“行了,乖崽你自己吃包包,少不了你爹的份。”   烨哥儿听娘亲这么一说,立马乖乖哒捧过碗,埋头吃自己的去。   而于梵梵呢,揭开食盒上头给自家崽儿装食物的这层,瞬间露出装着两大碗食物的下层来。   有包子有菜,都是自己做好后提前拨出来干净的,份量还足。   虽是要给工具人吃,可对方今日可没出力干活,所以咯,把食盒里的食物递给工具人之前,于梵梵果断的掏出怀里,自己下午刚刚买到手的小本本。   拿出自制的黛眉笔,点了点自己从出发到现在,排开工具人自己出力以外,自己在他身上所有的耗费,哪怕一口水,于梵梵都斤斤计较的记录在案,此刻毫不客气的点着这页纸上留出来的空白地方。   “谢时宴,为了儿子我可以妥协,但是你想吃饭,可以,先签了这个。”   “什么?”,谢时宴完全不知道于梵梵闹的是哪一出,很是不解的看向栅栏外,态度不算好的妻子。   于梵梵却呦呵一笑,点着脚边的食盒一点没客气。   “呵,我的饭菜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需要银钱买?不需要付出劳动的吗?我们是什么关系?岂能给你白吃?还给你做傻逼拿去糟蹋?”   那天晚上是地方太黑出手不方便,且又怕自己太凶残吓到儿子,给崽儿起了不好的榜样,都说言传身教不是?   当时自己不好出手,东西自己也不甚在意,所以任由他成功的做了回傻逼,回头想想,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傻逼的,心说绝没二次。   “我不过是看在烨哥儿的面上,不忍他小小一人还一直惦记着你,连饭都吃不心安,所以才妥协的。   但是谢时宴,我于梵梵妥协并不代表就是蠢,就是无私奉献。   先前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欠我的一定会还,但是我呢,怕你贵人多忘事,也是怕你身后那些脑子有病的人找死,这欠条就麻烦你签一下。   以后啊咱们明算账,你吃喝花费都把欠条签签好,咱们之间就纯粹的是这欠债关系啊。”   一切都清楚明白,好姑娘不搞暧昧。   看到妻子坚定的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谢时宴只觉满心的苦涩,不想签,不是不愿意还钱,在他心底,不要说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就是妻子眼下说要他的命偿还,他也眼都不眨一下的给。   他不能接受的是,妻子跟自己算的这么清楚!   算的这么清楚,他们之间还算夫妻吗?他们彼此之间还能有未来吗?自己还能有守得云开,破镜重圆的那一日吗?   看出谢时宴的犹豫,于梵梵却不耐烦的挑眉,“怎么,你说话不算数,不愿意签?”   “不是,璠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一切,但凡你愿意,哪怕我的命,都是属于你……”   “别介啊!我不想跟你除欠债人以外,再扯上其他任何关系,咱们不熟,更不是夫妻,难不成,谢时宴,你是还想带着你身后那群吃人不吐骨头,曾经还要了我一条命的极品,继续拖累我吗?”   “不是!”,谢时宴握拳,激动的重重反驳。   于梵梵也不甘示弱,手里的纸笔往前再推了推,态度坚决强硬,“不是你就签!”   他们的动静,惹得身后一牢房的人不由的看来,连喝了药睡过去的林丽晴,都被吵醒过来。   看了半场的她,见到于梵梵如此不给谢家脸面,还如此嫌弃他们,不由的心里也是涌起一股子不满与戾气。   强打力气抬起头,林丽晴颤抖的嗓音里带着命令与不满。   “宴,宴哥儿,谢家人,得,得有,有骨气!不,不能被一个,一个妇人,妇人骑在头上,咳咳咳……签,你签!”   边上的李佳虞听了冷笑,也来劲了,见到谢时宴背了老太婆走一路,满以为是自己这个‘好’继子的妥协,让她似乎看到了希望,于是她底气又涨了起来。   比起老太婆,她不仅是母亲,还是姨母啊,孝一字大过天!   人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敌强我弱,敌退我进。   “宴哥儿,你祖母说得对!你若是还有骨气,若是还记得你父亲对你的教诲,你就签!休书都给了,你还怕签几张欠条?”   若是给自己食物也只是让她签欠条的话,不要说几张,眼下的情况要她签一打,一箱,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宴哥儿,你快签!”,外头食盒里的饭菜飘香,她都快要忍不住了。   可恨老二媳妇不中用,出去了半晌都不知回,眼下自己浑身无力,腹内空空饿的发慌,还拉的虚脱,嘴巴里喝了药一嘴的苦味,急需吃点好吃的补充补充体力。   自认为孙子背了自己一路就是低头妥协,自己就有继续作下去的资本,林丽晴这会子态度强硬的很。   谢时宴面对这样的家人,他不由皱紧眉头,语气不善,带着森然的冷意,“祖母!”,怎么连病了都不省心呢?跟记忆中慈爱的祖母完全不一样,就跟变了个人一般……   这时候谢时宴不由的怀疑,这样的一个谢家,这样的一群亲人,这样的长辈,值得自己再坚守下去吗?   于梵梵把眼前一幕幕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纸笔塞谢时宴手里讥诮道。   “签吧谢时宴,说来也不是你的错,错只错在你生错了家庭,错在你还不够自私不够坏,错在你心里还有操守跟坚持,所以,这些你不得不受着,可是我不一样,我好不容易逃出泥潭,不想再深陷其中,所以签吧,就当是为了烨哥儿。”   于梵梵一字一句,说的谢时宴堂堂七尺男儿都想哭。   看着脚边捧着碗傻呆呆望着自己的儿子,听着身后仿佛永不满足的动静,谢时宴苦笑,“好,我签。”   铁画银钩,笔重重落下的那一刻,谢时宴仿佛觉得,自己与跟前的人又远离了好远好远一般,就仿佛隔着天堑。   于梵梵见工具人终于签了欠条表示很满意,美滋滋的收好小本子,不过却也蔫坏。   深知谢家诸人尿性的她,可不想再便宜他们,一根毫毛都不行!   再提起食盒的时候,她的手蓦地一顿,狡黠一笑,只先抓了个包子朝谢时宴递了过去。   “呐,虽然说你是签了欠条,保证以后会还我银子,但是吧,我于梵梵做的东西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所以喽,谢时宴,当着我的面,你赶紧吃光它,但凡你拿给别人吃,那不好意思,我还是那句话,这食物我就是丢了喂狗,也绝不再给你吃。”   看向递到眼前冒着热气的白胖包子,谢时宴叹息一声,那即便冒出胡须都不影响风华的脸上,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却终是抬手接过了于梵梵手里的包子,定定的看着于梵梵。   “我知了璠娘,以后都不会了,我自己吃。”   “宴哥儿!”,谢时宴的声音落下,身后立刻传来失望又尖锐的喊声,谢时宴却再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进去。   守着谢时宴把食盒里的饭菜吃完,于梵梵接过身后弟弟递上来的睡袋塞给谢时宴,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烨哥儿,决不能把睡袋给不相干的人睡,这才提起空荡荡的食盒,领着东升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次日一早,于梵梵早早起来忙活,先把自己与弟弟喂饱了,再收拾好家当拉着车来到客栈门外等候时,络腮胡正好匆匆赶来通知她上路。   跟着络腮胡回到队伍里会和,于梵梵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自家崽儿上车,回头去收谢时宴手里抱着的睡袋时,她蓦地发现,谢家二房人身上的衣着变了。   他们不再是破旧脏污且单薄的囚服,而是针脚细密的粗布棉袄?便是连那坐在鸡公车上有气无力的老虔婆,身上居然也是保暖妥帖的厚棉袄,唯独大房三房人身上依旧单薄,包括自己身边这傻逼工具人。   于梵梵又是忍不住想要嘲笑身边的傻逼,却在看到随后从衙门口赶出来,走在队伍最后的那辆骡车时,于梵梵的目光又顿住了。   说起车?于梵梵猛地醒过神来。   “怎么会?不说是二房买车了么?”,难怪的自己刚才觉得哪里不对来着,原来啊,都说买车了,那为何是车给衙差坐,二房反倒是拉着辆木头鸡公车载着老虔婆赶路呢?   于梵梵下意识的疑惑,立马换得边上络腮胡的解惑。   “哈哈,余大娘子您别疑惑,就是您看到的这样,谢家二房是买车了,但是坐车的……”,某人又得意的挠头,“嘿嘿嘿,那可是咱哥几个!”   “此话怎讲?”   从后头跑来本有事情跟络腮胡说的衙差,也就是陪着王贞去买车的那位二虎,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忙朝着于梵梵好笑着插话道。   “嘿,还能怎么说,余大娘子您想呀,买车的是什么人?他们是人犯呀,咱们这可是押解流放的路上,没可能人犯坐车,咱押解的衙差走路的吧?说破天去也没这个道理呀!”   所以咯,谢家二房花了二十两的高价买来的破骡车,自然先得紧着他们兄弟几个来呀。   “那就不能多买一辆?不是说那老家伙病了走不动道么?就那独轮车,谢家人能拉得动?”   二虎闻言,两手一摊耸肩道:“谁知道呢?这富贵人家出身的老爷太太们的想法,可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能搞懂的,也许人家喜欢拉着车走呢?”   二虎说的风淡云轻,却不知道,昨日王贞被他陪同去采买,买衣裳的时候还好说,轮到买车的时候,她才付完了银子,车就被二虎强势的掌控在手,一副谢谢她好心孝敬的理所当然模样。   当时的王贞,惊讶气愤的整个人都怔愣住了,满是不可置信。   再三确认后,这该死的衙差居然让她再花银子置办,她哪里还敢?   生怕是花再多的钱,买再多的车,自家毛都捞不上白白便宜了别人,为此,王贞心思一转,顾不上自己再不听丈夫的话,办不好差事,回头再被丈夫数落了,只一心守着银子,转了念头,小心眼的买了辆手推的独轮鸡公车。   她是这么想的。   大侄儿拉烨哥儿是拉,拉祖母自然也是拉呀,而且吧,谢家上上下下这么多男丁呢,轮流着来的话应该也不算累,大家也都不吃亏,反正要让她再掏二十两,没门!   于梵梵听了二虎的话,听着身后二房果然如自己想象的那样,都不顾走在县城的街道上路边还有行人围观呢,他们就吵吵了起来。   于梵梵是再也不同情那位,被谢广珩训斥的一脸委屈绝望的王氏了,她比较同情自己身边的这个傻逼,真的。   出身在什么家庭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拥有什么样的亲人也不是他能自己选择的,可是他若是因此带累了自家的崽儿?她想……   “谢时宴,你不是喜欢拉车么,赶紧过来拉你儿子!”   ……   “原地休息一刻钟。”   走啊走,随着领路的仇爷勒紧缰绳停下马,一声号令传来,队伍终于停下。   身后队伍里,疲累不已的谢二,忙松开车扶手,哈大嘴呼吸喘气,被母亲与妻子围拢着关切着。   与此同时,同样停下的于梵梵也在忙碌。   她从车里掏出水囊招呼两小的,“东升,烨儿,把手里的九连环放一放,来喝点水,对了,你们要下车方便下吗?”   手里的水囊递过去,东升接了先给小外甥仔细的喂了两口,而后自己仰头喝了两口,听到于梵梵问,东升连连点头,一边塞上水囊盖子递回来,一边回答于梵梵,“要的要的。”,说着话还不忘了关切身边的小孩儿,“烨儿你要去吗?”   烨哥儿小手念念不舍的离开九连环,点着小脑袋,“去,去,啾啾等等我。”   东升下车,一把拉上姐姐抱下车的小外甥,颠颠的就往路边的草丛跑,于梵梵见状,忍不住的提醒:“东升,烨儿,你们别跑远,小心脚下,看路。”   “哎,姐,我晓得啦。”   得到弟弟的回应,于梵梵笑着转头,却看到站在车前一直拉车的人,正轻抬他的胳膊,脸色苍白,额角冒汗,眉心紧皱,仿佛是哪里不对劲的模样。   于梵梵下意问,“谢时宴你怎么啦?”,可别冤枉自己说,是帮她拉车拉伤了哦。   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换来谢时宴立刻收手,脸色转变,用他那风华绝代却胡子拉碴的脸,说出风轻云淡的话,“没什么。”   没什么就好,于梵梵腹诽。   等孩子们回来,提着葫芦给两小洗了手抱上车,于梵梵再把从县城补给的糖果一人给塞了一块,望着自家崽儿跟小仓鼠一样鼓鼓囊囊的小脸蛋,于梵梵忍不住内心土拨鼠般的尖叫,吧嗒亲了一口,吸够了崽儿粉后这才重新上路。   下晌走的顺利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大房母子被自己打怕了的缘故呢,还是二房他们有了鸡公车拉老虔婆的缘故,路上少了很多事端,走的快了不老少。   他们的速度是快了,只可惜,天公这时又不作美了。   眼看着到了傍晚,约莫还有三四里地,就能抵达今晚落脚的驿站呢,结果晴天变阴霾,刹那间飞沙走石下起雨来,没有雷声闪电提醒,没给众人一点点准备,说来就来的雨,下的众人是措不及防。   在大雨砸落的那一瞬间,于梵梵反应最快。   第一时间拉起了车后的折叠车棚,把小四轮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确保了两孩子的安全不会淋到雨,于梵梵赶紧取雨伞,准备插在车前早准备好的洞口给拉扯人遮雨来着,回头一想又犹豫了。   实在是,自己准备再充份,这些东西也没算上工具人谢的这一份呀。   若是雨具给他遮雨了,自己咋办?   她可不想跟着人挤挤挨挨的待在一把雨伞下,尴尬不尴尬?   雨太大,一个犹豫间,身上的衣裳就湿了大半,拉车前行的谢时宴担忧急了,仿佛是看出了于梵梵的犹疑一般,望着她手里抓着的雨伞,谢时宴眸光闪动,口中忙催促。   “繁璠,我身强体壮,淋点雨不算什么,雨伞你自己撑,赶紧的。”,虽然对于妻子这般想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表示难过受伤,可比起让她受伤,他宁可伤的是自己。   于梵梵一听,忙撑开雨伞自己扛在肩上,加之听到前头马上的仇爷大喊着,让大家加快脚步,再走几里地就能到地方休息后,于梵梵就不矫情了。   心说一个大男人,淋点子雨也死不了,后头一群人包括吃了药,已经好差不多的老虔婆都没打伞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淋点雨就淋出个好歹来不是?   心安理得扛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浑浊的泥水地跟着队伍前行,可就这么理所当然认为的于梵梵却万万没想到,她以为一定没事的人,当晚就出了事情。   睡在驿站下等客房里的于梵梵,夜里是被二虎的急促拍门声给惊醒的。   于梵梵忍着困意,打着哈欠开门,得来人说,自家崽儿在关押人犯的屋子里哭的厉害,让她赶紧去瞧瞧时,于梵梵心里一紧。   忙招呼隔壁屋探头过来张望关切的弟弟跟四眼,让他们老实回屋呆着,自己穿好了衣裳就跟着二虎往关押人犯的地方急奔。   等她一来后发现,原来出事的不是自家崽儿,而是自家崽儿的爹啊!   话说夜里入睡,听从于梵梵吩咐的谢时宴,一直牢记着她的交代。   怕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冻到儿子,谢时宴隔着睡袋松松的护着儿子入睡,半夜里烨哥儿被尿憋醒,一直被亲爹带着去尿尿的他,发现身边亲爹怎么推都喊不醒后,烨哥儿急了,下意识的去摸亲爹,这才发现,身边的爹早已经高烧昏迷了过去。   烨哥儿立马急了,放开嗓子大声嚎,嘴里声声唤爹爹,外头轮到值夜把守,睡的迷迷瞪瞪二虎立刻清醒,发现是烨哥儿哭,想到于梵梵的请托,吃人嘴软二虎这才急忙来报信。   于梵梵心慌不已的匆匆跑进屋子,抱着儿子一边检查一边哄,确认儿子没事,她顿松一口气,结果听自家崽儿抽噎着,可怜巴巴的这么一说,于梵梵忙探身帮谢时宴这么一检查,好嘛,这货脑袋瓜都可以烙鸡蛋了。   “娘亲,爹爹会不会死掉?”   三岁大的娃,怎么会知道死不死的?   好像是看出亲娘的疑惑,烨哥儿抽抽噎噎的道:“五叔说,不听话的孩子会,会死掉,呜呜呜,烨儿要是死掉了,就,就,就再也看不到娘亲跟爹爹了,烨儿不要,呜呜呜……烨儿要娘亲,要爹爹,呜呜呜……”   唉!崽还这么小,要娘亲跟爹爹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   看来还是不能视若无睹啊!   于梵梵认命的哄孩子,还不忘了求人二虎帮自己跑一趟,让他去找东升,替自己把她准备的医药箱带过来,二虎没二话的就去了,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了她的医药箱,更甚至连东升都一道来了。   “东升你不去睡觉跑这来干什么,屋里还有东西呢,你快回去睡你的去。”   东升是不放心特意跟来的,面对姐姐的关切,东升快步上前拉起她怀里的烨哥儿,口中回答道:“姐我担心烨儿,不放心来看看,再说了,这会子我也睡不着了,屋里有四眼呢,你放心就是。”   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气,于梵梵也不多说什么,救人如救火,忙挥手打发两小,“行吧,那烨儿交给你,都小心点,夜里寒凉,别冻到了。”   安顿完两小的,于梵梵借着二虎好心举过来的气死风的光线,赶紧给谢时宴诊治。   把脉这玩意自己不拿手,只能望闻问切,检查这货的身体状况。   细细一查,从各种反应来看,这货像是淋雨后邪风入体感冒的表现,却比感冒来的严重。   于梵梵不解,再仔细一查看,忽的灵光一闪,想到白日里休息时,自己看到这货下意识的反应,于梵梵忙就去检查这人的胳膊。   在医生的眼里可没有男女大防,眼下救人要紧也顾不上,扒拉开衣服一看,于梵梵眼里了然了一切。   这货背后,一道由左肩贯穿到腰身,横跨整个背部的伤口跃然入目,看的于梵梵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通过观察不难看出,已经结痂的伤口这会子崩裂了大半不说,血肉模糊的,加上淋雨发炎,伤口感染又没有得到妥善的救治包扎,还穿着破旧到不知有多少细菌的囚服一直捂着,这伤哪里有不会加重的?   而且于梵梵没有说的是,看到这人身上复发的伤口,还有周边细小的一些肉粉色的新疤痕,她几乎已经得到了曾经流放时自己疑惑的真相。   自己原先还疑心是人马大田夫妻贪了她的好东西,看了眼下的人她才知道,感情自己是怪错了人,居然是叫眼前这货占了自己的便宜,这货早就欠下她于梵梵一条命了呀!   于梵梵不由冷笑,可看到边上被东升抱在怀里,小小人还满眼关切的儿子,于梵梵终是打开药箱,拔出银针,取出酒精跟金疮工具出了手。   “真是便宜你了谢时宴,这回你欠我于梵梵的,可不仅仅是银子了,你还欠了我两条命!”   加上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两条命,换儿子彻底脱离谢家那泥沼,以后跟着自己海阔天空呢?   消毒、清创、缝合、下针、上药、喂药、退热,得亏她思虑周全,医药箱里救治的药品家伙事都齐全,这才能保住这人一条命。   结束了一切,自己留在这里照顾这货是不可能的,好在一番忙碌眼看着要天亮了,于梵梵跟二虎说了一番好话,才得了松口,让东升把烨哥儿带了回去。   至于身后,同样淋雨倒下的几个谢家人,哪怕从自己显露医术开始,这群人就凄凄哀哀、骂骂咧咧、哭哭求求的,于梵梵也不为所动。   看着拉肚还没好透,如今淋雨又雪上加霜的老虔婆;   望着抱住已经起热开始说胡话的儿子,哭唧唧放狠话的李佳虞;   最后瞧着抱着昏迷不醒的珠姐儿,苦苦求她救命的二房婆媳;   于梵梵走的坚定。   “我就一半吊子的医术,救谢时宴不过是看在我家烨哥儿的份上,死马当活马医,你们与其跟我歪缠,还不如赶紧去求一求仇爷,若是仇爷心软放你们出去找大夫,指不定他们还能活命。”   于梵梵放话完就走,一点也不想惹得一身腥。   虽说这些人伤害的不是她于梵梵而是原主余繁璠,对她也只是一直恶心言语攻击,还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可她于梵梵却还是做不到以德报怨,也没那个心情当圣母。   这些人都不是崽儿在意的人,自己的软肋都不在意,她怎么又会在意呢?自己都恨不得离这些极品八丈远好吧。   至于工具人?   于梵梵想着,若是他命大挺过来了,自己就让他再签一份欠命书,有了这玩意,自己以后指不定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于梵梵离开的飞快,一点也不在意身后谢家人看到她见死不救后,发出的怒吼与唾骂。   回到房间里安抚好崽儿,去驿站厨房买回了饭菜,领着两小快速吃饭,休整好等着准备出发的时候,她得到的居然是仇爷派络腮胡来通知说,推迟一天出发的消息。   于梵梵松了口气,她刚才还在琢磨,自己该怎么带昏迷的那货出发,心说不会要让自己拉他走吧?   才心烦着呢,结果就得到休整一日的消息,于梵梵瞬间就开心了,却不得不说,谢时宴这货的运气不错。 第55章 良药背后杀机藏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虽说没有下雨了,地上却因为昨日傍晚的大雨变的湿乎乎的泥泞不堪, 于梵梵把壁炉在屋子里烧了起来, 就准备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守着吃饱喝足的两小家伙睡了个回笼觉,她心里还特别希望,仇爷那边因为谢家倒下一片,这会子顾不上她们娘俩,忘了要把崽儿要回去的说。   两孩子一觉醒来,于梵梵就守着他们, 教导他们读书, 毕竟她的小车里书本可带了不少, 学习很要紧, 什么时候都不能当文盲啊, 这是她这个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心里最直白的感受。   孩子们稚嫩的童声在屋里回响,自己的房门却被人在外轻轻敲响了。   “谁?”,于梵梵谨慎的询问,趴在炕下的四眼跟着抬头张望。   “余大娘子是我,大胡。”,来人是络腮胡。   来的是熟人, 于梵梵忙伸手示意四眼睡它的去,自己却对络腮胡的到来表示疑惑。   她嘴里应声, 带着小心与试探, “哦,是差爷啊,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会是来跟她要儿子回去的吧?   天可怜见的,一场冬雨下来,天气温度又低了好几度,那关押犯人的屋子冷冰冰的,冻死人不说,那里头还都是病患。   地方狭小,还阴暗潮湿,自家崽儿一回去,万一没病都传染上病了可怎么办?   听出门内人声音里的紧张,络腮胡急忙表明来意。   “余大娘子莫急,某就是跟您说一声,谢大爷他眼下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瞧?”   幸好,不是来抱崽儿回去的,于梵梵大松一口气。   不过嘛,对于谢时宴这会就醒来的事,于梵梵忍不住感慨:“醒了?这么快?”,这货的身体素质还是挺强悍的嘛,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过瞧一瞧?瞧什么瞧?不想瞧。   “我就……”不去了。   话还没说出口,看到床上听到动静已经停止读书,此刻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崽儿,于梵梵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被崽儿的小眼神盯着,又想着只要不是要带自家崽儿回去遭罪,就只能是自己赶紧去跑一趟了。   于是她赶紧回答,“行,差爷稍等,我马上来。”   于梵梵转头叮嘱东升看好崽儿,自己果断下炕,抓起一个新本子,在上面刷刷刷写了些什么后果断收入怀中,临了出门,看到壁炉上中午她们娘弟三吃剩下,而后被她干脆加水炖煮的菜粥,于梵梵舀了一碗端上就走。   跟着络腮胡走回到关押屋子前,经过转角,于梵梵居然看到李佳虞那坏婆娘,在院门处的廊下熬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这货还手忙脚乱的扶住自己跟前的药碗,那模样要多惊慌有多惊慌,要多忙乱又多忙乱。   起先的时候,于梵梵还没在意,白了这坏婆娘一眼,心里只感慨,谢家人也真是心大,能干的人不用,居然用这位曾经在府里架子端的最高,怕是连烧水都不会的大夫人熬药?   这没把药给打翻了,烧糊了,怕都是极幸运的事情。   不过人家心大关她什么事?她只要让谢时宴这家伙签了自己手里的欠命条,拿到以后可以拿捏谢时宴乃至谢家的东西就成。   她想着,一个落魄流放了的家族,跟眼下的自己一样无权无势更无财,如果说人家亲爹都愿意送儿子了,隔房的叔伯再不乐意,什么宗族理法再不允许,什么血脉不可外流,呵呵哒,想必也没法子再阻止自己了吧?   于梵梵满心期待的,视线越过一脸阴毒又谨慎的李佳虞就走,却丝毫不知,在她离开后,身后蹲在药罐药碗前的某人,见到她没有怀疑大步离去的身影,某人大大的松了口气。   却说于梵梵,进到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清醒过来,靠在墙角垂头坐着的谢时宴。   她也没含糊,走上去上下打量了这货一眼,发现他精神状况正常,没给烧成傻子后,于梵梵放心了。   毕竟,跟傻子的交易可是不作数的。   “谢时宴,曾经在刑部大牢里,你没少吃马大田替我捎进去的药品跟补汤吧?”   说起这个,那些曾经在自己最难时得到的温暖,谢时宴那被青色胡须遮掩的苍白脸上,绽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说来还没有谢谢过你,今日又是得你救命,繁璠,欠你的我谢时宴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发誓……”   “别,你先别激动,也别发誓,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谢时宴我只想跟你说,那些东西都是我花了大价钱给烨哥儿准备的,从没想到过会用在你的身上,只是这些话,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你用都用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吧,算上这一次,我可是救了你两回性命,你总不能让我白忙一场不是?”   “繁璠想如何?”   想如何?   自然是……于梵梵果断掏出自己刚刚写下的欠命书,一巴掌拍在谢时宴跟前,“这东西你签一下。”   “什么?”,谢时宴下意识接住,疑惑却得不到对面人的回答,只得自己伸手抓起小本本打开,入目的却是欠命书三个大大的字体显露眼前。   “繁璠你的意思是?”   “我这个人呢,自打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安全感,你们这些古……额,你们这些人,不是最讲究名声气结的么?正好,这是欠命书,说明我于梵梵不惜代价的救了你谢时宴的性命两次!”   于梵梵比着剪刀手。   “我呢眼下没啥想要的,也不知道让你怎么还我命,便想着让你签了这两张欠命书,等以后我想起来怎么让你还了,你再还给我呀。”   “璠娘……”   他的璠娘面上表现冷漠强势,其实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对吧?   她虽然说的凶,却不是真心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牵扯上一点点关系的对吧?   要不然,今日她也不会再出手救自己的对不对?   谢时宴急急自我安慰,努力说服自己。   许是伤重,人在病重谢时宴不由的就想的多了,一想的多了,人不由的就露出轻易不曾露出的软弱,哪怕在心里。   心里涌起无端端的恐慌、无助还有害怕,自己却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手里死死的拽着这欠命书,捏的手腕青筋鼓起,最后却只能看着面前态度一点都不动摇软下的人。   谢时宴努力想要笑,却惨兮兮的眼睛紧紧盯着于梵梵,声音全是苦涩,“若是繁璠你想让我签,我签!”   那让自己觉得再无可能的欠条都签了,眼下这卖命条?   谢时宴苦笑,签与不签,自己与璠娘之间好像都隔了山和海洋,若是自己签能让她安心一点,能让她绽开笑颜……   谢时宴抓过笔刷刷两下,铁画银钩跃然纸上。   “行,很好!”,既然对方如此上道,那她也不能小气了。   于梵梵忍不住欢喜的把宝贝欠命书收回,妥善保管,终是把带来的热菜粥递了过去。   见对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肯接,于梵梵还强势的塞到对方手中。   不仅如此,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于梵梵,这会子可大方了,临了离开时,她还指着谢时宴身下的睡袋。   “谢时宴,看在你伤重的份上,这睡袋我便借你睡一睡,但是你要爱惜,更不能借让给别人用,如若不然,我对你不会客气的,你听到没?”   谢时宴看着对自己举着拳头威胁的女人,收起满眼的复杂情绪,终是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于梵梵见状满意,“那你好好吃饭,吃完就把这颗药吃了,好好休息,快点养好身体,别让我儿子担心你。”   放下话,确定了下谢时宴的伤情,知道不需要再重新包扎,塞了一颗自己独家秘药后,于梵梵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岂料刚走出屋门,就那么巧的,于梵梵迎面又跟端着托盘,上面托了三碗药的李佳虞走了个面对面,她还差点撞到对方的托盘上。   于梵梵严重怀疑,坏婆娘是故意的,这是还没被自己打服帖?   可随即她看到,坏婆娘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还有急忙避开自己的急切,她又觉得是自己是想多了。   回房间去的路上,于梵梵下意识的边走边琢磨,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我怎么觉得,那三碗药有点不对劲呢?”,可具体是哪里不对,自己一时半会的却说不上来。   想着都是谢家那群辣鸡的事,又不关系到自己,于梵梵根本没往心里去,想不明白便果断的不想了,加快脚步回去照顾自家的崽儿跟弟弟去了。   说起来,因为有她的精心照顾,而且轻易不让俩小家伙下车赶路,因着没受罪,明明是流放,两小家伙不瘦反胖,连东升都比自己刚见他时长高了不少,这是个好现象。   小家伙长高是不是得补点钙?   于梵梵决定,晚上自己就到驿站伙房去花点钱儿买点骨头啥的,最好是能搞点子牛奶,哪怕是黄牛水牛奶呢?这东西很补钙,嗯,回头再让东升领着崽儿每日多蹦跳运动运动,这个也有助于长高,自家崽儿也瘦弱,跟他舅舅一道练正好。   夜里再给谢时宴送了一顿饭跟药,在欠条上又增加了一笔,回来的时候看天气冷,于梵梵用手头的材料做了个热锅子,就放在房间内燃烧着的壁炉上咕嘟着,因着谢时宴人不在跟前了,崽儿见不到人,跟他小舅舅玩疯了,也就没那么惦记他爹,于梵梵领着两孩子这顿饭吃的身心舒畅,唯独后来睡觉时,自己有些郁闷。   她就两只睡袋,其中一只给了谢时宴那个外人用,眼下就剩一只,只能给孩子用,自己用驿站里也不知多少人用过的被褥,烦恼的于梵梵果断和衣而卧。   于梵梵琢磨着,回头她还是花点钱,请人加班加点的给那人用便宜的皮毛做个睡袋吧?   要不然总用自己的东西,她可受不了,而且反正这货欠自己的已经够多了,眼下自己是不介意他欠的更多。   谢时宴这人吧,怎么说呢,虽然对待原主冷漠了些,却也不是坏人,是做不出欠账不还的事情来的,更何况自己可是让他签字盖章了的,有时候她甚至还坏心眼的想着,欠吧欠吧,欠的越多,将来自己要回的就越多,买卖合算。   对于仇爷等人来说,这一回的押解出师不利,这才走了几天就接连遇到事情?   为了在期限内赶到西南交差,仇爷也没有惯着人犯,修养停留了一日后,队伍里的病号便是没好,仇爷也没再心软的耽搁,次日队伍再次出发。   让于梵梵拉着谢时宴赶路是不可能的,她的小车那么小,那货一上去,自家弟弟跟乖崽怕是连伸腿的地方都没了,而且自己也不想拉他,所幸押解的衙差他们有辆二房贡献的骡车,且四个衙差分班轮流下车押解,两两一组,一组随行走路,一组两人就坐在车辕上赶车,以此往复,车厢空着呢。   络腮胡他们记着于梵梵给他们饭食的情面,也打着于梵梵下次再做吃的能分一杯羹的主意,毕竟那爆炒腰花,土匪猪肝,还有卤肥肠的滋味可是太美味了。   那日为了饭食,他们哥几个都差点大打出手,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走在队伍最后的骡车车厢,就便宜给了谢时宴,人家还没要贿赂的银钱,就是问于梵梵下次有好吃的时候,千万别忘了他们哥几个。   对此于梵梵很是上道,见人家帮忙载了谢时宴,她就把自己剩下收起的卤肥肠都贡献了出来,连前头的仇爷听到了动静都夸她好,搞得于梵梵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账目还是要记在谢时宴身上的,要还的。   这边衙差跟于梵梵相处的其乐融融,却惹得扶着有气无力的儿子赶路的坏婆娘,还有二房三房苦命推着老虔婆与珠姐儿走的一干人等,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特别是王贞,定定的看着谢时宴坐上了骡车躺平了,她郁闷愤恨的差点没忍住要冲上去抢。   “王氏你别乱来,好歹那也是咱们谢家自己人,是我的亲侄儿,况且宴哥儿还伤着,赶路不便,他能上车也是他的福气,你别给我惹事!”   虽然说侄儿坐了,自己这正主都坐不上,自己的心里也很憋气,可比起谁都上不去白白便宜外人,自己的侄儿去沾了光,总好过全便宜了外人。   谢广珩很会自我安慰,王贞却不行。   “可是老爷!咱们珠姐儿还那么小,孩子还病着,虽说也坐在车上不用走路,可这破独轮车它不挡风啊!”   说起这个,谢广珩还来气呢!“这还不都怪你,让你买车,你买的就是这样的车?”   “妾身也不想呀,可是妾身也没办法呀!去枷要钱,吃喝要钱,衣裳也要钱,请医问药更要钱,咱就那点子家底,好不容易买了车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先不说银子不够花,即便够,老爷啊,咱们得买多少辆车,才能满足得了这些人的胃口?”   想到此王贞不由的悲从心来,再看向不远处跟随的衙差,又看看最前头的于梵梵,王贞心里忍不住就恨,就怨。   “也不知道那余氏给这群填不饱的吃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居然不收她的银钱不说,还让宴哥儿坐车?老爷您说说,怕不是余氏给咱宴哥儿戴了绿……”   “闭嘴!这些话是能乱说的吗?且那余氏先不说已经跟咱家没关系了,即便有,你也不瞧瞧人家那手艺!你莫不是眼瞎,看不到那群人都喜欢她做的食物,便是你都在暗中嘴馋的不行么?”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难道不知道,绿帽子这种事情,是男人最不能接受的么?   他们谢家再落魄,莫不说余氏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那也没有强把绿帽往头上戴的!怪道的老祖宗都说,女人就是无知!   王贞被丈夫训斥了,又听到车上孙女不停的喊祖母,王贞的嘴巴嗫嚅了嗫嚅,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快步走到独轮车身边,看着车一边与老虔婆并排而坐的孙女。   “祖母的心肝肉哎!珠珠头还晕不晕啦?”,探手摸向孩子的额头,同时得到珠姐儿有气无力的回答,“晕,珠珠难受。”,顿时又惹得王贞一阵心痛,忍不住就嘀咕怀疑。   “那大夫说是厉害的很,还是回乡修养的御医之后呢,明明信誓旦旦的说,咱们珠姐儿问题不大,喝完他的药后必定退热,这药也喝了,怎的这还有热?怕不是个骗子庸医吧?”   王贞心里嘀咕着,抱起还未完全退热的孙女哄着,心里却琢磨着,不行的话自己得赶紧再找个机会重新请个大夫来给孙女看诊。   带着这样的心思,一行人再度上路,可紧接着夜里抵达落脚地的时候却又出事了。   出事的到跟自己不相干,而是大房跟坏婆娘起了龌龊,于梵梵还幸运的看了个下半场。   “好呀,难怪的我家珠姐儿吃了药,烧却迟迟没退呢!原来都是我的好大嫂你在背后闹幺蛾子啊!我就说嘛,就你这样一个面甜心苦的毒妇,怎么会那么好心的哭着抢着要熬药呢?   枉费我跟老爷那么信任你,还以为你是变好了,感情你就是这么熬药的?   熬好了药换了给你自家儿子吃,再兑了二道水随便煮一煮,就拿来给我的珠姐儿吃?   黑了心肝了你李佳虞,可怜我家珠姐儿还那么小,还喊你一声伯祖母,你个毒妇怎么就忍心,看着她小小一个孩子遭这么大的罪,你个毒妇不得好死……”   先前在路上,自己还埋怨那大夫是庸医来着,却哪知道,背地里使坏的却是自家这,自己斗了半辈子的‘好’大嫂啊!   她怎么就敢的?怎么就敢?   怎么就不敢?李佳虞也不甘示弱。   “呵!王贞,说的你自己有多干净?好似个菩萨般善良似的,切!你还好意思骂我?   是,我李佳虞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难道你王贞就是吗?   说起来我还不如你,起码我坏的明明白白,哪像是你,马屎外面光,真正面甜心苦的人我看是你吧!毒妇!   我都那么求你了,连人家大夫都可怜我,顺道替我儿看诊了,但凡你若是舍得多花一点银钱,也给我儿买上一副药,我又何至于千方百计坏了良心的背后换药?   你王贞若是真心疼孙女,为什么在我低声下气一求你,给你服软的情况下,你就把药放心的交给了我?   这么些年来,你不是说早就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吗?   既然你早就看清我的真面目,知道我李佳虞不是好人,那你还放心的让我给你孙女去熬药?中途还看都不曾来看一眼,难道你自己没有手不会熬?啊?   既然你这么的放心我,王贞,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呵!   不过是你自认为斗赢了我,能把我这个当嫂子的踩在脚底下,能看我低声下气了,所以得意便猖狂罢了。   王贞,别装什么无辜,你孙女如今这样,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这个好祖母害的么?怪我咯?”   “你,你,你个毒妇!你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哈哈哈哈,宸哥媳妇啊,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这婆婆啊,啧啧啧,珠姐儿真可怜……”   “毒妇,你休要挑拨离间!”   看到抱着孙女的儿媳下意识退后两步,急切的离得自己远了些,王贞急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好大嫂,一张嘴巴居然可以这么利!   她这是要掘了自己的根基,让他们二房起内斗啊!   “行,我王贞自认不是你的对手,我说不过你,可是李佳虞,人在做,天在看,你的心肝这么黑,老天爷总有一日要收了你去的!”   王贞一把抢夺过李佳虞手里属于自己孙女的药包,看着与儿媳并肩而站,却一脸颓废又苍白疲惫的儿子,王贞目光委屈。   “儿啊,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没这样的意思,为娘不是不想亲自去照看煎药,实在是孝道大过天,你祖母昏昏沉沉的病着,你父亲点了为娘的名儿去伺候,娘是半点离不得,就这,娘还被你父抱怨,儿啊,娘也委屈!”   王贞说着一抹泪,故作坚强。   “算了,随你们如何想吧,我这个当娘的,自认为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不惜被人怨,被人怪,还差点要被你们的父亲休弃,可为了你们,我从未多说过什么。   你们大伯母那人为人如何,想必不用为娘多说,你们自己个也知道。   罢了罢了,你们怎么想怎么看,这么大的人了,想必自有分寸,为娘就不说什么了,我熬药去,我珠姐儿还等着呢。”   王贞这么一番话,倒是说的谢时宸夫妻不好意思,特别是儿媳钱梦婕,也对刚才自己下意识后退的那两脚表示愧疚,忙把怀里的女儿往丈夫怀里一送,自己带着歉意的跟上了婆母,准备帮忙熬药去。   说起来,大房指摘婆婆有错,她这个为人亲娘的又何尝没错?   哄女儿是要紧,可婆婆当时确实在忙,自己再焦心女儿,也不能那般亲信了大房这位‘好’伯娘啊,不说别的,父亲的老妾华氏总是可以用的,不过是那时她不放心人家罢了。   看到婆媳拿着儿子的救命药离去,自己的挑拨离间居然没用,李佳虞眼神暗淡的三分。   想到屋子里病情才有了点气色的儿子,李佳虞望向手里剩下的这包属于老虔婆的药,她的手紧了再紧。   眼下自己手里这药,不是特别对儿子的症,因着老虔婆还有拉肚的病症在,大夫给她开的药,便跟珠姐儿的有所不同。   先前自己一直没动老虔婆的,那不是她好心,而是怕不对症,最终会害了自己的儿子。   如今是没办法了,所幸给珠姐儿熬了两回药,她大致记得里头有什么样的,待会给老虔婆熬的时候,自己尽量的把眼生的给捡出去。   为了儿子,李佳虞暗自做出了决定,而这些,路过看了下半场的于梵梵,却是一点也不得而知的。   她只知道,等她把手头的临时用兔皮跟老山羊皮拼凑的睡袋,拿去换了谢时宴正睡着那个,取回来准备洗了烤干再给弟弟东升用的时候,一出门,自己迎面又碰到端了两碗药进门的李佳虞。   这是?   当然,于梵梵心里疑惑,却仍就没有多管闲事。   再次上路的时候于梵梵就发现,谢家生病的珠姐儿,还有谢时宵的情况好了很多,而被谢广珩记挂,被几个孙子轮流推着的老虔婆林丽晴,她的气色却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虚弱。   如果说,以前这个老虔婆还能用阴毒锐利的眼神,时不时的瞪着自己的话,眼下的老虔婆,两眼浑浊不堪不说,眼里早就没有了光泽,显得黯淡无光,有气无力,半死不活……   走啊走啊走啊,自己身后背篓里头的鞋子走的都少了两双,终于,这一日,队伍来到了一条大河旁,仇爷领着一干人犯走到了官渡口,指着前方的滚滚黄汤,心里松快了两分。   “这是我们大齐王朝的母亲河——湟河,过了这条湟河,再走千里地,咱们就可以抵达咱们大齐最长最宽广的大江,过了大江再走千里,余大娘子啊,咱们就到地方啦。”,总算是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他也能微微松口气啦。   于梵梵听着身边指着前方湟河侃侃而谈的仇爷,面对着这条如上辈子自己所在世界黄河一样的河流,她的内心也是起伏不定、感慨不已的,甚至在站在渡口,看着渡口往来的船只,于梵梵的心里还生出一股子豪情来。   上辈子到穿越前,长江自己见的太多次,却遗憾连黄河的面都没见一眼,不想这辈子黄河见不到,却见了湟河,也是缘份啊。   只是这股子豪情,在跟着人犯队伍登上押送物资往来的官船,跟着队伍下到舱底的时候,闻着憋闷发霉的异样骚臭味,随着船舶的行进而不由晃动的于梵梵忍不住骂娘。   上辈子啥大风大浪没见过,都乘坐过游轮出海旅游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区区三层的木帆船上?   夭寿了,都是船,为什么她此刻居然会晕船?受不了了,呕……   于梵梵忍不住萎顿了,哪怕她跟崽儿还有东升所在的地方空气还算流通,比更下头待在底仓的谢家人好了许多,却仍然抵不过晕船的惨况。   “姐,你没事吧?”   “娘亲,娘亲?”   面前是孩子们急切的关切声音,于梵梵目光投向跟前一个拉她手,一个拍她背,一副紧张到不行,根本不知道晕船是何物的俩崽子,心里羡慕的不行。   忍住喉咙间的翻滚,于梵梵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强打笑容想要安慰两小来着,“没,我没……呕……”,结果话还未出口,于梵梵胸口又是一阵的翻涌。   才扶着小车,侧头准备抱着木桶先吐为敬呢,忽的,从自己脚底下的底仓内,似乎就是谢家人所呆的舱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痛呼。   “母亲,母亲!母亲,您醒醒,您睁开眼看看儿子,看儿子一眼啊母亲!!!”   听声音,这是那位二老爷谢广珩的?   叫的这么惨,难道是……   待到下船的时候,看到已经挺直着身体被独轮车拉出来的老虔婆,听着船上水手们黑着脸暗骂晦气的模样,于梵梵终于知道,那个害死了原主的老虔婆,这是终受不住阎王的召唤,终于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了啊。   不知怎么的,于梵梵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心中暗暗默念着。   “余繁璠啊,你看到没,害死你的罪魁祸首之一,已经迫不及待的来见你了,好姑娘,你若是能遇到,千万别手软,该讨的债,该算的账,自己亲手讨要回来才是最爽的!”,不是她这个外人去败坏了对方的名声,去讹诈了她们的银子,帮着原主抚养了她最最放心不下的儿子,就可以抹平的。   “好姑娘你放心,还有一条命,我会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的好好招待她,等那坏婆娘也去见你了,你再好好接着招待昂。”   于梵梵自认为自己能狠,能打架,却真不敢杀人,毕竟她没经验,现代社会受了那么多教育,骨子里就不是个狠的下心能杀人的人。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许是有人会说她,在一边说风凉话,自己没有替原主遭那些罪,没有切身的感受就没有切身的恨,没有切身的恨,便不足以支持她化身狠辣无情的女杀手啊。   所以,讹诈辣鸡她可以,暴打辣鸡她也行,甚至以后但凡让她抓住机会虐待,暗中折磨报复辣鸡都阔以,可让她杀人,于梵梵自认为还是办不到的,起码现在还办不到。   有了软肋,为了儿子跟弟弟,还有原主心里惦记着的那个远在西北,自己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侄女(侄儿),她做什么都得先为孩子们考虑考虑。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同归于尽的事情,在不到绝境跟前,她于梵梵是不会干的。   队伍里死了人了,虽然是女眷,毕竟是损耗,仇爷面色也不好看。   所幸走到现在才死这么一个,对比起身后已经死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个男丁的林家来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又好很多。   面对谢二老爷拉着自己的手苦苦哀求,又背着人往自己手里塞来二两银子的份上,仇爷倒是点头答应了谢广珩,上岸后找个合适的地方停留一会,耽搁点时辰,准许谢家人埋葬了死者再上路。   靠岸的一路上谢广珩都在哭,满身的悲怆。   “母亲一辈子为了谢家,为了子孙操劳,可恨我谢广珩无能,临了临了,让母亲老了都不能颐养天年,还这般可怜的走在了半道上,呜呜呜……”   想当初父亲去的时候,他们谢家为父亲的身后事操办的何等风光,连陛下都派了皇子前来祭奠,哪像母亲,死的凄惨,死后的身后事也无比凄凉。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这些子孙无能,子孙不孝啊!   想到此,谢广珩不由的悲从心来,拉着独轮车上渐渐冰凉的手嚎嚎大哭,哪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整个谢家,其实真正为林丽晴哭的人,想必也就只有亲儿谢广珩了吧。   以前,若是林丽晴没那么多的算计,兴许内心正直孝顺的谢时宴还会真心,可现在,在接连签下了妻子给的欠条、欠命条后,他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看着前头哭泣的二叔,谢时宴静静的坐在骡车上没说话,眼里却还是有着哀伤。   是啊,哀伤,怎么能不哀伤,毕竟是自己嫡嫡亲的祖母,儿时也是把自己搂在膝头,心肝肉的宝贝着的呀。   罢了,人死如灯灭,权当是自己这个做孙儿的,最后为她这个祖母做点什么,全了这份祖孙情了。   谢时宴捂着左肩,小心的下了车,走到前头于梵梵的身边,犹豫了半晌,终是厚着脸皮开了口。   “繁璠,我知道这么跟你开口很无理,可那毕竟是我亲祖母,都说人死如灯灭,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她,但我还是想厚着脸皮跟你借点银子,我想给她买口薄棺,。   繁璠你放心,欠条我签,银子我也保证加倍还,我就是不忍她老了老了,连死都没个体面,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   “嗤~”,于梵梵听到此,忍不住就嗤笑一声。   还问她借钱?还是给自己恨不得她早点死的老虔婆买棺材?   怕不是跟她开国际玩笑吧?   于梵梵看着跟前的谢时宴,眼里写满了愤怒与讽刺。   “谢时宴,你怕不是好日子过久了,就以为自己是大爷了吧?呵呵,你,包括你这死了的祖母,乃至你那好继母,当初可都是间接或直接害死我的罪魁祸首!   我不计较并不代表了我不记恨!   我不下死手落井下石,不拍手叫好说死得好,都已经是很给你脸了,你居然还问我借银子?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谢时宴,若是你不明白你们谢家在我跟烨哥儿跟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于梵梵不介意让你认清楚一下,你若是还想好,我奉劝你一句,不该管的事情别多管,如若不然……”,便是再多的崽儿也没用!   谢时宴万万没想到于梵梵会突然发飙,更是没想到,在曾经软弱,如今善良的面皮下,妻子还藏着爆裂。   这还是他的璠娘他的妻吗?   谢时宴怔愣。   身后的动静却还在继续,眼看着全员下了甲板走上岸边,就在渡头,牵着马的仇爷好心的提醒了句。   “我说谢二老爷啊,你也别哭啦,若是你有心,趁着还在渡头,这里有不少买卖人做生意,你赶紧的花点银钱,采买点东西给你娘办身后事呀。”   别的不说,这边棺材虽然没得卖,可草席子总是有的,瓜果酒水总是有的不是?   既然有孝子贤孙,自己也乐得开恩,倒是好心允许他们采买一番。   毕竟这裹尸的草席子他不要,那祭奠过后的瓜果贡品,他们哥几个也不嫌弃,勉强算是一顿午饭,自己还省银钱了呢。   就在前头于梵梵与谢时宴撕破脸,谢时宴愣住了的时候,谢广珩得了提醒,赶紧让身边的妻子王贞去采买,还特特点名一定要尽可能的买口好点的棺材。   所幸的是,这渡口做的是往来官员家眷的生意,怎么可能卖这么晦气的东西?便是香烛纸钱都没得卖。   王贞连问了好几家都扑了个空,心里暗自欢喜的回来把事情这么一说,谢广珩得知想要采买棺材,还得转道十几里地外进城去才有,而仇爷是万万不可能带队转道,或者是放任他进城采买的,能允许他们耽搁埋人,都已经是开了大恩了。   谢广珩对此很是无奈,一脸的凄苦哀伤,前头的于梵梵听了,朝着谢时宴冷冷一笑,嘲讽道:“看到没,棺材这里没得卖呢!你谢时宴便是相当孝子贤孙也没这个机会呀,哈哈哈哈。”   “璠娘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以前对你们母子忽视,害得你们受苦了,我知错了,我想弥补,我……”   “别介,谢时宴你千万别这么说,还是当你的孝子贤孙去吧,真的!”   “璠娘,我不是孝子贤孙!”,他若真是孝子贤孙,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谢家如今分崩离析,不会心里也恨着祖母,恨着继母了……“余繁璠,我不是!” 第56章 救命功夫有点酷   于梵梵却根本不听, 也不管车上的崽儿有些着急的模样,自顾自拉着车头都没回的走。   看到王贞匆匆忙忙买了一卷厚实的草席,看着谢时宸的老婆买了一篮子新鲜的瓜果点心当祭品, 更是怕惊吓到俩孩子, 于梵梵拉着车子隔着身后的死人远远的。   远远看着他们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远远的自己停在树下陪着俩孩子;   远远的看着谢家一行人在那挖坑;   远远的听着他们的哭,他们吵,他们悲切,他们争执不休;   远远的看着谢时宴因为不肯过来抱着烨哥儿过去磕头,被他家那已然疯狂二叔狠狠赏了两巴掌;   远远的看着谢广珩激动的哭晕了过去,被妻儿扶上独轮车, 把埋人的活计留给了大房、三房;   远远的看着那个男人僵硬着身体, 一脸歉意的遥望着她们母子久久不语;   远远的瞧着那歉意的目光, 最终决定了什么, 朝着坑内未被掩盖的尸体重重磕了三个头后, 终是想开了什么般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于梵梵收回视线,看着身边一直盯着亲爹,小脸蛋上写满担忧的崽儿心里叹息,算他还是个人!   还知道顾念儿子。   可能自己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吧,崽儿虽然也依赖自己,喜爱自己,可比着他的爹, 自己总觉得情感还没有那么浓烈。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血脉的力量?   可也不对呀, 自己这具身体也给予了孩子一半的血脉, 灵魂虽不是亲生,却也给予了自己能够给予的全部母爱呀?   莫不是,自己对小包子的爱还不够?   于梵梵穿越以来, 第一次有些迷茫。   迷茫的她一时忘却了身处的环境,自然就没有看到,在自己的身后,在渐渐空荡了下来的尸首边上,早就不满却一直被孝道名声强行压服的三房,在谢广琭的带领下,一家子丢下手里的棍子结束了堆土的动作。   反正压服自己的人都晕了,人事不知,那他埋什么埋?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老虔婆的尸首被狼叼了去,啥都没剩下才好,就如自己那可怜的亲姨娘般,谢家祖坟边上,他姨娘的坟堆里只有一具空棺一样。   谢广琭拉着妻子,招呼儿子们转身就走,临了还不忘了朝着坑里,被席子卷了的尸体狠狠吐了口唾沫。   谢时宴一走,二房一走,三房再这么一走,只剩下大房李佳虞母子三人领着三小妾在。   李佳虞望着坑里席子卷着的隆起,看着他们这一房人身上衣裳各个单薄,特别是身边才大病初愈的小儿子,此刻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李佳虞眼眸一暗。   急急朝着二房三房离开的方向看去,见人都已经走远,而留守下来看着他们埋人的衙差,早就提了刚才祭奠到一半的贡品,自顾自回骡车上享受去了,眼前待埋的坟堆跟前,就只剩下他们几人在,那么……   李佳虞一个箭步跳下坟坑,三两下掀开席子,看着老虔婆身上的厚实棉袄,挥手就招呼坑边上一脸惊讶的三个小妾。   “你们都赶紧的给我下来,动作快点,给我扒了老虔婆身上的衣裳。”   “夫人,您?”,三小妾齐齐惊愕。   “您什么您!别废话,都给我动作利索的!本夫人可警告你们,如今老虔婆已经死了,而你们却是我谢家大房的妾,更是上头都留了名,圣旨里都点名要流放的人,这辈子,你们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都得在我李佳虞的手心里讨生活,若是惹恼了本夫人,不听本夫人的话,小心到了西南,本夫人把你们都卖到脏窑子里头去!”   此话一出,三个小妾瑟瑟发抖,看向平时脾气貌似最好的谢时宣,指望着他帮忙说说话,阻止夫人的疯狂呢,却发现,这少年就站在坟坑前,定定的遥望坟坑内的他亲娘,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方氏跟另外两个年轻的小妾瞬间就老实了,知道这位三郎也指望不上,一个个都跟鹌鹑样缩着脖子,哆嗦着爬下坟坑,颤颤巍巍的伸手,开始剥林丽晴身上的衣裳。   好不容易把僵硬尸首上的衣服拔下来,李佳虞冲上来就抢,厚实的棉袄递给小儿子,裙子想了想终是没递给大儿子。   李佳虞眼带歉意的看着大儿子,嘴里柔柔的安抚道:“宣哥儿啊,不是母亲不给你,实在是,这是袄裙,你个男子不好穿,所以……不过宣哥儿你放心,母亲跟你保证,等回头有机会了,母亲一定给你想办法,哪怕就是去抢,母亲都必定帮你抢一套棉袄来!宣哥儿啊,眼下你弟弟还病着,你当哥哥的得大度体贴一点,让着弟弟点,眼下,你便帮着母亲把你祖母埋了吧。”   谢时宣一听,眼里最后一点名为希冀的光——灭了。   他舔着后牙槽蓦地一笑,两手一摊说的光棍。   “母亲啊,儿冷啊,没力气,等你什么时候给儿找到了棉袄,儿再帮你埋人如何?现在?哦,儿得加紧赶路了,万一没力气赶路被队伍落下了,想来是没人疼儿,给儿收尸的啊……”   阴阳怪气的朝李佳虞丢下这么句话,谢时宣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瞅着这边的动静,坐在骡车上吃夺来贡品的三人一直作壁上观,见到最后,亲母子都闹翻了,络腮胡忍不住啧啧摇头,却指着坟坑问自家头。   “头儿,这些娘们可真毒,居然扒拉死人的衣裳哎,咱们真不管吗?”,都说死者为大的呢?   码头官渡可真是好,新鲜货儿多,南边的鲜柑橘都有,这玩意到了京都,怕是贡品吧?   仇头把手里剩下一半,在这冬日里难得的橘子塞嘴里,心中唏嘘被打断,仇爷没好气的哼了手下一声,而后牵着他的马骑上就走,背着寒风打马离开的时候,仇爷还不忘了给身后的笨蛋手下丢下句。   “那是人谢家的老祖宗,又不是你胡家的老祖宗,人家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反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该提醒的,该做的,他都做了,他仇放可是最坏、最黑、最狠辣的押解差唉,已经问心无愧了好吧。   望着仇放远去的背影,络腮胡耸肩,心说头儿都不管,自己更就管不着,赶紧吃完手里的食物,把跟前剩下的半篮子往后头车厢一收,络腮胡一抹嘴,招呼着二虎。   “我说兄弟唉,别吃了,咱也得给前头俩辛苦押解的兄弟们留点,你赶紧去催一催那边的人,快点给人埋了,咱们也得赶紧上路了,不然队伍就走远啦!”   待到二虎奔过去,急吼吼的甩着鞭子催促着,硬是让四个女人把人埋好后,也顾不上这人只埋了浅浅一层,搞不好就会被野物给叼了去的尸首,赶着归队的二虎,催促着李佳虞五人就赶紧上路。   昏迷中被妻儿带着远去的谢广珩怕是死都不知道,他的亲娘,不仅棺材没睡上不说,死后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能留住,更甚至是尸骨,在他们走后的当天晚上,就被一群过路的狼给扒拉了出来……真可谓是,河畔荒地埋枯骨,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李佳虞倒是长了心眼,还知道把从老太太身上扒拉下来的棉袄,叮嘱儿子穿在脏兮兮的单薄囚服里头,可老虔婆下身的袄裙却没法子穿在囚裤里头呀。   有心藏也藏不住,寒风刺骨又冷死个人的,不得已,李佳虞咬咬牙,把裙子当成了斗篷披着,小心谨慎,磨磨蹭蹭的,牵着小儿子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打着自己不在二房跟前晃荡,就似乎能遮掩过去一样,其实心却是虚的,毕竟扒拉死人身上的衣裳,还是婆母的,她也亏心。   可是吧,再如何小心遮掩,白日里是好不容易混了过去,却并不代表了从今往后都能混过去,这躲得了白天却躲不过晚上呀。   夜里落脚的时候,谢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还不是得被关押到一块去?   当谢广珩清醒过来,发觉曾经最是爱扒拉着他们家不放的大嫂,居然破天荒的没到自家跟前来晃悠,压抑着悲伤,心说已经失去母亲,准备从今往后都好生照料剩下亲人们的他定睛一看。   只那么一眼,便心绪剧烈起伏,气血翻涌。   大嫂身上披着的袄裙,五侄儿那明显变得臃肿了的身材,谢广珩哪里还不清楚,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一想到自己的亲娘孤零零的死在外头,连死了都没了安稳跟脸面,谢广珩颤抖着手李佳虞母子,最后气的气血上涌,立时喷出一口血来。   李佳虞也见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而到了眼下这样的地步,这二房,自己也再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三房更加指望不上后,在谢广珩提出再不管他们时,李佳虞也沉默不语。   硬是凭着胡搅蛮缠,在王贞深怕丈夫再被她气的吐血的情况下,李佳虞从退让了的二房手里,强势的分到了二十两银子后,谢家就此分家,却只可怜了谢时宴这倒霉蛋,那句父母在不分家,整个谢家三房都各自分了个干净,唯独他依旧属于大房,理法制度,李佳虞这个继母,起码明面上谢时宴根本甩脱不开。   就这样,分崩离析的谢家走走停停,随着过了湟河,随着天气的转凉,他们又走了一个来月的样子,已经走完三分之二路程的他们,来到了大江边上。   遥望着船舶往来频繁的热闹江面,仇爷指着江对岸,再次感慨,“只要过了这大江,再走一千里地,咱们就能到地方啦。”   这是个好消息,于梵梵为此也觉得开心,“仇爷,咱们还是去官渡等船过江吗?”   那是自然。   跟仇爷他们一行走到江边官渡,却得知可以载着他们过江的货船,要么就是岸边马上要开船的那一艘,那么就得等到两天后才有。   对此,不想再多耽搁时间,想要尽快赶到地方交差,早已经不耐烦谢家人的仇爷,几乎是瞬间做出决定,去赶马上要开的这艘。   好家伙,这时间得都紧迫?随着仇爷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就忙乱了起来。   便是走了这两个来月的路,脚力已经被锻炼了出来,可面对如此急吼吼的赶船,忙中还是出了错。   于梵梵被谢时宴一拉,不得已跟在仇爷的身后,在谢时宴的前头先走上了艞板,没法跟在车子后头护佑俩孩子,只能任由谢时宴拉着车子,带着孩子们紧跟在她的身后。   江面风大,连接码头跟船只的艞板,便是架着两块并驾齐驱也没多宽,随着踏上来的人一多,艞板还摇摇晃晃的本就不稳,加之这船已经起锚即将出发,他们一行人是紧赶慢赶才将将赶上的。   好家伙!船不稳,艞板不稳,人更不稳,身后还有深恐自己被落下的焦急人流在往前挤。   可怜车后座一心护着烨哥儿的东升,一阵江风猛烈的刮来,随着艞板剧烈的起伏,在身后人群推搡间,小四轮剧烈摇晃起来。   谢时宴紧紧握住车扶手,却没第一时间控制住车子,为了护住重心不稳,眼看着要跌出车外的小外甥,东升猛的把要侧翻出去的烨哥儿往回一拉,自己却不慎顺着拉拽的反作用力,在随着车子被稳住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就从扶手本就不高的车上坠落了下去。   而艞板下头,却是滚滚冰寒的湍急江水。   那一刻,刚刚踏上船甲板的于梵梵正好回头,看到自己的弟弟就那样坠落了下去,她肝胆俱裂,嘴里一声凄厉的惊呼:“东升!”   紧跟着出于本能,于梵梵人就要跟着从船上往下跳,幸亏身后牵着马的仇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焦急不已的于梵梵。   “余大娘子别!”   “快放开我,我弟……”   于梵梵也是关心则乱,慌了阵脚,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根本就不会游水的问题?   她甚至都顾不上去看身后拉住自己的人是谁,只一个劲的狂甩着胳膊,就是要往船舷外冲。   “大娘子你别急,你快看,你弟弟没事,他没事!有人去救他啦,你快看!!!”   “没事?有人去救啦?是谁?”,   原来,就在刚刚于梵梵尖叫间,同样发觉不对的谢时宴第一时间出了手。   在发觉东升掉落的瞬间,他当即抽出车上的雨伞,挥手对着车轮与艞板间的缝隙闪电般出手,用竹制的扇柄把车子卡死后,整个人就如离弦的箭一般直插而下。   就在于梵梵挣扎的时候,谢时宴将将好赶在东升要坠入江水时抵达,一个伸手,老鹰抓小鸡般的把东升抓入怀中抱紧,借着这股子力道,谢时宴同时一个鹞子翻身,在岸上、船上、艞板、甲板上所有人都惊呆了的刹那间,谢时宴凭借着高超的武功,精准的掌控,脚尖轻点两下江面,而后抱着东升飞身而起,顺利落回艞板上,把东升放回了小车中。   事情从猛然间发生到最后结束,快的就是眨眼间的功夫。   待到周围的人纷纷回神,倒吸凉气的倒吸凉气,鼓掌叫好的鼓掌叫好时,谢时宴已经从容不迫的拔出自己刚刚为护儿子安全而插入的雨伞,淡定自若,脸上表情变都没变一下的,依旧拉着他的小四轮走上了船。   双脚落在甲板上,谢时宴心里还在嘀咕,自己刚刚好像把雨伞的竹子手柄给弄坏了,也不知道待会璠娘发现了会不会训自己?会不会又给记上一笔?谢时宴心里讪讪的。   于梵梵却不知某人内心的担心,在车子上船后,于梵梵飞奔过来,一把趴在车边,伸手摸索着东升,把他整个人从头摸到脚,满眼的打量关切。   “东升啊,跟姐说,有没有伤到哪里?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痛不痛?”   被问起的东升,其实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惊险中,小家伙根本没被吓到,双眼反而还亮晶晶的,嘴里不断的呢喃着:“太棒啦,太棒啦!”,简直是太厉害了!   原来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小外甥亲爹,貌似不是一般人,是个武功炒鸡的厉害的大侠呀!   一心想要学本事,将来好保护姐姐跟小外甥的东升,整个人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心里又激动又兴奋。   还是听到眼前自家姐姐满心的关切,感受着姐姐的动作,感受着姐姐的惊慌,看着姐姐整张脸上写满的担忧,东升心里酸酸软软涨涨。   伸手抓紧还在颤抖的姐姐的手,把这只关切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东升忙安抚道:“姐,我没事,真的没事,不信你摸摸看。”   感受着孩子胸腔里小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于梵梵终于安心。   摸摸东升的头,把车里同样有些吓到了的崽儿抱进怀里安慰揉搓一番,哄的崽儿终于出了声,于梵梵这才想起来问弟弟。   “对了东升,你刚刚念叨什么太棒啦?”   已经爬下车,小管家公一样顾家,正低头仔细检查小车情况的东升,听得于梵梵问起,他忙从小车的另一面探出头来,看了眼姐姐,目光却直直的扫向了,已经站在甲板另一边与谢家人待在一块,正被仇爷等人看押着点数,准备押解往船舱底的外甥爹。   “姐,烨儿的爹真的很厉害!我感觉得到他的功夫很高,姐,我能不能跟他学功夫?”   “学功夫?”,弟弟答非所问,于梵梵却不恼,只是诧异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嘛,不用说男孩子们心中本就有个大侠梦了,便是自己,咳咳咳,那什么,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她还想学,学成后当个女侠来着呢。   身为一个惯孩子的人,对于弟弟的理想,于梵梵自然是举双手加双脚支持赞成的,“想学是可以,可是东升啊,你确定能吃得下学功夫的苦么?”   在她看来,学武功肯定很苦的,君不见那些影视剧里,武功不都得从扎马步啊,走桩子啊啥的开始么?怕   弟弟半途而废,意志不坚定,她还是得先问问清楚的。   “东升确信自己能坚持得下来吗?学功夫很辛苦的,如果意志不坚定,半途而废什么的,那姐姐还不如劝你一开始就不要去浪费时间,可若是你一定要学,那就的坚持到底,以后决不能轻言放弃。”   “姐你放心,我保证能吃苦!”,这可是学本事,将来有大用的,还能比自己当乞丐苦?   乞丐自己都当了这些年,他还有什么可惧怕的?自己又有什么苦吃不下?   看到自己弟弟满眼的严肃坚定的小模样,于梵梵决定,自己必须得成全他。   与于梵梵的信心满满不同,东升却有些心里没底。   “姐,烨儿他爹爹武功这么厉害,我瞧他平日里人还冷冰冰的,根本,根本……”,根本就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他会收我为徒,会教导我武功吗?”   “收你为徒?”,这个还是不要了吧?   就这傻逼身后的负累,加之这个时代里,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她都还没把崽儿给捞出来,这就还得给他送一个进去?她又不是脑壳坏了。   “拜师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可不拜师,姐,人家能教我武功吗?”,这世间,有本事的人都不是把绝学深藏起来,连徒弟都不轻易教授的么?   如果自己还不拜师,他能学到啥?   于梵梵似看出了东升满脑子的纠结,想了想,忙安慰道:“如果是别人,你姐姐我不敢保证,可若是谢时宴的话……”   于梵梵搓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怀里的崽儿,“弟啊,你可别忘了,他是你小外甥的亲爹,有你小外甥在,姐谅死他也不会私藏!”   不行实在遇到不会的,或是谢时宴那货要是不认真教,自己就让崽儿去问,谅死他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藏私。   于梵梵果断的把怀里呆萌萌的儿子给卖了,谁让臭儿子一路上就护着他亲爹,偏心他亲爹来着?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小心眼了,故意搞事睚眦必报来着。   而且吧自己还没说的是,她还有招杀手锏呢!   什么杀手锏呢?   等船靠岸,所有人下了船再度出发的时候,于梵梵趁机就晃悠到了谢时宴身边。   拿出记录欠账的那本小本子在谢时宴眼前晃了晃,于梵梵嘿嘿嘿的笑着,特别给谢时宴好脸。   谢时宴虽不明白,于梵梵拿出自己的欠账本是嘛意思,可能得到于梵梵的好脸相待,他的心情也贼儿好,拉着车子前进的步伐都不由的轻快了三分。   才有一丢丢开心,谢时宴便只听于梵梵道:“那个谢时宴啊,求你个事呗。”   谢时宴好笑,大方道:“你我之间没什么求不求的,什么事,你说。”   “嘿!果然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跟你矫情了,事情是这样的,谢时宴,前头你不是救了东升么?那小家伙被你当时展露出来的高深武功所吸引,这不,一心惦记着要跟你学功夫,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教?”   谢时宴挑眉,心说就这点事?   “他是你认可的弟弟,我烨儿的舅舅,自然是教的。”   “那感情好,真是谢谢你嘞,不过谢时宴,咱们可得先说好咯,虽然让你教,但是我弟不拜你为师。”   “不拜师?”,其实自己也没想让那小子拜师来着,可看到于梵梵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就是有点不得劲,于是下意识由此一问。   于梵梵可不知这货心里那点子不得劲,连连点头。   “对,不拜师,不仅不拜师,你还得对他倾囊相授,不可有所保留。”,说着,于梵梵晃动着手里小本本。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不让你白教。喏喏,这欠账本你瞧见没?只要你用心教导我弟,这账本上所有的账目,咱都一笔勾销不说,只要你不把我的东西给你身后的那群辣鸡占便宜,今后这一路上你所有的开销,我于梵梵都全包了,还给置办衣裳鞋袜。”   看着这人大冷的天还是单薄的囚服,脚下的鞋早就破败的不能再穿,外头兜上他自己临时编制的草鞋都兜不住的破落模样,于梵梵许之以利。   谢时宴怎么都没料到,于梵梵会这么对自己说。   其实欠账不欠账什么的,自己是不在意的,反正打心底,自己就不认为自己以后拥有的钱不是她的钱。   可既然能撕毁这自己心里有芥蒂,认为是分开自己与她彼此之间特碍眼的障碍,还能得身衣裳鞋袜?   自然也会怕冷,这一路都靠着自己身体硬抗的谢时宴,看着于梵梵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于梵梵脸上一喜,乐颠颠的就要去撕毁欠账本,谢时宴又蓦地来了句,“但我也有个条件?”   吼?还有条件?自己是不是对他太优待仁慈了,居然都会提条件啦?   不过于梵梵还是下意识的问,“什么条件?”   谢时宴眼里带笑,“给我的衣裳鞋袜,我要你亲手做的。”   我滴个妈呀,夭寿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连农家肥都亲手堆过,却根本没缝制过衣裳鞋袜呀,连给小表妹缝芭比娃娃的小衣裳都不会!!!   先前给这货的临时睡袋,那还是自己买了皮子后,花了足足一吊钱,请人家驿站内两粗使婆子连夜赶制的说。   几乎是立刻想要摇头拒绝了,可蓦地想到弟弟东升那张期待不已的小脸,不忍让弟弟失望的于梵梵终是咬咬牙。   “行,姐给你做!只要你有脸穿得出去就行!”,若是他自己都不怕穿参差不齐,针脚歪扭粗大,特别有碍观瞻的衣裳鞋袜,那她就成全他!   “放心,繁璠,我一定好好穿!”   “有种!”,于梵梵咬牙切齿的,根本不想看身边这个心情莫名明媚,脚步都松快了三分的人,只愤愤的把手里欠账本上写满的那几页给撕了个粉碎,碎片随风飘舞…… 第57章 风雨雪来崽忧娘   “一, 二,三,四, 五……”   小车上, 对叠的睡袋刚好兜住俩小屁孩半坐半盖。   东升这个舅舅做的很是有模有样,一路上护烨哥儿都护得紧,这会子领着烨哥儿在车后座排排坐着,两小的膝盖都盖在睡袋里,脚下虽没穿鞋子,踩的却是于梵梵临出发前, 特意灌满开水的铜水捂子, 头顶折叠收拢在车座背后的棚顶也被于梵梵拉起了一半, 正好遮盖在了后座两小, 半敞的小车里还是很暖和的, 此刻她家崽儿数数的声音,就从车内徐徐传开。   于梵梵走在崽儿身侧,瞧着车上自家崽儿小嘴巴里数到十,迟迟没接上十一,把十个手指头掰来掰去,也掰不出多的来的一脸捉急,于梵梵好笑不已。   于梵梵也无良的很, 不仅不帮忙,还不许边上抓耳挠腮, 连连给小外甥使眼色的东升给予崽儿帮助, 这个无良母亲笑眯眯的敲着小嫩脸涨的通红的崽儿,语气蔫坏。   “崽啊,是不是手指头不够用啦?”   烨哥儿大眼睛里闪着挫败, 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巴,懊恼的点头,“嗯,烨儿笨笨。”   于梵梵努力忍住笑,特无良的指着睡袋下小家伙被盖住的脚,出了个坏主意,“崽啊,咱手指不够用,不然你脱了袜子,找下脚指头帮帮忙?”   “哈?”,对哦,还可以这样!   烨哥儿丝毫没有怀疑亲娘这是打趣自己,是恶趣味的在玩孩子呢,小家伙大眼睛蓦地一亮,抬手就要去掀盖在膝上的睡袋,真就准备去找寄己的小脚脚帮忙来着。   边上愕然的东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自家小外甥的小爪爪阻止,同时哀怨的重重喊了声:“姐!你别欺负烨儿。”,喊完姐,东升忙又转头去哄小外甥,“烨儿别听你娘胡说,天冷,你可千万别把小脚脚放出来,小心被狼叼了去,那样你就没有脚脚啦。”   于梵梵看着两小互动,她乐颠颠的指着弟弟笑的无良,“还说我欺负小孩,东升,就许你吓唬外甥,难道就不许姐逗弄儿子?没这个道理嘛!”   再说了,自己这不是看着极品们都安份了不再找事,难得心情松快,咸鱼的玩心大起,准备逗弄逗弄自家儿子嘛,自己没真打算让崽儿脱袜子撒,如今天可冷了,哈气成冰的,她又不是傻子。   于梵梵如此无赖的模样,是谢时宴从未见过的,只顾着埋头拉车赶路的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听着妻儿的欢声笑语,他沉重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轻松。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样把车落下去……可惜。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乖崽,娘亲教你一个乖,以后数数,小手手不够用,你就这样。”,于梵梵逗完了孩子,终于好心的教导儿子现代的计数办法,边上好学的东升忙眼都不眨的围观着,极其聪明的俩孩一学就会。   得了现代手指计数大发,烨哥儿可开心了,心里感慨,原来十个手指头居然还可以这么用,数这么多的数,烨儿惊奇又欢喜的,忙用娘亲教导的方法不停的数,不停的验证。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稚嫩的童音带着特有的天真懵懂,这回数,到了下一轮十转换的时候,烨哥儿再没了卡顿,一口气小家伙居然可以数到一百了,还贼欢喜的晃悠着自己的一双小爪子跟他小舅舅显摆。   “小啾啾,你看偶,你看偶……”   于梵梵一脸姨母笑的看着两小互动,就在这时,突然,她察觉到耳边有轻轻的一声啪嗒传来,于梵梵抬手摸了摸发出刚刚细细动静的肩头,触手湿润冰凉。   下意识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天上,居然开始飘着麻点,耳边吧嗒吧嗒的声音开始变的急促密集起来。   靠的,这是!   “下冻雨啦!还夹着盐粒子!快,快大家加快点速度,得找个地方避开这冻雨……”   随着周围吧嗒声变得越发密集,前头传来了仇爷的大喝声,于梵梵只见在前头领路的仇爷,手里抓着马鞭直指前方的道路,语气都是焦急。   于梵梵不做耽搁赶紧伸手,正准备把拉到一半的车棚全部拉下,好先保证两孩子的安稳呢,车内刚刚还忙着数手指的烨哥儿急了。   小爪子一伸,急急拉住正要把车棚合拢严实的于梵梵的手,烨哥儿急忙起身趴在前坐上,小脸写满了担忧眼巴巴的望着她,“娘亲,坐车车,你来坐车车。”   外头辣么冷,这一路来都是娘亲护着自己,烨哥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眼下冰冷刺骨的冻雨一来,听着那位骑大马的仇爷爷喊的如此急迫,烨哥儿没由来的担心自己的亲娘,当即一把拉住于梵梵,固执的要把亲娘拉上车。   于梵梵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脸,心里烫贴的不行,“烨儿乖,快回去乖乖坐好,听舅舅的话,别乱动。”   “不,娘亲坐,一起。”,烨哥儿的小手就是不放。   于梵梵无奈,指着车座下的位置哄小孩,“烨儿乖啊,娘亲有雨伞不怕雨,你要是听话,娘亲让舅舅给你拿糖吃好不好?粽子糖哦。”   “不,娘亲一七(起)坐!”   于梵梵见小家伙最爱的粽子糖都哄骗不了他了,也是意外,有些不懂儿子的坚持,却哪里知道,特别敏感的烨哥儿,在自打上次半路遇雨,亲眼看到父亲淋雨生病,娘亲打伞都湿了鞋袜裙角,后来娘亲在屋里烤鞋袜裙子时,他下意识的瞄到,娘亲脚底有据小舅舅说是血泡,踩水后还让娘亲疼的龇牙咧嘴的碍眼东西,烨哥儿心疼坏了,自然就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小小的人儿,可能还不通气,不懂事,可很多事情他见过就记住了,舍不得亲娘受苦,烨哥儿顽固极了。   在亲爹与亲娘的选择中,小小的天平终于倾斜。   而且小家伙心里想的是,如果娘亲上车让爹拉着走,爹也能有雨伞了,再也不会感冒了呀。   就在母子俩坚持的时候,前头的谢时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出奇的像,且都那么倔强的母子,“繁璠你也上车去,这是冻雨,指不定一会还得下大,你赶紧上车里去,我能拉得动。”   她那是怕他拉不动吗?她是怕车子这么小,自己进去得挤成啥样呀。   谢时宴仿佛是知道于梵梵的担忧一般,他笑笑,“没事的,你一人坐一头,车子肯定能装得下,赶紧的,雨大了。”   儿子坚持,工具人也觉得自己力气用不完,想着这货的伤势基本痊愈,也不怕他再崩裂伤口,且自己为了助弟弟学艺,已经给他弄了一身厚实的衣裳鞋袜,虽然针脚是丑陋了些,保暖效果却杠杠的好,鞋子还是裹了皮子防水加厚的呢,不怕他冻着,更不怕他冻着后浪费自己的药。   于梵梵也不矫情,把固定在车边的雨伞抽出,打开一把卡在前座特定的凹槽里,脱下身后背着空了大半的背篓挂车上,招呼四眼走到车辕中间跟工具谢挤一起,自己则麻溜的坐上车,脱了鞋子,一把坐到了两小家伙的对面前座上,还把脚从睡袋两侧伸进了睡袋里。   “呼……”,可真暖和呀!   麻木的脚触到被布包着的滚热水捂子,于梵梵一脸享受的模样,惹得对面的崽儿满脸乐呵呵的,直把自己的小爪子往她跟前送,小嘴里还不由的急切嚷嚷着:“娘亲,娘亲,烨儿的手手也暖暖,给您捂捂,捂捂娘亲也暖暖。”   于梵梵嘿嘿一笑,面对崽儿孝心,她全盘接受,拉着滚热的小手捂上自己冰冷的脸,于梵梵忍不住发出心满意足的感慨。   “啊,有崽就是好呀!”   “姐,喝水。”,边上的东升也不甘示弱,忙把脚下一个滚热的水捂子取出来给她投喂,于梵梵跟老佛爷一样享受着孩子们的侍奉,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   “我家小老弟也孝顺,哈哈哈,我这是年纪轻轻就享齐人之福啦!”   被车棚隔绝了冰雪与寒冷的小小车内传来着欢声笑语,让拉车的人听了会心一笑,不过对于某人最后的感慨,谢时宴不由的摇头:“不会用词别乱用。”,什么齐人之福啊!谢时宴哭笑不得。   于梵梵他们的情况好,倒是可怜了身后一干人犯,连押解的衙差,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打过了大江,进入大齐南边的地界,这里空气湿润迥异于北方不说,天气一遇到下雨就更糟糕,如果北方的冷是干冷,还能忍受,那南边的冷就是湿冷,冷到骨子里都发酸发胀直痒痒的那种。   而眼下的天气,就是仇爷这些北地人最不想遇到的糟糕天气,最可恨的是,离着今晚落脚的地点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   这个时候最尴尬,往前走路途不短,往后回又耽搁时间不值当。   没法子,仇爷只得下马,把自己的马交给络腮胡,让他骑马赶紧去前头打探一二,他自己则是窝到最后的骡车上躲避风雨雪去了。   好在他们的运气不算太糟糕,当络腮胡骑着黑马匆匆赶回,带来了前方二里地后,有一座破山神庙可供他们落脚的好消息时,队伍里的人群都激动坏了,特别是身上没有厚实衣裳的大房,如谢时宣等人,特别是许大炮押解的情况还不如谢家的林家众人。   哗哗哗,沙沙沙……   风雨雪交加,也怕自己活生生的被冻死,所有的人都加快了脚步,不多会就抵达了络腮胡打探到的那间所谓的山神庙。   这间坐落在官道一侧,位于高出官道四五米高的山腰上的庙宇,看样子是经常有人来祭拜,因为大殿中间一脸慈爱的神像还披红挂彩的,神龛前的香炉中香灰积攒的很多,且上头插着燃尽了的香尾看着有些还很新。   庙宇什么都好,不透风不漏雨的,唯独可惜的是地方太小了,就一进三间的屋子,拢共约莫就三十平左右,要挤下他们这些人是真心有点子挤,夜里抢不到地盘的人估计只能坐着睡。   毕竟不算押解的衙差,就只谢林两家人加起来都不少,林家可比谢家多多了,便是这一路上谢家走了一个,林家去了四个,这也还有不少人呢,小小山神庙住了人后,哪里还挤得进车马?又不是谁都跟于梵梵一样,拉了个迷你小四轮。   好在络腮胡左右四下检查的时候,发现山神庙后头还有用茅草搭建的三间棚子,看样子是山神庙办祭典庙会的时候用来做饭堆柴火的棚子,茅草屋顶也还算完好,四面用竹篾扎的墙虽然也有破洞,放车马倒是够用的。   本着先到先得,仇爷也不惯着许大炮那货,带着自己的人进了山神庙后,直接霸占了山神庙左侧的这间,把中间跟右侧留给了人多的许大炮,后头棚子他们也先选了不漏风的一边安放了车马。   一切都安顿下来,回到前头,仇爷得到了络腮胡的禀报后,忙就过来到刚刚穿鞋下车的于梵梵跟前,一边看着陆续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许大炮跟林家一行人,一边若有所指的提醒着她。   “余大娘子啊,今个这天气一时半会的怕是好不了了,看样子,估摸着等会还有大雪,咱们也不好冒着冻雨赶路,我估摸着今晚咱们就得在这过夜了,你夜里可警醒着些。”   人家是好意,于梵梵自然听进心里,“好的仇爷,多些您的提醒,我省得了。”   走到现在,手里但凡有银钱的,早就给自家人身上置办了保暖的东西,可若是没钱的,如谢家大房那三小妾,还有笑面虎谢时宣,身上依旧单薄。   如今进入寒冬腊月,眼下冻雨一下,想必接下来就是鹅毛大雪了,人在绝境的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说了,兴许雪大,官道两旁的山林有野物一时间捕猎不到食物,指不定就会下山觅食,所以仇爷的担心与提醒不无道理。   自己身边可是带着两孩子呢,即便有四眼,她也必须惊醒些。   于梵梵心里暗暗对许大炮跟谢林两家人,还有可能未知的危险起了提防,目送仇爷离开,正准备动的时候,边上的谢时宴就凑了过来。   “繁璠,看样子今晚是要在这庙里落脚不走了,这天我估摸着雪要下大,夜里没有火不行!趁着这会子外头的地还没有全部湿透,我得赶紧去弄点柴火回来才成,你留下看着孩子们,把□□给我。”   见这人识趣主动揽了活计,于梵梵也没矫情,她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从车上抽出□□交给他,“那你自己小心点,速去速回。”   “好。”,谢时宴不敢多耽搁,他也怕这冻雨下大了或者是雪下大了,一会把地都埋了,把地上干枯的柴火都打湿了夜里不好烧,应了于梵梵一声,提着刀转身就走,就这还不忘了招呼下仇爷他们,问他们打柴去不去?   走到现在,很多事都有了默契,谢时宴很会拿捏分寸,不会让仇爷难做,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让仇爷省心,而衙差也是人,既要看押人犯又要保证自己,跟着武力值最高的谢时宴出去,既放心又得了柴火何乐不为?   得了谢时宴很自觉上道的相邀,得到仇爷的点头后,二虎当人不然的起身跟上。   见他们一动,谢家蓦地又站起来三个人,于梵梵看了下,竟然是大房二房三房都有,大房的谢时宣,二房的谢时宸,三房的庶子谢时寂,也全都跟了出去,看样子也是跟着去捡柴火去的。   这个于梵梵就管不着了,她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工具人到底要不要帮助他们谢家呀?反正又不是要自己出手,反正她只管夜里自己的柴火够用就行。   “东升、烨儿你们快过来帮忙。”   于梵梵把俩已经在墙角圈地的顾家小孩叫过来,为了以免自家顾家孩的成果被霸占,她又指挥已经在门口甩干了身体、爪子的四眼进来去换位。   等俩小只奔到自己跟前,于梵梵借着小车的阻隔,飞快的从车上取出当初出发前,自己就花了重金加急采买的武器。   借着小车车身的遮挡,于梵梵弯腰,把大小两把匕首,分别插进东升跟崽儿的靴子里,自然是东升大点的,崽儿迷你号,带着刀鞘却很是锋利。   插在他们小靴子的内侧,扯下他们身上的半长袄刚好盖住,于梵梵又分别撸起他们的袖子,把两个分别适合他们的小巧袖箭,绑在了他们的左手腕上。   于梵梵一边避着人给孩子们装备着,一边还压低声音的交代叮嘱。   “孩子们,这个东西这么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按下这里……”,于梵梵把使用发射袖箭的方法仔细的交给俩孩子,紧接着又道:“下大雪了,以后的路越走可能越危险,不仅是人,更甚至还可能遇到吃不上饭的野兽,遇到危险你们千万别慌,要沉着冷静,也别心软,就用我给你们的刀子跟袖箭兑付他们,但是要小心,千万别伤了自己,孩子们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烨哥儿从来没有玩过武器,还是娘亲给他特意准备合适他的迷你款,小家伙眼里都是小星星,被娘亲问起,他只觉心中豪情万丈,挺起胸膛,脆生生的应能。   而东升呢,毕竟年纪大些,可没有小外甥脑子里那些小孩子的想法,他只严肃着一张脸朝着担忧的于梵梵保证,“放心吧姐,我会保护好小外甥,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好了,东西都藏好,没遇到危险别拿出来玩,现在,你们帮我搭帐篷做饭饭好不好?”,天这么冷,既然今天都不走,晚上必定是要在此过夜的,于梵梵忙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   自己这样只是给孩子多添一道保障,却并不想让孩子跟着紧张。   领着俩屁颠颠帮忙的小家伙,于梵梵在谢时宴再次强悍的拉着一颗巨大枯树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帐篷搭好,里头两张睡袋铺开,壁炉升了起来,谢时宴的睡袋也铺在了帐篷边,一会准备生火的位置旁,跟帐篷小车互成犄角。   她的小四轮上储备还是很丰富的,即便四眼不去打猎,要包仇爷他们五个人的饭食,吃个三四天的量都足够。   “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水?”,天这么冷,刚才仇爷他们几个还淋了冻雨,自己车上有生姜,有红糖,甚至还有没怎么动的蜂蜜,唯独水却不多了。   而孩子们用来捂脚的铜水捂子里头的水,拿出来烧姜茶给仇爷他们喝,自己是不介意,她怕对方嫌弃,既然要给,就不能让人吃了还挑理。   想了想,于梵梵往靠在神龛左侧落坐的仇爷四个跟前走去,见她过来,热情的络腮胡最先开口,“余大娘子怎么过来啦,可是有什么事?”   于梵梵笑笑解释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车上带着的水剩下的不多了,不知道刚刚胡差爷四下查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山神庙附近有水源的呀?”   原来是这个,络腮胡急忙回道:“我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水啊,有有有!我刚才四处看的时候都瞧见了,就在庙背后三间茅草棚边上的崖壁下头,就有一口水井,不过井打的深,那井边上还没有取水的家伙事,余大娘子要打水的话有点难办呢。”   “那没事,我有水桶的。”,虽然是迷你了点,可好歹能用。   听于梵梵这么一说,络腮胡急忙表示自己要帮忙,他们车上有先前给人犯缚腰的绳子,急忙就要去拿,正好谢时宴已经把拉回来的枯树,三下五除二的劈砍成了大小合适,方便壁炉燃烧的木材。   见到于梵梵跟络腮胡聊的欢,他急忙拍了拍头上、衣裳上的盐粒子走了过来,“繁璠怎么啦?可要我帮忙?”   “哦,没什么,就是要打水,胡差爷却说井深,他准备帮我去取水。”   谢时宴闻言,看向络腮胡好心的问,“胡差爷还是我去吧。”   “不用真不用,我熟路,我去我去!”络腮胡连忙拒绝。   开玩笑,如今又要露宿野外,他们哥几个的车上,可就只有早上出发时给中午带的一顿饭食,冰冰凉不说,没有余大娘子做的好吃美味不说,中午吃了,夜里他们可就得饿肚子了。   人犯们怎么样他们管不着,自己要是表现积极点,指不定余大娘子就再给他们送美味的食物了呢?   因此络腮胡格外积极,拍着胸脯对谢时宴连连摇头,只说自己就足够。   急忙蹦跶到于梵梵的小车跟前提起小木桶,转回他们停在山神庙背后的骡车上抓了绳子,络腮胡忙就帮着提水去了。   谢时宴见不用自己,他转身出去把自己劈砍好的柴忙往庙里搬运,把帐篷边上堆叠的高高的,堆放到他们几人一晚上都用不完的量,剩下的他才抱去了仇爷他们那边,很是会做人的样子。   于梵梵得了柴得了水,把两个积极不已表示要去玩壁炉,额,是烧壁炉的两小打发烧壁炉去了,自己则是在早就选定的生火点,拿着谢时宴给削出来的泡木丝,划着火镰点燃了火堆。 第58章 茅草棚内动静异   把曾经在驿站买鸡汤时得来的陶罐洗了洗, 倒上络腮胡打来的山泉水,架在火堆边上,掏出小刀麻溜的切了些姜片进去, 没舍得放多, 毕竟自己车上的也不多了,姜在眼下可是好玩意,放了自己大拇指大小的三块切片进去,加了几大勺子的红糖,于梵梵就任由它熬煮着。   趁着煮姜汤的功夫,于梵梵化了面剂子, 拿木盆先和了一盆的面, 而后放在火堆边烘烤任其发酵, 这是准备晚上做来吃的, 眼下晌午的饭她决定做的简单点, 煮点子面条就好。   守着自家俩孩捏着鼻子喝完姜汤,在去给仇爷他们送姜汤的时候,得知他们身上还有午饭的干粮,于梵梵在下面条的时候就没下他们五人的份量,准备就给他们送盆汤就好。   猪油化开,加了点烘干的大葱沫爆香,添水烧开, 又放了块刚刚泡发后撕成小片的昆布,从车厢里最后剩下的八个蛋中, 肉疼的抓出三个来磕了搅散, 趁着水开的时候倒入蛋液,等锅里的水开扑,于梵梵果断的把锅端下来, 最后滴上几滴芝麻油,于梵梵赶紧先把这昆布鸡蛋汤送去给已经在开饭的仇爷他们。   “余大娘子人就是仗义,手艺还好,幸亏得了您这汤,要不然啊,咱们哥几个手里这干巴的饼子吃的都没滋味。”   “就是就是,多些余大娘子啊。”   “诸位差爷喜欢就好,你们慢慢吃,我还得回去给孩子做吃的去。”   五人还是拿着先前谢时宴给他们做的木头碗,把锅里的昆布鸡蛋汤都分完,在仇爷他们笑眯眯的欢送中,于梵梵提着自己的空锅返回,再次开始了忙碌,这回是做他们自己的饭食。   还是老步骤,猪油开锅,加上干葱沫爆香,冒出浓浓葱香后加水,放入菜干,这玩意起先一开始自己带上路的早就吃完了,眼下手里的这一小口袋,还是路上得空的时候,自己抓紧时机,有时候甚至是熬夜,才用她的宝贝壁炉烘烤出来的,包括如今车厢里一些瓶瓶罐罐的食物,都是自己如此制作。   这一路走来,但凡有机会能买到好东西,于梵梵都会花钱添置一些,比如美味的酱菜,比如自己买来五花肉熬制的脆哨、肉酱等等。   下了干菜后盖上锅盖,于梵梵取出干挂面,水开下面,而后分别磕入五只鸡蛋,待到水再次滚起,于梵梵果断加入一碗冷水,而后盖上锅盖焖煮,水再开后揭盖再咕嘟一会,于梵梵加入食盐调味。   最后取下锅,把重新灌满水的陶罐架在火上,于梵梵拿出他们四人一狗的专属碗,把面分好,面汤倒入,最后给面上同样滴上几滴芝麻香油,每个碗里都挖上一坨肉末臊子后,于梵梵就招呼崽儿弟弟还有工具人吃饭。   “烨儿,要娘亲喂你吃吗?”   烨哥儿小爪子举着勺子,小鼻子努力吸耸着,嘴里却奶声奶气的拒绝,“不,我寄己吃,娘亲也寄己吃。”   每回娘亲都是喂了自己再去吃,他吃的是饭热乎乎,娘亲的却冷了,他是乖宝宝不能这样,小啾啾都寄己吃,他也阔以的。   某崽很自信的握爪。   于梵梵笑眯眯的看着已经长胖长高不少的崽儿,既然是崽儿主动,心说也是时候培养小家伙的自主能力了,便随了他的意,不过是笑着取下崽儿手里的木头勺子,把他配套的迷你筷子递上去。   “我崽真棒!不过乖崽啊,勺子可不能吃面面,你得拿筷筷吃哦,还有,吃蛋蛋的时候要先把它分开,吹吹再吃,要小心烫到你的小嘴巴。”   自己煮出来的可是糖心蛋,小家伙要是吃得急,万一烫到就不好。   烨哥儿忍着耐心的听完娘亲叮嘱,却见边上的四眼早就两眼不管身边事的埋头苦吃,连小啾啾都嗷呜嗷呜大口开动顾不上自己,烨哥儿急了,“娘亲我鸡(知)道啦。”,而后捧着他的小碗也麻溜开吃。   吃完饭,洗碗的事情不用于梵梵说,工具人谢就主动揽了过去,于梵梵发现他这个优点还不错,起码没有这时候古人所谓君子远包厨的封建想法,只可惜,原主却等不到,也享受不到了。   等谢时宴洗完碗回来,火上陶罐里的水也开了,于梵梵捧出自己珍藏的蜂蜜罐子,给他们四人一狗又奢侈的一人泡了碗蜂蜜水消食。   最搞笑的是四眼,也不知是不是吃的太饱了有精力没处花呢?还是看到外头的雨夹雪渐渐雨停雪大,四眼要趁机出去捕猎多储存点热量?再不然是出去消食溜达?   于梵梵只见四眼舔干净了它的碗,汪都不汪一声的,摇着尾巴溜溜达达的就出了门,看样子居然是要去捕猎?   于梵梵眼见着它那庞大的身躯即将消失在风雪里,她不由朝着四眼大喊一声:“四眼啊,别只顾着自己去浪,回来记得个我们捎点猎物昂。”   四眼没好气的回头朝着庙里的无良主人汪了一声,而后摇着它的尾巴,瞬间消失在了风雪里。   “娘亲,四眼会带兔兔回来吗?”   于梵梵揉着崽儿毛茸茸的脑袋,忽的想到上辈子关于兔子的经典台词,她望着儿子故作一脸严肃,“兔兔辣么可爱,你要吃它?”   她倒是在故意没事吃饭、睡觉、打豆豆,额,是逗儿子。   只可惜儿子认真了,对于母亲的变脸措不及防,一脸的呆萌,“娘亲,兔兔不能吃?”,明明这一路上,他们都吃了好多可爱兔啦!   见到崽儿一脸疑惑的呆萌样,于梵梵内心尖叫,还是边上东升看不过眼,知道自家姐姐没事又在逗弄小外甥了,忙跟小外甥站一边。   “姐,你没事别老都烨儿!你看烨儿他傻乎乎的,马上你再说,他就要哭啦!”   “哪有!”,烨哥儿嘟嘟囔囔的弱弱反驳,却一点力量都没有,软乎乎的,底气不足。   毕竟娘亲的话就是圣旨,啊不,比圣旨还圣旨啊,宝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呢!   于梵梵见两小的情况,两手一摊,心里笑翻了。   得,这是为外甥打抱不平呢,臭小子他们是一边的呢!无良母亲见崽儿嘟着嘴,把她的话当真的模样,于梵梵一把保住呆萌小包子。   “妈妈的乖崽哦,你咋这么天真捏?”,想欺负!   “行了繁璠,这会有时间,我教他们读读书吧。”   边上的谢时宴终于不忍儿子被玩,在于梵梵撸完眼看着要心满意足时,适时插话,慢了很多拍的来解救儿子。   只可惜,他这样的解救,却换的了于梵梵立马的同情。   她可怜的崽儿,可怜弟弟,这是一点空闲时间都木得了。   某人所谓的读书?呵呵哒,那可是边扎马步边读书,文武齐头并进谁也不落下,可怜俩小崽子,还不如被自己玩呢!同情他们。   “站好,腰要直,下盘要稳,昨日我们学了三百千中的三字经,东升,烨儿,你们还记得吗?”   两小吭哧吭哧的扎好马步,在谢时宴手里小细棍指过去的时候,舅甥俩一边努力调整动作试图做的更规范,一边还齐齐点头,大声道:“记得。”   “很好,记得就背,东升你是舅舅,你先来。”   东升气沉丹田,两只拳头定在两胸侧,朗朗上口的背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见谢时宴这个不是师傅的师傅教导的严格严谨,于梵梵就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只专心的忙碌自己的事情去。   眼下不赶路,自己有时间,哪怕针线活计再不好,为了能保护好赶路的双脚,自己走破的鞋子能补的还是尽量补一补,要不然再多的鞋子也不抗造。   还有谢时宴的,如今他们虽然不是债主关系了,看在他用心教导弟弟的份上,自己对她面子情得有,尊师重道嘛,把对方当老头子,额,老师傅一样尊敬着就成。   在忙碌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时不时从忙碌中抬起头来,于梵梵透过敞开的庙门,都能看到外头漫天的风雪,有些担心出去浪的四眼。   好在这货是只心机狗,就在于梵梵担忧着,天色将要暗下之时,四眼溜溜达达的出现在了于梵梵的视线里,嘴巴里还吊着一只……果然是肥肥的兔子,今天晚上的肉菜又得了。   四眼抖落身上的雪花甩着尾巴溜达进来,傲娇的把兔子丢到自己跟前,于梵梵毫不吝啬的表扬这家伙一番,就把兔子交给了谢时宴去处理。   冬天天黑的早,这个点,也是时候做晚饭了。   拿出米淘洗了,刚刚烧水的陶罐并平底锅,于梵梵都给煮上了白粥,这个可以拿来一会配饼子吃。   发面揉擀开,包上肉酱馅儿,铁釜上抹上雪白的猪油,饼子拍上去按扁,被油煎的滋啦响,一时间香气四溢,惹得整间屋子里的人都不由的耸动着鼻子,眼神止不住的往庙里于梵梵所在的角落扫来。   便是跟着他小舅舅守着铸铁壁炉的烨哥儿,也受不住猪油烙饼的香气,跟小螃蟹一样,悄悄摸,悄悄摸的,自他小舅舅身后挪到了自己亲娘身边来。   “娘亲,好香香。”   看着崽儿小哈巴狗样的馋模样,于梵梵好笑的把刚刚出锅的一块肉酱烙饼夹到碗里塞给儿子,“乖崽吃一个。”   “不不不,烨儿等大家一起七。”   烨哥儿虽然馋,但是架不住乖呀。   在曾经的谢家即便不受重视,可谢时宴还算是负责,只要自己能接触到孩子,或者每每从祖父坟前守孝的草芦下山来探望家人时,总会去后院跟妻儿聚一聚,孩子的规矩被教的很好。   哪怕到现在流放了,也没有说长辈不动筷子自己先吃的,额,除了于梵梵每回到关押孩子的地方送饭,总表示自己吃过强势喂孩子除外,就那,孩子还中惦记着亲爹。   近来又被亲爹教导学习,如今大家还在一起吃饭,烨哥儿再馋也忍住,想要等着大家一起开饭。   于梵梵知道这样的规矩很好,却见不得崽儿的馋模样,只把手里的碗,往抗拒的连连摆手的崽儿手里送,于梵梵哄人。   “没事的乖崽,这个饼子娘亲放盐的时候忘记放多少了,你帮娘亲尝尝味,看看咸淡好不好?”   “尝尝咸淡?”,烨哥儿不确定的歪头看着亲娘。   于梵梵重重点头,“对,尝尝咸淡。”   “那,那给小啾啾尝?”   “呵呵呵,好啦,乖崽快接着,端稳啦,拿去跟你小啾啾一起尝尝去,娘亲锅里还有饼子要烙,你再不接,饼子就糊锅啦!”   得亲娘催促,也实在是面前的肉酱饼子太香了,终于,烨哥儿受不住诱惑的点头,端着碗带着饼子去找他小舅舅时,小家伙还忍不住的对着对面一边烤兔子,一边添柴的亲爹反复说明。   “爹爹,烨儿乖乖哒,是娘亲让烨儿帮忙尝尝淡淡的,不是烨儿嘴馋馋。”   谢时宴……   忙着继续烙饼的于梵梵,抬头看着崽儿跟他亲爹忙解释的心虚模样,再看谢时宴严肃的态度,就知道这货脑子迂腐,怕自家活泼可爱的崽儿被这货也给教的迂腐了,于梵梵赶紧打岔。   “行了烨儿,你爹知道了,快拿着饼子跟你小舅舅吃去,不然就凉了。”   得了亲娘的帮助,烨哥儿果断回头朝着亲娘傻笑,而后也不螃蟹挪步了,直接报着碗撒丫子就跑。   谢时宴却皱眉,“繁璠,孩子正是教导规矩礼仪的时候,你……”   “别介,礼仪规矩是得教导,但是得分场合,如今你们谢家都这样了,这还是流放路上,孩子难得活泼一下,你说嘛规矩?再说了,对于我一个母亲来说,我不图孩子功名利禄,不图他升官发财,不想他一辈子被所谓的名声等等糟心东西束缚,我只图他这一世随心随兴,幸福安康。”,至于曾经那些世家的繁复规矩?呵呵,等以后安稳了再说吧。   于梵梵没打算跟谢时宴继续这个话题,才打岔呢,忽的,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又蹦跶到了自己的跟前。   “哟,余氏,你们这生活可是够好的嘛。”   得,这人不好好的去看着他押送的林家人,又来自己跟前现实存在感,莫不是?   于梵梵眉毛一挑,也学着对方的语气回,“哟,许头,不在您自己个的地方呆着,莫不是又要来买吃的,给我送银子来啦?”   “你!”,许大炮顿时来气,还深恨自己,为嘛就那么馋的受不住香味的诱惑,该死的管不住腿走过来了呢?   真他娘的憋屈!还是自找的!   “你这妇人真是……”   “真是什么?”,于梵梵蔫坏,看着许大炮眼里喷火,双脚却挪不动道的样子,她脑子一转,气死人不偿命的,再次从铁釜上夹起一个刚熟的烙饼,递给对面一直帮自己看火的谢时宴。   都不用说话,谢时宴瞧着于梵梵揶揄的表情,他立刻心领神会,拍拍手,停下翻转火堆上烤兔子的动作,也顾不上讲究了,捏着饼边接过饼子,当着许大炮的面狠狠咬下一口。   顿时饼香四溢,谢时宴这货也蔫坏,还不由朝着于梵梵点头夸赞:“外酥内嫩,饼馅肉汁香浓,味道绝佳。”   边上的许大炮给勾搭的呀,急急干咽着口水,踩在地上的脚尖,都不由在鞋子里不安份的重重扣地。   于梵梵见状还故意朝着许大炮伸手,“许爷,今个我这馅饼做的可不多,您要是想吃,承惠,一两银子我给你十个。”   “我草的,你怎么不去抢?”,这女人的心肝怕不是黑的吧?十个破馅饼,她居然也敢要?还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他都可以买一打!   “瞧许头这话怎么说的,先不说这馅饼的肉馅,是我花了贵价钱买的香料秘制的,饼子也是我家传的秘方烙制的,就只说这荒郊野岭的大雪天,啥东西不精贵?这可是热乎乎、香喷喷的猪大油烙制的馅饼,是好东西!您许头怎可说我是抢呢?买不买还不是谁您自便么?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我的材料有限呀,还是那句话,许头若是想吃,还请您尽早掏银子,要不然一会子开饭了,这饼子再香也没您的份呀。”   他是馋,却也是真抠。   一两银子就十个饼子,他是真买不下手。   吃一堑长一智的许大炮,决定这一回绝不当傻子挨人宰,于是,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于梵梵,他大手一挥,把守在神龛右侧正在忙着烤火的手下中招来一人。   特别嘚瑟的从怀里掏出一吊钱,而后指着后院吩咐。   “三狗子,你去,牵上爷的马,到附近去瞧瞧看有没有村庄城镇,若是有,你拿着这些钱,给爷把吃的买回来!多买点!紧着这些钱买!”,别让个娘们唧唧的看不起!   说完,把钱丢给那什么三狗子的时候,许大炮还傲娇的朝着于梵梵扬了扬下巴。   于梵梵见了好笑,莫名觉得,其实许大炮这丫的就是个傻不愣登,外强中干的傻二bi呀!   忍着内心的狂笑,朝着许大炮比了比大拇指,一副佩服还是你厉害的模样,送走了像只斗赢了的大公鸡一样昂首挺胸离开的许大炮,于梵梵只耸着肩继续忙碌。   待到于梵梵把饭饼都做得了,装了一盆烙饼,分了一叶子的大酱,半只烤兔子,并一平底锅的白粥给仇爷他们送去,自己带着崽儿跟弟弟,还有谢时宴分吃陶罐里的白粥配饼子、烤兔子的时候,被许大炮派出去的三狗子,终于顶着一身的风雪,如个移动的雪人般飘了进来。   不过好在,雪人的怀里还斜背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袱。   拍打着身上的风雪,三狗子解下包袱忙捧给许大炮。   “头儿,属下幸不辱命,骑马冒着风雪千兴万苦的奔袭了七八里地后,属下终于找到了一处村庄,属下听从头儿您的吩咐,花光了您给的一吊钱,从一户村民家中……”   为了表示自己买饭的一路艰辛,三狗子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只可惜,许大炮却并不想听。   自顾自揭开包袱,看着里头黑黄黑黄的干粑粑,许大炮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的难看,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却在察觉到山神庙左边有视线投来,听着老对头他们围着火堆吃的欢畅,许大炮的脸色那是白了黑,黑了白。   “行了,把吃的分一分,吃了赶紧休息,明个还得趁早赶路呢!”   见自家头儿黑着脸,三狗子却还是后知后觉,直到身边的兄弟伸手拉了拉他,示意他赶紧坐下,从包袱里抓了三个黑黄粑粑,让他赶紧串了烤热吃,别惹他们的头后,三狗子这才醒过味来。   感情自己忙活这半天,路上还被冻的要死,居然是吃力不讨好?三狗子气的要死。   趁着他们头儿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他愤愤然再伸手,大巴掌又从包袱里一下抓了四个大粑粑出来烤了,烤焦烤热后,举着串粑粑的棍子大口大口的啃咬着,吃的又快又急,那模样,仿佛像是把某人送进嘴里咬死泄愤一般。   太气太急,还贪多泄愤,棍子上穿着的七个软烂粘牙的粑粑,噎得三狗子半死,却居然没吃完?   看着棍子上剩下带着牙印子的一个半粑粑,三狗子正想着是不是丢火堆了烧了它呢,忽的,他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自后天被人拉了拉,三狗子立马回头一看,见到是她?三狗子眼神一闪,眼里泄露出邪气又轻蔑的色气笑容。   伸手把棍子上一个半粑粑取下一把塞怀里,利索的站起身来,三狗子打了个响亮的嗝,对着继续埋头吃烤粑粑的人随意的交代了句:“兄弟们,哥们我去方便一下,顺便去巡一圈逻,就不用你们去了,哥几个尽管歇下慢慢吃啊。”   许大炮的其他手下闻言,直朝着三狗子摇手道谢,示意去他的。   三狗子抬脚要走的时候,正巧,他们的身后林家人群中站起一年轻妇人,期期艾艾的表示也要去方便,其他人还没说啥呢,三狗子立刻发话,只朝着兄弟们道了声,“兄弟们好好吃,哥们我顺便带她去。”,人便压着林家这出列的女眷去了后头。   说来更是巧,谢家这边,在那什么三狗子去方便后,一路上没怎么方便,眼下抢了妾室手里黑馍馍跟小儿子分食的李佳虞,这会子腹内也有了涨意。   李佳虞揉着肚子,凑到仇爷身边忙说要去更衣。   仇爷等人正吃着饭呢,哪个愿意去守着个臭婆子拉屎?   心说这大雪天的也不怕这臭婆子跑了,仇爷点着李佳虞最在乎的谢时宵威胁了两句,便摆摆手让李佳虞自己去了。   三狗子他们去的是山神庙后头,李佳虞却从山神庙前头出去,随便在山神庙的侧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解决的三急问题。   可怜她没有那啥的工具,不得已忍着寒冷抓了把雪擦了擦,随后看着自己的手,她总觉得有味道。   想着先前衙差还从山神庙后头打了水,根本不知道庙后是深水井的她,只快步往庙后头去,准备弄点子水好好洗洗,顺便再喝点缓解口中的干咳来着。   只是李佳虞万万没想到,才绕到山神庙后头,人都还没有走近那茅草棚子,远远的,她就听到了从草棚子里传来的,一阵阵奇奇怪怪,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是什么动静?也不像是风声呼啸啊?侧耳倾听之下,李佳虞脸色蓦地一黑。   身为过来人,李佳虞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动静?   本应该转身就走的她,鬼使神差的居然放轻手脚,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隔着约莫七八米的距离,透过棚子边破口的篱笆缝隙,她居然看到,那冰天雪地下,那茅草棚子里,居然,居然…… 第59章 待价而沽归于尽   于梵梵烧了热水先让崽儿跟弟弟洗漱干净, 就把孩子们送进了帐篷里,一进去烨哥儿一骨碌钻进帐篷口于梵梵的睡袋里,乖乖巧巧的躺下, 见亲娘一直在忙着扫尾迟迟不来, 烨哥儿有点着急,支棱起半边身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娘亲喊。   “娘亲,被被窝暖暖啦,你快来觉觉……”   于梵梵听了心里发软,笑吟吟的应, “好的, 乖崽乖乖躺好别动, 娘亲马上来。”   怕孩子乱动受凉, 于梵梵嘴里哄着崽儿, 手上动作加快。   从车上翻找出先前买的红枣、红豆、花生米出来,淘洗干净后放入空出来的陶罐里,加水,放上一大块的冰糖,把陶罐架在帐篷内的铁铸壁炉上,准备熬一个三红粥当明日的早餐。   才把罐子放到了壁炉上,于梵梵反身要去关上帐篷门的时候, 却发现,先前吃饭时就已经跑过一趟茅房的坏婆娘, 这会子居然又要去?不仅要去, 居然还拉着存在感不强怯懦的方姨娘一起?   “懒人屎尿多。”,于梵梵下意识嘀咕了一句,倒是没往心里去, 自顾自的放下帐篷,给铁铸壁炉里塞了两根柴火关紧壁炉门,自己洗了洗便脱去罩衫钻进睡袋里。   一手勾住崽儿热乎乎的小身子,于梵梵轻拍儿子的小屁屁哄着,“乖崽睡吧。”   山神庙里头的人,除了两边值守的衙差外,其他人全都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整个天地间,仿佛除了庙中的呼噜声外,就只剩下外头呼啸的寒风,与沙沙落雪的声音了一样。   随着夜幕静静的拉开,世界安静了下来,坐在火堆前,跟许大炮手下聊天打屁的络腮胡,察觉到自己手底下先前去方便的两女人迟迟未归,他觉得不妥,皱着眉有些担心。   想了想总觉着不对,络腮胡便跟身边许大炮的手下道:“哎哎,兄弟,你帮我瞧一眼,谢家那俩娘们去了这许久都不回,我得去看看。”,他们的车马都在后头呢,万一叫俩老娘们给顺了跑路,他们可得玩完。   毕竟是一起看押人犯一起守夜,即便两家头儿不对付,他们私底下也是常有争斗,可为了安全考虑,夜里守夜的时候,两方人还是多有配合帮助的,这是利人利己的事情。   这会子得了络腮胡的话,许大炮的手下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副看不起络腮胡大惊小怪的模样,嘴里却道:   “就你能!有啥好看的呀?车马丢不了,俩老娘们更是丢不了,先不说你们那骡车里,二虎子还睡在那里头守着,就只说这么大的风雪,那俩老娘们也不是个傻子,她们敢逃?”,不怕冻死只管去呗。   络腮胡并未被对方不以为意的话安慰到,抓起身边放着的大刀站起身来,“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前头你照看着些,你丫的就不怕对方偷了你们许头的马,回头你家头找你晦气?”   这么一说,这货也有点担心,毕竟他们的许头可不是他们仇头好说话,怕被找晦气,这人急忙朝着络腮胡摆手,“去去去,你快些去,顺便好好看看我家许头的马昂,给填把草料。”   络腮胡头也不回的越过或坐或躺,睡的横七竖八的人犯急忙往后头去。   才出了山神庙的后门,紧走两步,络腮胡便听到淅淅索索,夹杂在风雪中传来的说话声。   “差爷,差爷,你看看我们家这小妾,别看年纪大了些,人却也不老,今年不过三十有二,以往在府里吃穿用度都是顶顶的好,养的也精细,您瞧瞧,您瞧瞧,这人衣服下的皮子可都是细皮嫩肉,白生生的,而且退一万步来讲,老话不都说了么,人啊是越老越有味,您看,妾身我也不挑,不敢要差爷的多,人放这陪您一宿,差爷您随便看着给点吃的给妾身也成啊,差爷?”   还没有走进棚子里,络腮胡就听到这么一阵话,络腮胡心里暗骂娘。   “他奶奶的,这还是高门大户里头的高贵家眷,怕不是怡红院里拉皮条的妈妈吧?”   想到自家头儿最忌讳的是什么,络腮胡踏进破草棚子的时候,人当即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当提醒。   棚子里,半掀开车帘的骡车上,身边烧着热乎火盆的二虎听到动静,脸上意动的神色立刻收拢,见到是自家兄弟来,旷久了,刚刚可耻动心了,却迟迟下不定决心的二虎脸色蓦地一正。   急忙伸手把抓着车帘不放的李佳虞一推,连带着李佳虞身后垂头悲切的方氏一起给推了个趔趄,二虎满眼的着急,面上却得死死的端着,颇为气急败坏的呵斥着。   “你个老娘们瞎胡说什么呢?你二虎爷爷我是这么个随便什么货色都要的人吗?再说了,我们仇头规矩可严得很!”,要是老胡把事情回头跟头儿一说,他得掉一层皮!   从第一天跟着仇头干这押解的活计起,头儿就跟他们约法三章了的,其中有一条就明确指出,贿赂银子可以收,不坏规矩的事情可以办,但是,他们再忍不住也不能吃窝边草,动自己手底下押解的女人,就是再漂亮,长得跟天仙一样都不能打主意!   刚刚自己也是被鬼迷了心窍,莫名可耻的动了心,这会兄弟一出现,二虎只觉背后浸出一层白毛汗。   好在自己抗住了诱惑没松口,如若不然,自家头儿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络腮胡抬手没好气的点了点车上一脸表情讪讪的兄弟,随即看向胆大包天的俩臭婆娘,手里的大刀一亮,特别没好气。   “臭娘们不是说要出来拉屎的么?你们就是这样拉屎的?奶奶的,赶紧的给老子滚回去安生呆着去,如若不然,可不怪爷爷我的大刀片子要饮血!”   一路上,几个衙差中唯独络腮胡的态度还算好,手里的鞭子也从来没有真正落到他们身上过。   这会子,见平日里对他们态度最和善的人都动了刀子,李佳虞这等只会在内宅玩阴谋的人,哪里不怕?   下意识的抖了抖身体,急忙转身就跑。   可怜身后吓的六神无主的方氏,差点一个脚软倒地,说来也实在是被撞破了丢人,只觉无地自容的方氏哆嗦着双腿,见自家主母已经快要跑出棚子去了,方氏急的呀,忙凄凄哀哀的大喊着,“夫人,妇人,您等等我!等等我……”   李佳虞今日暗地里看了场好戏,见林家那儿媳妇居然那般豁得出去,舍了身子换得了种种好处,自己也是眼前跟着一亮,突然就觉醒了。   自己手里握着三个小妾,不比谁都强?只觉前途豁然开朗的李佳虞,心里主意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自己回去后颇为废了一番口舌,悄悄拉着方氏一番连哄带骗加威胁,好不容易把方氏暗中哄了出来,结果这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人家嫌弃她年纪大。   最会看碟下菜,深知待价而沽道理的李佳虞,听到身后一阵阵的喊声,还是准备拿没用的方氏换好处的她,嘴里暗自低咒一声,“没用的东西!”,人却还是停下来等了等方氏。   待到方氏抖的跟鹌鹑一样跑到棚子口,李佳虞当即一把拉起方氏的胳膊就往前头庙里冲。   一边跑,李佳虞心里一边暗恨。   今个算自己倒霉,好不容易瞄到的主顾居然是个窝囊废,不过没关系,自己手里有美人,既然有心露,还会怕引不来狂蜂浪蝶吗?   他们不懂得欣赏,自然有懂得欣赏的人。   至于手里拉着的方氏的意愿?   至于此刻正在庙中抱着相互取暖的辛氏跟齐氏?   她们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谁叫她们当初骨头轻,非要死乞白赖的勾引自己那短命的丈夫,哭着闹着的,要给他个短命鬼当小妾呢?   既然有本事做妾,就得有做妾后,被她这个正室拿捏报复的准备对不对?权当是她们当初给自己添堵,如今欠债来还她李佳虞了。   黑暗中,李佳虞暗暗冷笑,笑容凉薄到了骨头缝子里。   她想着,待到明个再上路,抵达下个落脚点的时候……   次日风雪虽然未停,却只有雪没有雨了,仇爷跟许大炮一商量也不敢多耽搁,依旧挥舞着鞭子,呼喝着队伍准时出发,跋山涉水趟着雪赶路。   大雪难行五十里自然是没走完的,一整天走了平日里半天的路,好在仇爷心有成算,直接在傍晚时分,进入了本不该进入的驿站落脚。   驿站落脚是什么规矩自然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只是架不住某个突然被打开思路的坏婆娘,一心绞尽脑汁的要给自己跟儿子谋好处。   一进到驿站里头,陆续被关进特定的屋子,今个却不轮到络腮胡跟二虎守夜,而是轮到四人中的另外一个当值。   络腮胡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看在兄弟的情份上,倒是没把昨晚的事情透漏半分,今日当值的人自然一点都不知情。   见到李佳虞拉着方氏跳脚的喊着要去更衣,值夜的衙差也没多想,只骂了句臭娘们就是事多外,倒是放这两人出了门。   他是想着,如今大雪阻路,驿站的前后门还有人把手着,自然不怕俩娘们逃跑,却哪里知道,李佳虞这个恶毒婆娘又在背后搞事情了呢?   “这一回本夫人一定要找个好的!”,大捞一笔!   按照李佳虞的想法,他们国公府出来的女人,即便是个自己看不起的妾,那也比寻常人家的妇人强百套,这破烂地方,怕是连驿丞都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女人吧?   她的主意本是打着找到驿丞谋划的,毕竟那样的话,自己好处也可以多要些,事后也能多得些不是?   只可惜,人家驿丞也忙呀,哪里是她一个,只能在后院中的后院转悠的人犯可以碰照面的?   转悠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肥头大耳,模样四五十许,黑黄脸,身上衣服还油腻腻的大胖子,李佳虞拉着方氏上前拦住一问才知道,这人就是她们眼下能碰到的最大主顾,这会子能碰上,都是走了极大的幸运。   怎么说呢,因着大雪堵路,那些个官员将领的,再赶得急也不会在这样的风雪天出门,这个胖子是专门给落脚在驿站里的达官贵人做席面的厨子,这会子驿站前头鬼影子都没得一个,他又不忙,人刚好又尿急,便晃悠到后头来上茅房,结果正巧就被李佳虞撞了个正着。   胖子是个好色的,平日里就爱往花楼跑,这会子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唯一达成不了统一的是,胖厨子看着眼前一路被饿的瘦精精的方氏很不满意,任凭李佳虞如何撸起方氏的袖子说的天花乱坠的,这货都一直摇头拒绝。   从李佳虞一番想要卖出高价的自我推销下,胖厨子知道,眼前的女人居然是曾经自己根本想都不敢想,也够不着的世家权贵的家眷,他心里意动的很,也准备尝尝滋味以后好吹嘘,却实在看不上怯懦且年纪大的方氏。   想了想,胖厨子退让了三分。   “我说这位大娘子,你家里若是还有年纪嫩点的,爷我倒是不介意舍点东西,只眼前这个不行,看着太寒酸了些,爷我好歹也是伺候达官贵人的一等厨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就配得上的!”   李佳虞听的心里骂娘,面上却笑呵呵的,依旧想要推销方氏。   后来还是胖厨子比了比自己的大巴掌,承诺如果有好货,自己可以给李佳虞一套厚实的衣裳,五个大肉包子并一罐子的肉汤后,很久很久没有尝过肉味的李佳虞可耻的动心了。   想了想李佳虞终是妥协,自己跟胖厨子约定好碰头的地点后,她急忙招呼着身后如释重负的方氏急急要回,“你个没用的东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还不赶紧给本夫人快走!”   她还赶着去把人换了带出来完成交易呢,她的肉包子啊,肉汤啊!   李佳虞一路走的急,觉得自己又逃过一劫的方氏,心情却松快了三分,脚步都不由加快,紧跟着李佳虞。   而前头的李佳虞却一点也顾不上她,此刻她的心里,满心满眼里都是筹划。   说话不好听的,此刻被关着的屋子里的齐氏与辛氏,那就是她案板上的待价而沽的肉!   自己手里捏着的这三个,可恼方氏最没用,长的也就清秀不说,年纪还大,一点都不讨喜,根本卖不上价格。   另外两个倒是水灵,不管是齐氏还是辛氏,说来当初短命鬼纳她们的时候,自己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一路走来,虽风餐露宿的,两贱人也饿的脱了形,可好歹底子却还在那里。   特别是年纪最小,今年才十八的辛氏,那可是水嫩的很!当初国公要把这贱蹄子由书房丫头升为妾室的时候,自己还为此跟公爷闹了许久,便是今年二十五的齐氏,自己再不承认,那长的也是一等一的人才。   辛氏年纪小人嫩,且先不急,况且那死胖子也不是多厉害的主,既然方氏靠不住,那便……呵呵。   临了进门前,李佳虞还不忘了恶狠狠的叮嘱方氏别乱说话,进去前又捧着肚子,期期艾艾的跟看押的衙差缠磨,最后装着拉肚子很成功,硬是把齐氏给喊了出来扶着自己去。   可怜齐氏,虽然疑惑为什么李佳虞点了让自己扶她再去茅房,却万万没料到,李佳虞的心肝能黑成那样,人心能恶成那样。   等于梵梵捧着自己亲手做好的饭菜,带着弟弟来给崽儿送饭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李佳虞搂着她的宝贝儿子一脸欢喜,母子俩身上还破天荒的换了厚实的衣裳,关人的屋子里居然还隐隐飘着肉香时,于梵梵还有点疑惑来着。   不过想着是谢家的事情,于梵梵也没留心在意,自然就错过了谢家大房背地里的波涛暗涌。   直到次日一大早,风雪停歇再度上路,于梵梵拉着车子,前来关押人犯的屋子门口会和,等待上路的档口,她被迫看了一场别开生面,却又让她心有戚戚的血腥大戏。   也是在后来,安抚着崽儿与弟弟的她,才从见到、听到的那些画面与话语中,慢慢的拼凑出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齐氏别看是小妾,却是死去老虔婆手底下大丫鬟出身,后来被赐给谢广璨当妾的她,骨子里其实是傲气的。   被李佳虞骗出去,被李佳虞与胖厨子齐齐动手,她一个小脚的,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人,哪里有力气反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毒的李佳虞,捧着到手的东西守在门外;   眼睁睁的看着,恶心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上起伏;   齐氏把深深的恨都压抑在了心底。   说真的,比起正在作恶的恶心东西,她更恨的,是拿自己出来交易的李佳虞这个贱人!恨不得喝她的血,啃她的肉,抽她的骨,扒她的皮。   齐氏是个能忍,更能撑得住气的。   齐氏忍着恨,拖着破碎不堪的狼狈身躯,跟在已经换下她身上披着的破袄裙,只把破袄裙丢给自己,还一脸施舍的毒妇一路走。   李佳虞:“齐氏,看在今日你出力一场的份上,这厚实的袄裙就便宜你了,齐氏,你也别说本夫人不讲情面,喏,这个包子也分你一个,以后好好干。”   黑暗中尾随的齐氏,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嗤笑着,却指着李佳虞手里的瓦罐,表示自己要喝肉汤。   李佳虞自然是不肯,齐氏却道:“这些东西还是我才换来的,怎么,还不能给我这个出力最大的人用?呵呵呵,那也行啊,奴的好夫人,若是奴得不到应得的好处,那以后,您也别再找奴出力了呗,以后呀,再遇到这种事情,要不您自己上,要不奴便是一头碰死,也绝不再屈服。”   “切,你个破烂玩意脏东西,还要挟起本夫人来啦?行,你能,你厉害!肉汤本夫人可以给你,不过要等我儿跟本夫人用过之后才有你的份,如若不然,你休想!”   齐氏心里打的主意,其实为的也不真是肉汤,自然同意。   回到屋里,分了东西,最后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剩下一个罐子底的肉汤,齐氏一口仰头饮尽了,啃完了到手的肉包子后,她回头当着众人的面,把罐子重重往地上一掼。   顾不上屋内外人的咒骂与鄙夷,齐氏不为所动,只悄悄的藏起了一块最锋利的碎片,一整晚都没有睡觉,睁大一双眼睛到天明。   直到天亮后,大家纷纷起身,忙碌着排队等上路,所有人都到齐的时候,故意要在众人面前决绝的齐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趁机暴起,一个箭步窜出,手里的锋利陶片,一把从根本不设防,正拉着儿子在给谢五整理衣襟的李佳虞脖子上重重抹过。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让人措不及防,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更别提去救人什么的。   就连近在咫尺,手还被李佳虞拉在手里的谢五都一脸的呆滞,温热的咸腥喷洒了他一头一脸,谢五却跟一条缺水的鱼一样,只长大了嘴巴,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下意识单手捂住脖子的亲娘,嘴里却连娘都喊不出,裤裆淅淅沥沥的滴答了一地。   “啊!”   “啊啊啊,死人啦,死人啦!”   “天啦,血,血……”   还是人群中一声尖叫划破宁静,于梵梵也不去看李佳虞挣扎着伸手,想要去拉大儿子谢时宣,一副临死前还试图让大儿子答应自己,要替她照顾好小儿子的不甘模样。   她只紧盯着齐氏,心里对这位大房存在感不强,原主接触也不多的女人佩服的紧。   齐氏身手染血,一脸的疯狂,看着渐渐没了呼吸的李佳虞,眼里都是畅快。   “哈哈哈哈,李氏,你个毒妇没想到吧?哈哈哈哈,我这如蝼蚁般的人也敢反抗你,哈哈哈哈,你知道我昨个一整晚忍的有多辛苦吗?   哈哈哈,我就是故意的,我齐香玉不仅要当个饱死鬼去地狱,我还得拉上你这恶心的毒妇当垫背!   我等啊,等啊……我就是要等到天亮,等到大家都在,等到在你最疼的亲儿子面前结果了你,哈哈哈,怎么样?李佳虞,对于这个结果你开心吗?满意吗?哈哈哈哈……”,她却是满意的。   丢下手里染血的陶片,齐氏在已经反应过来的仇爷他们提着大刀走向她的时候,她朝着天空凄凉一笑,嘴里最后咕哝了句于梵梵根本没听清楚的话,而后就猛的冲向了边上的青石墙壁。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前的一幕太过惨烈,于梵梵只能及时回头,一把捂住了车上两孩子的眼睛,再回头去看时,眼前只有李佳虞那毒妇渐渐变凉,且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染血的青石,还有青石前双眼圆瞪,脑浆崩裂,唇畔却异样挂着微笑的齐氏。   说真的,自己还挺佩服这个女人的决绝的,起码自己就做不到,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想,她一定会化身地狱的恶魔杀光所有人,却绝不会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活着多难得啊!   摇头叹息,觉得齐氏很傻,莫名的,于梵梵又觉得这个世道里,身为女人的悲哀。   她安顿好俩小,叮嘱东升照看好崽儿,自己却走到黑着张脸的仇爷跟前,指着地上的齐氏道。   “仇爷,这齐氏也可怜,这么去了戾气也重,这样吧,我出银子给她把后事办了,别的不多,且能给她置办口薄棺,再采买点祭品祭奠她一下,把她安葬好,您看可行?”   仇爷心里再恨临了临了,快交差了还一下子损失了两人,心里不得劲,对于于梵梵主动揽过了齐氏的后事自然没意见。   当然,知道于梵梵跟谢家的关系紧张,虽然讶异她为何会帮齐氏收敛,却没自然不会说让她一并把李佳虞也收敛了的。   而对于于梵梵来说,齐氏干了自己想干却不敢干的杀人大事,还是帮着自己解决了最讨人厌,还谋害了原主的坏婆娘,自己没做到的人家帮忙做到了,间接也算帮了自己,虽然人家不是为了自己去讨公道的,但是结果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于情于理,便只为了心里那点子同情,她出银钱也不亏心。   请了驿站里空闲的人,前后花了一共十两银子,包括棺材跟齐氏入殓的棉布衣裳,决裂的齐氏,最后就被葬在了离着驿站三里地外的乱坟岗子上,这里凄凉阴森,唯有坟堆边,在寒风中摇曳的枯败柳树,仿佛在见证着这个可怜女人,这迫不得已的一生一般。   儿时时,迫不得已的被贱卖;   年少时,迫不得已的勾心斗角往上爬;   青春时,迫不得已的为人当妾;   沉淀时,迫不得已的尊严丢去;   到最终,迫不得已的同归于尽;   她的一生,好似都在迫不得已的路上奔忙,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日……   这个该死的世道啊!   再度上路,经过乱坟岗子,遥望那新起的坟堆,于梵梵捏紧拳头。   她不断的暗暗告诫自己,在这个世道中,自己一定要谨慎,要努力,要使劲的活,好好的活!   要保护好弟弟跟崽儿,努力努力再努力,绝不要跟齐氏一样,成为这个世道里倾轧的牺牲品,即便崽儿是戴罪之身,将来只能成为军户,她也要尽可能的拼尽一切,给崽儿博一个未来,绝不能让崽儿,让弟弟,让自己,成为悲剧,绝不! 第60章 终到三江安家忙   西南边陲, 南方之极,深入崇山峻岭之间有一座城,名叫三江城, 是整个西南地界上, 除郡府外最大的一座城,此城虽然不是郡府,却比一般的县城规模都大,连坐镇的县令都是六品不说,朝廷还特派一只队伍驻扎与此,设五品都司一名, 掌兵三千, 便只为节度与三江城毗邻的西南苗王寨。   如今任职于三江城的黄都司是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 在这三江城已混迹了三年之久, 一直没挪窝。   都说兵熊熊一个, 将熊熊一窝,毕竟有什么样的主将带什么样的兵,这话说的甚好,因此,这位黄都司带出来的兵崽子也大多不成。   平日里没跟当地山野苗民侗民发生冲突的时候,大家其实都挺闲的,连训练都不大勤快, 连兵丁都如此,更不要说是管军需后勤的佥事、文书这样的笔杆子了。   好在如今西南局势纷乱, 有占山为王的山民, 有掌管九洞三十八寨的苗王,更是有占据一偶的侗主,再加上个虽打架不凶悍人丁却比较多的壮家土司, 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加上大齐军队的驻扎,便造成了西南如今民风彪悍,各自为营,互相节制的平衡局面。   天空中大雪依旧飘飘洒洒,眼看着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这日的三江城内,总营文书处却很热闹,忙碌的很。   为啥忙呢,原来吧,是朝廷邸报上,京都城发配到他们这地来充军的人犯,今个终于算是到了,可巧,负责统筹安排的佥事却不见人影。   守营的把总也管不到这事情,忙就派了手下的传信官去佥事家里喊人,仇爷他们押解着谢时宴一行人在总营的校场内等了许久,眼看着暮色沉沉了,人家佥事才从自家温暖的火桶内爬出来,跟在着急的传信官身后,双手抄在袖筒里,晃着八字步姗姗来迟。   于梵梵与东升不是人犯,再担心烨哥儿,也只能领着四眼守在总营辕门外苦苦等候。   于梵梵朝着冰冷冷的手哈了口气,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脚,看着身边已经被自己拿羊毛睡袋强势裹住的弟弟,于梵梵有点担心。   “东升你冷不冷?不然你回车里等着去可好?”   东升却连连摇头不干,“不,姐,我不冷,我陪你一起等。”   虽说是终于到了地方了,自家姐也已经跟仇爷拜托过了,人家仇爷也承诺说,在跟佥事交接的时候会帮着他们美言几句,帮小外甥疏通疏通。   期盼是好的,人家仇爷答应的也挺好,可只要最后的安排结果不出来,他就跟自家姐姐一样,对于小外甥的担忧始终放心不下。   于梵梵顶着寒风吸了吸鼻子,隔着辕门望了眼营区里头的屋舍,想到刚刚看到进入大营的人,于梵梵忙开口,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弟弟。   她道:“没事的东升,你去车上坐着去,刚才姐看到前头出营去报信找军士领了个文官回来,想必要不了多久结果就能出来了。”   事情果然不出于梵梵所料,果然等佥事入营后没多久,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坠落山巅,营区内外包括辕门处,都陆续被值班的将士点起了气死风灯笼的时候,仇爷他们一行五人,终于脚步匆匆的朝着辕门处走来。   于梵梵发现的时候,还努力撑头看了看,就看到仇爷他们五个,根本不见谢林两家的任何人犯,连许大炮那二傻子都没见着。   于梵梵疑惑,莫不是因为谢家人少,仇爷他们登记交差的比较快的缘故,所以出来的也比较快?   才想着呢,仇爷他们却已经出了辕门,快步来到了自己的跟前。   “余大娘子。”   于梵梵收回思绪,急忙迎了上去,“仇爷安,事情如何啦?”   “某不负大娘子所托,跟佥事汇报了贵小郎的事情后,佥事大人见贵小郎今年不过三岁,虽是军户,却不用如他父一般,须得即可充军入营,按照规矩,世代军户者,除非是谢家充入军中的成年男丁死伤殆尽,无人在营,小郎且满十二的情况下,才须即刻入营补充,如若不然,正常情况下,小郎君年满十五后才会被点充军入营。”   得到确切的答案,于梵梵大松了口气,知道自家崽儿这下算是安稳了,她很是感激的连连朝仇爷鞠躬行礼。   “谢谢仇爷费心帮忙,谢谢……”   仇爷却避开于梵梵的福身行礼,毕竟他们兄弟几个也不是不懂好的人,一路上得于梵梵好吃好喝的好招待,上路之前对方还给足了他们银两,眼下能帮忙的,仇爷自当帮忙,也算是有心回报一二,当然不愿受于梵梵的大礼。   “余大娘子莫要如此客气,一切都是您与小郎君自己的福分,我们哥几个并没有帮到您什么。”   嘴里客气着,仇爷忽的想到,先前入营交差时,面前人塞给自己拿去疏通佥事的一锭十两的银子,仇爷赶紧从袖筒取出,准备还给于梵梵,“对了余大娘子,还有这个。”   “这是?”,于梵梵有些讶异,仇爷却笑了。   “呵呵呵,里头那位佥事,在某交接询问的时候也没拿乔,看小郎这么小一娃,便与某直接说明了情况,且大娘子自己不都说了么,这是给贵小郎疏通用的银两,既然贵小郎没事用不着,现在自然得物归原主啊。”   至于明明可以把银子塞给佥事,让对方给小郎的亲爹谢时宴安排个安稳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安排到了三江城与苗王寨交界最近的隘口去,他不过是想着,人家余大娘子也不容易,且指明了这银子是给孩子用,而不是给孩子的爹用,他仇放自然不会多伸手。   他是吃人余大娘子的嘴软,而不是吃他谢大爷的嘴软不是?   于梵梵感动于仇爷的好心,这银子她却不能收,于梵梵连连推拒着,“既然是仇爷您相帮才有的好结果,这银子我不能……”   “余大娘子这是哪里的话,这一路上,我们兄弟几个可多亏余大娘子的照拂,吃了您那么多的东西,先不说花销,就是您那手艺一般人也都没有,这一趟走下来,我们哥几个居然一点都没瘦不说,反倒是还胖了不少。”   以往那么多次的押解,他们哪会走完不得脱层皮的,你当押解差好当,这银子好挣呢?   “我们兄弟几个谢您都来不及,怎能再要您的银子。   而且出发前,您给我们兄弟的已经够多的了,无需再锦上添花。   再说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在这混乱且并不安稳的三江城日子还长着呢,养孩子哪里不费银钱的?您这一养还是两个,且无依无靠的,银子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   余大娘子,说句您别介意的话,以后的银子您须得省着花,所以这银子你且拿回去吧。”   仇爷说的掏心掏肺,一脸的语重心长,男女有别,他也不好把银子塞于梵梵手里,便不由分说的把银子塞到了边上东升的手上。   东升没有于梵梵的点头,忙不敢接想要塞回,仇爷身后络腮胡子几人见了,忙也跟着开口劝。   “余大娘子您就听我们头儿的,收回去吧。”   “是啊,收回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们推来推去可惹眼啦。”,二虎还看着不远处,正在辕门边站岗的军士。   于梵梵见状,盛情难却,只得朝着东升点头,示意弟弟收好银锭子。   见于梵梵的动作,仇爷满意了,笑了笑又紧接着开口道。   “好了,我们哥几个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余大娘子您在此再等上一等,不消一刻钟,想必谢大爷就会带着贵小郎出来了。   到时候大娘子只需跟谢大爷商议好,便可带走贵小郎,但是大娘子切记,在没有陛下的特赦,在谢家未能平反,未能被赦免之前,在不是得到了军令征召调集之前,贵小郎始终都是戴罪之身的军户,哪怕身为母亲的您是平民百姓,也绝不可带着贵小郎君离开这三江城的地界,绝对不可越界您且记牢靠了!一旦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正经话,于梵梵一脸严肃的点头保证,“好的谢谢仇爷,我记住了。”   从今往后,自己就得带着崽儿在这三江城内城,至多是三江城下管辖的镇子、村寨,山山梁梁、沟沟坎坎里混,决计不走出三江城管辖的范围地界就成。   “大娘子记住便好,如此,余大娘子,我们便就此作别,以后山高水长,各自珍重吧。”   “哎?”,不是!“仇爷,这眼看天都黑了,几位这就要走?”   对于于梵梵的疑问,仇爷却朗声一笑。   “哈哈哈哈,那倒不是,这会子城门都关了,我们哥几个此刻自然是不走的,我们今晚找间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住下,且等明个一大早城门一开,我们哥几个就动身,不过我老仇最怕离别,所以啊,明个我们就不跟大娘子您告别了,今日就此作别吧。”   自己一个押解差,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日都在外头行走,总是回到家里没几日就得跟人家人告别,告别的太多太多次,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厌倦了告别,不想告别。   “可是仇爷,眼瞧着这没几日就要过年了,难道几位不多留几日,起码也等到过年后再动身折返也行啊,须得这么急吗?”   “哎呀,余大娘子啊,我们这样的押解差,自打干了这一行,能有几回在家过年的?再说了,我们哥几个回程没了拖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指不定还能赶上跟家人过元宵呢,所以真便不多留了。”   于梵梵想想也是,心里唏嘘,知道人家赶着回,便领着东升郑重的朝着仇爷哥几个再度鞠躬行礼。   “如此我也不再多挽留几位了,就此作别,小妇人恭送五位一路顺风顺水,和乐安康,平安返京,再见。”   “哈哈哈,好,如此我们哥几个便承余大娘子的吉言,就此作别吧。”   该交代的,该说的都说了,仇放人豪爽大气,说走就走,朝着于梵梵挥了挥手,自己牵着他的大黑马,招呼着兄弟们上了一路赶来的骡车,溜溜达达的就往他们来时的北城门方向走。   “繁璠。”   就在于梵梵领着东升背对辕门,目送仇爷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石板街道尽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于梵梵回头一看,却是怀抱着烨哥儿,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近在咫尺的谢时宴。   看到崽儿,于梵梵笑了,“出来啦?情况怎么样,谢时宴你分配到哪啦?”,最好是离着三江城越远越好。   刚刚仇爷并未跟于梵梵说谢时宴的情况,于梵梵自然无从得知。   想着仇爷走前交代自己,要跟眼前这货好好商量儿子的事,于梵梵对着谢时宴难得给了好脸。   毕竟她也怕啊,怕这货脑子迂,连上军营当值都要带着自家崽儿去受苦,或者是也跟他那二叔一样,满脑子都是谢家血脉不许外流的脑残想法,硬要带走她的崽儿,哪怕宁可给不靠谱的谢家二房、三房养都不给自己养,于梵梵便有此一问。   说到谢家二房三房,于梵梵见谢时宴身后空无一人,她忙接着问,“就你跟烨儿出来啦?你们谢家其他人呢?”,倒不是关心他们,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实在是怕接下来自己跟谢时宴谈的时候,谢广珩那货又蹦跶出来捣乱,嚷嚷这不行那不行,所以别看于梵梵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她此刻的心里却满是防备与谨慎。   要是能商量,她还是想尽可能跟眼前的人商量商量,要实在不能,她便只能拿出一张欠命条来跟他谈条件了,只要能把崽儿留在身边,欠命条什么的都不重要。   于梵梵严阵以待,拿出了大学时跟同学参加辩论时的架势来。   谢时宴被于梵梵此刻的软和表现所迷惑,根本不知道某人心里的防备与想法,得于梵梵问起,他想到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想到上头就给他一日休整就得即刻入营,都不给他一点安排妻儿的时间,谢时宴的心情就相当的沉重。   不过此刻,面对于梵梵的询问,他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于梵梵的提问。   “情况不算好,我们谢家,除了烨哥儿外,就三房的时寂,还有老五谢时宵不会入营,其他人便是二叔都不能幸免,全都被分派到了离着三江城较远的关卡隘口,条件艰苦,且大都不在一处。”,便是自己有心想要相互扶持都不能,“而且……”   “而且什么?”,以至于这货的语气这般沉重?   于梵梵不知谢时宴内心的苦,诧异的急急追问,谢时宴却一脸抱歉的看着于梵梵道。   “而且军营管理严格,刚才拿到签牌的时候,佥事就给了我一日的安家时间,繁璠,我……”,怕是没办法帮你安顿下来,就得去军营报道了。   谢时宴语气艰难,面对于梵梵一脸的心虚愧疚,于梵梵却高兴了。   一天好啊,一天妙,要是可以,一天都不给那才好!   于梵梵忍住内心的狂喜,哪管谢时宴此时的歉疚与纠结?   她都等不及谢时宴把满心的愧疚说完,于梵梵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急忙就打断了谢时宴嘴里的话,急切的追问道,“那你家其他人呢?你二叔三叔他们也只有一天的安家时间吗?”   谢时宴没料到于梵梵会是这样的反应,被她风马牛不相及的提问打断,谢时宴一愣,有些看不明白,于梵梵这个并不关心自家的人,为何眼下会有此反应。   明明觉得很突兀,谢时宴却依旧诚实的点了点头吗,“对,他们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安顿。”   呦吼!这就好啊,太好了!   这些家伙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安家,想必是没时间管她家烨儿的闲事了对不对?   也会是说,自己只要搞定面前的人,那……   “呵呵呵,那什么,谢时宴啊,我说两句你别多意的话啊!其实你看,自打从你祖母去了后,你们谢家如今是等同于就此分家了,而后来你继母李氏跟着去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你愿意,如今你完全可以当你自己的家,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也并不需要听别人的指手画脚,处处被掣肘了对不对?”   “繁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自然是:“谢时宴你看啊,你马上要入军营了,身在军营,先不说人家让不让你带着个小娃娃跟着一起去,便是人家让,你看咱们烨儿多小呀,他自己洗澡吃饭都做不好呢。   谢时宴你是去参军,不是去奶孩子的,带着烨儿多给你添负担啊,而且你的上司肯定也不会让你带个孩子拖后腿的对不对?   你若带着烨儿,到时候如何训练?如何当值?如何打仗?想必那也有损你在队伍的立足对不对?   再说了,那可是军营,只要是军营就会有危险,难道你先带着孩子深入危险之中吗?   如若你不想,所以势必的,烨儿你就得找个地方安顿好他。   而如今,你们谢家眼下的情况,你二叔三叔尚且自顾不暇,人家也有儿子孙女家人要照顾;   而你自己这一房人,谢时宣啥样的人我就先不说了,反正他跟你一样也是要急着入军营的;   而你那五弟谢时宵是什么个货色,以前你看不明白,想必这一路上你也能瞧的清楚真切,他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只会欺负我家烨哥儿的熊孩子,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烨儿交给他的对不对?   再说你父亲的两个小妾,既然有我这个亲娘在,哪怕我再不是谢家妇,也比让两个妾室姨娘带孩子来得名正言顺吧?   且不说那俩妾室自己都养不活,都还是戴罪之身,孩子跟着她们日子难熬不说,还得受欺负遭白眼;   所以谢时宴,你不觉得,把烨哥儿交给我这个亲娘才是最合适,也最合理的绝佳选择吗?”   面对如此急切演说、说服,还一副她最有道理模样的于梵梵,谢时宴心里讶异,有些惊愕住了,没来得及说话,只皱眉看着于梵梵。   没经历过谢府内抢儿子的那一出,事后也没得谢广珩提过的谢时宴,很是搞不懂,于梵梵此刻的坚持与逻辑。   因为在谢时宴的心里,他根本不放心把亲儿交给其他人,只会把儿子放心的交给她,他的心中并没有如他二叔那样的迂腐想法。   即便曾经有过,在一场大难下来,在如今面对于梵梵时,却是再没有了的。   不知谢时宴心中想法的于梵梵,看他半天不表态不说话,眼看着辕门内,那可恶的谢广珩已经领着他的妻儿子孙出来了,于梵梵越发的急切。   生怕再被破坏抢儿大计,于梵梵急的一把抢过谢时宴怀中的崽儿。   “你倒是说话呀,把儿子放心交给我带着有什么不好?   谢时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把烨儿交给我明明是最好的选择啊!这个世上,除了我这个亲娘以外,难道还有谁会真心待他好吗?   谢时宴,把烨儿给我吧!我跟你保证,等你去了军营后,我就带着儿子住在三江城里,我们也不乱跑,而且我还允许你在休沐的时候进城来探望孩子,绝不阻拦你们父子相见,联络感情,也绝不会给孩子改名换姓!”   奶奶的,自己都一退再退了,难道还不成么?   眼看着谢广珩乃至他身后的谢光禄陆续出现,离着辕门口越来越近,迟迟等不到谢时宴点头的于梵梵,甚至都想,自己干脆抱着儿子跑了算了。   只要自己不离开三江城地界,只要自己带着孩子藏起来,那已经入了军,即刻就得赴营报道的谢广珩他们,想必也没精力,更没时间来寻他们母子,来多管闲事的对不对?   “谢时宴,成不成你倒是给句话,只要你点头应了我,大不了你欠我的两条命,我给你免去一条!”   于梵梵搂紧同样害怕与自己分开,从而紧紧搂着她这个亲娘的脖子,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小身子害怕的颤抖,一直都默不吭声的儿子,于梵梵心疼的抛最后的诱饵。   实在是她也没办法啊。   即便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流放犯,是被贬充军的罪民,自己平民的身份论起来地位比他们高多了,可一旦谢时宴这个亲爹不点头,在涉及到宗族理法制度的时候,便是说破天去,便是闹到军营衙门里头,上头的人也只会把儿子判给谢家,而不是自己。   哪怕自己是孩子的亲娘,哪怕明知道孩子去了谢家,一定不会得到好的对待,这些古人啊,依旧会这么毫不留情的给予判决,她于梵梵没有任何机会。   再一次,于梵梵觉得活在古代是这般的糟心憋屈,这般的无可奈何。   急的她都想掉转身体先跑算了,跟前的谢时宴才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   “唉!不用你免一条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繁璠!你若肯照顾烨儿,我只有感激你的份,怎么还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你别这样说。”   刚才自己是实在被她搞蒙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眼下看到架势不对,反应过来了的他自然没有说不的,他甚至还求之不得,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儿子跟着母亲才是最好最安稳,自己也最放心的选择。   当谢时宴肯定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于梵梵只觉犹如天籁。   眼看着谢广珩一行出了辕门走到了谢时宴身边,知道谢时宴这个人对原主再不好,却也是言出必行的主,于是于梵梵故意当着谢广珩的面对谢时宴道。   “这就好,谢时宴记住你说的话,大丈夫一诺千金,你可别回头听了某些人的瞎逼逼就出尔反尔啊!”   于梵梵目光故意扫过某些人,讥讽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虽不知道刚才于梵梵跟自家侄儿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想到于梵梵一直以来的坚持,想到她跟着一路来西南的原因,再看到她怀里紧搂的侄孙,比照此刻于梵梵的语气态度,谢广珩皱眉。   看着侄儿的目光,谢广珩带着锐利与不认同,“宴哥儿,你可考虑好啦?烨哥儿可是咱们谢家的骨血,没得流落外头的道理,实在不行……”   他认可余氏的心善,更认可她一路来的不离不弃。   可这些认可,并不是代表了自己就允许她来带走他们谢家的血脉。   他感动于余氏的付出,可以准许侄儿跟余氏破镜重圆,却决不能允许谢家血脉外流,如今他们谢家已经分崩离析,再经不起折损了,更何况,这还是自己最看好的侄儿,他们谢家可以顶立大梁的家主的儿子?   若是他们不复合,余氏带走了烨哥儿,万一将来她再嫁?那叫他的宴哥儿脸面何尊严在?   到时候,即便他们谢家没能平反翻身,世人也会对他们谢家指指点点,谢家也再抬不起头来呀!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坚持到底。   谢广珩想法是好,却架不住他身后有人拖后腿不乐意呀。   没等谢广珩的话说完,听了全场的王贞,手是紧了又紧,几度欲言又止。   自己的男人什么样,她清楚,如今自己身上钱财所剩无多,而烨哥儿又不是没有亲爹娘,他的亲娘也不是不疼他,自家的孩子都养不过来,她实在是不想再多养一个外人,更何况如今谢家等同于三房各自分家了呀!   也不知道丈夫的脑子为什么这么迂腐?真真恼恨!   好在,丈夫的话被侄儿谢时宴及时打断,就听这大侄儿说的郑重严肃。   “二叔,侄儿已经考虑清楚了,如今我们谢家这般,侄儿也没精力照顾烨哥儿,孩子跟着亲身母亲是最妥善的安排,二叔,侄儿心意已决。”   “你!哼,宴哥儿你这是翅膀硬了,学会忤逆长辈了,哼!我这个当叔父的管不着你了,行,以后啊,你再有什么事情,也别来找我!”   接连遭到打击,早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谢广珩,被自己看好,还寄予希望重任的侄儿如此忤逆,谢广珩心里那个气呀,当即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走几步后,见到自家儿子还愣在当场没跟上不说,居然还试图跟不听话的侄儿说什么,谢广珩更气,恨恨的喊了声,“时宸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因为自己被分到跟谢时宴不算远的隘口,本想跟谢时宴打个招呼,说以后他们兄弟之间要多多互相扶持的谢时宸,不得不止住了嘴里的话,只抱歉的看了堂哥一眼,急忙就抬脚跟随他的父亲快步离去。   时日已久的一场争夺终于落下帷幕,儿子终于抢到手,哪怕是暂时的,于梵梵也开心啊。   整个人高兴的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领着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次日一大早起来,看到谢时宴的时候,于梵梵还很不客气的赶人。   “呀?谢时宴,你不是只有一日的时间安顿么?那什么,我这边好得很,也用不着你,你只管去你的军营报道去。”   她还急着找中人经济买房置业,想要快快在这三江城内安顿下来好过年呢,且没时间跟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工具人再啰嗦废话。   至于人家现在走了,到时候找不到他们在哪落脚,见不到儿子的问题?于梵梵那是故意遗忘了。   看着怀里的崽儿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亲爹,有些恋恋不舍,却又怯怯的不敢过去,生怕自己去了就再见不到亲娘的模样,于梵梵只搂着崽儿哄。   “乖崽,你爹要去军营报道了,忙得很,且没空陪你呢。但是没关系,娘亲跟你小舅舅还有四眼都在,乖宝宝不能耽误大人办正事哦,来,乖崽,跟你爹说拜,额,说再见。”   烨儿一点也不知道亲娘在哄自己,听得娘亲这么一说,乖巧的给自家亲爹摆手说再见,一点也不去看亲爹脸上的幽怨,人就被亲娘抱着走出了客栈,潇洒的不带走一片云彩。   顺利甩脱了全部谢家人,崽儿在怀,于梵梵只觉得天都蓝了,水都碧了,连天上下不停的雪都可爱了三分。   领着弟弟、儿子还有四眼上街去吃早饭,吃的是当地特色的食物米豆腐配炸糕,吃的时候见人家店家不忙,于梵梵还顺道跟人家打探了一二。   结完账,领着两小,跟同样吃饱喝足的四眼一起,于梵梵直奔三江城内有名的经济行。   于梵梵来的时候,因为时辰尚早的缘故,经济行才开市,却不到热闹的时候,两间门脸的铺子里,就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或抽着水烟,或聊天打屁着几人。   见到于梵梵进门,几人的目光齐齐朝着他们扫来。   见于梵梵一大两小外带一只狗的奇异组合,这些人失望的望了一眼便没再多看,比如那几个聊天打屁的年轻经济。   在他们看来,于梵梵这样的组合,看着可不像是什么大生意大主顾,毕竟他们这可是经济行,干的都是买卖房产田产,租贷房屋铺子,以及帮着寻工典卖等等中介大事的!   面前的大大小小娘三个,还带着条狗子?呵,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大生意。   于是,这些年轻的经济就瞄了于梵梵一行那么一眼,几人便继续转头聊他们的去,继续吹嘘着他们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前些日子又是如何如何的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卖出去了什么,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一点不把于梵梵一行看在眼中。   唯独在角落里蹲着的那位,头顶围着一圈黑蓝布包头巾子,正低头咕噜咕噜抽着水烟的年长着,见年轻的经济后辈们都没动,老汉吐出几个烟圈,把手里老竹筒子制作的水烟木仓往身边一放,径自起身走到于梵梵跟前拱手询问。   “客人来我们经纪行所谓何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善意的诚心问,于梵梵也笑着诚心的答。   “老人家,来经纪行自然是寻经济的呀,不知老人家您是否是经济呀?”,若是的话,就这一屋子几人的态度,自己肯定会选眼前的老人家帮着自己寻摸房子的。   见老汉果真点头,于梵梵再度笑了。   “那感情好啊,不知老人家您现在可否有空?手上可否有现成的房舍屋院?小妇人想在这三江城里寻处屋舍。”   “喔……”,老汉点头表示了然,看了看于梵梵三人一狗,老头背着手点头又道:“想必客人不是我们三江城本地人吧?”,虽然也说着他们这地界的话,却还是有点音调上的差异的。   可怜于梵梵,虽然经过昨夜跟今早上跟当地人的接触,努力的在模仿使用本地话,试图弱化自己是外来人的情况,毕竟哪里都会有欺生的情况发生嘛!却是因为隔着时空地域,或者就是她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   自己上辈子的方言话虽然跟此地的很是相近,她也能完全听得懂当地话,还会说,却还是有差别的,这不就被人老经济给听出来了。   于梵梵忙嘿嘿一笑,也不尴尬,只恭维老汉道:“呵呵呵,老人家你眼力可真好,不愧是老经济了,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您是这个,厉害呀!”   于梵梵连连比着自己的大拇指赞叹,看的贺老汉也皱起他那张老巴巴的脸,跟着嘿嘿笑了。   毕竟谁不喜欢被人夸呢?   被个女伢子恭维了,心情顿时好了三分的贺老汉,一惯严肃的脸上带出许慈爱和善来。   “呵呵呵,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人老成精罢了,呵呵呵,言归正传啊,不知大娘子这屋舍,是想租贷啊还是想买啊?”   得,都不喊客人,升级大娘子了,于梵梵也乐得跟人亲切。   自家儿子是离不开这三江城了,起码在自己没想到办法,没干出大成绩之前,儿子是别想离开三江地界,这落脚的屋子嘛,能买下自然比租来的安稳,不过话却不能说死了。   毕竟自己急着落脚,如果一口咬定要买,万一没合适的呢?   不想挨宰的于梵梵便道:“我想先看看,租也行,买也可,只看合不合适,如果老人家您手里有的话,劳烦带着我去看看吧。”   “哦,这样啊。”,老汉点点头,“那请大娘子等上一等,且让老汉我先瞧瞧去。”   于梵梵比了个请便的手势,便只见老头儿背着双手,不紧不慢的走到几个年轻经济趴着的柜台后,慢条斯理的翻出经纪行的登记本,找到房屋出租买卖的页面,又翻开位于三江城内房屋的范围扫了几眼,心里大致有谱后,老汉合上偌大的册子,又背着手走出来到于梵梵跟前。   “劳大娘子久等。”   “老人家客气。”   “不满大娘子,我们这三江城人员流动少,所以房屋买卖也不慎频繁,也是大娘子来的巧,当下城内可供买卖的房舍有三处,租贷的倒是不少,不知大娘子先看哪样?”   于梵梵想了想便回:“那就请老人家您带着我先看买卖的房舍吧。”   “也好,待老汉取了钥匙,我们这便走。”   等老汉返回去拿了一串钥匙,领着于梵梵离开经济行的时候,身后几个年轻的经济,眼睛都嫉妒红了。   这三江城内屋舍田地的买卖,半年都不会遇到一次,本以为是小虾米的小主顾,眨眼间就变成了要买屋舍的大主顾啦?   还白白叫这大半年都没大生意开张的贺老汉,白白占了便宜去,可悔死他们几个了!若是生意成了,他们这是损失了多少中人费啊!指不定过年钱都有了!   却说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身后经纪行里,几个经济懊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一路跟着贺老汉这位老经济走在三江城的大街小巷,一边走,一边听着老经济跟她一一介绍城中情况,侃侃而谈。   一路下来,于梵梵倒是对这三江城了解的大差不差了不说,城内三处的房子,于梵梵也看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大齐所有的城池都是一样的格局?这三江城也如京都城一样,县衙在城西,因为城西在左,而古代左为尊嘛,这不意外,只是让于梵梵意外的是,这县城居然跟京都城一样,也是东富西贵的格局。 第61章 路不平自有人踩   三处房产也不知老经济是如何想的, 莫不是看他们娘几个衣着朴素?怕他们没钱?所以人家带着她看的第一处房产,是位于县城城南的平民区,是三处房产中价格最便宜的, 自然也是条件最差的存在。   这处屋子位于菜市口倒是不远, 只可惜鱼蛇混杂的,自己又是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自己便是力气再大,还有四眼在,也不敢轻易在城南落脚, 更何况她可是身藏巨款的人。   再一个, 城南这处宅子只有内外两间屋子不说, 还都是木头屋子, 再因着前头是前街, 本就只有一线天的迷你院落,就被前头或二层,或三层的店铺遮挡严实,怕是连正午都没多少光照,西南杯酒潮湿,再没了阳光,越发显得这间小小居落阴暗逼仄, 于梵梵自然不打算带着两孩子住这么个地方,忙就让老经济领着她看剩下两处。   第二处房产位于城北, 有点靠近城北军营驻扎的外城墙, 屋子倒是青石加木头做成的大三开间,屋子前后还各有个几分地,看着可以第一处宽敞多了, 只是吧……   此处院子的情况也比城南好上许多,于梵梵却嫌弃这里的生活不便利,买菜啥的要去城南比较远不说,刚刚她来的时候还看到,这处院子的周围人家,屋外的孩童嬉戏喧闹,隔壁还有妇人大声咒骂都让于梵梵皱眉。   得意于上辈子的出身,别看她说的当地话不标准,可听却一点也没差。   就隔壁妇人那骂人的泼辣架势,满口的污言秽语,自认嘴巴毒的于梵梵都自愧不如。   人古有孟母三迁,便只为给儿子跟弟弟创造一个好的学习成长环境,自己虽然做不到人家孟母那样,怎么滴也不能买这处院子撒。   “贺经济,不是说还有一处么?麻烦您老人家再带我去最后一处看看可好?”,要是那里也不行,于梵梵打算,不然先租个屋子,等以后等到合适了再换?   至于去城外住?   在不了解当地情况的前提下,不确认附近的山民,侗民,苗民冲突会不会随时发生,会不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她暂时是不会考虑的,即便计划中还要迫切的去买田置地,她暂时也不会考虑城外安家。   贺经济见于梵梵还要继续看剩下的那一处,身为一个经济,吃的就是这一行的饭,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老汉点着头,锁了这处院子的大门,领着于梵梵往城东走,边走还边好心的提醒了于梵梵一句。   “大娘子,剩下一处房产可是在城东了,先前路上,老汉我就跟你提过咱们这三江城的格局,都说东富西贵,虽然说这城东不是都司将军、跟县太爷这般贵人落脚的地界,但是住城东的人,也都是咱三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这最后一处位于城东的屋舍嘛,那价格可就……”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银子的问题。   银子嘛,别的不说,就自己身上的这些,在偌大的京都城可能排不上号,可在这三江城嘛,她自认为买个大宅院,买个庄子田地啥的当个大地主,那还是稳稳当当的。   于梵梵便安对方的心,当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不被有心人盯上,也是为了自保财不露白吧,于梵梵却不得不把工具人拉出来溜一圈。   她也没说谢时宴真实的情况,更不敢表露这货是流放犯,只对经济换了个说法道。   “我家孩儿的亲爹是军士。”,这话说的有技巧,是孩子的爹,却不是她于梵梵的什么人不是?可人老汉不知道呀!就只听于梵梵继续当着大忽悠。   “孩子爹才被分派到这三江城来驻扎,小妇人便领着孩子跟随到此落户,自是卖了曾经的屋舍田地来安家的,所以老人家,只要您说的这处院子合适,我们也是想尽量吃下的。”   “哦哦哦,原来是军士老爷的家眷呀!呵呵呵呵,失敬失敬……”   完全被于梵梵半真半假,半遮半掩的话误导了的贺经济,哪里知道于梵梵有意隐下的真相?   她是的屁军眷?还官眷呢?八杆子都打不着,也得亏她会装相。   他就想啊,既然是能带着家眷来随军的人,那自然就不是小兵小卒啊,而且即便是小兵小卒,那也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招惹的,于是乎,贺经济的态度更是好上了三分。   “说起城东这处房舍啊,那是真的好,哪样都好!屋子可是我们三江城内难得的青砖瓦房,正屋、偏刹都齐全不说,东厢还是个两层的绣楼,是原主人专门给家里娇养的女郎盖的,因着男主人去岁中了举人,全家都迁往岳阳郡去了,这房舍便空了下来,今年据说主家要往京都城去赶考,因着银子不凑手,这才派了仆人过来,把城里这屋舍挂出来卖……”   听着老汉介绍,于梵梵已经先对这处占地面积广,还有建筑材料都好的院子有了兴趣。   不为别的,这三江城啊其实就是一个木头城,可以说,除了城墙,还有达官富户家里是青石砖瓦外,便是沿街两旁的铺子,绝大多数都是木制结构,那居民所住的屋舍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这个年代,便是这三江城背靠三江绝不缺水,城中也是水井小溪错落川流,却也没法说,一旦火灾起,这里就能保全得下来的。   这些外表刷了桐油的木头屋子,在这个没有消防局救火队的古代,于梵梵可不敢轻易入住木头房子,即便自己知道它再好,再冬暖夏凉,自己再喜欢,那也不能!   走了一路,连东升都走累了被四眼背在背上,紧跟在已经把烨哥儿改抱为背的姐姐身后,终于,他们一行抵达了最后要看的这处房产。   这贺老经济果真是个诚实人,刚才的介绍还真没有夸大,这处西南典型的院落,虽然只是一进的院子,但是前后都有偌大的院子,供给于梵梵种菜、种瓜、种花都足够不说,前院主屋窗下,还有一道穿过了偏刹,直接链接到厨房的游廊,而游廊下居然还有一株株的葡萄藤蔓?   以自己专业的眼光来判定,这葡萄藤不错,若不是眼下是萧条的冬日,待到夏日,这里必然是葡萄满架绿满荫。   而且更让于梵梵满意的是,除开正房三开间宽大主屋,以及两侧各三间比主屋略小的偏刹外,院子后头柴房,茅房等设施齐全,并且在厨房一侧,葡萄架的尾端,居然还有一口水井,就着贺经济打上来的水尝了尝,居然还是口甜水井,于梵梵瞬间又满意了三分。   再一个,贺经济嘴里的绣楼,虽然说二层是砖木混搭的结构,但是没关系啊,只要自己注意些,把这绣楼二层改造成书楼,把圆洞月亮门改成落地门,再放在榻榻米跟懒人沙发,到时候不管是冬日还是夏天,他们在上头看书、品茗、赏雪、看花,嗑嗑瓜子,喝点奶茶,那得是多么咸鱼惬意的事情?   于梵梵对这处院子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越看越满意的于梵梵就直接问价了,“贺经济,不知这院子作价几何啊?”   因着忌惮于梵梵是‘官眷’,加之贺老头本就不是个坐地起价的坏经济,靠着本份老实做了半辈子经济的他,要价并不高,就是按照主家的要求,在他们经纪行登记的价格报。   “这院子,主家要价二百二十两,加上经纪行五个点的抽红,还有去衙门换契书的费用,一共要二百三十六两。”   “啊?二百三十六两?”,跟自己贿赂马大田跟仇爷的银子也差不多啊,而且这物价,可比京都城低哪里去了。   贺经济却不知于梵梵一声啊并不是嫌贵,老头儿也是见于梵梵意动了,十分想把这空了一年多的院子给卖出去,他们经纪行也好省了月月来照看打扫,自己也好在年前最后挣比银子好过年,贺老头急忙道。   “大娘子,其实这真不贵,您看这院子所在的地段,还有这面积,这屋舍的做工用料,还有这前主家的好运道,您家里不还有俩小郎君呢,难道就不想沾沾前主家的光,将来也送俩小郎君读书认字,科举出仕,升官发财吗?”   这个她还真不想!   先不说她算是瞧出来了,自家弟弟虽然聪明,也爱读书,但是比起读书,他更爱习武,科举什么的,对于这个弟弟,于梵梵完全是放羊吃草随他去。   他若是想考,自己砸锅卖铁也送他读下去,若是不想,自己也不会勉强他,只要他不是文盲,懂得道理,通得文墨就好了。   至于背上已经酣然入睡的崽儿?   他这辈子,若无意外,从军入伍才是他的出路,科举入仕什么的,在谢家没平反之前,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当然,这些于梵梵自然是不会跟面前的老经济说的。   身为一个买家,不会讨价还价的买家不是好买家。   再身负巨款,二百多两再是九牛一毛,房舍在她看来再便宜,这该还价的还是要还价的。   再说了,什么好房舍,既然主家缺钱,这屋子去岁就空了,一年多都没卖出去,说明它并不抢手嘛。   于梵梵也沉得住气,耐着性子跟老汉磨牙。   “贺经济,这房子好是好,我也挺喜欢的,只是吧……”   于梵梵噼里啪啦的挑了一大堆的毛病,跟贺经济讨价还价。   估计是卖房人真急着用银子想要快点把房子卖出去,再不然是每个卖东西的人心里都有底价,抬出来的价格就是给人还价的。   最后了看于梵梵真的诚心要买,于梵梵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成功的还掉了二十六两,花了二百一十两的价格,顺利拿下这间院子,速度快到当天就完成交易,从衙门里拿到了红契,办事速度杠杠的。   唯独让于梵梵可惜的是,自己就没那个好命,碰到万千小说里买房得挣家具,得屋中藏宝的天降馅饼。   人家仆人接了银子后,居然连夜就把这院子里所剩不多的家具一股脑搬空了不说,连柴房里剩下的一篓子木炭,还有半车的柴火人家都没放过,硬是拉出去自己处理了都没便宜她于梵梵,也不知是自己还价还的狠了呢?还是这卖家是个穷到连柴火钱都不放过的主。   唉,看来啊,这世道,手里没银子,连赶考都考不起呀!   看着家徒四壁的新家,于梵梵感慨万千,大门一拴,自己把偌大的家都逛了一圈瞧了下,她这家真是徒到发指,连灶房里两口相连的灶台上锅都被人掀了走,一根草都没给他们留下。   新家到手,连夜搬家的于梵梵,夜里是靠着小四轮上的家当,成功在自己新家露营打地铺,临了入睡前,于梵梵望着空荡荡的家,她还不忘了拉着弟弟跟崽儿叹息。   “孩子们,今晚咱们早点睡,等到了明个一早,咱们就要忙起来啦,家里啥都缺,马上又要过年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采买才成。”   不说别的,米粮要吧?家具要吧?合适灶眼型号的铁锅,厨房里的家伙事,还有煮饭的柴草,还有眼下没得替换的衣裳鞋袜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要置办吧?   他们且忙着呢!得赶在年三十以前,最起码的大致把这个家拾捣出来,起码要能过日子才成。   “不行,时间紧,任务重,东升,明个你跟姐分头行动,如今你也识得了不少字,明个儿咱们一起吃了饭后,姐给你钱,给你列张单子,你带上四眼帮姐采买一下。   但是东升你记着啊,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再急着采买,回头便是卖家说的再天花乱坠的,你也别出城,就在城内买知道不?   再一个,买的东西多又重,比如这柴火,东升你可千万别逞能的自己背,宁可多花两钱,让店家送家里来就行。   对了咱们还得买把大锁锁门,明个用车上的小锁先用着,钥匙你自己有,到时候你给送货的店家开门,要是遇到邻居你也热情的招呼着些,等忙完这几日安顿的差不多了,姐就带着你们去拜会他们……”   于梵梵絮絮叨叨,天马行空的交代着,想到哪说到哪。   好在东升也不嫌烦,躺在一边的睡袋里,脸蛋被壁炉烤的热乎乎的,一边认真听着姐姐的交代,东升一边还连连点头附和。   次日一早草草吃过早饭,于梵梵自己用背篓背起裹得严实的崽儿,让东升带上四眼,姐弟俩就分头出发了。   东升当乞丐混迹市井长大,人很机灵,加上有四眼跟着,轻易没人欺负得了他,而孩子手里的那张单子上,于梵梵让他采买的都是如柴火、木炭、厨具等物件,而于梵梵自己这边更是时间紧任务重。   她得去家具铺子采买家具,不说别的,最起码眼下要用的比如睡觉的床,吃饭的桌等等这些最简单基本的得赶紧买好,至于其他的,以后有时间都可以慢慢添置。   另外他们总不能老睡睡袋吧?这一路走了快三个月呢,再怎么爱惜,睡袋都有一股子味道,合该拆洗晾晒才是,所以睡觉的铺盖得买,身上换洗的棉袄得买。   除此之外,自己的小车上,自打进入西南地界后,她发现进入山区因为运输不便,山里吃盐很成问题,于是在岳阳郡的时候,她就花了大价钱一气买了很多的细盐,盐多了,儿车子就那么大,吃的东西自然就装的少了,昨晚今早吃了两顿,小车存货彻底见底,粮食酱醋油等等,都急需添置。   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跟东升分头行动。   于梵梵计划的很好,背着儿子,回忆着昨日买房贺经济跟她介绍的情况,第一时间去了家具铺子。   定了两张床,两个衣柜,一张吃饭的方桌连带四把凳子,外加伙计极力推荐的一张梳妆台,两个烤火桶,见自己一气买的多,又是年底生意,在家具行不景气的情况下,掌柜的给于梵梵减免打折了不少银钱,于梵梵也大气,给了定金,给了送货地址,约定好送货时间,拿着文契就出了家具行,准备接着去买衣裳被褥。   结果才抬脚出了家具行,远远的,于梵梵就看到街道对面的南杂行外围拢了一堆的人,这是有热闹?   于梵梵本是不想去看热闹的,毕竟自己赶时间啊,没工夫瞎耽搁。   只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崽儿,确认好崽儿没冻着,把孩子裹的紧了紧,帽子戴的严实了些遮住小耳朵,给孩子嘴里塞了块粽子糖,于梵梵背起背篓就打算离开。   她倒是不想看来着,却架不住想看热闹的人多呀。   就连身后家具行的几个伙计,都被对面南杂行的动静所吸引,踮着脚尖的在自家店门口看热闹都不满足了,见自己掌柜的也去看热闹去了,他们也忙一窝蜂的往对面涌去。   刚迈出店门的于梵梵,立刻就被争先恐后的伙计不慎撞了个趔趄,当即把她人撞到了街道上,得了人家伙计连连抱歉,见崽儿没事,于梵梵也没较真,挥手表示没关系,转身要走时,街面上又是一伙子人一窝蜂的奔涌而来。   好嘛,这回人的真的多,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贩夫走卒,一个个急切好奇的模样,真就跟赶大集看大戏一样的热闹。   于梵梵为了护住身后的崽儿,不慎就被人流夹带着,来到了热闹发生的南杂行门口。   得,这热闹她是不看都得看。   也不知是不是水土跟基因问题,眼下这幅身体生于北方,长于北方,打小也没亏过嘴,个子自然比眼下西南诸多人都强,她估摸着有一米六六了都,甚至比有些个当地男人都高些。   仗着身高优势,力气又大,为护着儿子,人家推她,道歉的于梵梵没计较,没给她道歉的她就强势的推回去。   在这样推推搡搡间,不想看热闹的于梵梵,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挤到了最前头,甚至还占据了看台的C位?她也是无语了。   有心要走吧,转头看到身后黑压压一片正跃跃欲试,抬头探脑围观的脑袋瓜,于梵梵果断放弃,不放心的反手把背后的崽儿抱到身前来,她也不急了,一边哄着崽儿,一边看热闹。   南杂行前,一个穿着绸衣,留着八字须,眯着双小眼睛的中年男人,领着身后俩嚣张的伙计,正一脸不客气的怒瞪鄙夷着,他们自家店门口的一男一女俩少年人。   “嘿!我说你们俩小东西,别红口白牙的诬赖人,我这南杂行可是在这三江城开了几十年了,是城里有名的好口碑,我堂堂正正一生意人,可不能被你们俩小儿凭空诬赖抹黑。”   “我呸,我们才没有诬赖抹黑你,你就是个坏人,你们的店就是个黑店!”,发出愤怒反驳的,是个个子高些,脸瞧着有些黑的壮实少年。   随着黑面少年的愤怒落下,他身边头包蓝色三角布巾,耳畔还各自垂着两条麻花辫,白皙的脸上还落下几颗雀斑的少女急忙补充证明。   “就是,你们就是黑店!我们兄妹明明扛着两头鹿进了你的店,先前与你明明说好的要拿盐给我们交易的,我们兄妹信你,进了你的店,结果你收了我们的鹿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个坏东西,不仅不给我们盐,还想昧下我们的鹿!!!你这人不诚实,就是坏人,就是黑店!”   被兄妹俩这么一闹,见自家店外一下子拥堵了这么老些人来看热闹,这绸衣八字须也黑了脸,指着站在自家店门口不依不饶的俩兄妹急辩。   “嘿!两小兔崽子,说你们,你们还来劲了不是?我可没见着你们嘴里所谓的鹿,我这店子里头也不曾见过什么鹿,若是不信,我可以放大家伙进去瞧瞧,我周某人行的端坐得正,你们可别仗着年纪小,就红口白牙的给我泼脏水!”   “哎呦是哎,既然掌柜的都敢这么说,可能真是这俩少年人在说谎。”   “就是,要不然人家掌柜的也不会敞开大门敢让人查。”   绸衣八字须不愧是块老姜,或者是吃准了这兄妹,一副正义凛然敞开门,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模样,瞬间就把店门口的兄妹二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的指指点点,一道道目光里传来的怀疑与不信任,让兄妹二人气红了眼,黑脸少年更是爆发了,满口嚷嚷着,“我们就是背了,就是背了,明明两头鹿,我们兄妹昨日好不容易才猎的,今个一早背进城来的!怎么会没有!!!”   明明很想说清楚辩明白,可惜他自来嘴笨,嘴里反复的就是这么句话,哪怕嚷嚷的再高声,都被淹没在了众人的指指点点中。   边上的少女看着比哥哥沉稳些,却同样是急红了眼眶,握成拳头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看着台阶上一脸带笑,一副运筹帷幄的八字须,少女咬牙狠狠怒瞪八字须。   “你这王八胡子坏得很!黑心肝儿,欺负我们兄妹年少,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哟呵!这话于梵梵听着耳熟,却也听得摇头。   她不难听出兄妹俩心里的委屈,可良心会不会痛?   于梵梵看着上头的八字须,很显然,人家是不会痛的,因为这货自己瞧着,可不像是什么有良心的主。   讲真,于梵梵虽然不会看人,自己没看见前因,可不知为何,她却是信任这兄妹俩的,他们的眼睛不像在说谎,反倒是那绸衣的八字须,给她的感官很不好。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明明都不想多管闲事的她,迥异于在场所有只会看热闹而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于梵梵突然就出声道。   “你们双方各持己见,争吵不休,完全没必要,你们的话谁真谁假,其实只要一问便知。”   于梵梵此话一出,争执双方的目光纷纷落在于梵梵的身上。   “怎么问?”,兄妹俩闻言,双眼不由一亮,齐齐看着于梵梵一脸的急切。   而绸衣八字须看到居然有闲事佬出来搅局,他蓦地一皱眉,居高临下,很不客气的呵斥于梵梵:“你是哪个?你一妇道人家,不好好的在家绣花洗刷,来外头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听到八字须骂人,从始至终都在被欺负,都没有被信任,还一直被指指点点的兄妹俩,也顾不上追问于梵梵了,双双调转视线,怒瞪着八字须指责,“你个坏心肝怎么还骂人?”   “本老爷就骂了怎么啦!”   于梵梵却被八字须恶声恶气的指责给气坏了,跺了跺脚,她操着一口渐渐熟练的当地话,连连冷笑的气场全开,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状态,“路不平自有人踩!”   八字须被怼一噎,指着于梵梵抖着唇,怒瞪着他的一双眯眯老鼠眼,起的两腮发抖的呵斥,“你……你!”   “你什么你?你先给姐闭嘴吧!”,于梵梵不客气的打断这个看不起女人的辣鸡,只看向气愤委屈的兄妹二人道。   “我且问你,你们兄妹二人是从哪个城门入城的?只要你们没撒谎,只要你们真的背了鹿进城,鹿那么大的物件,还是两头,定然显眼。   你们一路上从城门背到此地,总归有人能看见,不行就沿途去问一问,总归会有好心人愿帮你们作证。   实在不行,不还有守城门的军士们?   任何人进城都要过城门,都要被收税,你们扛着鹿进来那么显眼,人家守城门的军士自然记得人,若是再不行,都没人不开口帮你们证明,那不是还有衙门?   都说县太爷是青天大老爷,你兄妹二人就去击鼓告官,我还就不信了,两头活生生的鹿,还能青天白日里就不见啦?   再不然,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不知哪位乡亲家养了狗子?不若求乡亲帮帮忙牵两条狗子来,让它们闻一闻这俩孩子身上的气味,若是他们真背了鹿进城,狗子循着味儿总能找得见。”   于梵梵被激起了暴脾气,落地有声,见自己越说台上的绸衣八字须脸色越难看,这会子不用于梵梵再说什么,看热闹的人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更有那好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急忙蹦跶着,高举起自己的胳膊,嘴里大喊,“我,我,我,我家有狗子,我家有狗子,我现在就可以去牵。”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我家离得近,我去牵,马上就去牵!”   这位热情的吃瓜群众,家离着这南杂行还真是近巧,因为近,自然是跟这南杂行曾经是有过来往交易的,也正是因为有过,曾经更是被坑过,却碍于这南杂行背后的势力,这位群众一直敢怒不敢言,今日得巧看了南杂行的一场大戏,乐得看南杂行可恶掌柜倒霉丢人的他,蹦跶的也是最厉害。   八字须见人群里真有人匆匆跑出人群,真就像是去牵狗了一般,瞧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对着他,对着他们南杂行的门脸指指点点,想到被自己藏到了隔壁店铺后院去的两只鹿,八字须黑了脸。   不行,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妹夫虽然是县里的钱粮师爷,是坐地户,可架不住跟县太爷不对付呀!   这些泥腿子们不知道轻重,万一真闹开闹大了,自己丢了口碑砸了生意是小,万一让师爷妹婿被县太爷给盯上了,万一被抓住了小辫子吃了挂落,自家那做小妾的妹妹,可不得天天上家里来哭闹?自己从今往后的大靠山不也跟着没啦?   不行,绝对不行!   心里恼恨于梵梵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最是奸诈的八字须衡量片刻,因着心有忌惮,在要脸还是要靠山之间,迅速做出了取舍。   当即一抖衣袖,很是收放自如不要脸的,八字须急忙就朝着下头看热闹的人群挥手赶人。   “都散了散了,走走走,别窝在我家铺子门口堵着路,让我还怎么做生意,都给我散开散开!”   于梵梵笑了,“掌柜的这些心虚啦?”   “对啊对啊,掌柜的您这是心虚了吧?”   知道这南杂行背后靠山的百姓,知道深浅的,哪怕再想看戏,在八字须赶人后,一个个的就纷纷后退,赶紧闭口不语。   可也有不知道的人呀,那些不知内情,不知深浅的,比如于梵梵,见八字须赶人,这一个个的还朝着这八字须指指点点,纷纷声援于梵梵,还嫌热闹不够大呢。   结果这八字须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不要脸。   见状脸再一沉,看着下头没散开的人群一脸阴笑着威胁。   “虚什么虚?看什么看?都给爷散开,你们知不知道,本老爷这南杂行背后的东家是谁?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本老爷这南杂行背后的东家可是县里的钱师爷!那可是这三江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敢闹事,我立马就让伙计去衙门找人去,让衙差拿了你们这些泥腿子下大狱!还不赶紧的散开,都看什么看,滚滚滚,一群吃饱没事干的闲汉,都给老子滚!”   呦呵,原来是背后有人呀!被人家的靠山吓住,刚刚还叫嚣的欢实的吃瓜群众立刻歇火,毕竟到了哪里都是民怕官呀,哪怕人家这嘴里的官都不入流,百姓就是怕!   刚刚还被围拢的密不透风的店铺门口、街道,眨眼间就空气清新的畅通了起来。   看着散去的人群,兄妹俩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流光。   想到家里的人还等着他们换盐回去,他们又重新斗志昂扬,看着驱赶完了人,背着手就要往铺子里去的八字须,二人不忿的又继续给自己讨公道。   “你个怀心肝的坏人,你这是心虚了吧,是承认骗了我们兄妹俩的鹿了吧。”   “切!”,既然被识破了,已经被当众撕破了脸,八字须也不矫情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口怼这兄妹俩的时候,还故意轻蔑的看了于梵梵一眼。   “本老爷是大度的人,不跟你们这群泥腿子计较,便是本老爷真拿了你们的鹿又怎样?有本事你们去衙门告我去?切!不过你们可别怪我不事先提醒,有道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去衙门?怕你们呀!还找守城门的兵丁作证?怕不是个大笑话!呵!一群泥腿子,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吗?”   八字须嘴上说的落地有声,其实心里却发虚,正因为发虚,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意在最后重重的提起那些有的没,试图显示自己的关系硬气。   为了赶紧平息眼前的闹剧,大清早的他还要开门做生意呢,八字须一通连哄带骗带威胁完了,一脸傲慢的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襟,而后轻蔑的看着这兄妹二人,只想赶紧打发人滚蛋。   “今日爷爷我就教你们一个乖,也是老爷我良心好,帮你们兄弟收了鹿,要不然,你当这三江县没规矩,是你们这等山野乡民泥腿子想要怎样就怎样的吗?   你们扛着鹿进城卖,有问过行会团头吗?有得了行会团头的点头允许?交了拜码头的份子钱?人家让你买卖了吗?   还跟老子换盐?换你个大头鬼呢!老爷我收了你们的鹿真是为了你们好,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蛋!”   于梵梵虽然也了解一点,这古代要做什么都有行会团头管理着各个行当,可这玩意其实就是民间组织,比如拉粪的有粪行,卖肉的有肉行,卖菜的有菜行,各行各业都有团头管理。   这行会与团头,讲的好听点,就是百姓推拒信服的人,掌管着关于民生的一切;   而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群地痞恶霸,欺行霸市的自己霸占了行业,给自己自封的,百姓苦不堪言,却因为这些人帮着官府管理,暗地里给着官府孝敬,官府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八字须用这个来压人,这兄妹俩不懂内情门道的,自然是不服气的。   “我们不知道什么行会团头,既然你承认骗了我们,既然不跟我们交换,那也行,那你还我们的鹿!”,做不成交易,行啊,不给盐也行,那把他们辛苦打来的鹿还给他们也成啊!   想到寨子里的老老少少如今吃不上盐,一个个都没力气,连活计都做不动的可怜模样,兄妹俩憋屈的退了一步。   见兄妹俩服软退了一步,八字须不仅不心虚不愧疚,他还得寸进尺的不还鹿。   进了他周三皮手里的东西,不刮下三层再三层的皮,他都对不起自己这个名字。   还鹿?呵呵!那是不可能还的!   八字须周三皮两手一摊,“什么鹿?谁看到你们的鹿啦?你们看到了吗?”,无耻的家伙看向他自家店里的俩伙计问道,换来了俩伙计齐齐配合的摇头,“没看到,掌柜的,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真是睁眼说瞎话,站在外头依旧没走的于梵梵,都被这货的无耻程度给震惊到了。   然而,对方还犹然不觉,“听到没,听到没,没人看到你们的鹿!”   于梵梵是真看不下去了,插话打断周三皮。   “我说这位掌柜的,黑的就是黑的,即使再狡辩洗白,那也变不成白的!   虽然说官官相护,可我还就不信这三江城就没个说理的地方,这偌大的三江城,是您那位师爷可以只手遮天的吗?”   开玩笑,她连国公府都打上门去过,虽然这里的百姓愚昧,根本不敢得罪当官的,别人怕,她于梵梵却是不怕的。   转头看向那兄弟俩,于梵梵脑子想到自古以来文武不合,便给这兄弟两个出主意。   “哎,你们兄妹俩也别急,便是衙门口再朝南开,这县衙再是那什么师爷一手遮天,你们也别怕,不是有两只鹿么,姐姐我给你们指个地方。   你们往那边走,直接去城里的总营,就跟那边的军爷说,你们兄妹俩看军爷辛苦,特意打了两只鹿来孝敬军爷,只可惜,半道被个黑心肝的掌柜给抢了去,对方还宣称他们家的师爷比军爷大,他们师爷要吃的鹿看谁敢来抢?你们就去,就这么说,快些去!”   她还就不信了,就自己先前听到贺经济叨叨的那些城里的事儿,一个师爷,还能跟本就与他们派系不合的武将沆瀣一气?   见那俩少年呆呆的没反应,于梵梵又提点道,“你们快去呀,若是我是你们哥俩,我的鹿,宁可白送给那些军爷,白忙一场,也好过让这小人给占了便宜去。”   万万没料到于梵梵会帮兄妹俩出这么sao的主意,周三皮都惊呆了好吧。   连连抬手点着台阶下的于梵梵,周三皮话都说不全,“你,你,你个无知妇人好生刁钻!”   周三皮心里惊疑不定,面前这真不像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她居然知道利用兵痞对付自己?且对方还看着眼生,听她说话也生,莫不是军营里新来的什么家眷?要不然怎么会出这么刁钻的主意?   要真是兵痞的家眷的话?自己还真是有些束手束脚。   周三皮心里有些局促,惊疑不定的,那边身为妹妹的麻花辫,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小姑娘脸上一喜,忙朝着于梵梵笑着点头道谢,拉着自己的哥哥状似要走往总营去。   于梵梵见了满意,心说兄妹俩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就好,领会了就不枉自己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出头出言相帮一场。   自己其实也不是真要他们去军营走这一趟,于梵梵更加不知道,其实人家兄妹也根本没打算真走这一趟。   兄妹俩不去的原因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于梵梵却清楚,自己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试探试探八字须的态度而已。   毕竟人家军士也不傻,鹿都没了,人家怎么可能会给他们俩平民百姓的孩子跟官吏对上?人家再不合,也不会!因为不值当!   他们要的不过是八字须的反应,若是他怕,他们正好借此要挟罢了。   果然,周三皮被拿住了痛脚,急急上前拉着作势要走的兄妹二人,嘴里连声道着万事好商量。   于梵梵见状,心知事情到此就该差不离了,只要兄妹俩坚持,这鹿哪怕要不回来,这八字须也该给他们食盐或者银钱补偿,看样子真没自己什么事,于梵梵便打算先撤了,自己还忙着呢。   颠了颠怀里的儿子,帮着崽儿擦去因为吃糖而渗出嘴角的口水,“烨儿乖,娘亲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一直乖巧看戏,都不曾出声打断亲娘发挥,炒鸡配合的烨哥儿得了娘亲的询问,小家伙这才扬起带了棉帽的毛茸茸脑袋连连点头,“嗯嗯嗯,好的呀娘亲,娘亲也买,小啾啾也买。”   “好啊,都买,都买,崽儿真乖。”   于梵梵吧嗒一声亲在崽儿的粉嫩小脸蛋上,把崽儿裹紧再往背篓一放,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梵梵背起背篓转身就走,她还赶着去买棉被衣裳呢,忙得很! 第62章 是细妹还是阿郎   那厢, 指挥着俩伙计帮着拦兄妹俩的周三皮,见碍事的娘们‘自觉’离开后,看着已经被自己拉进铺子里来的兄妹俩, 周三皮眼珠子咕噜一转又改了口风。   周三皮斜眼挥退了帮忙堵门的伙计, 暗暗给他们递了个眼色打发离开,看着态度强势的兄妹二人道。   “好啦好啦,这样,我们各退一步,鹿呢,本老爷是真的需要。”, 马上他那妹婿要过四十寿诞, 一直在寻他好的这口鹿肉呢, 自己好不容易遇见了, 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可真拿出盐来交换, 自己店里又没有,更不可能真去买了盐来换不是?   眼下又没了多嘴多舌碍眼的人,周三皮连哄带骗的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盐呢本老爷没有,不过本老爷看在你们猎鹿也不容易的份上,这样, 本老爷给你们一贯钱,算是买鹿的钱了, 你们拿着钱, 上别处买盐去吧。”   “你!欺人太甚!”,黑脸少年立刻狂躁了。   一贯钱等于一千文,去到票号至多换来一两银子, 这还得是这些汉人没黑心肝,没收他们手续费,没宰他们的情况下。   而这三江城里的盐,先不要妄想上上等的青盐了,便是最劣等的黑黄粗石盐,他们也买不来多少,毕竟那样的盐也要几十个大钱一斤,那还是不宰他们的情况下,而他们寨子里却有几千号的人……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两只鹿,怎么可能就一贯钱?我可是知道的,你们城里连豚肉都十几文一斤,更不要说我这是鹿,还是两头壮年鹿,它们怎么可能只值一贯钱?你个黑心肝的,欺负我们是山民,我跟你拼了……”   “别,阿兄,我们还是听刚才那好心阿姐的提点,即便把鹿白送给军爷吃,也别便宜这黑心的店家。”   听得麻花辫这话,周三皮气笑了,语气说不出的讥讽。   “嘿!就你们?还是山民?别欺辱山民两个字啦!本老爷早就听出来了,就你们俩的口音,啧啧,再怎么模仿,猪鼻子里插大葱也装不了象呀,你们两个,怕是山民是假,西山里的苗……才是真!”   就在黑脸少年愤怒咆哮,麻花辫急忙拉着兄长示意他别硬碰硬的时候,周三皮一副看破了他们嘲讽,说的兄妹俩齐齐一顿。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兄妹二人齐变脸,哪里还有刚才的憨厚可怜劲?   黑脸少年卸掉了憨厚变成了狠厉,而人畜无害的麻花辫,目光也变的锐利,唇畔挂着笑,右手的尾指掏着耳朵,“你刚刚说什么?喵什么喵?你倒是喵一个给我们兄……妹,看看?”   变脸的麻花辫一字一顿,步步逼近,声音里带着玩世不恭的嬉笑,语气却让人胆寒。   麻花辫这模样模样,看的周三皮立马胆怂,不由的后腿三分。   周三皮心里暗暗叫苦,可是身为一个糖公鸡,到了嘴的好处,那是比他的小命还要重要啊。   明明心里害怕了,面上却还在强撑。   他努力的吞咽着口水,忌惮的后腿两步,再后退两步,而后外强中干的,努力瞪着眼前突然变脸的兄妹俩,心里却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嘛要打手势让伙计们悄悄去隔壁取鹿,赶紧给妹夫送去了呢?   眼下好了,势单力孤没人帮衬了吧?也实在是自己心太大,以为在自己的地盘对方蹦跶不起来,更是小看了这对兄妹俩。   失策啊失策!   心里懊恼不已,却听跟前虎视眈眈的麻花辫接着又开了口:“掌柜大老爷是吧?你刚刚说什么?你快喵一个给我看看?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麻花辫明明在笑,可不知为何,不知鬼畜一词的周三皮,就是觉得自己腿肚子都转筋发麻。   “别,别,你们别乱来啊,本,不,我,我警告你们,这,这里可是三江城,你,你们小,小心,我,我喊一嗓子,到,到时候你们就别想走,走出城去!”   麻花辫对此置若罔闻,继续笑着,笑容渗人。   此情此景,得亏于梵梵不在,若是她在,若是她看到了眼前麻花辫的表现,保证于梵梵也要惊奇,麻花辫的鬼畜模样,以及这货完全跟换了个人的惊奇变脸术。   却说麻花辫被周三皮识破后,这家伙便不再压抑,完全放开了。   他笑意吟吟的,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直接架在周三皮的脖子上缓缓逼近,越是逼近,麻花辫笑的越是灿烂。   “我们兄妹能不能出城,这个就不劳烦大老爷你费心了,眼下大老爷要担心的,我想应该是你自己的小命对不对?”   “对,对!啊不,不对,不对!”,周三皮吓的头皮炸裂,又急又害怕,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可再害怕有什么用,身边的人被他自己打发走了,外头的人在经过先前的那一遭,谁都避着他的南杂行走,根本没人进来,所以急有何用?害怕有何用?   怎么办?怎么办?   万分不想死的周三皮绞尽脑汁想自救,忽然灵光一闪,急中生智的有了主意。   “对了,二位二位,冷静,千万要冷静!二位少,少年英雄,女侠,姑奶奶,饶,饶饶命,你们不是还要买盐么,买盐啊!你们若是动了我,事情闹开,你们就没法,没法买盐了呀!”   “说的也是!”,麻花辫赞同的点头,自己也打心底认为,收拾面前的辣鸡没有自己买盐来的重要,不过就此放过他的话?   趁着点头认同的当口,麻花辫空着的另一只手,从腰间的一个小竹筒快速滑过,而后那只手轻轻拍打着周三皮的肩头,麻花辫笑着道:“大老爷你别紧张,我们兄妹是好人,怎么会要你的命呢?你放心,我们不要你的命,我们只要我们的鹿。”   “鹿,鹿?嘶~”,周三皮讪讪干笑着回应,忽觉得自己脖颈一痛,随后却顾不上了,想到自己已经让伙计们送走的鹿,周三皮心里发苦,忙把自己的脖子往后撑到最大,尽可能的离得麻花辫手里闪光的短刀远一点,完全忽视了刚才自己脖颈传来的刺痛,周三皮连连苦笑着装孙子告饶。   “两位小祖宗饶命啊,鹿,鹿已经被送去县衙了,我也没法再拿回来了呀,想必二位也不敢去……”   “嗯?”,麻花辫不悦的加重了握刀柄的力道,周三皮立马吃痛,急忙改口,“嗷!不是,想必二位小祖宗事情忙,也没空去取回不是?今日是我周三皮不做人,是我的不是!我给二位赔礼道歉,我给二位补偿,给你们银子,多多的银钱当补偿可好?”   “不行!我们不要钱,没有鹿,拿盐换也成!”,黑脸少年一口打断周三皮的讨价还价。   麻花辫也点头附和,“对,没有鹿,给盐也成。”   周三皮这会子是连嘴巴都发苦了,“祖宗哎祖宗,没盐,我这真没盐。”   黑脸少年却不再信他,气愤的指责道:“那先前我们路过你店门口,你拦下我们兄妹的时候,不是说你店里盐多得是吗?”   “我,我,我那不是……”,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看中了他们扛着的鹿,故意骗他们进店的呀!   自作孽的周三皮心里哭唧唧的,暗骂自己脑残到家,骗谁不好,偏偏骗了俩煞星,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狡辩告饶。   “祖宗哎,我这是南北杂货行,不是官府的官盐行,更不是有盐引能卖盐的杂货铺,我也没有私盐贩卖啊,要是有,刀子都架脖子上了,我能不给你们么?祖宗哎祖宗,我都叫你们祖宗啦,我是真没有!”   他那妹婿就是个师爷,还做不到在三江城里只手遮天,盐这样外来的精贵物,盐引这样的好东西,他妹婿根本搞不到多少,有都自己吃下了,哪里轮得到自己?   看周三皮这怂货事到眼前都宁死不屈,额,是死都拿不出盐,黑脸也急了,忙看向身边的同伴,“怎么办?少……”   “嗯?”,听到黑脸的唤声,麻花辫下意识的皱眉,露出不认同的神色。   黑脸见状急忙住嘴,赶紧收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急忙道:“那个乌,你说怎么办现在?”   被黑脸唤乌的麻花辫想了想,举着刀威胁着周三皮,硬是在他店铺里收刮一番,结果只收到了拢共不到十两银子,可见这糖公鸡的周扒皮,居然没在铺子里放多少银钱,难怪的先前就只给他们一贯钱买鹿,也是抠门的够可以的。   看着桌上铜板加银子一起的九两多,乌叹气,示意黑脸少年扯了桌布包上钱打包背上,自己又要挟恐吓了软瘫在地的周三皮一番,这才领着黑脸少年出了这南杂行。   出来后,两人一前一后身形灵敏的钻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四下无人,黑脸不由的就问,“少,额……乌,我们就这么放过这坏东西吗?”   麻花辫却笑笑,只背着手,给黑脸丢下句:“别急,贵,眼下买盐要紧,那坏东西不重要,我们得赶紧把盐弄到手,而后趁着城门未闭赶紧出城回寨子里去。”   “是啊买盐啊。”,叫贵的黑脸少年提到盐,心情立刻就变得沉重,想到此刻家里正受苦的亲朋好友,贵就难受。   “乌,难怪道我阿爸阿姆都说,山下的汉人骨子里都坏透了,只可恨我们山里不产盐,要不然谁乐意受这些坏心眼汉人的鸟气!”   “话也不是这么说,先前帮我们的那位阿姐就很好,你莫要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乌,盐啊,盐!家里人再吃不上盐,回头阿爸阿姆他们做活都没力气,脑袋都要长白毛的!”   “别急,你让我想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刚才那家伙坏得很,骗了我们的鹿,我们动了手才得了这么点银钱,而且我们这样子,连他一个小掌柜的都能识得出我们不是山民,要是去官盐行,先不说我们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买多少,便是为了乌你的安全,我们也不能去!”   “是啊,是不能去!而且我王……额,我阿父曾经说过,城里的官盐行卖的盐很贵,要好几上百十文一斤,我们下山一趟不容易,得带足份量,先不说安全不安全的问题,只这点银钱,并不能买多少,也解决不了我们眼下的危机。”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是买不回去盐,他们两个背着家人偷偷下山,想说要趁着汉人过年管控的松散,赶紧弄一批盐回去的事就成了空谈。   于梵梵买好了被褥棉袄出来,准备穿小路顺道去粮铺的时候,经过一条巷子,因为耳力好,莫名就听到了这样的一阵对于她来说异常亲切熟悉的语调。   那是苗语,是苗语啊!上辈子身为半只苗,还有什么是比隔了时空后,再次听到熟悉的语言而感到激动的吗?   “你们要办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隔了时间空间甚至是世界,这里的苗话跟自己会说的一毛一样,可这却并不妨碍她听语而思乡情怯啊。   出于好奇,也是出去激动,于梵梵快速上前来,想也不想的插嘴,结果看到边上小巷子里,齐齐转头,一脸谨慎防备朝着自己看来的人是熟人时,于梵梵跟着愣住了。   “怎么是你们?”   “怎么是你啊阿姐?”   双方齐齐惊讶,于梵梵看着熟人却一脸的姨母笑了。   难怪道先前看到这俩兄妹她就觉得莫名亲切,感情他们是这个世界里的全苗啊,苗!   “少年人,你们俩的事情解决啦?鹿还回来啦?”,于梵梵用苗语询问,却惊呆了面前的兄妹二人。   如果说,先前他们还只是因为于梵梵的好心出言相帮,兄妹俩看于梵梵算是半个信任的人的话,眼下听着于梵梵一口地道的苗语,兄妹俩直接就把于梵梵当成了完全的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便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麻花辫忙就说出了他们兄妹俩眼下面临的窘境。   “这位好心的阿姐,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寨子里食盐短缺,阿父阿姆他们都愁坏了,我跟哥哥见不得寨子里的人发愁盐的事,听说山下的汉人年前忙碌的很,管控兴许也不严格,便猎了两头鹿下山,准备给寨子里的老老少少换点盐回去,结果……”   结果就是先前于梵梵遇到的那一遭,俩没经验的家伙被那该死的南杂行坑骗了呗。   “后来阿姐走后,我们也没能拿回鹿,那个坏东西只赔给了我们这九两多的银子,却没有盐。”   说到此处,麻花辫明亮的双眼不由都暗淡了几分,边上的黑脸少年忙接着急急补充。   “我们是苗人,山下的汉人都讨厌我们,大多都不肯卖盐给我们。”,便是肯卖的,卖给汉人可能二十五文一斤的劣等盐,卖给他们就得四十文,五十文,甚至更贵。   可以说,只要他们被发现是苗人的身份,哪怕跟山下的汉人没有爆发冲突,他们也只能等着挨宰的份,谁让他们不认得汉人的字,看不懂汉人的秤,语言更是不通呢。   乌接着道:“说起来这位好心的阿姐,我看你汉话说的真好,长的虽不像我们苗人,刚刚却帮了我们,眼下还听你会说我们的话,阿姐,你是个好人!”,自己这是被发好人卡啦?   可惜俩傻孩子,怎么就这么轻信于人呢?还是天真啊。   于梵梵还没感慨完,这天真一号黑脸少年,带着点小骄傲自豪的紧接着话,“我们兄妹两个学东西最快,是寨子里汉人话说的最好的,这才敢偷摸下山来,结果,结果……”   眼下他们是有银子却不知该去哪里卖盐,正愁着呢。   于梵梵听完兄妹俩轮番的解释补充,心里了然了。   本着心里那点天然的亲近感,于梵梵想着反正自己也要采买,便再帮他们一把好了。   于是她朝着兄妹二人摊开手。   “阿姐我呢有个苗人长辈,所以会说你们的话,呵呵呵……若是你们兄妹俩信任阿姐的话,便把要买盐的银子都交给我,你们且跟在我后头,我帮你们去把盐买了,买好后你们速速出城回家去。”   既然从他们兄妹俩的嘴里知道了,如今苗人跟城内汉人有着深深的且不可调节的矛盾,于梵梵也不打算再让这兄妹俩再冒险,决定帮他们一步到位。   麻花辫乌与黑脸少年贵闻言,眼底闪过惊喜,齐刷刷的看着于梵梵,没打一点磕巴,当即就把手里的九两多银子全一股脑塞给了于梵梵,手里一文不留。   这信任感,这傻天真,也是没谁了,惹得于梵梵不由感慨,“你们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卷了你们的银子跑路啦?”   听到于梵梵如此自黑,麻花辫与黑脸少年齐齐摇头,麻花辫看着于梵梵郑重道:“阿姐你不会,而且即便阿姐要我们这点银钱,我们也会给,因为阿姐刚刚帮了我们,你是好人。”   得,说他们傻天真吧还真没说错,不过也是,自己不正是因为自己是半只苗,因为苗人的恩怨分明,热情好客,认死理,所以才会这般胆大包天的要帮助他们么。   “行了,你们跟我来,沿途别说话,一切都交给我。”   “嗯,好的阿姐。”,兄妹俩齐齐点头,不过在离开前,麻花辫犹豫了片刻,依旧在跟着于梵梵走出巷子前补充了句。   “阿姐,城里盐贵,我们的钱有限,如果可能,能请你尽量帮我们买便宜点的,多买一些可以吗?”   毕竟,光是他们的王寨,人数就好几千了,因为大齐官府的垄断管控,九洞三十八苗寨,寨寨都缺盐。   于梵梵提着九两多银钱包袱的手紧了紧,最终点头,“好,阿姐知道了。”   既然要尽可能的多买,于梵梵自然不会脑残的去官盐铺子买,在有售卖食盐的杂货铺里买盐的时候,她看也不看上等的精细盐,毕竟那个价格贵,她只看中等的黄白粗盐。   可就这,在乌看到于梵梵问价最低等的黑黄下等劣盐,价格比他们自己问价便宜了很多很多后,乌甚至激动的拉着于梵梵的衣袖扯了又扯。   好在乌还记得,先前离开巷子时于梵梵叮嘱他们不要开口的叮嘱,乌只一边拉着于梵梵的衣袖,一边指着箩筐里的黑黄劣质盐石,一张脸上都写满了买这个买这个的急切。   于梵梵看着这样的盐却直皱眉,先不说上辈子吃惯了各种加碘,加纳盐的于梵梵,连眼下这中等的粗盐她都看不上,就更不用说这还带了毒素的劣等盐呢,她哪里会买?   这玩意吃多了,对人的身体健康很有害,她可不能害人。   于梵梵拍了拍乌焦急的手,示意她安静,对面杂货铺卖货的老板娘,却眼尖的看出了他们间的眉眼官司。   别看她家里开着这个杂货铺,生计却也艰难,家里人口多,城里税收重,且三江城是山城,运输不便,东西进来这里后价格本就高昂,卖价自然吓人,为了家里生意好,她当家的花了大价钱买了盐引,得了卖盐的准许,可这并不代表了就有赚头。   好在家里男人精明,除了面上的,他们铺子里也会私下里夹带点私货卖卖,就比如眼下这些丈夫私下里弄来的私盐。   为了尽快的把这些玩意卖出去变现,老板娘见了乌激动的样子后可热情了,拉着于梵梵的手就竭力推销起来。   “哎呀这位细妹子,你别看这盐石不好看,却一点也不耽搁吃,都是盐井里出的好盐呢,敲碎敲碎直接就能用。   这样好了,你们若诚心想买,我就算你们便宜点,二十三文,不!二十二文怎么样?就算你们二十二文一斤。   细妹子,这价格可是整个三江城里最最低的了,就我这样的盐,随便你去哪个铺子里问,人家低于二十四文都不卖,官盐铺子可最低都二十五文呢!”   此言一出,乌跟贵的脸上,齐齐闪现了不可抑止的惊喜,连连点头附和老板娘的话,一副激动不已,迫切的就要全买走的模样。   毕竟一直以来他们吃的就是这样的盐,而这样的盐,曾经他们买到过最便宜的价格,也要四五十文一斤,好贵的嘞。   好嘛一个二十二文,直接让状况发展成了,不仅是麻花辫拽她的衣袖了,连黑脸少年都加入了拽她袖子的行列。   可怜了她身上的棉袄子,得亏做工好,不然哪扛兄妹俩的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无可奈何的安慰了兄妹俩,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再抬眼看向老板娘时,于梵梵眼冒金光,拿出了上辈子儿时跟着外公外婆去赶大集,帮着老人家疯狂砍价的架势,她这是看准了人家急于销货啊,蔫坏的很。   “二十文,二十文一斤,你筐里的这些我全要了。”   一番讨价还价,于梵梵大获全胜,居然成功的把这一筐子劣等黄黑盐石都给拿下了,就这,她还非饶了人家两个竹编的背篓当搭头,惹得老板娘直笑骂于梵梵是个厉害的。   兄妹二人很高兴,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下山能买到这样便宜的盐,想到自己背着足足一百斤盐上山去,阿父阿姆他们看到后该是多欢喜,寨子里的那些个长老们该多看中他们,再不会把他们当小孩子对待了,兄妹二人就止不住的欢喜。   明明一筐子百斤重的盐,分成两背篓,分别压在他们的肩膀上,他们也一点都不觉得重,连跟着于梵梵走出杂货铺的步伐都不由的轻松了三分。   到了无人路过的小巷,于梵梵跟急着要回去的兄妹二人告别时,想到他们背上的劣等盐,还是忍不住的叮嘱交代他们一番,这盐可不能直接吃,要经过处理才能入口,结果却换来了兄妹二人浑不在意的摆手。   “阿姐你别担心,这盐没事,好得很,我们寨子里一直吃的都是这样的盐,吃了多少年都没事的,不过还是要谢谢阿姐你的帮忙,要是没有你,我们兄妹这回可要遭殃了。”   感受着背上的沉甸甸,想到怀里还剩下的七两多的银子,麻花辫就止不住的高兴,嘴巴都裂开的合不拢。   曾几何时,苗家寨子里不是没人下山跟汉人打过交道,却从来没有这么大的丰收过,以前的他们再精明,下山来了除了挨宰还是挨宰,哪像他这般有福运?   听得麻花辫乌这么说,于梵梵还能说什么,不过还是本着良心,把怎么过滤这些盐的土办法跟他们兄妹俩叮嘱交代了一番,听到城墙上的报更鼓响彻县城,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惦记着家里的弟弟,于梵梵也没有再多耽搁。   只在分别前又叮嘱了他们兄妹一句,带回去的盐最好要听自己的加工过滤后,于梵梵就跟兄妹俩告别,“行吧,那你们快走,赶紧出城别耽搁。”   “好勒阿姐,我们走了。”,招呼着黑脸兄长,乌笑吟吟的跟于梵梵告别,走出两步后突然想到什么,乌突然停住,回头朝着站着目送他们兄妹离开的于梵梵用苗语喊了句,“阿姐,我叫代(仡)濮乌桑,我阿兄叫禾卡贵达,阿姐,你可以喊我乌,喊他贵哦……”   声音远远传来,于梵梵笑了,原来他们兄妹一个叫乌一个叫贵啊……呵呵呵。   “娘亲娘亲,烨儿肚肚饿了。”   于梵梵嘴里咬着兄妹俩的名字,心里有点疑惑,正想着呢,忽然,背上的崽儿发出软软的抗议。   于梵梵忙收回思绪顾不上多想了,一拍脑门,赶紧安抚儿子。   急急忙忙背着儿子去了最近的粮铺,付了定金买了粮,约定好送货时间,自己往背篓里放了几斤马上中午要吃的粮食后,于梵梵赶紧朝着城南去。   家里真是啥都没有了,经过这番耽搁,也不知道城南菜市里还有没有得菜卖?要是没了,他们中午可就得吃白米饭配大酱了,于梵梵懊恼了。   匆匆往城南来,抵达菜市的时候,这里基本已经散场了,剩下几个没收摊的菜农,筐子里也没剩下点什么。   人家菜贩赶着卖完回家,筐子里这些挑拣剩下看着蔫了吧唧的菜,一股作价几文钱让于梵梵包圆,于梵梵也没矫情嫌弃,利索的给了钱,把筐里剩下的虫蛀菜叶子,断头的萝卜,扒拉下的萝卜缨子,炸裂开的菘菜等等都收入囊中。   别的不说,这些处理好了洗干净,腌了当泡菜吃也下饭不是。   菜都装背篓里,把儿子抱手里,于梵梵匆匆就要回,路过菜市口外还开着的肉铺时,烨哥儿还不忘在自家娘亲怀里扭动着,指着肉铺子喊。   “娘亲,娘亲,买肉肉,买骨头,四眼饭饭。”   小家伙的小奶音还带大转湾的,听得于梵梵笑眯眯的,低头就亲香了自家崽儿两口。   “哎呀,娘亲的乖崽真棒,要是没有咱烨儿,娘亲都忘记给四眼买饭饭了呢。”,城里可不能打猎,四眼也就只能跟着啃点骨头下水啥的了。   好在肉铺还有点剩余,于梵梵买到了半副猪肺,得赠了两块没一点儿肉的大骨头,看着案板上所剩无几的肉,于梵梵挑来选去的最后买了一对猪蹄子,还把人案板上当搭头剩下的半边猪脑壳给买了,打算晚上回家烧毛给卤上,明日他们就有猪头肉吃了,至于猪蹄子?这个可以红烧煲花生米或者是黄豆,这些自己车里还有剩的。   边走边琢磨着菜色呢,忽然,于梵梵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喊声,“阿姐,阿姐……”   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好嘛,“你们俩怎么还没出城?”,看着这俩背着背篓朝自己奔来的兄妹俩,于梵梵诧异了。   “阿姐,我们……”   实在是他们也不想的呀,为了隐藏身份,怕被城内巡视的衙差兵丁查问,更是怕出城不顺利,他们抛弃了入城时走的北门,放弃了隔着寨子近便的西门,直接都绕道了南门,准备从人员最混杂的南门出城来着,结果却万万没料到,如今的南门跟自家阿爸、阿父他们说的根本不一样!   他们欢欢喜喜的背着盐,排着队,满脑瓜子里都在幻想着,他们带了盐跟银子回去,阿父阿姆他们,还有寨子里的长老们,亲朋好友、同族兄弟们,会如何的钦佩艳羡他们来着,结果远远的才排着队呢,乌就发现,前头的城门口,出城的这边动静有点不对头,那些看守的官兵居然在挨个的检查出城的人?   明明进城都没一点事情来着,出城却异常严格?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南杂行的坏家伙去衙门告密啦?”,贵不由的就问身前的乌。   乌却很俨定的摇头,“不会的,我给那坏东西下了蛊。”,有蛊控制,那坏东西都老实的不得了,如何告得了密?   “既然不是坏东西,那会是谁?总不可能是那个阿姐吧?”,贵不由的瞎想,却直接换来了乌的呵斥,“闭嘴!不是阿姐!”,绝不可能是她的!   乌心里很清楚,先不说那位阿姐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且那阿姐还带着个小娃子,也不像专门等着他们要告密对付他们的。   再一个,若是那位好心的阿姐会是这样告密小人,人家根本都不用耽搁时间帮他们买盐,还一分钱都不昧他们的。   自己是年轻,也是王父嘴里嘴上无毛的嫩崽子,可他却确信,自己看人很准的。   被呵斥了,贵立刻低头认错,看着身边的乌,贵避着人压低声音。   “少主那眼下怎么办?你看前头那明显是山民的人,你瞧他拿不出户籍证明,身边又没有拥有户籍证明的人帮着作证,他背篓里的盐可比我们少多了,那都被没收了呢!”   人家只是山民,还同样是汉人呢,他们都没法带盐出城,就更不用说一直被汉人欺负打压的他们了!   “少主怎么办?我们没有户籍,一会出城,这些坏心眼的汉人会不会不仅要收了我们的盐,还要把我们打一顿,或者是抓起来要挟王?”   乌镇定的看着队伍最前头的一幕幕,他摇摇头,压低声音,“应该不会,他们不知我的身份,而且最近我们没发生冲突,王父还在跟他们那什么都司谈判,便是他们发现我们的异常,至多扣下我们的盐,该不会动手……”   “可是这么多的盐啊,我舍不得。”,压低的声音里,带满了浓浓的气愤不舍,贵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谁又舍得呢?“我也不舍啊!”   可想到王父为了他们九洞三十八寨眼下为盐困局的辛苦,乌也舍不得肩上背着的这些宝贵救命的盐,如果可以,他这个苗王少主,将来要接过王父重担的人,绝不能被一点困难就打到,一定要把这些宝贵的盐带回去,让王父跟长老们看一看,他代(仡)濮乌桑的本事!   沉着的考虑半晌,眼看着队伍缓缓前进,乌来不及细想为何这三江城突然的出城难了,他只眼神示意黑脸少年。   “贵,别乱来,我们先离开这。”,实在不行,他们再去试试别的城门。   得了乌的发话,贵颠了颠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步伐一转,二人不动声色的掉头离开了队伍,正脚步匆匆的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出城的办法呢,忽然,乌眼尖的发现,前方菜市口的门口,居然出现了熟悉的两道身影,乌眼里闪着光,脸上都是灿烂的笑,领着贵就奔了上来,自然就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听得乌的解释,于梵梵连连摇头。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眼前颓丧丧的‘兄妹’俩,于梵梵无奈的笑了。   既然都一帮二帮了,她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便再帮他们一回吧,只不过这一回,要想不沾染自己然后顺利的送他们出去,还得让他们把盐带出去,这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看了看天色,于梵梵看着兄妹俩,“算了,你们还没吃饭吧?你们先跟我回家,咱们先吃饭,吃饱了我再帮你们想法子。”   “不是阿姐,我们不饿。”,自己已经够给这个好心的阿姐添麻烦的了,他堂堂苗王寨的少主,未来的苗王,怎么能总是占人家的便宜,于是,乌推坚定的拒,连连摇头。   边上看着是头,其实却是伴当,一只以乌马首是瞻的贵,见少主乌都这么说,他也连连摇头,“对,我们不饿。”   于梵梵却笑了,“你们兄妹不饿,我还饿,我家崽儿也饿啊!还有我家里的小弟,这会子怕是正在家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别废话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跟阿姐回去再说。”   于梵梵都这么说了,乌也不矫情耽搁时间,于是朝着贵点点头,跟上了于梵梵的步伐就往城东去。   至于路上,黑脸的贵一再表示自己力气大,要帮于梵梵分担背背篓的坚持,于梵梵想着怕是这俩兄妹怕麻烦自己正不好意思呢,便也没说这点份量对自己是小意思,便随了少年的意,让他背着自己的背篓。   到家的时候,东升果然早早就回到了家,而且小家伙采买的东西也都一一送到了家里,连柴火都被东升小小一人忙碌着规矩的码在了柴房。   看到是自己回来,东升开心极了,笑嘻嘻的迎上来,只是看到随着于梵梵身后进来的两个陌生少年人时,东升警惕的皱起了小眉头,整个人摆出防御的姿态。   这样的弟弟,怎么让她不疼?   于梵梵放下崽儿,轻轻拍了拍崽儿肥嫩嫩的小屁屁,示意他自己一边玩儿去,自己则抽出袖筒里的干净手绢,把东升忙碌的小花脸给擦拭干净。   一边擦,于梵梵一边跟弟弟解释,“东升,这两个是姐姐新认识的朋友,来,你喊贵哥跟阿乌姐姐。”   得于梵梵解释介绍,东升这才松下紧绷的小身体,防备的眼神转换成了好奇的打量,人却乖巧的喊人。   只是喊到阿乌姐姐时,边上的贵耸动着肩膀,努力的压抑着笑意,而乌的脸上却是一脸的青黑尴尬。   说来都怪贵,要不是他坚持自己的安危最重要,可能山下的城里会有自己的画像,他才不会男扮女装,还让贵的妹妹阿蜜给自己梳这两条麻花辫,如今看了真是失策。   他明明是乌,不是细妹才用的阿,更不是什么阿乌!!! 第63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于梵梵却不知这内里的官司, 先前乌自我介绍让于梵梵觉得不对劲的那一句,也因为崽儿的打岔给她忘到了脑后,明明白白的漏洞, 于梵梵眼下也完全想不起来。   这会子的于梵梵满心满眼的都在想, 自己该如何帮‘兄妹’俩带盐出城呢。   怎么办,怎么办呢?   绞尽脑汁的想着想着,忽然,于梵梵眼睛一亮。   曾经儿时,当然是上辈子的时候,自己被母上大人拉着忆苦思甜看电影频道的时候, 闪闪的红星潘东子, 可不是给自己打开了一闪窗?   嗯, 她可以的!   顺道的自己还可以帮着他们把盐给过滤了, 对就这么办!   不过俩‘兄妹’还赶着出城, 自己还要处理这么老多的盐石,就不方便再浪费时间做午饭了。   想了想,于梵梵取出一吊钱交给东升吩咐他。   “东升,姐姐待会有事情要忙,今天没空做午饭了,这样,辛苦你跑一趟, 去巷子口的米粉馆买五碗,不, 七碗, 买七碗臊子粉回来,要四碗大的。”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兄妹俩看着十四五六的半大年纪, 饭量该是不小,特别是黑脸的贵,瞧着就很能吃的样子,自己既然要请客,可得多买点让人家吃饱了。   “另外再买十块糯米炸糕,剩下的东升你自己看着办,想要吃什么自己就点上,让店家送上门,自己可千万别端,小心烫到知道不?”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一边在地上玩积雪的烨哥儿,看到娘亲让小啾啾出门买好吃哒,小家伙也不玩雪了,拍拍小手站起来,蹦跶着急忙表示。   “娘亲,娘亲,烨儿也去,烨儿也去。”,他跟小啾啾可是一伙哒,小啾啾去买好吃哒,怎么阔以少的了自己捏?   于梵梵好笑的看着自家欢快蹦跶的崽儿,不忍扫兴,想着东城的治安好,没什么闲汉闲人,且米粉馆就在巷子口几步路的事情,于梵梵便点头同意了儿子去请求,批准了儿子要放风的申请。   “行,你去吧,不过乖崽,你一定要听你小舅舅的话,不许乱跑,想吃什么让你小舅舅给买,要是不听话,以后娘亲就不批准你跟着小舅舅出门浪了昂。”   “嗷嗷嗷,烨儿乖乖,最听话。”,小家伙脑袋狂点着保证。   得,于梵梵笑着又拍了崽儿的屁股一下,回头看着弟弟仍旧不放心的嘱咐了句,“东升,你带上四眼跟着一起。”   一来可以看着崽儿,护着俩小家伙的安全;二来嘛,如今的东升身子骨虽然被自己养壮了些,却还没达到正常十岁的水平,自己自然是不会让他受累抱烨哥儿走路的,所以要是小崽儿走累了,还能骑着四眼不是?   打发走了两小跟狗子,怕一会米粉馆来送餐的店家看到不对劲,于梵梵虚掩大门,领着‘兄妹’提着背篓去了后院。   于梵梵去了家里的盆桶等家伙事,仗着力气大先把盐石砸个粉粉碎,乌跟贵虽然不解,却在乌非常信任的主动帮忙下,贵也跟着上来帮忙。   他们的手脚很快,毕竟力气大啊,等所有的盐石都粉碎后,刚好那边东升也领着店家把他们买的饭食都端了回来。   见弟弟来后院喊开饭,于梵梵把盐碎末都加水溶解了,便招呼着乌跟贵离开。   “走吧先吃饭。”   “可是盐……”,乌出于信任没说什么,身边的贵却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盆跟桶,没等于梵梵解释呢,乌连忙拉扯了贵一把,低低呵斥一声,“别乱说话。”,接着拉着贵就要走。   于梵梵看着‘兄妹’俩的眉眼官司倒是没说什么,只笑笑解释道:“没事,让它们充份溶解一下,咱们先吃饭,等吃饱了以后,我们再来过滤处理。”   “溶解?过滤?”,怎么所有的字拆开他懂,合一起就完全不懂了呢?乌满脑子的疑惑。   不过虽然自己并不懂什么是溶解过滤,出于对这位好心阿姐的信任,乌仍未多话,也未询问,只真心谢过了于梵梵,就跟着她到了前院。   于梵梵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这兄妹俩都很能吃,得亏的自己给他们一人点了两碗大碗的米粉,还加了十块糯米炸糕,就这,到了最后,这‘兄妹’俩依旧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得亏自家崽儿那一碗,于梵梵是拿了小碗分出来给他吃的,剩下一半干净的全都进了贵的嘴里。   于梵梵看着暗暗咂舌,贵不愧是半大小子,真能吃!可阿乌?于梵梵也是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家家,哪怕个子跟他哥差不离,可这肚量嘛……也蛮厉害的!   吃饱喝足,找齐全过滤的东西,做了个简易版的过滤器,反复几次把溶解的卤给过滤干净,最后得到了盐度很浓的盐卤水。   于梵梵一番奇奇怪怪的操作,看的乌跟贵眼都不眨,惊奇连连。   然而这还不算完,正好的于梵梵先前采买的衣裳棉被送到货了,于梵梵干脆又花了一两银子,让店家速速再送一套厚实的适合贵穿的暗色棉袄来,回头看了看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乌一眼,取了套给自己买的暗色棉袄衣裙递给乌道。   “阿乌,我看咱们俩身量差不多,阿姐这衣服是新的,待会等店家送来给贵穿的袄子,我会把这过滤后的干净盐卤,全部都浇在这两套衣服的内襟里,等会出城的时候,你们兄妹就脱衣换上这两套,虽然冷了一点,但是没办法,咱们动作加紧点,等检查过了出了城,你们就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换回自己原本的干衣裳。”   “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乌再信任于梵梵,也被她的眼下连番操作给弄懵逼了,实在搞不明白,带盐出城跟换衣服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于梵梵也无奈啊,她跟着年少的兄妹俩也解释不清楚,什么是盐卤过滤提纯呀,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乌。   “阿乌,您信阿姐吗?”   “信。”,乌想也不想的点头。   “信就好,你听阿姐跟你说,你们的盐我全部把它们变成了盐水,都浇在衣服内襟后,过城门检查的时候只要小心谨慎一点,不让他们发现你们衣服的怪异之处,必然是能过得了检查的。   然后等出了城,你们顺利的回到山寨后,把两套衣服都清洗干净,记住,一定要在家里拿盆桶装水洗,千万千万别去溪河里洗,多洗几遍别嫌烦,洗出来的水也千万别倒掉,从始至终,那些洗出来的水全部都集中在一起,最后找块干净的纱布再把水过滤一下,最后再把过滤干净的水,全部放到锅里慢慢熬煮,待到全部煮干后,乌,你们会得到想要的盐。”,无非就是浪费点水跟柴火的事情。   “真的吗阿姐?”,乌惊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于梵梵俨定的点头,“真的!”,声音落下,当即换得了兄妹俩欢喜的拥抱欢呼。   “谢谢你阿姐,我们知道了,那阿姐,我们现在就浇水吗?”   有了好办法,乌跟贵都积极的不行,立刻抓着棉袄就要开干。   于梵梵也不耽搁,学着人家潘东子一样,把盐卤水慢慢的浇在两套棉袄的内襟里,没敢一下浇多,怕水份浸透到了外表后被城门军发现,只能拿捏着量仔细着一点点的来。   兄妹俩估计是太想带着盐回去了,盐卤浇完后,不等于梵梵感慨,兄妹俩现在就是闪闪红星潘东子乌跟潘东子贵,两人积极的哟,急忙就要脱身上的衣裳准备换上。   乌东子甚至还兴高采烈的问她,“阿姐,我们现在就走吗?对了阿姐,这衣服多少钱,我给你。”,可不能让好心的阿姐请他们吃饭还送他们衣裳。   于梵梵却摇头,“不了,阿姐喜欢你们,这衣裳就当是阿姐送你们兄妹的见面礼。”   “见面礼?”,摸着自己手上这套袄衣袄裙,乌的脸上僵了僵。   于梵梵一点也没发现乌的异常,心里正无语着这俩孩子太积极呢,大冷天的穿湿衣服穿街走巷,由城东去城南,也不怕给冻坏喽。   本着送佛送到西,想到城门口还要检查,于梵梵干脆的带上自己的户籍,而后抱着两套湿衣服,叮嘱了东升带着崽儿跟四眼看家后,自己领着兄妹俩就往城南去。   眼看着前头就到南城城门洞了,于梵梵找了条僻静无人的死巷子,自己守着巷子口,让兄妹二人赶紧进去把衣服换上,把换下来的衣裳放到先前装盐的背篓里头,于梵梵就送他们去城门口排队。   等到了门洞子跟前,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们‘兄妹’俩检查的时候,于梵梵开始了她的表演。   伸手贴心的帮‘少女’阿乌理着身前的衣襟,于梵梵还故意放大声音。   “妹妹你要听哥哥的话,路上别贪玩,早点回家,下回进城来看姐姐的时候,可千万别空着手,记得多给姐姐带点柴火来,你就跟爹说,姐要那种松油多的柴火,挖点老松树根也行,那个玩意引火特别好,还耐烧。”   乌……   贵……   阿姐这是怎么啦?说的什么胡话?怎么突然说柴火来啦?   莫不是阿姐家里缺柴火?   那下次下山,他们给阿姐送多多的,就送她点名要的松树松根。   乌跟贵心里齐齐想着,人却眼瞧着到了检查的城门兵跟前。   于梵梵示意他们赶紧把背篓脱下来给人家检查,自己则去掏自己的户籍,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你们俩可记好了,千万别忘了姐姐的交代啊,要松树松根,多弄点!”   人家城门兵动作格外利索,毕竟一天到晚的,他们要检查的人数也多呀。   说话间,两只背篓都被翻了一遍,确认没有夹带后,听着于梵梵这占便宜还不嫌多的市侩叨叨,见她还掏出了户贴跟鱼符,人家城门兵看都不稀哒看,直接朝着于梵梵三人不耐烦的挥手,跟打发苍蝇一样赶人,“走走走,赶紧的滚蛋。”   于梵梵见状,果断收了还未翻开的户贴,面上赶紧堆叠起市侩又殷勤的笑,连连道着谢,把一个欺善怕恶,胆小怕事,还爱贪小便宜,一味的要占乡下穷亲戚便宜的市井妇人,演绎的活灵活现。   一个劲的把‘兄妹’俩推出城门洞,于梵梵蓦地停下脚步,看着被自己推远的俩人,居然呆呆的站在城门洞口,回头看着自己发愣,于梵梵也是醉了,为了提醒他们赶紧走人,她只能做作的掏出袖筒中,专门给自家崽儿擦鼻涕口水的手绢,捏在手里高举着,朝着‘兄妹’二人组使劲的摇啊摇。   “你们快些回去,到家别忘了跟爹说昂!下次进城不许再空着手,一定要给姐姐捎柴火来,不然你们可别怪姐姐无情,到时候不让你们登我的门……”   这模样也是绝了!   城门洞里,城门兵一天到晚的,都不知道要看多少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了;   而城门外的‘兄妹’二人,虽一开始有些丈二和尚不摸不着头脑,好在乌聪明,随后反应了过来。   见到于梵梵眼里的急切,听着远远的从门洞里传来的熟悉催促声,乌一把拉住仍旧傻呆呆的贵,两人没再回头,急急走人,那模样,还真有点被难缠的亲戚要求占便宜而气愤的样子;   眼看着人走远了,于梵梵终于放下心来,大功告成准备打道回府,结果一回头于梵梵便看到,城门洞内那些来往过路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自己投来了各种打量、指摘、嫌弃等等的火辣目光。   那神情,那态度,惹得于梵梵先是一尬,随后努力压下要红的老脸,矫情的挥了挥手里的手绢,故意又来了句,“呵呵,那个,那个,就是乡下的穷亲戚,穷亲戚,总爱来我家打秋风,我要不这么说,他们过年还得来!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呵呵呵……”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她成功的得到了一干人等如看极品一眼的眼神,于梵梵心里叫苦叫屈,面上却只能是讪讪的收了手绢,跟身后有鬼在撵一样,脚步飞快的离开了城门洞。   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帮的不能帮的,她都已经做了、帮了,接下来,只希望兄妹俩能机灵点,记清楚自己先前交代的那些话,不然,最后要是他们回去了没煮出盐来,那可就玩笑大发了。   匆匆回家,在家里忙碌着整理布置,忙着采买家当,采买年货,准备带着孩子们好好过个年的于梵梵不知道的是,乌领着贵出了城,找到僻静地方换了衣裳匆匆往苗王寨赶,到了寨子里,少主代濮乌桑就发动人员,谨记着于梵梵的叮嘱交代,领着一群族人开始了洗衣、过滤、熬煮。   待到得知俩小兔崽子终于回来的消息,立刻结束跟长老们的会谈的苗王匆匆赶来时,苗王代濮桑昌看到的不是自己那自以为是偷跑去的儿子,而是整个院坝里激动的欢呼雀跃。   “天啊,这是神迹,是神迹啊!我们苗家世世代代可从未吃过这么雪□□细的盐,天啊……”   代濮桑昌闻言满脸的不可置信,激动的哪里还顾得上找兔崽子算账?一个箭步窜上来,结果看到儿子手里捧着的雪白细盐,代濮桑昌激动坏了,几乎是热泪盈眶。   这时候,什么儿子不听话偷跑下山?什么商议派人下山找人?什么儿子回来后一定要执行家法好好收拾一顿?总总总总,全都在看到儿子代濮乌桑手里的雪□□盐后化为了乌有。   看着围拢在院坝里的族人们又哭又笑,又唱又跳;   看着长老们气氛空前的和谐,一个个围着盐激动的差点脑溢血;   代濮桑昌只把儿子跟儿子的伴当贵一拉,带着人就去了王楼去,“你们两个随我来,好生跟我说一说这次你们下山后的遭遇,重点是这个盐!”,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   当然了,这些,忙翻了的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   二十七,杀公鸡;   二十八,粘糖瓜;   二十九,蒸馒头;   大年三十玩一宿;   于梵梵严格的按照后世,自己熟知的这首童谣执行着过年的步骤。   年三十这一天,于梵梵领着东升跟乖崽儿,屁股底下是火桶,火桶内的陶钵里是滚烫的炭火,三人围坐在桌前,边上是趴在火盆边上摇着尾巴留着哈喇子的四眼,桌上是于梵梵做的一桌子美味佳肴。   有年年有余的红烧全鱼;   有金鸡报喜的烤全鸡;   有富贵花开的片皮烤鸭;   有万事如意的西湖西牛肉羹;   有节节花开的藕夹;   有团团圆圆的糯米丸子;   等等等等,一桌子全都是寓意好的美味佳肴,于梵梵拿出了浑身解数来做这顿年夜饭,卯足劲了要做好,好洗去这一年的霉运跟阴霾。   所幸他们人不多,自己做的也不多,就这些,却都足以晃花东升的眼睛珠子,实在是他长这么大,人生第一次吃到如此寓意好又丰盛的一顿大餐呀!   “孩子们,新年新气象,过年了,我们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为了明年会更好,我们各自许一个愿望好不好?”   为了热闹气氛,在院子里放完了小鞭回来的于梵梵,刚落座,没动筷子前就来了这么一遭,得到了两小热烈的回应。   “好好,愿望,愿望!”,烨哥儿积极响应,东升也连连点头不甘示弱。   “很好,先从我来。”,于梵梵身为大家长,当仁不让的第一个上,“我的愿望是,新的一年里先定一个小目标,买地种田,把杂交稻的研究起起步,稻田养鱼先给弄起来!”   “好!好!”,哗啦哗啦,两小也不知道什么是杂交水稻,更不知道什么是稻田养鱼,但是却并不妨碍他们特别积极配合。   见于梵梵说的慷慨激昂,两小只顾着一个劲的叫好鼓掌,连边上趴着摇尾巴的四眼都跟着汪汪了两声以示支持。   过年嘛,过的就是个气氛,于梵梵见两小如此热情,她傲娇着脖子,学着领导的模样,伸开双手不断的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   “好了,下一个轮到你了东升,你有什么愿望?”   东升学着姐姐的样子站起来,看了看于梵梵又望了望小外甥,最后扫过趴在地上探头看他的四眼,东升有点害羞,红着张小脸,在姐姐鼓励的眼神下放大声音。   “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里,我要努力的读书,努力的学功夫,争取早日出师,可以保护姐姐跟小外甥。”   “汪?”   看到四眼抗议,东升最后又补充了句,“也保护四眼。”,四眼这才满足的继续趴它的去,简直成精了。   “很好,我们的东升志向很远大,姐姐等着咱们东升保护的那一天。”,孩子嘛,自己虽然从来没养过,她却知道,孩子都是需要鼓励的。   于梵梵使劲的鼓掌,充份的肯定。   见到自家姐姐与小外甥掌声如此热烈,东升的小脸蛋越发的红艳,心却莫名的越发温暖,直等到姐姐示意他坐下了,东升激动起伏的心绪这才渐渐有所回转。   边上的烨哥儿见到娘亲演说完了,见到小啾啾也说完了,他脑袋瓜在娘亲与小啾啾之前来回打转,最后看到娘亲看自己,烨哥儿积极的举高了自己的小胳膊,长大嘴巴大喊着,“娘亲,娘亲,我,我,烨儿说愿愿。”   “好,好,接下来轮到咱们的乖崽烨哥儿说愿望了,下面欢迎。”,于梵梵呱唧呱唧的带头鼓掌,东升也跟着鼓掌,热烈的气氛,惹得烨哥欢喜激动极了。   小家伙学着亲娘与小啾啾的样子急忙站起来,可怜见的,人却还没有桌子高,烨哥儿急的转圈圈,看到自己刚刚坐的火桶边有张凳子,小家伙在亲娘压抑的忍笑中,赶紧撅起屁股爬上去,期间还固执的不要娘亲与小啾啾伸来的手扶。   等爬上去了,扭动着小身子转身站稳了,小家伙这才一本正经的,学着亲娘跟舅舅的开场白,软糯糯的道:“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里,烨儿要乖乖哒当个好乖崽,要乖乖哒读书,乖乖打学武,乖乖哒吃饭饭长大,乖乖哒听娘亲跟小啾啾还有爹爹的话。”   烨哥儿边说,边掰着他的小指头数,等最后说到他爹,小家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爹爹来着,连过年都没有爹爹呢?   烨哥儿顿了顿,后知后觉的看向笑吟吟的于梵梵,“娘亲,我爹爹呢?”   于梵梵的笑容先是一僵,心里立马疯狂吐槽起来。   谁知道你爹爹哟!   为了不破坏好气氛,想着小孩子健忘的惯性,于是,于大忽悠又开始了她的忽悠大法。   “烨儿乖啊,你爹如今可是保家卫国的军士,他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所以咱们不想他昂,等他忙完了,自然就回来看咱们的乖烨儿了呀。”   “真哒?”,小家伙歪着脑袋求确认,于梵梵好不心虚的点头,“真哒真哒!”,回答的是既不走心,也不走肾,只赶紧捡起面前的筷子朝着最近的烤鸭开动。   夹了张热乎乎的春卷皮,先给东升包了一个放他盘子里,再给乖崽包一个放他小碗中,于梵梵笑眯眯的发话。   “好了,咱们先吃饭,吃完年夜饭,我们就去院子里放花炮昂,我买了好多的花炮哦!”   “哦,哦,放花炮,放花炮……”   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转移的,这不,好吃的在碗,好玩的吊着,烨哥儿哪里还记得他那被同僚排挤,故意让他过年都不得安生,此刻正冒着寒风,站在风雪里站岗放哨的亲爹?   天大地大,吃喝玩乐最最大。   大年初一的早上,在于梵梵的示意下,换了新衣裳的两小,团团抱手给于梵梵作揖拜年,于梵梵一脸姨母笑的,给面前被自己打扮的跟两红包样的崽儿们发了压岁钱,大度的一个包里给了一颗小金球,这还是被自己缠在腰上,一路从京都城带来的压箱底呢。   过年吃吃喝喝玩玩,除了跟日渐熟悉起来的邻里们招呼来往外,他们也没什么亲戚走,而整个年中乃至除了元宵,崽儿嘴里的那个所谓爹也不知道在忙啥,反正自己没在意,他们也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当然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要不是崽儿时不时会念叨,要不是自己弟弟还惦记着找他指点下功夫里遇到的疑难,自己早就把这人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知道谢时宴这段日子里一系列的倒霉催经历?   眼看着元宵已过,雪都化了,于梵梵就紧迫起来,毕竟她是定下了小目标的人,她要买地啊买地,最好是趁着春耕之前把地的大事解决好,万万不能耽搁春种,因为一旦耽搁,那就是一年的事情,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加紧办。   也不知道贺经济忙不忙,有没有回经纪行来当差?于梵梵决定明天就去看看。 第64章 半路经济领看地   刚刚过完元宵, 街道上的人流还不算多,城里刚刚热闹过了元宵节,这会子仿佛还没从喧嚣中醒过味来一样, 也没往日的喧闹。   位于城南的经纪行里, 两个经济坐在经济行门口支棱起的方桌边,许是没人上门生意冷清,又刚刚过完年的缘故,闲的实在无事,一个经济掏出酒,一个经济从兜里抓出把落花生, 俩人围坐桌前, 干脆你一句我一句的侃起大山来。   “我说老吴啊, 你不是回乡下老家过年去了么?怎地早早就回来啦?”   “嗨别说了, 老乡下地方, 干啥都不方便,出来这么多年了,回去就是不习惯,再说了,我那老子娘也不知怎想的,见天的拉着我,哭我大哥穷, 二哥苦,我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 就知道一个劲的劫我这个老三的富, 去济他们的贫,搞得我好像是大地主似的,说着就来气。”   “嗨, 你老吴可不就是大地主么,怎么,去年一年,你谈成了那么多比生意,进了口袋兜子里的银钱都不知道有多少,你腰包鼓鼓的,难道就不能帮扶把家里?你老家那山旮旯,你老子娘跟你兄弟也不容易。”   “切,老粟你这就不对了,什么叫我去年生意好?我哪里比得过你去?我谈成的那都是中人费少的可怜的小生意,哪像你粟老哥你,过手的生意比比都是大买卖,得的钱儿不比我多海了去啦?再说了,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里还卡着最大一块地没着落呢,唉!这都好几年了!”   说起这个,小眼睛中年男人吴经济就忍不住叹气。   这位叫老粟的经济却也是知道,自己这哥们老吴手里,的确是砸了块地迟迟没脱手的,说起来,其实去年最挣到钱的,还就是他们经济行里那老而为贼的贺老头子。   “说来还是贺老头有运道,去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临了临了,年底了还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大发了一把,把手里压着的宅子给出手了,据说光年底的那一笔,老头到手的中人费就这个数。”,吴经济跟身边的老粟举起自己的大巴掌,来回的翻了一翻,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老粟把手里小酒盅的酒一口咪干净,杯子往桌上一跺,也忍不住感慨,“哎,谁说不是呢?这人啊,还得看运到啊!不过说起贺老头,哎老吴,怎么这都过完元宵了,贺老头怎地迟迟不来经纪行呀?莫不是年底那一遭,老头子捞够本了,今年不下水了吧?”   “切,怎么可能,就他?绝户头的玩意,不赶紧趁着还干得动多存点棺材本,小心死后……”   “你好,打扰一下,请问二位,贺经济今日可在行中?”   就在俩人愤愤然聊的正起劲的时候,忽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清凌凌好听的打问声。   吴速二人忙止住了话头,齐齐转头看,到是来人是于梵梵,二人表现各异。   老粟还好,毕竟年前于梵梵来买房子的时候,他正好在外头跑,人没在经纪行里,自然是没见过于梵梵的面,更不用说认识她了,虽然后来知道贺老头靠着于梵梵大捞了比中人费,却不知,刚刚他们嘴里谈论的正主就在眼前,完全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而精明市侩的吴经济却不同,那日他可是就在场的,更是因为当时看走了眼,白白让贺老头得了便宜去,至今想来,他还懊恼不已呢。   这会子看到财神娘娘再上门,吴经济不知道有多开心,态度有多殷勤。   还喝的什么酒?嚼的什么花生米?   果断的扯起袖子一抹嘴,站起身来,脸上笑意吟吟的迎接于梵梵不说,双手还抱拳连连作揖。   “哟,是大娘子啊,贵客盈门,贵客盈门啊,小的跟您道声好,拜个晚年,大娘子发财安康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梵梵当然跟着回了礼,“经济们也辛苦,给二位拜个晚年,祝愿二位身体康健,恭喜发财,阖家安康。”   “呵呵呵,大娘子客气客气,大娘子屋里请。”   吴经济很有机灵劲,虽然明知道,跟前自己喝酒的粟经济不认识这位贵客,可为了以防万一,怕对方跟自己抢生意,吴经济还是暗自不动声色的就把于梵梵往经纪行内引领。   一边热情的招呼带路,一边还笑着打问,“不知大娘子今日上我们经纪行来所谓何事呀?”   外头的粟经济见状,心里虽然诧异老吴这莫名的反常,却根本没往心里头去,只道说这刚过完年就是不一样,以往怠懒的人,如今这般勤快起来让人讶异罢了。   大家同一个经纪行,老粟还是挺会做人的,看到同伴接待客人了,他就没动,也没打算动手抢人,只自顾自的坐在方桌跟前,继续捏着他的花生米,优哉游哉的看着青石板街面上的人来人往去。   而经纪行里头,于梵梵走进来后,也没跟看着热情过头的这位,额,好像是自我介绍姓吴的经济多废话,于梵梵开门见山道。   “这位吴经济是吧?不知贺经济今日可在经纪行?”   自己都这般热情了,怎么这位客人就是不开眼呢?找什么贺经济,找他吴经济难道不香吗?枉费自己热情客气到现在,刚刚明明都岔开了话题,结果她还问!   心里恼火,面上却带着依旧不变的热切笑容,“大娘子是来找贺经济的啊,哟,那可不巧,贺经济不在呢。”   “不在呀?那请问一下,贺经济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来复工呀?”,人嘛,都有惯性思维,做生不如做熟,跟贺老头打过交道后,自己买地,她自然是想要先找熟人贺老头。   结果跟前这位吴经济居然跟她说不在?   于梵梵皱眉,对方见状却越发殷勤,“大娘子是有什么急事一定要找贺经济吗?实在是不巧啊,贺经济估计这一两个月都不得回呢。”   身为一个合格的经济,那么聪明的他立刻有了决断,明明人家贺老头就耽搁半月的事情,这货也非要往大了说。   果不其然,于梵梵眉头越发的紧。   等一两个月那不是耽搁事吗?稻子二三月份就要育秧了,自己要是没有地,还怎么育秧怎么种地?   而且买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不是像房子这样简单,如果光等人就花上一两个月,再加上看买所需的时间?那今年,自己的稻子,她计划的小目标稻田养鱼可就白费了。   这样绝对不行!   于梵梵便试着打问道:“这位吴经济,您知道贺经济是去了哪里吗?您知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实在不行,自己找上门去也成呀?   吴经济一听,心头一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碰到笔大生意了,于是赶紧道:“哎呦,我知道是知道,可是大娘子啊,便是您找上门去,也找不到贺经济的人呀!”   “这是为何?”   “嗨,说来贺经济也可怜,膝下就一独女还远嫁了,隔着咱们三江县两个县呢,年前的时候,他女儿那边就传信来说,女儿给贺经济生了个大胖外孙,这不,老两口好不容易熬到了过年,便包袱款款的去邻县探亲看女儿外孙去了。   这么远的路,又是大喜事,人家贺经济自然要多呆一阵子,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兴许贺经济一高兴了,跟着女儿在那边安家落户,就近照看女儿跟大外孙子也不一定呢,毕竟就这么个女儿……”   吴经济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听的于梵梵是越来越皱眉,可还能怎么办呢,人家那可是好事,是大事,心里虽然有点遗憾,嘴上却道:“那还得先恭喜老人家了,这是喜事。”   “哎,可不是喜事么!”,吴经济跟着附和感慨了一句,见差不多了,他忙又接着小心的打问,“大娘子是有什么急事吗?可是一定要找贺经济?您要是不急,倒是可以等等看。   要是着急的话,这样,大娘子可以跟我老吴说说,这三江城里,我老吴这个经济不敢说是最好的吧,却也是城里数得上号的人,做这经济也很多年了。”   见吴经济努力推销着自己,又等不来信任的贺经济,于梵梵觉得既然都要找经济,找谁其实也没差,想了想便点头回答。   “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我初来乍到,也不知做点什么营生么,便准备买块地种一种,一年里哪怕收点子粮食吃,也总不至于让一家子饿肚子。”   于梵梵此话一出,吴经济一双小眼睛瞬间就亮了。   若不是怕自己此刻哈哈大笑会吓走客人,他都想叉腰仰头,朝天大笑三声了都。   这叫什么?这就叫瞌睡有人送枕头啊!   天可怜见的,自己手上可正正好有块老大难的地,那都压在手里多长时间啦?去年、前年、大前年,这地自打入手就再没有卖出去过啊!   三江城里再是有人买地,只要是知道内情的,都对那里摇头再摇头,全都避之不及,眼前这大娘子是个新来的外来户,还不知内情,嗯,他可以的!   吴经济笑的越发的殷勤,“不知大娘子对地有什么要求?田地大小?距离县城的远近?是旱地还是沙地?还是水田?田地的肥厚程度有没有要求等等?大娘子可否说上一说?”   “我倒是没什么别的要求,不过最好是地大一点,连在一起,方便耕种就好,至于水田、旱地、沙地,要是有合适的我都要。”   “噢,噢,噢,那感情好啊,不瞒大娘子说,也是您运气好,小的手里正巧了,就有这么一块上等的地!不知大娘子今日可有时间?要是有的话,小的这就带您去瞧一瞧去?”   自己也不算骗人,明明是她没多少要求,只要求田地连城一片的不是?   他给介绍的那一大片的地,地肥沃极了,啥都好,只是除了……   于梵梵也高兴自己来得巧,反正无事,见对方热情的要带自己去看地,于梵梵想也不想的点头应承了下来。   “可以是可以,吴经济我们是现在就要出发去吗?地方远不远?晌午能赶得回得来吗?”   “那怕是不成哎。”,这话,正要去经纪行后院套车的吴经济回答的有些忐忑,那是生怕自己这么一说,面前的肥羊,阿不,是贵客就要反悔一样。   丝毫不知于梵梵买地心切的吴经济,心里暗暗祈祷于梵梵千万别打退堂鼓,好在,于梵梵并没有,她只顿了顿,随后便道:“既然晌午回不来,那吴经济,待会走的时候,能不能劳烦您先跟我回去一趟,我得交代好家里才能走。”   自己今个出来,先前也没准备说,今日马上就要出城看地的,眼下突然要走,她得交代好弟弟,安顿好俩小家伙才成。   再一个,从乌跟贵那里就知道,这三江城的地界并不安稳,自己再仗着有把子力气,可该防身的东西却不能落下,最起码的,匕首要准备一把,袖箭得悄摸的备上一份不是?   吴经济见于梵梵没说不去,只是半道转个弯去趟城东而已,那还有什么说的,吴经济立刻点头。   “成,大娘子放心,小的这就去后头赶车,您稍等一会,小的马上先送您回去,然后我们再出城。”   安抚好了于梵梵,想着自己要去套车的话,前头经纪行就只剩下老粟了,就这会子为了怕抢生意,吴经济还留了个心眼子。   只把于梵梵留在经纪行内喝茶等候,自己快速去到后院,套好他们经纪行的骡车,等赶着车子到了大门口了,他先把客人于梵梵招呼上了车,这才迟迟的跟大门口继续剥花生米吃伙伴打招呼,足可见这人小心眼,连熟人都防备到了一定的份上。   “老粟,客人要买地,我得带着客人出城去一趟,经纪行交给你守着了昂。”   “买地?”,老粟诧异,不是说好来找贺老头的吗?怎么老吴这老小子……等等!莫不是此刻车上的这位客人,就是他们刚刚嘴里谈论的,年前给老贺头大挣一笔的那位贵客?   若是这样的话?该死的!   老粟一拍桌子,只把桌面上剩下的花生米、花生壳拍的胡乱起舞,嘴里却暗骂一声:“吴必达你个老小子蔫精坏得很!”   难怪的这般反应异常!难怪的人都上车了,这老小子才来跟自己打招呼,感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只可惜啊,老粟再如何恨的牙痒痒,丢下一句话早就驾车远走的吴经济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此刻的吴必达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他甚至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砸手里的那地,这回给它出出去!   直等车子带着人走远了,兀自生气的粟经济忽的回神,蓦地皱眉,嘴里下意识的念叨了句“咦?不对呀!最近我们经纪行可没入手什么地呀?客人便是想买也买不着,老小子这是带着人家看的哪门子的地?除非是西……嘶!”   突然想到了什么,粟经济忍不住嘶了一声,而后看向车子远去的背影,粟经济心里暗骂吴经济的不靠谱,心肝黑。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那老小子真带着人家客人去看西边那块地的话,呵呵,这贵客的生意啊,指不定最后是谁做成呢!   不知内情的于梵梵坐在车上,被吴经济一路送到了城东。   自己一孤身女人,带着俩孩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不被邻里指指点点,她可不会让吴经济进门。   下了车,只让他等在外头,自己赶紧进门,先跟东升交代好自己要去看地的事,因为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也不知道距离的远近,于梵梵强势镇压了俩小蹦跶着表示要跟随的愿望。   至于东升让自己带着四眼一起去的坚持,于梵梵也一并强势镇压。   开玩笑,就两个小的在家里她还不放心呢,四眼是必须留下的。   领着孩子们进了自己住的房间,当着东升跟崽儿的面全幅武装好自己,想了想又把俩小家伙也一样的全副武装了,彼此安了心后,于梵梵打开装平日家用零钱的箱子,取了两吊钱交代东升。   “东升这些钱你拿着,虽然家里有吃的,但是我不放心你生火,若是饿了,糕点不想吃的话,你就拿着钱儿去巷子口,买你们喜欢吃的米粉、米豆腐都可以,记着让店家送来家里吃,你们在家一定要乖乖的别乱跑知道不?至于四眼,你把碗架上陶盆里剩下的那些给它吃就好。”,于梵梵耐心的逐一交代。   “姐姐,我还有钱,上次你给我的钱我都还没花完,我还有压岁钱,我……”   “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的,还有嫌弃钱多的?你姐姐我小时候可爱钱啦!那些是给你的跑路费,你自己收着当零花钱呗,至于压岁钱?压岁压岁,那就是给你存起来的,好了,别废话,姐还赶时间呢,快拿着,烨儿姐姐就交给你了。”   手里强势的又被塞了两百文,东升好无奈的说,不过想到小外甥先前过年就磨着自己要那个响一下,东升也没矫情了,心说大不了自己都存起来给小外甥花。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会带好烨儿的。”   安顿好了两小的,于梵梵在自己身上装了点碎银子,想了想把户籍鱼符给带上,这才出了门,一出来便上了吴经济的车,“吴经济,我们是顺道从东门出城吗?”   手里扬着鞭子赶车的吴经济一听,手蓦地顿了顿,随后这货脸上堆叠起热切的笑容,回头对于梵梵道:“呵呵,大娘子,我们要看的地在城西,如果从城东出城的话,城外的路不大好走,绕着耽搁时间,所以咱们得转头走城西,从西门出去后直奔西郊外。”   “哦。”,于梵梵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问,“那路程远吗?我们大概多久能到?”   为了以防万一,对方嫌弃远了事后不肯买,吴经济忙摇头。   “其实也不算远,主要是县城郊外的田地,要么就是零散的不成块,要么就都是有主的,像大娘子您说的要成片的买,就只有那地方有。   不过您放心,那地是真的肥沃,且无论旱地、水田、沙地都靠在一起不说,而且那地还有两个绝佳的好处。”   “什么好处?”,于梵梵听着也来了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只听这位吴经济摇头晃脑的开腔道:“一来,那地地势高,都在山脚连城一片,发大水都淹不着,绝对不会像咱们这边城里一样,大多的田地都靠着江河,三江三江,咱们三江城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实打实的三条江呢!一旦发大水,那田地可就是颗粒无收了;   这二来嘛,就是那边虽然没有江,却在山涧有条山溪瀑布,水量充足,那是既不怕干旱,也不怕洪涝,当然了,水量最大的时候也绝淹不着田地,真真是绝佳的好地方;   再一个,大娘子您想呀,无论这田地离着县城是远还是近,秋收的时候,您总得叫车把粮食拉回城的,所以既然都是叫车,既然都要拉,也不讲究这个远近的问题了不是?只要地肥,收成多,这点车费也就补上来了还绰绰有余。”   一路上都在听这位吴经济,把那地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当然,于梵梵也不是个傻子,更不会是听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吴经济,既然你说的这地这么好,怎么没人买呀?你可别跟我说,这地是今年开过年,人家卖家才挂到你们经纪行来的。”,这话自己可是不信的。   果然,于梵梵这么一说,吴经济的脸色僵了僵,他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把骡子赶的越发急,嘴上却是避重就轻。   “哎呦大娘子啊,我这个人嘴笨不大会说话,至于那个地,您还是自己先去看,您看好了,我们再说那地好不好行不?   至于为何没卖出去,那不是您都说了,要连成片的大块地么?   既然是连成片的不单卖,那价格可不便宜,也就是您今日说了要求,小的才敢带您去看,要不然,一般客人我都不会跑着一趟!   大娘子,别看我们三江县地理位置好,也时有跑商的商队来,更是有六品的县太老爷,跟五品的都司将军坐镇,可是吧,我们三江县却是穷县!这里是崇山峻岭,又没什么特色出产,啥好东西都得靠外头运进来,我们这地界啊,可不是谁都跟大娘子一样,有底气买大块土地的。”   见对方这么一说,于梵梵心里首先一个激灵,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有点财力露白了,可怎么办呢?   地是必须要买的,不然等着以后坐吃山空,没有任何进项,自己还依旧有钱花的话,那岂不是更加招人眼?   商户她绝对不能沾染,一来,儿子是军户,根本不能经商;二来,士农工商,她图不上士,起码也不能混个商呀!   由此可见,做回老本行的农,才是最安稳,最便捷,也是最适合自己的路。   如此,暂时暴露两分就暴露两分吧,这个地主,自己还是必须要做的。   于梵梵心里暗暗惊醒,接下来跟这位吴经济闲聊的时候,她就有心给自己找借口描补一二不说,还很注意着自己不要透露过多,更是有心眼不动声色的从吴经济嘴里了解情况。   当吴经济从自己嘴里,再次听到了上次自己忽悠贺经济的说词时,果然的,前头赶着的吴经济给她推销这块地就没那么的热切了,这让于梵梵越发觉得,这地可能还真有点问题。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又从对方口中探听汇总得知,除了这块地面积大,三江城再无其他大面积的地后,于梵梵便决定,还是先去看过再说。   兴许这地有什么忌讳让人不敢动,自己却不在意的呢?   君不见,多少小说里,主角都是靠着这个捡便宜了的,兴许老天爸爸也疼自己一回,在这上头等着她呢? 第65章 穷无裤却想当人   吴经济见身后这位精明无比的军眷夫人, 心里可能已经猜出自己手里这地可能有问题后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打道回府?吴经济心里当下一喜,对着于梵梵越发侃侃而谈起来。   回头又想想对方可是军眷,军眷!那地如果有军队在后当靠山, 那兴许, 可能,她不忌惮呢?   骡车哒哒哒的跑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于梵梵都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下。   下了车,于梵梵都来不及舒展筋骨, 活动开手脚, 首先就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到了。   这是两座圆包形状的山峰, 虽然也高, 但是比起它们后头那些直插云霄, 高耸凌厉的崇山峻岭来,这两座圆包山头显得格外圆墩墩的可爱。   山上虽然是初春,却因为地域的缘故,山头苍翠欲滴,树木繁茂,落叶的光秃,还有枯黄的植物夹杂其中, 红红绿绿黄黄褐褐,画面美不胜收。   而吴经济所说的那成片的田地, 就坐落在这如两姐妹般相连接的圆墩墩山头的脚下, 成片成片,山脚下最先是被细小水渠环绕的水田,再上去是旱地、沙地, 接连一起,差不多都有百多亩地了。   “大娘子您往这边来,我带您上去看看。”   跟着吴经济踏上田埂一路往里头去,一边走,吴经济一边还指着脚下仅有干枯稻茬的蓄水田。   “大娘子且看,这地如今还有佃农在耕种着呢,地您瞧瞧,那是真的肥,这山里的佃户穷苦没出路,对这些田地照顾的也很好,而且主家说了,田地出售出去后,负责照看这片田地的五家卖身死契佃农,也全都送给新买家,都是种地的好手,您若是入手田地还能得人,白捡的便宜……”   为了证明自己前头的所言不虚,吴经济一边走着,一边还从边上的细竹林里折了跟竹子条,走几步就在身边的水田里搅合搅合,把里头的泥挑起来给于梵梵看,试图证明自己说地肥是真不骗人。   于梵梵却没在意这些,地肥不肥,她只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了,根本无需他这样表演,她眼下所在意的是,这人嘴里说的这五家死契的佃农。   难道说,这地卖不出去,就是因为这些个死契佃农的带累?   可也不会啊,照道理哪怕佃农情况再差,没得什么壮年劳动力,白送的人呢,不至于会带累田地都卖不出去的吧?那难道是这地要价特别贵?   不然的话,自己实在是想不出,这些好田地卖迟迟不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心里思量琢磨着,随着他们越发深入,耳边传来吴经济的喊声,“大娘子且看,那边的山坳您看到没,那五家负责此地的佃农就那山坳里住着。”   于梵梵顺着吴经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错落在山坳绿意间,坐落着五座茅草顶子的泥草屋。   “大娘子,那旱地在上头一些,正好要路过佃农的屋子,您要不要上去先瞧一瞧?顺道的,晌午的时候,让佃农做点好吃的给您尝尝。”   好吃的什么的,在于梵梵看到眼跟前这些闻风而来,聚集在一起瞧她的这一个个抖着身子,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所谓佃农时,在看到他们居住的低矮泥草房子时,在他们苦兮兮着一张皱巴巴黑黝黝的脸,讨好的笑着,说是要抓鸡宰杀了给他们做饭时,于梵梵心里闷闷沉沉的,终是再张不开嘴。   这样的一张张脸,一个个人,是所有影视剧里的苦难人都演绎不出来的,自己还是在诸多反应民国时的黑白老照片里,才看到过如此惨况,不想,今日叫自己见了活生生的人间惨剧了。   见到于梵梵脸色突然沉重,再没了先前一路来的好脸色,吴经济心中暗道不好,满以为于梵梵这是嫌弃这些下巴里子的泥腿子糟污,他急忙就招呼于梵梵解释着。   “大娘子,这些佃农是不怎么爱干净,我们不在这吃,我们也不在这久留,小的赶紧带您去看看上头的旱地、沙地,看完了我们就回,回城去小的请您吃牛记的羊肉粉。”   吴经济此话一出,于梵梵立刻皱眉,眼里满是不认同。   若是可以,若是有条件,谁又想衣衫不整?谁又想脏兮兮的被人瞧不起呢?还不是没有条件吗?   于梵梵特别不认同吴经济的话,才要开口辩驳,边上刚才那个带头出来迎接他们的老佃农身后,一个身披麻布袋加稻草裹着着下半身,看着约莫三四岁的一黑黝黝小娃儿,盯着吴经济不停的咽着口水,一看就知道是被他嘴里所谓的羊肉粉给馋的。   天可怜见的,小娃出生到现在,六岁的人了,却因为缺衣少食,长这么大看着像是三四岁不说,连肉的滋味都没尝过一口。   这会子听到总来他们这山旮旯来的吴老爷,嘴里说着吃肉,还是他们从未吃过的羊肉,想着曾经吴老爷来时,家里锅中飘着的香味,从未吃过肉的小娃馋啊,睁大一双天真懵懂的眼,伸出黑黝黝小手就抓住耶耶单薄的裤腿。   耶耶的裤子,是家里唯一一条能见人的裤子呢,剩下的那一条补丁摞补丁的裤子,得看家里谁出门干活才能给谁穿,其他人,还有像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在这种家里来了人的时候,唯一能穿的,就是耶耶奶奶爹爹娘娘秋日里用稻草杆子编制的草裤子了。   草裤子虽然扎屁股,虽然不怎么暖和,可是好歹能穿出门不漏小鸡*鸡呢。   小家伙动作很轻,小心的拽着耶耶的裤腿,生怕一个用力拽坏了家里唯一的值钱裤子,小家伙仰头,忍着口中不断分泌的口水看着亲耶耶问。   “耶耶(爷爷),羊肉粉好吃吗?吴老爷说的羊,是大毛哥哥他们以前一直放的那个咩咩吗?”   他们曾经有给东家放过羊,还有好几头呢,只可惜养了好几年,最后连崽儿都进了东家的肚子里,他们却连羊毛都没摸到过,小娃子好奇呀。   老佃农被最小的孙儿这么一问,老脸蓦地闪现出紧张,赶紧弯腰捂住孙儿的嘴巴,惊恐的低声叮嘱,“五毛闭嘴,别说话!”   呵斥完了孙儿,示意不远处的儿媳妇赶紧把孙子带走,老佃农这才舔着张老脸,用他那皱巴巴如老树皮一样的脸,朝着吴经济与于梵梵告饶。   “吴老爷,还有这位贵客大娘子二位别介意,小儿无状,不懂事,冲撞了二位贵人,是小老儿教导无方,还请二位贵人见谅,小老儿这就给二位贵人磕头了。”   说着话,求着情,老头儿立刻就要跪下磕头,可把于梵梵吓一跳。   吴经济估计是见多了,居然就站在那儿不动弹,那意思是居然要受人老人家的头?他也不怕折寿!   他敢受,于梵梵可不敢受,赶紧避过,而后两步侧面上前,也不嫌弃老人家脏污发臭,扶起人,嘴里连声道。   “老人家万万不可,快快起来,您这样可是要折我的寿的!孩,天真可爱是天性,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您老可千万别这样。”   被于梵梵一点也不嫌弃的扶着,老人家一张麻木的双眼里,终于迸发出了希望。   他眼里含泪,哎哎的点头,在听完于梵梵的话后,急忙转头,看向边上讪讪的吴经济,“吴老爷,这位贵人娘子是来看地的吗?”,老人家的声音有些颤抖,里头有着说不出的激动与希望,看着吴经济的一张脸上都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若是?若是!若是眼前的大娘子是买主,若是这位心善的大娘子能买下这块地,成为他们的新东家,那他们这老老少少三十几口人,是不是就不用再在这里苦熬等死啦?   毕竟看这位大娘子的模样,她有把自己当个人,把他们当个人啊!   吴经济急于脱手砸手里的地,心里也讶异的很。   心说自己来回这里都多少回,带了多少人看这地了,面前的老东西也从未流落过这样的表情,不过想到自己也急切出手这该死的地,而这大娘子看着就心软,也想加重砝码的吴经济连忙打蛇上棍,赶忙点头。   “可不是,这位大娘子就是来看地的,若不是来看地,谁这样的大冷天跑你们这山旮旯里来吃风?”   自认为一脸正义的训斥完老人家,吴经济转而又回头看于梵梵。   “大娘子您别介意啊,他们这些佃农就是不懂事,见到人来看地就热情的不行,刚刚还说要杀鸡招待您呢,呵呵呵,其实都是好的,他们不仅会种地还很听话的。”   边上的老人家一听这话,连连配合着吴经济点头。   “对对对,这位贵人大娘子,吴老爷说的对,我们都很听话很听话的,还很能干活,我们伺候田地也仔细,还有杀鸡,对杀鸡!老婆子,快去快去,就杀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   为了得个好主家,老人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淳朴的乡下老汉头一次胆大的推销自己不说,还语无伦次的,明明先前都不让他们杀鸡了,这会子他又开始张罗起来。   他是想着说,这位吴老爷吴经济,自从接手了东家委托的卖地的活计,经常带着人来瞧地,一开始的时候来的可勤快了,还一来就要吃鸡吃鸭。   可惜东家想要卖地,连他们这三十几口都嫌弃,吴老爷吃喝的这些东家又怎么会认?   为了活下去,为了找个好东家,他们硬是咬着牙,忍着痛,把自己一年到头养起来,自己根本就舍不得吃的几只,专门生蛋换盐巴的鸡鸭宰杀了喂给他们吃。   可怜他们这些个穷的连裤子都穿不起的低贱佃农啊!   这吴老爷带着人前前后后来了都多少回,地却迟迟没有结果,东家生气,对待他们越发的严厉,他们五家每家养的那一两只的鸡鸭,最后都进了这位吴老爷跟轮番来看地的贵人嘴里,地到如今却依旧没个音讯消息。   他们去年好不容易有从嘴巴缝里省出嚼用,后头儿子还趁着涨水的时候,冒着性命之忧的去洪水里打到了不少的大鱼,辛辛苦苦背到县城里卖了才换得了几只鸡苗鸭苗,如今才将将养大,这消失已久的吴老爷他又来了……   他们先前是狠着心,苦巴巴的照着这位吴老爷的老规矩说杀鸡,心里是极其不情愿的,不过在后来看到,这么位连让自己磕头拜都不愿意受的大娘子时,他觉得,不要说是一只鸡,就是今日全部都杀了,只要这位大娘子能买下这地,把他们从那恨不得把他们敲骨吸髓的老东家手里接手过来,他们都甘愿,杀,全杀!   于梵梵可不知老人家一系列的心路历程,也不知眼前这三十几号老老少少们心里的期盼,于梵梵忙拉住老人家,喊住听了老人家的话转身就要跑去杀鸡的老妇人,“别,老人家,还有那位老人家,你们都别动,我不吃鸡,真的不吃,你们别麻烦,杀了可惜,养着还能下蛋呢,别杀!”   自己不是嫌弃人家脏臭,人家做的饭她嫌弃不肯吃,实在是人家都可怜成这样,穷成这样了,那还是老母鸡,你让她如何吃得下?   生怕人家热情的真把家里唯一值钱的鸡杀了,于梵梵再三叮嘱。   “老人家,我就是来看看地而已,眼下还急着去看剩下的旱地沙田呢,您老别忙活,我们还有别的事情,没空留下吃您老的一番心意,赶时间呢,而且我跟吴经济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办,等看完地,我们还赶着回城去呢,对吧吴经济?”   于梵梵说的又急又快,还很恳切真诚,为了怕老人家不信,她还连忙回头找吴经济这个帮手。   吴经济自然是会站在于梵梵这个很有可能的买主这边的呀,心里虽然肉疼今日的午饭泡汤了,更可能会让自己荷包出血,心里苦,嘴上却忙回应于梵梵的话。   老人家见状有些松动,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盯着于梵梵,不由的确认,“贵人娘子您真没时间?”   “真没时间!”,于梵梵说的肯定,怕老人家背着自己再去把鸡杀了,她忙招呼着吴经济,“吴经济,既然时间紧,咱们这就去上头看地去吧,也好早去早回。”   “行啊,大娘子您这边走,从这里上去。”   “好。”,于梵梵点头,跟着离开前,她还回头朝着老人家等一行注视着自己的人挥手告别。   “老人家,您忙去吧,让大家都忙自己的去,我这边有吴经济呢,我们看完地就不过来了,一会自己走,你们都回去吧,外头冷。”   一个个的衣裳都没件好的,说实在的,若是在弄清楚了这块地为何滞留卖不出去的原因,不是什么致命的大毛病,不影响自己种田研究,不影响收成的话,哪怕是贵一点,她也是愿意买下来的,哪怕就是只为了身后那三十多双期盼的眼睛。   自己虽不是圣母,可在条件允许,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见到这样的可怜人,又不是恶人,她是乐意伸手拉一把的。   “大娘子小心脚下,路窄、地滑,您且注意点。”   “好的。”   眼瞧着于梵梵跟着吴经济走远了,身后,那五间低矮的泥草房跟前,依旧在遥望着他们的背影的人群中,刚刚那个问羊肉好不好吃的孩子突然又开了口。   “耶耶,这位贵人娘子会买下东家的地?会要我们吗?要是贵人买了这地,还要我们的话,以后五毛跟哥哥们能吃顿饱饭吗?”   耳边是小孙子稚嫩的语言,老人家眼里含泪的点头又摇头。   “不知道啊,耶耶也不知道啊,不过耶耶跟五毛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大家都很希望,这位善良的贵人娘子能成为我们的新东家……”,虽然,这是一个奢侈的希望。   望着渐渐变小的两道远去的背影,老人家抱起脚边的小孙子语气里都是惆怅。   却说于梵梵这厢,跟着吴经济上了一段崎岖坎坷的小路,看到了半山腰上,嗯,确切的说,还没到半山腰,只比山脚下的水田高出个十来米,比刚才老人家他们的家高出个七八米的样子,其实远远没到半山腰的。   这两座山虽然圆墩墩的却是真的高,而且彼此相连,山碰山,山连山,湘西就是一片大山群,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里的旱地沙田面积也极广,可能是因为佃农日复一日开荒的缘故,看着倒是并不比下头的水田少多少。   于梵梵蹲下,伸手抓了把田地里的泥土在手里拽了拽,在吴经济殷勤的注视下又松开任其掉落。   “怎么样,大娘子,小的说的一点都没错吧,这地是真好地,不管是下头的水田,还是这山头的旱地沙田,那都是上上等好的肥地,我吴必达一点都没说谎吧?”   某人像是急于证实自己一般,再次重复这些话,于梵梵却不爱听,她有着自己的判断,无视身边这位吴必答的叨叨,只抬眼扫视四周的情况,力求把入眼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边上的吴经济见自己不回应,他越发说的起劲,“大娘子您瞧,不说别的,光是这沙地,按说沙地是下等地,这里的沙地却是比城外的中等地都肥沃,所以大娘子啊,您买了这地方绝对不亏!”   “说这么多,吴经济,你还没说,这地作价几何呢?”   “作价几何?”,正解说的绘声绘色的吴经济被打断,下意识跟着附和了一句,等醒过味来,眼前的肥羊,啊不,是大娘子在询问自己价格时,吴经济心里欢喜的呀,暗道事情成了三分。   毕竟曾经来看过的人,只要来过,知道这里的位置后,最后走到问价这一步的,一个巴掌都数得清。   心说看到希望了,吴经济笑的越发殷勤,表现的也更加周到,力求一定要把这砸手里的货给清出去。   “哎呦,那不知大娘子是想买哪块地呢?又要买多少呢?是光买山下的水田?还是只买这山腰上的旱地沙地?又或者是全部都吃下?您要知道,买的不同,价格不同,买地的多少,人家主家给出的价格也有变化。”   “这样啊。”,于梵梵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了,她便顺着这位吴必达的话道:“那就请吴经济跟我说一说,如果我光买这水田要价几何?买这旱地沙地又是何等价格?若是一起买了,那主家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价格呢?还有一个,若是我单买一样的话,那些佃农还送给我不送?”   “按照我们三江城眼下的田地价格,上等肥沃的水田,一亩地作价六两银子,旱地沙地也根据肥沃层度,作价一般在二两到四两之间……”   于梵梵问的巧妙,这位吴必达不愧是做经济的人,回答的也是巧妙。   于梵梵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先不说对方嘴里的价格一定有水份,自己也还没有还价,更不知道这地内里还藏着什么鬼,根本没打定主意要不要买,就先算是要买,也不还价吧。   按照最高价,旱地带水田一百亩,沙地旱地六十七亩,一共一百六十七亩,这么算下来的话,也得要八百六十八两,这还不算中人费,跟衙门办理契书是费用,保守估计得九百两了,对于地处偏僻的三江城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呀。   “按照吴经济你的话,要吃下这地,得不少银钱,很是贵啊!而且吴经济你也不实诚,这远离县城的地,要价还跟县城周边的地一样的价格,难怪的你这地长久的卖不出去啊。”   吴必达听到于梵梵这么一说,心里先是一咯噔,随后见她只是嫌弃价格高,而不是知道了……吴必达忙就笑着道。   “嗨,大娘子,都说买卖买卖,既然有买有卖,自然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呀,我这不是说了个大概的价格了,最终具体怎么样,我们还可以跟地的主人坐下来慢慢谈,一切都是可以谈的!”   “噢,原来是这样啊,那行吧。”,于梵梵表示知道,边上的吴必达一喜,“那大娘子是决定了吗?要不要我把地主人给约……”   “决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呀?”,见人家很是会打蛇上棍,于梵梵不打算随着他的节奏走,忙就打断了对方的热情,一副自己完全没决定的模样,惹得吴必达立时一噎。   不过谁叫主顾是祖宗呢,对于能肥自己腰包的祖宗,他吴必达再怎么憋屈受气也得供着呀。   这位必达兄只得努力调整情绪,变换脸色,也是没脾气了,“那大娘子怎么说?还要再看看?还是现在回城去?”   于梵梵想到来时,这位吴经济给自己的介绍,想着若是自己真要买这地,还有自己的开山造梯田计划,她得去看看水源,毕竟若是水源充足且可以引流到这边的山上的话,那她连带着两座山一起,买下这里也不亏。   “先前吴经济不是说,这里还有条山涧瀑布吗?不知吴经济可否带我去看看?”   “您,您要去看那山涧瀑布?”   “怎么,不能去?”   “不,不是!”,吴必达顿了顿,努力压下眼底的忌讳与担忧,急切想要促成这桩买卖的他,想了再想。   心说自己的运气该不会那么背才是,犹豫半晌,终是点头。   “既然大娘子想看,那小的就带您去看,只是那地方比较远,山路又崎岖难走,您要是确定要去看,回头辛苦可别后悔。”   “自是不会,还请吴经济带路。” 第66章 遇故人身陷杀局   走着走着, 耳力敏锐的于梵梵突觉不对,急忙就问前头领路的吴必达,“吴经济,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什么?”, 吴必达被问的一愣,转头不解的看着于梵梵:“大娘子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我没……”   吴必达正要摇头说他根本没听见,于梵梵却一把打断他,比了个手势,“嘘~安静。”,她觉得不对劲!   吴必达立刻听话的闭嘴, 于梵梵满意的点头, 侧耳倾听的同时, 左右四顾了起来。   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会子离着那有瀑布的山涧也没多远了, 此刻脚下是崎岖山路,一边是流水潺潺的小溪,一侧是崇山峻岭的密林。   于梵梵一看之下,忽然发现,前边路旁下首的溪流边上,溪水里居然沉浮着……   “天,那是个人!”   于梵梵指着自己的发现惊呼一声, 看到那下半身在溪畔草丛中,上半身却面朝下整个沉入溪水里的人, 于梵梵来不及多想, 拔腿就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吴经济, 快救人!”   下意识的,没听到什么异样动静的吴经济跟着一起跑,两人匆匆跑上去,冲出山道,越过荆棘灌木来到溪水边,互相配合着,当即就把这他们根本看不到面貌的人,给拉到了溪边的巨石上。   等把人放置妥当,翻转过来,看到对方的面容时,于梵梵心里蓦地一咯噔。   怎么会是贵?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独自一人身上带伤的昏迷过去浸泡在溪水里?他的妹妹阿乌呢?难道说是他们年前带盐回去不顺利?   种种种种的想法划过脑海,于梵梵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因着有吴经济这个并不靠谱的人在,出于谨慎起见,于梵梵压下眼底的吃惊与担忧,只快速的给贵诊治起来。   “怎么样大娘子?这个人还有救没救?”,看这大娘子的模样就是个懂医术的,自己也不敢添乱,只嘴里一个劲的打问。   虽说吧,他吴必达是个市侩到了极点,且唯利是图的中人经济,且他自认为也没啥风骨,像自己这样的人,一旦在战场上保管是第一个当叛徒的存在,可眼下这不是看着没有危险么?   所以,哪怕眼前自己救起的这人身上,穿着的衣裳明显区别于汉人,一看就是苗民的穿着打扮,吴必达心里其实也没有多抗拒。   毕竟是自己亲手救起来的人,在没有爆发冲突的情况下,在没有威胁道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明知道苗人跟他们大齐人有冲突,自己也没少压榨占过苗人,没少占过苗人便宜的吴必达,自然是愿意救人的。   这会子关心人自然就出自真心,且他心里甚至还美滋滋的打算着,苗人义气,有恩必报,若是这人没死,靠着救命之恩,指不定自己还能从他手上骗,额……不是,是能得到救命之恩的报答呢!   谁不知道,崇山峻岭之间,毒障遍布,只有苗人能去的野林,尽是出产好东西,人参他们这片地界是没有,可上好的鹿茸、天麻、灵芝等等,可都是值大价钱的好玩意。   吴必达看着巨石上人事不省的人,他却已经想到了自己马上就要发财的滚滚大道。   当然了,前提是,这人他还活着。   见于梵梵一个劲的检查人,还扒拉开人家的嘴巴看啊看,抠啊抠的,根本就不知道回答自己,吴必达急的呀,“大娘子您倒是说呀,这人到底怎么样啦?还能活不?”   本身就心焦救人的于梵梵忙的不可开交,身边的人还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的讨人嫌,于梵梵气的厉喝一声。   “闭嘴,死不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于梵梵心里却明白,贵这定然是受伤昏迷后落入水中,因着面朝下,人其实等同于呛水了,毕竟昏迷的人也是要呼吸的,而……   顾不上多想,于梵梵动作利落的压下贵的额头,提起贵的下颌,打开气道的同时,于梵梵焦急的朝着边上探头探脑的吴必达大喊。   “你过来,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一步都不许错!你捏住他的鼻子,而后嘴对嘴的朝他嘴里吹气,每吹一次,心里默数三个数……”   “不是,我一男滴,跟他嘴对嘴?”   于梵梵快速而又清晰的交代着,吴必达却越听越不对劲,等搞明白于梵梵要让他做什么后,吴必达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大如铜铃。   于梵梵却救人心切,又深知这里是古代社会,自己一个女的,在还有外人在身边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能自己亲自下场人工呼吸的。   救人如救火,于梵梵不敢多耽搁,快速打断了吴必达的叽叽歪歪,“五两银子,你按照我的话做,做好了,事后我给你五两银子!”   于梵梵用自己从未有过的快语速吐出这么句话,刚刚还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的吴必达蓦地笑了,手一收,脸上态度特别诚恳。   “好嘞,要怎么做?大娘子您再说一遍。”,早说有银子啊,只要有银子,不要说跟个少年嘴对嘴的吹气,就是要他搂着少年的尸体睡一晚上,他吴必达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仔细听好咯,动作要准要快,你这样……”   于梵梵再次把怎么人工呼吸说了一遍,在银子这根大胡萝卜的引导下,还别说,这位吴经济干的像模像样的,于梵梵却根本没工夫点评。   当某人的嘴一离开,她立刻就按压在胸骨与ru头连线中点,手臂伸直,双手互扣,用掌根按压,按压幅度大致五到六厘米的样子,心里默念着大学应急培训学到的心肺复苏按压法的频率,一百到一百二次每分钟,努力保持频率不中断,一边按,一边祈祷。   醒来,醒来,快醒来啊!   “咳咳咳……”   终于,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又或者是贵昏迷泡水的时间并不长。   毕竟连下半身都还是干的,急救重复了两遍过后,手底下的人终于嘤咛一声,嘴里连发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嘿,人醒了,人醒了诶!!”,耳畔传来吴必达无比激动惊喜的声音,喜得他暗爽着,自己的五两银子这把稳了!   于梵梵听到两人各自发出的动静后,心神一松,当即跪坐在地上。   不过这还没完,于梵梵又指挥吴必达帮忙,帮着刚刚醒来的贵控水,待到他吐水吐的差不多了,于梵梵这才转身离开,准备在附近采集一些常见的草药,准备处理下贵胳膊上身上的伤口。   贵经过这一遭,人醒来本就有点迷糊晕厥,加之狂吐水有点伤到了嗓子,看到是于梵梵这个熟人又救了自己,贵心里激动,嘴巴却张了半天终没喊出声来,这也以至于守着他的吴必达根本没听到,贵嘴里无声叫的阿姐两个字。   只看贵的嘴巴张了又张,吴必达浑不在意,自己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   “嘿,小伙子,我吴必达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你就死啦!死啦你知不知道?所以小伙子你要报恩你知不知道?我吴必达是你的大恩人你晓不晓得?你可千万得记住喽,你大恩人我的名字叫吴必达,家住三江城……”,吧啦吧啦……   好吧,这货忙着跟贵表功讨要好处呢,莫不说没听到贵的声音,便是听到,此刻人家也顾不上呀。   待到于梵梵弄到草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她无声的撇了撇嘴,却顾不上鄙夷这位见钱眼开的吴经济,自顾自的撕下裙子的内摆,蹲下就忙着给贵包扎。   处理好贵身上的伤势,连贵看样子遭遇过重击而变的红肿的太阳穴,于梵梵也顺道给上了药。   “好了,吴经济,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赶紧把人扶起来吧,眼下我还不确定他有没有内伤,我们得送他回家,再不然也得找个地方安顿他。”   “好嘞,这种粗活,我来我来。”,得了吩咐,大胡萝卜还没到手,吴必达特殷勤的过来扶贵。   才把人驾扶到了先前他们行走的山道上,忽然,于梵梵好似又听到了,先前自己就听到过的异样动静,从前方再度传来。   “叮叮叮,铛铛铛……”,这一次,声音越发的靠近,近到连耳力特别差的吴必达都听到了不对劲。   “不是,大娘子你听,前头好像真的不对劲哎!”   才说着呢,由贵的样子已经联想到了要糟的于梵梵,不动声色的摸上自己绑着袖箭的手腕,警惕四周的她,根本就没空回答身后,那道带着惊恐急切的询问。   就在此时,前方道路的尽头,那片转弯的山湾湾处,一片开阔草地的位置,忽的出现了一大群的人,真是衣着迥异的一大群!   “天爷哦,那是我们三江城的守军,还有……天!还有苗人!”,而且若是自己没看错的话,那些人手里可都拿着武器,全都乒乒乓乓的打成了一团,正杀的红了眼打的不可开交。   夭寿了这是!   他吴必达再爱钱,那也得有命享呀!   就知道自己砸手里的这块地烫手的很!就说不能来看什么瀑布水源的!   这不,倒霉催的遇到了吧?   近在咫尺的前方,还是如此大的一场大型对阵械斗,要死了要死了!   性命面前,什么五两银子?什么天麻灵芝?什么卖地提成?全部都是狗屁!   眼看着那些打斗的双方,边打边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趁着他们眼下还没发现自己,更顾不上自己这只无关紧要的蝼蚁时,吴必达腿一软,手一松,把自己扶着的人直接朝着前头的于梵梵一推,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转身,脚步飞快的逃之夭夭……就跟身后有鬼追他的命一样急迫。   关注前头战况,正考虑着,干脆不行自己先把贵带离这里再想办法,不管是回城治疗,还是就地找地方安顿来着,于梵梵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急忙转头一看,就看到了手脚虚软无力,身子踉踉跄跄几欲要倒的贵,以及某人夺路而逃,身形狼狈只顾奔命的滑稽背影。   于梵梵暗咒一声该死的!   却赶紧伸手扶住踉跄的贵,嘴里关切,“贵你怎么样?还好吧?”   贵摇头,努力的朝着于梵梵一笑,本是试图安抚她,让她别担心的,结果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努力回答于梵梵的声音,也比乌鸦叫还粗嘎,“没,没事,阿姐。”   “好了,你别说话,我带你先……”   扶起贵转身要走,嘴里离开二字根本都来不及说出口,忽然,前头打斗的现场,猛地传来一声惊呼,“王……”   一声苗语的凄厉大喝,让本已经被自己驾着转了半个身的贵神情蓦地一变。   他脸上涌起焦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急忙转身,连带着想要带他远离战场的于梵梵一起,只得被迫跟着一起转身。   于梵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身边的贵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肝胆俱裂的画面一下,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更顾不得于梵梵这位阿姐了。   贵的脸上涌起惊恐与盛怒,直接甩开于梵梵就往前头的战场冲,一边冲,伤了的嗓子里一边还发出嘶哑的怒吼。   如果于梵梵能仔细听,她就会清楚,那是苗语一声接着一声喊王的声音,只可惜,于梵梵眼下根本顾不上。   看到贵不顾身体的伤势就猛的朝着人多的战场冲,于梵梵大喝一声不要去,却根本无法阻止少年的冲动。   加之本身隔得就近,于梵梵又没有防备,本来是想远离战场来着,结果被贵突然爆发的力量那么一带,整个人就朝着战场的方向跌倒,加之贵的出现,还有他的嘶哑大喊,连带于梵梵一道,他们就这样,被前头本来还顾不上他们的战斗双方给发现了。   “小心防御,那边有人!”,这是汉话,明显来源于三江城的守军。   而所有跟三江城守军打成一片的苗人,眼下却顾不上这些,也顾不上贵,更顾不上就这样堂而皇之被牵连进入战场杀局的于梵梵。   此刻的他们,关注的却是刹那间就被那个大齐小兵捏在手里的他们的王……   “王!”   “可恶的大齐人,放开我们的王!”,这些交杂在一起的愤怒声音,是来自再没有了麻花辫的阿乌,不,是乌的身后。   可恨他们身上带出来的那些蛊虫,在刚刚的厮杀中,虽然也取了不少大齐人的命,却也因此损失殆尽,如若不然,便是只有一只,他们也能伺机而动,给那个胆敢把刀架在他们王的脖子上的小兵一个狠狠的教训!   “都司!”   “该死的荒野苗蛮,放开我们的将军!”,这些愤怒的呐喊,是来自谢时宴身周的一干大齐将士。   这个该死的荒唐(黄塘)将军,他们在前浴血奋战,他这个当都司将军的人,居然这般无用,居然能丢人丢脸的沦落去了敌人的手里,还是被个毛头小崽子给抓住了,真是憋屈的到不行!可恨他这个荒唐将军丢人是小,他们因此被对方拿捏住了束手无策才是大啊,有了软肋,他们兄弟的性命,今日怕是难保了……   于梵梵就这么的被卷进了齐苗的杀局之中,人才爬起来,目光追逐着前头的贵,便看到了眼前这僵持不下的一幕,让她有一刹那间的晃神。   自己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一眼扫去,前方竟是必杀的死局。   只见前方对峙的双方最前沿,多日不见的谢时宴一脸的肃穆,身上的铠甲,手上刀,俱都沾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即便这样,即便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人也只皱了皱眉,定定的朝着她投来关切担忧的一眼,而后立刻停下了脚下,不断朝着她所在方向挪动退后的动作,定定的站着不动,一手抓人肩膀,一手横刀,卡在身前一个身穿苗人贵族服饰的中年男人的脖颈上,浑身写满了冷厉。   而就在他的对面,是自己熟悉的而又不熟悉的阿乌?不不不,不是阿乌,是乌!   直到瞧见那再没了两条黝黑麻花辫,却是一身苗疆阿郎服饰打扮的少年,于梵梵才蓦地回忆起了当初,在三江城小巷二遇的时候,自己脑海里那转瞬即逝的奇异感。   感情这位是阿郎而并不是细妹啊……   此刻却不是感慨的好时候,于梵梵的目光从谢时宴那边收回又落在乌的身上。   只见他一手紧紧钳制着身前正扭动着,明显是大齐将领打扮的中年男人,一手握着短刀,死死抵在这位明显高出他一大截之人的喉间,动作有些不顺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是少年的乌身量并不高的缘故。   看样子双方都有人质在手,且都是重量级别的动一发而牵扯全身,局面僵持不下。   “少主!”贵呼哧呼哧的奔到跟前,看着自己必须拿命护的主人,想要以身替之,代替少主的位置,拿住大齐这个黑心的将领,好把他们的王换回来。   乌听到贵激动的喊声,视线从对峙中收回,瞧到自己伴当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势,乌的目光快速的朝着不远处的于梵梵看了过来,触之即离,明显是不想把于梵梵拉入这场僵局的模样,可他的心里却明白,自己的伙伴定然又是得了阿姐的济,被她救了的。   乌心里感激,面容依旧冷硬严肃,只朝着贵摇摇头,示意他赶紧站到自己的身后去跟族人会和,自己却努力的稳住,紧盯着对面挟持住他王父的大齐士兵大喊。   “放开我王父,若是我王父有任何损伤,我代濮乌桑发誓,必要灭了你全族!”   乌用的是大齐的官话,虽说的不顺溜,他手里挟制住的都司,以及拿捏着苗王为人质的谢时宴,乃至谢时宴身后的一干幸存大齐将士都听了个明白。   面对乌的喊话,谢时宴都没吱声,他身后的一干将士却先急了。   “不可能!除非你先放了我们的都司,不然我们绝不放手!”,身后的幸存将士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一战规模虽不大,却来的太过意外,让人措不及防。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明明黄都司是来跟苗王谈判关于盐的事情的,明明主动权都在他们这边,明明是运筹帷幄的事情,可这些苗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年过去,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变得强硬起来,谈判不诚心了不说,还说动手就动手。   可怜他们防备不及,拼死作战之下,他们仗着身体强壮,武器精良,砍杀了对方不少人,对方也是手段尽出,仗着熟悉地形,行踪诡异,手段狠辣,还毒虫尽出,也杀害了他们不少的兄弟。   本来吧双方还算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可后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这都司黄将军一个不慎,居然就落到了对方那有点本事的小崽子手里。   眼看着主将落入对方手中,颓势已定,将军一旦生死,他们这帮人也绝无活路,在所有幸存将士们都内心悲戚,绝望的以为,今日他们吾命休矣的时候,是身边这个他们一直瞧不上,还一直排挤,据说是从京都城流放而来的新兵蛋子,居然大跌眼镜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就拿下了对方的人,这人居然是对方的领头不说,还是活生生的苗王!   这一刻所有人心下都为之一喜,他们看到了能活下去的希望。   而眼下,对方那小崽子居然嚣张的要求他们放人?怎么可能!   “除非你们放开我们的黄都司,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   谢时宴身边,直属领导他的一个百户,顶着一脸的血,身体却毫发无伤,正好就卡着点的出声,表现的异常积极。   只见这货一个箭步上前,就想要抢占谢时宴这个小兵的位置,自己代替他拿下苗王,然后换回自己的头,好抢夺功绩呢。   被要挟的苗王也不是吃素的。   先前他是被偷袭,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且还是反身被钳制住了,自己身高又不够,奈何不了谢时宴这个武功高强的厉害小兵,眼下面对比自己还矮的区区百户,且一看就是个油滑又没真本事的,难道还打不过这么个脚下虚浮无力的充数货?   苗王代濮桑昌当即抓住机会,暗藏在袖筒里的细小短刃蓦地滑出,顺势暴起,银光蓦地闪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那充数货一声惨叫,“啊!”   “百户小心!”,边上众人的提醒却已然晚了一步。   齐军焦急之下,只能下意识的大喊,“谢时宴抓住他,千万别叫人跑啦!” 第67章 为止战火挺身出   说时迟那时快, 在大齐将士这边,齐齐担忧的失声呐喊的同时,对面的苗人也跟着心惊不已的放声呐喊, “我王小心!”   “王, 我们来救你啦……”   声音此起彼伏,杂乱喧哗,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到于梵梵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局势就已经落定。   谢时宴被挤开后,苗王暴起顺势一刀插入那二货百户的心口, 在双方的惊呼骚动中, 正要飞身往自己族人跟前去, 结果被挤开的谢时宴反应更快, 一个不可思议的极致转身, 脚下运功轻点飞身而上,眼看追至,谢时宴一脚凌空飞踹而出,人未到,脚先至,把人一把踹翻在地,没等苗王抬头, 闪着银光的刀锋已然而至,谢时宴就这样, 再次一把把刚跑出三步远的苗王挟制在刀下。   那一刻, 大齐将士纷纷擦去额间的冷汗安心了;   而眼看到希望的乌一干人等,却又迅速的希望破灭,苗人立刻骚动开来;   乌的身后, 那些长老与族人们纷纷激动闹开,他们哪里会说得什么大齐官话,关心则乱,嘴里呜哩哇啦的,当即就不顾形象大喊大骂,关切激动,便是连乌都忍不住抖了手,眼中满是关心。   “王父,您还好吗?”,心急如焚,出于担忧,乌本能的用母语问候着。   而不等被谢时宴捏在手里的苗王开口回应儿子的话,那厢被乌挟制住的黄都司,却一脸憋屈郁闷的急了。   想他黄塘,今日是倒了血霉了!   还有那该死的熊百户,他娘的,这熊货就是个满脑子升官发财,却一点真本事都没有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窝囊废!   没本事端碗,还非要吃饭!   差点就害死老子了!   黄都司心里暗骂,都恨不得诅咒那差点坏事的属下祖宗十八代,面上却还得努力的维持镇定,尽可能仰着头,努力的把自己的脖子,离得跟前不断随着主人的手在抖动的短刃远一点,再远一点……生怕对方一个不慎就捅破自己的喉咙,要了他的老命。   黄都司惜命啊,怕死的不得了的他,努力吞咽着口水,两眼紧盯着几乎粘在自己咽喉处的刀锋,差点没成斗鸡眼,嘴上还用平时哄家里最心爱小妾的语气,哦不,是比哄小妾的语气还要温柔百倍千倍的语气,哄着持刀的乌,试图让乌冷静,别再抖手误伤到了自己。   “小兄弟,你冷静,千万要冷静!别激动,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你给我闭嘴!”   关心则乱,手里的人质还瞎逼叨叨的,乌急的呀,嘴里脱口而出的怒喝自然是母语而不是大齐官话,手里的刀更是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给黄都司吓的呀,赶紧双手投降,老实闭口不言。   谢时宴手里的苗王吃了刚刚谢时宴一击重脚,全身连骨头都在痛,他剧烈咳嗽完,看到年少的儿子迄今为止的表现,听着儿子一声一声的喊王父,苗王代濮桑昌内心是满意的。   好不容易站直身体,心里已经做出决断的他,看着儿子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欣慰。   “咳咳咳咳,乌,好孩子,你很好,王父为有你这样的一个崽感到很欣慰!儿子啊,不要跟这些黑心的大齐人妥协,王父命令你绝对不许!我们苗人的有骨头的,宁折不弯,绝不低头!”   似乎是有所感应,又许是父子连心,听到王父这么说,乌的心里顿生一股不好的感觉,他全身都写满了担忧,“不,王父,王父,您听我说……”   代濮桑昌却再不给儿子说话的机会,他看也不看脖颈上利刃的威胁,身子探向前,紧接着道。   “乌,父很欣慰你的成长,更欣慰你给我们苗人做出的贡献,你长大了,懂事了,即便是没有王父,你也能胜任父的职责,父把我们九洞三十八寨万万族人交给你,父很放心,好孩子,握紧手里的刀,像个男人一样!今日便是王父死在这里,看到你经历了血与火成长起来,王父心也安……”   “不!王父,我还小,儿不可能胜任您的位置,没有您的带领,我们九洞三十八寨根本生存不下去,王父您千万别乱来!!!”   话到此处,乌身后这回跟着出了寨子的长老们急了,此番跟着出寨护卫他们的王谈判的幸存族人也急了。   比起稚嫩的少主继位,自然还是年富力强的老族长,他们的苗王来统领族人更加来得可靠安稳啊!   “我王千万别乱来,一切都可以商量,我们可以谈,一切都以您的性命要紧!”   “是的,我王千万不要这样,说好的不低头的!”   代濮桑昌却笑了。   “不,身为你们的王,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让我的族人们再身陷险境;身为一名父亲,我更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为了我这个父亲而陷入危难;如果能以我一命,换取这位节度我们苗王寨的都司将军之命,为我们全族上下换得安稳,我代濮桑昌义无反顾。”   代濮桑昌说的云淡风轻,脸上还在笑,他的笑却谢时宴皱眉,心里莫名觉得不妥。   只可恨自己却不懂苗语,只听到这群苗人叽哩哇啦争执的厉害,一点也不解其意。   不过在看到手里人质居然还在笑后,自己虽不懂,可直觉告诉他,他们争执的事情,绝不会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这种不好的感觉,在自己察觉手里的人质一副豁出去的神情,而对面的劫持人质的少年却一脸焦急时,达了顶点。   与此同时,与谢时宴一样,被乌挟持在手里的黄都司,看到对面那苗王打量自己的眼神怪异,笑容也怪异时,他也觉得头皮发麻,背冒冷汗,一股很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黄都司不由就急了,语气带着气急败坏。   “不是,你们这群苗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在说什么鬼!”,可恨自己也听不懂这些叽哩哇啦,明明觉得大事不妙,毛骨悚然,却碍于语言不通,自己只能干着急,干上火。   顾不得喉间因为情绪起伏,再次抖动剧烈吓死人的刀锋了,黄都司急的跺脚,看着对面自己的一帮子没用的手下,他惊恐的大喊。   “翻译呢?那个会说苗话的翻译呢,老子都被劫持了,快让那该死的死东西出来翻译啊,快告诉本都司,这群苗人说都是什么狗屁?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快啊,快啊!”   对面被黄都司大骂呵斥的一干手下瞬间哑火,面面相觑。   面对他们这位脾气不大好的都司将军,将士们那叫一个又爱又恨,若不是因为今日这货若是当着他们的面挂了,自己这群人定当得给他陪葬的话,他们恨不得眼下这怂货立刻挂掉。   这会子被怂货将军气急败坏的怒吼,将士们你推我,我看你,最终谢时宴身边有个小兵被推了出来,年少小兵硬着头皮回答道:“启,启禀都司将军,翻,翻译,翻译他,他,他已经死了呀!”   “什么?死啦?”   小兵咽了咽口水,避开对面自家将军如刀般利的吃人眼神,硬着头皮点点头,“对,死,死啦!”,就跟你自己说的一样,先前对阵的时候早就成了死东西啦!   面对这么个结果,耳边依旧是这群可恶苗人肆无忌惮的在魔音灌脑,黄都司面如死灰。   “他娘的,还有谁懂得这该死的苗语,出来个人,赶紧出来个人给老子说说,他们到底再瞎逼叨叨个什么?!”   说来是这么多,其实双方跟自己人的对话,不过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眼看着场面陷入僵局,于梵梵看了眼自家崽儿在意的爹;   又看了看一边激动着,一边都还不忘努力垫着脚,刀锋丝毫不敢离开人质喉咙的乌;   最后扫望一眼这群伤的伤,残的残的齐苗彼此双方;   目光落到他们身后不远处,此起彼伏匐倒的那些尸体;   于梵梵终是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向前踏出一步。   “不,苗王大人,您这样做只会是无谓的牺牲,也绝对是最愚蠢的选择!   您须得知道,大齐将士千千万,一个五品的节度都司将军尔,对于大齐来说,真的是无足轻重。今日死了一个黄都司,明日大齐就能派来个蓝都司,红都司,人是杀不尽的,您若是要以堂堂苗王之命,换这么个都司的命,我认为您是在犯蠢,根本就不值得!”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着于梵梵投来。   谢时宴:他的璠娘怎么会说苗语?   谢时宴眼底闪的诧异一闪而过,手里的刀却稳稳的架在苗王的脖子上半分不动,以防事态朝着更恶劣的情况发展。   而他手里的苗王代濮桑昌也被于梵梵说的为之一愣,不仅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发愣,更是因为这个明显是大齐的女人,嘴里居然是一口地道的苗语而发愣,更是因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朝着他们苗人的而震惊。   乌看到于梵梵这个阿姐居然不知道避开麻烦,反而还主动踏进麻烦里来,插手眼前的死局时,乌的心里是焦急的。   可当他听到好心的阿姐,话里话外居然在劝解自家王父别冲动时,一惯坚强的乌,眼里甚至闪动着泪花。   更甚至是黄都司,在看到于梵梵出现,听到她满口与苗人一样的叽哩哇啦,身后的苗人跟着齐齐安静了下来后,黄都司压下眼底探究怀疑的眼神,眼里闪着欣喜。   “好好好……”,他似乎看到了活命的希望,黄都司看着一身大齐妇人打扮的于梵梵激动坏了,赶紧的就大喊,“这位大娘子是吧,你赶紧跟这些人说,让他们别激动,只要能放了本将军,万事好商量,啊,听到没,万事好商量!”   虽然才一个照面,不知为何,于梵梵却不喜这位节度黄都司,不过眼下要想换得自己偏向的乌他们的安全,还就非得让这位配合才成。   所以,哪怕心里再不喜这位怂货都司,于梵梵对他的态度也还算好,一边走近,一边朝着代濮桑昌说着话,一边还朝着黄都司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了怂货都司的首肯,加之通过刚才的观察下来,自己早就看明白,大齐军队上下都是这位做主,于梵梵对于接下来的劝解破局也有了三分把我。   并不是自己想要拿大,想要逞英雄,她只不过是不想看到自己眼前再有大规模的流血牺牲,想要保住朋友罢了。   于是,她再次开口,用的还是苗语。   “苗王大人,还有各位苗族的兄弟,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黄都司已经点头了,一切都可以商量,天大地大,人命最大,老话不都说了么,人生在世,除生死之外无大事!这位王,无论如何,您都不应该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便为了您的儿子,为了您的族人,您也该坚持到底的。”   代濮桑昌虽然很不想承认,却也知道于梵梵说的对。   定定的盯着于梵梵瞧了许久,终是轻轻点了点下颌,视线游弋,低头盯着自己脖颈上横着的刀苦笑,“这位细妹,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还不是身不由己。   “是,这个我知道,可是您看,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既然您在敌人的手里,而您的族人手中又有敌人的主将,您看不如这样,为了避免双方再流血牺牲,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是命,若是苗王不想再看到族人因此牺牲,让您的孩子没了父亲,不如今日看在您族人安危的份上,给小妇人我一个面子,让我做个中间人,大家就此作罢,交换人质,而后相安无事的各自退守如何?”   要是以代濮桑昌以往的脾气,自然是不肯给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大齐女人所谓面子的,毕竟她是哪个?自己又不认识她。   不过想到刚才于梵梵说的那句,死了一个黄,还有源源不断的蓝跟红后,代濮桑昌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且身为苗王,他也是真心佩服英雄的。   眼前冒头的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她敢以孤身一人踏入战圈的勇气,却叫自己佩服得紧。   而且人老成精的他更是看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女人似乎真能解开眼下的死局。   从自己对面儿子关切看向这个女人的眼神;   从自己肩膀上,随着这个女人加入后不由就松了三分的力道;   他都可以俨定,这个女人不一般!   “你待如何?”   “自然是双方各退一步,咱们同时放人,各归各位。”   “你能做得了主?”   “我可以跟黄都司沟通,想必为了活命,他会很乐意配合。”   见到自己的王父在跟好心的阿姐对话后陷入了沉思,出于对于梵梵的信任,也出于对父亲平安的期待,乌忍不住的开口喊了声,“王父!”   自己的崽,自己岂能不了解?   听听这语气!   代濮桑昌鼻腔里哼了一声,终是松口,“那你就谈谈看,若是这位黄都司愿意,我也可以。”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于梵梵心下一喜,又松了两分。   毕竟就那位黄怕死的心态,加上自己与乌还有谢时宴的关系,想必这二位会乐意给她一个面子,不会在出来交换时,不顾自己的小命突然动手的对不对?   于梵梵忙把苗王的意思这么一说,为了充份证明于梵梵所言不假,刚刚只开口说了一句大齐官话后再不言齐语的乌,也再次开了尊口,当然,为了保全于梵梵,乌就像是被于梵梵劝服住了,而后为了自家王父的安危,才不得已再配合开口给于梵梵证明一样。   这小子还算是聪明!   听到于梵梵把苗王这边的意思这么一说,再结合这些苗人的态度,黄都司高兴了,急忙表示,“那还等什么?赶紧的交换呀,快快快!”   快点换完了,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经历这场惊心动魄,他差点还死了,急需赶紧回去搂着自己的心肝小妾,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啊。   于梵梵也不想耽搁,“那就烦请都司您下令,让您的手下后退百米。”,说着,不等黄都司质疑,她紧接着又跟苗王说了同样的话。   而后双方在自家的大领导一声令下,齐齐后退百米,一个上了山腰,一个退到溪边山脚,彼此双方遥遥相望,而于梵梵呢,就站在双方对峙的正中央,孤零零的站在山道上。   “我数到三,你们双方都带着人过来,到我跟前来交换,都别有小动作,别轻举妄动知不知道?”   两边的人面容严肃的抿着唇,却都依言而行,身后的双方各自紧绷,心脏都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一步,两步,三步……近了,近了,再近了……   别看于梵梵面上看着冷静,其实她也很紧张,垂在身侧握紧成拳的两只手,手心里全是汗。   眼看着谢时宴跟阿乌都押着人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于梵梵一声:“换人。”,彼此双方都动了。   阿乌与谢时宴都出于对她的信任,还有安危的维护,根本不打算动手不说,还配合的不得了。   可以说,今日得亏来的是于梵梵,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们绝都不会做到如眼下这般老实的换人。   黄都司跟代濮桑昌同时被推出,手里早就没了武器的他们,在于梵梵的跟前错身而过,根本还来不及说什么,彼此就进入到了己方的范围。   交换成功,彼此双方身后的人俱都一激动,就在双方人质平安后,谢时宴跟代濮乌桑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们同时伸出了手,不约而同的想要把中间人于梵梵,给护到自己的身后。   好在千钧一发之间,代濮桑昌及时伸手,拉住了自己崽子的胳膊,而谢时宴本身武功就技高一筹,于梵梵自然是落入了谢时宴的怀抱,被他单手抱住,一手牵着黄都司,谢时宴带着两个人,足下一点,三人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倒飞了出去。   看着阿姐被坏蛋带着飞远的身影,代濮乌桑脸露焦急,脱口而出,“王父,那位阿姐是我们苗寨的恩人,盐,是她……”   代濮桑昌听到儿子急切的喊声,心里一颤,立刻挡在儿子的跟前,遮挡住儿子焦急的面孔,嘴里还及时低声呵斥。   “乌,你冷静!刚刚挟持王父的人,跟你那位阿姐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他紧张她!既然她是我们苗寨的恩人,我们就更不应该在此刻暴露她!你要知道,她是齐人!”,还是偏帮他们苗人的齐人!   眼下她还在齐人手里,将来还要在齐人的地界生存,所以,他们更加不能暴露他们待她的特殊态度,要不然,那就是不是报恩,是在害人!   代濮桑昌快速的低声吼完儿子,拉着儿子就往自己的族人方向飞纵。   直到落定在族人面前,看着对面山下,也跟着落定在了那些大齐人身前的那位,儿子嘴里所谓的恩人,此刻还当着他们所有齐人兵丁的面,悄悄摸摸的背对着他们,小手板藏在身后,还在不断的朝着他们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的模样,代濮桑昌蓦地笑了。   这个大齐的细妹子,很有意思!   自家的崽儿长大了,看人也很准,这很不错!   “速速收敛我们牺牲的族人,我们走!”,看到山脚下的大齐军人也在准备撤退,代濮桑昌一声令下,身后的族人瞬间动了起来。   代濮乌桑也跟着动,不过在转身离开之前,他还是朝着山下定定的看了一眼再一眼。   一而再的,再而三的,这位阿姐都这么帮助他,帮助他们苗家人,从今以后,这位阿姐是就他代濮乌桑的最信任的朋友!是他们九洞三十八苗寨的大恩人!他愿以性命相托,只愿这次她能平安,也希望王父说的是对的。   终于保住小命,等那波苗民收敛他们族人尸骨离开的时候,黄都司黄塘也被自己的亲卫围拥着,把那破了点小皮的脖子给仔细包扎稳妥了。   黄塘这才又有了好心情,看都没看那些正被手下们收敛的尸骨一眼,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牺牲将士们死活一般,黄塘自顾自走到谢时宴跟前,努力端着都司将军架子,连连拍打着谢时宴的肩膀嘉奖鼓励着。   “谢?谢时宴是吧?你很好,本将军很看好你,你放心,你的能力跟表现,本将军都看在眼里,那什么……”   想到先前差点害死自己的蠢货,可以直接任命低阶官职的黄塘,干脆大手一挥道。   “虽然说你是新来的,但是你功夫好,战场上人还冷静,这样好了,你们那什么熊百户不是嗝……嗯,不是牺牲了么?正好的,本将军看你就很好,从今日起,就顶了那熊百户的职吧。”   黄塘当着众人的面,给谢时宴立地升官的话一出,全场蓦地一静,就连边上正忙着收捡战友尸骨的将士们,都不约而同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谢时宴此人是京都城发配流放而来的军户,先不说这个,就光只说他来的时间,一月都未满,这就官升几级,直接跳过小旗,总旗,当百户啦?   要不要这么随便的?   众将士心里不是不嫉妒,也不是不为自己抱不平。   不过转而看到他们那位荒唐将军,众人纷纷沉默。   罢了,这些年下来,荒唐将军干的荒唐事情难道还少吗?   退一万步来说,今日发生的事情,换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怕是也做不到这位新兵谢时宴一样的勇猛机智,自己能活着,没给这荒唐将军陪葬,说来也还是沾染了他的光。   军中自来慕强,将士们也都信服比自己有能力的人,便只看今日的救命之恩……   众人心里想法一闪而过,短暂的沉默过后,所有人又自顾自的低头忙自己的去了,看到这一幕,谢时宴知道,自己在这西南军中的脚跟算是稳了。   再看向黄都司的时候,谢时宴低头抱拳,“卑职谢过将军赏识。”   “哈哈哈,好,好!本将军很看好你,以后好好干,代替那个熊货帮本将军把隘口守守好,干好了,以后本将军一定会多多提携你,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有能力的人收服起来,黄塘觉得格外带劲,再说了,要是忠心于自己的手下多一个有能耐的,自己的安全岂不是又多了一层保障?   想到此黄塘心里就带着兴奋,拍着谢时宴肩头的力道越发大,嘴巴裂开的跟喇叭花一样,“以后给本将军好好表现!”   明明个子矮,却硬是垫着脚,拿腔拿调的,把弯腰低头的谢时宴肩膀拍的啪啪作响。   充份展示了他身为都司将军的威严,也自认为报完了救命之恩的黄塘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谢时宴身后几步远的于梵梵身上。   黄塘蓦地皱起眉头,眼里带着审视,看向正领着人在善后收拾战场的亲信把总,他招手就把人唤了过来。   把总到了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询问,“将军,您有何吩咐?”,自己还指望着自伺候好了这位,将来能得他的首肯并美言几句,好顺利升迁为千总呢,对待黄塘的态度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黄塘对于眼前毕恭毕敬的何把总态度更恶劣,只淡淡嗯了一声,下巴颌不动声色的朝着于梵梵点了点,也没有避着谢时宴,直接就问何把总。   “你去查一查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孤身一人到此处来?”,出现的太过巧合不说,对方还是一个会说苗语的大齐人?还是女人?怎么看都怎么奇怪吧?“好好彻底的查一查,看看她是不是苗人放入我们这边的奸细,一旦……”   “启禀将军,卑职有事要禀报。”   不等黄塘放完狠话,边上的谢时宴却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黄塘嘴里接下来的话。   黄塘没料到,自己刚刚任命的手下会突然打断自己,不过想到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他这人吧,也不怎么记恩,不过这不是因为先前的情况太过恐惧害怕,眼下这股子庆幸活命的劲还没过去,对谢时宴这位救命恩人,目前还是很有好感的。   见到谢时宴出列打断自己,他也没生气,反倒是转头笑脸看来,一脸的和煦,“谢百户有事要禀报?什么事?莫不是你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   他当然知道。   为了不让于梵梵被冠上奸细通敌的罪名,谢时宴急忙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启禀将军,这妇人绝不可能是奸细,她是卑职孩子的母亲!”,若不是璠娘对自己太过防备介意,他倒是想说,她是自己的妻子来着,只可惜某人不认。   谢时宴唏嘘失落,这幅表情看在黄塘眼中,这位荒唐家伙却瞬间想了很多,脑补了很多。   自认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的黄塘,看了于梵梵一眼,又看了单膝跪在自己跟前的谢时宴一眼,眼珠子一转,也不知想了什么,人就忙上前来,伸手扶起谢时宴道。   “哦哦哦,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既然是谢百户你的夫人,那自然不是敌人。”,说着,黄塘便回头看向边上一直待命静默不语的何把总发话道:“既然是自己人,那便不用查了。”   “喏。”,何把总也不多说什么,得了黄塘的命令,只暗暗挑了挑眉,却至始至终没什么多余表情。   “行了,你下去忙吧,赶紧打扫好战场,我们要速速回城。”,挥手打发何把总离开,眼见着这位何把总走远,黄塘却突然回头,状似不经意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丝调侃的回文谢时宴:“谢百户,想不到你的夫人居然还会说苗语?她这是从哪里学的?你们不是才到苗疆么?”   谢时宴一愣。   这话问他?他还想知道呢!   不过为了于梵梵的安危,谢时宴帮着于梵梵遮掩的谎话,那是不过脑子的张嘴就来。   “回禀将军,我儿的母亲她出身西北,祖、父、兄皆为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而将军您是知道的,圣上为了方便管理军队,时常有调集各处的人手混插安排,她自幼边关长大,兴许在西北的时候,曾经有遇见过从我们西南调插过西北去的军士,跟着学了些苗语也不足为奇。   以前她被困在深宅大院内,这些都用不上,如今却不得已随着卑职吃苦流放,到了我们这西南地界这才有了用武之地,就比如刚刚,不是就正好学以致用的,为一心平苗乱而不惜以身犯险的将军您效力么了,这都是我们的荣幸。”   谢时宴别看外表看着冷,却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自己不仅给于梵梵会苗语找了借口圆谎了过去,更是不动声色的拍了某人的马屁。   黄塘明显被马屁拍到了屁股上乐呵了,心情瞬间老好,无比自信的他,脖子一扬,觉得谢时宴这个自己刚提拔的手下就是诚恳,瞎说的什么大实话?   不是他太看得起自己,整个三江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在自己苦心经营之下,三年来,啥事瞒得过他黄塘的眼睛?   眼前这新来的,他一个流放犯,便是再能耐,没有他这伯乐在,他能蹦跶的起来?   谅死他也不敢欺瞒自己,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好不容易劫后余生的黄塘,便不过脑子的没再计较于梵梵的事。   急吼吼的催促着剩下兵丁打扫完战场,找回他的坐骑,翻身上马就领着人呼啦啦的就往隘口去,于梵梵自然是跟随在列,就走在一直不放人的谢时宴的身边。   路上,谢时宴就问了。   “繁璠,你不好好的在城里带着,怎么突然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这话说的于梵梵就不爱听,“什么叫荒郊野岭?荒郊野岭哪里来的土地?我明明是来看地的。”   “看地?”,谢时宴不解,“看的什么地?”   于梵梵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看地自然看的是要种的地呗。   不过她吐槽讽刺还没能说出口,走在他们身后,原先也是熊百户旗下,后来跟谢时宴这新来的关系还不错的一位,看着约莫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小兵就插话了。   其实人家也是有心要跟谢时宴这新升任的,直接领导他们的百户打好关系。   因着知道些内情,为了表现,这货忙插话,“夫人您说的地,是不是前头两个圆包山脚下的那一片土地?”   于梵梵讶异?“对啊,你怎么知道?”   “嗨!卑职当然知道啊!”   齐齐朝后行注目礼的谢时宴与于梵梵便看到,这位小兵一拍大腿,嘴里就道。   “卑职当了三年兵,人就在隘口混了三年,隘口附近的情况卑职了解的很呀!夫人您说的那地啊,实不相瞒,想必定然是三江城内的经济老油子,看夫人您是新来的不知情况,拿着拿烫手的山芋哄骗您呢!”   “此话怎讲?”,听到说有人骗自己在意的人,没得心里本就有所怀疑的于梵梵追问呢,边上的谢时宴比她还着急,忙就急切的追问。   小兵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问自己,他瞬间来劲,忙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吐了个干净。   “谢百户您是知道的吧?这方圆五十里地界,都是我们隘口所管辖。”   “对!”,这事情,他第一日到隘口报道的时候,直属领导他的小旗就跟他说过了。   “那谢百户您想啊,我们是军事要塞的隘口啊隘口!干的是节制监视苗王寨的活计,那便是说明了,这附近就是那些彪悍且爱耍虫子的苗民出入频繁的地界!   这还不算,百户您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地界啊,山高林密,处处险峻,能耕种的田地却稀少,而除了彪悍的苗人外,最是滋生凶残的山民,再加上还有那同样彪悍的侗族,以及难缠的壮民。   啧啧啧……   各个分部族群混杂,便是侗民壮民离着我们这里远,轻易不过来,可那还有不知藏在哪个山洞洞,野林子里的那些坐地为王的山民呢!   他们在山里靠着打猎为生,万一年景不好,山里捞不到吃的,可不就要下山来霍霍?   而夫人被带来看的那块地,一年到头的便是养护的精心,没被野物下山来霍霍,也经不起苗人时不时的冒头吓唬,还有山民时不时的霍霍啊!   那地啊,唉!种了也是白种的!落不到自己口袋里多少呢……”   原来如此!于梵梵心下了然,总算是明白了那位吴经济想要再三遮掩的东西是什么了。\   只不过……如果真按照这位小兵说的这样,别人不能要这块地,自己是不是可以?   于梵梵把心底的想法压下,只问身边这位配合着自己步伐赶路的小兵。   “那请问这位小哥一下。”   “不敢当不敢当,夫人您有事就问,卑职小虎保证把知道的都告诉您,绝不打一个磕巴。”   “呵呵呵,没那么严重。”,于梵梵笑的一脸和煦,“我就是想知道,小哥您晓不晓得,那块地上头的两座圆包山是谁的?有主没主呀?”   “那山?”   虽然心里疑惑,眼前这位百户夫人好端端的问两座破山干嘛?不过看到前头他们新上任的百户,表忠心心切的小虎啥也不说了,忙就摇头。   “回禀夫人,那两座破山有什么用哟,连山脚下土地主都亏心自己的地在那,一直都没法脱手呢,那毛用都没有的破山头,自然是无主的呀。”   “无主呀?”,无主就好!“那不知道要是想买那两座山头的话?”   于梵梵故意这么一说,惹得小虎连连摇头摆手。   “夫人,不是卑职妄议您的事情,实在是,那些田地卑职都不建议您买,更何况是两座啥都不出产的破山头了,夫人,那地方不好,您可千万别上坏经济的当,别听他们瞎忽悠呀!”   为了给新上任的百户留个好印象,成为百户的自己人,亲信手下,为了前途,小虎也是豁出去了。   于梵梵很感谢这小军士的真诚,“小哥别急,我就是问问,就是想知道,若是想要买那两座山,得找谁?”   找谁?小虎听到于梵梵说她只是问问,便想也不想的回答道,“那自然是找衙门啊,三江县境内所有的田地,除去有主的,其他的都在衙门手里。”   说是那么说,虽然说都是在衙门手里,可等你真要是买了,就比如夫人问的地方,那买下来也得看人家苗人认不认呀!   也许在人家眼中,这些地还是他们苗人的领地呢!   当然,这些话小虎是不会说,也不敢说的。   于梵梵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眯眯的谢过热情的小虎,她心底有了盘算。   跟着一路回到了谢时宴如今掌管的隘口,那位荒唐都司将军屁股都没坐热,就把认命谢时宴的事情当着隘口上下宣布完后,领着他的亲卫,骑着他的宝马,一行人就离开了隘口直接回城。   于梵梵也没空欣赏一个外人的领地,看着天色不早了,眼下自己没了车马代步,想着来时所花费的时辰,于梵梵干巴巴,且一点都不诚心的朝着谢时宴道了声恭喜,立刻就表示告辞要走,怕回去迟了,家里孩子们担心。   结果谢时宴这货还非不让,“繁璠你等等。”   “干嘛?”   谢时宴朝着围拥过来,跟他这个新百户见礼的总旗、小旗们点头招呼过后,忙就拦着于梵梵道:“此去回城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你且等一等我,我送你回去。”   “哎呦,真不用,你不是新官上任有事要忙么?忙你的去,我自己可以。”   她又不是娇花,青天白日的送什么送?   “听话!等我,我很快的。”   于梵梵拒绝,谢时宴却异常坚持。   许是因着过年都没法跟儿子团圆,这会子想儿子了,自己刚好又升官走得开了,这是还打着送自己回,其实是想看看儿子,看看他们母子到底在哪里落脚的心思在吧?   总之是拒绝失败,于梵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货从军营里牵出来一匹马过来。   “抱歉繁璠,军中无马车,只有马匹,只能请你将就一下。”   于梵梵……莫不是要让自己跟他共乘一骑?   不不不,绝不可以。   于梵梵想也不想的摇头,“我都说不让你送,不让你送,你丫的矫情个啥呀?还让我骑马,你看我是会骑马的人吗?”,她两辈子都没有摸过好吧。   谢时宴被训的一愣,心里却是下意识的腹诽,你丫一个西北边关长大的将门之后,居然不会骑马?怕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了吧?   结果看到面前人一脸的严肃加苦大仇深,谢时宴沉默了,“真不会骑?”   于梵梵摇头,“真不会!”   “算了,不会也没事,我带你骑,放心,不会摔着你的。”   艹的,他带自己骑,她才不放心了好吧!   于梵梵立地炸毛。   “不行,我不跟你共乘一骑!谢时宴,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心里明白,面上装糊涂。今日我就在这里跟你说清楚,我们俩没关系,曾经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你不要名声我还要!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跟你起一匹马算怎么回事?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娘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看到于梵梵真就气彪彪的转身就走,谢时宴败下阵来,一个箭步窜上来,紧紧拽着于梵梵的胳膊,无视远处校场上或训练,或巡逻站岗,或三五成全聊天打屁的属下们投来的异样目光,谢时宴看着于梵梵说的卑微诚恳。   “繁璠你别生气,我不跟你共骑,你上马,我牵马走可好?总之我是不会放你独自一人回去的,是你自己上马?还是我抱你上马?”   对于平安把人送到城里,这是谢时宴的坚持。   “好吧,你赢了,我自己上马,不过说好的,你牵马走啊。”   于梵梵的坚持让谢时宴心里蓦地一涩,最终却只能失落的点头妥协,“好,我牵马走。”   于梵梵见状满意了,都不用某人扶,想着电视剧里那些美女上马的动作,她两手攀住马鞍上前头的扶手,脚踩着马镫,一用力人就上去了,动作虽说不潇洒吧却也没丢丑。   就这样,谢时宴安排了工作,告了假,放着一干新手下不去亲香,就这么执着的把于梵梵送回了城,当然,肯定是于梵梵在马上,谢时宴在马下。 第68章 地到手收心佃农   一路从西门进城去往城东, 牵着马的谢时宴边走,还一边仔细的打量于梵梵家周边的情况。   发现治安良好,生活便利, 谢时宴暗暗点头表示放心满意, 于梵梵已经拍响了自家的院门。   “东升,烨儿,快开门,我回来啦。”   今个一整天,除了中午去买午饭的时候出过一趟门,两小家伙就一直听话的大门紧闭, 只在院里屋里玩耍、读书, 一点都没瞎跑, 此刻舅甥俩在堂屋里围坐炭盆边, 一边烤火, 一边读书练字。   听到院门传来熟悉的动静,烨哥儿双眼蓦地就亮了,悄悄的巧了身边小啾啾一眼,见小啾啾也跟自己一样没了先前皱巴巴脸的模样,烨哥儿虚出一口气,忙把手里的毛笔一丢,急吼吼的就滑溜下了椅子, 颠颠的就要往外头院子里冲。   一边冲,小家伙一边还大喊, “小啾啾, 是娘亲,是娘亲肥来了,去开萌, 我去!”,要不是小啾啾一直压着自己写啊写的,他早就不耐烦继续跟拿软趴趴的毛笔儿作斗争啦!   眼下娘亲肥来了,小啾啾也松开了一直压抑的眉头,乖崽好开心,宝宝解放鸟。   反应慢了一步的东升,眼睁睁的看着小外甥跑的飞快,冲到了大门后却突然尬在了当场。   小家伙委屈屈的转头,皱着张小胖脸,指着高高在上的门栓一脸苦大仇深,“小啾啾,烨儿够不着。”,气死乖崽了!没事这门拴子弄那么高作甚?   紧随而来的东升,看着自家小外甥努力垫着脚,却怎么都够不着门栓兀自生气郁闷的小模样,担忧记挂姐姐安慰了一整天的东升终于笑了。   “刚才不是跑的挺欢实?”,现在知道抓瞎了吧?   东升没好气的轻轻弹了弹烨哥儿光亮的小脑门,把懊恼的小外甥拉到一边,伸手开门的同时还不忘了叮嘱烨哥儿,“好了烨儿乖,你让开,小舅舅要开门了。”   烨哥儿被他小啾啾取笑了也不恼,嘟了嘟小嘴巴,两只小爪爪摸上自己刚刚被弹了,却并不痛的脑门。   光洁的额头在他小爪爪一抹又一抹之下,完全没发现自己小爪爪已经染墨了的小家伙,一边乖巧的让出位置,一边还在心里兀自催促自己多吃饭,快长高,却丝毫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成了一只小黑猫。   门一开,看到于梵梵,东升一脸欣喜的招呼:“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一切都顺利吗?你有没有吃饭?”   接连的问候完了,东升这才看到自家姐姐身后的外甥爹。   在身前姐姐笑吟吟的回答自己的问话之时,想到自己还跟外甥爹学功夫呢,虽然不是师,却也得尊师重道,东升忙毕恭毕敬的给谢时宴行礼问候,心里却琢磨着,待会自己正好可以趁机问一问,求外甥爹指点下他近来困惑的地方。   就这么一打岔,东升自然没看到身后在看到他亲爹娘出现后,一把就往前头冲的小花猫外甥。   “娘亲,爹爹!烨儿好想你们……”   宝宝好开心,虎扑。   于梵梵正回答着弟弟的关切,低头一看,黑蛋蛋脸的崽儿朝着自己奔来,于梵梵心里感慨自家崽儿这是遭遇到了什么,人却下意识的避开,准备欣赏下自家崽儿的蠢萌样子来着。   结果自己这么一躲开,黑猫崽儿就直勾勾的冲进了他爹怀里,还一把搂住某人还带着血腥的裤腿蹭啊蹭的,蹭完了,脸上黑色虽少了,却多了丝暗红,小家伙还满脸委屈,“爹爹,你好臭!”   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谢时宴无奈叹气,弯腰低头,一把抄起黑脸儿子,求助的看向于梵梵。   于梵梵看在对方送自己回来的份上,赶紧吩咐弟弟,让他带着这父子俩去洗漱,自己也得赶紧去洗洗晦气换身衣裳才行。   等于梵梵洗好了出屋来的时候,看到已经洗干净了的父子俩正围在火盆边团团坐,炭火上,东升还贴心的给烤了两个年前买的糍粑,一边翻面,东升还一边把自己的疑难拿出来询问外甥爹,气氛倒是和乐融融的。   于梵梵也耐心没打破,待到东升问题问完了,某人糍粑也就着红油豆腐乳填饱了肚子,连崽儿都跟他爹亲香够了,看了看天色,准备做晚饭的于梵梵看向仍就不走的人。   “谢时宴,时辰不早了,你一个新官上任的百户,难道不急着赶着回去主持大局?”   突然被打断跟儿子与便宜徒弟亲香的谢时宴闻言抬头,看了眼急吼吼催他离开的人,心里涩意再度上涌,面上却淡淡回了句:“这个时辰,等我赶到西门的时候,城门想必都已经关了,况且多日不见烨儿,我想跟孩子呆久一点,先前你自己不是说过,绝不拦着我跟孩子亲近的么?”,说着还挑眉看她。   于梵梵一噎,好嘛,居然还学会用她的话来堵她的嘴啦这是?   算你厉害!   “成,你不走也成,要亲香也成,不过谢时宴,我家可没有多余的床,也没有多余的被褥给你睡,回头你自己出门找客栈去呀。”   谢时宴闻言默了默,忽的去掏他洗漱过后并未换的染血军服,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个破布包来,看也没看就朝着于梵梵递了过来。   于梵梵纳闷,“这什么?”   谢时宴却不说话,只固执的把手里那不大的破布包往于梵梵跟前递了递,于梵梵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约莫二钱重的黑黢黢银角子?   “干嘛给我钱?而且你哪来的钱?”,这丫的入伍好像都还没满一个月了吧?莫不是西南军待遇这么好?不满一月都发粮饷?   谢时宴自然不会说,这些银子是前头千总在三十晚巡视隘口时,给他们这些当值的将士发的红封,他只抱着儿子闷闷的回答,“一路上我不是欠了你很多银子?这些先还着。”   这么一说,于梵梵忙就把手里的银角子给推了回去,“不用了,你不欠我的!我于梵梵虽是一女流之辈,却也说话算话,说好你教我弟弟功夫我免你欠债的,这钱呀,我不要!”   “拿着!我日日在军营,拿着钱也没用。”   “没用我也不要!”   见于梵梵坚持,想了想,谢时宴低头看着怀里左右转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于梵梵的儿子,终是叹气,“繁璠,你拿着吧,我是烨儿的父亲,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花销。”   谢时宴精明的找到了正当借口,于梵梵一想也是。   现代夫妻便是离婚了,夫妻双方对孩子还有抚养的义务呢。   于是她也不矫情,立刻收了钱,只心里暗暗想着,回头就立个账本,把这丫交给自己抚养儿子的账目,笔笔都记录清楚的好。   人家给了抚养费,看着是不多,且儿子还跟这丫的亲香的不行,加上先前这货的暗中配合,人情练达的于梵梵想了想,虽然不能留他在家里过夜,饭倒是可以招待一顿的。   收了银子就去了厨房,快手快脚的做好了晚饭,不料这明明吃过了两糍粑的人,开饭后吃的可真不老少,吃的时间还久。   看在崽儿与弟弟的面上,于梵梵忍了,只想赶紧打发这货离开,结果好家伙,傍晚擦黑的时候这人是离开了,结果等第二日一大早的,自己正准备出门打算去经纪行好好的找那吴必达算账,顺便以此借口讨价还价买地的时候,某人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于梵梵一打开院门,外头谢时宴就已经换了套衣裳,牵着马守在门外。   “不是,我说谢时宴,你丫的刚刚接任百户呢,新官上任啊,你不好好回你自己个的地方烧三把火,总赖在我家门前算是怎么回事?”   谢时宴就知道会这样,早有心理准备,被怼了也不在意,把手里的一把黑豆全喂了马儿吃,一边顺着马的鬃毛,一边优哉游哉的回答于梵梵。   “繁璠,以你的脾气,一大早出门,必是要去找昨日骗了你的经济吧?”   “诶?你怎么知道?”   谢时宴耸耸肩,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而道:“而且你还打算买下那块棘手的地对不对?”   我去,这丫的神了,明明自己什么都米有说来着?   “别这么看我,就你那性子脾气,还一直不知道遮掩的表情,嗯?”,谁还猜不出。   啥都被人猜到了的于梵梵炸了毛,“那你待如何?”   他还能如何?   为了护住他们母子,自己拼命立功为的不就是能保护他们,能成为他们的靠山?   为此他抛下了手头要紧的军务,昨日特特没有出城回隘口,一来是要到总营领属于百户的铠甲军服与校牌,二来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想到她接下来会干什么,自己特特给她撑腰来的。   可惜,某人还不领情。   心里闷闷的痛,谢时宴面上不显,“不是要去找那经济?要买地么?我陪你去。”   起先于梵梵本是想拒绝的,随后想着,自己一女户,孤身一人带着俩孩子混迹这陌生的三江城,连个经济也敢暗搓搓的打自己的主意,眼下有谢时宴这个自己先前就吹出去了的军爷当后盾,哪怕是个假的,倒是也可用上一用呀。   瞧着谢时宴穿戴一新的百户军服铠甲,还有他腰间挂着的百户牌,想明白了的于梵梵硬生生的由摇头改成了点头。   依旧打发孩子们待在家里,于梵梵与牵马的谢时宴并肩而行,不多会就来到了经纪行,来的时候,经纪行内外却并未看到那位吴必达的身影,只有昨日跟吴必达在一块的粟经济在。   于梵梵上前就打问,“请问这位经济,吴经济今日可来了经纪行?”   今日一大早来,自己就听吴必达瞎逼叨叨的好大一通抱怨牢骚,眼下见到于梵梵找上门来,心里幸灾乐祸暗道某人该,粟经济面上却摇头,“大娘子问吴经济啊?他不在行里,今日没来呀。”   “没来,那这位经济,你知道他家住何处吗?”   “何处啊?嘶~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呵呵,呵呵……”   粟经济心虚的干笑两声,目光从于梵梵身上挪到她身后谢时宴的身上,心里感慨臭老吴这是终于撞到铁板上,惹到不该惹的人了,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就往经纪行里头瞄。   就这么个细微的下意识举动,于梵梵都还没有注意到呢,谢时宴却敏锐的发觉。   他也没说话,松开缰绳,在于梵梵跟粟经济都没有醒过味来的时候,谢时宴人就跟阵风一样刮进了经纪行里。   外头的于梵梵跟粟经济,就听到经纪行内一阵乒乒乓乓,不多时,谢时宴手里就提了个哎哎叫的人出来。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某个不在行内的人么?   于梵梵没好气的看了着粟经济笑:“呵呵,这就是你说的人不在?”   一句话把人粟经济说的脸皮不挂,只配合着跟着继续干笑,于梵梵却顾不上这人,抬脚就往前走,来到谢时宴跟前,看着被捏的死死的根本跑不掉的吴必达,于梵梵皮笑肉不笑。   “哟,吴经济呀,你好呀!那五两银子,你还要是不要?”   他当然想要,可是……   视线不由下移,吴必达暗瞄着谢时宴故意挂在腰上的百户牌,忙就举着双手告饶。   “那个大娘子啊,呵呵呵……我们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我们不动粗昂,不动粗……”,被抓了个现行的吴必达满心发苦,心里懊恼的很,自己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那么舍不得的几个钱,今日非要到经纪行来当值了呢?   这不是羊入虎口,找死来了么。   “不动粗?那不行。”,于梵梵故意吓唬人,一本正经的摇头,“我看吴经济你体力太好了,昨日丢下我跑的可快啦!这会跟我说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你骗我看那块破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好说?丢下我独自跑路面对危险的时候,你怎么不好商量了呀?现在要跟我好好商量啦?迟啦!”   “哎呦大娘子唉,您是能耐人啊,是军眷,区区苗贼而已,怎能奈何得了您?是,是小人坏心眼,想要骗您买那块棘手的地,可这不是看您能耐大么!小的错了,小的真错了,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昂,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某经济也是能屈能伸的,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碍于身后死死钳制住自己的煞星军爷太厉害,吴经济忙用他还空着的那只手,一个劲的轻轻自打嘴巴,态度要多献媚有多献媚。   于梵梵却不爱看,自己来可是办正事的!   “行啦,你也别这幅模样,吴经济,那块地你给我个实诚价,若是合适,你再把地主人给我约出来。”   “大娘子您这是还要买那地?”   “怎么,那地不卖啦?”   “不是,不是,大娘子,您不怕……”   “嗯?”   “哎呦看我,是小的愚钝,该打,该打!小的这就给您帮地主人约出来,价格几何,您亲自跟对方谈可好?您放心,这中人费小的也不要了,权当小的给大娘子您的赔罪,您老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这么的,在谢时宴这位百户亲自下场的震慑下,无权无势的吴必达老实的跟只鹌鹑样,不仅直接带着于梵梵见到了地的主人,更是一个劲掏心掏肺的帮着她跟主家还价。   于梵梵最后成功的以五百两的超低价格,拿下了这一百六十七亩的田地,顺带的,在得了那五户佃农的身契,送走揣着银票跑的飞快的前地主人后,于梵梵又干脆继续让吴必达去交涉,跑了趟衙门,花了四百两,就把两座谁都嫌弃的圆包山头给买到了手。   一切搞定,出了衙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其实于梵梵心里还挺纳闷来着,“这山就这么轻易的卖给我啦?衙门都不派人去实地丈量一下面积的吗?”   她这问题问的,边上的吴必达都嫌弃。   “我的大娘子唉,也就是您蠢……咳咳咳……”   被身边的军爷一个白眼瞪来,吴必达胆怂的直接闭嘴,呛的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了,这货才继续道。   “也就是大娘子您胆子大,敢入手那地界的山跟地,要是换了别人,谁敢碰?”,没见着碰一个亏一个么?刚刚那买家可不是血亏的裤子都要当掉啦?   “如今您还要买那除了砍柴烧,啥用都没有的破山头,这衙门里怕死的皂吏们,谁有耐心功夫跟您去量地哦?”,就是两破山头,一座一座整个的卖呗,反正衙门又不会亏。   “不去丈量土地面积,难道他们就不怕我越界开垦到边上的地界去?”   吴必达跟听了大笑话一样,回答的浑不在意,“只要您有能耐开垦,您越界呗,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爱怎么种就怎么种,反正又没谁会惦记那里,我的大娘子哎!”   手里捏着新晋土地与两座圆包山的红契,于梵梵心里感慨,这地还真是臭到了谁都不沾染的地步啊,白白便宜了自己。   自认为赚到了的于梵梵心里乐开了花,却不知道身边的吴必达却暗自嘀咕她傻的阔以。   大事搞定,虽然说这吴必达油滑市侩的不得了,还口口声声的不要她的中人费,不过于梵梵还是给了他,额,那什么,某人嘴对嘴人工呼吸的报酬嘛,自己是不打算给了,谁叫昨日这家伙丢下自己逃的比兔子还快呢?   见于梵梵顺利的把她想要的地都收入囊中,谢时宴也赶着回去处理隘口的事务,就像她说的,自己新官上任,得去烧把火的。   知道于梵梵的脾气,犯起倔来八匹马都来不回来,不放心的谢时宴打马离开前,还好生叮嘱了于梵梵一番,让她但凡要到那边去,一定要去隘口先找自己后,得了于梵梵不走心、不走肾的敷衍答应,很赶时间,已经耽搁一晚加半日的谢时宴,终是不放心的走了。   送走了人,决定明日就去视察自己地盘,好尽早把土地收拾出来不耽搁春耕的她,决定明天就过去。   不过在此之前,想到如今已属于自己的五户佃农,于梵梵打算给他们送点什么。   她一个现代人虽然不喜奴隶制度,却也怕长辈们自小教导自己的,升米恩斗米仇,所以,该帮忙的她会帮,该坚持的她也会坚持。   老话说得好,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好草,员工福利什么的要搞起来。   想到那穿着稻草裤子,满口喊着羊肉好不好吃的小娃儿,于梵梵先去到布庄,没买多好的布,毕竟她跟孩子们身上穿的都只是细棉布,便只捡着比棉布低一等,一百文一匹的土家粗布,一户给买了蓝青两色,准备给他们都配备一身衣裳,一共下来就二十匹,拢共花了二两银子,还饶了掌柜的一把线十根针。   去给四眼买食物的时候,于梵梵还花了银子,直接跟人家肉铺掌柜的定了一只羊,说好了明日一早自己来铺子里取,于梵梵就去了城南菜市口的粮铺。   这里专门做城南贫户生意的粮,里头有平价粮,自己也没打算买精米细面的给那些人吃,给了他们怕是吃的也心不安,只捡着上好没发霉的去岁陈糙米买了一百斤,当下平头百姓常吃的藜麦买了二百斤,给了银钱,拿了单据,让掌柜的派伙计给自己送家去。   于梵梵回程的时候绕了点路,去了趟大车店租好明日出发的车,出来回去时路过一条小巷,发现里头居然有不少人排队,提着一篮子一篮子的蛋,就往一户人家里送?   奇怪的跟上去一瞧,原来这户人家是城里有名的会孵蛋的人家,每年年后开春,都有城内城外以及附近的居民,排队来送种蛋求着帮忙孵小鸡小鸭。   想到那位老人家苦苦巴巴说杀鸡的模样,没得种蛋的于梵梵干脆直接花钱买,下了定金,只等着天气暖和点后,自己来这里取鸡仔鸭仔。   次日清晨一大早的,于梵梵一起来,还没去梳洗呢,对面房间,昨晚跟他小舅舅一个被窝的烨哥儿,跟着东升一大早的就起来了。   一起来,两小就手牵手的,把于梵梵拦在了堂屋门口。   于梵梵好笑的看着面前俩孩子开玩笑道,“你们舅甥二人这是想作甚?拦路打劫吗?”   于梵梵此言一出,东升蓦地一噎,还没说什么,身边就比堂屋门槛高那么一丢丢的烨哥儿,却蹦跶着跳脚大喊:“不细不细,烨儿乖,不打劫。”   于梵梵见了崽儿的可爱劲头也来劲了,想着这会跟大车行里车夫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她就兴致勃勃的逗弄起儿子来。   “噢,原来我家乖崽不是要打劫呀?那你跟你小舅舅拦着娘亲意欲为何啊?”   为何?烨儿被问住了,悄悄摸的看向身边他小啾啾。   昨个晚上,小啾啾就拉着自己说,今天一切看他的行动要寄己配合,没说要为何呀?“小啾啾?”   东升捂脸,不看笨蛋小外甥,冷静了冷静,抬头看向自家最爱逗孩子玩,有时候连他这个大人弟弟也不放过的姐姐,正儿八经严肃道。   “姐,我跟烨儿今天要跟你一起去!”   “一起去?你们要去哪?”   “自然是姐姐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内个东升啊,姐姐今日没打算出城,就是在城里买买东西,逛一逛而已,你……”   于梵梵想着,自己那地离城是真的远,虽然说是在乌他们的地盘上,可毕竟前日乌他们才遭到了重创,眼下那地方安不安稳?她也没把握。   要是自己去,万一遇到个什么,自己力气大,而且人机灵,便是有个不好,她还能快速的跑路撒,要是带了两孩子去?   嗯~于梵梵想想就摇头。   正要忽悠弟弟,不料东升却学聪明了。   不等于梵梵的忽悠大法再次发功呢,东升一口就打断了满嘴商量语气的于梵梵直言道。   “姐,你别想骗我啦,我又不傻!昨日你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还租了车子,你不是要出城去就怪得了!反正我不管,总之今日你别想再忽悠我跟烨儿,把我们俩丢在家里不管,你要是不带着我们去,我们就自己偷偷跟着你去!”   总之,他是再也不想跟昨日一样,领着小外甥守在家里,心里七上八下担心的不得了,却只能苦苦等着姐姐归了。   便是前方是荆棘悬崖,他们一家三口,哦不,加上四眼是四口,他们一家四口也要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   东升就一口咬死了,坚定的小模样看的于梵梵失语,心里不由感叹。   好家伙,这是长本事,还要挟上啦?看着模样还决不妥协?   “你真要去?”   “嗯,真要去?”,东升严肃着张小脸郑重点头。   于梵梵又看向门槛前,小下巴卡在门槛上,睁大一双眼睛眨巴着,看她看他小舅舅的崽儿问他,“乖崽你也真要去?”   完全不知所以,纯粹就属于充数凑热闹的烨哥儿,虽然不明白去哪里,却也知道是要跟自己的娘亲跟小啾啾在一起,所以小家伙下巴壳都来不及收回来,小脑袋瓜就直点,“去去去,烨儿也去。”   于梵梵笑了,大手一挥,“行吧,那就都去,只要到时候你们别喊苦喊累,到时候被山里的老虎妈子抓走了别害怕就行!”,明明都已经松口了,临了临了,某无良母亲还不忘了恐吓崽儿跟弟弟一番。   可怜的软萌崽儿,听到老虎妈子还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结果小爪爪被身边他小啾啾一抓,看着他小啾啾挺着身板说不怕后,小家伙也来劲了,跟打了鸡血一样,肥肥的下巴壳终于离开了高高的木制门槛,昂着脑袋的跟于梵梵保证。   “小啾啾不怕,烨儿乖宝也不怕!”   “行吧,你们不怕就行!”   见吓不住俩熊孩子,于梵梵还能怎么办?   抓紧时间,认命的给小崽子们穿好厚实的衣裳,武装好他们各自的小武器,漱口洗脸,吃了外卖的烫切粉,带上棉帽子小手套,正好等来了大车店的车夫,于梵梵把自己采买的东西都送上车,自己领着两小的,带着只给它吃了个半饱,眼下正在发小脾气的四眼锁门上车。   避开车里老多的东西,于梵梵还拍着四眼雄壮的背,好声好气的哄这傲娇货,“好啦四眼,别耍小脾气了,我这个铲屎官不是正带你出城去放风么?等会到了山里,你大可放心的浪,尽情的耍,不吃饱喝足,我就不带你回咋样?”   “汪?”,真哒?   于梵梵点头,“真哒!”   四眼这才收起了它的小脾气,一改刚刚郁闷不得劲的状态,有了好心情,前爪扒拉到人家车窗上,一张狗嘴裂老大,也不怕迎面来的风闪了它的牙!真是只二货狗子,哪里有一点点初见时,一脸凶残要吃自己的狼王的风范?   四眼大写的冤枉:初见时,人家那是听到动静不对在巡视领地,结果看到你这只两脚兽下意识过来驱逐来着!它好好一狼狗,放着满山的野鸡兔子不恰,哪个稀罕她这个瘦了吧唧的两脚兽哟!   顺道去肉铺取了昨日定好的羊肉,连羊杂羊血也没浪费,于梵梵一道收上车,车厢越发的挤,于梵梵只得把崽儿搂进怀里,让东升靠着四眼去,心里越发懊恼,自己带这三只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车夫手里鞭子扬的勤,骡车哒哒哒跑的飞快,抵达自己地头的时候,时辰都还没到晌午。   骡车将将在田地最外围的土路上停下,远远的看到这边的动静,刚刚还蹲在田埂边上,守着水渠里自家三哥四哥他们摸泥鳅黄鳝螃蟹的五毛,听到动静回头,就跟看到了什么天大的惊喜一样,迈着小短腿撒丫子就往家的方向跑。   一边跑,五毛稚嫩的声音还一边在田间地头大声回荡:“耶耶,耶耶,贵客上门啦,是那位善人大娘子来了,那位善人大娘子真的来啦……”   前日自打跟那位善人大娘子分别后,耶耶他们就说,这位大娘子指不定还会来,若是他们运气好,这位大娘子指不定就能救他们出苦海,成为他们的新东家。   大家伙盼啊盼,想啊想,自己偷听了耶耶吩咐三哥四哥的话,顾不上外头的寒冷,五毛固执的穿上他那扎小jiji的草裤子,倔强的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出了家门,就在进出他们这片山坳田地的入口,五毛陪着哥哥们一起等啊等,从昨天到今天。   好希望善人大娘子能来啊!   结果等啊等啊,等到他们都无聊了,肚子饿的唧唧叫的他们哥三,明知道开春水冻脚,泥巴里的泥鳅啥的都在睡大觉不冒头,可是为了哄一哄总是叫的破肚皮,三哥四哥就脱了草鞋下水去摸,结果摸了半天,毛都没有摸到一根。   就在他饿的发慌的时候,忽然,五毛听到了不远处的山坳土路口传来动静。   五毛可以保证,自己的眼睛可好使啦!路口停下的那辆大骡车上,从上头下来的人……可不就是前日那个笑眯眯的善人大娘子么?   天爷唉,还真叫自家耶耶给猜中啦!那位好心的大娘子她真的来啦!   五毛的声音响彻云霄,一声接一声的回声惊动了正在地头忙碌,在家中忙活的一干人等。   三十几口人立刻抛开手里正忙活的事情,踏着田埂,踩着烂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朝着五毛飞奔而来的方向狂奔而来。   先把崽儿送下车,让自己蹦跶下车的东升看着,于梵梵转身忙着跟人主动帮忙的车夫一起卸车。   没法子,能供车子走的土路尽头就到这,车子再没法子往前去了,不把东西卸下来根本运不进去。   才来回的忙着搬运卸货,身后不多时乌拉拉的就跑了一群人来。   于梵梵回头一看,见到是前日那位一面之缘的老人家,她也不明说只赶紧招呼着人,“这位老人家,正好的,您这边人多,能否帮小妇人一个忙,帮我把这些个东西运到山坳里头去啊?”   听说是让他们帮忙?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却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老人家笑着连连点头,一挥手,身后三十多口人老弱病残孕齐上阵,连最小的五毛也不甘示弱,小嘴巴里连连喊着我我我,整个人在车子边上蹦跶着,积极的表示自己要帮忙。   五毛这模样,看得被东升牵手里的烨哥儿直咂舌。   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人却瘦巴巴,身上还没有裤子穿的小家伙,烨哥儿满眼的好奇,抬起手就指着五毛问身边的东升。   “小啾啾,这个小弟弟好奇怪哦,他居然木有穿裤裤?”   自小就混迹市井,靠着别人施舍才能活命的东升,他却完全跟身边的小外甥不一样。   东升的眼里没有好奇,更没有同情。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个瘦了吧唧黑黢黢,穿了条草裤子的小娃,比起曾经的自己来,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最起码的,他身边还有亲爹亲妈,还有爷爷奶奶,最起码他还有草裤子穿,不像曾经的自己……   不过好在,眼下他有了姐姐,有了小外甥!   压下眼底涌起的戾气,东升牵着小外甥的手往路边让了让,让这些帮着搬运东西的人,能顺利的走上他们舅甥俩身边的小道往山坳里去。   人多力量大,别看于梵梵东西买的多,却还不够一人一样子的,只一趟,能干的佃农就把于梵梵采买的东西都运了进山坳。   看到身后的车夫,于梵梵想着马上都晌午了,一会自己还要给新员工开餐煮羊肉,完事了还得坐车人家的车回城,便热情的邀请了车夫跟自己一道进去。   车夫为了挣两钱也不容易,知道这一趟跑来回耽搁时间,他出门本是带着干粮的,结果眼下于梵梵盛情相邀,想着刚刚运下车的那头剥了皮的肥壮的山羊。   家穷连过年都没尝过肉味的车夫终是忍不住羊肉的诱惑,才点头呢,前头走老远的人却从前方远远的传来喊声。   “大娘子,这些东西您要放哪里去?”,刚才大娘子只说帮着运进山坳,没说放哪里,这眼看着都要走到他们家的地界了,那这些个东西?   这边跟车夫对话的于梵梵,听到远处传来的喊声,她想到上辈子那交通靠走,通讯靠吼的段子莫名想笑,也跟人家一样张大嘴巴的大声回。   “先扛到你们家的院坝里去,我马上就来。”   声音远远的传开,身负重量的一干佃农有些傻眼,就是连最聪明的老人家都有些不可置信。   先前看到布,看到羊,自己就有所怀疑,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结果眼下?   “爹怎么办?真把大娘子这些好东西先扛我们院坝里去?”   想到这附近除了山民、苗民就只有他们五户佃农,大娘子这些东升到底要运去哪里?   再想到心里那点子可能成真的期盼,老人家忍着手抖,大手一挥,努力镇定的发话,“走,先听大娘子的。”   老人家一声令下,所有人跟着就动了。   这边路口看着队伍再度前行,于梵梵招呼着四眼,领着弟弟,抱起崽儿,带着已经麻溜的卸了车,牵着骡子跟上的车夫一起,一行走在队伍最后,往山涧佃农家所在的院坝走来。   等他们到的时候,佃农们已经把东西整齐的运到了院坝里,一样都不少不说,为了不弄脏了她的东西,比如羊肉,老人家还废了家里一张崭新的草席子给垫在了地上。   “阿娘,您说这位善心的大娘子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是给我们的吗?”   “阿奶,这些布匹可真好看呀,您说我们好好编了草鞋去卖,存两年的钱儿,我们能不能也买一匹这样的布啊?”   “阿爹,您说大娘子是我们的新东家吗?”   “耶耶,那是咩咩吗?善心的大娘子是不是听了前个五毛的话,要把咩咩送把我们吃?”   “阿弟,你看那大娘子身边那两个小郎君,你们瞧他们穿的多漂亮、多厚实?也不知道他们的棉袄暖和不暖和啊?”   于梵梵一行抵达院坝的时候,听到的看到的,就是这群衣不蔽体的佃农们,围着自己带来的福利,围着他们娘三个暗暗的羡慕着,指点着,窃窃私语着。   唉!从他们眼中,他们的嘴里,于梵梵就不难听出,他们以前的日子是有多苦多糟糕,身为新上任的领导,她觉得,自己得先得把这群人喂喂饱,不然春耕在即,她都怕这群人根本干不了繁重的农活。   “咳咳咳,大家先静一静。”   于梵梵一出声,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于梵梵放下崽儿送到东升身边,自己走到院坝中间,一眼扫过眼前这三十几口的男女老少。   “想必前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于梵梵是跟着经济来看地的,经过前日的实地考察,昨日,我已经把这一百多亩地,连带着这两座圆包山头全部买下了,也就是说,现在,这地,这山,连带你们五户三十七口人,如今都是属于我于梵梵的。”   “真的吗?天!真的吗?我怕不是在做梦?”   “我们真换新东家啦?啊?再不是以前那吸血的周扒皮了吗?”   于梵梵的话音刚落,一时间,静默的现场立刻喧哗起来,这些佃农们不管大小男女,一个个的都激动的不行。   便是前日没见过于梵梵,却从家人嘴里听到过于梵梵的几个眼生佃农,也一改先前的不信的态度,在眼前堆积的好东西面前,在如铁般的事实面前,他们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换了个心善的新主人。 第69章 傲娇少主喜邀请   于梵梵的话音刚落, 刚刚还静默的现场立刻喧哗起来,这些佃农们不管大小男女,一个个的都激动到不行。   便是前日没见过于梵梵, 却从家里人嘴里听到过于梵梵大名的那几个佃农, 也一改先前的不信的状态,在眼前堆积的好东西面前,在如铁般的事实面前,他们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换了个心善的新主人。   于梵梵感受着他们的激动, 抬手示意, “大家静一静, 先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老实, 在于梵梵出声后, 一个个赶紧收了激动与议论,一个个眼神晶晶亮的望着于梵梵,等待着她的发话。   “我这个人呢最恨被瞒骗,还有不听话,以及干活偷奸耍滑的人,咱们今日能主仆一场是缘份,所以我们先把丑话说前头, 从今以后大家伙要是听我的话,好好干活, 听从安排, 不偷懒,不耍滑,我于梵梵别的做不到, 最起码的让你吃饱穿暖,出门有衣,仓里有粮,冬天有袄,春天不饥荒还是能做到的!   而且今日我还在这里保证,待到以后我的农庄修建发展起来,我这个当东家的挣到钱了,我甚至还可以准许你们自赎自身,将来做个自由人。   当然了若是你们阳奉阴违,瞧着我是一女子就觉得好欺负,哼!那大家就别怪我于梵梵心狠,胆敢犯到我手里,做出伤害庄子的事情,到时候就别怨我把你们卖了去挖矿!”   “东家娘子放心,我不会的!”   “对,我们不会!绝对不会!”   男人们是这么应,女人们跟男人们的想法却不一样,她们所在意的是:   “天,真的吗?我们真的换东家啦?”   “啊,快,快,妮子你快掐掐阿娘,阿娘怕不是在做梦吧?那个东家,您说的可都是真的?跟着您我们就能有衣穿,有被盖,还有饱饭吃?”   “天爷唉,我们是碰到活菩萨啦!呜呜呜……我们做活,听话,东家,我们肯定好好做活,老实听话,只要给我们口饱饭吃,我们老实,我们都老实啊……”   “呜呜呜,阿嬷,要是我们能早点换了东家,我家小蛋蛋是不是就不会饿死了啊,呜呜呜……”,新东家带来了那么多的布,那么多的粮,甚至还有肉,还有肉啊!呜呜呜……   其实这些佃农所求的并不高,真的,于梵梵听的心酸。   所以明明自己都没有什么花言巧语,甚至还是恩威并施,预防针打的飞起,结果在场的人一个个的,就连那位领头的老人家都再三保证着热泪盈眶,一副自己给了他们天大恩情的模样。   这些个佃户在老人家的带领下,一个个就跟没听到她最后故意的要挟一般,呼啦啦的就跪了一大片,直把于梵梵当菩萨拜。   不仅拜,这些人口中还念念有词,拜磕一下,嘴里就发一句毒誓:“东家娘子您放心,我们绝对不偷奸耍滑!”   “东家娘子您放心,我们绝对老实好好干!”   “呜呜呜,东家东家,日久见人心,您勤等着看我们的表现啊!”   这样的场面,让还准备了一肚子话的于梵梵再也说不出什么,忙示意东升去拉起为首的老人家,她则指着自己带来的这些物资道。   “行,既然你们都明白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话,以后就看你们的表现了。这边的东西你们拿去分一分,每家四匹布,二十斤糙米,四十斤藜麦,马上要春耕要忙了,这些粮食你们好好吃着,把身体养养好,绝对不能耽搁接下来的春耕,还有那只羊就是咱们的入伙饭,老人家……”   于梵梵看向带头的那位,一看就是五户中领头的老人家,对方也很会看眼色,赶紧一步上前,弯腰听训。   “回禀东家娘子,老汉姓刘,叫刘得水,您喊我老刘头就成。”   于梵梵点头表示知道,“好的,刘叔,劳烦您安排一下,找几位嫂子把这羊给煮了吧,今个中午大家伙都好好吃一顿。”   刘得水万万没想到,东家竟然喊他叔?   他先是一愣,随后刘得水苍老的手抬起,一抹眼泪,压下心酸,吸耸着鼻子哎哎的应了,只在于梵梵面前说了句。   “东家娘子您尽管放心,以后我们这三十七口人,但凡谁给东家娘子做活不上心,但凡谁要是敢背叛东家娘子您的,我刘老汉就是死,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老头儿郑重的发完誓,也不等于梵梵反应,刘得水腿脚利索的转身就走,招呼着家里的老太婆并儿媳妇,还有隔壁家灶上活计拿手的妇人就去处理那只羊去了。   吃羊啊,是肉啊,今个可比他们前头过年还丰盛,整个山坳里五户佃农,今天才像过年,哦不,是比过年还热闹!   欢腾嬉闹的声音在山坳里回荡,听得受命巡查地界的某人蓦地顿住了脚步,脚尖一转,身形灵活的在林间飞窜,不多会就抵达了佃农所在的山坳。   熟悉地形的他都没有去到院坝附近,选了颗位置高的山腰大树,两步纵身飞跃上去,坐在视野开阔的枝头,这人寻声望去,就只见下头山坳中,那些大齐农人的院坝里,此刻人头涌动,一片欢声笑语。   这里是他们苗王寨管辖地盘,这里的五户佃农,受命巡视这块地域的族人几乎是人人皆知。   眼下看到下头三十几张熟悉面孔中多冒出来的几人?前日跟着苗王与少主亲历了那场杀局的他,眼睛顿时眯了眯。   是她?!   他们平天洞苗王寨,哦不,是整个苗疆九洞三十八寨的大恩人啊!   来人不做多想,忙打开腰间的细小竹筒,从里头放出一只扑棱蛾子,这人捣鼓一番,也不知给这只肥硕的蛾子吃了什么,扑棱蛾子扑了扑翅膀,直接就朝着西面险峻的高山飞去。   不多时,险峻的高山之上,毒障遍布的崇山峻岭中间的山顶腹地,就是叫做平天洞的地方,一大片木制吊楼的中央,一栋三层的广阔议事厅一楼内,正在跟王父与长老们叙话的少主代濮乌桑,一眼就看到了飞入议事厅的那只扑棱蛾子。   乌好奇,硬是快了掌管消息传递的长老一步,把那只扑棱蛾子抓到手里,给蛾子喂了点东西后,摊开掌心,看着这只扑棱蛾子在上头扭扭转转。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身为将来要继承整个九洞三十八寨的未来苗王,乌的本领并不比长老差,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蛾子所传递回来的讯息。   把蛾子收回自己腰间的竹筒,乌看着上头齐齐朝自己行注目礼的王父与长老们,代濮乌桑莞尔一笑,“王父,还有长老伯伯们,洞传信说山下有事,我看看去,你们慢慢聊啊。”   放完话,不等厅内众人反应,乌足尖一点,人就闪身离开了议事厅,一点也不去关心身后那一只只伸出的尔康手,而紧跟在乌身后的,自然是他的伴当,如今还缠着绷带一脸严肃的贵。   这厢的院坝里,佃农齐齐忙碌,屋后菜地里去拔萝卜的拔萝卜,屋前院坝新搭棚子下砍羊肉的砍羊肉,院坝中央劈柴的劈柴,临时火塘烧火的烧火,大家都各自分工忙碌,却也没忘了热情的招呼贵客。   于梵梵自然是由佃农中选出来的两十三四的小姑娘陪同,一道随着领头的刘老汉,还有其他四户的家主一起,陪同细细查看着田间地头,至于东升跟烨哥儿两小的,五毛就被阿奶跟阿娘分派了陪小客人的艰巨任务。   把手里洗了三遍,还用开水烫过了的黑陶盘子递给儿子,妇人看了看盘子里自己夹上去的藠头、刀豆、洋姜、还有腌萝卜满意的点了点头,临了还不忘了又细细的叮嘱儿子。   “五毛,你好好端着这盘子东西去待客,一定要招呼好两位东家少爷,不许偷吃知不知道?”   被招呼来的五毛,看着母亲递过来的盘子里,摆满了家里人最最宝贝的腌菜泡菜,小家伙闻着这浓浓的酸气,五毛直咽口水,“娘?”   妇人被小儿子的眼神看的心疼,想了想,狠狠心,手里本要收回的筷子再次伸进缸中,挑了挑,夹了个最小的藠头塞儿子嘴里,“讨债的娃,给你吃一个!”,嘴上嫌弃,动作却温柔,喂完儿子,临了收回去的筷子塞到自己嘴里嗦吧了两口,筷子一收,飞速的盖上泡菜缸子的盖子,妇人忙又催儿子。   “好了,吃也吃了,五毛你快去,好好招待两位东家少爷,千万别偷吃知不知道?要是让娘知道你偷吃,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五毛嘴里嚼着酸唧唧的脆生生的藠头,心里正高兴,对于亲娘的威胁,五毛浑不在意。   洗干净的小手稳稳端着盘子,小短腿迈步的飞快,不多会就来到了院坝上,找到了正被东升牵着瞧热闹的烨哥儿。   “两位东家少爷你们好,这是我阿奶阿娘腌制的泡菜,可好吃啦,你们快来尝一尝。”   佃农日子苦,身为收成不好,年年遭到袭扰的佃农,上头还有个周扒皮,他们的日子只有更苦。   为了招呼贵客,佃农倾尽所有,却只可恨家里没啥好东西。   深知人情世故的东升,见了五毛手里的东西倒是没嫌弃,他当乞丐的时候,日子比这还苦,牵着小外甥的手,东升没一点嫌弃,伸手接过热情的五毛递过来的盘子,拉着小外甥来到院坝里的木头墩坐下。   一落座,东升都还没开口,边上的烨哥儿却稀奇的不行。   他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弟弟’,指着盘子里的黑白晶绿好奇的不行,“这个是什么东东啊?”,没办法,宝宝根本就没看到过呀,稀奇。   五毛想也不想的回答,“这是泡菜呀,小少爷您看啊。”,五毛那洗不干净的黑黝小爪子,开始在盘子上隔空的点啊点。   “这个是亮晶晶的是藠头,这个是黑乎乎的是洋姜,这是绿绿的是刀豆,这个白白的是酸萝卜,都可好吃啦,东家少爷,东家小少爷,你们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盛情难却,东升谨慎的捏了块自己认识的萝卜送入口中,而与保守的东升不同,烨哥儿好奇心重,瞧什么都稀奇,小家伙居然直接朝着自己没见过的绿绿刀豆下手。   捏起一块送进嘴里,烨哥儿嚼吧着,“记个不好七,烨儿咬不动,秋秋。”   小奶牙对比较硬脆的刀豆没办法,得家人教导粒粒皆辛苦,经过一场牢狱流放大难的烨哥儿,根本舍不得浪费食物,小嘴巴努力的嚼啊嚼就是不吐,只皱着小眉头咕哝着忙看向边上的舅舅,提醒舅舅千万别碰这看着好看,吃的费牙口的啥豆豆。   边上眼神晶晶亮,看着舅甥俩吃不断咽口水的五毛,听到东家小少爷居然说他们家的宝贝泡菜不好吃,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明明很好吃的!”,这东西可是他们家最宝贝的东西,是家里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得到的,平日里自己馋死了阿奶阿娘都不给吃。   五毛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的东升叹气,他抬手揉了揉小外甥的脑袋瓜,看着五毛道:“我家烨儿性子娇,五毛你别介意,他就是喜欢吃甜甜的东西,不习惯酸酸的。”   知道眼前的孩子以后是自家姐姐的佃农,是要给他们家种地的,得外甥爹教导过什么叫恩威并施,已经懵懵懂懂理解了点意思的东升,为了照顾到对方的尊严面子,下意识的就这么做了。   五毛听到东家少爷这么一说,小家伙恍然大悟。   “哦,原来小少爷是喜欢吃甜蜜蜜的东西啊,可惜啊,我们家没有,少爷你们来的也不是时候。唉,要是少爷你们三四五月份来,我就可以带少爷你们去山上找甜蜜蜜的好东西吃啦!   那时候啊,漫山遍野的茶花映山红都开了,我们可以折了老蕨杆子去吸花里头的蜜,还可以踩死了蜂儿吃它们胖腿儿里头的蜜,都是甜甜哒!嗯嗯,还有三月泡跟空心泡,红红的,酸酸甜甜的,保管小少爷爱吃。”   说起山上的零嘴儿,五毛可带劲了,一边说一边还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如数家珍,惹得从未经历过这些的烨哥儿听得眼神亮晶晶的,小嘴巴里还不断配合着发出惊奇的哇哦哇哦的声音。   听得正入神,见五毛不说了,烨哥儿急的呀,连忙追问,“还有呢?还有呢?山里这么好玩玩的吗?还有什么好玩玩的呢?”   “还有什么好玩的啊?”,五毛挠挠脑袋想了想,“还有春天清明的时候,我们可以上山采蕨菜、拔笋子、捡菌子、摘茶泡、茶蔓子,水边掐水芹菜跟鸭脚板;   夏天的时候下河摸螺丝,敲鱼摸虾,翻螃蟹;   秋天的时候我们上山捡菌子,打枣子,敲核桃,捡板栗,摘八月瓜;   冬天的时候好吃的就少了,不过我们可以去挖冬笋子……”巴拉巴拉……   说起好吃的,缺衣少食的五毛越说越向往,许是对吃充满了无限期待吧,五毛把自己或多或少经历过的,还有从耶耶爹爹跟哥哥们嘴里听到过的,全都小大人般指点江山的说了出来,说的还头头是道,惹得烨哥儿又是一阵阵的惊奇连连,可东升却知道,现实哪里会是那般的美好?   真要是一年四季都能找到食物,那山上的东西也能随便大家采摘,这些人哪里还会穷成这样?又不是不勤快。   喏喏,连经历过苦难的烨哥儿都懂,都在惊奇连连后,看着眼前黑黑小小瘦巴巴的五毛就奇怪了,“小弟弟,你都说山上有辣么多的好七的,那你怎么还辣么矮?”,好像比自己还矮。   听到烨哥儿说自己矮,五毛立马就不干了,他哪里矮来着?   “你糊(胡)说!我哪里矮?我娘说我过完年就满五岁啦,我都是大人啦!而且我耶耶还嗦(说)啦,今年我们东家换成了好心的大娘子,大家都阔以吃饱饭,我以后多多的吃饭,肯定很快就会长很高高的啦。”   “诶?”,五毛说的带劲,烨哥儿却听的傻眼。   急急看了看口称五岁的五毛,又看了看身边望着自己失笑摇头的小啾啾,烨哥儿低头再瞧着自己肥肥的小手,想到当初娘亲教导自己几岁时,让自己曲起的三根小指头,烨哥儿有些呆。   “小啾啾,不是小弟弟?”,喵的,感情是小锅锅?   东升看到小外甥懵逼又委屈的小表情好笑,抬手揉了揉错把哥哥当弟弟的小外甥以示安慰,那厢大锅中的羊肉却已经翻滚到位啦!   锅边一直忙碌的那位老奶奶,皱巴巴的脸上展露出了笑容,一抹额头上的汗,大声招呼开来,“肉好啦,开饭啦!”   一声呼喊,大家又是一阵欢喜喧闹。   东升拍了拍小外甥的小屁股,把还兀自蹲在地上来回比划五跟三的小外甥拉起来,“好了烨儿别数了,那边开饭了,我们过去吧。”,牵着外甥,同时又招呼着也有点呆的五毛:“五毛跟上,我们一起过去。”   这边趁着煮羊肉期间,被刘老汉等人领着巡查一圈田地的于梵梵也正好回来。   刘老汉听到自家老婆子喊肉好开饭的声音,赶紧就把于梵梵往前头领。   第一碗的羊肉汤自然是要给于梵梵这个新东家盛的,老太太可着锅底的肉来舀,满满的一碗,上头还撒了一大把,他们在边边角角、房前屋后的空地里种上,过冬还用稻草盖着保温才保存下来的芫荽,刘老汉双手托举着递到于梵梵跟前,热情的让于梵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东家您快吃,您吃了,大家才敢动筷子。”   “行,我吃。”   听到对方这话,于梵梵也不矫情的接过,边上的一位中年妇人,忙把自己一直忙活烤的藜麦饼子,捡刚出锅的,烤的最焦脆的递给于梵梵一个。   “东家娘子,今日借了您的光,我们吃的比过年还好,这是您带来的藜麦磨粉烤的饼子,我们借花献佛,您赏脸吃一个,泡着羊肉尝尝看好不好吃?”   “好好,谢谢这位大嫂子,你也快去吃。”   于梵梵接过就连连道谢,对方看于梵梵不嫌弃自己糟污,接了她递上去的饼子不说,还热切的让她赶紧去吃肉,妇人高兴的呀,眼里都有泪花,嘴里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的好的,东家娘子我听话,我马上就去吃,东家娘子您慢用,吃得好了,饼子这里还有多多的,我给您烤,挑最焦脆的!”   “行,谢谢你了大嫂子。”   对方太热情,于梵梵倒是不好意思了,赶紧端着自己的碗,拿着自己的饼子闪人,当然,自家两个崽儿此刻根本无需她的关心。   毕竟她接饼子的时候可是看的真真的,自己打完羊肉后,人家老太太接着就是给自家那俩崽儿打羊肉汤,还紧着锅底实诚的肉舀,他们身边还陪着小伙伴,根本亏待不了俩小的。   想着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家长不能过多干预,眼下这里安全无需担心,于梵梵便方心了,只端着碗就跟随着刘老汉的邀请,去了院坝边上汉子们早就搬出来的竹制桌椅板凳上落座,她坐的那凳子,上头还有人家专门贴心放着的草垫子,这是怕她冻到啊……   等刘老汉他们也端着羊肉,拿着藜麦饼子跟着落座过来,大家又闲话开来,自然是围绕着田地的事情。   “刚刚东家娘子您也看到了,您放心,我们大家伙绝不辜负东家娘子您的信任,绝不白吃东家娘子您这么多粮食,以后秋收谁若是再来捣乱,我们也会跟他们拼命!”   “别!刘叔,没必要拼命!万一以后地里下来野物霍霍,你们能赶就赶,不能赶的回头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至于山里下来的人,那个也不怕,这些我心里都有数,您老且记住了,我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去跟人拼命无辜去送命的,我是要让你们好好帮我种地的,所以千万别乱来。”   明明于梵梵是严肃的叮嘱,却听得刘老汉又是热泪连连。   以前他们不肯跟野物,跟山里人拼命有所保留,是因为那周扒皮都恨不得打死他们,眼下以真心换真心,他们愿意拼了,心甘情愿的拼了,面前的新东家却不乐意?   这人跟人还真就不一样啊!   心下感动,刘老汉吸耸掉差点落入碗中的眼泪鼻涕,急忙表忠心,“唉唉,都听东家娘子您的,我们都听话,不拼命,留着这条贱命好好给您种地,这不,马上就开春了,回头我就领着大家伙收拾收拾农具,下田去夯田基,去翻地去……”,早点把地翻出来,也好早点撒种子给种上。   “别,这个倒是不急的,水还那么冰,田地那么多,也不是一时半会的就能弄的,田埂夯基,还有犁地都不急,到时候我肯定要请短工来帮忙的,大家一起干也很快,就是要劳烦刘叔趁着耕地前先做几样要紧的事情。”   “什么事?东家娘子您只管吩咐。”   “是这样子的,一会我会跟你划出几块地来,你做好标识,这几块地我要做实验田单独有用,另外我今天看了下,咱们这地虽然肥,却还达不到我的要求,回头你带着大家伙先清点休整一下农具,看看缺少什么,要不要修缮,全都报给我,到时候我给你银钱,咱们统一置办,等手里有了趁手的家伙事,您老就得领着人,去山上找到那堆积厚实的黑黝黝的腐土,多多的给我挑下山来,送到我指定的田里,我们统一煅烧发酵堆肥,粪肥也得积攒……”   于梵梵把最紧要的事情一条条的交代下来,刘得水听的很认真,到了后头却又作难了,“东家,我们就这些口子人,地却多,且一直以来都没有大牲口,这粪肥?怕是不够啊!”   “正是这个话,刘叔,这边我才接手,肯定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您这边有什么事,比如这缺肥的事,您就得赶紧的跟我说,您这样就很好!”   “唉唉,谢谢东家娘子您的夸赞,以后小老儿我都知晓怎么做了。”   得了夸赞,刘得水一脸的高兴,喝了一口羊肉汤,送一大块肉进嘴,只觉得热意从嘴里暖到了心里。   于梵梵却接着道:“粪肥我回头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看看能不能从哪里先买点来用着,另外农具休整补充的时候,我再领着您去城里买两头牛回来,有了牛,咱不仅能耕地还能攒粪肥,回头让您孙儿他们给我放着,我给他们发工钱;   另外开春暖和了,我还有一批鸡仔鸭苗会到手,到时候我也给大家送来,我教刘叔您怎么养地龙,这个玩意喂鸡鸭最好,猪豚也爱吃,等咱忙完了春耕得了空,到时候再买几头猪豚,让孩子们都给我打猪草,放鸭子,都好好养着,等鸡鸭生蛋了,咱们每个娃儿每五天就给吃一个!年底咱还杀年猪,让大家都吃上油水吃上肉!   对了还有,到时候我们的田里是要下鱼苗的,就养鲤鱼跟鲫鱼,咱们这地界我刚来也不熟悉,这事情还得刘叔您帮我留心着……”   科学养殖种植,都是可以一条龙循环起来的,形成一条完整的生态链种植养殖,是自己的最低目标。   事情很多,杂而乱,于梵梵也是尽可能的把自己想起来的,就赶忙跟刘得水说了,对亏刘得水身边还有几个记性好的后生,大家一起记录,倒是没把于梵梵的吩咐给记漏了。   听着于梵梵嘴里絮絮叨叨,一样样的安排,大家的心里火热的不行,你想啊,又是换新农具,又是要买牛,还要请短工来帮忙,还给还在养鸡鸭?养鱼养猪豚?还给孩子们吃蛋?还五天就能吃一个?   乖乖隆,便是不给他们吃,东家要是进项好了,就东家娘子这为人,他们能没有好日子过?   到时候呀……天!怕是神仙的日子也就这样了吧?   以后啊,他们这些苦哈哈可就有盼头了,一个字,跟着东家娘子就是干就对了!   看着手底下的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如过年,于梵梵也期待着未来,至于把荒山变梯田的计划?   这个先不急,就如想要整出杂交稻一样,那需要的都是时间,眼下却是第一茬的春耕要紧,只有粮食出产先跟上了,一切运转起来,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才不会沦为空谈。   于梵梵一边吃着羊汤咬着饼子,一边在心里暗暗计划,警告自己一步步慢慢来,步子千万不能一下子迈大,得要小心步子太大扯到0。   哔哔啵,哔哔啵……   这边,大家都在院坝里捧着羊汤美美喝着,小娃儿欢喜的挑着闹着笑着,大家围着于梵梵,也没嫌她是个妇人瞎指挥的听着她对耕种的计划,场面热热闹闹时,忽的,也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鸟鸣。   刘得水听了还皱眉,“咦?天还冷着呢,报春鸟就叫唤开来啦?”   他先是奇怪,随即一想他们今年的好运道,刘得水忙又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笑着恭喜于梵梵,“东家娘子您听,春未到,报春鸟却先来到,预示着今年定然是个好年景,田地要大丰收啊,这可都是托了东家娘子您的大富运。”   哈?这鸟叫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报春鸟?寓意这么好?   不过对方一番心意,于梵梵当然也是笑眯眯的点头,“嗯嗯,托大家的福,今年有了好收成,我们大家都能吃饱饭,过上安生的日子,这样才好啊。”   “好好好,大家都好,大家都好!”,众人又是一顿畅快的笑,于梵梵却有些好奇,万物都还没有复苏的时候,这突来的报春鸟叫?   嗯,她想去看看,这传说中只在书中见到过,只闻其字,不见其影的报春鸟。   南朝梁任昉 《述异记》卷上有云:“ 顾渚山有报春鸟,春至则鸣,秋分亦鸣,似鶗鴂之类也。”   她要去看看。   “刘叔,你们大家慢慢吃,我吃好了,出去外头转转。”   听到于梵梵这么一说,刘得水顾不上自己还剩下半碗的羊肉,忙放下碗就起身,一抹嘴急切道:“成,那我陪东家娘子您去。”   “别,您吃您的,今个大家高兴,您老好好吃,我熟路的,就在这附近转悠一会也不走远,顺便的,我还得把我那放飞自我的狗子也喊回来,您老别担心。”   怕对方要固执的跟随,于梵梵说着话赶紧就走,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一路快速出了院坝,走过田埂,转弯上了田埂小路,一路循着鸟叫,于梵梵渐渐走上了去往后上,通往前日寻找山涧的小路,于梵梵蓦地在一颗大树旁顿住,也是巧啦,鸟叫声音也在此戛然而止。   于梵梵疑了一声,忽的,从自己身边的大树上,猛地就蹦跶出来了一个……人?人来?   “阿姐!”,来人发出惊喜的喊,是少年清亮的声音。   于梵梵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退后半步看着这位不请自来,从树上落下来的人,于梵梵又一脸的惊喜,“乌?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面前的少年笑眯眯的,把手指间夹着的树叶放置嘴边再次吹响,于梵梵就听到,刚刚那一阵阵有节奏的熟悉鸟鸣再度传来。   于梵梵愕然,指着乌唇畔的树叶,“你?”   乌住嘴,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树叶子,“阿姐出来是不是找这个的?”   好嘛,感情这才是真正的‘报春鸟’呀!   “真是个孩子!乌,你是故意用着鸟叫引得阿姐出来的吧?”   “嗯啦,阿姐你真聪明!”,少年满身的阳光,一脸的傲娇,这模样,哪里还有前日自己瞧见时的狠厉爆裂?   不过再相见,见到人平安,且阳光,于梵梵是放心的,不过出于对朋友的关切,于梵梵还是客套的问他。   “乌,你的族人都还好吧?都顺利的回家了吗?你的王父也还好吧,那日有没有受伤?”,当日分别的急,自己没能关心一下。   代濮乌桑笑着摇头,腰间点缀的象征他少主身份的银饰,随着他的晃动而发出轻轻的脆响。   “阿姐,我很好,我的族人们也很好,我王父也很好!说来多亏了那日阿姐你的帮忙,要不然我们整个苗疆就惨了,阿姐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呢,正巧阿姐在这里,不如随我上王寨去坐坐,好让乌答谢阿姐啊。”   “去你们的王寨?”,于梵梵想了想就摇头,“怕是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   虽然自己倒是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里的苗寨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自己上辈子长大的苗寨差不多,可是眼下自己不方便呀,还有孩子们跟着自己呢。   “乌,今日我来此地可不是玩的,阿姐是来办正事的,而且不仅阿姐来了,阿姐还带着弟弟,带着崽儿一起来了,不仅如此,连四眼阿姐都一并带了来,跟你走怕是不方便呀。”   “阿姐是来办什么正事的?”,这荒郊野岭的破地方,有什么正事好办?   说起这个,于梵梵趁机就问乌了。   “对了乌,阿姐问你个事情,这块地方是你们苗疆管辖的地方吗?阿姐那日到这里来,还阴差阳错的遇到你们,就是因为跟着经济来看这片土地的。   说来阿姐我也是个自私的,想着跟乌你认识,昨个我就趁着找经济算账的时候,把这块地连带这两山头都一并过户买了下来,眼下见着你,正好问一问,阿姐买了此地,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听到于梵梵说,是她买了这块,他们跟大齐交界且一直爆发冲突的土地,想到这里不再是属于可恶的其他大齐人,而是属于他们苗疆恩人的,乌的眼睛一亮,嘴里欢喜。   “太好了阿姐,如今这地、这山都是属于你了吗?那可真好!”,乌眼里的欢喜遮都遮不住,直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响,“阿姐你放心,既然是阿姐你的山,你的地,从今往后,我让下头的族人巡逻时多关注这里,保管让阿姐的地不被任何人,任何野物骚扰!”   “那倒不必。”,她就是有点私心,想要安安稳稳的种个田,让冲突双方都别来自己的地里搞破坏而已,可并不想打蛇上棍得寸进尺的,让人家还给自己巡逻保护呀。   乌却不管,一心惦记着如何报恩呢,还是那么多,那么厚的恩,叫他逮住了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要的要的,阿姐,一定要的,这个你都听我的。”   于梵梵……少年小弟太热情了怎么破?   不等于梵梵纠结完,积极主动的乌却又开口了,又把话题兜回到了刚才的邀请上。   “正好的,阿姐,既然地都是你的了,干脆你就顺道跟我回去,见一见那些在此巡逻的族人,大家都认识一下,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阿姐也都好找他们呀,走走走,跟我回家!”   这少年,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话题转的太快,自己都要接不住了。   “乌,阿姐不是说了么,阿姐还拖家带口的……”   “阿姐,拖家带口才好啊,我不介意的!   而且阿姐既然带着东升阿弟跟烨儿娃来了我代濮乌桑的地盘,合该我好好招待你们一番呀!   若是阿姐不给乌这个机会,那我代濮乌桑以后还怎么在族人面前立足?   阿姐,我们苗家人直白,有恩必报呢!阿姐你不会让乌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对不对?   阿姐,乌要是做个忘恩负义的人,那是要入万蛇窟的,乌不想去!阿姐,你就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阿姐,我们带着东升阿弟还有烨儿娃一起,正正好一家人都齐全,一个都不少呢,全都跟我回王寨里去做客呗,阿姐你还能带着孩子们放心的好好玩一玩,都不用忧心你在王寨,而娃儿们在三江城要吃饭的问题呢。”   面对这样一个少年,于梵梵心里暗道难怪,他曾经居然能伪装成少女而一点都不违和,实在是这小狼狗撒娇的架势,连自己都招架不住啊。   “乌你别晃我了,你让我想想。”   见到于梵梵态度有所松动,乌眼神越发的晶亮,刚刚还顺势扯住于梵梵胳膊摇啊摇的爪子立刻举起,一副他乖乖哒,老老实实哒,无害模样,一点都没有前日照面时的果决狠厉,嘴里还欢喜的连连喊。   “阿姐你还想什么想呀,不用想啦!阿姐你放心,我们寨子很漂亮,族人很热情,娃儿们也很多的,你保证很喜欢,东升阿弟跟烨儿娃去了,有伙伴陪他们玩儿,有各种好吃的给他们吃,还有虫虫给他们耍,他们肯定也欢喜!   就是四眼,我也保证,它在我们那儿一定很开心,有大把大把的野林子,甚至还有狼儿可以陪伴它呢,阿姐去吧去吧,好不好?阿姐?”   还好不好?   完了完了!莫要用这样的眼神瞧她。   一个鲜亮活泼还俊俏的少年郎,长得比现代那些小鲜肉都美好的美少年,如此跟你说,本就是颜控的于梵梵,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可是我还有车夫……”,某人还试图顽抗一下。   乌却立马道:“我马上去处理。”   “别!我自己来!”,她还害怕这人的处理,待会处理的人家老实的车夫去见了阎王呢!   外表看着再是无害的小狼狗,那也是可以吃人的真狼呀!   准备赶紧回去先打发人家车夫回去,顺道的把事情跟刘叔他们交代好,把东升跟崽儿带出来,再唤回此刻也不知在哪里撒欢的四眼,自己这才能跟着某人回家。   不过想到此刻院坝里的热闹,抬脚走了两步的于梵梵突然回头,“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正好阿姐带了羊肉来,里头正煮了羊汤,阿姐带你也去吃一碗,这个时辰,想必你还没有吃午饭了吧?”   她可没忘了,这是个肚大的吃货少年。   还真是,自己收到了扑棱蛾子就赶紧下山了,本来是想着,身为少主的自己,得在族中遇到族人损伤的时刻,要多给族人,给王父分担一点的,所以自己得了消息就匆匆下山,并未吃午饭。   那时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族人传信的异动,居然指的是他的阿姐,结果到了此地,跟族人一汇合,上了大树看到里头的人居然有自己的恩人阿姐后,自己就玩笑着轻轻赏了身边的族人两脚,让他报个信都不报清楚!   打发族人赶紧滚蛋继续去巡视去,乌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开心的不行。   心情激动飞扬,饭什么的哪里还重要?   他坐在树上,看着他的阿姐跟一群大齐人聊得眉飞色舞,聊的其乐融融的,乌心里老嫉妒了,忙随手摘了片叶子就吹了起来。   本以为阿姐不会注意的,结果不料,阿姐居然注意到啦?   这莫不就是大齐人嘴里所谓的心有灵犀?   自己高兴的忘乎所以,出来拦人,然后是发出要请,这会子阿姐却问自己饿不饿?   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他是饿的。   可若是跟着阿姐回去?   乌想也不想摇头拒绝,“不了阿姐,我不饿,我在这里等你昂,你快去快回。”,乌指了指身边的繁茂大树,对着于梵梵赶紧催促。   目送于梵梵的身影远去,消失在了山道转弯处,乌这才叹气一声,纵身飞上了树枝,落在了一直默不吭声当木头人的贵的身边。   “少主,您想去就去呗,咱们的地盘,少主您哪里去不得?”,自己实在想不到,自家少主忌惮什么?   再说了,就他们少主的为人,就他那性子,以前也不这样呀?   怎么经历了前日的一遭后,他家少主反而还稳重且谨慎起来了呢?这不像他!   乌不知身边贵的吐槽,没好气的白了贵一眼,懒洋洋的鄙视道:“你知道什么呀?”   “什么?”,贵全然不知所以,傻呆呆的接问,立刻换来了乌傲娇没好气的哼唧,“哼,你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王父说的对,阿姐是恩人,是大齐人,还是还送了他衣裳的好恩人!虽然那衣裳要是男装就更好了!   为了阿姐的安危,自己才不能由着自己以前的性子来,更不能因为自己这个苗疆少主的同进同出,让阿姐成为大齐人眼中的奸细祸害,为了阿姐的安危,他都可以忍的。   贵……   好吧,傲娇的少主他惹不起。   于梵梵怕乌等久了,自己回到院坝后,急急先跟刘得水打了招呼,把事情吩咐了一遍,嘱咐说过几日自己再来接他们去看牛、修理、买农具后,在刘得水一干佃农依依不舍的送别中,于梵梵领着车夫就出了院坝。   到了外头,给了人家车夫约定好的车钱,表示了下自己还有事要去别的地方不回去了,人车夫想着,这位是军眷娘子,而最近的隘口离着这也不远后,吃饱喝足的车夫牵着他的骡子,揣着到手的铜钱,哼着小曲儿的就走远了。   直到目送人家到了大路上套车离开了,乌领着贵跟幽灵般出的,就现在了于梵梵的身后,还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娘三个。   “阿姐,走吧,随我回家。” 第70章 入王寨初露锋芒   “乌, 还有多远才到呀?”   上平天洞苗王寨的路不好走,加之走的还是捷径,上山的路别提有多崎岖了, 一路上烨儿都被乌抱怀里, 连东升都被绑了半条胳膊的贵拉一路着前行。   走走停停,爬过山峰越过山涧,于梵梵看着入目所及之处除了山还是山,她累的呀,忙就问带路的乌。   “阿姐不急,马上就到了, 再翻过这片山, 过了山梁就是平天洞了, 怎么阿姐累啦?不然我们歇一歇?”   于梵梵顺着乌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由认命的叹气, 抬手锤了捶腿,有气无力的朝着乌摆手,“不了,还是赶紧的走吧。”,要不是自己一路从京都城走到西南经历过了磨练,眼下走这路,她得跪。   这平天洞的苗王寨难怪得隔着三江城近却迟迟没被灭掉, 苗疆也敢把王寨设立在此不挪窝,感是易守难攻啊。   等差不多都走到了申时中的样子, 终于, 于梵梵一行才跟着乌跟贵爬上了平天洞,看到了那像是坐落在山腰,其实却是坐落在山顶, 背靠山,前有地,边有水,且被云雾包围着的苗王寨了。   “阿姐你快看,那就是我们寨子了,阿姐快走。”   于梵梵震撼于眼前所见的美景,整个人都被吸引住了目光,此处苗王寨比起上辈子自家外公他们的苗寨,可要美丽到哪里去了!   直到边上传来乌的声音,于梵梵才猛地回过神来,心神都没能从美景中收回,只呐呐的回答着好,脚下步伐却不慢,紧跟着乌与贵,越过山顶的大片农田,经过自高山而下流淌的瀑布小溪,走过不知矗立了多少年的风雨桥,终于站在了苗王寨的寨门跟前。   而这里,打从于梵梵跟着乌他们爬上平天洞的那一刻,已经收到了消息的苗王,就带着族里的长老们在此等候多时了。   自寨子大门开始,分列两排站着的都是水灵灵的苗家阿妹,身上穿的是苗家重大节日,或者是族中来了贵客时才穿的礼服,头上、手上、脚上、脖子上,全都是闪亮亮的银饰,她们的手里则纷纷举着牛角,瞧着这架势,于梵梵这个半苗自然懂啊。   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贵客,在执行苗家待客的最高礼仪拦门酒呢!   “娘亲?”   “姐?”   于梵梵看到熟悉的一幕心中正感慨,身边的俩小家伙见状却什么都不懂,看着打扮浓重的漂亮姐姐们,听着门内笙鼓齐鸣的苗疆迎宾曲,两小只都懵逼极了。   “没事,大家这是在欢迎我们呢。”   于梵梵笑着安慰自家两小只,不等她上去一手牵一个,那些水灵灵的阿姐阿妹们,在苗王笑眯眯的大手一挥之下,纷纷捧着手里的牛角杯,嘴里唱起了劝酒歌,脚步轻盈,翩翩起舞的就迎了过来。   被一大堆盛装打扮的美女围绕,一个个热情的唱啊跳啊笑啊,还纷纷争先恐后的举着斟满酒的牛角杯往你嘴边送,自己要是个男滴,绝对心花怒放,可惜,她个死颜控,居然倒霉催的是个女滴。   罢罢罢,美人恩啊,苗家最高待客礼节啊,于梵梵一解思乡愁绪,就是一个字,喝!   “别急别急,慢慢来,我喝,我喝……”   酒未入肚,人先醉;本人不急,乌先急;   “阿姐,你能不能喝?”,明知道自己这样问是不对的,可架不住有点担心。   于梵梵却不知少年的担忧,小巴掌一挥,豪气云天,“我没事,我可以!”,转头人又继续喝她的去了。   爽朗的苗家妹子就爱看到这般同样爽朗的人,手里的牛角杯送来的频率越发的频繁,边上东升跟烨哥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看着他们的姐姐(娘亲)豪爽的跟个男人似的,完全变了个人,舅甥俩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嘴巴都蓦地张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有位领头敬酒的阿妹,见到两小如此模样,心下好笑。   来者都是客,还是贵客,客人不分年龄大小,见到呆呆的两小只心生欢喜,这位领头的阿妹从边上姐妹们手里换了个酒壶,重新取了两只小牛角杯,又从姐妹俩手里捧着的小木桶里舀了满满一杯,笑眯眯的就朝着两小只走了过来,嘴里还唱着两小只听不懂的劝酒歌。   东升……   烨哥儿……   那头已经被水灵灵妹子们包围了的于梵梵哭笑不得。   酒喝到嘴里,于梵梵就知道,这是苗家人自己酿的酒,度数不高,可度数再不高,那也不能给小屁孩们喝呀。   于梵梵赶紧忙里偷空的大喊,“阿妹啊,孩子还小,喝不得酒哩,你放过他们,放着我来!”   看这话说的,还是纯正的苗语,这急切的态度急切,听得阿妹嗤嗤直笑:“阿姐放心哩,阿妹晓得轻重,这是甜酒了,不醉人。”   听说是甜酒,于梵梵伸出去的尔康手果断收回,那玩意小崽崽都能喝。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两小只,见娘亲(姐姐)居然这么轻易的就不管自己啦?舅甥俩诧异,直到嘴巴里被眼前漂亮的阿姐喂进了甜酒,嘴里米粒跟甜水在舌尖化开,两小只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这牛角角里头根本不是酒,就是温热的甜甜粥啊,别说,还怪好喝哒!   没喝过酒酿的两小只都不用喂了,本身赶了一阵路的他们就渴了,被抱着也渴!这会子有甜甜的米粥水喝,舅甥俩可不就一个劲的埋头狂造。   后头的苗王跟一干迎客的长老们,看到于梵梵跟两小家伙都如此上道,心里也满意了三分,他们苗家人的拦门酒,可不是什么人都喝得的喲,不错不错,这细妹跟两小都不错。   一顿拦门酒,硬是把妹子们手里的牛角杯都喝光了,于梵梵才算解脱。   妹子们笑着唱着退场,苗王带领着一干长老便哈哈大笑着上前来。   “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细妹一路辛苦。”   “王客气,各位长老客气。”   双方见礼,对于于梵梵这个给了他们苗疆盐,解救了他的命,还间接保护了他们一干苗疆阿郎的细妹,代濮桑昌热情到不行,最高迎客的拦门酒拿出来了不说,还直接就把于梵梵往寨子最中央的王楼领,可见有多给于梵梵面子。   “细妹这边请。”,苗王亲自带路,于梵梵受宠若惊,跟着回礼,转头就准备拉上自家俩崽儿跟上。   边上的乌见状忙道:“阿姐前头走,东升阿弟跟烨儿娃交给我,我来照看他们。”   见这位少年嘴里说着,手上还贼贴心的掏出绢帕给俩小擦小嘴,还跟贵吩咐,他俩一人抱一个,还小心的把孩子以背对前,很懂得喝了酒酿不能吃风的忌讳,很会照顾孩子的样子,于梵梵放心了,笑着朝乌点点头表示道谢,这才抬脚跟上了前头还在等待自己的苗王步伐。   “细妹看看我们这苗王寨如何?你看,这边是长街,这边是寨子里的粮仓,那边是牛圈,再过去那边还有一大块广阔的晒场……”   代濮桑昌一边引领着于梵梵,一边笑呵呵的跟于梵梵介绍着,于梵梵虽然很是了解苗寨的一切却也不嫌烦,笑眯眯的听着,还时不时的点头应和。   一切都很好,唯独在去往王楼,路过一些族人居住房屋的时,听到里头隐隐绰绰传来的哭泣,于梵梵有些诧异。   “这是?”   于梵梵下意识就把心底的疑惑问出生来,前头领路的代濮桑昌一听,先是一僵,随后苦笑。   “不瞒细妹,这些人家,都是前日里那些为了护我这个无用的王而牺牲勇士们的亲眷,他们痛失亲人,加之我们苗家的风俗,在外横死的族人……唉!”   听苗王这么一说,于梵梵懂了。   看来这边的风俗,跟上辈子自己所知的苗寨风俗差不多。   在苗寨,正常在家死亡的,老人要睡灵堂、做法事、选日子、后下葬,便是早夭的孩童也自有一套丧葬准则,唯独这在外横死的人,家门都是不能进的,因为横死戾气重,那是随死随埋,没有选日停灵,更没有什么法事隆葬,这也就是明明前个才有人牺牲,照道理这几日都该有丧礼,乌这个少主本该忙的不得自由,没时间下山才是,可他偏偏下山了。   本来的好心情,在听到那些哀伤的低低啜泣时瞬间烟消云散,那些哭声,苗王眼中的仇恨,这些都让于梵梵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再也不是生活在那和平的现代了啊……   “细妹走,这边请。”   走神的于梵梵被已经整理好心情的苗王唤回心神,于梵梵僵硬的笑了笑,点头,再次跟着苗王走,一路顺利的来到了王楼,众人鱼贯而入进入了议事厅。   身为贵客,于梵梵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大长老的上首,位于贵位左手最上方,就连俩不知事的小娃,苗王他们也慎重的对待,把他们安顿在了于梵梵身后的矮榻上,边上还摆了个热腾腾的火盆,足可见对方对待她的态度之重。   “王如此盛情,阿梵受之有愧啊。”   “诶!细……阿梵是吧?阿梵是我们苗寨的贵客,怎么慎重招待都不为过,阿梵不要跟伯伯客气。”   代濮桑昌也是人精,听到于梵梵特入乡随俗的自称还是苗家名后,他也立马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加上心里那点子思量,想到马上要跟这位贵客谈的事情,代濮桑昌笑的越发热情不说,还忙套上了近乎,连伯伯都自称上了。   于梵梵却受宠若惊,人家再怎么接地气,那也是统领一方的霸主,是王啊,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外族人,还喊人家伯伯?   “不敢当,不敢当王您如此,阿梵受之有愧。”   “哈哈哈哈,没愧,没愧!阿梵你连我们苗疆的的名儿都有,怎么这会子还把自己当外人自谦上了呢?这就不像我们苗疆人了哟!”   于梵梵……   她倒是想当苗疆人来着,可这一世,她这一身的骨血,没沾到一点苗疆的边呀!   瞧着下头于梵梵笑的尴尬,直爽的代濮桑昌也没打算兜圈子,干脆的开门见山。   “阿梵啊,你人虽不是我苗疆人,可本王看你魂却是我苗疆魂啊,如若不然,你也不会一而再的偏帮我们的不是?”   这倒是!于梵梵点头。   代濮桑昌见状笑的畅快,“既然阿梵也把自己当我苗疆人,眼下有一桩事情,本王想跟阿梵你商议。”   “呵呵呵,既然我王当阿梵是自己人,王尽可言说。”   “哈哈哈哈,好!”,代濮桑昌一拍身边的座椅扶手,“阿梵就是爽快!不愧是我苗疆人!”   于梵梵看了看如此直白草率认亲戚、认族人,也不怕自己是个探子的苗王,又看了看边上同样一脸笑眯眯看自己,临了还不忘了朝着她悄摸眨眼睛的乌,于梵梵只能是一脸讪讪的笑。   就听上首的代濮桑昌继续道:“既然阿梵爽快,那本王也就明说了。也不是别的什么事,就是上回阿梵给乌这臭小子带回来的盐……”   “盐?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代濮桑昌忙就摇头,赶忙抬手朝着于梵梵压了压,示意她别急,脸上的笑容却一点没变。   “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阿梵别着急,你给臭小子带回寨子的盐不仅没问题,相反的还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我们偌大的苗疆,九洞三十八寨万万族人,以前没有谁见过这样好的盐。”   这话苗王说的感慨唏嘘,边上的长老们听了却纷纷激动的响应。   “对对对,特别好,好的不得了!”   “雪白雪白的,老汉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好的盐。”   ……   长老们七嘴八舌,纷纷附和的同时,这些中年汉子还有老头们,都一脸激动的看向于梵梵。   听到他们这么说,看着他们的表情,于梵梵心里也跟着动容唏嘘,面上表情却不变,“东西好就好,只要大家不嫌弃。”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怎么敢嫌弃?”,代濮桑昌急忙表态,“不瞒阿梵说,今日伯伯盼得你上门,赶着这个机会,伯伯便是厚着脸皮也想求你一求,就是不知道阿梵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代濮桑昌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特别过份,可为了他们整个苗疆的安稳,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厚着脸,来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他也是心虚愧疚的。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可行,这阿梵细妹崽崽若是愿意把这个盐方子给他们,便是倾其他们苗疆所有,他们也会报答的。   见对方说的扭扭捏捏,一改刚才的直爽模样,特别是说到了最后,这位苗王居然犹豫局促起来,一副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   聪明如于梵梵,看到苗王身边的乌,已经眯着眼睛看着他家王父与几位长老眼里都冒火了,再结合苗王刚才说的那番话,于梵梵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什么。   本就给了他们,本就没打算藏私,于梵梵笑的云淡风轻。   “那提纯的方法,我是当着乌跟贵的面亲手演示过的,既然当初给了你们,我就不打算收回,王,若是这个提纯的方法对苗疆有用,您尽可拿去。”   “真的吗?”   此言一出,代濮桑昌激动的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下头的于梵梵,连边上的长老们一个个的也瞪大了双眼,眼中全都是惊讶。   毕竟他们开口提归提,却万万没想到,于梵梵这个大齐的弱质女流,居然想也不想,什么要求也不要的,就这么着把价值万金,甚至可能改变他们整个苗疆格局的宝贝东西说送就送啦?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长老们一个个的激动坏了,其中位于于梵梵下手坐着的这位,看着最年长的,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的老头儿,激动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喜极而泣,嘴里还喃喃有词。   “苍天有眼,虫神佑我苗疆,虫神佑我苗疆啊!有了这个方子,我们就可以跟山下的大齐人谈判,让他们再不许捏着我们吃盐的路子,我们的儿郎族人,再也不必为了一口盐而流血送命啦,虫神佑我苗疆,虫神佑我苗疆啊……”   这话,于梵梵听了却皱眉。   看着上头激动不已的苗王等人,视线掠过满眼歉意自责,同样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乌,只定定的落到了苗王身上。   “王,这位长老的话是什么意思?您是指望着,用这张精炼食盐的方子去跟大齐谈判,来换取以后苗疆的盐路,解决苗疆上下吃盐的问题吗?”   听到于梵梵冷静的声音,苗王等人从欢喜中醒过神来。   察觉出于梵梵的语气不对头,苗王等人收起了脸上的笑,看着于梵梵颇为不解。   “阿梵可是不愿意?”   “不是!”,于梵梵摇头,“王,不是我想泼大家的冷水,实在是,王若是想让大齐放开对苗疆的挟制,打开盐路,从此以后让族人们吃盐无忧,光靠一张精炼食盐的方法怕是不大现实。”   “此话怎讲?”   “唉!大家有所不知,我那精炼之法虽然好,可王你们不知道的是,大齐也并不缺少精盐吃,大齐的朝廷,还有贵族,他们也并不缺少精炼的方法,即便他们手里的比不得我们手中的这一份,却也不会差多少。   我刚从京都来,别的不说,曾经我的家里,连下头伺候的婢女仆人,他们都可以用上等的青盐刷牙漱口,更不要说吃的是比着查不了多少细盐了。   如今流通在三江城的那等粗盐,不过是大齐平民百姓所吃,所以大齐并不缺这么一张精炼的方子,这是其一。”   “莫不是还有其二?”   “对!”,于梵梵接着又道:“其二便是,王啊,您知道的,我们苗疆的地理位置,咱们这里没有盐矿盐井,也不靠海,吃盐都得靠外头运进来,加上道路险峻崎岖,运进来的盐价格都比山外头贵上许多,在没有先决条件下,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这样的情况下,您难道就指望一张方子改变苗疆万民吃盐的问题?不是我要扫大家的兴,实在是……”   她没法笑这些人的坐井观天,实在是,他们啊,祖祖辈辈都被困在山里,太纯粹,太质朴,更是因为迫切的想要改变现状,所以病急乱投医了。   自己能理解这份心情,却是不赞同他们的做法。   许是心底里对故乡的思念,又或许是骨子里对苗人的那点子天然的亲近吧。   明知道眼下这个场合,自己接下来的话不该说,于梵梵依旧是一个冲动之下的说了,便只是想着刚才来到王楼时,自己听到的那一声声的悲切哭泣,她说了。   “王,还有各位长老,若是你们真的想要改变眼下苗疆万万族人吃盐的问题,想要从今以后族人不再流血,亲人不再哭泣,不再两败俱伤,我们唯一要走且能走的路,只有跟大齐和谈,以整个苗疆为底气的跟他们和谈,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订盟约,可互通有无,开互市,相交换,共利益,只有双方都共赢,互相牵制,互相得利,才是苗疆能打开盐路,再不受地域与大齐威胁的根本出路。”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不,大齐人心坏,杀我族人,欺我祖辈、子孙,我们与大齐势不两立,绝不可能握手言和!”   “对,我们跟大齐隔着血海深仇,比比都是血泪,绝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对,绝对,绝不!我们苗人都是有脊梁的,绝不跟黑心的大齐人妥协!”   ……   短暂的寂静过后,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最先醒过神来。   搞明白了于梵梵的劝解是什么后,这位顽固的大长老立刻就爆了,全身心都写满了愤怒与抗议。   随着大长老一爆,剩下的这些个长老们,祖祖辈辈,乃至他们自己可能都在大齐人手里吃过太多的亏,一个个的忙就跟着响应,王楼大厅中的场面顷刻间一面倒了起来,连苗王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见到如此群情激奋,于梵梵叹气,她就知道!   缓缓上前,于梵梵轻轻福了福身,以示歉意,最终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化为了一句,“抱歉各位,是我失言了……”   “唉!阿梵莫要如此,我们并不是针对于你。”   于梵梵可是他们的贵客,他们的火气也不朝着她去的,为了怕于梵梵误会,代濮桑昌急忙解释,于梵梵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笑容有些悲哀。   代濮桑昌见了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阿梵啊,不是所有的齐人都跟你一样!即便我们愿意低头,可他们……”,难啊!   身为大家的王,代濮桑昌自然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族人白白流血牺牲,自然是想要带领着族人丰衣足食,日子和顺,想要他们都有衣穿,有盐吃,肚子饱,日子美满,只是可惜啊……   场面再度陷入寂静,乌却忍不住了,他邀请阿姐回家可不是让阿姐来受气的,乌也顾不上这样的场合他这个少主不便插嘴了,忙就跳了出来解围。   “哎呀呀,王父,还有长老们,你们不说要好好招待我阿姐这位大恩人的么?我阿姐一路劳累上山来,待会晚上还要参加夜宴,娃儿们也都累了,王父,长老们,能不能让我阿姐先下去休息休息啊?”   被儿子这么一提醒,代濮桑昌一拍脑门,哦哦哦的醒过神来,“看我,看我,老糊涂了!乌,赶紧带着你阿姐去找你阿娘,让她安排阿梵的住处,好生招待。”   吩咐完儿子,代濮桑昌转头看着于梵梵,也没有端着苗王的架子,主动从上首走下来,还歉意的给于梵梵抱拳拱了拱手,“抱歉啊阿梵,刚刚是我们失态让你为难了,伯伯给你道歉。”   代濮桑昌如此举动,身后静默的长老们见状纷纷老脸一红,想起眼前的于梵梵虽然是大齐人,却也实实在在是他们的大恩人,而刚刚自己却那样不顾场合,还口不择言,这些长老们也纷纷羞愧,不好意思起来。   大家也没拿乔,更没有仗着年纪大就耍横,一个个的跟代濮桑昌一样,纷纷上来给于梵梵抱歉,倒是一副过去就过去了的直爽模样,反倒是让于梵梵不好意思了。   想想也是,他们世代在此跟大齐比邻而居,兴许为了盐都不知牺牲了多少族人,吃过了多少委屈,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这个‘外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轻易放下所有仇恨呢?那也不现实。   人家长辈都先低头了,于梵梵也不是小气性的人,连忙还礼,双方一笑泯恩仇,更何况还没仇。   于是一场尴尬在乌的化解下消弭无形,最后,于梵梵是被由阴转晴还满脸歉疚的乌,领着出了王楼的议事厅,直往王楼后头,代濮桑昌这个苗王居住的王庭而去。   在这里,于梵梵看到了乌的母亲,一位长得特别漂亮,温柔中带着感性与飒爽的超级大美人。   看到儿子带着于梵梵一行进门,早早得到了消息的辛久当阿漓,忙就带着在王庭当值的几位女族人迎了上来。   阿漓笑眯眯的看着于梵梵,热情的一上来就拉着于梵梵的手不放。   阿漓握着于梵梵的手不断轻拍着,人却看着边上自家的儿子,“乌,这就是你给阿娘拐回来的女崽吗?”   “阿娘!”,被阿娘打趣,乌嘟囔了一声,却没敢像是对待他王父那样对待亲娘,只能小声抗议。   被美人拉着的于梵梵,第一次在这位十五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害羞,她还真有些稀奇,不过人家阿漓可不给她多欣赏的机会,只听美人温声道。   “好细妹崽崽,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阿娘在这里替他跟你道歉啊。”   被这位看着很是年轻,估摸就三十出头的美丽女性如此温柔对待,颜狗于梵梵有些沉醉,下意识的忙就摇头,“不,不会!”   乌却急了,“阿娘,你不要把我老底子都倒了出来,儿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被少年清亮中带着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于梵梵回神,看着面前的大美人,心里感慨美人在骨不在皮,美到极致,年龄已不是问题,人都喜爱美好,颜狗不外如是。   于梵梵一把反手握住对方的手,笑眯眯急忙跟美人热切的自我介绍。   “这位阿婶,我叫于梵梵,您可以喊我阿梵,我都老大不小的了,崽儿都三岁了,可当不得您一声细妹崽崽。”   虽然美人叫的很好听,但是她皮还没那么厚好吧。   阿漓听了于梵梵的自我介绍,心说这细妹崽崽还有他们苗家名字呢?心中的喜爱又盛了三分,对待这个救助了自家的笨蛋崽儿,救了她那勇猛的王她的夫,还帮助了他们族人的好孩子,越发的喜欢感激,阿漓满脸都是慈爱的笑。   “好孩子,好孩子!你跟乌一样叫我阿娘吧,别叫什么阿婶,怪见外的!叫阿娘亲近。”   “阿娘是不行的,不合规矩,阿婶就好,还望阿婶别嫌弃阿梵。”   “这孩子!”,阿漓笑着嗔怪,临了却偏头暗暗睨了边上自家儿子一眼:“乌,都是你没用,瞧瞧你笨的,连给阿娘介绍你阿姐都不知道,现在好了,你阿姐不认阿娘,把自己当外人了吧,都怨你!”   祸从天上来的乌满口无言,他就知道!   唉!如此阿娘,想必也就只有他王父有福消受了,他是不行的!   悻悻的耸肩,把怀里抱着的烨哥儿往亲娘跟前一送,乌忍不住就嘚嘚。   “阿娘,您自己跟王父生不出阿姐阿妹来,见了谁都想抢回来自己养,不是我要批评你,您这样不行!我阿姐才不会上您的当!   阿娘啊,这辈子你想要细妹女崽还是别想了,不过嘛,喏,这孙孙你倒是可以提前摸一摸的。”   把完全听不懂苗话,完全傻乎乎,软萌萌的烨哥儿往美人娘跟前一送,怕被娘亲锤,也是看于梵梵这个阿姐跟亲娘相处很愉快,自己很放心的份上。   最怕母亲念叨的乌,心说自己还急着去找王父算刚才的账呢,忙朝着于梵梵大喊一声,“阿姐我先去忙,待会就来接你去赴宴昂。”   声音未落,人却已经麻溜的招呼着贵,连带的把东升也往亲娘跟前一送,领着他的伴当就闪人了。   被个软包子塞了满怀,阿漓果断的抱起懵逼的烨哥儿,嗔怪的又睨了远去的儿子一眼,这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于梵梵,还有被推上前来的东升,开始了女人们之间的寒暄沟通。   这里的气氛可比刚才在前头王楼议事厅里好太多!   娘俩个一见如故,相处愉快,于梵梵把弟弟跟崽儿给美人阿婶引荐,想当初,美人阿漓那也是个学了大齐官话,就敢独身一人下山混迹大齐地盘的主。   哪怕后来生了乌后专心相夫教子,帮着丈夫做好这贤内助,再没踏出苗疆地域一步,阿漓的汉话虽然退步了,但还是会说的,乌的汉话启蒙还是她这个亲娘教的呢。   说的虽然磕磕绊绊,东升跟烨哥儿好歹能听得懂。   两个乖小孩老实跟阿漓见礼,得到了美人笑眯眯赐予的见面礼,想到丈夫特特通知下去,族人们为了阿梵这位恩人的到来,特意准备的长街宴,还有晚上的篝火祭,阿漓也没多耽搁时间。   示意身边一直没出过声的女族人端上来四个托盘,阿漓指着托盘里的东西对于梵梵道。   “好阿梵,都怪你阿弟那个臭小子不靠谱,磨着你上山来的匆忙,想必你什么都没有准备吧?这里是阿婶帮你们准备的衣裳首饰,阿梵要是不嫌弃的话,先去洗一洗换过衣裳,阿婶一会带你去吃席啊可好?”   嫌弃是不可能嫌弃的,于梵梵急急摇头。   看着跟前四个托盘里摆放的苗家特有的服饰,特别是自己跟前这两托盘里的衣裙跟银饰,于梵梵陷入回忆。   曾经,自己也有一套这样的衣服,同样是长苗的裙,蓝底黑红边,全身上下亮闪闪的银饰,都是几乎耗尽家底的祖传货。   像是自己的那些一身的闪闪亮亮,叮叮当当,都是她太外婆传外婆,外婆再传她妈,她妈再传她,从母亲处继承,当成嫁妆带出门,一代一代的累积,数量可观,豪横唯美,跟眼前所见的是那么的相似……熟悉的让她简直想哭,她又想家了。   “喜欢吗?”,耳边是美人阿婶温柔的询问。   于梵梵忙吸吸鼻子,把思念与眼底的酸涩努力逼回,抬头努力笑看着阿漓,“谢谢阿婶,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呵呵呵,好,好,喜欢就好,这些可是阿婶出嫁时所戴的饰品,后来跟你伯伯结婚,阿婶啊,就一直想生个细妹女崽来着,为此阿婶每年盼,每年填,如今这闪亮亮的银饰箱子都装不下了,只可惜阿婶日盼夜也盼的女崽就是不来。   阿婶啊,命不好,就只得乌这么一个臭郎崽,如今好了,臭小子带了你回来,阿婶这些叮叮当当的总算有了去处,阿梵啊,以后你就帮着阿婶好好穿。”   “阿婶,这么贵重,我……”,听人家这么说,她反而是不好收,不好穿了。   阿漓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却诚心喜欢面前的女崽,根本不允许于梵梵拒绝。   “别拒绝!好孩子,阿婶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可恨你不是我的细妹崽,阿梵听话,别拒绝阿婶,那样阿婶是要生气的!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怕于梵梵再拒绝,阿漓根本不给于梵梵再开口的机会,忙看向身边的族人吩咐,“阿碧,阿喜,快快带着阿梵去洗漱。”   被连连往外推的于梵梵,就只能跟着端上托盘领路的两位族人下去洗漱去了。   至于东升跟崽儿,她倒是想一并带着来着,不料才走到庭院,于梵梵都来不及安排,两崽儿就被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神出鬼没乌,给一把揽了过去,完全没给于梵梵开口的机会就给人抱走了。   待到于梵梵泡澡洗漱好,换上了崭新的苗家衣裙,戴上了饱含美人阿婶一腔盼女心的苗家首饰,被阿喜阿碧两人领着回到前庭的时候,亲自带着东升跟烨哥儿洗漱,还亲自给烨哥儿穿戴的乌,在看到自己脚边俩小娃惊奇的目光后,乌跟着转身,一眼便看到了身后那踏光而来,满身璀璨的……   “阿姐,你真漂亮……”,乌瞪大眼睛,看的入了神,嘴里情不自禁的低低呢喃着。   “臭小子,你干什么呢?马上外头就要开席了,你不赶紧招呼着小客人去赴宴,在这儿发什么呆?”   就在此刻,同样已经换了盛装打扮的阿漓从□□走了出来,看到呆愣愣的儿子,阿漓没好气的笑,想着刚才族人前来禀报的情况,阿漓赶紧催儿子带着换了一身苗服,看着越发亲切的孩子们去入席。   身为贵客,那可是不分年龄大小的,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落座尊位。   “阿娘,我这不是等阿姐么。”   被阿娘点破自己的失态,少年终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掩饰刚刚的出神,不自在的抬手揉了揉鼻子,朝着亲娘嘟囔。   阿漓却不理儿子,很不客气,“你阿姐不用你,有阿娘呢,你只管带好你东升阿弟,跟烨儿娃就好。”   数落着儿子,阿漓直接走到于梵梵身边,双手拉住于梵梵的双手,拉着人转了一转,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番,阿漓看的直点头。   “我们家阿梵果然就该是我们苗家人,你瞧瞧,这身打扮多漂亮,多衬你啊,是不是,阿碧、阿喜你们说?”   阿碧、阿喜她们自然是连连点头,笑眯眯的应是,搞的于梵梵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都。   好在那边的乌不甘示弱,忙出声提醒亲娘,“阿娘,您还催我呢,不是说好的要开席了么?还不走?”   得!崽儿还吃味了。   阿漓好笑,睨看儿子,连连挥手,“得得得,走,这就走。”   于梵梵被阿漓温柔的手拉着,一路出了王庭,往苗王寨中心的青石板街道而去。   这条街道是贯通苗王寨东西的主街,很宽,苗王寨每凡节日庆典,祭祀,或者是贵客上门要开长街宴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举行的。   于梵梵一行出了王庭往南走没多远就抵达了地方,入目看去,整条街此刻都已经被点燃的火把照耀的灯火通明,街道中间是各色桌子拼接而成的巨大长龙,上头摆放的食物,则是每家每户精心制作的美味。   人多场面大,人心齐聚,欢声笑语,有着别样的异域风情,这是东升与烨哥儿从未见过的,惊的小家伙们忍不住张大小嘴巴,烨哥儿笑嘴里,更是一个劲的在哇哦哇哦个不停。   入目所及都是涌动的人头,忙碌的族人,看到于梵梵后,大家还纷纷停下手里的忙碌,抬起头来朝她露出善意的笑,孩童们在街面上笑闹欢喜,整个场面比过年时,在三江城里看的元宵等会还热闹。   就在这时,抱着烨哥儿走在前的乌,蓦地回头紧走两步,抛下身边牵着东升手的伴当贵,朝着身后一脸回忆动容的于梵梵大喊,“阿姐你快快随我来,你是贵客,要上坐的。”   于梵梵瞧见前头的乌,一手抱着自家崽儿,一手遥指着东边的尽头长桌宴席龙头的位置,就站在灯火通明之下遥望自己,于梵梵有些晃神。   只是不等于梵梵做出回答,她身边的阿漓却先一步答话。   “臭小子,你自己先去就是,你阿姐有阿娘招呼,用不着你!你快走快走,我自会带着你阿姐过去的。”   “唉!阿娘也真是的,太扫兴了!”   被亲娘堵的噎心,乌肩膀都耷拉了下来,浑身的欢喜劲都泄了三分,怀里被一直抱着的烨哥儿见状,小家伙也好玩的很,小大人般的抬手拍了拍乌的肩膀,满嘴都是安慰。   “阿乌啾啾,你别难过,烨儿最乖,陪你。”   乌看向怀里的小不点,呵呵了两声,拧了拧烨哥儿的小鼻子,乌无奈极了。   “小家伙,阿乌纠纠是什么鬼?而且本少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代濮乌桑,姓代濮,名乌,桑是我父!可不是叫细妹女崽的阿乌!本少主将来可是要结婚讨婆姨的人,怎么可能是阿乌?还有,小家伙,你要喊我……”   “喊你什么?”   就在乌严肃警告着怀里同情他的烨哥儿,准备纠正某崽儿嘴里的称呼时?   身后的阿漓已经拉着于梵梵走到了他的身边,刚巧就听了半耳朵,阿漓便忍不住的打断了自家儿子与小不点崽儿的谈话。   猛地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拧住烨哥儿鼻子的手蓦地一僵。   乌的脑袋如机器人一样,咔咔咔的翻转,看到又是亲娘,乌长声叹息,而后猛地抱紧烨哥儿,立马脚底抹油逃之夭夭,“阿娘,我好像听到王父在喊我,我去看看昂……”   看着撒丫子带着小点点跑远的儿子,阿漓止不住的摇头,“都这么大的人,马上就要成人讨婆姨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真的是……” 第71章 都是人生父母养   “来啊, 让我们举杯,欢迎我们九洞三十八寨的大恩人。”   “欢迎,欢迎……”   ……   落座在龙首位置的于梵梵, 看到主位上苗王举起牛角杯发话后, 从身边的乌等人开始,一个个的跟着附和回应,声音如潮水般自苗王起由东向西传开,围坐长龙桌边的人,也从龙首开始逐一站起,嘴里附和, 高举酒杯, 各个声音兴奋而又高亢, 大家欢喜愉悦。   喜悦、笑声、欢庆, 像是海浪, 一浪荡开,一浪接一浪……   这样的氛围很难让人不沉醉,于梵梵就沉浸在这种欢呼雀跃的氛围里,就连身边的烨哥儿与东升都小脸陀红,情不自禁的举起他们跟前的小酒碗,明明听不懂身边的人在说什么,舅甥俩也一个带着微笑, 一个嗷嗷叫的,跟着一起欢呼雀跃。   唱啊, 跳啊, 喝啊,吃啊,你敬我酒, 我给添杯,欢迎宴会从长街吃到了巨型晒场里的篝火旁。   伴随着晒场边上巨鼓雷动,水灵灵妹子们操着清亮的歌喉,踏着鼓点,抖动着身上亮闪闪的银饰,围绕着篝火,富有节奏叮叮当当的踏歌而来,翩翩起舞。   于梵梵身边的美人忍不住了,“阿梵,来,我们一起跳。”   寨子里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阿漓这位圣女也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忍不住就拉扯上于梵梵,两人迈着步子,跟随上节拍,汇入翩翩起舞的阿妹们中间,围着巨大的篝火唱啊、跳啊……   “哇哦,小啾啾你快看,娘亲好漂漂……”   被贵一直守护着的东升,忙放下手里正研究的弯刀,顺着兴奋的小外甥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隔着人流,东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自家那个笑容璀璨的姐姐,而东升边上举杯自饮的乌,同样望着于梵梵的身影也是一脸星光璀璨。   欢庆了很久,于梵梵也喝了很多酒,虽然度数不高,却也让某人喝趴下了。   曲终人散的时候,阿喜阿碧得了她们圣女的吩咐,搀扶着醉猫于梵梵就往王庭去,而她们的身后紧跟着的,是一手牵着东升的贵,以及一直抱着烨哥儿的乌。   至于乌他阿娘?他们的阿漓圣女?   呵呵!早在刚刚舞蹈结束的时候,就被他那猴急的王父抱走啦!   乌心里暗暗嘀咕着自家王父臭不要脸,只要婆姨不要崽,面上却带的莞尔的笑,颠了颠怀里的烨哥儿,跟狼外婆哄小红帽一样哄骗小家伙,“烨儿娃,今天晚上,你陪阿叔睡怎么样?”   “不怎么样,烨儿要陪娘亲,要陪小啾啾,而且你也不是阿叔,娘亲让我喊你乌啾啾。”,烨哥儿毫不留情的拒绝某人,乌瞬间哑然。   得,被小孩无情拒绝了,可怜的乌,立刻遭到了身后贵跟东升的无情闷笑。   乌郁闷的呀,捏着烨哥儿的鼻子不客气的要挟,“你丫的都是大娃儿呢,怎生还能跟阿娘一起睡呢?烨儿娃听话,跟我……”   “我不!阿乌坏!”   眼看着娘亲被人扶进了王庭,烨哥儿生怕自己真要被坏阿乌带走,小家伙急的一脚踢踹开乌的怀抱,在他的怀里扭动着身体,趁着乌没有一点防备眨眼就溜达下地,转头还利索的拉上自家小舅舅拔腿就跑,一边跑,烨哥儿小嘴里还一边特嫌弃的跟他小舅舅告状,“小啾啾,我萌不理他,快跑,找娘亲!”   看着俩小撒丫子跑远的身影,乌瞬间无语了,不可置信的望着,眼瞧着也要跟着消失的俩小身影暴躁抗议,“我是乌,不是阿乌,是如假包换的阿郎可不是细妹,你个笨蛋小娃……”   “噗……嗤嗤嗤……”   听着身后伴当不客气的憋笑,乌恼火的立刻回头,恶狠狠瞪了身后伴当一眼,很是没好气道。   “笑,笑,笑屁!不许笑!烦人!还不赶紧跟上我去取衣裳去,那小东西刚才吃东西吃的一身脏,我阿姐那么爱干净,可不跟跟脏娃一起睡!”,所以咯,得赶紧回自己房里,取了他儿时穿的衣裳给送过去才成。   贵见自家少主气急败坏的模样,赶紧收住闷笑,连连点头跟上。   这厢,两小很快跟上了前头的于梵梵,一起进了阿漓给他们娘三还有四眼安排的客院。   这会子四下不见四眼,东升他们也不着急,毕竟寨子里好多狗子,谁知道这货去哪里浪去了?他们俩比较担心自家的姐姐娘亲。   好在于梵梵酒品好,醉了也不闹人,也不呕吐,就乖乖巧巧的,让座就坐,坐下就眯眯笑。   喝了阿碧端上来的解酒汤后,不多时,于梵梵的酒好像是醒了些,一直在边上关心的俩崽儿忙就关切。   “姐,你还好吧?”   “娘亲您怎么样啦?还认识你的乖崽吗?”   于梵梵低头,吧唧儿子一口,嗯嗯点头,“乖崽,我的。”,换得烨哥儿不好意思嘿嘿摸脸傻笑。   于梵梵又看向一脸关切的弟弟,笑嘻嘻的,“嗯哼,我很好啊,东升别担心,姐姐就有一点点醉而已,现在全醒啦。”   东升看到自家姐姐脸蛋陀红,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醒,手还抬起朝着自己比了一丢丢的高度,东升无奈。   他跟小外甥睡觉的屋子就被安排在了姐姐屋子边上,很近很近,门对门抬脚就到,阿漓这么安排就是心细考虑到了夜里方便于梵梵照看两小只的。   这会子看到好似清醒了的姐姐把两位苗女打发离开,姐弟俩把院门一关,东升给自家姐姐送上一杯热开水,想要送自家姐姐赶紧去休息,不过在此之前,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想到内心的担忧,想到此地还是陌生的外族地界,一直没空跟姐姐单独相处的东升,看着自家姐姐有些欲言又止。   这模样看的于梵梵好笑,接过杯子,顺手捏了捏弟弟的红脸蛋,于梵梵笑问,“东升你怎么啦?怎么还欲言又止上了,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姐姐说吗?”   东升犹豫了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   “姐,其实我有点不明白?”,别看刚才自己笑的欢,可在他的心底,就是有一个疑问压抑很久很久了,这会子没外人在,他想问想知道。   于梵梵好笑弟弟怎么突然如此严肃,不过身为一名好姐姐,自然是要替弟弟解决疑难的,端起杯子喝了口开水,把杯子一放,于梵梵努力坐端正,看着面前长高了不少的弟弟。   “说说吧,你哪里不明白?”   就听小家伙道:“阿姐,其实我不大明白,为什么你跟这些苗人会相处的这么好?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他们?为什么先前还在那个大厅里跟那些人说了那么多?”,最最主要的是,当时他都要吓死了!而且那些人还把自家姐姐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才是让自己心里最不舒服的。   于梵梵听到自家的弟弟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于梵梵叹息,拍了拍自己这个敏感又多思的弟弟肩头,“弟啊,这个问题,你压抑很久了吧?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刚才你玩的一直都心不在焉?”   “姐!”   “好了好了!”,于梵梵举双手投降,“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兴许指不定啊,上辈子你姐姐我就是苗民,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苗疆血呢?”   “哈?真哒?”,这会子连烨哥儿都奇怪了,好奇的歪头看她,“娘亲是喵喵?”   于梵梵翻白眼,不客气的把儿子抱到身边的床上坐下,拍了拍崽儿的肥嫩小屁股示意他乖点,回头却看向跟前的弟弟,语气幽幽。   “东升是不是不理解姐姐先前那番所作所为?”   “嗯。”   看着弟弟严肃点头,于梵梵苦笑。   “弟啊,曾经姐姐有听过一句话,叫生在徽州,前世不修,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说来都是那叫徽州的地方山多地少,人们吃不饱饭,想让人活,才不得已早早让亲人出门讨生活……   可东升啊,比起那样贫瘠的徽州,眼下的这里,这片十万大山,这贫瘠的,甚至是在大齐人眼中不开化的苗疆,却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江城方圆几百里,这里连绵大山,除了山还是山,一望无际的山,连平地都少见两块,苗人世代生活在此,本身日子就艰苦,再加之有了大齐的介入驻军后,还因为各种的问题与矛盾,限制了他们吃盐的问题,甚至还欺压他们这些个所谓不开化的野人……”   于梵梵想到那日亲眼所见,所历,她又道:“东升还记得那日你久等姐姐不归,最后是烨儿他父送我回的那天吗?”   自然是记得的,东升忙点头。   “其实那天,姐姐之所以迟迟未归,那是因为,姐亲历了一场大齐与苗疆的对战!   那时候啊,姐看着他们各自双方身后死去的那些人,瞧着那片被殷红浸染了的地,姐就在想,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不用死这么多人的呀?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有血有肉,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些不幸死去的不管是大齐人也好,还是苗人也罢,他们同样可能是父母的儿子,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可能是妻子的丈夫,一样的家中可能有至亲苦苦等待着他们平安归去,可是东升啊,他们都倒在了那里,再也回不去了啊……”   想到去往王楼时自己听到的那一声声悲切哭声;   想到跟着谢时宴抵达隘口时,那些为战死兄弟们哭的潸然泪下大齐将士;   于梵梵双手捂脸。   “大家都是一样的,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呢?啊?东升你说,为什么不能呢?”,为什么就不能跟现代一样,五十六个民族亲如一家呢?明明只要愿意,只要肯努力,那就可以实现的啊!   看到姐姐脆弱的模样,一时间思想受到了前所未有冲击的东升,只嗫嚅了嗫嚅嘴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梵梵却并不需要弟弟的回答,她紧接着又道:“东升啊,那时候在王楼,姐姐那般说,你担心坏了,也觉得姐不应该那样对不对?”   东升点头。   于梵梵却笑了,笑容中有着东升看不懂的东西,便听他姐姐继续道。   “东升啊,这些苗人如何,想必你也是亲眼看到了的,他们跟我们没什么不同。   他们热情好客,单纯质朴,很是恩怨分明,如果不是活不下去,如果不是为了族人们嘴里的那口盐,他们不至于会那般凶狠拼命。   先前长街吃宴的时候,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很多的苗人,他们白头的异样,甚至还有很多的大脖子,这是为什么你想过么?   如果山下的大齐人能理解他们,不防备他们,不坑他们,别心里总惦记着什么劳什子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做不到团结一致,和平共处,也不至于双方都死伤惨重啊,明明大家都很好,都可以活的!都可以活的……”   听姐一席话,东升内心很震动,脑子里一时间也想了很多很多,可看着自家姐姐难得的脆弱,东升叹息,千言万语都只化为了这一句,“姐,你喝醉了。”   “是啊,姐姐喝醉了……”,若不是醉了,这些话,她本不该说的。   “姐姐,醉了你就睡吧,兴许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他们的力量渺小,没法改变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这是流放路上,姐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东升今日才算是确切的明白体会。   “嗯,睡了,兴许梦里能梦到……”   寂静的夜,外头的庭院中,贵看着身前半步远,手里正捧衣物,遥望着前方亮灯屋子的自家少主低低出声:“少主,我们还进去吗?”   几乎听了个全场的乌,呼出心中的一口浊气,他缓缓摇头,“不了,我们回。”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客院,抬脚要往自己少主院去的时候,乌突然顿住脚步,惹得贵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贵完好的那只手揉着鼻子,才嘟囔着要开口,乌却把手里的衣服果断塞到‘独臂’贵的手中,口中急忙道:“你先回去,我有点事。”   “唉,不是,少主,这么晚了,您……”,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要问,想要挽留,可惜,他的主子并未给他任何机会,等他开口的时候,乌的身影已经消失,直奔王楼。   明明知道此刻不便去打扰王父跟阿娘的,可刚刚背后听完阿姐那番话后,乌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他的心里有一口气,一团火,他急于要跟他的王父说一说。   没得阿姐一个外族人都如此忧心他们,而他这个少主却……   不顾王父没好气的呵斥,还有阿娘飞来的刀子眼,乌把自家王父从榻上扯起,拉着就到了议事厅,乌激动又恳切的把自己从于梵梵那里听到的,内心震动说给了他的王父听。   看着自家半披着衣裳的王父,坐在王座上久久不语,乌激动。   “王父,阿姐说的没有错,为了族人,为了未来,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阿姐的建议,只要我们苗疆能安稳,族人能有好日子过,我们也是可以低头握手言和的呀,王父,我们每一个族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就像阿姐说的那样,他们都有家人等着他们归,不该再白白流血牺牲啊,王父!”   代濮桑昌不动容吗?不,其实他的内心其实也很动容!不仅动容,看着面前一脸急迫,一心为族人着想的儿子,代濮桑昌更是欣慰。   可是,跟大齐握手言谈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不,不是!   代濮桑昌只觉自己脑壳疼,比刚刚自家死崽子闯入自己的房间还让自己脑壳疼!   “乌啊,王父很信任你,也相信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可是很多事情不是王父跟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大齐跟我苗疆积怨太深了,这事情啊,你容王父再想想,再想想……”   “王父!”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听话!”   这边父子俩深夜的对话,已经酣然入睡的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的于梵梵,对昨晚自己的畅所欲言有些断片,不过她也顾不上了。   苗寨虽好,这里的人也很热情,却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家里还藏着巨款,不能长时间不归啊,虽然自己藏的深,可万一被贼光顾可得玩完。   再一个,她的山庄发展大计还没有开展呢,可不能多耽搁。   于梵梵次日就提出了告辞,在苗王等人的热情挽留中,于梵梵还是坚定的带着崽儿们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婉拒了阿漓赠送的这套让自己带走的苗服,只说放着等以后自己上山来穿,她就领着弟弟跟崽儿还有四眼,在乌的亲自护送下下了山。   没回地里佃农那边,于梵梵先回了城。   在城里了先了解下牛马行市,次日于梵梵又回了她那还没建起来的山庄,这一回倒是没带两小的。   一大早上的直接租了车就过去,叫上刘得水跟另外两个佃农汉子,带上这两天他们统计清理出来的需要修理的农具,一行又紧赶慢赶的回了城。   “刘叔,我们先把这些农具拿去修理一下,顺道看看还差些什么,咱们一次性的给买齐了,到时候你们三人在客栈里头歇一晚,待到明日一早开市我们再去买牛,回头置办好了车,咱们就一起带回去。”   回城的路上,于梵梵跟坐在车辕上,正跟车夫挤挤挨挨坐着,根本就不敢到车厢里来坐的刘得水三人商量着。   刘得水一听急忙回头,一脸的诧异,“东家,老汉我看今个时辰还早啊,我们动作快着些,保管你能赶得及天黑出城的,根本不值当在城里住一晚,那得多费银钱呀,不不不……”   “刘叔,费不了几个钱,主要是我昨天已经问过了,明儿个轮到县里逢集,牛马市才会来好牲口,可供我们选择的也多,所以您老别说了,听我的,今天我们把农具这些家伙事置办好,明个儿一大早,我们再去相牛。”   听到于梵梵这么说,刘老汉虽然还焦心他们县里落脚浪费钱粮,却也不敢再所说什么。   东家娘子以前就跟他们说过的,要规矩,要听话。   等到了县里入了城,于梵梵结了车钱,想着马上买了牛,她也置办辆牛车以后来回往返也方便,人却把刘得水等人先往饭铺子里头领。   男人饭量大,怕他们吃不饱,于梵梵直接点了双份的粉面,还加了不少的炸糕,吃的三人满嘴流油,心里连连暗赞他们走了大运跟对了东家呢,于梵梵就指挥着三人抗上破损的农具去了专门的铺子里修缮。   修农具倒是不贵,可想到自己还得大面积的堆肥,就佃农他们手里那些铁镐、锄头的根本就不够用,于梵梵还硬是花了大价格,在铁器铺子里买了一批现成的锄头跟铁镐,至于木头柄子什么的,刘得水拍着胸脯保证他们能搞定,于梵梵也就不操心了。   “劳东家娘子您破费了,您放心,有了这些锄头跟铁镐,小老儿跟您保证,今年我们一定全部把水田都挖出来,绝不耽搁您的春耕。”   “不是,刘叔,这些家伙事是我买来给大家上山挖腐土用的,不是让你们去挖田……等等,刘叔,你们一直以来,不会都是以人力犁田的吧?”   看于梵梵这话问的,直接问的人刘得水都愣住了。   “呵呵呵,起先的时候,前东家还顾了牛跟人来犁地,可后来那地不是被霍霍的厉害,每年收成都不好么,所以,所以……”   “所以自打那以后,不管是水田还是旱地沙地,东家娘子,我们都是靠着锄头去开挖的,所以才会这么费农具。”,边上跟来的另一户佃农叫陈旺的,一边羞愧的看着正摆在人家铺子里等待修缮的农具,一边赶紧帮忙解释。   于梵梵听完都无语了,回头就看着铺子掌柜的问人家眼下有没有犁地的家伙事,人家掌柜的自然是连连应有。   结果等于梵梵跟着掌柜的看到这所谓犁地的工具后,于梵梵又无语了。   “这犁,犁地的效率怕是不行啊!”,居然还是最老式的犁,于梵梵不住看向人掌柜的问,“掌柜的,就没有好一点的犁,比如曲辕犁吗?”   “什么犁?”,掌柜的被于梵梵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他们铺子里的农具,可是大齐朝最好最棒的啦,千百年来用的不都是这样的农具么?哪有什么屈什么犁?   看到掌柜的模样,结合边上自家三个佃农同样一脸懵逼的神情,于梵梵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好在自己是学农出身啊,这相关的农具发展进程自己也是知道的,曲辕犁,平整的铁耙犁,这些都是古代耕种的必备佳器呀。   自己身上可是带着便于记账的小本本跟自制炭笔的,于梵梵赶紧就把自己知道的曲辕犁跟铁耙犁画了出来,当然是分解图,自己拿到手后请木匠制作另外的部份就可也组装的。   于梵梵点着自己的图纸,一气让掌柜的给自己做了五份,叮嘱人家抓紧时间做,于梵梵交了一般的钱,取了单据就出了农具店铺。   时辰尚早又不用去买牛,落在于梵梵身后两步远的刘得水就问,“东家,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接下来啊?   想到自己要大面积的积肥,于梵梵想了想,领着刘得水一行人就去了三江县城南外的渡口码头。   码头这个地方是物资的集散地,不少人都在这里打短工,自己要的肥料多,想要请人,还只是短工,想着贺经济又还没回,却不想再找那个市侩的吴经济了,于梵梵就带着人直奔这里。   好在过完年后,该出来讨生活的人都基本出来了,加之明日赶集,今日汇聚到这里的苦力短工有很多,便是到了下晌了,这边的人流都还没散去,可能也不会散去只等明日。   都还没有走到渡口,就在街边,于梵梵就看到了不少衣衫破旧,操着袖筒蹲在街道两边,眼睛左右四顾的很多汉子力役,瞧着就是想要找工作的。   于梵梵跟刘得水叮嘱一番,自己到一边的茶僚坐下,暗中眼瞧着刘得水领着陈旺与秦河朝着力役人群走去。   以后自己的摊子拉的大,既然这些人都是死契,自己身边又暂时无人可用,她可不得好好考察考察一番,看看自己手里到底那些人可用?又如何用?   想她眼下三十七个死契佃农,年龄不一的七个妇人,十二个孩童,得用的劳力仅有十八人,这其中还包括三个十三四的少女,以及四个十五六七刚成丁的少年,也就是说,真正的壮年劳力不过十一人尔,其中还包括了刘得水这样一位五十多的老汉。   眼下自己迫切的急需用人,趁着请劳力短工的空档,自己也想看一看,刘得水这个佃农头儿好不好用,若是不好用,又有谁可用?   刘得水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心里踹踹的,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底气很是不足。   加之于梵梵先前给他们送去的布票,他们这些大人们很心疼娃儿,就吩咐家里婆娘们都先紧着给孩子们先做,此刻他们三人身上的衣裳,哪怕是因着要出门捡最好的来穿了,衣柜里拢共就寥寥无几的几身衣裳,挑来挑去的,上身了依旧是补丁摞补丁寒酸的很。   这样一副穿着打扮,甚至还不如有些个蹲在这里找活干的人,在刘得水三人走近的时候,这些等工的力役,绝大多数只看了刘得水三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哪怕到了跟前,刘得水说明来意,表示他们要找十个短工,这些个力役也没得什么反应。   刘得水急呀,心说怎么会这样呢?   忙又再放声喊了几声,结果依旧没得什么人回应,有些穿着打扮比他们好些,身上的袄子还厚实的汉子,甚至眼皮子都没耷拉一下,任凭刘得水跟陈旺还有秦河嘴里大声吆喝着什么,从于梵梵嘴里听来的待遇从优,求工的汉子群里,意动的人却不多。   看了看刘得水三人脸上的急切,听着他们嘴里喊的待遇好云云,一处屋檐的墙角,一个瘦精精的青年赶紧拉了拉身边同样瘦精精的年长些青年小小声道。   “哥,说待遇好呢,要不我们哥俩去看看?”   靠着墙角闭目养神的年长青年睁开锐利的双眼,一把拉住意动就想站起来应声的弟弟,青年警告:“二虎别急,我们再看看。”   “哥!还看什么看呀!我们哥俩都两天没吃饭了,家里阿嬷还等着我们挣了钱买粮回家,哥,我们去吧,再看兴许人家就走了。”   青年却扫了眼刘得水三人摇摇头,“二虎你别这么莽撞,你自己瞧,这三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的跟我们哥俩也差不多,他们这个样子,像是请得起短工,给得出好待遇,能让我们哥俩吃饱饭的人吗?”   自家大哥这话说的也很有道理,顾忌的也很对!   可是……   摸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皮,想着这两日来等工,那些衣衫靓丽的雇主,要不是要的人少还挑三拣四,要不就是要找带着户贴鱼符或者有人作保的可靠工,再不然就是挑拣那些长的威武雄壮一看就是力气大的存在。   他们哥俩这样瘦精精的,还是拿不出户籍鱼符,更是没人担保的山民,他们想干人家还不要他们呀!   想到家里还在等着粮熬过初春这段苦日子的家人,叫二虎的青年却再也不顾了,一副赌运破罐破摔的模样,甩开亲哥的钳制霍的站起来。   “哥我不管了,我要去看看!”,要是他们敢骗自己?哼,别看他瘦,他二虎可是连山里的野狼跟豹子都敢杀的,还怕区区几个人?   二虎丢下这么句话就急匆匆的往那三人跑了过去,青年大虎想拦都拦不住,为了弟弟,大虎没办法,明明是没看中这个雇主,却也不得不站起身来,紧跟弟弟的步伐跟了过去。   其实弟弟说的没错,他们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没法挑了,便是再怕被骗,也想去试试。   跟大虎二虎这样情况,家里穷苦的快解饿不开锅,被现实逼迫不得不冒险的汉子还有几人。   刘得水三人喊了半天,最终等到的也就是以二虎大虎为首的区区六个人而已,还是看着就瘦了吧唧,好像没啥力气的主。   秦河见状心里担忧坏了,不由的就看向身边的刘得水,“叔,东家娘子说要最少十人,眼下就这么六个,看着还不比我们强多少,他们有力气干活吗?”   刘得水也皱巴着张脸,正要回答,山民出身,耳力贼好的二虎,却正巧听到了秦河的话。   听说还有东家,哪怕是个娘子,二虎的双眼也蓦地一亮,紧拉了拉身边自家的大哥,朝着大哥投来一兄弟俩彼此能懂的眼神,嘴却快了动作一步,直朝着秦河保证。   “这位大哥您放心,别看我二虎跟我大哥瘦,可浑身都是腱子肉,不信您瞧瞧看。”,利索的把袖子一撸,二虎连连展示着自己的肌肉,看的秦河三人傻了眼,看的大虎想捂眼。   不过人家二虎却犹然不觉,只差没跟秦河拍着胸脯的保证,“这位大哥您放心,我们兄弟保管能干,你替东家请我们当短工绝对不亏。”   不亏什么的,现在他们是不知道的。   为了完成东家交代的任务,见到六人出列后再无其他人,秦河他们三个也只能苦笑,蔫头巴脑的把人领到了于梵梵面前。   于梵梵是坐在茶僚里,暗自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的,虽然对刘得水三人的表现不满意,不过好在人是真老实听话,这就很好了。   毕竟人家以前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只会苦哈哈种地的佃农,她的要求也不能太高了,大不了以后自己慢慢引导,慢慢教。   至于眼前跟来的六个短工?   于梵梵一眼扫去,心里虽然也不满意,但是看在他们的眼神还算清正的份上,于梵梵取出纸笔登记了他们自己说出的姓名籍贯,询问一番后,于梵梵便说今日用不着他们,让他们明日固定的时辰去西城门口等自己就好。   结果吧,这叫什么二虎的忙就蹦跶出来,苦兮兮的说他们根本没地方去,在找不到工作就要饿死了,今个他们要是离开了,万一后头找了别的工,明个去不了城门口等怎么办?   于梵梵也是醉了,心说自己兜里有钱,难道还请不到短工?   想说你来不了就来不了呗,结果这货又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他力气大,吃的少,甚至还差点要给自己当场来个胸口碎大石?   于梵梵默了。   看在同是天涯大力人的情分上,于梵梵好笑着,本着领两个也是领,领六个也是领,心软的带上了六人,连带刘得水他们三个一起,就近在农具铺不远处找了家客栈,要了下等的个大通铺把这九人安顿下来,给他们一人买了两个藜麦饼子,并一大锅炖豆腐配干菜汤,就把人交给了刘得水。   次日一大早,本着已经请了短工,有人用白不用的份上,于梵梵让陈旺跟秦河带着他们去农具铺子,守着铺子给他们交货以及修缮农具,于梵梵自己则是带着刘得水去相牛,挑来选去花了十两银子,买了头健壮的水牛,连带水牛刚生不久的小牛犊,又花了三两八钱给牛配了个车,当然是露天没顶棚的。   瞧着车,于梵梵想到自家地里通往山坳的路,她心里还发愁,这车根本进不去呢咋办?人家刘得水却浑不在意,只乐呵呵兴奋的扬了扬新到手的鞭子,赶着牛车道:“嗨,没路怕什么?东家娘子您只管放心,我们有人呀!大不了我们把车抬到家里去!”   这操作也是绝了,于梵梵无话可说,心里却把修路给默默提上了日程。   眼下自己是忙着要堆肥,要春种,要让自己的山庄先运转起来,尽量不动老本,以地养地养人,争取在今年秋收的时候维持收支平衡,所以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先种地,而不是先基建。   心里暗暗记下要修路,招呼着乐呵赶车的刘得水,   去农具铺接人接农具的时候,于梵梵还细细吩咐刘得水。   “刘叔,今日我这边不方便,就不跟你们回去了,你领着人回去后要安顿好这六个短工,但是也要防着他们,毕竟我们也不了解对方的底细,谁也不知道他们嘴里话的真假。   另外先前我给你的那个包袱里,是我做的特殊签子,明个我到的肯定迟,可干活开工却不能迟,你明个一早就领着人上山挖腐土却也,不管是我们自己人还是这些短工,大家都一样,你就跟大伙说,以后咱们干活按量记工,靠能力拿钱吃饭,一担腐土从山里装好后挑到我指定的田里给一根签,一根签子算两文,每天凭着签子可以现结铜钱,干的好的饭食还有肉菜奖励。”   她可不喜欢来什么一天多少钱的说法,包工包饭的,她还怕这些人拖着自己的时间干活不卖力耽误工期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计件,或者记分,划片包产,眼下这挑肥嘛?自己看计件激励制就很不错,也不枉自己昨晚回去后,就带着弟弟忙活半宿弄出来的特殊签子。   刘得水听了于梵梵的话,顿时急了,“东家,东家!我们是您的佃农,给您干活是应当份的,不能拿钱,我们万万不敢要钱啊,东家您别这样,我们一定好好干!”   于梵梵心累,都是员工,自己的嫡系可得比外八路待遇更好呀!   不过跟刘得水也讲不通道理,于是于梵梵只能强硬开口,“这是命令,按我说的做!当然了,既然也给你们计分算签算钱了,我就不给你们发月钱了,以后你们也靠能力挣钱吃饭。”   听于梵梵这么说,刘得水提起来的心这才高高落下,不过知道他们只要肯干,肚子能吃饱不说,兜里居然还能有钱拿?刘得水嘴上连连哎哎应声说是,心里却在喊菩萨。   把自己所知的诸天各路菩萨都念了一遍,谢了再谢,谢谢菩萨让他们碰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好东家,心里还连连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豁出去的好好干,绝不辜负东家期望云云。   当然,这些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随着牛车行进,于梵梵又忽的想到什么,便问前头赶车的刘得水。   “对了刘叔,家里扁担簸箕够不够用,要不要待会去竹器铺子买上些?还有,家里粮食怕是不多了吧?这样,今晚回去跟明个早上,你们按照自己的伙食先做着,领那六个一起先吃着,等回头我去了再具体安排,明个我就带粮食过去,以后我们每天三顿饭,对了刘叔,您回去后顺带给我们收拾两间屋子出来,我要领着孩子们过去住一段时间。”   她得亲自去监督啊!   于梵梵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刘得水却听的认真,一一应下。   心说东家娘子说的这些都简单,他执行起来自然没问题,至于屋子,只要东家不嫌弃屋子不好,屋子他们还是多的很的。   虽然刘得水再三保证说,家里的扁担簸箕足够用,不过于梵梵想到自己要的肥料量大,怕到时候担废了家伙事临了没得用,路过竹器铺子的时候,于梵梵还是进去买了十对担子,就这刘得水还一个劲的肉痛于梵梵浪费钱了,说是他们其实会做这些个的,如今圆包山也是她这个东家的了,山上就有现成的竹子,再不怕上山被抓要交税,他今晚回去就砍竹子造去。   等接了人,接了修缮跟新购买的农具,虽然定做的曲辕犁跟铁梨耙还没打造出来,但是这个也不急。   于梵梵送他们到了城门口看着人出城远去,自己则是又上了街。   如今人口增加,自己还保证了一日第三顿饭呢,粮食可是大头。   到了相熟的粮店门口,于梵梵在掌柜的热情招待下,定了糙米糠、藜麦面这等粗粮各五百斤,配上糜子面、高粱面等细粮各二百斤,连带又买了上百斤的黄豆绿豆一起,叫掌柜的给自己送货;   路过曾经帮乌买盐的杂货铺,马上要让大家并那些短工上山给自己挑腐土下山堆肥,这活可得出大力气的,盐份肯定不能少,于梵梵便进去买了十斤黄糖,十斤粗盐,当然了这十斤盐可不是曾经乌要的劣质盐晶石;   转悠到了菜场又定了些豆腐跟鸡蛋;   最后路过肉铺,因为经常给四眼来买饭,人家屠夫都认识自己了,反正天还冷,想着肉能放得住,不怕坏,于梵梵干脆一气跟屠夫定了一头猪不说,还跟人家定了不少的猪下水还有猪脑壳,只说明日一大早自己来取;   去大车行租了车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回家去的一路上于梵梵还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再买点什么。   因着要去还不是山庄的山庄住两日,亲自监工运肥,自己还得亲自下场指导大家如何堆肥,于梵梵回家又是一通忙活。   睡觉的被褥,穿戴的衣裳,洗漱的器皿,孩子们自己的东西,于梵梵都给收拾了几天的出来,自己的钱又被她分散藏深了,还往官府开办的票号存了一半,于梵梵这才带着新换来的两筐铜钱,连带着家当,装好了采买的米粮肉蛋菜,跟混熟了的邻居打了声招呼让着帮忙照看下家里,于梵梵便带着崽儿跟弟弟,领着四眼,两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就往自己的山庄去。 第72章 种地基建造起来   抵达地方的时候, 马车才停下,远远的,于梵梵就看到了远处那些忙碌着的人影。   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指定的那些地头里, 明显堆积起开的腐土, 于梵梵暗暗点头表示满意。   心说刘得水组织执行能力还是不错的,大家干事的效率进度也不错,这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这样的成果干的非常好,却哪里知道,刘得水积极勤快的,昨个下晌回来后就已经开干了呢?   于梵梵才想招呼东升去山坳里头喊下刘得水, 让他们把手上的活计暂时停一停, 好来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般家去呢, 远远的, 闲的无事, 跟在自家三哥四哥身后,也在卯足劲抬腐土挣钱的五毛,出了装腐土的林子,站在半山腰上,隔得老远的就看到,山坳外土路上出现的马车身影,以及他熟悉的俩东家少爷。   这下子五毛兴奋了, 颠颠的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兴奋的大喊, “耶耶, 耶耶,东家娘子带着小少爷们来啦,耶耶, 耶耶,东家娘子带着小少爷们来啦……”   五毛人小,近来却因为吃饱饭的原因,小身体里力气可不小,明明是上山的路,小家伙却撒丫子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还放声大喊,惹得正在西边山上抓着锄头装土的刘得水等人立马闻声抬头。   听清楚了小孙孙嘴巴里喊的是什么后,刘得水的视线,透过山上层叠的树木缝隙朝着远处山坳口的土路望去,隐隐的看到马车跟人影子。   知道是东家来了,刘得水赶紧把手里的家伙事一放,点了秦河继续在这招呼着六个短工继续干活,他则是大手一挥,招呼着他们自己人就匆匆下山去。   昨儿个东家娘子可是说了的,她今日来要带粮食等笨重的东西,他们可不得去帮忙搬搬抬抬的?毕竟那可比挣铜钱重要。   于梵梵老远的就听到山头上五毛的放声大喊,稚嫩的声音还在山坳中来回飘荡,于梵梵莞尔一笑。   嘴里吩咐弟弟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里,只叮嘱东升带着烨哥儿一边呆着,注意安全,放飞了四眼任其撒欢,自己则是转身就去卸车,忙了没多会,忙着卸车的于梵梵就看到,刘得水带着人乌拉拉的从山上下来了十几个,而从院坝那边,也因着听到了五毛的动静,呼啦啦的来了一群女流之辈跟小孩儿。   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别看于梵梵带来的东西多,可真搬动起来也是很快的。   粮食、肉蛋、被褥、箱笼、就是自己特特为了发工钱而准备的一担铜钱儿,上头都被贴心的盖上了东西遮挡,被刘得水的儿子亲自挑着,给送到了刘得水特意吩咐家里婆娘,给于梵梵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去了。   这幢中间有堂屋的三开间泥草房子,是刘得水带着两个儿子没日没夜,省吃俭用,就为了长孙娶媳妇特意盖的。   这不,知道于梵梵这个东家要来小住,刘得水大手一挥,直接把外表看着很寒酸的新家拾捣了出来给东家住,不仅如此,刘得水更是连给新人新打的木头床都让了出来,可见心诚。   于梵梵也不挑拣,更没嫌弃,堂屋左边的屋子给她睡,对面的屋子则给了东升,以及近来很是粘他舅舅的烨哥儿舅甥俩一起睡。   于梵梵带来的被褥、箱笼等,都被仔细稳妥的送进房间一一规制好,连那一担子的铜钱,也被刘得水的大儿刘长发挑着,安全送到了于梵梵的房间里,临了规制妥当了,于梵梵离开房间时,还一把大锁把房门给锁上了。   于梵梵打发了佃农们继续上山忙他们的去,又打发了四眼继续浪它的去,自己则是带着两小出了屋子,直奔在晒场上搭建的临时厨房来,当然了,这会刘得水倒是没走,一直殷勤的伴在于梵梵的身边,一边走,还一边跟她汇报着工作。   “东家,我听您的安排,回来给那六个短工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们落脚,也在院坝搭了这个临时厨房,您放心,大家伙吃的都是一样的饭,我让家里老太婆都看着呢……”   于梵梵一边听一边看,见刘得水所言不虚,心下满意,回头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些猪肉蛋等东西,忙就跟拽着胸口围裙擦着手,眼见自己来,忙从临时厨房棚子里迎接出来的老太太发话。   “老婶子,一会得劳烦您领着嫂子、妹子们忙活开来,把我带来的这些个肉都处理一下,能腌的腌,我看眼下天还冷着,尚且还能熏腊肉,回头咱们先把吃不了的肉都给熏上,后头可以留着慢慢吃。   另外猪油得熬出来,还有那些个下水跟猪头,也都清洗干净给卤出来,以后我们每日三顿的伙食,早上的粥熬稠一点,这样大家吃了才有力气干活,中午的时候,就用下水或者切点肥肉片子顿个大锅菜,今天就先用我带来的豆腐做。   对了老婶子,咱们地里还有萝卜菘菜没?有的话,每天中午烧一个,没有就用干菜,我还带了豆子,到时候也可以发豆芽,除了这些,中午一荤一素外再添个汤,里头打点子蛋花;   晚上的话就要丰盛点,标准按照中午的来,不过就是要单独做三盘菜,分为三个档次,比如当天干的最多最好的,手里签子最多的,可以在固定饭食外再额外得一份红烧肉,排第二的减一等,比如得一份卤猪头肉,第三再减一等,得份卤下水……”   于梵梵巴拉巴拉的细细叮嘱交代一番,把吃饭的规矩定了定,老太太并身后几个妇人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想着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于梵梵接着又道:“做这么多人的饭菜肯定也辛苦,这样,以后厨房帮工的人,只要不偷懒好好干,一天我也给你们每人算五个钱,跟挑土的一样,大家工钱都当天结算,吃的伙食也跟大家一样。”   于梵梵此话一出,声音刚落,在场的几个女人,哪怕是刘家老太太,一个个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天,真的吗?我们一个妇道人家真的也能拿钱?”   “我们也能跟着出大力的男人一样,吃带油水的好饭菜?”   “工钱还是当天现结?”   “娘咧,您快掐掐我,看看儿媳是不是在做梦哩?”   “娘我们真的能跟爹、跟大哥他们一样,吃有荤腥的饭吗?真不用再在灶下捡剩下的了吗?”   于梵梵听着这一声声不可置信的声音,心里有些酸,别的地方如何?女人的地位如何?她可能管不着,可在自己的地盘上,男女都一样,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靠着自己的能力本事来吃饭!   看着最后开口的这个,瞧着约莫八九岁的小丫头一脸惊喜的模样,于梵梵郑重点头,给她们吃定心丸。   “大家别怀疑,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得好好干,绝对不能耽搁大家开饭,也不许偷奸耍滑。”   随着于梵梵铿锵有力的肯定落下,棚子下妇人们激动的差点喜极而泣,纷纷点头保证,自己绝对好好干,不仅嘴上说,身体更是诚实,甚至还想把于梵梵当成菩萨,还想要拜?   于梵梵最是受不得这个,赶紧躲开,又好声勉力了大家两句,让她们快快去忙活,自己赶紧就离开了厨房这边,跟着刘得水去自己指定的田地,还有山上去查看巡视去了。   等于梵梵回来的时候,院坝里已经饭是菜飘香了,吸引的小孩们哈喇子直流不说,连从山上挑土下来的人,都忍不住的不断在吸耸着鼻子,只想着天赶紧黑,他们好想早点开饭。   终于等到太阳西斜挂在山巅,林子里的路有些模糊看不清了,刘得水就吆喝着停下喊收工。   所有的汉子们挑着空箩筐,疲惫的脸上却都带着希冀,来到了院坝里,脚还不住的踮起,频频探头,直往前头冒着滚滚热气的草棚子里看。   特别是那六个短工,在接连吃了三顿稀巴巴的糙米粥,每顿只分得了两个小的可怜的藜麦饼,干活却精了吧唧,还要发什么竹签子记工?吃又不给他们吃饱时,这六人就打了退堂鼓的,只想着待会领了今日的工钱,干脆就结伴回城去,心说也好过在这里耽搁时间。   本来都打定了主意的,结果倒好,下晌开工干了没多久,身边这些个没比他们好多少的佃农汉子,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急吼吼的去了又回,等回来后,好嘛,这一个个的,嘴里居然就莫名其妙的嘀咕着什么大肥猪?   他们六人蒙在鼓里,后来挑土下山,他们又闻到了浓浓的肉香后,搞的他们也跟着好奇了,这会子散工站在院坝里,他们一样心动不已,跟佃农一样止不住的探头探脑。   满以为自己上了老洋当的二虎,摸着自己空瘪瘪的肚子,跟身边另外四个一样,努力垫着脚的往那个热气缭绕的棚子里头看,心里却还不确定,忍不住拉了拉身边镇定的大哥,“哥,一会子我们结了今日的工钱,吃了饭就走吗?”   大虎心里其实也没谱,说他们上当吧?眼下是厨房飘香;说他们没上当吧?结果昨日到了这里就被要求上工不说,说好当日结算的工钱,昨天下晌也没给不说,接连三顿饭都还没给他们吃饱,这做派,甚至比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抠门主顾还抠门。   大虎心里也矛盾,不过看到猴急的弟弟,身为哥哥的他还是稳得住的,只对着弟弟摇摇头,“别急,我们再等等看。”   就在这时候,已经得了于梵梵交代指点的刘得水,一脚踩上厨房棚子前,娘们们搬来洗菜坐的木头墩子,看着跟前的伙伴跟那六个短工,刘得水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都安静。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等场面安静下来,刘得水看着下头泾渭分明的两边人,他努力镇定,清了清嗓子道。   “我们东家娘子说了,从今日起,咱们实行记分制,每个人拿多少工钱,吃什么样的饭,全看你们自己干活卖不卖力。   大家待会都点一点自己手里的签子啊,一会咱们开饭前,都到我这边来排队,说好一个签子两文钱的,我们现场结工钱!   当然,这还不算,喏,这满满的肉香大家闻到了没有?   老汉我告诉你们,以后啊,每天晚上结工,签子最多的人不仅工钱能拿最高,除开本来的伙食外,还可以额外再得到一份大肉菜的奖励,就比如今天,第一名的不仅钱最多,还能额外得到一份红烧肉!”   此话一出,下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人纷纷炸锅,身为佃农的还好些,他们一直被刘得水领导,对于刘得水的话那是深信不疑,可短工们不一样啊,他们本来就因为昨天下午被要求提前干活,却得不到兑现而不乐意了,眼下刘得水这么一说,如二虎这样的莽汉忍不住就问了。   “哎,老头,你说的可真?”   “真,可不是真!小哥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把你手里的签子拿上来兑换工钱,大家当场排队当场算,真不真,你试一试不就知道啦?”   对方敢这么说,那定然是没假了,二虎立马乐了,紧抓着身边自家的大哥一脸激动,“哥,哥你听到没,你听到没?”   大虎自然是听到了的,而且他还自认为这第一啊,自己今日那可是稳稳的!   今日他留心了一下,那些佃农干活虽诚实,却没有自己力气大,挑的真不多,至于自己的弟弟?这家伙心里憋气,干活就磨洋工,力气再比自己大,干的却没自己多,至于剩下那四个跟他们一样的短工?那就更不用提了。   大虎胸有成竹,面露微笑,认准了刘得水嘴里第一名的红烧肉了!   与已经拿稳了的虎子兄弟不同,另外四人也不由就问,“老头,你光说第一名是红烧肉,那第二名呢?第三名呢?还有其他人呢?难不成只有第一名有好处,其他人都没有?”   白日里干活,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身边兄弟俩比较厉害,有他们在,自己准得不到第一,如此,他们岂不是只能看着人家吃?   刘得水闻言赶忙回答,“第二也有,第三也有!今天的第二有一盘猪头肉,第三有一盘卤下水,第四自然是没有了的,以后都只拍前三位给奖励,剩下的大家就只能吃正常伙食,但是大家放心,正常的伙食也很好的,也有肉,不过是比不得一二三的罢了?以后啊,每天晚上的伙食我们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大家伙要是想要敞开肚皮吃肉,那感情好,大家卖力干,多拿签子多换肉呗。现在,大家来我这边排队换签领钱。”   刘得水声音一落,院坝的场面瞬间就乱了。   大虎二虎最积极厉害,眨眼间就霸占了第一的位置排好了队,其他人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争先恐后,只可怜了如三毛、四毛、五毛这样的佃农小家伙。   自打知道东家娘子说挑土下山能给钱儿后,闲的无事,眼下也没开始农忙,甚至连野菜眼下都没法挖的小家伙们灵机一动,把牛一放上山坡,也自动自发的要挣钱。   一个人挑不动没事,他们可以兄弟俩一起抬啊,就如五毛哥三,五毛装土,三毛四毛抬,兄弟三个一整天下来,时不时的还要去山谷看下牛,打下招呼不让牛乱跑呢,就这样,人哥三也抬了足足八粪箕,算四担,一共也能得八文钱呢,真是好大一笔啊!   可怜三兄弟个子小,心知一二三是轮不到自己的,便放心的排在了最末尾。   从被于梵梵临时征用的小账房东升手里接过八文钱,小兄弟三个都乐坏了,直跟东升鞠躬敬礼,嘴里还不住的在谢谢东升这位东家少爷的赏,惹得东升都无奈,赶紧挥手打发哥三,他还得把一会要给造饭的几位婶子、嫂子们的工钱给理出来呢。   工钱一结完,今日谁干最多的结果就出来了,东升拿着账本守在棚子口打饭的桌边上唱名,第一个就喊到了大虎。   众目睽睽之下,大虎得到了正常的豆腐炖肉,炒菘菜,以及一碗萝卜丝蛋花汤,主食是满满一大海碗的糙米高粱二和饭,另外配给了两个大大的藜麦饼子,除此之外,额外的刘老太还把一盘,由于梵梵这个东家娘子亲自指导烧出来的红烧肉递给了大虎。   黑陶盘上满满当当小山一样的一大盘,麻将大小的肉块亮晶晶的,估摸得有个二十好几块,看的在场所有的人啊,都忍不住的疯狂咽口水,身后的二虎,居然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在呢喃,“奶奶的,居然是真的,是真的唉!”,而且肉还出乎意料的多!   身后所有人都炸了锅,眼里的羡慕神色怎么都止不住,不过身为第二名的二虎却顾不上了,他只想看看自己的猪头肉有多少。   除了那盘子红烧肉,二虎得到了跟自家大哥一样的饭食,连自己额外的那一盘子的猪头肉看着也肥嘟嘟,红亮亮的,一点也不比自家大哥的少,份量也是十足十。   二虎哈哈哈的笑开了花,先前什么要走啊,什么骗子啊,全都被他抛诸脑后,眼下端着饭菜跟肉就麻利开溜,准备跟自家大哥找个好地方美美享受去。   都说卖布的穿不起衣,杀猪的吃不起肉,他们打猎的自然也是吃不上猎物的,都得拿去卖了换衣食住行各色物资,他们没有户籍没有田地,只靠打猎为生,山里日子苦啊!   天知道,他们哥俩有多久没吃到过肉了?眼下这伙食,可是比家里过年吃的都好啊!   眼瞧着刘得水的话兑现,第二名也端着猪头肉走了,连佃户里那叫秦河的家伙,也得了第三端走了最后那一盘由猪肝、猪心、猪舌头、煮大肠合拼的卤下水,其他人羡慕的眼睛珠子都绿了有木有?   即便到了自己手里的饭菜,炖豆腐里也掺和着肥肥的猪肉片子,那汤里头还飘着蛋花,手里捧着的明明是他们极少能吃得上的好伙食,可在对比一二三能敞开吃肉的情况下,众人心里全都愤愤然。   有的人端着自己的饭菜找地方开吃的时候,心里还止不住的暗暗发誓,明儿个自己一定要拼了命的干,便是争取不到第一第二,得个第三吃盘下水,那也是美的不敢想的大美事呀!   于梵梵暗暗把院坝里众人百态看在眼中,心里不住满意,看来自己这激励法还是蛮管用的。   等所有挑土的人都打完了饭,连三毛兄弟三也正儿八经的打走了他们的劳动所得,剩下的女眷们,于梵梵也让东升给她们结了工钱,然后让她们赶紧去吃饭。   至于自己?   于梵梵端着一盘红烧肉,一盘子猪头肉,一盘子卤下水,还专门捡了自己爱吃的猪舌头跟卤大肠切的多些,再打上盘炖豆腐跟炒菘菜,盛了三碗汤,领着端着主食的弟弟跟崽儿,就回他们落脚的堂屋吃饭去了。   离开的于梵梵并不知道,她这个东家离开后,院坝上目送她离开的某人,这才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跟前的饭菜,一脸唏嘘感慨。   “哥你说,这世上怎么有的人就那么命好?有的人就那么命歹呢?你说这东家,她不仅是个女的,还有田有地,吃穿还那么好,可恨我们阿嬷,娘,还有小妹,她们就没这个好命!”   二虎酸酸的夹了大哥盘子里的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感慨着,正在扒饭的大虎闻言却蓦地顿住,看向弟弟,又看了看他们那女东家消失离开的方向,大虎立刻就严肃了一张脸,忍不住的教育弟弟。   “臭小子,你光看到了人家的光鲜,人家的好,你怎么不看看人家的难?你难道没发现么,我们这位东家可是自己带着两个半大孩子的?身边都没个男人!若是可以,哪个女人不想在家好好绣花,非得自己抛头露面的出来讨生活?”,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难罢了!   “再说了,人家东家并没有亏待我们这些人。”   “哪讲的,明明昨个……”   “闭嘴!昨个根本不算!昨个跟今天上午那是没办法,人家东家根本就不在这里,但是你看眼下,东家来了以后,人家说的不都一一兑现,并没有欺压瞒骗我们这些臭苦力不是?   你再瞧瞧你自己碗里的饭菜,便是不算上我们哥俩单独得到的奖励,就单单只说这大肉片子炖豆腐,还有那飘着厚厚蛋花的热乎汤,这样的伙食,且当天就一文不少结算工钱给我们自己收着的东家,我们哥俩打了这么多年的短工,你遇到过几回?啊?我就问你,你遇到过几回?   二虎啊,做人要懂好,要知道感恩,你可别再咋咋呼呼的没脑子!   遇到这样好的东家,这样好的工作,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好好干,踏踏实实的卖力气,更不许背后说人东家小话!做人不能没良心,要不然小心我锤死你。”   被自家大哥毫不留情的训了,二虎郁闷的不行,只得闷闷的,老老实实的噢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后都听话。   大虎见弟弟眼里没有不服与倔强,这才满意。   自家弟弟自己知道,人就是性子急躁了点,一根筋傻了点,人是个好人,点醒他,他就知道了。   “行了,哥也不是有意要骂你,来,快吃吧。”   说着话,大虎又给弟弟夹了块红烧肉过去,自己却一块都不吃,二虎虎巴巴的吃完大哥夹过来的肉,看到自家大哥一筷子都没动红烧肉,他还奇怪来着。   “大哥?这肉真的好好吃,你怎么不吃?你快尝尝呀,可好吃啦,估计比县里得味楼里的肉都好吃呢,喷香的,你……”   “好吃你就再吃一块。”,大虎面对弟弟的劝肉不为所动,反倒是又夹了一块给弟弟碗里送去。   二虎再虎,这下也发现不对劲了,忙看着自己大哥一脸疑惑,“大哥,你为什么不吃啊?”   大虎却幽幽叹气,“唉,我们哥俩倒是开了大荤了,也不知道家里头……”   听到自家大哥这么一说,二虎也跟着一顿,想到家中的亲人,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上饭?二虎夹住肉要往嘴里送的手蓦地顿住,想了想,把筷子上的肉又给放了回去。   大虎看着弟弟的动作纳闷,“你怎么不吃?不是说很好吃的么?”   二虎却是点头又摇头,“是很好吃,可是大哥你都舍不得吃,家里阿嬷、爹娘跟小妹都没得吃,我也吃不下!唉,大哥,要是能把这些好东西给带回去就好了。”   “如今天凉,只要放得好不被人偷了去,等干完活了,兴许还真能叫我们哥俩带着回。”   “话是这么说,可是……”   他们住的是大通铺,六个人一个屋子,这些肉怎么藏得住哦?便是不怕人偷,那不还有老鼠夜猫子惦记么。   想了想,二虎干脆的也不吃饭了,把自己盘子里的猪头肉,强势的往大哥碗里头拨了些,剩下的往红烧肉盘子里一倒,放下碗盘起身就要走。   大虎着急,忙拉住弟弟,“你要干嘛去?”   二虎却甩开大哥的钳制,虎了吧唧的,“我不管了,我去外头找点大树叶子去,把肉都包起来,反正工钱也结了,我连夜就回山里去,给阿嬷爹娘他们送肉吃……”   “你给我闭嘴!说风就是雨的,感情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全都忘啦?”   “我没忘!”   “没忘你说走就走?哦,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请你来干活,你倒是把钱一结,招呼就不打,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你这样干对得起兜里的工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可是哥……”   “别叫我哥!”   对于这样脑子迂的大哥,二虎也是没脾气了,暴躁的挠挠脑袋,最后却无可奈何的只有投向,“行行行,都听你的还不行么!可是哥,那你说怎么办?反正我想给阿嬷他们带点好吃的回去,阿嬷辛苦大半辈子,她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我知道,但是二虎,做事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丧良心!这样,我瞧着东家这活计也不重,挑土的活定然干不了几天,这几天我们尽可能的把肉,还有这个饼子都藏严实些,等到时候活干的差不多了,我们就跟东家告辞回去一趟。”   大虎心里自有成算,就他看来,这位女东家可不是一般人,活计肯定不仅是这点挑土的事,自己还想靠着卖力肯干肯吃苦,长久的给这么个手里大方的东家扛活呢。   二虎听到哥哥这么说,便知道大哥是下了决断轻易不会更改了,二虎没法子,心里再急,也只能等着这个挑土的工结束再说。   哪怕于梵梵要的腐土多,却架不住人多力量大,且在现成的铜板子还有美味的激励下,大家干的很快,三天的功夫,于梵梵要求的量就够了,且都堆放在了她标记指定的田地里。   刘得水跟着于梵梵走过田埂,一处处巡视这些天的劳动成果,刘得水就说了,“东家,腐土都按照您的要求弄下山来了,可是您说的这个粪肥,是老汉我的无能,找了不少地都没弄到啊!”   如今实在是开春在即,大家都要忙春耕,都只有说肥料少没有嫌弃肥料多的,所以哪怕自己跑断腿,还说花钱买,这粪肥就是没法搞到手。   于梵梵听了,看着刘得水苦巴巴的作难脸,她也不忍心再为难对方,想了想对刘得水道:“行了,粪肥的事情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刘叔,您赶紧组织人去收荒草,等到时候肥来了,我们还要煅烧堆肥,这些都耽搁不得。”   “哎哎,好,这个容易,我这就去安排,保管不耽搁东家您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东家,这割草煅烧肥料沤肥的事情也轻松简单,我们自己这些人完全就足够了,那些短工,我们是不是要打发……”   “东家娘子,刘管事,打扰二位了,不知二位眼下可得空?”   正当刘得水想说,是不是把那六个短工都打发掉,免得浪费银钱呢,不料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得水话都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大虎的声音。   刘得水顺着声音望去,看到正是自己嘴里说的短工,背后道人,还被人当场抓包,虽然他没说啥坏话,可这不也不好意思么?   刘得水讪讪的,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回答了。   还是于梵梵见状心里好笑,看着大虎,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有空,这位壮士可有什么话跟我说?”   大虎连连朝着于梵梵抱拳拱手,“可不敢当东家娘子一声壮士,小人姓杜,名大虎,东家您若是不嫌弃,唤小的一声大虎即可。”   “好,大虎,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看东家您这边的活计结束了么,小的看东家您是个实诚人,也不苛待我们这些个臭苦力,就舔着脸的过来,趁着回家去前来问上一问,不知东家您这边是否还继续要长工短工啊?东家放心,我们兄弟力气大,做活也努力,还听话,东家指东我们绝不打西,东家,若是您还要请人的话,能考虑考虑我们兄弟俩吗?”   这个话倒是不假,三日下来,日日拿第一的不就是这兄弟俩么?是个力气大且肯干的,于梵梵对这对兄弟倒是印象深刻,于是点头。   “要啊,如何不要,我这偌大的山,偌多的地,要的就是长工短工,别看我堆肥是完了一半,可这马上要春耕犁地,还要夯田基,还要春种,我还要挖塘,哪样活计都缺人,你们哥俩要是愿意,做短工也好,跟我签契书做长工也罢,只要扎实肯干,我定是要的,且也绝不亏待你们。”   听到于梵梵这么一说,大虎就跟得了定心丸一样,当即保证,“谢谢东家,谢谢东家,那小的这就回去,明儿个就回来,东家放心,我们兄弟肯定好好干。”   “好。”,于梵梵笑着点头,“那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哎哎!”,大虎连连应了,可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有些局促的回过头来想开口。   于梵梵见状就问,“怎么,还有事?”   大虎忙道:“东家,说来不怕东家生气,小的跟兄弟打了不少年的短工,还是第一次碰到您这般不黑心,不坑人的和善东家,所以小的就想,小的想……”   “想什么?”,莫不是还有所求?想要先预支点工钱回去安家?   这样的话,别人自己兴许得考虑考虑,可面前这兄弟俩嘛,看在他们干活舍得卖力气的份上,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于梵梵正想着呢,面前的大虎却一咬牙,狠狠心说出来,“东家,小的就想厚着脸皮问问您,您要的人多不多?小的家里还有堂伯兄弟,还有要好的发小友朋,他们也都是扎实肯干的好汉子,要是东家您要的人多,小的想……”   原来是这样!   于梵梵心下了然,还真别说,自己还真就缺人,但却不是什么人来了也都要,他们这六个短工不过是自己试水,为了培养刘得水,全他这个管事的面子而不得不收下的,其实起先他们这瘦了吧唧的六人,自己是并不满意的。   如今居然有人要给自己介绍人?   于梵梵默了默,想了片刻,随后开口道:“这样,如果你杜大虎若是愿意作保,确认他们踏实肯干,不偷奸耍滑的话,人来多少我都要。”   此言一出,虽然还有条件,但是大虎相信于梵梵不会骗他。   大虎满脸惊喜的笑容,他身后的二虎也跟着一蹦三尺高,兄弟俩连连作揖谢谢于梵梵,而远远跟在哥俩身后,本是下意识跟过来,想看看这哥俩要干嘛的另外四个短工,这会子也忍不住了。   偷听了全场的他们,忙也一个个冲出来跟于梵梵团团作揖,七嘴八舌的询问于梵梵,他们可不可以也继续来,也领人来?   本着赶一只羊是赶,两只也是赶,于梵梵自然没多话,把自己的用人标准这么一说,还让他们跟大虎一样,只要愿意作保,自己也接收,喜得四人也乐颠颠的直道谢,心说当初被逼无奈的站出来应这份工,还真叫自己应对了!   他们今年这绝对是开年就走了狗屎运,碰到了个好东家不说,还叫他们短工便长工啦!   于梵梵与刘得水就这么站在田埂上,望着这来时两手空空的六人,走时胸口、腰包鼓鼓,手里还都多少抱着东西的欢喜离去,于梵梵是满脸的笑,边上的刘得水却满脸的愁。   “东家,我们哪里要得了这么多的人啊!即便是要耕地要挖塘,我们这些人也足够了呀,完全可以慢慢来的,东家啊,您这样太不划算了……”   刘得水忍不住心疼的念叨,一心想给她这个东家省钱省开销,于梵梵听了却直笑,自然知道这老汉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可是,自己计划的那些,却不是他能懂的呀,只能安慰。   “没事的刘叔,我心里有谱的,而且我还要把咱们这片山林土地,建设成一年四季都有收获的农庄呢,马上春耕完了我还要开荒,要修路,要造田,要种树,要修房,一样样的都是事,要的就是人,只有嫌人少,哪会嫌人多的呀?   刘叔,您有功夫担心这些个,不如趁着粪肥没到,先给我忙活忙活别的事情去?   就比如,给我放出消息去,说我要大规模的采买果树苗子?   嗯,大小都要,你先帮着寻摸着,等到天暖和了就让人送来,咱们现场结算。   到时候呀,咱们可以把山顶平整出来,跟房前屋后的空地都种上果树,什么桃子、李子、橘子、枣子、柚子、柿子、栗子、枇杷都可以的,我也不挑!只要种下能存活就成的,不管结出的果儿味道好不好,我都不嫌弃!”,只要树能活,果子不好吃,大不了自己搞嫁接!   听到自家东家心里的盘子居然这么大,刘得水也不纠结招人不招人的问题了,笑眯眯的露出豁牙巴子,满身都是动力的乐颠颠直点头。   “哎哎,我晓得嘞,东家您放心,小老儿我今个就去放消息办果苗的事情去,不过那肥……”   “肥啊,那也不难。”,不行的话,她准备去隘口找崽儿的爹去,别的不说,他那边军营最少上百号的人呢,日日都造粪,她也不白要,给钱买来还不成?   这么想着,于梵梵赶紧就要找崽儿。   毕竟那是崽儿的爹,自己带着崽儿去就当是送崽儿探亲了。   于是于梵梵就问,“哎,刘叔,你见着我烨哥儿去哪玩了么?”,自打到了这里,小崽子那是日日都玩疯了的说,娘亲舅舅都不要了。   被某人念叨的烨哥儿……   此刻正跟着五毛一起,蹲在山坳东边低洼处,稻田沟渠的尽头,自山涧留下来的小溪边上,一边扯着草,一边准备往前头三毛、四毛正放的两头牛跟前凑。   烨哥儿小肥手举着小把草儿凑近小牛犊,一点都不带怕的,一边喂草,一边还摸着比他人还高的小牛犊道:“小牛牛你乖昂,吃草草。” 第73章 我不要钱我要粪   瞧着烨哥儿那么靠近小牛犊, 四毛五毛还没觉得啥,年长的三毛却一脸紧张,急忙就呵斥弟弟, “五毛, 你带着小少爷离着牛远一点!”   开玩笑,东家小少爷可是宝贝蛋,牛犊子那么小,看着是乖巧,可母牛却是厉害的,万一母牛护犊子发疯, 自己哥三可制不住, 要是一个不好踹坏了小少爷可怎么办?那怕是他们以命相抵都赔不起的。   可怜的五毛, 就在烨哥儿身边, 手里扒拉着把草, 准备等着烨哥儿手里拿把子喂完后,自己再给递上去呢,结果都没动作,耳畔就传来自家哥哥的厉喝。   五毛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把手里的草一丢,急忙拉住已经凑到了小牛犊跟前的烨哥儿,急急的就往后头拉。   “小少爷, 您别靠那么近!危险!”   “危险?”,烨哥儿疑惑, 回头看着小牛犊伸出舌头把自己手里的草卷了去, 温热的舌头还舔在了自己的手上,湿湿热热的,根本也不痛不痒啊, 哪里危险?于是烨哥儿反过来安慰,急吼吼把自己往后拽的五毛,“五毛锅锅不危险,你看,小牛牛乖乖哒。”   五毛急坏了,身为一个唯哥哥命是从的好弟弟,哥哥说的那就是圣旨啊,哥哥说危险那定然就危险,反正就是拽着不撒手。   见到东家少爷还不肯挪动,如今能吃饱饭却还没长高长胖的五毛,哪里是肉乎崽儿烨哥儿的对手?   半天拉不动,五毛差点要哭了。   烨儿见状认输了,小大人般叹气一声,恋恋不舍的跟还在往自己跟前凑头的小牛犊道了声再见,自己拉上已经眼泡含泪的五毛转身,慢慢吞吞的安慰,“五毛锅锅不哭,走吧。”   那边拽着母牛缰绳一脸防备的三毛见状,这才大松了口气,五毛也呆呆的看着乖巧的东家小少爷想笑却笑不出来,表情特别僵硬奇怪,却还谨记着耶耶安排自己要照顾好小少爷的任务,知道自己扫了小少爷的兴,临了五毛拉着烨哥儿伸过来的手,两小慢慢远离大小两头牛的时候,五毛还不忘了安慰烨哥儿。   “小少爷,牛太大了,母牛还爱护崽儿,我们以后就远远的看看小牛,不能近处去摸小牛牛好不?”   “哦。”,烨哥儿乖乖的点头,随即又很失落,“可是只能看不能摸不好玩。”   “额……话是这么说,唉!只可惜,我们的咩咩都被前头黑心的东家吃完了,要不然还有咩咩在的话,小少爷您就可以跟咩咩玩了,我跟你说哦,那刚满月的小咩咩可好玩了,还能抱在手里呢,比小牛犊好玩多啦!”   “真的咩?”,烨哥儿瞬间来劲,已经走到安全距离的五毛连连点头,“嗯嗯,真的,可真,可真的!”   烨哥儿顿时眼睛啵啵发亮,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就在这时,不远处找来的于梵梵站在田埂上,远远的就看到了自家的崽儿,于梵梵大喊,“烨儿,烨儿,娘亲要去隘口找你爹,你要不要跟娘一块去?”   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烨哥儿霍的回头,看到远处正朝着自己招手的娘亲,听清楚娘亲嘴里的话,感觉已经很久没见爹的烨哥儿立刻脸露欣喜。   什么羊咩咩,这会全忘了。   烨哥儿跟身边的五毛丢下句,“五毛毛锅锅,娘亲喊我,我要去了,我看爹!”,小人就迈着他的小短腿,撒丫子的往田埂上自家亲娘跑,一边跑一边还兴奋的大喊,“娘亲娘亲,我要去,要去,您等等偶,等等偶……”   赶时间,于梵梵领着儿子回去洗洗干净换了身衣裳,招呼上也要同去的东升,啥都没带,只领着两个孩子出了山坳,上了刘得水刚刚套好的牛车,一行四人就往离着这边最近的隘口走。   别看没多远,可谁让牛车的速度真是超级慢呢,比走路还慢!怀里搂着胖崽摇摇晃晃的走了约莫个把时辰,他们一行终于抵达了隘口的辕门外。   “站住!什么人?军事要塞,闲人不可乱闯!”   还没到隘口辕门跟前,远远的,在辕门口站门值岗的军士就发现了他们。   牛车上的于梵梵便看到,自那边跑出来了两位手持红毛长缨枪的军士,几步就到了跟前,□□往牛车前一横,刘得水不得不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就只听来者厉声喝问他们。   于梵梵看了下,都是陌生面孔。   也是,上次自己进到隘口的时候情况特殊,且呆的时间也特别短,隘口不算后勤,正军都一百多号,想必见过她且记得她的都没几个。   自然而然的,军事重地,于梵梵这个陌生人就被拦在了辕门外头。   于梵梵把怀里的烨哥儿交给边上的东升,自己下了车,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朝着拦路的军士和缓道:“回禀军爷,小妇人是来寻你们谢百户的,可否劳烦您帮忙进去通报一二?”   “找谢百户?”   “对,谢时宴谢百户。”   前来拦路的俩军士面面相窥,想到他们这位治军严格的新任阎王百户,想到此刻他们这位严厉的上官正在校场上给大家训练,他们有些不大敢去触某阎王的霉头。   年纪大些的那位军士便询问于梵梵:“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们上官有何要事?”   额……   头一次发现,就自己跟谢时宴那货的关系,还真是不好宣之于口。   就在于梵梵为难之际,辕门后,一位年少的军士伸着懒腰打辕门里头经过。   不过是下意识侧头的一眼,他就看到辕门外远处的动静,定睛一看,嘿,来人居然是熟人!   若说别人要是不认识于梵梵,这位已经升职为了谢时宴亲兵的少年军士却是认识的,为何?只因为这货啊,可不就是当初在山涧杀局中幸存,后来还跟在于梵梵身后回营,甚至还给于梵梵点出了那块地猫腻的少年军士么?   看到他们的百户‘夫人’居然被拦在门外了,那还得了?   少年亲兵席茂山赶紧拔腿就往这边跑,人都还没到跟前,席茂山就连忙大喝,“住手,让行,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可是我们的百户夫人!”   于梵梵……   看到熟悉的面孔眨眼到了跟前,于梵梵先是一喜,随后听清楚这货嘴里嘟囔的话后,于梵梵黑脸,立刻摇头,“我不是你们百户的夫人!”   她说的严肃,且铿锵有力,可架不住席茂山这货因着谢时宴的态度根本就不相信呀。   坚定认为于梵梵就是他们百户夫人的席茂山,根本不把于梵梵的话往心里去,直接呵斥了两位拦路的军士,热情的招呼着于梵梵就往隘口营地去。   至于是不是夫人什么的?席茂山自动无视,权当自己没听到。   想着家里爹娘相处的模式,许是他们谢百户太过尽忠职守,只顾着待在隘口不挪窝,休沐也不着家,兴许人家夫人就此生气闹别扭了呢?   不过既然夫人都找了来,身为最贴心的新晋亲卫,席茂山觉得,他得帮着自家百户哄婆姨出把力。   于梵梵那是一点都不知人家的脑补,被热情的引进了军营,席茂山还连连把于梵梵一行往校场上带,一边走,席茂山还一边看向牛车上的东升跟烨哥儿,嘴里还巴拉巴拉的套近乎。   “夫人,这就是我们百户的娃儿们吧?”   于梵梵心累的摇头,“不是!我不是你们的夫人,这孩子,嗯,大的也不是你们百户的娃!”,至于小的……   心说要不是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自己粪缺的很了,她才不会自找没趣的跑这一趟。   于梵梵才想要好好跟这位能说会道的亲兵掰扯掰扯,校场却眨眼就到,校场上也传来了摄人的操练动静。   “吼!哈!喝喝喝……”   校场上将士们队列齐整,动作整齐划一,随着孔武有力的招式接连比划出,大家的嘴里还随着动作与节拍一齐呼喝,场面震撼。   于梵梵被席茂山领着,转过弯来就看到了这么振奋人心的一幕。   车上本来还窝在他小啾啾怀里的烨哥儿,听到这般大的动静,忙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校场上的动静,以及校场正对面的高台上,那身穿黑色劲装,负手而立扫视全场的人影,烨哥儿激动坏了。   一把从他小啾啾怀里窜出来,站在牛车上,扎舞着小胳膊,嘴巴里大声呼唤,“爹爹,爹爹,看偶,看偶,乖崽在这……”   明明小小一只,喊声倒是清脆有力,刚好又是响起在将士们刚刚呼喝落下之际,场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台上的谢时宴自然一眼看到了多日未见,心里甚是想念的人,要不是眼下场合不对,他绝对都要笑开了花。   顾虑到身为主将带兵的问题,为了以后,谢时宴努力忍住没笑,眼中的温柔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隔着校场与其遥遥相望的于梵梵便看到,高台上,谢时宴一挥手,嗓音清亮的喊了句:“今日操练到此为止,就地解散。”   而后校场上一百多号赤膊着上身的军士们,一个个快速散开,而谢时宴也足下一点,人就朝着他们所在飞掠而来。   人落到跟前,谢时宴上来就问,“繁璠,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某人眼里的喜色怎么都止不住。   于梵梵听了挑眉,想说该如何回答呢,身边的牛车上,烨哥儿已经蹦跶着,嘴里连声喊着爹爹爹,欢快的就要往他爹怀里扑腾。   谢时宴没等到于梵梵的答话,心里虽然失落,但是次数多了,他失落着失落着,如今倒也习惯了。   见儿子热情,谢时宴急忙上去一把兜住儿子,又看着自己跳下车来的东升,拍了拍东升越发结实的肩膀勉力着,指挥着席茂山带着刘得水下去休息,给牛儿安排点草料,谢时宴就把于梵梵往他自己在隘口的住处领。   校场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更何况眼前的人,绝不会因为儿子想自己,就带着儿子来看他,所以他料定了,某人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于梵梵当然也不矫情,正事要紧,在谢时宴邀请下,看着自家两小被他一个抱,一个领的走了,于梵梵也利索的抬脚跟上。   然鹅于梵梵不知道但是,等她跟上离去后,刚刚才鸟兽散尽的校场上,瞬间就三五成群的围了很多军士,也不知刚刚是藏在了哪里,反正这会子热闹都很,都瞧着于梵梵的背影指指点点的。   “哎哎,这就是我们谢百户的婆姨?”   “娘的,长的还怪好看的!”   “你丫的赶紧闭嘴吧!你这话要是让谢阎王听到了,不怕他收拾你?”   “切,你们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就谢阎王那阎王劲,今个我们可是还没操练够数呢,阎王就放了我们兄弟,你当为何?”   “为何?”   “那自然是他怕婆姨呗,所以他婆姨来了,他就顾不上操练我们兄弟啦!”   “那又怎地?”   “怎地?说你蠢你还不信!你想啊,谢阎王既然怕婆姨,这会子他领着婆姨去说话团聚去了,哪有功夫听我们兄弟八卦,背后说他小话?所以,我害怕个屁的被发现啊。”   这军士才大言不惭的发着言,结果身边围了一圈的军士蓦地一静。   这货见自己都这般说了,身边的兄弟们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他还纳闷,胳膊肘捅了捅身边最近的人,“嘿,老黑,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由再看向眼前朝着自己努力挤眉弄眼的人,这货还傻乐呵,“嘿,兄弟,你的眼这是怎地啦?瘸啦?”   挤眉弄眼的军士纷纷无语,就只听背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刚刚大言不惭的家伙回头一看,艾玛,立刻就对上了皮笑肉不笑,已经把刘得水安顿好归来的席茂山,这个谢阎王的忠实狗腿子啦。   “这把要完!”   却说于梵梵,跟着谢时宴回了他的屋子,看着十几平方大小的屋子里头,家具摆设极其简陋,而屋子主人却难得失态的忙前忙后,不是忙着给孩子们倒茶,就是喊来军士忙着说要给他们张罗午饭。   于梵梵见状赶紧拦人。   “不了谢时宴,我就是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午饭什么的就不吃了。”   见于梵梵这么说,谢时宴一顿,挥手打发招呼来的军士,走到自己的简陋床铺前掀开枕头,捡起枕头下的荷包,一边递给于梵梵一边问,“说吧,什么事?”   于梵梵却是看着对方递来的荷包皱眉,“这什么玩意?”   谢时宴装似不经意的道:“哦,没什么,是我刚发的饷银,我日日在营里也无处可用,你收着。”   “收什么收!你自己的银子自己拿着,给我算是怎么回事,我不要。”   “繁璠,就当是我给烨哥儿的。”   “前不久你不才给过?生活费一月给一次就成,再说了,烨哥儿也是我的儿子,他的花销我这个当娘的也要负责一半,不该我的钱,我不要!”   于梵梵坚持,谢时宴皱眉,手里的荷包却固执的往于梵梵跟前推。   “繁璠,孩子小,处处要花钱,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本事,却想给他最好的,更想给你分担,繁璠你别一再忙着拒绝我成么?前头那些钱当平日开支,这些银子你可以帮烨儿存起来,不拘是以后念书也好,还是……”   “我说你这人!行了,你要是真想帮我,帮儿子,那我不要钱,我要粪!”,于梵梵也是受不了这种推来推去,更不想耽搁时间,干脆开门见山。   结果她这么粗鲁的一喊要粪,不要说屋子里的舅甥俩傻眼,就连谢时宴都跟着怔愣住了。   璠娘这是怎么了?怎地说出如此狼虎之词?   间屋子里大小三男人如此表情,于梵梵后知后觉,暗暗扶额,觉得自己莽撞了,却也不耽搁,忙就补充。   “那什么,谢时宴你是知道的,我买了隘口附近的那地那山,这不是马上开春要春耕了么,我要种地,却苦于没有粪肥,可能你不知道,种庄稼要是没有粪肥,那是很影响收成的,这不,我在家一琢磨,想着你手底下有人又不种地,所以……”   “原来是这样!”,谢时宴松了口气,了然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个我可以帮你搞定,你只说什么时候需要吧。”   于梵梵赶紧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她都恨不得今个就能运。   谢时宴又点头,“好,我知道了。”,可手上的荷包又往于梵梵跟前递了过来。   于梵梵就黑线了,怎么这人就是说不通呢?   难不成是欠条签多了,人签傻啦?   “我都说不要了,你别给我,实在不行,你就拿着这个钱给我结粪肥的钱好了。”   若是以前,谁要跟他谈这位有味道的轮回之事,他谢时宴一定毫不客气的赏对方一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可如今是跟自己谈这么有味道事情的人是……谢时宴无奈,脑壳都疼,“放心吧,那些,额……都不要钱,你只管放心等着便是,明日我就安排人给你运过去。”   “不是,那什么,钱你拿着,反正我不要你的钱,你要是真有心,就自己给烨哥儿存便是,好了,就这么说吧,儿子反正你也看过了,我们这就回去了,我还得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别的粪肥呢,很赶时间。”   于梵梵说风就是雨的就要走,也是不想跟某人多呆多纠缠,结果谢时宴却不干,一把拉住于梵梵。   明明是不想说这么有味道的话题,却不得不问,“不是说了我给你解决了么?你还要去哪里看?”   于梵梵挣脱开谢时宴的手,两手一摊,“我也不想呀,可种庄稼是精细活,除了人的五谷轮回,我还得找猪牛羊的轮回之物啊!总之,我很忙的,就不跟你多说了。”   于梵梵说着话,招呼上弟弟跟儿子转身就要走,谢时宴却撑开手揉着自己的额角,一脸无奈,“行了,你别乱跑,这些我都帮你搞定。”   “你帮我搞定?所有的粪?你确定?”,这货怕不是哄自己的吧?   谢时宴却特无奈的郑重点头,“我确定,你别乱跑,明日乖乖在那边等我就是。”   得,听到人家都说的这么肯定,于梵梵决定相信他一次,于是大手一挥。   “成,我便信了你,谢时宴,要是你帮了我这回,我于梵梵绝不亏待你,买粪多少钱你只管说,到时候我都拿给你,等以后你要我帮忙,只要不违背原则的,我也可以帮你一次。现在么,那啥,你赶紧忙你自己的去,我们就走了。”   于梵梵深刻的给谢时宴表演了一出,什么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谢时宴也是莫可奈何的很。   除了亲自把这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娘三送出辕门,他还能怎么办?   送走了人,还得赶紧去帮于梵梵完成那很有味道的任务去。   次日一大早的,天才麻麻亮,于梵梵都还躺在床上,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赖着,迷迷糊糊的没起床呢,外头就传来了陈旺家十三岁小妮儿的砰砰敲门声。   “东家娘子,东家娘子,外头来了好多的军爷,您快起来看看,那些军爷说,是来给娘子您送粪来的……”   此言一出,被窝里的于梵梵立刻清醒,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不可思议的透过床对面低矮的窗户往外看,于梵梵一脸惊讶,“我去,天还这么早,谢时宴那货就给我运粪来啦?”   心说人都来了,她还懒床个什么劲呀。   赶紧穿衣起床,拉开门栓看到对面屋,同样听到了动静穿衣起床的两小只,于梵梵这会子也顾不上他们了,只领着小妮儿就往外头跑。   结果才跑到了院坝里,老远的于梵梵就看到,山坳外的土路上,浩浩荡荡的来了不少负重的车马,还有不少的兵丁,而那些车马上不用想的,自然就是她急需的大宝贝了呗。   于梵梵是万万没想到,她本以为至多三五车的肥而已,却没想到某人会带来这么多人,搞来整整二十车的肥,队伍浩浩荡荡的,怕不是把他们军营经年的存货都清空了吧? 第74章 送粪人走奶狗来   好是好, 她也欢喜,可是他搞的阵仗如此大,这里又是有争议的地盘, 万一对方巡查的人误会了, 到时候来场冲突爆发,她就要脑壳疼了。   不过眼下既然来都来了,除了待会跟谢时宴好好说一说这个事情,别的她也阻止不了,想着那么老些兵丁跟来,还是帮着做私活, 还是这么早的, 想必大家肯定没吃饭。   帮自己做活就不能亏待人, 于梵梵赶紧拉着小妮儿吩咐。   “小妮, 你赶紧的去喊你刘奶奶, 让她带着你娘跟婶子们赶紧做饭,多做点,做好点,大肉片子跟大包子蒸起来,熬两锅浓浓的大米粥,再多烧点子热水备着,一会招待这些运粪的军爷用饭。”   “哎, 我知道了东家娘子,我这就去。”   小妮儿得了吩咐转身就往回跑, 于梵梵却急急叮嘱东升, 要看好蹦跶的欢要去看他爹的烨哥儿,自己赶忙往山坳口的土路飞奔,她得赶紧安排卸车的事情去, 可不能送错了地方,不然麻烦。   一路在田埂上飞奔的于梵梵,看着眼前的小路,想着那些在山坳口再进步来的车,心里又把修路给提上了日程。   谢时宴带了四十号人,拉来了整整二十车的各种粪肥,那是人的,猪的,牛,哦,牛没有,军营却养了不少的马,所以马粪也很多。   于梵梵看的欢喜,指点着自家的佃农跟那些军士一起,把粪肥纷纷运到了自己堆腐土的田地,因着道路不便的问题,哪怕人多力量大,二十车也足足运了两个时辰。   还好于梵梵早有吩咐,等粪一卸完,刘家老太就带着妇人孩子们端上热水给军爷们洗漱,等大家洗洗干净了,又捧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些本来心里还有怨气的军爷,看到热腾腾且比营里不知好了多少倍的饭食后,加之搂着儿子亲香的谢时宴非不要自己的肥料钱,于梵梵想了想,便给来的军士一人封了个一吊钱的封红,四十个军爷吃着热乎的饭菜,摸着胸口的百文红封,心里什么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看在谢时宴帮了自己大忙的份上,于梵梵让刘老太给他做了丰盛的早餐,还让烨哥儿与东升陪着他吃了饭,一切都很好,只除了最后某人离开时,于梵梵跟人家叨叨说,以后千万别带这么多军士到自己的地界来,某人的脸色那是黑了白,白了黑,其他一切都很完美。   送走了送粪人,于梵梵亲自下场,领着刘得水等经验丰富的佃农,花了足足两天的时间,才把那一堆堆的堆肥搅拌煅烧堆肥完毕。   完成了一项任务,于梵梵掐算着日子,准备先回城一趟。   不说别的,自己定的曲辕犁还有铁梨耙配件都该做的差不多了,得去都取回来组装,然后把泡了一冬的田地给犁开,自己也得开始着手选种育秧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自己养着好几十口的人,这么多张嘴巴日日要吃要喝,想要人心归一,想要大家伙卖力气不耍滑,就得给人家吃的有油水,工钱还满意。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要本钱的,而自己又不想一再的掏老本坐吃山空,那么在没有秋收前,她靠什么转起来呢?自然是得从收益见效快的旱地沙地着手。   自己不是从京都城带了不少种子来么,还有本地的种子她也有留心收罗,谷子这些粮食没法一下见成果,可捯饬出育苗床,种点绿色鸡毛菜啊,小水白菜啊等等,这种生长时间短的绿叶蔬菜,赶在开春最是缺菜吃的这段时间上市,熬了一冬的人,在野菜都还没有出来的情况下,想必很会乐意花几个钱买来尝尝鲜的对不对?   而且要是量大了,自己人也能跟着吃上,若是真卖的不好,最起码也能给自己省下一笔买菜的钱,这事情吧还真就刻不容缓。   于梵梵领着孩子回城前,先是招呼了刘得水过来。   “刘叔,今日我领着孩子们先回城去,这不马上要春耕了,我得去把咱先前定的农具带来,而且断断续续的那些短工也都要回来了,我还得趁着这个时间把粮食都采买够了……”   于梵梵陆陆续续的交代了不少,刘得水听的连连点头   “东家您放心回,这边小老儿我一定给东家您照看好了,保证出不了岔子。”   “行,有您老看着,我自是放心的,不过刘叔,昨个我让你挖的那个深坑,坑里的地龙你打发孩子们都出去多找找,挖到的都往坑子里头放,剩下的怎么养我都跟您说了的,您老切记一点,要注意着温度,千万不能过凉也不能过热。”   “哎哎,好的,东家,我都记着啦。”   “还有,三天后我一早回来,到时候看能不能寻摸两头小猪豚带回来。”   “东家,这才开春,猪豚怕是难寻哦。”   “没事,我就是这么个想法,有就买,没有就再等等,不过这犁还没到,也没法犁地,更不能夯田基,肥也没成熟不能抛洒,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着这个时间,你在我划给你的那片地界上,给我先整出几间猪圈来呗,若是侥幸买到了小猪豚,咱们正好就能养。”   “行,东家您放心,老汉我下晌就带着人开始干。”   交代好了这些于梵梵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城,可是回来了,于梵梵也没有闲工夫歇一歇,人连着又转了起来,每天的饭食都是拿钱叫弟弟出门买回来的。   先是去农具店结了尾款,取回了她的曲辕犁铁梨耙的部件,临了还被人家已经暗地里研究了很久,却始终摸不着头绪的掌柜追着问,于梵梵自然是三缄其口,心说这东西要是运用的好了,叫上头的人看到了好处,指不定的还能给儿子换得个什么好处。   身为自私梵,她当然不能说。   又去木器店取了犁跟耙剩下的部件送回家,于梵梵就去了杂货铺,买空了人家店里没人稀罕,无人问津,价格却不低的昆布,又要了两百斤的私盐结晶,这些是准备等自己春耕完不忙了,就给山上乌他们送去的,眼下正好趁着拉的东西多,一并先送到庄子里头去放着。   接着把三江城六家种子铺都跑了一趟,于梵梵花了十几两的巨款,买了好些个当地的外地的种子,连带自己带来跟以前寻摸的一起,分包记号装了放放好。   而后于梵梵就去了粮店,这回一气买了两千斤的各色粮食,可喜的掌柜的给她便宜了不少钱,除此之外,于梵梵还又跟屠夫定了不少的猪下水大骨头什么的,最后剩下的一天,于梵梵就专攻买猪豚鸡鸭苗子。   之所以最后才买这些,她是怕先买了放家里自己没时间喂罢了。   也是于梵梵运气好,第一日回城就去卖猪豚崽的行市寻摸打了招呼,只可惜那边一直没传来消息,还是去猪肉铺跟屠夫订购的时候,人家长年行走乡间的屠夫听她顺嘴一提,便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于梵梵跟着屠夫,亲自出城去了趟那养着几头半大猪仔,就快养不下去苦喊要卖的人家,发现那五头半大猪仔长的虽然不太肥硕,身体却是没毛病。   见主人苦哈哈的说,家里当家的脑子愚,牲口养的多,本是指望开年后挣一笔,只可惜钱没挣到,马上家底都吃空再也养不下去。   看着这家瘦巴巴的几个孩子,于梵梵不由发了同情心,一气把五只都买到了手。   心里正在祈祷刘得水他们千万要把猪圈给修好来着,身边今日非要跟着自己出门来放风的崽儿,忽然就拉着自己的手,声音萌哒哒的提要求。   “娘亲娘亲,那个是不是羊咩咩?”   烨哥儿虽然吃过羊,也见过扒皮的死羊,却没有看到过活生生的山羊呀。   于梵梵顺着自家崽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她都没说话,边上老成的东升却已经点头回答了烨哥儿的疑惑。   “对的,烨儿,这就是羊,还是山羊。”,东升看着棚子里的三只大小不一的棕黄色山羊说的肯定。   烨儿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忙点头哦了一声,随即又紧拉着亲娘的手卖乖,“娘亲,我们买这个养咩咩好不好?”   烨哥儿还记着那日五毛嘴里,感慨羊听话还让抱的言论。   这会子好不容易发现了目标,烨哥儿欢喜呀,心说小牛牛不给摸,还不能抱,那他就要羊咩咩好了。   于梵梵看着头一次跟自己讨要东西的儿子,不忍拒绝的她,望着破棚子里瘦骨嶙峋的三只山羊有些不想买,哪知身边的妇人一听,忙就蹦跶出来,只差没有跪求于梵梵一气把三只都买走,价格要的也不高。   于梵梵没办法了,崽儿想要挪不动道,看着主家也的确是养不成了,上去查看了下,羊倒是没有病,就是缺草料食物给饿的,于梵梵便应了崽儿的要求,把一家三口都买到了手,跟五头稚嫩二师兄一起给装了车。   临了付完了银钱,于梵梵还拉着儿子打趣。   “崽啊,你要咩咩娘亲给你买了,但是以后养咩咩的活计,你可得自己来,要不然,你的这三只咩咩,娘亲就只有杀了食肉了。”   她以前也没当过妈,只能是学着自家妈打小教育自己的方式来教育孩子,虽然眼下崽儿还小,可责任与义务,她想,她得让孩子了解、明白,并去执行。   果然,烨哥儿一听就急了,连忙蹦跶着表示,他自己一定好好乖乖养羊,于梵梵倒是没多说什么,心想只看小家伙以后的表现。   至于某崽学坏了,说什么他搞不定就拉着他小啾啾帮忙?   于梵梵觉得,教育弟弟的方法得跟儿子不一样,毕竟弟弟心思细腻敏感,年纪又大了,很多事得让他自己体会,许是吃过亏,上过当了,孩子才能学会成长。   出发离开去往山庄的那日,于梵梵临了上了约定好的孵小鸡的那家,准备去把自己定的一百只鸡苗,一百只鸭苗给取上,而后带着她这几大车的出发回山庄,结果在人家这里,她居然还发现了有鹌鹑这种生物。   于梵梵大喜。   鹌鹑好啊鹌鹑妙!鹌鹑别的不说,产蛋却是呱呱叫,而且生长周期可比鸡鸭短,什么油炸鹌鹑,烤鹌鹑,也是下酒的好菜色。   若是他们鹌鹑养得好,自己是不是可以靠着鹌鹑就先捞上一笔银子?   话说,曾几儿时,自己总是能听到妈妈抱怨,说什么现在的什么乡巴佬啊,来伊份啊里头的卤鹌鹑蛋,根本就没有她曾经吃过的鹌鹑蛋罐头好吃。   为此,太座大人不惜把她老爸给折腾的哟,各种香料配比,老妈各种反复试验,最终却还真叫他们夫妻捯饬出来了他们所谓的经典味道。   而自己这个女鹅,也被迫跟随一起操作了许许多多次,配方自己可是记得牢牢的,她是不是也可以靠这个捞一笔?   一行身背包袱卷的壮年劳力,浩浩荡荡十几人朝着山坳口涌来,他们下了土路,走上田埂,越过一片空荡荡的农田,转眼就到了前头山涧坐落的一片低矮泥草房前。   看到眼前入目的一切,为首男人身边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心里就有点泄气没谱了。   一把拉住为首领路的青年,汉子犹疑着开口,把身后同跟来的汉子们心里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大虎,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我们吃饱饭,挣大钱的地方?你丫的莫不是在驴哥哥我?”   放眼望去,也没瞧见啥大工程不说,这主家住的屋子还是如此的,额……落魄,这破烂地方,真是堂弟回家后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的好地方?这里能有那劳什子的好主家?   他家堂弟怕不是花花嘴了吧?   才想说自家堂弟是不是骗他们一伙子壮年出山卖苦力呢,杜大虎却特别无赖的,对身边疑神疑鬼的堂哥道。   “哥,亲哥!弟弟还能骗你么?我跟二虎是真遇到了好主家,吃的好,拿钱也多,你不要看着人家地方破落就嫌弃怀疑,哥,我们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能骗你?即便我能骗你,我跟二虎带回去的那些你尝过的肉,那些个铜钱能骗你?”   想到自家堂弟带回去的自己侥幸分得一块的美味红烧肉,又想到阿嬷乐的牙花子都冒出来,一枚枚数过去的铜钱儿,汉子心里稍稍安稳了两分。   杜大虎却等不及了,想着自己跟东家说好的次日来,结果为了等这些非要跟着来做工的亲朋好友,自己都失信不少天了,杜大虎脚步越发的急切。   “行了哥,赶紧的,我带你去见过我们东家你就知道了。”   杜大虎拉着堂兄就走,而他嘴里的东家……   于梵梵一回到庄子上,把组装曲辕犁跟铁梨耙,还有给做秧床的活计都安排给了刘得水下去分派,自己则是一头扎进了选种泡种育秧的大业里去。   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享受着巨人们留下的累累硕果,不过考虑到地域与种子不一样的局限性,于梵梵保守起见,还是跟划分试验田一样,把育秧也慎重仔细的逐一标号对待。   比如她手里本地稻种一号盆,将来发芽后撒入一号试验地;   自己带来的北方占城稻泡种二号盆,将来撒入二号试验地;   再把两种混合泡种放到三号盆,将来撒入三号地;   又把手上收集到的另外稻种分别泡种,又混合泡种,将来自然也要分别撒到相应的实验田里。   虽然繁杂繁琐,于梵梵却不敢有一丝马虎懈怠,只希望在今年秋收的时候,能找到哪怕一株变异杂交的植株,自己都心满意足。   正忙碌着,身后传来小妮儿的声音,说是外头有人找。   于梵梵关上育秧房的门,出来一看,居然是杜大虎兄弟俩。   哥俩见到于梵梵,杜大虎忙一步上前来,抱拳拱手作揖,满嘴的歉意。   “东家恕罪,小的杜大虎没能按跟您约定的时间准时回来上工,耽搁了东家的活计,还望东家饶恕。”   于梵梵打眼扫了他身后这十来个壮汉一眼,心说估计是带人来所以才耽搁迟了的吧?倒是没怪罪,反而很宽容和善。   “无事,人来了就好,大家赶路想必都辛苦了,大虎,你先领着人下去休息休息,安顿好,今日给大家歇一日,饭菜照给,明日我们再上工。”   杜大虎一听连连哎哎的应了,不仅是他,身后跟来的一干人等心里也俱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就觉得,当初大虎兄弟说的东家好的事情是真的。   毕竟他们也是头一次遇到不做活还有饭吃,东家还怕他们辛苦给休息的。   若真是好东家,他们也会舍得力气好好干,众人陪着笑脸跟于梵梵告退,跟着杜大虎离开去安顿的时候,心里不由暗暗发誓。   等人离开的时候,得了消息的刘得水恰好赶来,看到杜大虎一行人离开去安顿的背影,刘得水的内心是复杂的,既喜又忧。   喜的是,当日杜大虎说次日就归,结果接连等了这些天,他们也迟迟没等到杜大虎等人,自己当时还开心来着。   这些人不来好啊,不来东家的负担就不那么重,他们这些个佃农把活计干起来,慢是慢了点,可总归是替东家节省粮食银钱了。   结果倒好,没让自己开心几天呢,这人就来了?还一来就是这么多!   刘得水看向又想一头扎进育秧房的东家,心里是又愁又苦。   “东家您看,光杜家兄弟都带来了这头十号的人,要是剩下没来的那两个再带几个过来,加上前两个已经带来的五六个人,我们根本就要不了这么些人干活啊!”   “刘叔,马上就要下田犁地了,如何要不了人手。”   “东家!犁地也要不了这么多人,再说了,我们可只有两头牛,其中一头还是小牛犊子根本没法耕地!”   于梵梵看着跟前一脸操心的耿直老汉,心里哪不知道人家是想替自己节省,好心是好心,可是自己的摊子拉的真很大,而且又想尽快完成啊。   于梵梵不得不再跟面前耿直的老头儿笑着解释。   “刘叔,人真不多,我真有用!   先前我不是就跟您老说过,除了耕田犁地,咱们还要挖塘修路?   大不了咱们把人都分派分工一下,到时候一部分人去耕田犁地,一部分人跟在后头夯田基,一部份人放去挖池塘,一部份人沿着山脚我规划好的路线,咱们先把山坳口到院坝的路给修修好。   到时候也方便大家进出,也不用每次我带了什么东西来,还得耽搁大家手里的活计,去帮我搬搬抬抬,久了也不是个事。”   于梵梵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又道。   “至于牛的问题?这个是我的疏忽,当初买牛的时候没想周全。这样,刘叔不然你看哪天得空,你再带着人去城里买几头牛回来?我算算看啊,我带了五套曲辕犁,最少得再买四头牛……”   于梵梵才说着呢,边上的刘得水却叫苦起来。   “我的个东家唉!您当牛是那般好买的?牛都是官府要上碟掌控的,犍牛难寻啊!要不然那日去牛马市,老奴也不会相半天,才让东家您买下这么头母牛。”   “额……”,这话说的,让她再说什么好呢?   于梵梵蓦地想起,古代这耕牛确实是宝贵,却不知道有银子还难寻摸,只能干笑着安慰面前皱巴巴一张老脸的刘得水。   “刘叔您别急啊,不行我再想想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您让我想想,兴许……”   “想什么办法呀阿姐?”   于梵梵才安慰着刘得水呢,忽的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身穿大齐服饰,站在院坝边的桃树下,正一脸笑眯眯看向自己的,可不正是多日未见的代濮乌桑?   “乌你怎么来啦?”   乌快步上前,指了指身后的东升,“东升阿弟带我来的。”   “哦。”,于梵梵点头,随即又看向东升疑惑,“东升,你们怎么碰到一起的?”   东升才想说,自己才不想跟他碰到一起呢,是他准备去找小外甥,结果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主仆俩抓了壮丁。   不等东升嘟囔开口,边上的乌却略过这个话题,笑眯眯的看着于梵梵道:“哎呀,这些都不重要!阿姐,我这么久都不来见你,难道你都不想我的吗?不问问我最近去了哪里,在忙什么的吗?阿姐,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哈?”,这些控诉都从何而来?   于梵梵并未看到乌身后低垂头颅的贵是何表情,于梵梵把乌也当弟弟看,受不得奶狗撒娇,便从善如流的问,“好吧,最近都不见你,你上哪里去了?”   乌见状,忙蹦跶上来好生一顿的诉苦。   “阿姐你可不知道,自打你下山后,我王……我阿父他都疯了!接连带着我翻山越岭,跨越地域,跑了很多很多的山头山寨,硬是跑的我腿都细了,昨日才好不容易的赶回来,今日我就下山来探望阿姐你,阿姐你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天可怜见的,这些日子王父领着自己,带着大长老二长老,为了某些事情,硬是把苗疆九洞三十八寨都跑了个遍啊! 第75章 晴天霹雳拔苗长   既然是苗王领着无乌出门办事, 自己一个外人便不好问了,于梵梵忙转移话题。   “哦,那真是辛苦你了乌, 你今日下山来,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来寻阿姐吗?”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见于梵梵这般,乌收起心里的悻悻然,语气有点失落。   “没事我就不能来寻阿姐吗?难道就不能单纯的是我想阿姐了,所以特特来看阿姐你的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乌, 阿姐最近很是忙, 可能没什么时间招待你。”   “我不用阿姐招待, 不过阿姐, 你到底忙什么呢?是刚才你们说的牛吗?若是牛的话, 阿姐你别担心,我这个阿弟可以帮你搞定呀!”   “乌,你能弄到牛?真的吗?”,听到乌的话,于梵梵一脸欣喜的看向乌,那激动的表情看的乌一愣,不过随即乌却俨定的点头, “对,我能弄到, 阿姐, 你只说要多少头吧?”   还可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吗?那当然有多少她要多少,自己缺的就是好牲口,自然越多越好。   不过转而考虑到苗疆也难, 自己也不能狮子大开口,于梵梵便探头凑近乌,试探性的开口,“乌,十头有没有?我想买十头牛。”   “买?还十头?”,乌有些不高兴从于梵梵嘴里听到买这个字,更诧异于梵梵所要的数量,有些搞不明白她要这么多牛做什么,因此乌有些怔愣住了。   结果于梵梵看到乌的愣神却误会了,满以为是自己要的数量太多吓到了对方,便急忙道:“乌要是为难,十头没有的话,少一点五头也可以,乌你放心,阿姐不坑你,保证按照外头的行价给,不欺你分毫。”   乌听了于梵梵这么说,脸色立马一黑不干了。   “阿姐是乌一族的大恩人,万不可跟乌提什么买不买的,几头牛而已,我们山上养着庞大的牛群,阿姐若要,不要说十头,就是二十头,我代濮乌桑也绝无二话!   可阿姐,我拿得出,阿姐你确定自己能吃得下吗?   就我所知,大齐对耕牛管控严格,到时候我把牛赶下山来,阿姐你如何去衙门定契?总不能不明不明放这么多牛在这里,万一引来有心人查问,那……”   乌绝对是好心的在间接提醒于梵梵。   若是大齐衙门查牛的出处,知道这些牛出自苗疆,每一只都没大齐正规的契书的话,到那时,她的阿姐,会不会被大齐安插上一个间隙的罪名。   那样的话,送牛事小,阿姐出事才大条了。   于梵梵自然也不笨,听到乌这么一说,她立马恍然大悟。   眼下苗疆与大齐之间并不和睦,为此自己还特意跟谢时宴说了,让他不要带着大齐军士过来这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跟乌买牛……   要说算了吧,放着现成的牛不要好像有点傻;   要说要吧,一时半会的这些宝贝牛又没法过明路;   思来想去,于梵梵想到上辈子的便捷,突然脑子里划过一个奇妙的念头。   不能买,她或许可以租啊!   于梵梵看向跟前正看着自己,也在一脸纠结的替自己发愁想办法的乌,于梵梵直言道:“乌,姐不能买,不然你租我十头牛吧!”   “租?租十头牛给阿姐你?”   这是什么破主意!   想他堂堂苗疆少主,王父也是掌管西南一方的雄主,十头牛而已,又不是送不起。   是他们西南苗疆是不富裕,可再不富裕,他们真正缺的是盐不是牛。   对待恩人,还只是要牛,他们白送都嫌不够,结果他阿姐居然还要租自己的牛?瞧着还是要给租金的那种?   乌立刻就反驳,只可惜,一山还比一山高,乌哪里又是于梵梵的对手?   等乌眼睁睁的看着他阿姐拿出两百斤的盐晶,又拿出好大一捆黑黢黢干扁扁的,说是能治疗寨子里那些族人大脖子病,名叫昆布的东西来,阿姐笑嘻嘻的说要把这些当成租牛的租金时,乌根本没法反驳了。   乌收起了所有拒绝与反驳,只能满含抱歉的,从于梵梵手里接过了这些宝贵的东西,少年人难得的郑重严肃。   “阿姐你且等着,我这就山上给你去牵牛,阿姐你要多少有多少,且我代濮乌桑在此代表全族向阿姐你保证,以后但凡阿姐要用牛,只要阿姐你一声招呼,我们便是和全族之力,也要优先供给阿姐使用,只要我代濮乌桑活着一日,这誓言就永远有效。”   这誓言有点重啊!   自己这是不用花钱买牛,不用花精力养牛,就能拥有了一大批随叫随到随时用的犍牛?   “乌你不必如此。”   “那不行,阿姐,我们全族上下也都是懂得感恩的人,阿姐待我以诚,我必报之以真,阿姐你等着,乌这就上山给你牵牛去。”,说着,乌转头看向身后的贵招忙呼道:“贵快来,带上东西,我们走。”   而后,于梵梵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主仆二人,一人扛着一大捆昆布,一人背上明明很重,背某人扛着却显轻飘飘的两百斤盐晶果断转身离开。   见到二人麻溜远去的身影,反应过来的于梵梵只能来得及快跑两步,口中大声交代叮嘱着。   “乌,盐的话,你们一定要按照上回我带着你们演练的方法去处理,另外那些昆布,你一定要泡发后多清洗几遍,直到没有泥沙了,你再拿着它们不管是炖汤也好,还是清炒也罢,再不然凉拌都行,每天都让那些病人吃上一些……”   声音远远的传开,于梵梵只见远去的乌走的急头也不回的背对着自己,当空摇了摇手,于梵梵便知道,对方这是听到了,便也安下心来。   然鹅,自己的心还是安的太早了,让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乌的动作居然能麻溜到了让自己措不及防,措手不及的地步。   当天傍晚,夕阳西下时分,于梵梵跟庄子上的众人远远的就看到,山坳口的土路上尘土飞扬。   不明所以的众人见状,不由停下手里的活计,心里止不住的就好奇,大家心里就猜测着,这么声势浩大,来者到底是何物?   结果等乌领着人把牛群赶到了跟前,众人才发现,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居然是一群黄毛,灰毛的……黄牛水牛?   话说乌,急匆匆的抄近道,一回去放下手里于梵梵送的盐跟‘药’,只来得及叮嘱他阿娘先看好这些东西,其他的根本没时间交代一句,乌就匆匆离开了王庭,直奔王寨的牛群。   不假他人之手,乌亲自从他们族群饲养的牛群中,挑选了二十头由黄牛跟水牛组成的犍牛群下山,为了避免给于梵梵惹麻烦,乌甚至没敢直接从庄子后山下来,反而是领着贵绕了大段远路,赶着一牛群走的狼狈又艰难,才将将赶在太阳下山前,赶到了山坳口的土路上,这才有了刚刚众人看到的热闹一幕。   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一幕,瞧着那一头头强健有力还贼活泼的牛牛们,于梵梵被牛群后狼狈不已的乌唬的没了言语,牛群却喜的刘得水等人欢天喜地 。   “东家,东家!有了这些牛,我们的活计就能立马开工啦!”,不管是犁地还是修路,甚至是挖塘,有了这二十头犍牛的帮助,他们简直如虎添翼。   不用于梵梵说,山庄热火朝天的开工了。   待到庄子上的水田被耕出犁好,田基也夯实确保不漏水了,最紧要的工程结束,于梵梵怕马上也要春耕的苗寨缺牛,赶紧送还了乌十五头牛,只留下了五头跟自己那一头一块,继续忙着给修路、挖塘运送挖出来的土方。   紧接来下,就是于梵梵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抱着自己那些已经冒芽的宝贝蛋种子,根据标号,于梵梵在自己选定的试验田,开始了严格的按号逐一的撒种。   考虑到这时候天还有些冷,倒春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为了保护种子不被冻死,于梵梵特意让刘得水安排了妇女们,用去年的稻杆编制了很多宽宽的草帘子,又砍了不少的竹子劈砍成厚实的竹篾条,在每块抛洒了种子的秧田里,先用竹篾条搭建架子,而后用草席覆盖,为的就是给种子保温。   这还不算,毕竟植物要生长是需要光合作用的,为了种子的健康成长,于梵梵又安排了一群心细的人,在每天早上太阳升起后,下田去揭开草帘子,每天又赶在太阳落山前给盖上。   周而复始的,随着天气的暖和,随着于梵梵自制的日历上,一个个的日期被她涂黑,守在秧田边的人就发现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欣喜不已的惊奇事情。   他们抛洒下去的种植子真的是太神奇了!那真叫一个见风长,监督修路的刘得水,跟带头挖池塘的秦和,两人明明忙的不行,却每日里必会抽空到秧田这边来看一圈,为的就是来看着草帘子下的这些密密匝匝的宝贝蛋子们。   看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长高长大,差不多都要到自己小腿高的绿色秧苗,刘得水等人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们是真的很高兴啊!   这个时候,别人的田里谷种才撒下去,怕是连芽头头都没冒呢,而他们的秧苗却都长这么高,这么壮了。   可想而知,若是按照东家这个宝贝的什么育秧法子,再把剩下空着的那些田都种满,待到秋天的时候,他们该会有多少的收获?能收多少谷子?到时候怕是连仓房都装不下了吧?   一想到此,刘得水等人心里就美的不行。   可惜,这样的美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日天清气朗,温度适宜,他们东家掐指一算,居然语出惊人的给他们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今个大家都好好休息,明日修路挖塘的队伍全部停下,所有的人手,明日都给我下地,咱们要拔苗插秧。”   “什么?东家您说什么?”,怕不是自己老糊涂幻听了吧?“东家您说的是要拔苗?拔这些个长的特别壮,特别好的秧苗?”   刘得水等人一个个的不可置信的看向于梵梵,都以为是他们自己老糊涂了听错了,结果于梵梵却小手一挥,也不怕吓死这些个,一直以来都只会依照千百年来的老传统,老办法耕种的农人们,于梵梵说的肯定。   “对,大家听到的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今天大家都听好喽,明日按照我的安排,我们开始拔起田里的秧苗,然后分批、分人、分片的,把拔起来秧苗分别种到我指定的田地去,一个都不许马虎,也绝对不许种错知不知道?”   “不是东家!为什么要拔秧苗啊,那些秧苗长的好好的,壮壮的,您为什么要拔他们呀?东家,这地不是您这么种的,好端端您别糟蹋庄稼呀!老奴求求您了,您千万别乱来呀东家!”   刘得水这话说的苦,只差没哭出来了,那是听到于梵梵要拔苗后给急的。   刘得水的话音刚落,其他的人,乃至有很多的短工,也不由的开腔劝解。   毕竟跟着于梵梵这个东家混了这些日子,深知于梵梵的为人,对大家都很好,还从来不苛待,可再好却并不代表了她这个东家就会种田呀!   于是,那些个有经验的人,一个个不由的就出声急急的劝解。   “东家,东家,您三思啊,刘管事说的对,这秧苗长的难的的壮实,您万万不可乱来,秧苗不能拔呀!拔掉了,今年秋天大家就都要饿肚子啦!”   “对对对,东家,不能拔,不能拔!拔了今秋的收成就完了,大家伙都得喝西北风不说,东家您怕是也会颗粒无收,血本无归的呀!”   望着眼前一张张急切担忧的脸,于梵梵自然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可问题是,亲!他们嘴里的经验之谈,在自己看来才是错误的呀。   于梵梵能跟这些人解释的清楚,什么是农业科学技术吗?能跟大家说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改进大齐的农业种植技术吗?   不能,她跟大家说不清楚,也没这么些个功夫去说清楚。   于是,她除了做一个固执起见,根本不听人劝的作死东家外还能怎么办?   “行了,大家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的决定不会变。”   “东家!”   “刘叔您先别说话,您听我说。”   于梵梵一把阻止了刘得水还要开口的劝解,自顾自的开口道。   “大家伙可能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长在深闺,可能并不知道该怎么种田种地,可是大家看看我种出来的这些秧苗,你们以前的时候,有在这个时节,自己或者有看到别人也种出来过么?还种的这样好,秧苗这样壮实?”   众人冷静一想,纷纷摇头。   于梵梵却点头接着道。   “那就是了,大家看吧,别人都种不出来,我却偏偏种出来了,还种出来了这么多,这么好,这说明我于梵梵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心里是有成算的。   所以,现在也请大家相信我,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即便我做的不对,即便秋日里田中颗粒无收,我于梵梵也绝对不会怪罪大家,更不会让大家跟我一场吃不上饭饿肚子。”   见到于梵梵这个东家都这么说了,决心如此重,根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刘得水等人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只能听从于梵梵的指挥安排,次日一大早的,大家纷纷起来拔秧苗去插秧。   一大清早,于梵梵顾不上水的冰凉,亲自脱鞋下田,站在昨个夜里就放了染血草把子吸引过水蛭的田里,示意杜大虎与杜二虎分站在水田内外两端,手持于梵梵亲手捣鼓出来的标准线站稳,把长长的线拉的笔直后与水面平行插下。   于梵梵手持一把秧苗走到示范线的边上,而后看着田埂上的众人。   “大家请看,插秧的时候,一次性拿两三颗秧苗,沿着这条示范线倒退着往后插,每间隔三寸的样子才能再度重新插下,以此类推。   大家且注意,秧苗一定不能贪多,一处插太多株,且秧苗一定要深插入泥土里,要不然等一圈下来,秧苗若是没法定根那是要浮起来的,那样等于白干工!   再一个,插完一行后再另起一行重新开始定标线插秧的时候,跟前一行的距离要隔九寸,大家看我,我亲自示范一下。”   于梵梵先把注意要点利索的说完了,然后自己才快速的开始倒退着插起秧来,速度很快不说插的也很稳,一圈下来,秧苗没有一根浮起来的,可见某人上辈子历练出来的基本功都还在。   田埂上的众人看于梵梵这个东家不仅说的头头是道,做的也很有章法,一举一动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也不像是乱来的样子,所有人都心里都不由的信服了三分。   随着快速示范完毕两行的于梵梵一声令下,众人卷起裤腿撸起袖子立刻开干。   扯秧苗的扯秧苗,担秧苗的担秧苗,插秧苗的插秧苗,众人干的有条不紊,于梵梵这个东家却不敢闲着。   不放心把自己那几块试验田交给别人,于梵梵亲力亲为,踩着沾染满稀泥的雪白双腿于梵梵转战自己的试验田。 第76章 水稻田中眼厮杀   山坳里一片繁忙景象, 人们纷纷弯腰插秧,等风一来,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独自在试验田插秧的于梵梵直起酸痛的腰, 满手泥巴还抓着秧苗的手也不敢去擦额上的汗, 只努力抬起胳膊轻拭去汗珠,整个人迎着风,让舒适的阵阵春风带走身上的疲惫。   等风一停,略略休息的于梵梵又要弯腰继续去插秧,就在这时,她家崽儿一双小短腿夹着根小竹竿, 得儿驾的, 由远及近哒哒哒的从田埂上跑了过来, 小家伙一边跑, 嘴里还一边高声大喊。   “娘亲, 娘亲,那个乌乌啾啾又来啦,还在小揪揪那边惹的小揪揪都没法干活啦,娘亲,你要不要去救小揪揪?”   乌来啦?救东升?崽儿嘴里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东升这会子不应该是替自己当监工连带的兼顾账房,正在前头的秧田边上,监督短工们起秧苗的吗?   难道是乌为难东升啦?照道理, 按照乌的性子该不会的吧?   于梵梵看着前来通风报信的崽儿,瞧他满头满脸的汗有些心疼, 自己一身的泥水脏污, 也不方便给崽儿擦汗,只能跟奔到跟前田埂上的崽儿,隔着水田遥遥相望。   “乖崽你慢点, 说清楚,是不是你两个舅舅打起来啦?”   心里嘀咕着不可能,崽儿有可能是在谎报军情,不过看在崽儿急切跑来通风报信的着急模样,于梵梵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不容易喘息均匀的烨哥儿,听了娘亲的询问,小家伙戏精的很,小嘴巴里煞有其事的吁了一声,小短腿一跨,从马儿,额,其实是竹条子上下来,一手还牵着他的‘马’,烨哥儿忙就嘚嘚嘚的开讲。   “娘亲,娘亲,你都不知道,那个乌乌啾啾特别坏,他看到偶小揪揪在给种菜菜的人发签签,那个乌乌就上来抢偶小揪揪的签签,然后签签都撒啦,全都掉地上啦,偶小揪揪都要气哭啦!娘亲,你快快去救小揪揪,帮小啾啾打他。”   得,这么一听,于梵梵脑子里就有了画面,自然也猜到了乌跟东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想必是乌看到自己给工人弄的这个公分激励记账法让乌好奇了,所以才会跟东升抢签子看的吧?   可惜自家那个小古板的弟弟,在面对有些事情的时候忒认真,也顽固的很,乌那样不打招呼就动手,还正是人家古板小朋友工作的时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弟弟能相处融洽就怪了。   于梵梵无奈,她得去解救自家的弟弟呀,也想顺便问一问,上次自己让乌带回山寨去的那些昆布,对那些大脖子的病患有没有用。   于梵梵便放下手头插秧的工作走到田埂边,就着田里的水洗了手脚,穿上鞋袜,就准备带着再度‘上马’的崽儿,去秧田那边看看去。   两个都是好孩子,可不能真让他们打起来。   于梵梵赶时间,走的飞快,看到身后‘骑马’的崽,瞧着他的小短腿,于梵梵还问来着:“烨儿乖崽,你行不行?娘亲抱你去好不好?”   烨哥儿一听他娘这么问,近来跟着五毛哥几个玩疯了的小家伙立马急了。   某小孩把小胸脯一挺,小肥爪子依旧死死抓着他的‘马头’不放,嘴里信誓旦旦。   “娘亲,系男人就不能说不行!是乖崽就不能让娘亲抱抱!偶要寄己走!”   得,人不大,口气却不小,小小年纪居然给她学会冥顽不灵啦?   于梵梵颇为无语,想着山庄人来人往都是自己人,崽儿还时刻被几只,又忙着工作挣钱,又忙着看他这个东家小少爷的毛看着,于梵梵也放心。   朝着坠在身后的崽儿摆摆手,于梵梵无奈道:“那行吧,崽啊,那你就骑着你的马慢慢来,娘亲先走一步,去救你小舅舅行不行?”   烨哥儿一听,右手立刻松开他的宝贝‘马’头,朝着前头的亲娘豪气云天的一挥手,“娘亲你去,乖崽快快就来来。”   于梵梵无语失笑,倒是真丢下越来越玩野了的儿子大踏步离去,自己还想着赶紧快去快回,好完成自己的试验田呢。   插秧了好几天,她的试验田哪怕都是小小一块并不大,却还有三块没插完,得抓抓紧了。   等于梵梵来到秧田边上的时候,东升已经捧着签子罐躲得乌主仆二人远远的,站在秧田的一角,努力严肃的盯着秧田里的短工拔苗捆秧,瞧着短工挑走一担去田里回来了,东升就尽职尽责的发出去一根染色的签子,认真严谨的态度,看的边上的乌好奇不已。   其实乌抢签也不是无的放矢的,身为苗疆少主,他眼里看到的东西,心里在意的东西,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上次送牛的时候,他亲眼看到,阿姐家里牛身后拖着耕地的犁很不一样,当时阿姐没说,自己心里虽然非常好奇,却本着这是恩人阿姐特有的东西,是秘密,在阿姐没有主动跟自己说之前,他就不会主动问起,便更不用说去查探了。   后来阿姐送牛山上的时候,听阿姐说她要育秧苗插秧,自己心里又跟着好奇,下山来看了好几回,他也跟刘得水他们一样,看着那些见风长的秧苗,想着他们苗寨里都还没有撒到田里的谷种,乌跟贵只觉惊奇不已,却依旧不敢寻问这个惊天秘密。   再后来,昨天自己听下头巡逻的族人说了一耳朵,说是山下阿姐已经开始插秧了,虽然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秧苗要先拔掉?也不明白这个秧到底该怎么插?   只是出于对阿姐的信任,乌根本不做多想。   记着阿姐叮嘱的,她不想自己带多人出现在她那里,以免引起大齐关注的话,乌跟往常一样,就只带着贵下了山。   都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能不能,问他阿姐关于秧苗的事情呢,乌蓦地就发现,东升阿弟干的事情很有意思!   长的奇奇怪怪,犁地很厉害的家伙不能问;   育苗插秧什么的怪怪奇奇,也不可以问;   那能激励干活的人手脚麻利,还感恩戴德的小棍棍,自己总该是可以问的吧?   结果倒好,东升阿弟还不配合!枉费这家伙去他们苗寨的时候,自己还那么照顾他来着,感情这小伙子还是个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白眼狼啊!   还是小少年的白眼狼翻白眼:小伙子什么的,自己可不认!   发现东升跟乌的气氛怪怪的,一个爱答不理,一个急急切切,于梵梵忙上去解围。   “东升,乌。”   听到于梵梵的声音,东升跟乌齐齐回头,东升都还没有说话呢,乌却急忙蹦跶过来,指着东升人家一小朋友,这货傲娇又撒娇的跟自己说什么:“阿姐你看东升阿弟,他欺负我!”   东升……小白眼再次直翻。   于梵梵也是醉醉哒,一脸的无奈,“行了行了,东升还小,乌你却是大人了,怎么能跟个小朋友计较呢?走走走,你跟阿姐走,别耽搁东升干活。”   被于梵梵这么哄着,乌瞬间就开心了,忙把自己刚才在意的问题没有一点遮掩的问了出来,于梵梵一听,拉着乌脚步越发急切。   “嗨,我还当你好奇什么呢,就这问题,乌你就惹毛了东升,还纠缠他到现在?乌你也真是,想知道,你直接来问阿姐我呀,但凡能跟你说的,阿姐自然不会隐瞒你。”   于梵梵拉着乌边走边说,空出来的右手还不忘了背到身后,朝着田埂边的弟弟打招呼。   示意弟弟自己把乌领走,不给他添麻烦,临了于梵梵嘴上还不得闲,忙就把如何分工记工的制度,还有奖励激励制度跟乌这么一说,乌越听越叫一个兴奋,心里甚至都在幻想着,自己要是把这个方法带入苗疆,那他们……   心里想的正起劲,脚步跟着于梵梵走的也越发的快。   眼看着就要回到刚才于梵梵插秧的那块田里的时候,忽然,烨哥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爹爹,爹爹,你快点,快点!娘亲去救偶小揪揪去了,你也快点去救偶娘……咦?娘亲?”   于梵梵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手提着他的‘马’,一手拉着他的爹,小嘴巴里还在不停急切催促着他爹的崽儿。   不等于梵梵出声呢,嘴巴不停嘚嘚嘚催爹的小家伙,蓦的就发现了亲娘的再次出现,烨哥儿蓦的一喜,嘴里的催促蓦的跟着一变,“爹爹,偶娘亲肥来啦,我们快过去,过去……”   于梵梵叹气,难怪的刚才久久不见臭崽跟上来,感情他是‘马’骑的好好的,半道上碰他亲爹去了啊。   只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火葬场?啊呸呸呸!是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额……也不对!   总之,眼下的局面,于梵梵很有些脑壳疼。   身前身后这俩位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且那一面双方并不友好不说,还称得上是惊心动魄。   双方身份敌对,差点你死我活,虽然后来有自己的介入,当时两方各有顾虑才彼此容忍,彼此交换了人质,看似和平解决,却并不代表了,眼下这两尊佛,在这里就可以和平共处。   夭寿了!   得亏这会子,这两尊都还算听她的话,除了各自的亲卫与伴当外,再没带其他外人再来,可……   “呵呵呵,那什么……内个乌,还有谢时宴,我跟你们说清楚啊,你们都是我的朋友,而这山庄是我付出了心血的地方,不是你们的地盘,所以,即便你们再能耐,再有深仇大恨,是龙你们也得给我好好盘着,千万别乱来知不知道!”   别看她面上说的硬气,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毕竟大齐与苗疆之间积怨颇深,并不是自己想要阻止改变就可以阻止改变的,于梵梵很怕面前两尊大佛就此大打出手,却不知道,乌在当初她上了王寨后,对着他王父还有长老们说的那些话,后来又背着他跟东升说的那些话,早就已经打动了他。   也期盼和平,期待族人能安稳生活的乌,面上看着嬉皮笑脸的,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动手,更不能跟这个他们早就调查清楚,是烨儿娃亲爹的大齐人动手。   乌尚且如此,谢时宴就更不用说了。   经历一场抄家流放下来,看尽人情冷暖的他自私了很多,可以说,如今的谢时宴心里的血是冷的,只愿意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知道面前的苗疆少主跟于梵梵的关系非浅,谢时宴自然不可能当着于梵梵的面跟乌大打出手,更不可能做出任何会伤害到于梵梵的事情。   他想保护他们母子都来不及。   两人隔着波光粼粼的水田,一个牵着儿子站在这一头,一个站在于梵梵身侧立在另一头,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厮杀,若不是眼下身边的人不对,身处的地方不对,他们绝对会大战一场,你死我活。   感觉气场不对,于梵梵忙出声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那什么,二位,我还有事情要忙,好几块田都等着我去插秧呢,没空陪你们在这里相互交流,我先走一步昂,你们请继续,我不拦着你们,你们继续继续啊……”   于梵梵绝对不会承认,她是乌龟心态的认怂了,不想看到火葬场级别的对决,麻溜的放完话,赶紧给还看着自己发傻的崽儿使了个眼色,试图让崽儿赶紧自觉点快些闪人呢,不料崽儿并没跟她这个当娘的心有灵犀,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她身边的乌,却一改刚才的严肃。   某少年刚刚还黑沉沉的脸上,这会子充满了笑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挑衅某人,乌的一双手在谢时宴极其不认同,恨不得立刻伸手过来剁掉他爪子的冰冷眼神中,就那样紧紧拉住了于梵梵的胳膊。   这一幕,看得对面的谢时宴内心翻涌,眼里映满了暴风。   乌还不怕死,还故意朝着于梵梵笑嘻嘻的开口,“阿姐你要去插秧啊?正好的,我去帮你一起啊,两个人干活快。”   于梵梵哪里肯干?忙就拒绝,“呵呵,还是不了吧,我一个人……”   可以两个字都没能来得及吐出,身边的乌却立马一副郁郁的模样,好看的桃花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声音低沉失落闷闷的,“阿姐是嫌弃乌吗?”   “我没有!”,于梵梵下意识的反驳,乌跟着就变脸。   根本不等于梵梵再说下去,这货拍着心口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   “没有就好!阿姐没有嫌弃乌,乌真的很开心,阿姐走走走,乌帮你插秧昂。”   乌心情甚好,笑嘻嘻的说完,还故意朝着对面浑身冒着冷气的某人投去挑衅的一眼,而后拉上于梵梵抬脚就走,根本不给于梵梵一点反驳反抗的机会。   可怜的于梵梵,只得配合乌的步伐,眼看着就要被这货拉偏路线,她才不得不急忙开口提醒,“哎哎哎,不是这边,不是这边!走这边,这条路才是去我试验田的路……”   于梵梵无奈又焦急提醒声音远远传来,身后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个所以然的烨哥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被坏乌啾啾给拉走了,而爹爹居然还在发傻?   烨哥儿举着他的‘马’,轻轻的戳了戳身边的亲爹,“爹爹,娘亲都走啦。”   接连戳了好几下,爹爹才动。   结果一动,爹爹头也不回的就大踏步离开,一点都不管自己?   烨哥儿急了,忙迈腿跟在亲爹身后飞奔,小嘴巴还急切的呐喊。   “爹爹,爹爹,你去哪?你不要烨儿了吗?爹爹,爹爹……”   听到身后传来儿子的声音,回过神来的谢时宴蓦地停住脚。   回头一看,见到小短腿的儿子正拉着跟小竹条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谢时宴无奈,只得快步回来,一把抄起儿子抱住转身就走。   明明是走,速度却比人家跑还要快。   被突然袭击,迫于无奈被亲爹抱了个满怀的烨哥儿,窝在亲爹的怀里,小家伙甚至能听到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   “爹爹,你这么急做什么?我们要去哪里呀?”   而后烨哥儿就听到,他亲爹的声音闷闷的从自己的头顶传来。   “爹去给你娘亲插秧。”   可怜于梵梵遇到这么两尊自告奋勇的大佛,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是不敢骂,不敢赶人,深怕这两尊大佛当着自己的面闹出点什么来。   结果倒好,就因为这么点顾及,然后她的秧苗啊,她的试验田啊,全都糟了殃。   等她插完了自己脚下这块实验田,准备转战边上的另一块的时候,于梵梵蓦地就看到,自己剩下的两块试验田上,秧苗沉沉浮浮的飘荡了满田……   而那两尊大佛,却正在自己第四块试验田上,就跟比谁更快一样,疯了一般的在你追我赶的在比赛插,插秧?   这俩糟心货却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刚刚才插好的那些秧苗,正随着他们的退后而慢慢浮起,纷纷飘荡在水面上。   此情此景,于梵梵当场就怒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帮倒忙的两个笨蛋,都给她赶紧滚蛋!   于梵梵一声河东狮,谢时宴跟乌齐齐罢手,纷纷抬头看向不远处看着他们发怒翻脸的于梵梵。   两人眼中都有疑惑,仿佛是搞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人,对他们态度都不错的人,眼下为何会突然翻脸发怒?   许是表情太一致,两人反应过来后立刻又神变脸。   彼此想看两相厌的两货冷哼一声,双双转头不看对方,齐齐看向于梵梵,而后又再次神同步的收回视线看彼此,两人便隔着几行秧苗,眼神再次厮杀起来。   匆匆从自己那块已经插完秧的试验田起来,往这边田里跑的于梵梵不再给这两货机会。   面对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爱苗如命的于梵梵,哪里还顾得上这俩家伙杀不杀,斗不斗的问题?   直接没好脸的开口赶人,恨不得这两赶紧离自己的田远一点,再远一点。   也怪先前自己迷了心窍,那么想不开的想要息事宁人,结果却害苦了自己,报应啊这是,这绝对是这俩货合起伙来,给自己犯蠢的报应! 第77章 收购果苗人心动   隔着那日, 两人来她家田里捣乱已经过去了好些天,经过一番抢救,于梵梵虽然是把那些漂浮起来的秧苗, 尽可能还原的重新种了下去, 可序号跟对应的田地依旧有误,很可能会造成这一次的实验数据出现错误,让自己这一整年的时间跟心血都白费了。   可怎么办呢,自己也有错在先,于梵梵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咽下苦果,只期待秋收时出来的结果不要太坏。   不过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 最起码通过这些天的忙碌, 庄子上全部的水田都已经插秧完毕, 比起人家田地里刚刚撒下还未发芽的谷种, 田里一片空荡荡的情况要好到哪里去了。   打眼望去眼前一片翠绿的海洋在微风中起伏, 看着绿色的波浪,于梵梵心情舒畅,刘得水就在这时走到于梵梵身边,笑眯眯的问她。   “东家您看,我们的水田都按照您的要求种满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先前的时候,您不是吩咐小老儿留心鱼苗, 说要在稻田里养鱼的吗?如今秧苗都插好了,东家, 我们是不是得去买鱼苗下田了呀?”   于梵梵看着跟前, 眼里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期待的刘得水,她心说,老人家还是个急性子呀。   “刘叔, 放鱼苗的事情先不急,这秧苗才刚刚插上,苗还没有站稳脚跟呢,鱼苗要是这个时候放进去,这些秧苗怕是受不住。   鱼苗下田,最起码咱们也得等苗长定根了,等池塘也挖好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放,那样还省事,您老别急。”   “呵呵呵,不急,不急。”,刘得水干笑着,不自在的摆摆手,嘴上说不急,其实老头儿心里还是急,“那个东家啊,也不是小老儿我急,实在是,我们上上下下这么老些人呢,眼瞧着闲着也不是个事。”   “刘叔,您老就是爱操心的命!如今咱们庄子都没成型,到处都是事情,哪里能闲着哦。”,于梵梵说着话,手忙指着山腰上的地,还有她的育秧房。   “正好的刘叔,我在秧房里培养出来了一批的菜苗,有瓜有果有菜,大家这些天插秧也累了,这样,今日咱们先休息一日,让大家都好好养一养,待到明日,以前负责修路的继续去修路,负责挖塘的继续去挖塘,剩下的其他人,明日就去育秧房领瓜果菜苗,都给我种到旱地沙地里去。”   刘得水一听有活干,立马来劲,撸起袖子连连点头,一副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开干的模样,于梵梵也是佩服。   “刘叔还有一个事情,趁着大家都忙,鱼苗又不急着的时候,前头我让您放消息说要买果苗的事情,咱们现在就可以落实了。   您看这样成不成?明个您就赶着牛车,去各个村子城镇县里的跑一跑,告知原先您通知出去的那些人,赶紧的把果苗都送来咱们庄子上吧,我给现结钱。”   “成,这是大事,东家我知道了,您勤等好了吧,小老儿我马上就去。”   “不是!刘叔,您别这么急,先歇一天,明天再去也不迟啊。”   于梵梵一片好心,刘得水这个眼见着已经成为了庄头的老头却等不及。   “东家,小老儿我身体好点很,根本不用歇,而且东家,我也闲不住啊!您就放我今日去吧,事情早一日做好,我们也好早一日收到苗;早一天种上果苗,我们将来也好早一天有收获啊!”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东家手里的银钱,如流水一样的花了海了去,刘得水都为于梵梵心疼坏了。   于梵梵见自己拦不住,她也就不拦了,只叮嘱刘得水套着牛车,身边记着带个人,便放了急吼吼的老头儿离开,她准备趁此机会去养殖区看看。   通过这些日子的养殖,在孩子们积极照料喂养下,那些鹌鹑们已经开始疯狂的产蛋了,自己有配方,制作卤鹌鹑蛋简单,可那装蛋的罐头瓶?   自己得好好琢磨琢磨,尽快尽可能的把罐头瓶捣鼓出来,让鹌鹑蛋罐头早点面市。   于梵梵与刘得水分开后,两人分头行动,刘得水匆匆回去招呼大孙子套牛车时,恰好就被几个短工拦住了去路。   “刘管事,您老这般急匆匆所为何事呀?”   刘得水赶时间呀,今天要跑的地方还多了去,根本没闲工夫工夫多耽搁。   被几个短工长工挡路,刘得水人也没停下,只侧身避过,人边走边回答。   “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东家要在山上种果树,刚刚吩咐下来,让小老儿去通知曾经招呼过的人家给我们庄子送果苗来么,我赶时间呢没空跟你们瞎掰扯,不跟你们说了,都让让,歇息你们自己的去,我得赶紧去了。”   众工一听,性子最急的杜大虎堂兄杜大山,忙跳出来一把拉住刘得水。   “刘管事,刘管事!您老别急啊,说几句话的事情,耽搁不了您多少功夫,刘管事您行行好,就跟我们说说,东家让您通知收果苗具体是怎么回事成不?”   刘得水低头,看见自己的胳膊死死的被杜大山拽着,心知自己不跟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想必这群家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放自己离去。   为了不耽搁功夫,也想着多放出些消息去,自己好给东家多多的收果苗树,刘得水干脆站住脚步,把牵制住自己胳膊的手往下一拉,嘴里快速的就把东家要收什么果苗,又是怎么收的,有什么要求,收购什么等级给什么样的价格,都逐一而又快速的说给了一干人听。   当杜大山等人听到,山里头那些不值钱的果苗居然都能换钱后,杜大山等人欢喜的呀!   三江城周边,越是靠近县城的那些个山林,基本全都是有主的,山上一草一木都不能随便乱砍乱伐,平民百姓连上山捡点柴火都得给山的主人家交钱交税,那自然的,这些长在山上的果苗定然是不能乱挖来卖钱的。   而他们这些山民却不一样!   他们虽然没有户籍,也没有田地,平日里只能靠着打猎采集艰难生活,可有一点好,他们生活的深山却是无主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听说东家居然要收购果苗果树?连小小一点点的都可以还钱?杜大山等山民心动不已。   脑子里都是铜钱打转,一个愣神间叫刘得水走脱了,不过没关系,眼下杜大山在意的哪里还是他刘得水?   杜大山不由的看向身后,同样听了一耳朵的堂弟杜大虎。   “大虎,这个果苗的事情你怎么看?   按我说,这生意别人可能做不得,生活在深山里头的我们却是做得的。   依照刘管事说的,像是那种根须齐全,且都要养上好些年才能挂果的小树苗子都能换两文钱的话,若是我们哥几个挖那些个大颗的,能挂果的,那可是最低百文一株啊!老弟啊,咱们住的那深山里,这样的果树苗多的是,这等于就是叫我们兄弟白捡钱啊!”   杜大山说的兴奋不已,整个人都跃跃欲试,激动涨红的脸上,兴奋赤红的双眼中,甚至都已经跟见到了数不清的铜钱,叮叮当当不断落入了自己的口袋一样。   不料,就在杜大山处于兴奋上头的时候,身边沉默的杜大虎却一盆冷水当即泼下。   “哥,这么着怕是不成。”   杜大山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悦的质问,“如何不成?”   杜大虎指着山庄内未完成的路与水塘,语重心长。   “大哥,东家待我们赤诚,好饭、好菜、好银钱的待我们这些臭苦力,我们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种半道坑人的事情,我杜大虎绝不能干!   哥,我还是那句话,待人以诚,既然拿了东家的工钱,享了东家给的好处,那么在东家这边的活计没有结束之前,我绝不能半路撂挑子的跑回山里去挖果果苗,便是那样挣的再多,这样没良心的事情,我也不干,二虎也不能干!”   杜大虎说的铿锵有力,边上的杜大山听的心有愤愤。   杜大虎见自家堂兄听完自己的意见后依旧举棋不定,脸上显露犹疑讪讪之色,杜大虎不得不再下猛药。   “哥,要去你去,反正我跟二虎不把活计做完,我们绝对不走!”   杜大虎本是想以此做裹挟,毕竟兄弟齐心 ,一道出门讨生活自然得一道回,这是他们的规矩,却不料,自己却高估了自家堂兄的人品。   杜大山思来想去始终放不下果苗带来的宏利,是真犹豫了,不敢看堂弟,只嘴里吞吞吐吐:“那不然大虎,你跟二虎留下,哥哥我回……”   杜大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这样说了,自家这糟心堂兄还真就心动收不住。   见这货居然还敢跟自己提回去?杜大虎心里麻麻批,面上却带出恼怒,不惜威胁道。   “哥,你回去是回去,说的轻巧,走的也能轻巧,可是哥,你得想清楚,东家这边做活计给的待遇是如何的好,你自己是知晓的。   今日你为了一己私利半途而废,撒手就走,弃东家于不顾,那以后东家这边再有更好的活计,给更优厚的工钱……   堂哥,那你也别再想到东家手底下干活挣钱了!   毕竟早先带你来这里的时候,我可是跟你有言在先的,东家眼里容不得沙子!”   见到堂弟变脸,不惜如此重话,杜大山心里犹豫了。   放不下这边又舍不下那边,他该怎么办呢?   “要不,要不?大虎啊,要不我跟东家管事请个假,我脚程快连夜回山里去,跟你大伯嫂子他们说一声,叫家里的人出出力气,帮着挖果苗下山来卖予东家,你看如何?”   这样的话,就不算自己做人不诚恳老实半路逃跑了吧?   杜大虎其实也是不愿意堂哥这般做的,却也知道,自己若是再拦着,指不定这货怕是这样都做不到干脆撂挑子。   于是杜大虎耸肩,“我随你。”   得了杜大虎这样的回答,杜大山立刻狂喜。   老大的一个人了,此刻高兴的像个孩子,只差没有蹦着跳着拍着堂弟的肩膀欢喜道。   “好好好,大虎,哥哥我今天就请假回山去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弟弟你只管放心,哥哥定然会上你家一趟,跟二叔阿嬷他们说这事情的,哥保证不耽搁你们家挣钱。”   声音落下,不等杜大虎反驳,杜大山急匆匆的就往院坝跑,一边跑,这货一边心里还在琢磨。   刘管事刚才来去匆匆,赶着去处理果苗的事情,怕是没时间管自己请假不请假的问题;   东家一个女流之辈,人虽好,却甚少出面接触他们这些长工短工们的事情;   自己要请假的话,怕是只有……   杜大山想到什么,脚步一转,直接就往账房跑,准备找他们的小账房,东升少爷给请假去。 第78章 众生皆苦苗换粮   远离苗王寨的深山中, 一阴暗潮湿且狭长的山洞中,一个看着约莫七八岁的瘦弱小姑娘,站在由一些枯草皮毛铺就的床铺前, 看着床上躺着的骷髅人一脸的坚定。   “爹, 对面高山洞杜大伯昨晚连夜回山来了,带来消息说,他上工的东家大量收果苗,说是只要是果苗,只要根须完好没什损伤的,连小小一颗最低都给两文钱, 大的挂果子的苗, 不论果子甜不甜好不好, 都给上百文一颗呢, 爹, 我要去挖果苗下山卖给杜大伯他的东家!”   小姑娘一脸的坚定,眼里闪动着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只可惜,铺盖上的骷髅人,也就是小姑娘爹,看了看身边昏昏沉沉睡着的小儿,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一脸倔强模样的女儿, 想起早逝的妻,望向自己因打猎受伤后迟迟未好的腿, 骷髅人同样一脸的坚定。   他摇头, “大妹,爹是无能,拖累了你, 可孩子,山下那地界它吃人啊!爹不许你去!”   “爹!”   “别喊爹,今个就是你喊祖宗都没用,不许就是不许!”   “可是爹,我要是挖了果苗下山换了银钱,就可以给爹你买药,给弟弟买细粮,我们家就能撑下去了,爹,女儿已经没有了娘,若是再没了您,在这偌大的山里,您让我跟弟弟如何活?弟弟他还那么小!”   是啊,孩子都还那么小,可是……   想到生活的艰辛,世道的艰难,骷髅人不由懊悔的使劲锤着自己无用的腿,锤到伤处又不由吃痛冷哼,却又生怕吵醒身边昏睡的小儿,骷髅人强忍着痛,压下嗓间剧烈的痒意,努力平复了半晌,这才看向面前跟自己一样倔强的女儿。   “大妹啊,你娘生你弟弟走的早,爹如今就剩下你们姐弟俩了,爹不能看着你们姐弟中任何一个出问题!   好孩子,且不说我们住的这地是遍地财狼虎豹的深山,你叫爹如何放心你小小年纪就独自离家,冒险去挖果苗?   便是爹放心,你这小模样,肚里还没食,怕是连镐头都扛不动,又如何能挖动果苗?   大妹啊,听爹的话,我们不去成不?   山下那地界并没有你想象的好,爹是知道的,那些城里人都黑心的很,就算你辛苦一场挖了果苗下山,万一遇到东家黑心,不给你结银钱你又当如何?”   想到曾经自己带着猎物下山时遇到的黑心人,骷髅人不住的摇头,一脸的否定,“不行,不行,大妹,爹不许你去,绝对不许你去!”   小姑娘知道亲爹这是担忧自己,可想想家里眼下的境况,要是再不改变,不仅得不到医治的爹会死,怕是连一岁大的弟弟也……   为了说服父亲,小姑娘意志坚定,满嘴的说服,也不知是说给父亲听呢?还是说给自己听。   “爹,您想太多了,是,爹您曾经下山的确是碰到了很多的坏人,吃了很多的亏,可这一回不一样,杜家大伯他的东家不一样!   若是他们的东家是个坏的,杜大伯堂兄弟几个不会都去那儿一道干活的,那么精明的杜大伯也不会连夜送消息上山,还让他们家里都出去挖多多的果苗下山换钱,可见这消息绝对假不了!   而且上次我经过大虎叔家山洞口的时候,老阿嬷还给了我一个白面饼子,就是上次我带家来给弟弟吃的那个,爹,人老阿嬷说了,那上好的细白面饼子可是大虎叔他们东家给的,可见那东家是活菩萨,人是真的好!   至于我抗不动铁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用手慢慢挖!爹啊,即便大的果树女儿搞不定,小的果苗苗难道女儿还不行?   爹,您放心,我晓得厉害的,我也不跟人家抢,也不跑远,就在家附近挖小的果苗,只要女儿仔细点,努力点,女儿一定能给家里换银钱回来的。”   “大妹……”   “爹,您别说了,女儿已经决定了,您再阻拦我,大不了我白天不出门,等您半夜睡了我再出去,到时候女儿遇到的危险更多!”   听到孩子这么说,望着孩子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强,看着孩子要以她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骷髅人泪湿了眼眶,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只能化作长声一叹,骷髅人心酸的点头,语气恓惶悲切,“我的儿,可苦了你啦!”   五天后……   山庄内院坝上的大厨房外,一大早的就围了一圈的小孩子,他们都是被从昨个傍晚起,就从大厨房内溢散出来的浓浓卤香所吸引来,不自觉就蹲在厨房外闻香过瘾来的。   清早于梵梵拉着崽儿洗漱好往院坝来时,一来就看到的就是厨房门口一个个萝卜蹲的小崽儿们。   “娘亲,娘亲,我要去找五毛锅锅。”   同样看到那边蹲着的一群萝卜头,烨哥儿小爪子从于梵梵手里挣脱开来,指其中最矮的那个萝卜头蹦跶叫嚷着,于梵梵也随了儿子,点点头便放崽儿跟他的小伙伴们团聚去了。   看着崽儿迈着萝卜小短腿冲入萝卜头中间欢声笑语去了,于梵梵这才抬脚往大厨房去,正巧里头忙碌的刘家老太听到外头小萝卜头们的欢呼,急忙出来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前来的于梵梵,刘老太快步迎了上来,笑的热切。   “东家您来啦?”   “嗯,来了。”,于梵梵点头,“婶子,那些卤蛋都好了么?”   听到东家问起工作,想到昨日傍晚就卤煮下的诸多鸡蛋、鹌鹑蛋,刘老太手不住的在腰间上的围裙上擦拭,头却连连直点,“好了好了,就等东家您来查验过后就装坛了。”   “好,我进去看看。”   庄子上的鸡鸭鹌鹑被孩子们伺候的很好,不说产蛋快又多的鹌鹑了,便是鸡,在自己的科学配比下伙食老好,也早早生蛋,且生的还不老少。   如今秧苗都插好了,天眼看着见天的热起来,鸡蛋鹌鹑蛋放久了也不新鲜,自己便买回了卤料,昨儿个傍晚就让人把这些鸡蛋、鹌鹑蛋都给卤煮了,心说买果苗的铜板怕是不够用了,自己今日得回城兑换,顺道的把这些卤蛋拿到城里去试试水。   亲自去到厨房,把大锅中自己要求浸泡一晚的卤鸡蛋跟鹌鹑蛋分别捞出一颗来尝了尝,确信就是曾经的那个熟悉味道,于梵梵满意的点点头,交代身边候着的刘老太带人装缸自己好带走呢,结果回头便听到,外头自家崽儿跟那群小萝卜头们的笑闹声,于梵梵顿了顿,看着正在指挥舀蛋装灌的刘老太吩咐。   “婶子,孩子们忙了一春,又是养地龙,又是打猪草的,还伺候着这群鸡鸭鹌鹑祖宗们甚是辛苦,我这个做东家的也不能小气了,劳烦婶子算算我们庄子上孩子的人头,十五岁以下的都算孩子,不管男女,一会劳烦婶子单独给这些孩子们留一份,嗯,就一人五个卤鸡蛋,二十个卤鹌鹑蛋,权当是我这个当东家的犒劳他们的。”   于梵梵此言一出,整个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全都急了,嘴里连道太多了使不得。   “东家,东家!万万不可啊,小崽子们干点活,伺候牲口家禽本是应当,况且您已是极为仁义大度,先前就许诺了,许他们隔几日就有新鲜的鸡蛋吃,这可是我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小崽子们都生在福窝窝里头了,如今这些个蛋,可都是精贵的料子煮出来的,怎可以给小崽儿们吃?那是糟蹋东西啊!”   “婶子,吃到孩子们嘴里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糟蹋?”,这话她就不爱听了,要知道,孩子才是未来,她也不缺这几个蛋,怎生话就如此严重?   这群佃农啊,好是好,也是真心为了自己这个东家考虑打算,只是有时候吧,他们这抠门护家的态度让自己脑壳疼。   “婶子,钱财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意已决,您不必多说,听我的便是。另外,大家都忙碌一场,这样,你再按照咱们庄子上所有的人头来算,包括那些长工短工们,给每个人留个鸡蛋出来,中午给大家加餐。”   刘家老太见自己的劝解不仅没能让东家改变主意,反而还让东家损失的更多,眼下居然还加上了长短工都有精贵的卤蛋吃了,刘老太立马急了,却根本不敢再劝。   她怕自己再劝,待会损失的更多,于是刘老太赶紧闭嘴,忙跟厨房里忙碌的妇女们加紧忙碌去,动作之快,那是生怕自己慢一点,自家东家又要闹幺蛾子大撒手了。   于梵梵见状好笑,却没多言语,自己找了个托盘,上头装了两卤鸡蛋外加十来颗卤鹌鹑蛋,并一碗滚烫的白米粥,一碟子小菜,两个肉包子,端着就准备去账房那边,看看一大早天不亮就去账房坐镇的弟弟去。   别看这会子天还早,庄子里连子早饭都没开呢,那些背着果苗赶着来换钱的百姓却更早,于梵梵来的时候,东升端坐的长案前已经排了三四个人了。   于梵梵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弟弟有条不紊的点验这些人背来的果苗,检查无误后指派身边跟着的大毛二毛,把果苗仔细稳妥的收放到一边保暖保湿的仓库去,准备待会让长工们运到山顶及时栽种,自己则是扒拉着自己给他买的小算盘,噼噼啪啪不多会就算清出了账,现场给人家结了钱。   弟弟稳健的小模样,看得于梵梵与有荣焉。   眼看着案台前排队的人都交易完毕,欢喜的捧着钱离开了,于梵梵这才端着托盘上前来。   “姐,你怎么过来啦?烨儿呢?”   于梵梵的脚步声东升已经熟悉到刻进了骨子里,听到动静一回头,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姐姐端着个托盘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于梵梵加快脚步走到东升近前,一边把托盘搁在案机边上,一边回答东升。   “你大清早的起床就到这边来坐镇收果苗了,姐这不是心疼你,给咱们劳苦功高的小能人送饭来了,至于烨哥儿,正跟五毛他们玩儿呢,你甭管他。”   对于姐姐的调侃打趣,即便老成如东升还是有点羞涩的招架不住。   自家姐姐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吧太热情,且说的话,自己很多回都不怎么能听懂,除此之外,他余东升的姐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谁也比不过。   正如眼下,东升走神之际,耳边再次传来姐姐的叮嘱声音。   “快,擦擦手,赶紧过来吃饭,回头姐得带着这老多的卤蛋进城去摸摸门路,庄子上可都交给你了,东升,你可得帮着姐看看好,特别是烨哥儿,姐这回不带他去,你得看着他别玩疯了,更不许去诸如水边这些危险的地方。”   于梵梵一边掏出干净的手绢递给东升让其擦手,一边跟东升交代着。   东升醒神,进城的事昨晚姐弟俩就沟通过了,自认为如今自己已经是大人的东升当然没二话,接过手绢,一边利落擦手,东升一边点头回应。   “嗯,我醒得了,姐你放心的去,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姐弟俩交谈间,忽然,有道细弱的声音映入耳帘。   “劳驾,请问是贵地收果苗吗?”   于梵梵与东升立刻寻声望去,就只见高高的案台后头,一个还没到案台高,头发枯黄,眼窝深陷,满脸倦色,浑身没有二两肉,风尘仆仆,半身露水的小孩,正背着一个比她大两倍的筐子,一脸忐忑希冀的看着他们。   这一幕让于梵梵姐弟俩不由的动容。   东升看到这个背着高高背篓的骷髅小孩,想到的是曾经在京都城当叫花子时的自己;   而于梵梵看到眼前瘦小小姑娘时,心里想到的却是上辈子,自己只在电视新闻报道里看到过的非洲难民;   对于孩子,于梵梵总是宽容的。   她忙转身走到案台前来,看着面前骷髅小姑娘,于梵梵半蹲下身子,脸上挂满了笑容,尽量的放和缓声音开口,就仿佛是怕吓到面前的小丫头一样。   “对啊,小姑娘,你是来卖果苗的吗?”   突然开腔询问的小丫头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得对方好脸相待,有些受宠若惊,可想到家里爹跟弟弟还等着自己带救命钱粮回去,小丫头又大着胆子,点点头,“对,这位太太,我是听人说这边收果苗,所以,所以……”   面前的太太明明笑的跟菩萨一样,可看到对方的穿着打扮,小丫头不住就自行惭愧,虽然她并不知道自行惭愧这个词,却一点也不妨碍她的不安,只不住的拿两只穿着破草鞋的脚相互磨蹭着,全身都写满了不安。   于梵梵见状,心里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甚,语气都带着些小心翼翼。   “小姑娘你别怕,你听说的没错,我们这里就是收果苗的,我就是这里的东家,你别担心。好孩子你是背着果苗来的吧?来,卸下来给我看看,要是苗儿好,我给你结现钱,保准不坑骗你,乖。”   在家面对父亲胆子特别大的小姑娘,在外,特别还是在亲爹嘴里说的能吃人的山下,小丫头可谨慎着呢。   见于梵梵表明身份态度,且看到对方的态度和蔼可亲,一点也不刻薄后,小丫头这才渐渐放大了胆子,也是背水一战不得不赌,忙就卸下沉重的背篓,急忙去扒拉遮盖在背篓上的枯草。   于梵梵跟东升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骷髅小姑娘用异于刚刚的谨慎,动作极其麻溜的一边从背篓里掏东西,一边道。   “好心的东家您看,这些都是我挖的果苗子,您看,它们虽然小小颗,但是我保证,我都有好好的挖,一点根须都不带伤的,都好好的,保管能种得活。”   于梵梵在小姑娘动作间,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从背篓里快而仔细取出的果苗子。   见到这些拇指粗细的果苗,一颗颗的根须完整,甚至根部还包着湿润的泥土,每颗果苗的树干还仔细的包着干草防止损伤,再联想到刚刚小姑娘背篓顶上盖住的草,于梵梵想了很多。   这个小姑娘带来的果苗虽然不大,可保护的都很好,甚至比很多大人带来卖的果苗保护的都要更好!孩子这样仔细严谨的态度,让于梵梵有些动容,一时间既然愣住了。   结果就是她这么一怔愣,面前本身心里就没底的小姑娘猛地却变了脸色。   见这位大虎叔嘴里的好东家,在看了自己背来的果苗后居然不说话了,小姑娘心里害怕呀,不由的就想,难道是说,自己带来的果苗都不合东家的意,好心的东家不收?   要是这样的话,家里的爹跟弟弟可怎么办啊?   为了这些果苗,她甚至都不惜违背爹的意思,不惜跑进危险的区域,连番忙了五个日夜,人小力微的自己这才勉强收获了这一背篓的果苗。   怕损伤了换不到钱儿,她还仔细的包了裹了,本以为背下山来就能换得两个钱,如今人东家却不要,那她……想到此,小姑娘不由悲从心来,瞬间乱了方寸,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   这一掉泪,可把于梵梵唬了一大跳。   “呀,小姑娘你别哭呀!”,她啥都没说呢,怎么就把孩子给惹哭了呢?   于梵梵手忙脚乱的拉过小姑娘,急忙想掏手绢给孩子擦眼泪呢,却忘了,自己的手绢刚刚给弟弟擦手去了。   小姑娘不知于梵梵的内心的纠结慌乱,一个劲的掉泪,一边掉泪还一边吸耸着鼻子,忍着满腔的苦涩。   “呜呜,东,东家太太,您,您到底要什样的苗子啊?呜呜呜,您,您行行好,跟我,跟我说,说说,大妹看了,呜呜呜……看了就会了,回头我再去山里挖,挖,就错不了了,呜呜呜……”   虽然懊恼自己不中用,忙活了五天都是白忙活,可大妹还是有骨气的,从未指望过别人的施舍,也不企图用别人的同情来换取好处。   小小的骷颅人只是一边委屈、心痛、绝望的哭,一边还倔强的追问于梵梵对果苗的要求,只希望回头自己不要那么笨,再挖来不中用的苗。   于梵梵也是傻眼,一开始并没有搞明白小姑娘的泪点在哪,结果听到小姑娘这么一说一问,心里瞬间就明了,明了过后又是无奈好笑。   正要扯起衣袖给小姑娘擦眼泪呢,边上传来东升的声音,“姐,你给她擦擦。”   回头一看,是弟弟把自己的手绢给递了上来。   于梵梵急忙接过手绢,转头就给大妹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解释安慰。   “小丫头你别哭了,我也没说你的苗不对啊,好孩子,莫哭,你的果苗都挖的很好,非常好!刚刚我出神是因为感慨,你小小一个人却把果苗挖的太好,保护的太好了,并不是嫌弃你的苗不好。”   “嗝~真,真的?”   绝望之际,突然听到好心的东家这么说,大妹打了个大大的哭嗝,嘴里却犹不自信的问,当即换来于梵梵俨定的点头。   “真的,比真金还真!快莫哭了,来,姨带你来验看果苗结账算钱。”   说着话,擦着泪,见小丫头虽还在打嗝却没有再落泪后,于梵梵拉着人就走到案台边上,示意自家弟弟赶紧验收。   得到姐姐示意的东升也不忙着吃早饭了,更是顾不得刚刚擦干净的手又要弄脏,这会子大毛二毛抱着先前的果苗去收放去了不在跟前也没事,东升亲自过来把小姑娘带来的果苗一颗颗点验,一株株的检查数过去,发现一背篓共有四十二颗,且颗颗达标,东升利落的就抱了放到身后,而后拍着手回到案台前一拨算盘珠子。   “品相上佳果苗四十二颗,按照每颗三文钱……”   “东升,这苗品相很好,绝对能种得活,就给她算五文钱一颗吧。”   面前叫大妹的骷髅小丫头也不容易,要不是怕自己一下子给太多怕小丫头吓到,也怕独自一人来卖苗的小家伙回去路上不安全的话,她都想给十文一颗算。   东升被自家姐姐这么一打断,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姐姐的意思,忙就按照于梵梵的说法重新算,手里小算盘一扒拉,结果就出来了。   “品相上佳果苗四十二颗,按照每颗五文钱算,一共二百一十文。”,说着拉开跟前案台的抽屉,取了两吊并一串钱出来往案上一摆,往大妹所站的跟前一推,“这是二百一十文,你点一点。”   “点,点一点?”,大妹从未看到过这么多的钱,曾经自己爹还没伤腿,身强力壮的时候,打上一只大鹿下山,估摸着也就只能换回一袋子米,并这么多的钱吧?   而今自己挖了五天的果苗,还是小小一颗的果苗,居然就能收获这些钱?自己怕不是在做梦吧?   大妹不由的伸出黑黢黢且瘦精精的,跟鸡爪样的爪子掐了掐自己的脸蛋。   发现是真的疼后,大妹一脸的惊喜,当即二话不说,也不去点钱,反倒是吧唧一声给于梵梵还有东升跪下就磕头,一边磕,一边念叨着,满嘴都是感激。   “谢谢好心的东家,谢谢好心的少爷,谢谢,谢谢,你们都是活菩萨,您跟大虎叔说的一样,真是个善心的好东家,是个活菩萨……”   这谢他们可不敢当,小丫头明明是靠着自己的劳动换取的果实,哪里是他们菩萨?   最是受不得这样的于梵梵,伸手一把拉起不停磕头的小丫头,一边轻轻的给小丫头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一边把桌子上的钱取过,当着小丫头的面,一枚枚的点算一遍,让她看清楚二百一十文一文不少后,于梵梵才把这些钱递到对方的手里。   不料小丫头却不干了,后退一步也不接钱,搞得于梵梵很纳闷。   “好孩子,怎么啦?可是觉得钱不对?”   若是觉得不对,她可以再给孩子点一遍,实在不行,自己去找她嘴里的大虎叔?   嗯,她怀疑,小丫头嘴里的大虎叔,可能是给她干活的杜大虎?   才想着呢,面前的小丫头却再次一把跪下又要磕头,还是于梵梵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才阻止了小丫头的动作。   “小姑娘,你有话就说,我们这可不兴动不动就下跪的,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姨可就不收你的果苗了。”   大妹一听这才急了,不安的搓着手,嘴里连道不敢。   “行吧,小姑娘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事?可是觉得苗子卖这个价卖亏啦?”   “不是不是!”,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可不敢,“东家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先前大山伯家里送苗下山,您给我这样苗儿的就两文一株,如今给我五文,是我占了东家您的大便宜。”,她还是懂好的。   小丫头急急解释,于梵梵听了,心下咬着大山大虎的名字,越发确定,眼前的小姑娘该是杜大虎他们认识的山民。   对于小丫头,于梵梵态度越发的宽容。   都是生活不容易的人,若是对方所求自己能帮,她不介意伸把手。   “既然不是嫌价钱,大妹是吧?那你是有什么疑问?”   “那个,那个……”,小丫头越发局促不安,两脚相互磨蹭着,对于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越发的心虚愧疚。   照道理人东家都这么好了,她实不该再给东家添麻烦,可是山下的地界是吃人的,连她爹曾经都弄不过,如今自己一个半大的小孩,还是小姑娘家,浑身没有二两肉,带着这么老多的钱,她能独自一人买得粮食、药材回山去吗?想想也不能。   想到东家人好,家大业大的该是不缺钱粮的,自己是不是?是不是……   “东家,您能不能行行好,卖给我些粮食药草,我,我……”,在于梵梵的注视下,大妹我了半天,最后才羞愧的我出个,“东家您放心,我给钱的,用这些苗儿钱换,要是不够,我回头还挖果苗下山,保证不坑您。”   于梵梵还当是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个。   小丫头要交换的不是钱却是粮食跟药草,粮食自己庄子上这么多人总是要吃的,自然不介意给小丫头换,只不过这药草嘛?   “大妹,莫不是你家中谁人生病啦?什么病?孩子,药可不能随便开,得看了病人后才能给药哦。”,要不然,便是神医也做不到不见病人就开方的呀。   听到于梵梵这么一问,大妹急忙说明自家亲爹的情况,于梵梵听完犹豫了一会,见到大毛二毛回来了,忙就指派他们去粮仓里取粮食,顺便还去大厨房拿一斤盐来,自己则是安抚了小姑娘几乎,交给弟弟东升暂时照看后,自己匆匆就回了落脚的屋子,取了一双刘家老太新给烨哥儿做,却做大了的布鞋来。   回来的时候于梵梵就看到,自己刚刚端给弟弟的早饭,被他让给了小姑娘吃了,于梵梵只看了东升一眼,看的东升不自在的耸耸肩,她也没多说什么。   于梵梵抓着厚实的布鞋上前来,强势的让局促不安,正捧着一碗白米粥喝的掉眼泪大妹换上了自己拿来的布鞋,把大妹的背篓里装上了大毛二毛他们听话带来的十斤糙米,二十斤粗粮,并一斤的盐后,又派人喊来了杜大虎看了大妹,确认是他认识的人后,于梵梵低声跟杜大虎吩咐了一番,嘱咐杜大虎亲自送大妹回山后,她这才交代了东升让他赶紧去吃饭,自己则转身离开。   她的事情还多着呢,眼看着天不早了,得赶紧带着她的那些个卤蛋进城找销路去呀,可不能再多耽搁了。 第79章 卖蛋装逼反被逼   “咴吁……东家, 进城了,我们先去哪?”   进城后,坐在牛车前头的赶车人陈旺拉停缰绳, 回头看向后头牛车上坐着的于梵梵询问道。   车上护着满车缸子坛子的于梵梵闻言, 想了想,知道三江城内最有名的酒楼就是得味楼了,想要销售掉手里的卤蛋,她准备先去得味楼看一看,便指着道路前方言:“沿着主街走,我们先去得味楼。”   陈旺一听没二话, 忙点头应好, “唉, 好嘞, 东家您且坐稳当啦, 得味楼走你。”,手里的鞭子当空甩出个鞭花,陈旺驾着牛车就沿着主街往前头位于城西的得味楼而去。   牛车刚刚抵达得味楼门口,车都没停稳呢,站在门口,身穿齐整青衣迎客的小二哥见了,手腕上搭着的雪白布巾利索的往肩膀上一甩, 脸上堆叠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忙不迭的就迎接了上来。   “客官安好, 可是要用午膳?”   虽说自己上门来明显是来谈生意的, 可这个节骨眼上,还正是饭点,也不好大咧咧的在外就说什么, 麻溜下车,并抬脚走到得味楼大门口的于梵梵便点头应道,“正是。”   踏下门槛迎宾过来的小二哥一听,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热切,连忙打问,“请问客官几位,要雅间还是大堂?”   于梵梵想了想,心说不然要个雅间吧,等会也好上手谈事情,结果才张嘴,口中雅间二字都没能落下,边上跟来的小妮儿却急了。   长到十二三岁,还从未进城见过世面的她,虽然心里发怯,胆虚,可看到东家要带她上一看价格就不低的大酒楼,小妮儿急了,一把拉住于梵梵的衣袖扯了扯,压低声音急切喊:“东家!不吃饭,我们都不饿,不要雅间,贵!”   开玩笑,她跟陈叔一大早可是吃的饱饱的才上路的,他们每人还奢侈的吃了一个美味到不行的卤蛋呢,这会子根本就不饿好不好!   结果才进城,都没到中午正点呢,东家就又要带他们下馆子?还是城里传说中价死贵死贵的得味楼?   光是想想,小妮儿的心都跟着抖了三抖。   想起平日里家中爹娘老子总念叨,东家人善,为了他们花的钱海了去了,东家一个女人,还要养弟弟儿子也不容易,想着东家平日里对待她们这些小姑娘的好,小妮儿无论如何也不敢迈脚进这‘死要钱’得味楼的门槛,生怕一个不注意,东家又为他们糟蹋钱。   心里急,又碍于东家的威严得尊敬,小妮儿又急又苦恼,拉完了东家又懊悔很是不知所措,看向于梵梵的眼神,不由就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小模样看的于梵梵很是无奈。   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小妮儿拉住自己衣袖的手,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于梵梵随后又看向牛车,指着那边吩咐道,“小妮儿,莫慌!你且回车上去,把刚才你脚边放着的那个黄色小坛子取来,快去。”   听到让自己做事情,小妮儿也顾不上懊悔尴尬了,东家的吩咐要紧,小妮儿便连连点头,哎哎应声,转身拔腿急走,于梵梵见状赶紧又喊住人,嘱咐道:“小妮儿,让你陈叔跟着小二哥先去把牛车停好,让他坐在车上看着东西,等我的吩咐。”   走出几步远的小妮儿闻言,忙回头连点,脆生生的应好,抬脚要走前还不忘了问询:“东家还有何吩咐?”   见于梵梵摇头说没了,小妮儿这才转身快步走到街上,跟守在牛车边的陈旺沟通去了,于梵梵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跟前仍旧在笑的小二哥,“不好意思,劳烦小哥,我们两位,请给我个雅间。”   “哎哎,好嘞,贵客娘子您往里面请嘞!”   小二哥得了话,不做多说,忙比了个请的手势,客气的把于梵梵往大堂里带。   等引领着一前一后跟上来的于梵梵主仆进了得味楼,才走到内里的大堂,小二哥便声音洪亮的朝着里头朗声大喊:“贵客盈门,有两位嘞,请上二楼雅间玉兰阁~”   于梵梵听着身前半步远引路的小二哥如此喊唱,心里还感慨,自己总算是亲眼见识了真实的古代酒楼饭店名场面了,大堂里头却在身前小二哥的声音落下后,依旧接连传来重复的唱名,场面一时还挺热闹的。   不得不说,人家古人做生意也很有一手嘛,最起码这样的热情,这样的待客,现在就少有。   于梵梵被迎宾的小二哥交接给了第一拨复唱的小二哥,自己则是笑吟吟的功成身退;   紧接着,于梵梵领着怀抱一小坛子试用装,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战战兢兢的小妮儿,一路往内里走,接连倒手了两位小二哥,最终才上了二楼,落座在了那什么玉兰阁中。   被恭敬的请入座位后,于梵梵没关注给铺着绣花红桌布方桌上端茶水瓜子的小二哥,正左右四顾满眼打量着这雅间里的摆设呢,身边上完茶点的小二哥却笑吟吟的,一边给于梵梵斟茶,一边打问,“贵客大娘子,请问您午膳想用点什?”   想要卖货,必先得了解下人家有什么,自己也好做到心里有数,于梵梵便从善如流的询问,“请问小哥,你们店里有什么?”   得到于梵梵这么一问,小二哥腰板瞬间就挺直了,一副他们老厉害,老了不起的模样自信道:“嚯,贵客大娘子您要是这么问,那本楼的美味可就多了去了!”   “哦?多了去?那你且报来听听,我琢磨琢磨。”   “大娘子您且听好喽!我们得味楼百年传承老字号,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那是样样俱全!八宝鸭、烧血鸭、麻婆鸭、风干鸭、火爆板鸭,栗子鸭,鸭鸭好吃;天麻鸡、红烧鸡、清炖鸡、烤全鸡、冷淘拌鸡、木姜鸡,鸡鸡到味;红烧鱼、干烧鱼、酸辣鱼、腊汁鱼、年年有鱼、炖鱼头,鱼鱼美味;红烧肉、炒腊肉、小炒肉、小酥肉、梅菜扣肉、盐焗肉,肉肉肥厚;除此之外,还有口味蛇、干锅蛇、龙虎斗、飞天鹿肉……”   小二哥说来就来,嘴巴一张一合之间,一道道菜就被他分门别类的唱报了出来,听着还老押韵的,数目品种还繁多,听得死死抱着试用装的小妮儿目瞪口呆,听得于梵梵都跟着瞠目结舌。   对方报的却特别起劲,半晌都不带停的,于梵梵觉着一时半会都停不下来,对方还有越报越带劲的架势,她赶紧抬手示意对方停下。   心说她就是来卖个蛋的,哪知道人家小二哥的业务水平如此强?自己都还没有学着电视小说里,那些主角们上酒楼卖货卖配方的装逼套路呢,却先被别人的逼装到了?心好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劳烦小哥你了,这样,你给我上道梅菜扣肉、来个红烧鸡,再加个酸辣鱼,嗯,再炒个新鲜的时蔬好了。”   起先于梵梵点菜的时候,唱菜名唱的意犹未尽的小二哥还忙不迭的点头,于梵梵报个名,对方就唱声好,结果等于梵梵说要新鲜的时蔬的时候,小二哥却僵在那为难上了。   “那个,贵客大娘子,眼下这个时节,菜地里的时蔬还没上来,本楼倒是新添了山野小趣,有新生的蕨菜,有嫩嫩细竹笋,还有美味的菌子,不知……”   于梵梵一听,蓦地明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里是古代,而不是现代蔬菜大棚都遍天下的时代了,刚开春的季节,大家忙着春种呢,那些蔬菜都还没有种下去,或者种下去了却还没有长成,哪里有什么新鲜蔬菜吃?   于是于梵梵只得退而求其次的,把新鲜时蔬换成了小炒菌菇,喜的小二哥连连点头,心里暗道于梵梵这位客官好说话,却不知,于梵梵的心里这会子心念电闪间完全跑马,正想着自己回去后,是不是阔以把简易的蔬菜大棚给搞起来?   “大娘子,除了这些个,您还有什么要点的吗?”   耳边传来问话,于梵梵瞬间收回思绪,想了想,忙又道:“对了,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凉菜开胃菜吗?有的话也给上两道。”   “凉,凉菜?那个贵客大娘子,本楼有上好的开胃菜、下饭菜,有泡姜、泡萝卜、泡缸豆、炒酸菜……凉,凉菜却是没有的……”   好嘛,自己等的可不就是对方这句话。   她是不会忘记,曾经儿时,在资讯不发达的时候,在外来美食还没有传入西南之前,西南这边的地界上,因为饮食习惯的缘故,可是没什么劳什子的凉菜前菜的!   这不,眼下还真就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戏精于梵梵果断上线,夸张又苦恼。   “呀,你们这偌大的酒楼,据说还是这三江城内数得上号的魁首楼,居然连区区凉菜都没有?真的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是!大娘子,话不能这么说,本楼虽然没有那什么劳什子的凉菜,可本楼其他的菜色的真真的好,物美价廉不说,份量也足,且味正老地道,可比那什么凉菜……”   “唉,你不懂!”,于梵梵打断着急了的小二哥,戏精的摇头感慨,“算了,我跟你也说不上,不尝过凉菜,你哪里知晓凉菜的好处?那可是作粥、下酒,开胃、消遣的绝佳神器啊!罢了,小哥你速去取个盘子来,幸好我今日自带了,要不然啊……唉!”   于梵梵这样子,小二哥也急了。   要知道他们得味楼可是三江城的魁首啊,何时被客人这般嫌弃过?   便是那些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行商,他们也没少接待,可从来就没有谁敢在他们楼里大放厥词,眼前的大娘子看着柔弱好说话,却眼生的紧,不是熟客,她莫不是哪家对手请来砸场子的?   是佳味居?还是味美坊?   想到此小二哥也来气,他倒是要看看,来人到底意欲为何,面上不动声色忙不迭的应声,“大娘子且稍坐,小的这就去取盘给您送来。”,人说着就退走,脚步匆匆。   等下了楼,小二哥没先去厨房取盘子,反倒是先去找他们的掌柜的去了。   也是巧了,得味楼的掌柜的,现下正在招待三江城内有名的,且商号遍天下的宝通号三江城当家掌柜。   小二哥神色匆匆而来,等半天掌柜的都在跟祁掌柜的说话,一直不见停下,小二哥也急了,顾不上贸然上前会被掌柜的训斥了,想着他们得味楼的规矩,为了维护得味楼的口碑,小二哥只能硬着头皮躬身上来,不顾自家掌柜的脸黑,急切贴在掌柜的耳侧急速而又细声的禀报。   本来就嫌弃自己手下不懂规矩的掌柜的,听到手下禀报说,有人来砸他们得味楼的场子?年过半百的他当即就怒了,一拍桌案,怒气横生,“真是岂有此理!”   得味楼掌柜的霍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惊的对面宝通号的祁掌柜一脸讶异,“杨兄?你这是?”   杨掌柜看向老友,连连摆手,倒是知无不言,“没事,扰了祁兄雅兴,不过是楼里来了个大言不惭砸场子的,弟气不过罢了,祁兄且坐,弟先行告退,得去会会对方。”   “哦?居然有人敢来砸弟的场子?”,对面的祁掌柜一听,眉毛一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勾唇一笑,“老弟且慢,兄随你一道去瞧瞧去。”   两位年纪加起来都要上一百的老掌柜携手,一前一后的就直往二楼的玉兰阁而来。   至于报信的小二哥?则是急忙奔到厨房,急匆匆咬牙切齿的拿了个白瓷盘,托盘端着,忙又越过忙碌匆匆的跑堂伙伴,脚步不停的跟上前头的掌柜直奔二楼。   于梵梵正坐在方桌前安心的品着茶,笑看着动作僵硬根本放不开的小妮儿,劝慰她放下坛子别紧张呢,嘴里的调笑安慰的话都没说完,雅间的门在急促的两响过后,就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是哪个不开眼的人,说本得味楼不好,连个凉菜都没有,还需要自带的呀?”   人未到,声先到。 第80章 山庄渐成叫悠然   看着先后步入雅间的两位长者身上的穿着打扮, 于梵梵觉得来人该是这得味楼的话事人才是,她也不多说什么,更没有正面回应为首的杨掌柜的怒问, 只站起身来打眼瞧着落在最后的小二哥, 抬手朝着对方招了招。   “小哥,我要的盘子拿来否,快快送进来。”   于梵梵这样的淡定表现不像砸场子来的,让杨掌柜与祁掌柜对视一眼,心里各有猜测,表情虽不大好, 却仍是让端着托盘的小二哥进得门来。   于梵梵见对方托盘里的雪白瓷盘是平口浅底有些皱眉, 却仍旧示意身边如临大敌的小妮儿, “小妮儿你去, 把坛子里的东西倒到盘子里。”   小妮儿虽然胆怯, 东家的话却犹如圣旨,忙就按照于梵梵的吩咐,抱起坛子,取过盘子,揭开坛子盖,一股脑的就把里头的鹌鹑蛋往盘子里倒。   为了有个好卖相,试用装里头的鹌鹑蛋都是品相饱满, 壳裂而不碎的,且为了最大层度的激发卤蛋的香味, 试用装还是于梵梵特特吩咐加热过的, 一路上都放在稻草窝里保暖,直到进入得味楼的门才取出来,还一直被小妮儿抱在怀里。   可想而知, 随着坛盖的揭开,里头的东西一倾倒出来,浓厚的卤香伴着赤亮的卤汤,夹裹着一颗颗饱满的卤蛋滚落出来跌入磁盘,光是那股子异香,就让见多识广的两位老掌柜怂动着鼻头,眼中闪着讶异,口中疑惑连连。   “嘶~这是何物?怎地如此香气四溢?”   “嗯,照杨某看,这莫不是鸟蛋?”   于梵梵等小妮儿取出干净的绢布,擦拭完了溢出盘口的卤汁后,这才朝着双眼紧盯盘子的两位老掌柜比了个请的手势。   “二位掌柜的请坐,若是不嫌弃,还请赏脸尝一尝小妇人这家传秘法炮制的五香蛋。”   于梵梵此言一出,杨掌柜心里瞬间划过了然,人也不矫情,毕竟自己的地方嘛。   先请身边的好友落座,自己则一撩衣摆跟着坐下,伸手捡了一颗小小鹌鹑蛋捏在手里,杨掌柜打量再三后,抬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于梵梵。   “呵呵,这位大娘子到本楼吃饭怕是假,要售卖这小小的雀卵鸟蛋来才是真吧?”   还没有落座的于梵梵连忙拱了拱手。   “掌柜的眼利,什么都瞒不过您去,小妇人此番上门来,的确是想跟贵楼谈生意,不过掌柜的有所不知,您老手中这枚小小的东西,却不是什么雀卵鸟蛋,而是鹌鹑下的蛋,实乃一种大补之物。”   “哦?此话怎讲?”   祁掌柜自认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面前的小妇人年纪轻轻,居然对一枚小小的鹌鹑卵如此褒奖,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他倒是想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妇人,莫不成还能把一枚小小卵夸到天上去?   于梵梵见面前两位话事人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也不怯场,忙当起了百度百科。   “二位掌柜有所不知,此物先不说小妇人用了祖传方子,配上诸多昂贵良药,秘法炮制,本身就滋补非常,就单单只说它本身,这枚小小的卵子,可配合治疗消渴症、贫血症、肝脏疾病等一些重大疾病,更是营养丰富,提神健脑,而且吃它还可以预防因鱼虾过敏而产生的呕吐、风疹等症状,是不可多得的好物,最最重要的是,经过小妇人的炮制过后,它最大的缺点就是味道太好了,吃了一个还想一个,根本就停不下来!”   于梵梵这番自卖自夸的朝前广告词一出,杨祁俩掌柜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后又是好笑,这样的推销词汇,他们两老不死还头一回听,咋把咋的居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于梵梵最后王婆卖瓜的夸张推销,成功的让刚才紧绷的气氛缓和了那么一丢丢,于梵梵多会察言观色啊,忙趁机朝着二位掌柜发出邀请。   “二位可是不信?没关系!若是不信,二位正好可以亲自尝一尝验看验看。”   杨祁二人对视一眼,杨掌柜二话不说,当即就开剥手里一直捏着的那枚鹌鹑蛋,祁掌柜的也在老友动手后,自己从盘中取了一枚开剥。   趁着两人动作时,于梵梵还不忘了继续介绍。   “这五香蛋热时有热时的风味,便是凉了味道也是绝佳,不论是佐粥、下酒、品茗、闲话家常当消食零嘴,或是上菜前端给客官当开胃菜都是极好的搭配之物,二位都是有见识的人,想必不用小妇人多说什么,二位一尝便知。”   可不是一尝便知么。   于梵梵说话间,两个老饕已经把手里剥好的鹌鹑蛋送入口中,本来还想着先细细咀嚼来着,只可惜,蛋太小,加上味道奇异格外的好,明明想要慢慢品味的,却在咬开后没两下就消失在了口中。   一个转瞬间吃完,杨掌柜下意识的伸手再取一颗,一边剥一边还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回可不能再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了,得慢慢品,且决不能猴急,面露喜爱,让面前的小妇人看了笑话,掌了主动权去。   杨掌柜是这般想,可身为吃货的祁掌柜却是不同。   自认为走南闯北也吃过不少美食,更是没少吃过各色卵制品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会被一枚小小的雀卵,啊不,是鹌鹑卵所吸引。   话说这鹌鹑卵曾经自己也不是没吃过,次数还不少,怎就没有今日这般让人回味的风味呢?   心里想,嘴不停,手上的动作不由的就快。   再然后,站在自家东家身后的小妮儿,与对面站在自家掌柜身后的小二哥一样,全都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两位年过半百的老掌柜的,一个蛋接一个蛋,越吃越多,手越伸越快,满满一盘子的卤鹌鹑蛋眼见着的减少,两人的手伸到后来,居然还为了最后一颗鹌鹑蛋差点大打出手了起来。   “杨老弟,你住手,这枚卵是我的!”   “祁老哥你才住手!这些卵明明是这大娘子送我得味楼来售卖的!”   得,就这情况,于梵梵的心里立时就稳当了。   等最后一枚卤蛋花落祁掌柜手里,杨掌柜一脸气愤又讪讪的看向自己时,于梵梵知道,自己这笔生意基本算是成了。   她也不是那等黑心肝的人,心知只有双方都有利益可图,长长久久的销路才是源源不断的生财大计。   这卤蛋的价格她要价并不高,折算了下本钱,就定在了批发价十五个钱一斤,要知道,如今在乡间,猪肉也不过十一二文一斤,还是上好的肥肉片子,而两个新鲜的鸡蛋不过一文钱,价高的时候也不过两枚一文半的,如今鹌鹑蛋能买十五文一斤,卤鸡蛋卖十文一斤,自己还是很有得赚的,毕竟鹌鹑下蛋又多又快呀,嗯,回去就想法子再孵一批。   杨掌柜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见于梵梵不是那等漫天要价的主,而十五文一斤的新鲜吃食,自己倒手进来卖它个二十文一碟子绝对能成,说不定这新鲜玩意还能给他们得味楼带来一拨新生意,当即就应了于梵梵的要求。   杨掌柜笑哈哈笑着大手一挥,豪气的许诺于梵梵这顿饭他来请后,转头就追问:“不知余大娘子今日登门可带了多少现货?”   于梵梵笑而不语,只起身走到二楼窗户边上,推开窗户,指着得味楼一边专门给客人停车的空地道:“杨掌柜的您且看。”   杨掌柜顺着于梵梵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见陈旺守着的牛车上有不少几个大小的坛坛罐罐,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大手一挥,“哈哈哈哈,好,好,这些我杨某人全都要了!”   于梵梵笑眯眯的正想点头,边上的祁掌柜却不干了。   “我说杨老弟,这么多的货,你老小子的得味楼生意再好,怕是一两日也卖不光的吧?毕竟这三江城就这么大,你也不怕压货太多给放坏喽?这样这样,老哥哥我看在老友一场的份上,就免为其难的帮你分摊一半好……”   “我谢谢你了,我真的不为难!祁兄,我们得味楼可是在周边几座城都有分号的,不要说就一牛车,便是来个三五车的,我们得味楼也吃得下!   再说了,弟弟我还想趁此机会举办一场品香宴,我得味楼好几年没出过新鲜货了,如今得了这好处多多的五香蛋,可不得赶紧宣扬宣扬,趁机把那些不长眼,勤等着看我得味楼笑话的宵小给压下去?这点子蛋真不多!”   “杨老弟啊,话不是这么说,你也知道哥哥我生平没别的什么爱好,就好一口吃的,如今有了新鲜美味,弟弟你怎生就这般不可帮帮老哥哥呢?”   “哎呀,祁兄,若是为了吃,你完全可以上我得味楼来嘛,反正大娘子把货物都售卖给了我。”   “呵呵,老弟啊你当兄傻?放着十五个钱一斤的美味不吃,非得吃你得味楼几十个钱才一盘子的贵价活?弟弟你这可不地道!”   祁掌柜一脸老兄弟你不地道的表情,也知道跟老友扯皮解决不了问题,好吃佬祁掌柜忙又转头看向于梵梵。   “大娘子,你且把货物卖给我宝通号!老夫跟你说,你这东西虽不能久放,但胜在味道好,老夫喜爱,想必配备给下头的商队镖师当干粮,或者是发货到就近的县镇售卖,想必也能挣大钱。”,祁掌柜说到此又连连摇头叹息,“唉,真是!若是这好东西能长时间保存的话,这生意可就做的大了去了,就凭着我宝通号的名头,加上你这鹌鹑卵的味美,必能将你这小小的卤蛋卖遍大齐!可惜了(niao)啊……”   于梵梵看着这位老掌柜说到最后,一副肉痛不已的模样,止不住的在摇头,也不知是可惜没法把小小卤蛋卖遍全国失去了一条财路呢,还是可惜自己抢不过杨掌柜的。   于梵梵听了对方的感慨,其实心里也有些意动,却暂时压下不表。   对于眼下两位掌柜的争执,她心里虽然骄傲自己的货品好,却不得不做和事佬。   “既然祁掌柜您老只为了吃,也说了这成品的食物不便保存,祁掌柜您不弱吃点亏,就先分一坛子尝尝鲜,剩余的先卖予杨掌柜可好?”   安抚完祁掌柜,于梵梵又看向杨掌柜。   “杨掌柜,祁掌柜既然是您的老朋友,便分他一坛子尝鲜如何,小妇人保证,咱们要做的是长久的生意,后续还会源源不断的供货的,而且杨掌柜若是肯给小妇人这个面子,小妇人这里还有一桩好买卖跟您谈。”   “哦?是何买卖?”,杨掌柜眼中精光闪现,立刻追问。   有了美味的卤蛋打底,起先还不信任于梵梵的杨掌柜,这会子对于梵梵是信服的,显然很是意动于梵梵口中的好买卖。   于梵梵想起早先育秧之前,自己就让佃农长工们种下去的鸡毛菜,想着刚才点菜时小二哥的话,忙就道:“小妇人庄子上还有一批新鲜肥美的青菜正好上市,不知杨掌柜的可有兴趣?”   不用说的,杨掌柜自然有兴趣,不仅有兴趣,兴趣还大大的!若不是眼下还有卤蛋的交易没完成,他都恨不得立刻跟着于梵梵回去,要亲自去看看眼下这个时节格外稀缺的新鲜青菜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顺利了,杨掌柜急吼吼的挥手打发小二取了纸笔来,在分得一大坛子卤蛋鹌鹑蛋,心情正美滋滋的祁掌柜的见证下,双方签字画押,按下手印定下契约。   因着本身进城还是为了换铜钱的,眼下生意顺利做成了,于梵梵就厚着脸皮问这两位要铜钱结账,幸得这二位也是生意人,账面上铜钱自是不少,于梵梵带来一车二百多斤的卤蛋,最后换得了三贯多的铜钱,因着怕不够换苗儿使,于梵梵还想着一会再去票号钱庄换一些。   哪知道一出门,却是被祁掌柜一把拦住。   可怜老人家正指挥着给他送铜钱来的小厮,去扛自己那一大坛子的蛋蛋呢,见到于梵梵要走,祁掌柜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怨念拦人。   “余娘子啊,你这五香蛋蛋好是好,还人无我有,但凡能运出去,价格销路定是不愁!唯独可惜它不便保存,唉!你可得想想法子,若是这东西能够长时间保存,哪怕就一两个月,祁某也能保证帮你把这货给卖到山外头去,到时候大家一起挣银子难道不香吗?”   香是香,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可就如今的工艺,自己上哪里去找密封的罐头瓶子去?真真是应了那句话,罐头好吃瓶难寻啊!她还想在这个世界,把老妈最爱的鹌鹑蛋罐头,还有将来陆续可生产的水果罐头卖遍全国呢!   只可惜……   “祁掌柜您老莫急,这事情容我再琢磨琢磨……”   祁掌柜一听大吃一惊,“怎么,你真有保存的方法?那你个小妮子,先前怎么不说?”   “不是,祁老,这个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我得先看看再说。”   “行吧行吧,那你好好看,快快看,对了,你那什么庄子的,在城西圆包山那边是吧?”   祁掌柜也是人精,碰到明明能挣钱的好东西,本想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大干一场,也好暮年能干出点成绩,让东家把自己调离这鸟不拉屎的西南,却碍于无法长时间不能保存,心里正郁闷不得劲。   听到于梵梵的回答后,祁掌柜心里先是一喜,结果却得到不确定的答案心里又是失落,不过好在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这让难得急脾气的他倒是惦记上了。   急吼吼的再次确认了于梵梵的地址,心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后,祁掌柜这才挥手跟于梵梵告别,当然了,分别前还不忘了指着得味楼不远处,招牌幌子扎的格外招摇的店铺指过去。   “丫头你看到没,那便是我们宝通号在三江城的分号,等你那保存的法子出来了,记得赶紧来找老夫我,放心,我宝通号做生意甚有口碑,童叟无欺,保证不欺你。”   丢下这么句话,于梵梵便眼睁睁的看着老者抓着壮丁的,指挥着他的小厮抱着他那一大坛子的卤蛋离开,于梵梵心里却只有苦笑。   “东家,接下来我们去哪?”   身后传来小妮儿问询的声音,于梵梵回头,“你先把手里打包的饭菜给你陈叔送去,我去一趟城里的陶器、瓷器铺子看看,半个时辰后,我们在票号门口会和。”,城里就一家票号,不怕找错找不到。   小妮儿虽然没进过城,也不知道票号在哪,不过陈叔知道,忙就连连点头,应了声好,提着杨掌柜友情提供的食盒,脚步匆匆的就给在得味楼后院卸货的陈叔送饭食去了。   至于于梵梵,心中感慨祁掌柜的人老成精,一语命中要害,脚步匆匆往陶器瓷器铺子去的路上,她还走一路,想一路。   在大齐,盐铁金银等矿产都归朝廷皇家所有,管控严格不说,即便有路子拿到,那价格也是贵的怕死人。   而吃过罐头的人都知道,罐头瓶子要么是玻璃加铜铁盖子,要么就是全部是金属密封的盒子,这样的包装在现代好寻,在这生产力底下的古代却是难找。   她自己是不知道玻璃怎么烧,就算知道,也不会为了罐头就折腾出,在如今这个时空价值千金,且会被很多人惦记的玻璃出来。   再一个,她根本就没法打金属做罐头瓶盖的主意,毕竟就自己手里那点银子,还经不起她这般折腾,再说了小小卤蛋,一旦因为包装成本的增加,那卖出的价格也会随着增长,而她的卤蛋说白了也不是多精贵的东西,兴许老道的厨师多试几次就能还原的差不离,富贵人家嘴儿刁,又怎会购买?便是因为尝鲜一时买了,生意却不能长久,那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所以,自己除了尽量的降低包装成本外,也别无他法。   到了陶器瓷器铺子打问过后,于梵梵亲自画了两张瓶口带着螺旋纹的罐头瓶,并配套的瓶子盖,用不低的价格,跟店家叮嘱了东西要能旋上,且得严丝合缝后,于梵梵给了定金,分别跟陶器瓷器铺子定下了几套罐头瓶子。   除此之外于梵梵也还不放心,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能一蹴而就,怕不保险,她还准备回去后让木匠功夫好的,找到合适的硬木,待到定好的瓶子到货以后,按照瓶子的尺寸,让木匠量身定做弄几个木头瓶盖子,到时候对比看看,是木头盖子好呢,还是用配套的陶器瓷器盖子密封的好。   订好了东西,于梵梵就往票号去,跟陈旺与小妮儿会和后,兑换了五十两银子的铜钱,回家又取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衣物,检查了下县城中院落的完好,给隔壁打招呼的邻居送去谢礼,再拜托对方平时照看下门户,于梵梵采购了粮食便领着陈旺小妮儿回了山庄。   卤蛋的事业,因为库存的蛋一下子清空,新生的蛋蛋们暂且只供应得上得味楼的需求,而长期保存卤蛋的神器还没捣鼓出来,这事情暂且不急。   次日杨掌柜亲自领着人,赶车到了她这半拉子的山庄来了一趟,跑上已经修了大半的路,花了二两银子,运走了两车的新鲜鸡毛菜,渐渐开始走上回本挣钱路上的山庄,又进入到了紧张的忙碌中。   鱼塘挖好,先石灰消毒,再放水换水清洗,插下去的秧苗长定了根,于梵梵便让刘得水买来鲤鱼与鲫鱼苗,放入了水田与池塘里;   在农人们的心里,每一寸的土地都是精贵的,垒好夯实的田埂,除了走路的道,在内侧靠田的位置还有空余,于梵梵想到上辈子自己见过的农村田地怎么种植的,又用水浮选种法,选出优质饱满的绿豆黄豆,在所有水田边的田埂内侧,分田分片,安排人每隔一点固定的距离,就点下两三颗黄豆绿豆,只等秋来收获;   陆续收来的果苗,除了按照计划那样,种在了山顶划片的区域外,于梵梵指点刘得水,让他领着人把新修的道路两边,全种上了自己挑选出来的大颗桃树、李树,待到自己嫁接过后,明年春来之际,自己都可以想象得到,粉白相间落英缤纷的美丽盛况。   若是有心,她可以在陌生的时空中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桃花源:春来赏花,夏采胶,秋吃桃,冬来焚琴煮上桃花酿,给个神仙都不当。   果树种完之时,链接山坳与外头土路的果林道也竣工了,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在刘得水的带领下,佃农跟长工们还在山庄入口,土路与果道交界处立起了一个门楼。   那一日艳阳高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气洋洋的大家伙都看着于梵梵,为首的刘得水走上前来,期待的看着已然大变模样的山庄,压抑着眼底的激动,把连接门楼上盖着的红绸拉绳塞到于梵梵手里。   “东家,在您的带领下,我们这些苦佃农可算是享福了,如今山庄大变模样,东家,是时候给我们的山庄取个名字了!”,也免得大家一直没名没姓的喊山庄山庄,却一直不知是什么庄。   于梵梵手持红绸拉绳轻轻一拉,看着由竹子与茅草搭建的质朴门楼上空荡荡的牌匾,于梵梵想了想,大手一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1)。我们的山庄就叫悠然庄。”   “好,好!悠然庄,悠然庄!”   “我们有家了,就叫悠然庄,悠然庄……”   众人激动,异口同声的笑啊,喊啊……   噼噼啪啪轰轰轰……   随着于梵梵的话音落下,周围喜气洋洋的人们纷纷鼓掌叫好,鞭炮声噼噼啪啪的轰隆作响,此情此景就像是大家的心一样,热烈,火辣,并对未来充满向往。   他们许是不识字,他们许是不通文墨,他们更甚至并不知道悠然见南山说的是什么,可在听了于梵梵这个东家嘴里听着就特文气的念叨后,大家不由的纷纷鼓掌叫好,不约而同的觉得,悠然好,悠然很好,这个有着他们流过血、流过汗的悠然庄更是好上加好!   从秦河殷勤贴心端上来的托盘上,于梵梵取笔沾墨,而后把它递给身边端正着一张小脸,眼底却止不住欢喜的弟弟手里。   “来,东升,是时候展现你真正的实力啦!姐姐取名,这个题字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啦!”   天可怜见,钢笔字,铅笔字,哪怕圆珠笔字,她于梵梵自认为不输谁,毕竟打小那也是被母上太座大人拿着诸多字帖给生生逼出来的,可换成毛笔?   呵呵!不好意思,她先行告退,还是让给自家学文不久,手上却日渐风骨的弟弟来完成吧。   这毛笔字啊,它得看天份的对不对? 第81章 都想山庄一座房   经过反复的失败试验, 罐头瓶终于大获成功,虽然陶器、瓷器、并木头盖子,密封性没有铜铁跟玻璃密封的好, 于梵梵却在最后加了一道工序, 就是当罐头装瓶封口后,又如黄酒封坛一样,在外头封口了一圈特制的黄泥,烘干后密封性大大提高。   确定东西能用,于梵梵还特意去了谈陶器瓷器铺子,跟东家恳切的商谈一番, 最后定下了合适的价格, 大批量的开始订购罐头瓶子。   随着庄子里小鸡鹌鹑不断的孵出, 鸡蛋鹌鹑蛋不断的增多, 万事俱备, 却在一车车的罐头瓶运到悠然庄的时候,于梵梵又脑壳疼了。   为啥,从接手山庄到现在,自己好像一直忙着种地跟最基本的基建,民生工程却还没有过多关注。   如今随着山庄日渐发展,随着长工短工们一个带一个的领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务工,庄子里人日渐增多, 牲口家禽也一再增加,起先那些个泥草房早就开始不够用了, 眼下这一车车的罐头瓶子甚至都没有地方存放了不说, 连加工罐头的作坊都空不出来。   于梵梵见状脑门疼,干脆大手一挥,把纳入计划的开荒造梯田暂且搁置, 决定先盖房。   她不仅要盖作坊,盖佃农的农家小院,盖长工短工们的集体宿舍,更是要给自己盖一个安乐窝。   于梵梵让刘得水亲自带着东升,去三江城内请来了最好的几名泥瓦匠师傅,自己花了足足一周的时间,参考现代看过的那些各色房屋庭院,费尽心血的绘制了她心目中山庄建筑的结构图。   自己画的可能并不专业,数据也不对,但是大致的轮廓却是定下了,至于其他的细节数据,自然是交给了专业的泥瓦匠师傅,还有木匠师傅们去解决。   悠然庄再次忙碌的热火朝天,全员上下大基建。   随着一车车的砖石、木料、糯米等建筑材料被运进来,随着她划片好,纷纷开挖开的地界上,房子一点点的成型,一桩桩的拔地而起,于梵梵每日巡视自己地盘时,心里每每止不住的自豪。   其实不止是她,山庄里所有的佃户,还有如杜大虎那些的长工短工,心里也憋着一团火。   傍晚收工的时候,杜大虎领着弟弟把今日到手的签子去东家小账房那结了账,排着队领了晚上的伙食,又凭借着第三的名次,正伸手要从负责厨房的刘婶子手里,端走属于自己的奖励红烧猪拐子呢,身后就传来自家弟弟哼哼唧唧的不满声音。   “奶奶的,都是一群牲口!哥,我们哥俩这都是第几日拿不到第一第二啦?明明我们这么卖力,居然还有牲口比我们还厉害,为了这点好处,怕不是在卖命了吧?”   “你又浑说!”   杜大虎没好气的训斥了自家弟弟一句,心说他这笨弟弟,怎么就不知道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   是,他是力气大,平日干活也算舍得卖力,可他那种平平常常的出力,跟人家林哥那种为了报恩,舍得豁出命的卖力是不同的。   本身人家林哥本事就不弱,要不是曾经乱了方寸,强忍着丧妻之痛,一心为了给失母的幼儿弄口吃的,迫于腹中无食,精神不佳,急吼吼的去打猎伤了腿,也不至于沦落到后来那种地步。   弟弟这般说话是不对的,也得亏人家林哥不予他计较。   看着第一名已经端着一盘红烧蹄髈走出几步远,听到他们哥俩的动静,脸色都没变一下的精瘦身影,杜大虎狠狠瞪了自家弟弟一眼,忙快步上前。   “林哥对不住,我家二虎就是个莽货,不长脑子的!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被喊林哥的人淡笑摇头,“大虎老弟这是什么话?先不说你我同为山民,自当相互扶持,便只说当日是你送我家大妹回山,还一路背着我下山来见东家,这份恩情哥哥就记你一辈子。”   “林哥可千万别这么说,那些可都是东家叮嘱交代的,要说恩情也是东家的恩情,跟我不相干的……”   “弟弟莫推脱,东家的救命再造之恩,我林平自然铭记在心,一生绝不敢忘,而大虎兄弟一路背哥哥我下山的恩情,哥哥自然也不会忘。”   精瘦男人说的铿锵有力,反倒是听得杜大虎杜二虎不好意思了。   特别是杜二虎,在被自家大哥那么一瞪眼,又听到被自己抱怨牢骚的人这般态度,明明刚才自己就是随口发泄的一说,并不是有意针对林大哥,这会子他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忙在自家大哥的打眼色下,连连跟林平道歉,林平自然是一笑而过。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你们这样可就跟哥哥生份了,哥还得寻大妹大山他们去,就不跟你们闲聊了。”   林平武艺不错,打猎也是个好手,可论起交际却是不成,这会子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红亮亮,肥嘟嘟,喷喷香的红烧蹄髈,他只想赶紧找到女儿跟小儿,好跟孩子们一道分享。   杜大虎兄弟自然连连点头应是,双方分开,林平循着刚刚铺就的鹅卵石小路,正准备去养鸡场那边寻孩子们,不料没走出多远,自家女儿就一手端饭,一手牵着已经长壮实了不少,都能下地走路的小儿朝着自己而来。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林平眼眶再次抑制不住的红了。   若是没有善心的东家出手帮助,让大虎送女儿回山,还背着自己下山来医治,他林平,甚至是一双儿女,怕是早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哪里像是现在?   自己养好了身子,就死乞白赖的,赖在庄子上干活还治病的债;   女儿被收入了养鸡场,跟着庄子上那些佃农家的孩子们,每日伺候那些家禽,连带的还能看着年幼的儿子,每隔两日孩子还能吃上一个鸡蛋,这蛋连不干一点活计的小儿都有!没见着这才多久,他的小山啊,都长胖长壮实了很多,都可以自己下地跑了吗?   东家对他们林家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他林平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甚至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自己都十分羡慕那些佃农能成为东家手下的奴仆,可惜,东家看在俩孩子的份上,说什么自由万金不换,不肯收他啊……   “爹,爹?爹您想什么呢?”   大妹牵着弟弟走到跟前,发现自家爹正看着自己发呆,同样胖了不少,再不是骷髅人的小丫头忍不住出声喊。   被女儿喊声唤回思绪的林平,看着一双儿女咧嘴一笑,忙回应女儿。   “哦爹没事,走,大妹,今个爹又拿了第一,你瞧瞧这是什么?”   弯腰把手里端着的红烧蹄髈往女儿跟前凑了凑,大妹看到盘子里的居然是肥美的红烧蹄髈后,小丫头努力忍住急剧涌到口中的唾沫,一脸惊喜。   “哇,爹,是红烧蹄髈,是红烧蹄髈耶!爹,您好棒!”   “喔喔,爹,胖,胖!”   一岁多的小山被姐姐的欢喜所感染,只会依依喔喔一个字一个字崩的他,也拍着小巴掌跟着姐姐跳叫着。   林平看着一双儿女,脸上溢满了慈爱,“好了,别笑了,赶紧跟爹走,我们吃肉去。”   “嗯嗯嗯,吃肉,吃肉!爹,今天其实没有蹄髈我们的伙食都很好,您瞧我碗里,有煎豆腐炖肉,还有清炒莴笋,还有炖缸豆,对了爹,您那边的汤是什么汤啊?也是蛋花汤吗?爹,我跟小山还分到了卤鸡蛋,小山挑嘴,还说想吃鹌鹑蛋,所以我还用他那一个卤鸡蛋换了鹌鹑蛋,爹,我跟您说,我们东家可好了,当时东家在,就亲自给我换了十颗鹌鹑蛋呢,爹……”   一路上,都是林大妹叽叽咋咋的声音,此刻的她,全然没有了曾经背着果苗下山时的怯懦茫然。   到了已经铺就了青石,且扩宽了不少的院坝里,林平领着儿女走到一处有着树荫的角落,坐到东家专门让人修建的,专供大家休憩的石椅长桌前,把食物一放,林平的筷子首先朝着蹄髈开动,只捡油水丰厚的肥膘跟酥皮往孩子们碗里夹,自己则是吃这个时代人人都不喜的瘦肉跟骨头。   “爹,你也吃,这个皮可是先过油炸过的,味道老好了,爹您吃,您吃,别只顾着给我跟小山,我们吃不完……”巴拉巴拉……   “小孩嘴巴壮,哪有吃不完的?”,林平听了一直在笑,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没舍得去吃肥厚的肉,嘴里还淡淡的应着女儿,“大妹听话,跟弟弟放开吃,没事的,爹不喜欢吃肥肉,爹喜欢啃骨头。”   大妹就知道是这样!   她可是听东家小少爷念叨过的,说他娘也就是东家就说过,有一种爱叫爹娘不喜欢,其实哪里是不喜欢?不过是爹太爱他们姐弟,把好吃的都让给他们罢了。   曾经咋一听的时候,自己不懂,可日子久了,看到自己的爹,林大妹忽然就明白了,东家小少爷念叨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妹把自己碗里连着皮的肥嘟嘟肉强势的夹到爹的碗里,而后急忙捂着自己的碗避开,防止爹再给她夹回来,嘴里却急切道。   “爹,我也不喜欢吃肥肉,我喜欢吃瘦的!而且爹,我们跟着东家不缺吃穿,以后吃肉的机会还多着呢,您自己吃!”,说起这个,林大妹心头又涌起失落,不由看向亲爹,“爹,我们庄子上的那些屋子眼瞧着就要盖完了,您说要是等房子都盖完了,我们还能再留下来给东家扛活吗?唉!爹,要是我们也像五毛弟弟他们一样,是东家的佃农就好了……”   想起马上要竣工的工程,想到这些日子一来,他们一家子过的比神仙还好,吃穿不愁还有钱拿的美好日子,大妹是实在不想再回到山上那冬天漏风,夏天淹水的山洞去了,那里根本就不是家!   那里像悠然庄?   想到自己跟着五毛弟弟他们去看过的那些房屋园舍,林大妹的眼底都是期待。   “爹,您说,我们再去求一求东家,东家会心软的收下我们当佃农吗?爹,我跟小山都不要什么自由,爹,我想跟着东家干一辈子!”,跟着东家有饭吃,有衣穿,还能有屋子住!   天晓得,自己看过了东家给五毛弟弟他们家建的青砖瓦顶四合院后,自己心里有多羡慕,多希望自己也能住到那样的小院子里呀!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只要东家愿意留下他们,即便分给他们的院子不是青砖瓦顶,即便没有五毛弟弟他们家的大,她也是稀罕的呀!   女儿的希冀感慨,又何曾不是自己的希冀感慨?   不说女儿想,他也是想的呀!   就不说每个佃农分派到的独门独户,物什俱全的小院了,就只是他们这些长工短工们住的八人一间的宿舍,那崭新泛着光亮,还透着桐油香的上下高低铺;床铺上一应俱全,每人都有一套的干净铺盖被褥;那每个宿舍都自带洗漱间;便是每十间宿舍共用的没有一丝臭味脏污的厕所;都无一不让他们震惊向往。   多想留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干下去啊!   “唉,爹也想啊!可是大妹,东家不收奴仆了……”,说到此,真是有说不出的悲伤。   林大妹却不放弃。   “爹,没事,东家小少爷讲的那些小故事里,都说了人遇到了困难就不能轻易放弃,人家东家小少爷还说了,等庄子上的所有房舍竣工了,东家还要修学堂,还会让庄子上所有的孩子都去上学,还不分男女呢!   爹,到时候我就去学堂学本事,等我学会了本事,我就卖命的给东家干活,到时候兴许东家心软了呢?哪怕不分我们小院子,能让我们一家三口长长久久的留下来,就是住集体宿舍,女儿也愿意。”   “行,我家大妹有志气!爹也努努力,争取短工转长工,只要东家肯用我们,爹就一直卖力干下去。”   就像女儿说的,光羡慕是不行的,若是小院真够不上,实在不行,成了长工一直住集体宿舍,那也总好过回山上再去当野人。   林平心里暗暗鼓劲发誓。   这样的一幕幕,在悠然庄内不断的上演,像是林平这样的长工短工们,内心早就对悠然庄产生了归属感,早就期待并向往着长长久久留下来,便是杜大虎杜二虎,也都起了想要投身为奴,给于梵梵长久干下去,好分个院子把家人接下来享清福的念头。   人心浮动间,于梵梵也发现了猫腻。   心说前头刘得水他们自己收了那是没办法,至今她都希望他们能奋起赎身呢,只可惜他们好像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如今有办法了,她是不愿意再收奴仆的,可不收奴仆,却并不代表了自己不用人。   于梵梵思量了几日,最后跟东升一商量,干脆出手了两份合同,一份十年一签约长工合同,一份两年一签约的短工合同。   本来她以为,大家自由惯了,可能都会选择签两年的,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于梵梵万万没想到,所有人的人都不约而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十年一签的,就这,大家还嫌弃年限太短。   毕竟于梵梵的长工合同中,只要还在她山庄一日,就可以享受山庄一切待遇,只要扎实肯干人忠心,所有衣食住行,医疗保障,家里孩童读书学本事全都不用愁呀。   就这,吸引力它能低啦?   要不是于梵梵坚持不收奴隶,所有人都恨不得不要银子的卖身给她了。   在这样良好的发展前景下,悠然庄上上下下空前团结和谐,在庄子上的屋舍院落全部竣工,所有佃户工人都全部稳妥的入住后,秋天,来了!   眼看着田地里被压弯了腰的稻谷日渐金黄,还没等到开镰,刘得水却先一步找到了于梵梵。   刘得水来的时候是一大早,于梵梵正在新休的学堂里,瞧着自家崽儿跟五毛他们这些,山庄里所有十五岁一下的孩子们一起,坐在崭新明亮的教室里,跟着小师傅东升早读。   她倒是想让孩子们安心在学堂学本事,可孩子们却放不下手头的活,没办法,自己只能定下了每日早晨一个时辰,跟傍晚一个时辰,让孩子们过来读书认字学本事。   倒不是想让他们科举出仕,而是想让他们都认得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出去不至于被人坑骗。   至于本事嘛,也不是什么君子六艺,反而是跟民生息息相关的。   学堂里,木匠可以来当讲课的师傅,泥瓦匠可以,篾匠也可以,甚至有经验的种田老农,打猎的好手,纺织的妇人,做衣做鞋出彩的媳妇姑娘,都可以来当教授的夫子,且都是有补贴拿的,于梵梵并未让他们白做工,也没让他们白教授技艺。   而且这学堂白日里孩童可来,到了晚上它还向成人敞开,像个夜大,但凡你愿意,不论男女,不论年纪,不管是奴还是长短工,于梵梵都是来者不拒,大家都可以来这里学习。   因为不是一整日都泡在这里不去做活,大家也都知道,东家开这个学堂都是为了他们好,所有人都积极主动的参与。   世人都说,家有万贯,不如一技在手,他们的东家啊,为了他们这些泥腿子那真是操碎了心。   话说远了,转回眼前。   刘得水脚步匆匆而来,裤腿滴水,还一高一低的挽着,腿上、脚上、裤子上还都是泥点子,模样好不狼狈。   于梵梵见他急吼吼的模样诧异,忙收回对教室内自家崽儿摇头晃脑读书的关注,离开窗户边急奔过来。   “刘叔您老这是怎地啦?为何如此急匆匆?”   刘得水努力想吞咽唾沫,试图缓解口中的干涸,“东,东家……”   “您老别急,慢慢说。”   “东家不好啦!刚才老汉我去靠最西边的八担丘查看,结果到了那里就发现,八担丘里头的谷子都被野猪霍霍了,连田基的涵洞口都被祸害拱开了,田里头养的那些眼看着能收的肥鱼,咳咳咳……肥鱼都跑掉了啊……”   说到此,想到先前自己看到的场景,刘得水不由的悲从心来,眼眶蓦地就红了。   那些可都是眼见着就能入仓的粮食,都是东家忙活了大半年的心血啊!那该死遭瘟的畜生!   于梵梵一听,心里跟着也是一咯噔,随后知道损失的是八担丘,并不是自己的那些宝贵的试验田后,心里又跟着松了松。   虽然自己也很心疼,但还得先安慰面前的老人,可不能让老人家一下子急出个好歹来。   “刘叔您老莫急,是只损失了八担丘吗?”   “对,对!就是八担丘,那可是能收八担谷子的好田地啊,就这么……嘿!”,刘得水懊丧心痛的一拍大腿,说到此差点又要哭。   于梵梵却只得连连安慰,“没事,没事,刘叔,您老得换个角度想,咱们那么多的田地,如今野猪下山来,只霍霍了一块八担丘没祸害到别的田地,咱们也只损失了八担谷子,这是不是咱们的幸运呢?”   “不是东家,还有田里头的鱼,那些眼看着就能收啦!”,怎么只单单是谷子的事情呢?   于梵梵只得再接再厉的安慰,“没事,那些鱼是顺着沟渠往下游去的,不是到了咱们的水塘里,就是到了山边的小溪里,鱼就在那,咱们庄子上的娃儿们天天在溪水里耍,那些鱼便宜不了外人去,您老别哭昂。”   话说这么说,可他还是心疼啊!   老泪纵横的看着于梵梵,吸耸着鼻子,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模样滑稽狼狈,刘得水只希冀的看着自家东家。   “东家,您说,要不然我们组织人上山打猎,狠狠干它娘的那群遭瘟的牲口怎样?反正林平、杜大虎他们都是山里的好手,保管厉害!”   于梵梵哭笑不得,“叔!咱们得趁着眼下天气好,马上干田抓鱼,而后准备开镰秋收了,根本没时间上山去啊。”   刘得水听了先是失望,随后又冒出个脑子急的想法。   “东家,我们这地界野物多,便是没了跟苗人的打仗,那些遭瘟的牲口却不长眼,一到秋里就下山来霍霍,这样不行啊!东家,不然咱们把庄子弄个围墙围起来吧?”   刘得水也是急了,明明南方人不会说北方话的咱们,也被说习惯了的假北方人于梵梵给带出方言来。   于梵梵听了好笑,你当她没有设想过,把自己山庄的地界都围起来?   可惜,悠然庄占地面积太广了,修建围墙也是需要大笔经费的呀!   在山庄收支都没有平衡,本都还没回的情况下,围墙?自己那些钱可不能白霍霍呀!还得养儿子呢!   看出于梵梵的疑虑,刘得水不由又道:“东家可是为难银钱,大可不必啊,我们也不是要那青砖土坯去围墙,我们可以去河里山上捡石头修建围墙,甚至可以砍竹子围围墙啊!”   “可是刘叔,竹子围墙不结实,怕是顶不住野猪几下拱的;而捡石头啥的需要人力跟时间,眼下秋收在即,马上秋收完了我还想种第二茬的庄稼,还有山上的开荒也不能落下,我还想造田呢,都是事,没有功夫先来围墙呀!现在还不是想它的时候,不然等两年,等咱们安稳后,手里宽裕了……”   “唉!”,刘得水听的叹气,也知道东家说的都对,可想到被祸害的庄稼,刘得水又心痛上了,不由的就感慨,“那就没有一种既省钱,又省力,还省人工,还抗造的围墙方式吗?”   这样的方式,她也想要,可惜……   于梵梵正想摇头说怕是没有之时,她的目光豁然落到了学堂院子里,专门留给孩子们试验玩耍的小花坛中。   那里正倚墙生长着几株郁郁葱葱,红、粉、白相间,开的恣意盎然的月季花。   于梵梵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想法,回头看向刘得水道:“那样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刘得水瞬间来劲,“哦?东家您快说,是何办法?”   于梵梵指着那丛月季道:“刘叔,不弱你出去收购些带刺的月季荆棘,咱们花点小钱买来,然后分出一批人手,咱们沿着山庄的外围种它个几层,专捡那些老的刺密硬实的种下,密密匝匝的里三层外三层,您说,那些个牲口皮肉再厚实,怕是也怕的吧?”   “对吼!老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刘得水一听,眼前一亮,伸手猛地一拍大腿,转身就要去办这个事情。   于梵梵见到风风火火说走就走的老人家,她急忙喊住人。   “刘叔,这个先不急,咱们还是先干田,干鱼塘,把鱼捉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祁掌柜那边要货急,咱们先做一批鱼肉罐头回回本,然后抓紧秋收,围墙的事情,您先放出收购荆棘的消息出去,等回头忙完了,咱们再来做这事情也不迟。”   刘得水自然哎哎的应声说知道,步伐却没停,赶紧就出去安排干塘干田收获稻花鱼的事情去了。   这时候的于梵梵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小的荆棘围墙,最后都能给她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毕竟月季花不仅可以入药,品相要是好了还可以售卖,便是干花瓣都可以换钱呢,当然,这些暂且不提,只说秋收。 第82章 老农民也凡尔赛   秋收的锣鼓一响, 大家最先开始忙碌的是放水干田,采收田埂种植的豆子,而后起鱼, 最后才是收割稻子。   因着当初种下了实验田, 收割的时候,于梵梵亲自进入自己的实验田中,把曾经自己用红绳记号的那些植株高大,果实多而饱满的谷子收割好,分包标记,这才放手让人动手收割试验田, 而后再次分号分开标记, 一点也不敢马虎, 毕竟这些可是来年自己要种下的谷种, 事关杂交稻。   剩下的水田就简单多了, 佃农跟长短工们一起而上,分片分区,当第一亩田地内的谷子收割完后,刘得水亲自领着人把这亩地的产量称重,结果出来之时,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洋溢出欢喜。   这个时候的种植,因为各种因素的限制, 便是整年风调雨顺,肥力足, 农人上心费力, 一亩地最好的结果也不过三百多斤的样子,这就算是大丰收了。   而今,在于梵梵用现代的科学知识指导种田后, 产量居然一亩能收近五百斤,产量差点翻一翻,这是如何一个恐怖的数字?   刘得水一张老脸都闪着激动,双手捧着金黄的稻谷泣不成声,跟所有经验丰富的农人一样,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悔与侥幸。   “先前东家又是淹苗,又是拔苗,又是插秧,还把田地弄的稀稀拉拉的,老汉本以为,今年的收成便是不打水漂也要大打折扣,可万万没想到,东家的办法居然是这般的好,天爷啊,这么多的谷子,老汉我再也不担心大家饿肚子啦!”   “对啊,对啊,阿耶,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啦!”   “好啊,好啊,吃饱饭,东家最厉害!”   “东家神人,最厉害……”   ……一时间回应刘得水的,是在场所有人的山呼海啸。   刘得水激动的把手里捧着的谷子仔细的放回打谷庞桶中,笑眯眯的看着入目所及的金黄,苍老的大手一挥,“娃儿们,速速把稻子抬到晒场去晾晒,剩下的人加紧赶场,收完了谷子,粮满仓,东家请大家吃新米饭、吃大肉!”   “好嘞,吃新米饭,吃肉!”   现场一片热烈,众人热情高涨的弯腰割稻,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于梵梵对这个亩产还不到五百斤的产量,其实是不满意的,比起上辈子袁爷爷的研究成果,这点粮食……   想起自己亲自收割的那些稻种,于梵梵只寄希望,明年能有所进步收获。   在秋收有条不紊进行着的时候,在于梵梵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按部就班,把悠然庄一步步带着日渐繁盛的时候,意外的人却在这时候上门了……   苗王寨门口。   “王父你拦我作甚?儿不是去玩,儿是要下山探望我阿姐去!”   看着一身苗王装扮堵在自己跟前拦路的人,乌一脸的怨念。   代濮桑昌却不看自家儿子吃屎般的臭脸,他没好气的道:“父知道你要下山。”,要不是知道,他还不稀哒拦了呢!   乌一听更没好气,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向自己的亲爹。   “知道您还拦我?王父,你知不知我有多久没下山,没去看过我的恩人阿姐啦?啊?   您知不知道,要是没有我阿姐让我带回来的那些宝贝昆布,我们寨子里的那些大脖子族人根本就好不了!其他的八洞三十七寨里,跟这些族人一样的大脖子也同样好不了?   王父,乖,您别闹了,儿子很想念阿姐,您自己算算,这些日子来,我跟着您光顾着上别的洞寨联络感情去了,我都有多少日子没下过山啦?   先前我还跟阿姐保证,要护她、护她的地盘呢!   王父,我这么久都没露面,这眼看着都要秋收了,我得去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人欺负为难我阿姐啊,王父,您赶紧让开!”   听了儿子不耐烦的叽里咕噜一通叨叨,代濮桑昌脑门都疼,心里所有的千言万语,最终却全都化为了一句无奈又宠溺,且不带一点愤怒的斥责,“臭小子,你这怕不是有了细妹就不要老子了吧?”   “王父!”,乌恼的想跺脚。   代濮桑昌脑门疼的直告饶,“成成成,王父不说你了还不成!”,及时抬手阻止自家崽儿的发功,急忙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父也不是要拦你,阿父想跟你一起去!”   正如儿子说的那样,他们九洞三十八寨得了那余细妹这么多恩惠,每当夜深人静时,自己也总在思考,当初余细妹来他苗寨所言的那番肺腑之言。   如今通过这半年来的摸底走动,自己差不多做通了族人的思想工作,努力没算白费,自己自然该下山去再瞧上一瞧,看看山下的大齐百姓,看看他们过的日子如何,更是想看看,他们苗疆是不是也能跟山下的齐人一样过上安稳的日子,双方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苗王所思所想,奔波半年的乌其实心里也有谱,他并不像外表那样,身为继承人,乌心里自有判断。   只是再有数,面对恩人阿姐的时候,乌还是打心底里下意识的维护,不想让父亲把她拖入一个不好就得粉身碎骨的局面之中。   看着亲爹,乌抽了抽嘴角,上下打量亲爹,“王父,要下山,还是去我阿姐的地盘,您就穿着这身去?呵!不然您还是别去了吧,您有什么话什么事都跟儿子说,儿子转达阿姐呗。”   被亲儿嫌弃,代濮桑昌没好气的瞪了眼儿子。   “什么转达?你丫的还不是王,老子也还没死呢,老子的份量跟你岂能一样?”,至于穿着?代濮桑昌想也没想,点了下身后跟随的护卫,丢下句,“看好你们的少主!”,人眨眼就消失不见。   风雨桥头,寨子门外,被两功力高深的亲爹亲随盯住的乌,只能领着贵,无可奈何的等待,百无聊赖的踢踏着寨门口无辜的小石子。   待到代濮桑昌再次出现的时候,这人已经换了一身正常齐人寻常百姓的装扮不说,他!他……居然还把同样换了齐人装扮的阿娘给带上啦?   这个组合,乌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待会见了阿姐后,阿姐肯定只顾着陪阿娘去了,哪里还会搭理自己?   可怜他好不容易才忙里偷闲的抽出空!可怜他这么久都没有见到阿姐了啊!   “还不走?”   牵着爱妻的柔荑,越过蔫头巴脑的儿子,自己都走上风雨桥了,身后的崽子却还没动,代濮桑昌没好气的回头喊了一声,见儿子情绪低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上来,代濮桑昌这才满意的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身边的妻子。   “阿漓,走,老耳(丈夫)带你下上去,阿漓很久没出过王寨了吧?今天下山你开不开心?”   前头都是自己臭爹讨好亲娘的声音,乌努力无视,耷拉着脑袋,闷闷的抬脚跟上。   苗王带着圣女并少主下山,这可是苗王寨前所未有的大事,不容一点马虎,所有苗寨的好手都动了起来,跟苗王的两位亲随一样暗中随护,面上跟随的人也都换了大齐的装束,一明一暗下山来。   代濮桑昌牵着妻子的手,被亲儿领着一步步走到悠然庄地界的时候,先是通过了悠然庄正在修建的荆棘围墙,因为还没有竣工,倒是让他们走了捷径,不过乌他们也知道,若是让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荆棘林合拢了,以后自己要再来看阿姐可就得走正门了。   心里才感慨呢,负责在这边监工做活的秦河,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陆续过来的十几个人。   起先秦河还一脸的警惕,不过在看到人群中熟悉的乌跟贵后,知道这是东家的朋友,秦河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三分,不仅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还站起身来,挥舞着一双沾满泥土的手跟来人打招呼。   “乌少爷是来找我们东家的吗?”   乌上前一步回应对面的秦河,“对,就是来找你们东家的,我还给她带了礼物。”,是给上次阿姐送自己昆布跟盐的回礼,是自己精心养出来的小家伙呢,“不知你家东家现在何处?”   哦?竟然是来给东家送礼的?   既然是来送礼的,还是熟人,还是熟人带上门来的人,其中还带着个女人,想必这帮人该是友非敌,是真客人才是。   秦河剩余的警惕全然放下,整个人都热情起来,在乌说话间已经抬脚走到了乌他们的跟前,拱手跟来人作了作揖,而后满面含笑的回答。   “回乌少爷的话,我们东家在庄子里呢,眼下我们悠然庄忙着收稻子,东家还说要部接下来庄子里的粮食种植,根本脱不开身,还请乌少爷原谅则个,我们东家不能亲自来迎您……”   身为一名忠心且贴心的佃农,秦河一直都想给东家分忧。   正热情的解说着,却不想来人中为首那个,看着很有气势与压迫感的中年男人突然出声,一连惊讶的打断了自己:“你说什么?眼下这个时日你们就收谷子啦?”   秦河被苗王问的一愣,有些不知所以,却因为手腕被对方死死按住,秦河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出于对乌的信任,额,其实是对自家东家的信任,仍旧点头呐呐道:“对,对啊,收,收谷子了啊?客人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有什么不对?   什么都不对啊好不好!   代濮桑昌一双虎目不由瞪大,满眼都是惊疑。   要知道这个时候,便是他们寨子里精心种植的早稻,这会子连杆子叶子都没黄呢,如何就能收割?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又如何叫自己信了眼前人说的,他们的庄子在收割谷子?   秦河也是看出苗王的怀疑,但是一想到曾经春种,还有先前的秋收时,他们这些人对东家的怀疑还有眼下的打脸,他又蓦地想笑。   “哈哈哈,客人怕是不信吧?曾经小的也跟您一般是不信的。可是小的的东家是真能人!真本事!客人若是不信,跟着小的去我们悠然庄转上一圈,客人眼见为实后,自然就知真假了。”   见秦河说的这么自信爆棚,代濮桑昌忍住心头的火热,把身边的‘碍事’想要说什么的儿子扒拉开,只看秦河,“你且速速带路。”   “好嘞!”应下苗王的话,秦河回头朝着刚刚自己走下的山坡喊了一嗓子,吩咐一个扎实肯干的长工帮自己盯着点后,转头又看向苗王等人,“客人您这边请。”   想到刚才跟前人怀疑的眼神,秦河也是蔫坏,有心想要让对方见识见识自家东家的能耐,好叫他们瞧一瞧他们悠然庄的富足,秦河根本没带着人家抄近道,反倒是绕了远路,带着人故意走了大门。   这么一绕之下,好嘛,代濮桑昌跟阿漓甚至是乌,都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就更别提身后跟着的明暗手下们内心的震动。   “诸位客人您请看,这是我们悠然庄的大门,您瞧见这门后的路,瞧见路两边的树了没?   这些可都是我们东家的心血,是为了方便大家进出才修的!   路两边的可都是果树,待到明年这些树挂果了,我们这些人可就跟着享福了,走两步都能顺手摘果子吃。   不仅如此,我们东家还说了,回头等明年,东家还出钱把这土路铺上青石板,好叫大家下雨都不怕出门泥泞了呢!”   代濮桑昌顺着秦河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沿着圆包山脚,一直贯通到前方青砖黛瓦,错落有致的亭台园舍,还可同时并排跑两架牛车的宽阔土路。   再想起通往他们寨子里的那些糟心路,代濮桑昌就止不住的羡慕。   这还不算完,随着他们走在路上,一眼望去全都是大片大片的金黄,秦河指着这遍地金黄的稻浪一脸自豪,“客人请看,小的没骗您吧,我们真在秋收!您瞧,大家伙都忙着呢。”   顺着秦河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所及,那些金黄中不断有黑点冒头又隐没,那是在弯腰收割谷子的人,除此之外,在收割完的空地上,大大的脱粒庞桶边上,还围着不少人正奋力的甩开膀子打谷子。   现场一片忙碌打谷的景象,时不时的还从田间传来人们欢天喜地的高喊什么——涨了又涨了?听得代濮桑昌等人不由的也跟着心情激动,下意识看向前头领路的秦河。   “这是?”   已经习以为常的秦河努力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   “哦,没什么,就是东家带着我们种的这谷子,不仅可以提前收割,而且产量还很高。这不是第一年种植么,为了记录,我们每收割一亩就称一下重量,回头晒干了再称一次总重,这会子嘛……”,看向在田里欢喜雀跃的同伴们,秦河嘿嘿笑道:“肯定是这亩地的产量又比先前涨了些。”   “竟是如此?”,苗王吃惊不已,忙又失态的急急追问,“那你们先前的谷子亩产是多少?”   秦河努力端着,尽可能不泄露内心的自豪与激动:“哦,也不多,就是快到五百斤的样子。”   你妹的不多!亩产快五百斤还不多?   这下子不要说代濮桑昌了,就是身后跟来的护卫也都红了眼,被这位不懂凡尔赛却特别凡尔赛的佃农给刺激的。   当然,这仍就不算完。   代濮桑昌压抑着自己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视线转移,又望向远处已经收割空了的田地。   发现上面依旧有人在忙碌,看样子也不全是在捡拾遗落的谷子,代濮桑昌手指着在一些田地里翻地的人一脸好奇。   “那些人又是在做什么?”,这才收割的田地现在就翻开,可是在做无用功?待到明年播种可不行,得重新犁的。   秦河却洒然一笑,“客人您别惊讶,这没什么的,我们东家说了,庄子里人手足足够,为了节约时间,收割跟补种第二茬庄稼可以同时进行,要是操作得当,指不定到了入冬前,我们还能再收一茬,或者明年开春再收一茬。”   “补种?冬天收一茬?开春收一茬?”   这些大齐的话,分开来他们都能听得懂,可这合起来的话,代濮桑昌跟妻子阿漓就觉得,自己怎么就完全听不明白了呢?   已经在‘夜大’深入学习过的秦河,这会子觉得自己再不是夜大里要垫底的存在了,最起码东家说的那些话,通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的听,反复的理解,自己也明白的差不离了。   于是,同样一知半解,也有些不明其意,却只知道跟着东家干绝对没错的秦河,又开始了他的凡尔赛。   “哎呀客人,我们东家可不是常人,您不能用常人的眼光看待她!别的嘛,小的一个粗人也不懂,可是我们东家说了,她都是有规划的!   您刚刚疑惑被犁开的那些地啊,我们东家说,她马上要安排人种上菘菜跟萝卜,哦哦,还有菠菜芹菜什么的,说到时候不仅可以供给我们山庄里的自己人吃菜,还能做成酸菜泡菜卖出去换银钱!”   其实于梵梵的话是,为了保持收支平衡,维护住这么多张嘴的吃喝拉撒,她不仅要实验第二茬稻子,也得上个双保险,种菜比起另外的二茬种植来稳当,有得味楼作为销售后盾,她也不怕坐吃山空。   当然,这个秦河是不懂的,他又指着正在被小娃儿们捡稻粒的田,一脸的显摆。   “几位看到小娃儿们跑进跑出的田了没?再过几日,这些田地都要重新上肥,而后放水进去,我们东家说了,让里头被割掉的稻茬再长大一次,说不定还能再收一拨谷子呢,到时候我们就发啦!”   幸好于梵梵不在这,要是在这,她都得捂脸。   明明她的意思是试验一下,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试一试二茬稻,让收割后的稻茬再生长,看看这个时空的稻种能不能支持二季生长,只是这还是没影的事情,毕竟温度等条件很多都不可控,她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成功,没见着她都分出一部份地去种菜保收了么?   结果秦河等这些手底下干事的人,却对她蜜汁自信,唉!   代濮桑昌一行人却在听了个大概后,内心已经被深深震撼住了,代濮桑昌甚至在想,难道大齐人已经这么厉害,谷子都可以一年种一次收两回了么?   然,这还不算完!   又走了一截路,看到已经堆了肥料的田,代濮桑昌忙又问,“那这里又是?”   秦河一挥手,浑不在意的回答:“哦,这里啊,我们东家说了,等田地吃饱了肥,到时候翻开深耕,东家要种什么冬油菜,说是明年春上后,我们庄子里就不缺油水吃了。”   走到此,看到此,乌不知他王父跟阿娘内心是作何感想,就他来说,他的心是非常震撼的,是不可置信的!   明明阿姐的地盘,自己以前来过不止一次,那时候跟现在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啊!   乌一边感慨,一边心里暗骂那些分派到此巡视的族人。   自家阿姐的庄子变化如此巨大,他们怎么也不知道跟自己汇报一声?   代濮桑昌也是心里憋气,心说这余细妹的庄子,种下的谷子居然能如此高产且早收,且还有什么油二茬?谷二茬的?那些巡逻此地的族人,怎么就不晓得报上来给他这个王知晓?   巡视此地的族人大写的冤。   不上报悠然庄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巡视一直都是远观,不知内情的他们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且知道少主嘴里的这位阿姐还是从大齐别的地方来的,谷子的提前收割,兴许是人家带来的稻种奇特的缘故呢?   至于二茬?没进入山庄的他们就更不知道内情了啊,毕竟看着这些大齐人神经叨叨的耕地,他们还在暗地里笑话过呢。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王跟少主这都多久没回来啦?才一回来,他们倒是想要第一时间去汇报来着,可还没等他们回到苗寨,王他们就自己下山来了,可怜他们根本就没这个时间跟机会啊好不好?   领路的秦河可不知,身后苗王一行内心的震撼,想到先前他们对自家东家的怀疑,秦河这个蔫坏的家伙,在进入山坳的新山庄后,他又故意带着绕路。   也怪乌长时间没来,如今山庄大变模样,他都找不到往昔一点的影子了,只能跟在父母身后,任由秦河这个‘坏家伙’领路。   秦凡尔赛河就这么的带着苗王一行人,穿过忙碌的人们,来到他们的温馨小院。   “客人请看,这是我们东家无偿分给我们住的院子,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比三江城平民百姓住的房子好一点而已,等回头我家儿子成婚,小的也给他分出去,东家说了保管给分院子呢,到时候小的一套,小的两个儿子各一套,小的子子孙孙都住这样的青砖大瓦房!嗯,客人别惊讶,其实这样的院子,我们庄子里有很多,是人都能住,所以真没什么的。”   除了小院所在的‘别墅’区,转道长工短工们的集体宿舍,领着苗王一行人进去亲自转悠了一圈,秦河指着上下高低铺,还有每间宿舍都带的洗漱间,。   “这就是我们长短工们住的集体宿舍了,条件也不算顶顶好,只能睡一年四季各一套由东家统一发下来的固定铺盖,睡这些硬邦邦的高低铺,洗漱间也没带厕所,蹲坑还得去外头的公厕,这点就烦人,不像我们的小院方便。”   出了宿舍又转悠一圈,去围观了他们的超级学堂。   “我们东家也真是好的没边!还要我们这些大老粗们像孩子一样坐学堂,唉!且还不分卖身的佃农,还是卖力的苦力,大家都一视同仁,东家居然要让我们都认字不说,还要我们学习各种吃饭的本事,说是就为了我们走出去不受人欺负,唉!我们东家真的是太老好了,投入这么大,连小的都为她发愁!”   最后绕到了坐落在各处的便民公厕,秦河领着苗王与乌还进去亲自体验了一回。   秦河脚轻踢陶瓷的蹲坑,瞅着像是曲水流觞一样通着活水的槽池,在苗王亲自体验过后,秦河还帮着放水冲蹲坑,把人往外头的洗漱池子前领,某人又凡尔赛上了。   “唉!庄子里这么多张嘴要吃要喝,东家手里的银子只出不进,我们都为东家心疼,可东家更心疼我们,明明多少年来,蹲茅房就是挖个坑就随便解决的事情,我们东家非要修这些个,干净到都可以让人来睡觉的厕所给我们上,真是叫我们说什么好呢?”   这货说到此就来劲,全然忘了当初这厕所竣工时,他自己是如何的激动兴奋,又是如何拉完屎不会冲时的惊奇尴尬了。   这会子倒是让他傲娇个不行,却震惊懵逼了苗王一干人等。   代濮桑昌他们,只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说,认知也一次次的在被刷新。   一步步走下来,一幕幕看过来,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在看到悠然庄的新面貌,看到庄子里人们的喜悦幸福后,代濮桑昌心底郑重做出了决定。   “好了好了,说也说了,看也看了,你们东家呢?不是说在庄子里头么?赶紧带我去见她!我有要事找她相商。”   秦河别看要显摆,却是把面上大家都看得到的东西拿出来显摆了一圈,内里的东西,比如远远看并不真切的曲辕犁,比如养鸡场,比如罐头坊,比如育秧房等这些牵扯机密的地方,秦河这鬼精的家伙,是一点都没打算让代濮桑昌去看的。   这会子来人问起自家主子,秦河顿了顿,随后看到从对面女厕走出来,还一脸疑惑懵逼的自家女儿,秦河忙就上去拉住人。   “小妮儿,东家呢?庄里来客人啦,要求见东家。”   “爹?”,小妮儿先是一愣,随后看到亲爹身后的一群人,小妮儿害羞的下意识朝亲爹身后藏了藏,这才抬头看向亲爹小小声道,“爹,东家在罐头坊呢。”   “罐头坊?”   可不是罐头坊么!   秋收割稻之前,他们收了那么多的鱼,光是田里就起了几千斤肥美的稻花鱼呢,这还不算池塘里的收获。   这么老多,庄子上的人那么辛苦,也不能顿顿吃鱼呀,于是,除了留下几百斤给大家加餐外,其他的于梵梵贡献了两张现代的做鱼方子,而鹌鹑蛋卤蛋罐头又有些供应不上,祁掌柜那边又要的急,正好他们可以出一批鱼罐头以解燃眉之急。   上回进城,于梵梵带着两个品种进城给祁掌柜的亲自尝了,对方觉得味道很不错,这鱼罐头也大有所为后,双方定下了契约,这不,自己这些日子尽忙着鱼罐头的事情,日日熬罐头坊监工呢。   毕竟靠着这个鱼罐头,她可是跟祁掌柜约定好了的,自己降一层利,就只求祁掌柜靠着宝通号,帮自己去寻苜蓿的种子回来。   苜蓿可是个好东西,人可吃,牲口更可吃,除了做野菜饲料,还能肥地呢。   可恨上辈子遍布西南的苜蓿,如今在这个世界,这个朝代却是没有,自己除了舍了本钱去寻外竟再无他法。   等有了它,自己就可以应庄上孩儿们的要求,让他们大量的养殖牛羊猪了,到时候这又是一大笔的收入。   于梵梵正美滋滋的畅享未来呢,忽然,小妮儿脚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来,嘴里还大喊着:“东家,东家!庄里来客啦,是乌少爷!不仅他,乌少爷还带着据说是他爹娘的人来庄里寻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于梵梵闻言一惊,苗王下山来寻自己啦?居然还带着久不下山的圣女——乌的娘亲阿漓来的?不是吧?这是有何大事?   心里惊疑,于梵梵脚步匆匆就出了罐头坊,“小妮儿,他们人在哪?”   小妮儿气喘吁吁的跟上,“在,在,我爹把人领到庄子院坝边的会客楼去啦……” 第83章 愿以全族相托付   会客楼中, 代濮桑昌等人被请到贵宾座上落座,得了秦河口信的刘家老太太,知道是东家的客人来了, 忙安排了人过来奉茶奉果。   待到热情前来奉茶的妇人退下, 大厅中暂且只有自己的人后,一直随护左右的护卫们,也不去看已经领着贵在厅内转悠开来的少主,而是径直看向坐在茶几两侧品茗的夫妻二人。   “我王,圣女大人,这个庄子很好很奇妙, 庄子的主人还是我少主的好友, 王, 若是我们的族人也能过上这般安康的富足生活, 我们是愿意跟大齐和平共处的!”   “是的, 我王,圣女大人,我们也愿意!”   不仅仅是他们明面上跟随而来的人表示愿意,便是暗地里跟随的暗卫心里一个个的也认同,而且他们想,他们全族上下也会认同。   毕竟这半年来,他们跟着王走遍了苗疆九洞三十八寨, 一圈圈不断走下来,以前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眼下心里多少都有些明白了。   他们的王, 明明就是在这个大齐的余细妹上寨子里说了那一番话后就动心了的啊!且他们在亲眼看过,亲身感受过后,心里不一样的跟着心动?   兴许他们眼前的王还没有做出最后决断, 欠的就只是他们这最后的一把火?   看着跪在跟前的手下们,代濮桑昌端杯的手猛地顿住,与妻子对视一眼,眼底闪过苦笑,看向跪了一地的手下,更是族人,代濮桑昌一挥手,幽幽道:“本土司知了,你们且先起来,这样不好,这里……”,可不是他们自己的地方。   “怎样不好?哈哈哈,您是说我这悠然庄不好吗?”   刚刚到听了小半截话的于梵梵,声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语气带着轻快,人未到,声先至。   随着她声音一来,刚刚还领着贵在大厅中安份不住在转悠的乌,眼神蓦地一亮,脸上洋溢起笑容,脚尖一转,人就匆匆往大厅门口扑来。   而大厅中刚刚跪了一地的护卫,在听到于梵梵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他们的王后,都不消代濮桑昌吩咐,他们立刻起身,分散开来,立刻占据有利地形,形成保护圈。   于梵梵领着小妮儿一踏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阿姐!”   “阿漓婶婶!”   乌飞扑向于梵梵,而与他异口同声,同样惊喜表情的于梵梵,却直接避过他,迎向了站在乌身后大厅里,正笑意吟吟看着自己的乌他老娘。   眼见着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跟只花蝴蝶一样飞扑向了阿娘的怀抱,张开双臂扑了个空的乌,看向某两女人的眼中全都是怨念。   这还不算,乌最后差点化为实质的怨念,还不住的往他那没用的王父身上扎,一副老子你真没出息,怎么就看不好自己老婆的哀怨。   代濮桑昌被自家儿子的小飞刀眼神扎的不自在了,耸耸肩,干脆不看糟心儿子,只专注看着面前相见甚欢的俩女人。   “阿漓婶婶您怎么下山来啦?一路可好?”   “好好好,一切都好,婶婶这不是太想你了,所以不打招呼的就来了,阿梵不怪婶婶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婶婶快且落座,一会我带婶婶好好逛逛我这悠然庄,对了,我庄子里刚刚收了新谷子、豆子,还有瓜果蔬菜,婶婶若是不嫌弃,今个中午我亲自掌勺给婶婶做好吃哒。”   “好好好,婶婶等着你的好吃的,对了,东升阿郎跟烨儿娃呢?怎么不见那俩小的?”   “嗨,我弟如今可是我的得利干将,且忙着呢,至于我家烨哥儿,那小子最近玩疯了……”,巴拉巴拉……   俩女人浑然忘我的聊得欢,完全无视了大厅中还有他们这些人在。   代濮桑昌是等了又等,左等等不到妻子停下,右等等不到于梵梵这个主人看向自己,不得已,代濮桑昌只得悻悻的连连咳嗽,这才唤回了相见欢俩人的注意力。   阿漓看着一脸郁闷的丈夫,忙捂唇暗笑;   于梵梵看向身边郁闷的苗王,身为主人的她只得讪讪招呼;   “呵呵呵,见到婶婶一时高兴的失了态,代伯伯勿怪。”   “代(呆)伯伯?”,这称呼?   代濮桑昌下意识的舔了舔后牙槽只觉牙疼,却也知道,眼下这可不是自己的王寨,为了隐瞒身为,他无可无不可的还是点头应了。   乌见到自家爹娘阿姐都搭理了,却唯独忘了自己?乌的脸那叫一个黑臭啊,忙挤过来,强行插进自家王父与阿姐对望的中间,强打笑容看向于梵梵。   “阿姐,我这么大一人站你面前,你居然看不到我?人家都这么久不来看你,你居然也不想我?”   看这控诉说的,瞄到苗王肉痛的表情,于梵梵只能跟哄自家崽儿一样,好声气的哄这粘人小弟弟。   “呵呵呵,阿姐的错,阿姐的错!阿姐这不是看到婶婶下山,一时激动的么,乌弟莫怪。”   “阿姐!”,乌非常不满意于梵梵这样的敷衍,自己可是最先认识接触阿姐的人,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才要再张嘴,不料背后横生出一只大巴掌,一巴掌就把乌拍到了一边。   “哪个不长眼……”,乌那个气呀!愤怒的转头正要呵斥,却看到巴掌的主人,居然是自家那无良王父,且他臭王父还挑眉正睨视着自己,凉凉的朝他喷来句,“臭小子一边呆着去,别耽误为父的正事!”,乌只得憋屈的偃旗息鼓。   于梵梵微微张大嘴巴,看着父子之间的你来我往,见乌真老实了,连阿漓也随着苗王的话收了笑容,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于梵梵心叹,这怕是真有大事哇!   于梵梵见状,不由整个人也跟着正色起来。   虽然她有点搞不明白,苗王亲来的目的,不过……   “余细妹可否屏退左右?”   面对苗王的要求,于梵梵没二话的点头,挥手打发小妮儿离开,“小妮儿,这些都是我的贵客,你快快去大厨房,让刘婶子多多准备些好饭菜,我中午要开宴待客。”   小妮儿看着满屋子的外人,还基本都是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虽然对方是东家认识的人,可是人心难测,他们悠然庄里又都是好东西,万一?况且自家东家就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小丫头不放心,想走又不想走,心里很矛盾。   不过在东家频频投来的眼神示意中,听话的小妮儿最终打算先离开,而后立马去找林平、大虎叔他们去,哪怕是让他们守在院子里呢?东家好歹有底气些,小丫头心里做出决定,这才赶紧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待到小妮儿一离开,苗王一挥手,刚刚还护卫在大厅内的手下,也一个个形如鬼魅的闪身离开,看样子是到外头院子里守候去了。   就这阵仗,对方接下来要跟自己要谈的事情怕是不小呀!   于梵梵心里才感叹呢,就只听面前的苗王已经毫不耽搁的开门见山了。   “细妹,阿梵好侄女,本土司王可以这般唤你吧?”   这话问的严肃且郑重,于梵梵点头。   代濮桑昌见状满意的莞尔一笑,“好,既然阿梵侄女不跟本土司外道,那本土司也当你是自己人。阿梵侄女,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上我苗王寨时,你在我王楼议事厅跟伯伯说的那番话?”   这个嘛?于梵梵再点头,“自是记得。”,不过眼下对方跟自己提这个话,莫不是?“王是改变心意,赞同我说的那些话啦?”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代濮桑昌却不得不点头,“对!赞同,不仅赞同,如今本土司还做出了决定。阿梵侄女可知,这半年来本土司都在忙碌什么?”   “忙什么?”   想到这半年来自己走的路,说的话,竟是比自己这几十年走的都多,说的都多,代濮桑昌叹息一声,说来,其实自己不是一代枭雄,性子太和善软弱了啊……   “这半年来,本土司把苗疆九洞三十八寨来来回回跑了个遍,说来也是沾了阿梵侄女你的光,若不是你的滤盐大法,若不是你让我儿乌带上山的昆布治愈了不少族人,想来我们的那些长老跟族人们,至今都不会动摇。”   而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大齐细妹,是她让苗疆上下诸部有了动摇,是她让自己看到了苗疆未来的希望,更是她,今日让自己一干人等再次大开眼界,心里对与大齐和平共处产生了向往。   所以……   苗王郑重的看着面前的于梵梵,身为一个把族人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的土司,代濮桑昌从不觉得自己了不起,他不惜抛弃苗疆君王的尊严,看着面前可能平息他们苗疆与汉人千百年来与积怨的人,可能解决他们苗疆千千万子民吃盐、吃饭问题的人,哪怕对方是个年纪轻轻的细妹女伢子,代濮桑昌觉得,自己跪她一跪,不亏!   想到此,代濮桑昌也是这么做的,有求于人,当着于梵梵的面,这位一族之长,一域大土司,居然就当着自己的面朝着她单膝跪下,右手成拳击胸。   于梵梵见状猛的一惊,心肝乱颤,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急忙蹦跶开,及时避过了苗王这一跪。   开玩笑,莫不说人家的身份,便是因为长幼年纪,自己也不能让人家跪自己啊,单膝也不行!   “您这是干什么呀?长辈跪晚辈,晚辈这是要折寿的呀!您快起来!”,于梵梵急急跳开大喊的同时,忙看向同样惊呆了的乌,口里还连声大喊,充满了气急败坏,“乌,乌,你快,快去把你爹扶起来,不能跪我!”,又看向同样震惊的阿漓,“阿漓婶婶,你管管你老公啊!”   看把她给急的呀,现代词老公都无意识的蹦出来了。   见于梵梵跳脚躲避的模样,看着妻儿伸过来的手,代濮桑昌却固执的就是不肯起来,只看向于梵梵,满目的祈求,“阿梵好侄女,便是为了我苗疆上上下下的族人,我代濮桑昌跪你也是应当!”   “应当个屁啊!不是!代伯伯,不是!王,苗王,您可是王啊,能别这样折我的寿么?咱有话好好说成不?能不能别跪?”,夭寿啊,真心受不住啊!   于梵梵心肝乱颤,眼睛四下滴溜溜的转,打量着大厅外头的情况心有怕怕,脑子里蓦地想起曾经的僵局,想起乌人质在手时的狠辣,还有那时他们身后族人的激奋决绝。   真的,苗王这样子跪自己,她是真怕人家那些武功高深的手下飞进来立马剁了自己的说。   “王,祖宗,我喊您祖宗了行不行?您先起来,咱有话好好说,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见于梵梵的模样是真急了,代濮桑昌这才叹气,任由儿子与妻子把自己搀扶起来,再看向于梵梵时,眼里全是无声的请托。   “阿梵侄女啊,你曾经说的话,我代濮桑昌代表全苗疆上下都郑重的考虑过了,我们也想从今以后有再不会断货的盐吃;也想娃儿们有衣穿,有饭吃;更想族人再不被山下的齐人任意欺凌;所以阿梵侄女,我来了,代表整个苗疆我来了!我苗疆愿意与大齐签订盟约,和平共处,开互市,互惠互利。”   “呼~”,原来是这个事啊,看把她给吓的!于梵梵点头,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王,您跟您的族人能想通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对,的确是大好事!”代濮桑昌也跟着点头应和,可随即他的话风又蓦地一转,双眼如电的定定看着于梵梵一脸的郑重,“可是阿梵侄女,我们不信大齐人,不信山下任何一个大齐人,只除了你!”   “啊?”,这话啥意思?   不等于梵梵搞明白,就见代濮桑昌拂开妻儿的手,走到于梵梵跟前,吓的于梵梵飞快的又是往后一蹦老远,嘴里急切道:“您别跪,有话好好说!”,遇到这个苗王,于梵梵感觉自己今天像只猴子,真的。   代濮桑昌却双手抱拳,朝着于梵梵作了个揖,行了个大齐礼,口中道。   “阿梵侄女,刚才我跪你,现在我拜你,其实说来难听,都是伯伯不好,一己之私的想把你拉进苗齐之争的漩涡里来,伯伯跟你道歉。   阿梵侄女啊,伯伯跟伯伯身后的族人就只信你,所以,我苗疆愿以全族相托付!请你成为我苗疆与大齐沟通的桥梁,助我苗疆与大齐沟通建立盟约的人,伯伯希望是你,也只能是你!也只有你,伯伯跟身后的族人才不会怕,我们会被阴险的大齐所算计。   阿梵侄女,不知你可否能怜惜下伯伯身后千千万的苗疆族人,为了我们走这一遭?”   代濮桑昌说到此,语气里有羞愧,也有祈求,而更多的却是希冀与期待。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眼神,于梵梵觉有千斤重,一时间压的她透不过气来,有些无法言语。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的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事,心里全都是普普通通的想法,求的也只是普普通通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心养大儿子跟弟弟,发家致富图安康的普普通通的日子。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于梵梵觉得,自己可以参与到关系到千万人生计性命的事情中来,即便是曾经在人家苗寨王楼里大放厥词过,那也不过是自己一时有感而发罢了,且说完后她也并不觉得,这样的大事还需要自己继续来参与,她也没有这样的野心来参与。   她于梵梵何德何能?她有这个能力吗?   于梵梵的沉默,代濮桑昌一家三口看在眼里。   阿漓最知丈夫的心意,也知道,这半年来丈夫黑发中突生了多少的华发,同样的身为圣女,她也是希望族人好的,毕竟只有族人好,她儿,她夫跟她才能好。   于是,在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时,阿漓站出来走到于梵梵跟前,双手执起于梵梵的手,口中也全是恳切的请求。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该,也不地道,可是阿梵,若是可以,婶婶能不能请你……”   “阿娘,王父!阿姐不是我苗疆人,她是大齐人!儿子跟弟弟也都是大齐人!你们知道她这样做可能面临的危险吗?我们不能这样逼她!”   就在阿漓要提出请求的时候,一边的乌看不下去了,虽然身为少主,这样的话他不能说;   虽然身为少主,他该是跟父母、跟族人统一战线的;   可不知为何,看到失语的阿姐时,乌义想也不想的跳了出来,一把挡在了于梵梵的跟前,打断了亲娘嘴里未尽的请求。   这样的乌,这样的阿漓婶婶,这样的苗王,想到当初还是自己大言不惭在先,人家听了,让步了,自己……   “唉!若是王信我,我于梵梵愿意一试。”   终究,便只是因为了曾经自己也是半只苗,便只是因为不顾族人父母反跳出来维护自己的乌,这牛逼轰轰的牛逼事,她于梵梵应了!   听到于梵梵应了,代濮桑昌的双眼闪闪发亮,看向于梵梵的眼神透着如对儿子一般无二的亲近。   他右手再度成拳,有节奏的击打着自己的心口,朗声许诺。   “好,好!阿梵好侄女!你放心,我代濮桑昌乃至我身后的族人都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阿梵侄女,此番请托,不管最后成功与否,你都是我苗疆的大恩人!从今往后,用你们大齐的话来说,只要是阿梵侄女你的事,我苗疆上上下下,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   苗人重诺,更何况还是一族之长,是他们的王亲口许出的诺言,这承诺誓言不可谓不重啊! 第84章 欲善其事探消息   应下了苗王的请托, 于梵梵就这事情琢磨开来,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事情绕不过三江城主理的官员去,而三江城主理的两位最高长官, 比起六品的县令, 自然还是手握兵力,负责节度西南的四品节度使更有权威。   于是,于梵梵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节度使黄塘身上。   俗话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货自己见是见过, 可论起了解?   于梵梵想到了某个久久不出现的人, 准备先找人打探了解一下再行动。   隘口辕门外, 于梵梵看着两张陌生的面孔, 心叹不是上次自己来时拦她的人了, 心里思量一番,有着上次被拦的经验在,自己也不说是来找谢时宴这个百户的了,而是准备跟辕门口当值的将士提出要见席茂山。   心说主官不好见,亲卫总该是好见的吧?   才上前来准备开口,却没想到门口当值的将士在她到近前来后,直接出列一人飞速的往身后的大营跑, 急吼吼的像是有什么要事一般,而看着像是小什长的人则飞速离队迎了上来, 看着她就殷勤的笑。   “夫人来啦, 可是来探望我们百户的?您稍等,属下已经让人去通知百户大人了,呵呵呵, 不是不让您直接进去,只是军营重地,您知道的,规矩……”   来人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于梵梵听着,在意的却是,“你认识我?”   来人嘿嘿一笑,“嗨!夫人您上回不是来过?属下们那时正在校场操练,自然是见过您……嘿嘿嘿……”,何止见过,哪怕就一面,他们都印象深刻一点也不敢忘,毕竟是直接领导他们的上官家婆娘呀!   于梵梵与这位热情的什长在辕门外等候的时候,刚刚出列往大营跑的小兵,已经来到了谢时宴的处理公务的军帐,在这里却见不到谢时宴的人,小兵急的跺脚,正不知去哪里寻他们的百户之时,席茂山的身影冒了出来。   小兵二话不说拉着席茂山禀报,席茂山一听外头是夫人,额,虽然对方面上不肯承认,但是就他看来自家大人却是承认的,而且自家大人昨夜才回隘口,夫人这一大早的就来了?这还不最好的说明吗?   心里不断脑补着,席茂山也不敢耽搁,忙就拉着小兵往辕门来。   大老远的就看到于梵梵,席茂山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夫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您一直惦记着我家大人,见他久久不去探望您跟少爷,又知道我家大人昨夜才回营?所以……”才眼巴巴的来探望的?   跟着席茂山一路往内,听到身边人热情的招呼打问,起先于梵梵还好,毕竟纠正说明过自己不是夫人的话,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说过对方多少回了,结果人家就是装聋作哑的不听啊,她也喊不醒一直装睡的人,就只能呵呵的无视对方。   只是她无视了,人家嘴里的话却越说自己越是听不懂了,于梵梵忙站住脚步,诧异的看向身边还在叨叨的席茂山。   “等等!什么叫想念他?还有,谢时宴他昨夜才回来?昨夜以前他都不在隘口镇守?”   “夫人您不知道?”   “请叫我余娘子谢谢!”   “咳咳咳,余娘子您不知道?难道大人没跟您说?”,席茂山一脸的诧异,于梵梵却挑眉,“我该知道什么?”   看着面前人是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席茂山这才摸摸鼻子又嘿嘿笑着解释道:“嗨,余娘子,我家大人在几月前就被黄将军借调走了,说是……”   席茂山忙叨叨叨的,把不涉及机密可以说的事情,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给于梵梵听,等于梵梵听完后她瞬间明了了。   感情那么惦记儿子的谢时宴,自打进入夏忙后再没去见过儿子,原来是因为当日僵局时表现的魄力非凡,还有显露的高强武功,便被那位节度使黄将军大人借调走去平乱去了呀!   只是这平乱平的是哪里的乱呢?看苗王跟乌那样子,不像是跟他们发生了冲突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既然谢时宴这家伙是被节度使借调去的,还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想来这几个月他都跟那什么黄将军混在一块的对不对?若是真在一块,那么几个月呢,这货是不是对那黄将军也有所了解?可见自己来对了!   于梵梵一边听一边想,一边脚步不停的跟着席茂山一路往军营里头进,他们特没往议事处理公务的军帐去,席茂山反而是把于梵梵带到了,上回她来过一次的谢时宴休息落脚的地方。   急切的表功,席茂山敲门便进,于梵梵跟着进来的时候,看到正急忙扯着衣裳从椅子上霍的站起身来,颇有些手忙脚乱的谢时宴。   在看到桌上摆着的药品,于梵梵心下了然,这货是受伤了啊。   见于梵梵抬脚进门,谢时宴急忙迎过来,挥手打发席茂山离开,他一脸诧异的看着于梵梵:“璠娘你怎么来啦?”   于梵梵却避而不答,只侧头看了看某人蜷着的右手,见对方脸色也不像是重伤,自家崽儿一时半也不会死了爹后,于梵梵点点头,“谢时宴,眼下你方不方便?”   “方便。”,谢时宴想也不想的点头,心里却发苦,璠娘对自己的态度,他可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明明习以为常,自己为何还会难受?   不知谢时宴心思,得了对方的点头,于梵梵又左右四顾,“你这里方便说话吗?”   谢时宴闻言,又见于梵梵警惕打量的眼神,他的神色蓦地也跟着郑重起来,“有要事?”   于梵梵点头,“对,有要事!”   谢时宴沉吟片刻,干脆拉开被席茂山关上的屋门,站在门前示意于梵梵,“你随我来。”   于梵梵不疑有他,脚步跟随前头领路的谢时宴,走过来时的路,一直到了校场的时候,于梵梵才想问是要去哪里呢?前头的谢时宴猛地停住脚步。   “到了……啊!”   才开口,不料腰间横生来一只手,没等于梵梵反应过来,她只觉脚下一轻,耳边风声刮过,人就被谢时宴左手搂住,纵身飞跃上了校场高台边的瞭望楼上。   这里视野开阔,除了战时跟训练时,镇守将官会在这里观察外,平日里上头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谢时宴把于梵梵带上瞭望塔,眺目四顾一圈确认安全,这才回头看向于梵梵:“这里很安全,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于梵梵也跟着左右四顾一圈,高高在上下头还是空荡荡的校场,占据绝对高度也不怕人偷听,的确安全,于梵梵忙就说出来意。   “其实也没什么,我来就是想找你打问一个人。”   “什么人?”   “西南节度使黄塘黄将军。”   谢时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看向于梵梵有些不解,“你打听他作甚?”   “这个你别管,反正你只说愿不愿意跟我说吧。”   心里虽然担心,面对她,自己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谢时宴缓和语气道:“你想了解他什么?”   “嗯……”,于梵梵沉思片刻,“你就跟我说说这个人的性格风评,还有你对他的认知看法呗。”   这是?   谢时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看着面前一脸求知的人,舌尖诸多关切的话被压下,他想了想,最后给出总结:“黄塘此人,自大,且惜命!”   等了半晌没下文,于梵梵眨巴着期待的眼睛,“然后呢?没啦?”   见谢时宴摇头,说什么他们接触的也不多,自己知道的,他的看法就这样,于梵梵也是醉了。   这人!呵,说话还还真一如既往是简洁。   于梵梵也顾不上计较某人的惜字如金了,心里慢慢品着这货给出的评价。   自大好,自大的人一般都目下无尘,好大喜功,自己找这样的人谈和毕竟容易;   惜命嘛,惜命不就是怕死?这个,曾经自己亲历的那场僵局也可从中而观一二;   这样性格的人,对接下来自己要干的事情好也不好,她得回去慢慢琢磨琢磨对策,琢磨琢磨该从何入手怎么谈,眼下嘛?   见面前的人跟木头一样,没有什么再补充的了,于梵梵很光棍的打算就此离开,准备再从别的地方了解下这位荒唐将军后就进城去见上一见。   才想告辞呢,跟前的人却突然来了句让于梵梵措不及防的话,“繁璠,不管你想干什么,黄塘那人不能惹!对方毕竟是一府节度,再是打盹的老虎那也是老虎,你万不可乱来!”   她能乱来什么?于梵梵忙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一定不乱来!我就有点事情找他谈谈而已。好了,知道你也忙,我就不打扰你了,谢时宴我该回去了。”   谢时宴诧异挑眉,才来就走?“繁璠,你此番前来,不会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个的吧?”   “那不然呢?”,于梵梵收回寻找下楼去的路径,回头看着谢时宴一脸无辜的耸肩,模样看的谢时宴肝疼,不过想到重点,谢时宴仍就开口。   “繁璠,你打问黄塘到底所谓何事?”   照道理,就她生活接触的圈子,不该会跟那位荒唐家伙扯上关系的啊?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道身影,谢时宴的目光刹那间变的锐利无比,霍的一下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于梵梵的手腕,嘴里都是严肃   “璠娘你实话跟我说,你前来寻我打问黄将军,莫不是为了苗疆那个小子?”   想到春日里,自己到庄子上遭遇到的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谢时宴内心复杂,嫉妒又愤怒。   “璠娘,他是苗人,是大齐的敌邦!更是苗族少主!你不会是为了他要去对上黄将军吧?你!”   于梵梵对这人的敏锐表示佩服,可有些事情却是不好明说的。   “你干嘛?激动个什么劲!”,使劲挣脱开谢时宴的钳制,于梵梵敷衍某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找他谈点事情。”   “谈什么事情?”,谢时宴半步不让,咄咄逼人。   于梵梵却不惧他,依旧敷衍,“那你别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是我孩儿的娘,我怎能不管?”,谢时宴也来气了,就没见过这么倔的女人!“不行,若是你一意孤行要去见,那我陪你去!”   “不行!你去算什么?”   “那你为了那苗疆小子去又算什么?”   “嘿!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我去怎么就是为了乌?我去是为大齐跟苗疆的和平出力去的!可不是为了某某谁,你丫的怕不是想太多了吧。”   于梵梵也是被气的跳脚,下意识就把话给秃噜了出来。   谢时宴听了后先是大嘘一口气,心里悬着的大石重重落下,随即心念电闪想到什么,谢时宴却越发的固执。   “我先不问你,为何这样的大事,那苗疆小子要求你冒险帮忙,可既然你应下了,既然是关乎两族和平的大事,繁璠,我便更不能让你一人独担冒险,我陪你去。”   “不行!”   “繁璠!”   “谢时宴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见对方顿住,于梵梵紧接着道。   “大齐与苗疆积怨已久,两边并不和平,此番我去找黄塘,谈得好还好,可能结果皆大欢喜;   可若是谈得不好,你一个负责镇守隘口,监督防御苗疆动向的将官亲自去给苗疆说话,你的举动会让别人怎么想?   难道你想亲历被抄家流放后,再被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民?   你想死倒也罢了,可怜我那跟你根本划不清关系的烨儿!   谢时宴,我拜托你冷静冷静,为烨哥儿想一想,这事情是你能参与的吗?”   “你是烨儿的亲娘!这事情难道又是你可以参与的?”   于梵梵却笑了,“谢时宴,你怕不是忘了,第一,我于梵梵(余繁璠)跟你,跟你们谢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便是有罪连坐都连不上你。   从古至今,只有孩子从父,没有孩子从母的,没见着我被谢家休弃后,想带走烨儿都一直横遭阻拦么?如此便是出事,按照大齐理法历律也牵扯不到烨儿身上去!   其二,我是女子不是男子,不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女子能懂什么大道理?   所以谢时宴,我去比你去合适!   且若失败了,大不了我于梵梵以死谢罪;   可若是成功,谢时宴,再不济我也可以凭着此功,马上就能给烨儿求一个太平之身!”   这可是比还没有着落的杂交水稻,比一拿出来可能就先被人截胡的曲辕犁稳当的多!   毕竟这事情大到是一定会上达天听的,她也知道,只要苗王跟乌还在,她就不怕被人冒领功劳。   谢时宴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他曾经的妻,心里居然有这般的波澜壮阔,心跟着猛地突突跳了两跳,不由自主对上她一双熠熠生辉的眼,谢时宴说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带着于梵梵下瞭望楼之前,谢时宴定定的看着于梵梵叮嘱交代。   “不让我去也可以,但是你哪一日去且先得跟我通气说,我们先安排好烨儿跟东升,到时我亲自送你进城。   放心,我不跟你去将军府,就在外头找隐秘的地方等你,倘若万一有什么不好,你就给我发响箭传信,便是……”,便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闯进去,带着她跟儿子远走高飞。   这是好意,也是为了儿子弟弟留后路,于梵梵没有拒绝的道理,只郑重点头应好。   离开隘口之时,把于梵梵送到辕门外,临别时谢时宴想了想,最终探头附耳在于梵梵耳边轻声道了句:“这几月,西南方向侗民叛乱,发生大型械斗,大齐……损伤不小……”   懂了!   于梵梵朝着谢时宴拱手道谢。 第85章 王帖开路终得见   三江城城西, 离着县衙两条街外节度将军府青砖黛瓦的三进院落前院书房中。   屋内,一身穿桃红绸衣,下穿葱绿细纱裙的妖娆女子, 正坐在于梵梵一心要见的黄塘身上, 雪白的两只玉臂吊在黄塘的脖子上,身子还扭啊扭的。   “爷,您一出去就是好几月,想必这段日子以来,妾的爷日日风餐露宿,吃吃不好, 睡睡不好吧?爷, 妾心疼您, 妾今日特特炖了天麻乌鸡汤, 爷您要多喝点……”   屋外, 负责打理三江城节度将军府,在黄塘与他那被主母派来伺候的如夫人手下两面讨好的老管家,听着敞开屋门内的动静,想着如夫人的叮嘱,老管家只得硬着头皮的禀告。   “启禀老爷,香夫人在后院等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您可否……”   小妾被管家打断,心情老不爽, 听这老狗还是帮着东院的那贱人来的, 小妾更是恨的不行,直接一句话反过来打断了对方。   “哎呀老爷,妾身的汤都快炖好了, 是给您补身子的呢,姐姐怎地如此不懂事,都不关注您的身体呢老爷。”   开玩笑,都是小妾,主母还在并州老家呢,谁比谁高贵了不成?   小妾心里腹诽不平,娇滴滴的挑拨,却听得恭候在屋外的老管家浑身不自在,可惜,他的老爷放着端庄的主母不喜,放着贤惠的如夫人不喜,却偏偏喜欢这样的调调!   就只听屋内自家老爷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好好好,还是爷的妙儿贴心,懂得老爷我,关心老爷我,小心肝莫急,老爷我哪里也不去……”   老爷的笑声从门内荡漾开,没等老管家皱眉,声音又起,“老黄,你且回去跟桃香说一声,就说老爷我困顿,今日得歇歇,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老管家傻眼,又等明日?   这都多少个明日啦?自打老爷五日前回来,招了后院这妙姨娘进书房,两人好像就没消停过不说,好像每日早上自己来请的时候,老爷他都是这么推脱的吧?   “可是老爷……”   老管家为难,还待再劝,不料却被屋内的人一把打断,“好了,没什么可是的!”   黄塘不耐烦听老头子啰嗦,边上的妙儿忙跟着讥讽挑拨,“就是,黄伯年纪怕不是大了,老眼昏花,眼瞎心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奴才了吧?”   此言一出,老管家瞬间噤若寒蝉,忙朝着屋内看不见的主子连连拱手,叹息着躬身退下。   屋内妙儿见碍事的人终于走了,二根子也清净了,她妖娆的一笑,从黄塘身上滑下来,给黄塘丢了个勾魂的媚眼,调笑道:“老爷您稍等,妾这就去给您端鸡汤,您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端来鸡汤,两人在屋子里正没羞没臊的吃着喝着呢,忽然外头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启禀老爷……”   老管家的声音一起,立马惹得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很是没好气,特别是再次被打断好心情的黄塘,心里憋闷的很,口气越发的冲,“老黄你最好是有事!要不然看本将军不扒了你的皮!赶紧的,有屁快放!”   听到自家主子极其不耐烦的声音,老管家却只能惴惴的尽职尽责回禀,“启禀老爷,门外有一妇人求见老爷,不知老爷……”   话都没说完,只听屋内碰的一声,明显就是怒极拍桌的动静,老管家的心跟着一抖,紧随而来的就是门内自家主子不悦训斥的声音。   “老黄啊老黄,你个老货怕不是老糊涂了不成?本将军可是堂堂节度使,陛下钦封的四品将军,怎是一个妇人说求见就能求见的?”   “可,可是老爷,来人说……”   “可什么可?说什么说?区区一妇人求见,若是要紧的,你领了自去见桃香;若是不要紧的,你只管打发了便是;反正桃香不是你家主母派来伺候本将军,帮本将军打理内务的么?”,既然是区区女子求见,不带去内宅见女眷,见自己这当家主人算哪门子的道理?   黄塘想也不想,很是不耐烦的打发老管家离开。   听到外头没了动静,黄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抬手朝着身边的小妾招了招手,小妾见状勾唇一笑,手执酒壶扭着腰肢上来,一边斟酒,一边娇笑:“老爷莫生气,老爷辛苦,老爷您喝酒。”   “好,喝酒喝酒!”   屋内又是一片莺声燕语,只是没过多久,老管家却又去而复返躬身进了院子来。   忐忑的听着书房内的动静,老管家有些局促不前,心说要不就不禀报了吧?可看到手里的帖子,身为奴才的,一切得为了主家着想,怕耽搁主子的大事,事后被算账,老管家又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上前。   “启,启禀老爷,外头……”   “外头个屁的外头!你个没眼色的老东西!就不能让老子好好放松放松!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扰本将军的好心情到底为哪般?”   外头熟悉的声音再起,正被小妾搂着脖子喂酒的黄塘,气急败坏的一把推开大腿上坐着的人,夺下小妾手里的酒杯就往地上狠狠一惯,语气里都是爆裂。   自己也是个倒霉催的,家里正妻嫌弃西南这地鸟不拉屎,死活带着儿女窝在老家不肯跟着自己到任上,就派了个她手里提起来的大丫鬟,陪着自己来这破地方煎熬;   前阵子南边侗家爆发乱局,自己硬着头皮领兵平乱,日日担惊受怕不说,好不容易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难得抛开身后诸多的事物与烦心事,沉醉温柔乡的好安抚下自己慌乱胆颤的心,结果硬是到了家里窝着都不安生,这一个两个各个都不消停!   想他堂堂四品节度使将军,想到这次平乱后头还有一大滩的烂摊子不知如何收拾,黄塘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深谙保命之道的老管家,见自家老爷如此爆裂,看着敞开的书房大门,只觉那似一张兽嘴,似乎马上就有怪兽要冲出来啃食自己一般。   老管家慌了神,急于保命,忙把手里的帖子捧过头顶,弯腰低头的快步上前冲到门边,嘴里还高声大喊,“启禀老爷,来人手持誉亲王府的帖子,求见老爷!”   黄塘嘴里暴怒治罪管家的话才将将起了个头,当他听到誉亲王府四个字后,嘴里的话硬生生的转了个圈,把怒斥变成了疑问,“黄管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是说誉亲王府?”   老管家捧举着帖子的右胳膊肘略略抬起,微不可查的拭去额角的冷汗连连点头。   “对,回禀老爷,来人自称余娘子,手持誉亲王帖子,说是有要事要见老爷您!老爷,奴才查看过了,帖子是真的,上头还盖了章的!”   虽然章是誉亲王府小王爷的章,可天下人谁人不知,誉亲王府的小王爷可是独子,还是陛下点头钦封的,小王爷就是未来妥妥的誉亲王!   老管家的话一出,黄塘的表情一变再变,由刚才的厌恶暴怒,变成了惊疑不定,又从惊疑不定变成了眼下的怀疑欣喜?   眼睛盯着管家手里的帖子,一脸开怀,大手一挥,“好好,赶紧的把帖子递上来给本将军看看。”   等接过管家捧来的帖子打开一看,瞧清楚里头的内容后,虽然他也跟管家一样,看到了帖子的异样,不过想着誉亲王府小王爷的地位,这位可是将来稳稳的誉亲王!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跟誉亲王府拉上关系,黄塘这个有些底子靠山,却从来摸不到皇室宗亲边的将军,脸上立刻绽放出狂喜。   这时候美酒什么的,补汤什么的,放松什么,小妾什么的,黄塘全都忘诸脑后,挥手推开还要黏上来,也想把帖子一看究竟的小妾,忙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打发老管家。   “老东西,阿不,黄伯,快,快去把贵客给本将军请进来,快!你身为管家,怎生这么没眼色呢?”,巴拉巴拉……   某人看着管家匆忙离去的背影不断抱怨,却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是如何的态度。   “老爷,您……”   “您个屁的您!赶紧给本将军闭嘴,快快把这里收拾好,莫要耽搁本将军见贵客!”   见身边不识趣的小妾还要贴上来,黄塘一把推开痴缠的小妾,一边急忙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点着书房花厅里圆桌上的乱糟糟,只想让倒霉的小妾赶紧领着人收拾好。   于梵梵被老管家领来的很快,毕竟老管家自认为自己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主人,眼下可不敢耽搁主子的事情,那速度能不快么?且这节度将军府又不大,进门没多远就是前院书房呀!   于梵梵来的如此快,小妾妙儿领着丫鬟动作再快也比不过去。   眼看着狼藉的圆桌都没收拾完,黄塘心里气,干脆自己上前,一把操起圆桌的桌布,把上头丫鬟来不及撤走的残羹剩饭,叮铃哐当的一兜拢,直接到小妾怀里,老管家引客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就在这时越发的近,黄塘忙连人带包袱的直接就把人往书房内里的屏风后推,临了还不忘了警告小妾要安份,千万别出声。   才理着衣裳转过头来,于梵梵人已经被老管家领进了门。   看到来人,黄塘整理衣襟的手蓦地顿住。   “是你?谢,谢夫人?”,他本想说,原来是你这个得利手下谢百户的老婆呀,不过随即想到此刻还安稳待在自己书桌上的帖子,黄塘立马就变了语气态度。   “呵呵呵,原来是弟妹啊,自己人,自己人!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是……”   于梵梵却挑眉不认,朝着正向自己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自己落座的黄塘福了福身。   “黄将军安,不敢当黄将军客气,小妇人梵梵(繁璠)娘家姓于(余),将军若不嫌弃,可称小妇人一声余娘子,可不是您手下谢百户之妻谢余氏,更不是谢家妇,我是我自己!” 第86章 女人的嘴骗人鬼   于梵梵这话说的不客气, 也很是固执,听得黄塘神色有些僵,不过随即想到什么, 黄塘呵呵干笑两声, 努力忽略过于梵梵的话,抬手示意老管家赶紧招呼丫鬟上茶待客,自己则转身抓起身后书桌上的帖子,忙岔开话题。   “余娘子,不知余娘子跟誉亲王府是何关系啊?”   这话直白的于梵梵听得挑眉。   心说这货不问自己的来意,反倒是先问起帖子的主人?且双眼中还充满了抑制不住的谄媚?   有意思!   看来谢时宴那货评价的还不够中肯, 在自大与惜命的基础上, 这位荒唐将军啊, 怕是还得再添一条趋炎附势, 汲汲营营吧?   心思转了一圈, 于梵梵到了嘴边的话却变成了,“哦,小妇人跟誉亲王府也没甚关系,只不过是认识誉亲王府小王爷,跟小王爷有点子交情罢了。”   “只是有点交情?”,怕不止是有点交情而已吧?黄塘想着。   若只是有点子交情,人家能把这么重要的帖子给她随便用?而且就自己所了解的, 据说那小王爷可是全大齐都有名的顶顶纨绔,而眼前的女人又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谢家妇, 他们之间不会是那啥的?要不然谢家怎会休她?   黄塘瞬间就觉得自己真相了, 一点都不信于梵梵说的话。   这货那眼神,那态度,特别是看着手里帖子的小表情, 于梵梵就知道这货心里憋着坏话,可见那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啥者见啥的,说的真是太对了!   于梵梵的脸就沉了下来,点了点黄塘手里的帖子,是笑非笑,“这帖子将军可是看清看完啦?”   黄塘想说不,却在于梵梵直勾勾的眼神下不得不尴尬的点头。   于梵梵见状勾唇一笑,摊手上前,“既然将军看清看完了,那可以还给小妇人了吧?当初小妇人从小王爷手里接过这贴子的时候,小妇人可是应了小王爷答应要好好保管的。”   “那什么……呵呵,好,好吧!这么重要的东西自当好好保管,呵呵呵……”,黄塘连连尬笑着,虽然不舍放开,却不得不把手里的东西递了上来。   见对方干脆利落很不客气的收了帖子,黄塘唇角不可抑止的抽了抽,面上却不显,笑容越发的热切,连声招呼,“余娘子请坐请坐。”   “将军客气。”   等于梵梵顺着某人殷勤的看座声落座后,随行而来,一直跟在于梵梵身后当木头人,心里却暗暗谨慎的小妮儿,跟着往于梵梵身后一站,样子像极了护食的小狗。   黄塘暗暗呔了句没规矩,转头忙又催促被老管家打发过来斥候的丫鬟们,口气恨恨的,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长眼睛呢?赶紧的,给客人上茶呀!”   于梵梵……   “将军不必张罗,小妇人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跟将军商谈的,不知将军是否有空?”   “有的有的,余娘子有何事找本将军?”   见于梵梵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黄塘也顺势在书房花厅的上首主位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于梵梵见状,视线掠过正在给她这个客人,还有上首主人沏茶端点心的丫鬟们,黄塘瞬间了然,赶紧一挥手把丫鬟们全都打发了离开:“走走走,没有一点眼力见,全都赶紧给本将军退下。”   在黄塘不客气的轰人声中,丫鬟们噤若寒蝉的纷纷福身行礼,胆战心惊的躬身告退。   待到花厅空了下来,黄塘这才挑眉看向于梵梵,“余娘子这样可满意?”   于梵梵点头正想说满意来着,谁料这位却紧接着看向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小妮儿,倨傲的扬了扬下巴。   “余娘子一大清早急急求见本将军说是有要事相商,如此急切,想必定然是机密,既然是不可宣之于口的机密,那……”   对方未尽之言,于梵梵很懂,了然一笑,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妮儿,低声吩咐了一句,小妮儿再不放心也只能朝着自家主子,还有这个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的将军蹲了蹲身,而后跟先前的那些丫鬟一样,起身告退了出去。   出来后的小妮儿也不敢走远,固执的守在了院子里,遥望着敞开的书房门,仔细观察着书房花厅里自家东家,小手紧紧的捏着袖筒,感受着里头东家交给自己的一支名叫响箭的玩意严阵以待。   花厅内,黄塘一抚手比划过整个书房,对着于梵梵潇洒一笑,“应余娘子的要求,现下本将军的书房很安静,也很安全,没有外人在,余娘子有什么话尽可放心的说。”   于梵梵如男人样洒脱,朝着上首的黄塘拱了拱手,言:“黄将军,其实小妇人此次前来为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受了苗疆土司代濮桑昌的请托,帮助大齐与苗疆两族的和平传话来了。”   “什么?”   此话一出,刚刚还端得住的黄塘,惊的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愕又不可思议的看着于梵梵,好似在确认她到底有没有跟自己开玩笑?自己有没有幻听一般?   “余娘子刚刚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于梵梵笑笑,不要说再说一遍,就是百遍千遍自己都是一样的说,“我说……”,于梵梵又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黄塘听后,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一屁股坐回座位,看着于梵梵的神色复杂,“余娘子,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于梵梵点头,“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余娘子你竟还敢来找本将军说这话?”   “小妇人为何不能来找将军?”   于梵梵看着黄塘,神情严肃而郑重。   “小妇人虽为大齐子民,一介女子之身,却也是心系大齐,心系陛下的!   但凡可以,身为女子的我自是比不男儿差,更想如大丈夫般,为大齐,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妇人深知齐苗两族矛盾激烈,积怨颇深,这些年来的争斗消耗,填进去的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破碎的是千千万美满的家庭,这一点,想必将军看的比小妇人真切,痛心的也比小妇人还要真切吧?   可若是两族能够和平共处,苗疆能和睦再无流血牺牲,将军,这将是我大齐之福,也是将军之福,更是如小妇人这样千千万万平民百姓之福啊!   为了这些福,所以哪怕小妇人一介女流,哪怕明知前来掺和进这一个不慎便要万劫不复的僵局里泥沼深陷,小妇人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因为我是大齐人!”   是啊,你丫的是来了,说的也比唱的好听,问题是,这棘手的问题倒是抛给了他黄塘!   自己是接还是不接呢?   接了以后,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大齐好不好,苗疆好不好,两族和不和平什么的,其实跟他黄塘都没什么干系,自己在意的是,他堂堂一个节度西南的节度使,若是苗疆都安稳太平,再无战事了,那自己这个节度还节度谁去?若是苗疆太平了,自己将来……   典型的利己主义者黄塘,脸色来回变换,心里刹那间想了许多许多。   于梵梵来之前就设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功课准备。   可以说,从踏入这节度将军府开始,自己所要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她都在心里预演过了。   刚刚说那番话时,自己就有留心观察上首这位黄将军的神色,见自己说完后,对方表现出的模样态度,于梵梵心思一转,马上就想到了可能的问题,她紧接着就道。   “将军可是在忧心,一旦齐苗两族和平后,将军身下这节度使的位置坐不稳?”   “你怎么……”   黄塘被于梵梵的话唤回神,下意识的就要回一句你怎么知道,话都说了一半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货连忙住嘴,只急急看向下手遥望自己笑意吟吟的女人,黄塘心里懊恼,又有些恼火,那是被一个女人看白看透的恼火。   才想大喝一声大胆,面前的女人却不给他机会,气呼呼的黄塘便只听某女人继续不疾不徐悠悠道。   “将军不必介怀,以常理想,正常人都会如此,可是小妇人却觉得,将军这番思虑是多余了。”   “哦?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   “将军,齐苗两族矛盾颇深,时有大小摩擦战争,一直以来我大齐对苗人颇为忌惮,因为苗人勇武,又仗着毒障与蛊虫的保护,大齐根本没法拿下苗疆这块土地,只能世代派将领镇守,这才有了如您这般的节度使的出现。   可是将军啊,有摩擦就有战争,而打仗是要花银子,填性命的呀!   倘若您能促成两族和谈,签订盟约,这得为陛下,为朝廷解决了多大的难题?给朝廷节约了多少的军饷?为大齐挽救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拯救了多少个可能会破碎的团圆家庭?   这等不世之功,朝廷岂能忘记了将军您去?   再一个您想想,三江城归您管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越不过您去,一旦促成此事,您自当是首功,将军,这可是历届多少位节度使都做不到的事情,偏偏独将军您做到了,您觉得,到时候这功绩谁敢抹了您的去?   待到那时,京都那么大?难道就没有将军您施展的地方?没有您的一席之地?便是不能功比太宰,配享太庙,您也必定名留史书,官升三级啊将军!   而且将军啊,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将军没有官升三级,没能调入京都,可就凭着是您促成了两族和平,苗疆的这块地界,大齐官员谁能越过您去?   一旦齐苗两族何谈签订盟约,到时候陛下必定会善待苗疆,因地制宜如对待燕云一样,开互市,和平处,共利益,便是没有了战争您只守着这三江城,将军,互市这块大肥肉,这内里的油水……您说?左右您都逢源,您怕什么?”   你还让他说什么好?   镇守东北燕云九州,守着高句丽那块的席狗贼,跟自己可是老对手了,那货当初还不如自己,就是个区区五品呢,人家如今也是三品的大将了,腰包还肥的流油!   都说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明知道一切不会如她所说的这般顺利,可听面前人这么一说,黄塘不经被于梵梵描绘的美好给洗脑了,真真是伶牙俐齿!   问题是,自己却可耻的心动了。   “你且容本将军想想。”   趁热打铁啊喂,想什么想哟!   于梵梵见某人内心动摇,忙乘胜追击,“将军还想什么呢?这必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啊!”   “话是这么说,只是就你一妇道人家的片面之词,苗人却如狼虎,且代濮桑昌乃至他那小儿都猛如豹狼,这样凶残的野人,这等凶残的苗蛮外族,就你区区一言,又叫本将军如何相信?”,他又如何敢信?难不成曾经那些流血争斗都是假的不成?   “将军您真是多虑了,对方虽是豹狼,却生活在山林,用未开化来形容都不过份,苗疆此地地域如何,将军恐怕比小妇人了解许多。   这里土地稀少,多山林,出产的粮食有限,生活的人却不少,且多个外族相互糅杂,其中也不乏彼此不合,代濮桑昌的苗疆不过是族人众多且团结,这才能一直给我大齐造成威胁。   可是将军,您也知道,我大齐拥有良田的百姓,日子宽裕的在此生活都不易,对比我们大齐百姓的日子,那深藏于深山老林的代濮桑昌等各族,他们上无充裕的良田,下无优良的稻种,他们甚至连食盐都吃不上一口,那日子可想有多难熬。   就如狼一样,曾经小妇人在西北,每年冬天雪下大了,黄羊兔子都冻死了,狼没有了吃的,它们为了活着,为了族群,就会不顾一切的来袭扰百姓的村庄,偷鸡偷羊甚至偷牛偷人吃!   且狼群还异常团结凶残,所过之处遍地鲜血。   我们奋起绞杀,往往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跟精力,更甚至得填入人命!两方战斗不止,各有死伤……   可若是狼群食物丰富,没有被逼入绝境,但凡有退路,狼又为何会拼命?莫说人怕狼,其实狼更怕人,如果可以,如果有食物有退路,如果能活下去,狼群又如何会越界下山,冒着被杀、被去皮剔骨的危险人口夺食?   将军,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如何去驯服他们!   您想,您若是能驯服他们,那狼群将不是您的敌人,而是您的朋友,是您的后盾啊!   所以,我们齐苗两族,彼此双方为何不能和平共处?代濮桑昌的低头您又为何又不接着呢?这于您可没什么坏处。”   “话是这么说的。”,这一条条一道道的,自己这个老兵油子听了都觉得极其有理,只是自己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   “您别可是了,将军信我,您请看这是什么。”   “什么?”,黄塘不解,于梵梵当即从袖口掏出代濮桑昌的亲笔信递给黄塘,“将军,此乃代濮桑昌的诚意。”   黄塘诧异又怀疑的接过,快速的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到信中的内容,黄塘抬头看向于梵梵的表情复杂。   “说实在的余娘子,你真让本将军惊讶!”   这么个区区妇人,看着也没甚异样,除了漂亮一点外,嘴皮子利索点外,好像也没别的本事,怎么就能身为誉亲王府的人后,还能跟苗疆搭上关系呢?莫不是誉亲王府要收拢……   一时间黄塘脑补了很多,心里又局促不安起来。   若是自己想的是真的,那自己是从呢?还是从呢?   在誉亲王府跟苗疆之间,自己不从会怎样?从了的话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想了再想,把手里的信看了再看,最后抬头看向于梵梵,黄塘状似感慨,实带试探。   “余娘子,其实本将军想不通,也不敢相信,为何代濮桑昌那精明的老货,会找到余娘子你来当这个说客?”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明明代濮桑昌这老贼很精明,苗蛮怎么就敢让这么个女人出面,跟自己谈此等要命的大事呢?   齐苗两族的积怨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沟沟坎坎,山山寨寨里,全是彼此双方的血泪性命,填不平的!   自己跟代濮桑昌斗了这些年,那货是真不好对付!所以此番到底是真和谈,还是假借和谈要搞事情?还是说……   面对黄塘的怀疑,于梵梵却两手一摊,忽然就笑了。   “谁又知道呢?节度使将军,三江城上上下下,一举一动,想必将军都了如指掌,自然就知道,小妇人在靠近苗疆边域的地方买地买山置业了。因为这个,小妇人巡查土地的时候,当初还遇到了将军您……那时,还是小妇人出面当了个和事佬,将军怕不是忘啦?”   “哦哦哦,看我,看我,竟是把救命恩人给忘诸脑后了,该打,该打!”   话是这么说,样子做的也足足的,一副他真忘记了这回事的模样,可对方真就忘了吗?怕不是吧?   的确不是!   只是他黄塘,堂堂四品将军,那般丢脸损面子的事情,他恨不得根本没有发生过,世间所有人全都忘记了才好,哪里还会主动提起?又哪里还会愿意记得,就只靠着两张嘴皮子碰一碰就有所谓救命之恩的恩人?还是个妇道人家?这不是扯淡的吗!   不想认这狗屁的救命之恩,黄塘嘴里做作的客气,“唉,都怨本将军公务繁多,居然忙的顾不上恩人你了,真真该死,该打……”   于梵梵又想抽嘴,不过场面话嘛,她还是极会的,忙就开口制止对方这没一点诚意的演戏。   “将军莫要介怀,那都是小事,将军能平安,都是将军御下有方,洪福齐天,跟小妇人可没一点干系,可当不得将军一声救命之恩。   不过将军,话说回来,您看过朝廷邸报就该知道的,小妇人护子从京都城流放到西南来,也是初来乍到,曾经跟苗疆从无接触,不过机缘巧合习得些苗语,这才有了上次的事情。   小妇人想着,兴许是那代濮桑昌因着小妇人庄子离他们近便,又因着小妇人身为大齐人还会点苗语能沟通,更可能是上回见小妇人出面一回解了大家的尴尬,所以才……呵呵,想必将军您懂的吧?”   “懂,懂!太懂了!”,便是只看在誉亲王府的帖子,他不懂也得懂啊!   “既然余娘子你是手持誉亲王府帖子,行的还是两族和平的大事,本将军也不是那等说不通道理的莽夫。这样,为了陛下,为了大齐,为了百姓……”,更是为了自己!“本将军就破例一次,随余娘子冒一次险,且先见一见代濮桑昌的人,有话坐下来慢慢谈,就是不知道余娘子可否帮本将军当一回信使,可否让那代濮桑昌承诺不动手呀?”   她能说拒接吗?在接受了代濮桑昌夫妻的请托后,怕已经是身在局中根本不能了吧!   于梵梵站起身来,朝着黄塘拱手,“小妇人定当尽心竭力!”   谈妥了事情,领着小妮儿出了这节度将军府,跟门外候着的林平与陈旺会和后,于梵梵缓缓虚出一口气,背后都是汗。   上了牛车,与暗处一直守着的谢时宴会和往山庄回的时候,节度使将军府邸里,还是那间书房内,小妾一脸精怪的飘了出来。   “老爷~您怎生跟那个小蹄子谈这般久?您都都忘了人家了吗?奴家不依……”,小妾跺着脚,急不可耐的两步冲进黄塘怀里,努力的扭着腰肢,娇滴滴的道:“老爷莫不是看那杞子妇人生得美,所以……”   “瞎说什么胡话!你老爷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老爷我那是在谈正事!”   是!他黄塘平日里是荒唐了些,可问题是,自己爱色却不好色呀!   什么人能沾?什么人不能沾?他心里的秤可是准准的,而刚刚离去的那小娘们,便是没有手里誉亲王府的帖子,自己也是沾染不得的,就那一张人鬼共骗的嘴,哪怕长得再好看都不行! 第87章 不当祖宗当你爹   看着虎着一张脸的老爷, 妙儿眨巴着眼睛,捂唇忽的嗤嗤笑了起来,“呵呵呵, 老爷您可真是的, 奴家这不是腿都站酸了,好累呢,您还不兴人家跟您撒撒娇嘛!”   黄塘闻言,神色一缓,抬手刮了刮怀里柔若无骨的女人的鼻子两下,“撒娇归撒娇, 可不能乱议正事!”   “哎呀老爷, 那小蹄子都能说, 为什么奴家不……”   “嗯?”   他黄塘平日里是惯着怀里这小妾, 可有些事情, 有些时候,他又很冷酷无情。   见小妾越说越不像话,黄塘皱眉,神色不悦。   妙儿见状,嘴里不平抱怨的话立刻哑火,乖觉收声,立马改变了态度, 又扭着她的杨柳细腰,小拳拳锤着黄塘的胸脯。   “哎呀, 老爷, 奴家这不是嫉妒您跟那小蹄子说了那么多话嘛,那小蹄子长的那样,老爷您又如此英明神武, 还对她和颜悦色,还跟她说了那么久的话,奴家不依啦,奴家害怕您不要奴家了,奴家吃醋啦……”   自家小妾如此离不得自己,钦佩自己,黄塘只觉自己自信心爆棚,身心舒畅,也被自己英明神武到了。   被拍小妾的马屁到了屁股上,黄塘也不吝啬哄一哄撒娇卖痴的小妾。   “好了好了,爷的宝贝妙儿最棒,最乖,老爷最喜欢!在爷心里爷家妙儿最好。”   妙儿就好像是被黄塘的话哄到了一般,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连连摇头。   “嗯~老爷,在妙儿心里,老爷最棒最好,妙儿最喜欢!妙儿还没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不仅能从此搭上誉亲王府的路子一路平步青云,还能靠着两族和谈,踩着那岂子未开化的苗蛮野人当踏板,建立不世之功,成为封疆大吏权财两得,步步高升,名留史书,名垂千古……到了那时,老爷跟天人一样高高在上,爷万万可不能忘了奴家,厌了奴家啊……”   “哈哈哈哈,怎么会?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妙儿也是爷的解语花,哈哈哈哈……”   妾室这话说的好听,说的他也极爱听,只是她还少说了一样,若苗疆主动低头和谈是事情是真的,那前几个月侗家叛乱,自己损失不少,正愁着如何给上头去请罪的事情就不用再想了,不止不用再想,兴许他黄塘马上就要发达啦!   如若不然,就那女人说的再天花乱坠的去,自己没实际的好处,谁乐意干这破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没出三日,等于梵梵再度传信来,苗疆那边有了结果,愿意先碰面的时候,黄塘一把应允。   于梵梵得了信又长了个心眼,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别处,毕竟自己庄子上的秘密可不少,不方便在她的地盘办这样的大事。   双方出发来见的时候,代濮桑昌这边不仅带上了乌这个未来苗王,更是领着九洞三十八寨内泰半有话语权的长老团;   黄塘这货也蔫坏,事情没有定论的时候,为了揽功,他越过了三江县令,决定带着自己的几个幕僚去见苗王,不过惜命的他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不仅把自己的近卫军全都调集起来不说,又把武功高强的谢时宴给调到了身边;   这货甚至还在想,若是和谈成功,签订盟约,自己吃了大头,看着余氏识趣的份上,倒也不会吝啬给谢时宴一些小利,不弱就调这厮入三江城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   自此,双方见面,于梵梵的任务基本就算是完成了,至于接下来双方怎么谈,结果如何,那就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那些可全都是代濮桑昌的长老团,跟黄塘的人去扯皮去。   静下来的于梵梵并不清楚具体内容,她只知道,在第一次碰头后,谢时宴来见崽儿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黄塘这货见了代濮桑昌回去就把自己与一众幕僚关在书房里,当夜就有一骑快马,千里加急连夜往京都的方向而去。   事关两族和平,自然不是一次两次碰头,三次四次的你来我往就能敲定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山庄连二茬的庄稼都全部耕种完毕,衙门今年的税收也跟着收到了跟前。   自己如今手底下吃饭的人多,粮食只有嫌少的份,与其去买,还不如不卖,于是于梵梵小手一挥,留下了地里的出产,直接以银子交了今年的税收。   接着盘了下账,发现今年自己虽然也有开源,却远远填不平支出,好在自己女户本身税就比常人低了一成,而这时候大齐上下也没有第二茬庄稼的说法,自己地里眼下种下去的,只要有收获,那都是能落到自己的腰包不用交税了的,如此总账一盘,于梵梵的心里才算是安定了三分。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在于梵梵的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间,时间从七月滑进八月。   八月初,苗王百忙中派了乌来过一次悠然庄,乌身负要事,见了于梵梵就问:“阿姐,对于何谈盟约,我王父让我来问问阿姐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跟我们说说?”   眼前成长起来的少年所问为何?于梵梵明白。   可自己能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真说政治,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懂,她不过是比如今的人多念了几年书,多读了几本历史,多听了许多政治新闻罢了。   真问自己?于梵梵沉静的想了想。   “乌,阿姐一介女流,不过是期待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要再仇恨,不要再流血牺牲,曾经对你的王父才有那么一劝,可真要我说出什么,阿姐可能说的不好,硬要说,可能也只是纸上谈兵的一些大道理。   如今既然你特特来问了,阿姐这里有几点不成熟的建议,你们若是觉得好,可以参考,若是觉得不好,乌就当是一阵风,听过也就罢了。”   “阿姐这么聪明善良,所做之事,件件都是为了我跟王父跟整个苗疆好,阿姐的话岂能没有道理?阿姐你只管说来。”   “好,那阿姐且一说,乌弟你且一听。”   于是,于梵梵想了想,总结了总结,最后得到了三点结论。   “照着眼下大齐与苗疆的形式,阿姐个人觉得,首先得做到一下三点:   其一,等对待。不管是大齐对苗人也好,还是苗人对大齐百姓也罢,全都要公平对待,大家相互都得把对方看成如自己一样平等的人,不要欺压,不要辱骂,不要打骂,不要冲突,哪怕只是面子情,也须得相敬如宾,做到从此以后,苗人不能随意打杀大齐百姓,大齐也不能阻拦欺压苗民进城买卖;   其二,传教化。若是可以,苗疆可以在盟约前提出要求,选送族人到大齐学习本事,不管是读书认字,还是习武强身,或者是学习大齐的各项技艺,哪怕是种田种地呢,学到本领懂道理建设家乡,大家可以相互学习,取长补短;   其三,开互市。互市开设之初,就需订立严格的规矩并坚定的执行,大齐不能欺行霸市,苗人不许以次充好,双方都不可不缺斤少两,不可欺辱蒙骗,待人以诚;   其四,共利用。这个最重要,是我要跟乌你,跟你王父说的,大齐与苗疆要加强合作,有句古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两族建交盟约,苗疆需要让大齐吃到利益,而苗疆也需要从大齐得到利益,只有利益当头,才有永久的合作,才能有永久的和平,若是只靠一纸盟约,可能今日化敌为友,明日就化友为敌了,再燃战火了。”   于梵梵每说一句,乌就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待到听完,见于梵梵不再继续,一直努力记住每一个字的乌,便把于梵梵的意思带回了苗顶平天洞。   再后来,日子一日日过去,期间已经被黄塘调到身边的谢时宴,中途派亲信席茂山给自己捎来了几次信。   八月初十,县令姚启明得到了消息,怒与黄塘摊牌,两人在三江城主营大帐爆发过争执,其后跟苗王代濮桑昌与其长老团和谈的时候,县令姚启明领着心腹师爷强势加入谈判团;   八月十五,这个人圆月圆的美好日子里,黄塘迎来了喜讯,京都城千里加急抵达三江,黄塘得陛下表彰,亲下御涵酌令黄塘与姚启明稳住苗疆,等待钦差前来宣旨;   九月初十,京都派来的钦差终于千里奔袭抵达三江城,刚来就手持明黄圣旨,一把揽过了大齐这边主理和谈的大权,自此黄塘美梦破碎,与发现真相后奋起的姚启明双双傻眼,大权旁落,为了不空忙一场,两人握手言和,见缝插针的暗中为难钦差插入和谈,暗地抢功,倒是让代濮桑昌那边渔翁得利了下,于梵梵当初提出又被苗王采纳的四条建议,最终虽有所变动却也全都如愿;   九月三十这日,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是个艳阳天,经过三个多月的扯皮、磨合、商谈,终于,一个郎有心,一个妾有意,在彼此都想和平的促使下,代濮桑昌领着九洞三十八寨所有的头领与他的长老团们亲到三江城,与钦差以及黄塘还有姚启明碰头,当然,自是少不了于梵梵这个本不想冒头,却强被代濮桑昌请来的观礼的见证下,选定吉时吉日,双方歃血为盟,签订了两族和平条约。   大齐为显□□之邦的大度,许是大齐也需要休养生息,自此大齐认可苗疆为友邦,承认苗王土司身份,认称臣,不纳贡,免岁币,开互市,可以说,代濮桑昌得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最好结果。   于梵梵亲眼看着代濮桑昌与钦差歃血为盟,干杯欢庆,看着在场所有苗人喜形于色的欢喜,她也一手弟弟,一手儿,站在角落静静的笑了。   “阿梵我儿,你在那边作甚呢?来,快到这里来。”   心里才默默涌起一丝自豪,觉得自己为苗疆,也为大齐做出了一丝贡献呢,上头正在与钦差把酒言欢的代濮桑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想起自己来?   于梵梵只见对方豪迈的干了碗中酒,大手一抹唇,大大的酒碗一撩,目光在人群中一搜索,看到了自己后,忙朝着她招手大喊。   自己是想要些功劳好为儿子求个出身,却并不代表了自己想要被关注。   毕竟就谢时宴不断传来的那些消息,结合黄塘与县令的表现,她就可以想到,这位前来主理和谈的钦差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没见着黄姚两人明明是挑起人,明明也不是省油的灯,而功劳却还是落入了这位钦差大人的囊中,他们俩都只能跟着喝点汤了吗?   自己背后有苗王的承诺,自己所求该不难,所以吧,她一介女子,还是个女户弃妇,不好跟世道大趋所向站对立面,毕竟大齐上上下下是瞧不起女子的。   保险起见,自己还是安稳点,缩在背后不冒头,暗自发财得利就好,毕竟自己所求并不高呀,到时候让苗王或者乌帮着提一提达到目的不就好了嘛。   自己的想法好是好,却架不住苗王不给自己机会呀!   上头的喊声一起,顷刻间,全场的目光一股脑的都朝自己投注而来,连那位钦差都不能免俗,目光探究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久久不动。   此情此景,于梵梵有些懊悔今日自己不该来的,结果苗王不放过自己,“阿梵快快上来……”   代濮桑昌今日是高兴大发了,热情的声音不断飘来,惹得身边的东升跟烨哥儿也齐齐拉于梵梵的手。   “姐?你去么?”,东升早熟早慧,看着自家姐姐抗拒的模样,小家伙眼里透着担心。   边上的烨哥儿却一手拽着亲娘衣袖,一手举着麦芽糖吃的带劲,见娘跟小啾啾不动,小家伙还一边舔咬着金黄拉丝的麦芽糖,一边努着小嘴看向前头代濮桑昌的方向嘟囔着,“娘亲,老爷爷喊您。”   而站在钦差背后的黄塘,视线越过众多人头落在于梵梵身上,看到曾经伶牙俐齿的女人,如今缩头缩脑安静如鸡,黄塘暗暗冷笑。   呵!这是终于知道怕了,知道先前她跟自己吹嘘的天花乱坠的事情现在实现不了,这是再不敢冒头了吧?该死的贱妇,给自己好好等着!   只是这时候的某人并不知道,自己这等着,一等就是一辈子……   于梵梵不知已经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怨念颇深,暗搓搓的等着报复出气了,面对上头代濮桑昌一喊再喊,于梵梵无法,视线不动声色的对上谢时宴,低头暗暗叮嘱东升,在自己离开后领着崽儿朝着那人靠拢,注意安全,于梵梵这才走到了人前。   看着不疾不徐袅袅行来的于梵梵,站在亲爹左侧,一身苗疆少土司盛装打扮的乌笑容灿烂,而同样盛装的代濮桑昌也开怀的朗声大笑。   “哈哈哈,今日是好日子,是齐苗结盟的大日子,这其中我儿阿梵功不可没,是个好孩子啊!”   饶是于梵梵脸皮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敢认,“岂敢,岂敢,小妇人不敢当土司夸赞。”   “唉~阿梵怎么还跟我客套起来?好孩子,当初求你帮忙时,我可还记得你亲口喊过我祖宗的呢!祖宗什么的,本土司不想当,本土司想当你的爹啊,不然阿梵跟你乌弟一样,喊我一声王父可好?正巧,我跟阿漓一直都想要个细妹,只可惜始终求而不得,如今可见,上苍早就把我们夫妻的女儿安排好了,在你这里等着我们呢?阿梵我儿,你可愿意?”   场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于梵梵一脸的不可思议,钦差也眯起了一双肿胀的双眼,可谁的反应都没有边上的乌快。   乌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滞,双眼闪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的王父是疯了吗?怎么要收阿姐为女?若是阿姐为女,那他?   不,不行!绝对不行!!!若是阿姐成了阿姐,那他……   “王父!”,变了脸色的乌急切的看向自己的亲爹,声音中都带着绝望。   边上的钦差见状,刚刚还严肃的脸上立刻挂上了老狐狸的笑,看着代濮桑昌直言道:“代濮土司,您这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您看,您家少土司不乐意呢,您是否?”   是否什么是否?没有是否!   代濮桑昌浑不在意,哈哈哈大笑着,一挥手回钦差道:“臭小子家家的,他懂什么?本土司给他寻个靠谱的姐姐,找个可爱的外甥有什么不好?他且还嫩着呢,小孩子家家的意见不重要!”   此话一出,钦差被堵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乌却又不干了,下意识飚出母语。   “王父,我不要阿姐当阿姐,我要……”   “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亲你阿姐,一口一个阿姐叫的欢么?那王父帮你把阿姐变成了亲阿姐,你个臭小子还有什么不满的?   乌,你是苗疆少主,是未来的土司,是我苗疆未来的王,将来是要娶圣女安定苗疆的,这是身为少土司的责任,万不可任性妄为知不知道?”   父子俩说的是苗语,且吼的又快又急,钦差自是听不懂的,在场的大齐人也没一个听懂,可于梵梵却是懂了。   看着瞬间委顿的乌,瞧向语重心长操碎了心的苗王,于梵梵如梦初醒。   如果说以前她还没有察觉,根本没往某方面想过的话,眼下见到乌的态度,看着乌投向自己的绝望伤心,于梵梵瞬间了然了很多,同时她也明白,苗王对自己态度再和善,他却始终是一个王,考虑的东西也有很多很多……   于梵梵心里迅速思量开来,边上听的云里雾里的钦差接着还要再劝解代濮桑昌,结果却被代濮桑昌一把打回。   代濮桑昌操着满口塑料大齐话,慈爱的拉过于梵梵当着大家的面对钦差道。   “钦差大人有所不知,阿梵虽是你大齐的人,却是个好孩子,心肠软,还善良,最是见不得大齐与苗疆百姓流血受苦,这才冒着艰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大齐与苗疆化解危局,这事情钦差大人若是不知,尽可问问黄将军。”   黄塘正一脸沉浸的幻想着要如何如何报复,被突然点名,黄塘这才茫然回神,看到朝着自己投注而来的诸多目光,黄塘脚下一软,硬着头皮呐呐问,“什,什么?”   代濮桑昌今天心情好,不去看钦差厌恶吃屎的表情,忙笑呵呵的又复述一遍,黄塘心里骂娘,面上却不得不跟着点头。   其实他倒是不想点来着,不过是眼下的场合不允许。   随着他的点头,代濮桑昌哈哈哈大笑,挥手打发了工具人黄塘,紧接着看向钦差,一脸的真诚。   “钦差大人您看,阿梵这孩子如此的好,本都司也欢喜,就看着这孩子对大齐对苗疆做出的贡献,大人啊,这个女儿我代濮桑昌认定了,就是不知大齐愿不愿意在这邦交盟约之际,舍这么个好孩子给本都司当女儿呀?”   “呵呵呵,这个嘛,还得看看当事人的意见嘛,呵呵呵……”,能当钦差来摘桃子,额不对,是来主理如此大事,那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   而且瞧瞧眼前这位苗疆土司的态度,对待这个区区妇人,一再自称我,在给她撑面子时又自称本土司,足可见这货的决心。   自己便是想要阻挠,在这般场合怕是也不合适,不能够。   一个义女而已,还是他们大齐人,血脉又改变不了,那么好像认下对大齐也百利而无一害,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钦差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看着于梵梵打官腔。   代濮桑昌得了钦差的话,忙又笑眯眯的看向于梵梵,一脸的亲切期待,“阿梵我儿,怎样,我这个王父,你认是不认?”   认不认?   于梵梵看看木了一张脸,眼中光芒都寂灭的乌;   又瞧了瞧被冷着一张脸,眼中冒着火光的谢时宴抱在怀里的儿子;   于梵梵果断点头,“我于梵梵认。”,当即单膝跪下,右手成拳直击心口,朝着代濮桑昌行了个苗疆礼,“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承蒙土司不弃,今日我于梵梵愿认土司代濮桑昌为父,从此敬他孝他,犹如亲父!”   “好,好,好!哈哈哈哈,今日我苗疆双喜临门,荣幸与齐共和平,喜得佳儿为亲女,我代濮桑昌在此发誓,从今日起,阿梵就是我入王谱的亲女!哈哈哈哈……”   “恭喜我王得佳女,恭喜我王得佳女……”   苗人中除了还一脸悲伤的乌被强拉着拜下贺喜代濮桑昌外,其他在场的所有苗人都山呼海啸着,欢喜热情着。   偌大的动静听在钦差等人耳中,看着所有苗人的真心欢喜,钦差嘴皮子直抽抽,面上却还得挂着笑容,朝着代濮桑昌拱手祝贺,“恭喜土司。”   而他的身后,已经懵逼了的黄塘,只觉自己ri了狗,明明刚才他还在暗暗发誓要报复来着,结果臭女人转眼就换了个身份,还是如今自己动不得,甚至是眼下朝廷都动不得的身份,他还报复个屁的报复啊!   要不然从她那流放军户之身的儿子入手?   才这么想着呢,那该死的巧嘴妇人,当即又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只听那伶牙俐齿的糟心货一站起来就道:“王父,承蒙王父不嫌弃,趁着今日欢庆的日子,不知儿能不能再求个恩典?”   “哦?我家阿梵要求什么恩典?”   见达成所愿的代濮桑昌一脸和蔼笑眯眯,于梵梵点了点下头自家的亲儿道:“王父有所不知,阿梵的亲儿谢兴烨是戴罪之身,受家族亲父所累,年纪小小从京都一路流放西南充军,可怜我儿年幼无辜,并不知情,也不曾犯错,不知可否……”   于梵梵说的声情并茂,代濮桑昌一听完,不管在场其他诸人如何想,他却是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了,直接看向钦差道:“大人啊,事关本都司的外孙,您看这事情?”   这事情还能怎么办?   代濮桑昌的话虽然没说完,钦差却十分了解对方未尽的意思。   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区区小事也不影响全局,钦差还能怎么办?   撑着脸皮朝着代濮桑昌直拱手,“土司不必多虑,此等小事,本官回京就启禀陛下,陛下宽仁,定当会如您的愿的。”,区区一黄口小儿而已,不甚重要!   于梵梵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欣喜,忙朝着钦差福了福身,急忙道:“大人容禀,我所求不读多,只求陛下能宽恕我儿,恢复我儿平民之身,将来能文武科举,能入仕,能为陛下尽忠便可。”   这还有什么要说的,自己都能应承下来,毕竟来时,陛下可跟自己交代过很多的,只要齐苗能盟约和平,苗王的要求,合理的,能退的,都可以应下。   “大娘子放心,本官自当尽心竭力,大娘子且等本官的好消息。”   “诶~大人,我家阿梵可不是什么大娘子,她如今可是我苗疆的尊女!上王谱的!”   随着于梵梵一声王父,随着苗王的一声尊女宣布认定于梵梵的身份,心思复杂的黄塘有瞬间哑火。   这个该死的女人,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还有,代濮桑昌那该死老货是吃错药了吗?他一个苗蛮子,怎么就认下一个大齐弃妇为女啦?他是不是缺女儿缺到缺心眼了呀?   这把好了,自己便是再不平,再有小九九,再如何暗搓搓的,准备收拾下这个当初胆敢进他家门,给他吹许未来的可恶妇人,如今也不能够了。   不仅不能够,便是再想从她那还是流放之身,不得自由的军户儿子打主意都不成了,真真憋屈啊!   然而更憋屈的是,自己还得让那跟自己一样倒霉催的谢时宴保护自身安全,呜呜呜……某人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 第88章 什么利益与之共   大事已了, 好像除了多认了一个爹,有了个娘,外加又多了个新弟弟外, 一切仿佛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钦差带着盟约书, 带着于梵梵为子平反的请托回京了,苗疆这边的事情却才将将起头,比如互市如何开,规矩如何细定,他们要拿什么去交易等等,这些还都需要慢慢商议补足, 当然, 这些都是那位新认王父要忙碌的事情。   这么多事情要忙, 一时半会的人家忙的脱不开身, 于梵梵也就没打算跟去苗寨添乱, 只领着弟弟跟儿子回了悠然庄,一回来就着手梯田的事情。   好在早有规划,人手也充裕,山庄上上下下严格按照她这个东家出的图纸,留出灌溉水渠与行走道路的位置,紧锣密鼓的开山造田的时候,谢时宴带着他的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悠然庄。   于梵梵见了人还纳闷来着, “这时候城里该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黄塘那家伙舍得放你出来?”   谢时宴却没什么不能跟于梵梵说的, “钦差回京了, 黄茂由从四品升为正四品,姚启明原地没挪动,两人暂时协理互市事物, 只待钦差回京后具体旨意下来。”   话说的简单,于梵梵却从这寥寥数语中听出了眼下三江城的局势。   “也就是说,那位怕死黄,现在不需要你镇场子了,所以就放你回隘口啦?”   说来,排开曾经这人与原主的关系不说,便是为了儿子的身心健康,只要不牵扯到自己,他们做不了夫妻却也可以是朋友。   对待朋友嘛,于梵梵就自在多了,见谢时宴如此,于梵梵语带调侃,谢时宴见状虽然很不想承认,却在见到面前人一脸打趣自己的模样时,谢时宴无奈叹气,闷闷的嗯了一声,赶紧扭头不看她,一眼看到了两座山头上热火朝天的忙碌情形,谢时宴忙转移话题,招呼来席茂山。   “茂山,你去把人都分工安排一下,跟大家一起上山开荒。”   话音落下,边上乐的嗤嗤笑的于梵梵连忙出声阻止,“别啊!我不缺人,而且当初……”   “当初什么?”   谢时宴知道于梵梵先要说什么,她是想说,当初她跟自己约定好的,不要带兵出现在她地盘的事情吧?只是眼下的境况明显不同了。   “繁璠,如今情况不一样!苗疆归顺,齐苗盟约了。”,所以,他再不需要顾忌,自己带人来此会跟同样喜爱来此的某些人对上了。   谢时宴的意思,于梵梵当然懂,却仍不赞同,“可是你一个守隘口的将官,带着士兵出来干私活,难道就不怕……”   “怕什么?”,谢时宴挑眉,“莫不说这三江内外,便是放眼整个大齐,不让底下兄弟干私活的将领怕是没几个。且在朝做官的,想混得好,混得久,混得长,特立独行可不是什么好事。”   瞧瞧这话说得的,自己怎么觉得那么有歧义?   特别是这货说这话的时候,那咬牙重语气的模样,啧啧啧……她就觉着吧,其实这货肚子里也有点黑,好像很会当官的样子。   果不其然,自己才下定论呢,就只听这人紧接着又道了句。   “再说了,繁璠你身为大齐子民却又幸为苗疆尊女,而大齐与苗疆盟约,正该是两族亲如一家的时刻,本百户带着将士前来帮尊女做工,明明是大齐在以示□□上邦的宽怀体恤,是在为大齐与苗疆的和平做贡献,又怎是私事?”   于梵梵不禁咋舌,实在是这个理由太强大,太义正言辞了,说的她好无言以对,却哪里知道,这货今日不请自来搞这么一出,一来是想见儿子,二来嘛也是最重要的,谁叫他那军营里去了几个他不想见的人呢?   于是干脆的,为了避而不见,在外拉练到一半的时候他也不带人回营,干脆领着兵就往山庄这边来,一能见儿子跟璠娘,二来还能避开某些人,他何乐而不为?   不知道谢时宴这是在躲他那些个闻风而来,蹦跶得欢的亲人的于梵梵,赶紧就招呼着刘得水过来,把谢时宴带来的这几十号人合理的安排下去。   远远见自家崽儿得了消息,颠颠的骑着他的竹竿马跑来见他爹,于梵梵就把这爷俩送作堆,自己则是快速去往大厨房。   虽说谢时宴这货说的冠冕堂皇,可毕竟是帮自己来卖力气开荒了呢,她的饭食可得招待招待好,自己得赶紧找刘家婶子去,以免中午开饭的时候饭菜不够数。   等于梵梵去了大厨房,匆匆把添加的人数,还有中午的伙食要搞好的事情安排下去,她人都还没踏出厨房的门,那厢小妮儿又匆匆跑来。   见冲到自己面前,两手撑着膝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妮儿,于梵梵心疼,如今可是秋老虎呢!   掏出绢帕给小妮儿擦了擦额间的汗,于梵梵轻拍小妮儿的后背柔声道:“小妮儿别急,先缓缓,有话慢慢说,天塌不下来,以后可不兴这样着急跑,小心岔气。”   听着东家一声声的安抚,小妮儿抬起右手努力的朝于梵梵摆了摆,深呼吸着,嘴里却急忙道:“东,东家,乌,乌,乌少爷来,来了……”   “乌来啦?”,于梵梵诧异,心说这个时候,他不是正该在苗寨里头忙的晕头转向的,怎么会有时间下山来见自己?   不过来就来嘛,老熟人了,大家又不是不认识,不至于让小妮儿如此着急吧?   “你这孩子,他来就来呗,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又不是不认识,如今你东家我跟他可是姐弟,是自己人又不是客人,你急个……”   “不是的东家!乌,乌少爷他带了一队人马来,然后听,听说,听说小少爷的爹也带着人来帮东家翻地了,然后,然后……”,小妮儿越急越结巴,越结巴越说不出话。   于梵梵也急,却还得安抚小妮儿,“然后怎么啦?你别急,慢慢说。”   小妮儿努力咽下口水,然后大喊:“然后乌少爷就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开荒地那头去,跟那些军爷们对上啦!”   我艹!   她就知道!   两族积怨颇深,便是再如何盟约,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真不计较,相处融洽的!   于梵梵麻爪,也顾不上管小妮儿了,只把人往厨房一推,让她待在厨房帮忙别跟着自己后,于梵梵撒丫子就往山上跑,一边跑,心里一边还在祈祷。   在这大齐跟苗疆才和谈盟约完的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打起来啊!万一要是两边打了起来,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简直都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圆包山上,原先还热火朝天的基建场面,在谢时宴带来的军爷们加入后,有过一阵寂静,那是身为底层贫民对军爷的怯意与惧怕。   不过好在,随后东家小少爷拉着那位百户大人出现后,众人见是熟面孔,下头干活的人这才定了定心。   心说少爷的爹是大人,而这些军爷是大人的人,那么四舍五入一下,这些军爷就是自己人哇,既然是自己人那还怕个什么劲?干活干活!   然而这活还没干多久,埋头挖土,一心想要争夺第一的那几个,比如林平,比如杜大虎兄弟等人,挖着挖着就又觉着不对劲。   他们的身边居然又莫名寂静了下来?   林平几人一愣,忙停下手头的忙碌抬头一看,好嘛,事情好像有点大条。   林平是后来的,自然是没见过当初插秧时,这位谢大人跟这位乌少爷,是如何斗的跟斗鸡一样相互不服气的,杜大虎他们却是看到过,并且还深刻体会过,他们东家事后重新补种时的炸毛抓狂。   如今谢大人带着一队人马,乌少爷也带着一队人马,又是在他们悠然庄百忙之际对上了……   杜大虎打眼扫过全场,默默的与弟弟面面相窥,也有些头大。   边上的林平不知所以,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不了解情况呀,下意识靠近杜大虎,悄悄摸的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杜大虎,压低声音,几乎是以口型询问。   “大虎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杜大虎赶紧朝着林平眨眼睛,努努嘴示意他别问,问了他也说不好,示意他赶紧跟自己一样别看、别问继续做活后,林平摸了摸鼻子,也学着身边杜大虎,额,其实是跟所有的佃农与长工短工们一样,手里的活计不停,嘴上却再没如先前那样,一边干活,一边喊号子,一边嬉笑热情的聊天打屁了,一个个的都一边忙,一边暗暗打眼瞄。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荒地的这一端,是一脸冷肃双手怀抱着他们家小少爷的谢军爷,领着身后一干拿锄头的拿锄头,举铁镐的举铁镐、扛木桩子的扛木桩子的军爷们战成一排;   荒地那一头,是身着苗族服饰,身上银饰熠熠生辉,气势却丝毫不弱的乌少爷,领着同样一身苗家乌衣蓝衣,手里手持弯刀或吹箭,甚至还有把玩虫子的苗人相对视;   场面一触即发。   等于梵梵紧赶慢赶,气喘吁吁跑上山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于梵梵头皮发麻,心说这些人哦,莫不是忘了前不久两族才歃血为盟啦?   千万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庄子上打起来,额,那什么,是千万不能让他们打起来,于梵梵只能硬着头皮上。   “怎么回事?既然来了,不好好干活,你们这是要干嘛?打架吗?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头铁的全都忘了才签订的盟约了吧?还想打架,咋不上天呢?”   不管怎样,首先自己绝不能露怯!所以,哪怕是纸老虎,她也要先彪起来,气势得足!   某人的河东狮吼一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汇聚而来。   刘得水这些佃农,跟林平他们这些长短工们,听到动静纷纷长嘘一口气,望向于梵梵,暗道东家来的简直太及时。   实在是在这样的强压下,他们再装着努力做活的样子,心里其实也是安稳不下来的,东家来了就好了,真是解救了他们了!天知道,世间是真有杀气这么回事的哟!   而谢时宴带来的军士与乌带来的善战族人们,在听到于梵梵的训斥后,也立马有了动静。   谢时宴一挥手,身后训练有素的将士们立刻收敛身上的煞气,放下手里的家伙事。   乌身后的一干族人在看到于梵梵出现后,族人纷纷收了手里的武器,朝着于梵梵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右手成拳击心口,嘴里是整齐划一的苗语大喊着:“见过尊女……”   虽然在苗寨的时候,他们对待王,对待圣女,对待少主,除了重要节日场合,大家并不会动不动就跪拜,因为他们的王爱民如子不喜欢,可眼下这不是不一样么!   一来这是在外头,还是在可恶的大齐军跟前;二来这是在苗疆与大齐盟约后的首次;三来也是最重要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尊女,还是对他们整个苗疆都有天恩的尊女;   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们必须要把苗人的脸面给撑起来呀,决不能让外人小瞧了他们苗疆,小瞧了他们尊女去。   这一刻怪的很,明明没有人吩咐,所有族人的心思却出奇一致,跪的一致,被于梵梵请起站的也一致。   再然后……好嘛,因为于梵梵这个半路出家的尊女的出现,还打的什么打呀?   其实于梵梵不知道的是,哪怕她不来,这架也是打不起来的。   毕竟谢时宴跟乌这两糟心货心里也清楚,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他们也不会为了私人意气,就破坏两族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和平,至多眼神气势厮杀一番就罢了。   这会子连庄子的主人,他们百户的夫人,苗疆的尊女都出面了,那还打啥?   双方人马纷纷抓起家伙事,积极投入到开荒挖田中去。   见两边都老实了,于梵梵这才狠狠瞪了眼抱崽的谢时宴,又招呼乌到自己跟前来。   心说把乌带走了,两边不照面了,该就安稳再打不起来了吧?   等她让乌叮嘱交代好族人专心干活,不许生事后,于梵梵决定领着赶紧下山。   随着她的离开,山上,抱着儿子目送于梵梵下山的谢时宴,眼中黑沉黑沉的,气压低的怀里被抱着的烨哥儿都有些不想跟他爹亲香了,想要跑。   小家伙朝着山边随意一指,“爹爹,烨儿看到四眼啦!烨儿要去找四眼玩儿,四眼肯定猎到兔兔啦……”   烨哥儿不顾亲爹脸黑,跟泥鳅一样滑落下地,丢下这么句话,小家伙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跑了个没影。   明明山路崎岖,可早就皮惯了的烨哥儿却如履平地,眨眼就失去了踪迹,只留下谢时宴越发黑臭的脸,这模样,看着边上的一干同来军士们暗暗缩脖子,忙把一身的力气都用到了手上的家伙事上。   他们得赶紧挖地,卖力的挖地,使劲干,埋头苦干,想必这样大人就看不到他们,抓不到他们的错,就不能点他们出列往死里操练了对不对?   而这厢,被他们少主与尊女丢下的一干族人,看到这拨讨厌的大齐军,居然傻了吧唧的就知道挖地,心气上来的族人们也不乐意了。   心说这还是他们尊女的地呢,可不能被一帮子外人给比下去。   于是,这些族人们也纷纷朝着身边的佃农或者长工下手,一把夺过他们手上的家伙事,然后选了块大齐将士正在忙碌的荒地边上,这群苗人也开始埋头苦干。   见对方挖的深,他们就要比对方还深;   见对方挖的快,他们就要比对方还快;   见多分挖的多,他们就要比对方还多;   好嘛,这哪里是开荒?依旧是战场啊,还硝烟滚滚的,瞧得边上的佃农长短工们纷纷傻眼,看的林平还有杜大虎等人都直咋舌。   杜二虎这夯货不由就凑到了杜大虎身边,暗搓搓的拉着他哥问,“哥,你说这些人。”,杜二虎朝着正干的如火如荼的双方人马努努嘴,手点着自己的脑袋,“他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杜大虎……   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后脑勺,咬着牙,捡起边上的粪箕丢给弟弟,“你可给我闭嘴吧!赶紧干活!”   奶奶的,一下来这么多人跟自己抢饭碗,他都可以遇见,今个晚上的饭菜,前三名的位置,他跟林平怕是都不保啊!毕竟眼下黑马太多,且他们还被抢了手里的家伙事呢!   工具都不够用,他们除了担担粪箕运运土,把开挖出来的草根树根运到山下去当柴火外,居然没得事情干啦?   不行,待会中午开饭的时候,自己就得找东家,让东家再采买些开荒的家伙事去!   山上是什么个情况,带着乌下山来的于梵梵那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她带着乌一路往山下走,于梵梵还一边询问乌:“乌,你不好好在上山帮王父跟阿娘忙,跑来我这作甚?”   乌顿住故作轻快的脚步,看着面前的阿姐,把心里种种的惆怅跟苦涩压下,脸上艰难的挂起一副一如往昔的笑,装作浑不在意的道。   “嗨,阿姐你是不知道,这些天你阿弟我都忙坏啦!这不,好不容易把寨子里头的事情忙完了,王父跟阿娘就催我下山,让我把阿姐你带上山去入王谱,接受九洞三十八寨所有寨主以及长老们的拜见,还有,身为苗疆王族,阿姐,你也得把本命蛊养起来了。”   阿姐是他的亲阿姐,如今可是真真的王族,本命王蛊必不可少,这可是证实苗疆王族身份,以及保命的好东西呢!   说起这个蛊,上辈子的时候自己是听说过的,可那时候也不知是建国后不许成精,打击封建迷信呢?还是因着战争等等其他各种原因?养蛊几乎绝迹,全国上下都极少听闻。   于梵梵只记得,曾经儿时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在苗寨,外公外婆有叮嘱过如,若是别的陌生人,或者某某寨子里的人给她吃东西,她一定不要乱吃,也不可以随意丢弃,要把东西拿回家交给他们,或者放油锅炸,或者放火里烧等等,然那时候外公外婆也没说这是不是蛊,而蛊这东西,就跟湘西赶尸一样,自小生活在湘西的自己,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如今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朝代,认了个爹妈与弟弟,反而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触这传说中的蛊啦?   想到上次面前人送给自己,后来又被崽儿要了去的那只漂亮小蝴蝶,于梵梵还诧异的问,“蛊你上次不是送了阿姐一只蝴蝶吗?”   乌闻言却浑不在意的一摆手,“噢,那不是,那小东西是阿弟自己养出来给阿姐你玩的,并不是真正的蛊,阿姐若是有兴趣,这回跟着弟回寨子就知道了。而且阿姐,我们苗疆每个人的蛊都不一样,保命蛊是需要自己培养的,这其中又以王蛊最神秘,且功效能力也是最强!为了维系王蛊,历代苗王只能娶圣……”   想到什么,刚刚还有兴致解说的乌,脸上蓦地暗淡了下来,扯着嘴皮苦涩一笑,乌把嘴里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一副不打算再提的模样,只两手一摊。   “反正阿姐已经是我们代濮家的人,等回了寨子,阿姐亲自养了王蛊,种了王蛊,阿姐你就知道了。”   见乌一副不肯再多谈的模样,于梵梵也只能转移话题。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至于阿姐跟你回山寨的事情咱们先不急,你总得让阿姐先把庄里的事情安排妥当,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多少人吃饭生活的事情。”   “哦,都听阿姐的。”,乌摸摸鼻子表示没意见,“反正下山来的时候,王父跟阿娘给我下了死命令,说是接不回阿姐,让我也别回了。”   听乌这么一嘟囔,于梵梵明了,心说这趟自己是不跑都得跑了。   “行吧,阿姐晓得了,一定会加紧安排好的,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快快回去,要是迟了,刘婶子她们把午饭做好了,阿弟你跟族人就要挨饿啦!”   说起挨饿,乌脑子里一时间又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这些日子一来,自己跟王父还有长老团们都冥思苦想,却想破脑壳也想不好的问题,乌的视线追逐上前头加快脚步往山下赶的阿姐,想了想,乌还是迈腿追了上去,仗着身强体健,还有武功底子,他匀速跑在于梵梵的身边。   乌斟酌了一下,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问呢,边上的于梵梵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看着身边跟跑的新弟弟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梵梵好笑,“有什么话就说,这么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   得,被阿姐调侃了,乌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反正阿姐也是自己人,自己也不怕阿姐笑话自己无用,忙就把王父解决不了反倒是甩锅给自己,让自己与长老团解决的问题抛给了阿姐。   “阿姐,上次我下山来找你,阿姐你跟我说的那个其四共利益,我跟王父他们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我们苗疆该怎么跟大齐共利益?阿姐,如今虽然两族盟约了,毕竟还是我苗疆逊了一筹,是我们称了臣,且还是我们求着大齐的盐铁茶等,而不是大齐求着我们苗疆,所以我们要拿什么利益与之共呢?” 第89章 她的王谱她的蛊   因着乌说带自己上山去入王谱, 培养种王蛊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于梵梵老母鸡似的不放心孩子,自然是要带着儿子跟弟弟东升一道上山的。   至于庄子里的事情, 于梵梵决定交给刘得水跟秦河, 顺便长工那边杜大虎跟林平也被安排成了队长,让他们统一配合管理。   至于账房跟着自己走了,通过考量,临时账房于梵梵决定放权给二毛跟小妮儿互相配合。   山庄里头的事情安排妥当,却不能说走就走,想到那日下山时乌问自己的那个, 苗疆拿什么利益与之共的问题, 于梵梵思考了许多, 结合现代时苗疆地域的发展情况, 她心里大概有了个方向。   所以她决定, 趁着这段时间在上山养蛊的日子,她要多逛逛,顺便实地考察考察,当然了,在此之前她还得多准备些礼物带上山去。   布匹、瓜果、鹌鹑蛋、鱼肉罐头不可少,这是自己送给王父与阿娘的礼物;   食盐、种子、昆布、鹌鹑苗等等也不可少,这是自己送给苗疆族人的见面礼;   当然送给族人的不仅是这些, 她还有准备别的大礼包,比如稻田养鱼的方法, 比如养殖地龙的法子, 比如沤肥,育秧,插秧等提高稻子产粮的秘诀等等, 这些自己都可以教他们。   毕竟苗王待自己以诚,别人对她投之以桃,她比报之于琼瑶不是。   再把自己跟崽儿、弟弟平时用的生活用品衣裳啥的一装,整整三大车的东西,最后上山的时候,都是乌用扑棱蛾子传信上山,代濮桑昌派了上百号人手下来,才一次性把物品运上了平天洞。   这一回上来,于梵梵受到了比上次来时所受的欢迎,更加热切百倍的欢迎仪式,拦门酒自然必不可少,可拦门酒之后,是锣鼓喧天火铳齐鸣,是苗王代濮桑昌率领九洞三十八寨寨主加全部长老团,加上圣女阿漓,加上平天洞苗王寨上上下下,不管男女老少所有族人的热烈欢迎。   风雨桥头,寨门内外,节庆时族人载歌载舞的广场上,远处的山坡田埂菜地旁,都是密密匝匝的人头,男女老幼,老老少少,乌衣青衣蓝衣,所有人的身上的银饰熠熠生辉,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灼人眼,闪的于梵梵眼睛疼。   “见过尊女,尊女万福安康。”   除了代濮桑昌跟圣女阿漓,以及乌这个少主没有单膝跪下外,其他人,哪怕是其他八洞三十七寨的寨主,哪怕是垂垂老矣的长老,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唱完欢迎的山歌后,全都单膝跪了下去。   从于梵梵的眼前开始,从代濮桑昌身后的寨主们开始,到长老团,到身后的族人们,一层层往后传递,犹如麦浪;声音一层层起伏递进,犹如传声筒;场面之宏大。   刚刚还被耀眼的银刺激的眼疼的于梵梵,这会是真的眼疼了,不仅疼,它还酸,不仅眼睛酸,她的心里更加酸。   区区一个尊女,还是半路出家来的,怕是连代濮桑昌的亲尊女,都不会受到这样的大礼跪拜迎接吧?她又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诸位请起,快快请起!”   面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措不及防,太让她震惊,等自己反应过来急忙跳开试图躲避时,于梵梵发现,无论怎么躲她都避无可避,周围山呼海啸的都是人,所有的人都是一腔的真挚。   代濮桑昌发现自家的细妹不自在了,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一把上前来,大手搭在于梵梵的肩膀上重重一按,眼中写满了鼓励与坚定,声音却透着慈爱。   “阿梵我儿,别躲!这是你应当的!大家今日这一拜,你当得起!”   “不是,王父,我……”   她想说,自己年纪轻,这么多人拜她,她又不是菩萨,怕折寿。   跟前这些跪拜下去的人却不这么想,见于梵梵一脸的抗拒,为首的一位年迈寨主就开腔劝了。   “尊女您别激动,您就让我们拜吧,我王说的没错,这一拜您当得起!”   “是的,是的,您当得起,绝对当得起!”   “对,尊女,您不是一般的尊女,您是为了我苗疆做出了巨大贡献,解我苗疆吃盐燃眉之急,免我苗疆世代子孙流血牺牲的大恩人,尊女,别的尊女当不起,可您一定当得起!”   “对,尊女当得起,尔等心甘情愿,尊女在上,您如天上的皎月,请接受我们的真诚吧……”   砰砰砰砰……   跪了一地的所有人,抵在心口的拳头,刹那间齐齐敲击着。   明明拳头到肉是闷闷的声音,动静并不大,可同一时间,这么多人齐齐击打,那声音明明该是弱小,此刻却异常的强大,震耳,撼心……让于梵梵心里也无端涌起一腔的热血,被这样的赤诚满心感动。   “我……”,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漓见状,内心叹息,感慨自己的细妹是个好孩子,她脸上漾起从未有过的温和笑意,上前一步来,执起于梵梵的手轻轻拍打着。   “阿梵好孩子,乖,这是你该受的,别怕,也别抗拒,族人们这是很喜欢你呢!”   说着话,把人牵着轻轻往前头一带,阿漓看着跪满地的族人们温声道:“来,阿梵我儿,听阿娘的,对大家说,你回家了,让大家都起来吧。”   也不知是不是被眼前所见所闻所震撼的,于梵梵难得没了自主,随着耳边轻声的安抚,于梵梵点头,看着入目所及跪了一地的人,于梵梵出声:“我于梵梵,今日回来了,大家,大家快快请起,别跪了!”   一开始的时候,于梵梵的嗓音还有些抖,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就大了起来,坚定了起来。   在看到眼前的人们,随着自己的一声请起落下后,从眼前开始又如麦浪一样层层传递出去,看着纷纷起身的众人,感受着他们热切的笑,热情的欢呼,于梵梵觉得,这里就好像真就是她的家一样。   终于,第一次,在抵达了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让她有了家的归属……   便是为了这份归属,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帮着建设一下这个新家乡,让它脱贫致富,让它温饱富足。   “好,好!好孩子,哈哈哈哈……”   “嗯,说来还要谢谢王,若是不您,阿漓今日还没法得这么一个贴心的好细妹呢!”   耳边是苗王畅快的笑,圣女的附和,众人的恭喜,于梵梵内心的宏远畅想被打断,她感受到牵着自己手的那抹温暖传来拉力。   低头一看,是她的新阿娘,正拉着自己跟在王父身后往寨子里去,阿娘一边走,还一边笑吟吟的感慨。   “怪道当日见了阿梵阿娘就倍感亲切,如今想来,原来是缘分天定!阿梵穿了阿娘给细妹做的衣裳原来早有定数,感情我家阿梵注定是要成我的女儿的呀!呵呵呵呵,也不枉费我那些为女儿做了半辈子的衣裙首饰,当初我阿梵穿的一点没错,那些衣裳首饰就是我为我家阿梵细妹做的!”   这话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阿娘自娱自乐说给自己听一样。   不过她那满心的感慨欢喜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可见这位盼女儿盼的有多心焦,如今得偿所愿,她整个人都欢喜坏了。   “快快快,阿梵我儿快随阿娘走,今日是吉日,我儿以尊女之身回归,得快随着阿娘去换了衣裳,而后去圣殿把族谱上上,晚上还有专门为你准备的篝火晚会,时间紧,我儿快随阿娘来……”   阿漓特别兴奋,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用力拖着于梵梵就往王庭疾步而去,可怜于梵梵因着自身的巨力,怕伤了这位新母亲,根本不敢反抗用力,只能一边配合对方的脚步,一边连声喊。   “阿娘您莫急,我儿跟弟弟还在……”   于梵梵想说,刚才那一幕太震撼,后头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身不由己,这会子被拉着走,她可是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弟弟儿子还有四眼了,忙想喊停。   当然,结果也让她如愿以偿,前头的人停了下来,可对方在意的却跟她不一样!   于梵梵嘴里急切的话都没喊完,前头的阿漓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自己时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狂喜,还一脸急切的打断了自己。   “阿梵我儿,刚刚你喊我什么?是不是喊阿娘啦?是不是?”   天爷哎,蛊神在上,虽然丈夫说给自己认下了她一见就很喜欢的阿梵当女儿,她也满心激动欢喜,时刻盼着再见面。   可等真再见面了她就发现,自己内心除了欢喜激动外,还有一丝紧张与忐忑。   所以刚刚拉着上女儿的手,带着女儿一路走的时候,她一直把心里的欢喜激动压抑着,根本不敢主动提出让孩子喊自己一声阿娘。   毕竟盼了半辈子的事情一夕之间突然实现了,她有些惧怕,她怕孩子抗拒,怕孩子不肯认自己。   结果孩子居然就这么爽快的喊出来啦?简直太不可思议!太不可置信了?   于梵梵看着美丽热情的阿娘激动不已,那眼底的期待狂喜怎么都抑制不住,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梵梵好笑,也有点心疼,自己被一直紧紧拉住的手反握住对方的手,于梵梵笑嘻嘻中带着郑重的大喊一声:“阿娘!”   明明很简单,却是自己期盼了半辈子的两个字一出,阿漓先是一愣,随后眼里迸发出狂喜,脆生生的大声应声,“哎!”   于梵梵也欢喜,再喊,“阿娘,阿娘。”   “哎!哎!”,阿漓笑着连应。   于梵梵再喊:“阿娘,阿娘,阿娘!”   阿漓再应:“哎哎哎!”   后头领着被遗忘的东升,一手抱着烨哥儿,带着贵跟四眼跟上来的乌,看到前头自家娘跟阿姐挡在道路中央,手拉手,一个喊,一个应,一副傻兮兮的模样,乌都傻眼了。   “阿娘,阿姐,你们在干嘛?”   发傻母女二人组齐齐回头,看到儿子弟弟们朝她们投注而来的目光,阿漓与于梵梵都对视一眼,噗嗤一笑,而后很有默契的选择了装傻。   一个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一个叉腰,“臭小子,一点都不贴心,不过幸好如今阿娘有了细妹,你这臭阿郎没事给我闪一边去,阿娘看到你就烦。”   这反应?乌傻眼。   边上的东升见了,居然还同情的看了乌一眼,虽然受身高所限,够不到乌的肩膀,不过老成的东升还是很同情的拍了拍乌的手臂,一副你真惨的模样,看的乌不禁挑眉。   这还不算,被抱在怀里的烨哥儿,跟他小啾啾那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货色,看着这个娘亲说是大啾啾的家伙这幅模样,烨哥儿一声叹息,小巴掌够到他小啾啾够不到的位置重重一拍。   “大啾啾,你好可怜。”,感慨着,又是一声同情的长叹。   感觉万箭穿心的乌不由嘶了一声,直舔后牙槽,搂紧怀里的小人晃了晃,看着背着双手领着四眼远去的东升,乌愤愤大喊,“哎,不是,你们俩小东西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阿漓见自家笨蛋儿子居然被俩小家伙连手同情了,阿漓暗笑不已,面上却还嫌弃。   “说什么说?没见着还有正事么?你阿姐上王谱的事情可不能耽搁,臭小子你速速带着东升阿郎跟你小外甥去换衣裳,然后直接去圣殿,阿娘也得赶紧带你阿姐去换衣裳去。”   阿漓根本不去看憋屈郁闷的亲儿,丢下这么句话,喜滋滋的拉着于梵梵就快速离开了,只留下身后一脸郁闷的乌。   目送母亲与阿姐匆匆远离的背影,听着身后传来的闷笑声,乌没好气的回头,给了正狂耸着肩膀的贵一脚,气呼呼的,“好了,别笑了,赶紧帮忙,还得给这俩破小娃换衣裳去!”   真是的,如今他这个少主少土司可不好当,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欺负自己没脾气呢!可恶!   换上了一身红黑相间的繁复长裙尊女服,头上戴的是那日歃血为盟后,得丈夫显摆新有了个女儿的消息后,阿漓就亲自监工让人赶制的尊女配饰,头饰、项圈、手镯,脚环,腰饰样样不缺,且样样精巧,闪闪发亮,上头各色的银色小铃铛,随着于梵梵上身后,走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既动听又好看。   被同样盛装的阿漓牵着,于梵梵走过载歌载舞的长街,一路行走到上次来山寨时并未有缘得见的圣殿,其实就是坐落在山顶石林中的一处幽深山洞,在这里,于梵梵接受了代濮桑昌为首的王与圣女,还有所有寨主长老以及族人们的认可祝福。   她亲眼看着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苗文显现,代濮梵三个字,落在了代濮桑昌与圣女的名下,甚至还排在了少土司代濮乌桑之前,王谱正式落定,她成为苗疆正儿八经的王族一员,然仪式却远没有结束。   紧接着于梵梵被代濮桑昌跟阿漓领着,在族人们的吟唱祝福声中,渐渐往山洞内行去。   他们在火把照亮的崎岖山洞中行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听从先前进洞时王父与阿娘的叮嘱,于梵梵坚定的踩着他们走过的特有步伐前行,因为太过专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有多久。   待到一直深入的他们穿过一片水帘,又转了两道长弯,忽的,前头一片豁然开朗。   站在这洞中天地间,于梵梵打眼望去,只觉自己都变的渺小,这是一个约莫有九层楼高的山,额,山洞?哦不!确切来说,这是一个山谷,位于山腹中的巨大山谷。   洞高而宽广,洞顶明明没有漏洞,上头却有阳光洒下,还有风声柔和的拂过,钟乳石样的洞壁层叠而上,闪着光滑,流露溢彩,像是地底的彩虹;   而洞底的山谷,就是自己脚下踩踏地面前方,这个椭圆形的洞里,居然长满了各色美丽娇艳且鲜活的花花草草,她甚至还看到了,上头居然还有蜜蜂与蝴蝶在飞舞,端是一副动人的自然美景……   “真美!”   于梵梵正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身边传来阿娘催促的声音。   原来是听不见跟上去的脚步声,阿漓忙回头来看她,“阿梵快快来。”   “唉,好嘞,就来。”   于梵梵忙收起满心的感叹,脆声回应,赶紧迈脚跟上。   才走到阿漓身后,于梵梵就被她一把拉住,急急往前紧追了几步,走到等待在原地注视着她们的代濮桑昌身边,三人再次穿行于花花草草之间,一边走,阿漓还一边跟于梵梵解释。   “我儿是不是看这洞中风景美丽?”   “嗯。”,于梵梵点头。   阿漓哼哼一笑,紧接着却提醒道:“我儿须知,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今日是有我跟你王父在,所以你在此才能够看的安生,若是没有我们,或者是任何一个外人到此,他便再也走不出这山洞了。”   于梵梵讶异,“这是为何?”   “为何?”,阿漓抬手指着满地花草,指着那些忙碌的蝴蝶蜜蜂,甚至还指着地上不仔细看就发觉不了的蚂蚁蠕虫等等,阿漓道:“这里可是我苗疆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保障,这是我们的护身育蛊场,它又名蛊神谷,是每个苗疆人一身必来一次的地方,但凡我族,都可以由父母或者长辈护着到这里走一遭……”   听着阿娘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于梵梵这才了解了蛊的神秘,蛊的神奇面纱就此被层层揭开。   原来苗疆的孩子长到一定岁数后,都会由自己的爹娘或者长辈护着带到这里来,由蛊神赐福,带走一只选中他(她)的蛊虫离开,而后用自己的鲜血培养,养成后种进自己的身体,这就是所谓的本命蛊。   本命蛊护主伴主,与主人生死与共,绝不会反噬主人,它会陪着主人一起成长,保护主人的同时,还能帮助主人。   本命蛊又各有不同,所谓不同,不仅是品种的不同,还是等级的不同,更是以后擅长的本领也不同。   就比如,代濮桑昌的本命蛊是蝴蝶,魅心蝶,这是他深受族人尊敬喜爱的一个原因,当然,这蛊的能力只是一个部分,是在他受喜爱的基础上再加强的能力,须是在他本身苗王这个职业干的不错,同样爱民如子的前提下;   阿漓这个圣女的本命蛊是蛾子,霸王蛾,可以控制所有在它等级之下的蛊虫为她所用;   乌的本命蛊居然是蚂蚁?变色蚁,难怪可男可女,可盐可甜,于梵梵听了阿娘普及,内心就忍不住在吐槽,不过蚂蚁也是不能小看的存在,蚂蚁撼大象嘛。   别看都是蛾子、蝴蝶、蚂蚁什么的,不同区域出来的蛾子、蝴蝶、蚂蚁能力也分别不同,越是中心区域,蛊的生命力与能力,还有潜力也就越强大。   而蛊神谷的中心区域,又非强大的王族不可进,所以,一代代发展下来就形成了苗疆严格的等级制度。   身上带着王蛊的王族可进中心,护着下一代再得中心内强大蛊虫的青睐,而后种下王蛊。   而如下头的寨主跟长老,他们可以护着后代抵达中心外围一圈的位置,而后得到次于王蛊资质的蛊虫所青睐,以此内推。   当然,下头的蛊虫也可能遇到机缘或者天材地宝晋升资质,从而跨级,而后能护着后代越级进入更深入的区域,得到更好的蛊虫青睐;   同样反之,哪怕身负王蛊,也可能在一代代的传递后弱化,或者重伤,或者没有长辈亲人后,最后进不了中心区域,沦为下头寨主或者长老或者更低层去,这也就是苗疆王族代代相传,内斗夺位的显现却少的根本原因,因为蛊它会选王。   于梵梵听着百度百科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跟随着王父跟阿娘来到了最中央,随着代濮桑昌站住脚步,阿漓跟于梵梵跟着停下,不等于梵梵打量清楚眼下的情况呢,身边的阿漓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儿快去,穿过这片圆形草地,到那颗金桂下去打坐,心要静,两手交叠,手心向上,屏气凝神。”   于梵梵听清楚阿娘的叮嘱后依言而行,走到那颗终年金灿灿的金桂下,坐在草地上静心打坐,而代濮桑昌跟阿漓则站在那圈绿油油的草圈以外,肃穆着脸严阵以待。   看着那颗金桂树下,被微微摇曳晃动间随之洒下的金桂所包围的人影,阿漓心有担忧又充满了期待。   “王,您说,我们家阿梵能得到蛊神眷顾?能有好蛊青睐她吗?”   “噤声!”,虽然阻止了妻子的胡思乱想,其实代濮桑昌自己内心也不安且担心的很,望着被落下的金灿灿洒满身的人影,代濮桑昌也带着无限期待,“且看吧……”   不知草圈外的父母已经为她操碎了心,于梵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静静等待,等啊,等啊……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的她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她只觉手心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触。   远处草圈外的阿漓已是激动不已,一手扯着丈夫的衣袖,一手连忙捂住了自己惊愕张大的嘴。   那是,那是!   于梵梵睁开眼低头一看,一只小小的,圆滚滚肥胖胖的,金金黄的,额……这是蚕?这东西是蚕吧?感情自己的蛊,就是这么一只小小的,还跟胖墩一样的金色小蚕?   它吃什么?金色的桑叶吗?我天! 第90章 苗疆上下忙转型   “尊女尊女您快看, 我养的地龙肥不肥?”   “尊女尊女,您看我的,看我的, 我的最肥!”   “尊女, 尊女,看我,看我,我的最多……”   “尊女……”   于梵梵一出现,眨眼间就被一群身上叮叮当当的小屁孩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面前一张张热情洋溢的小脸上尽是期待之色,小家伙们手里捧着的罐子, 不断的往于梵梵跟前凑, 试图用罐子里的东西吸引于梵梵的注意力, 就好像是在邀功争宠一般。   于梵梵笑吟吟的抬手, 一一抚摸过面前叫喳喳的一群孩子们的头顶, 语气很有耐心,“好好好,别急,都别急,大家排好队,所有人都有,我都看, 别急啊小心踩到人,注意脚下别跌倒……”   小娃子们一听于梵梵的话, 几乎立刻就动了起来, 毕竟跟在于梵梵这个尊女屁股后头混了那么久,排队这样的小事,他们可知道可知道了, 都不用尊女再指点。   不消多时,刚才还乱哄哄的场面,眨眼间就按照从矮到高的顺序,自于梵梵跟前自动排列起来,娃儿们动作迅速又井井有条,看得跟在自家姐姐身后的东升都直咋舌。   然这还不算,东升眼见着队伍最前方,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上都是笑,看着约莫就两三岁的小矮子,走路都不稳当呢,居然晃晃悠悠的捧着个小小破陶罐,高高举起,用力大喊。   “尊尊,女,看看,龙龙,宝的……”   “好,小宝乖,尊女看你的龙龙。”   抬手接过小家伙高举的小罐子,于梵梵低头看着小家伙小小罐子里头,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卷在一起的黑红虫堆,额,确切的说,是地龙堆,她的心里是满意至极的。   离着上次进入苗疆圣殿秘地蛊神谷,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了,两个月的前期,她忙着是炼蛊,驯蛊的七七四十九天里,除了跟自己的蛊培养感情,她一点也没闲着。   不仅用自身鲜血喂养她从秘地拐出来的黄金金蚕蛊;   更是没有错过一分一秒的,跟在王父与乌弟的身后,走遍了平天洞苗王寨上上下下每一寸土地;   山林有她的身影,田间地头有她的身影,山涧小溪甚至是各处山洞,乃至苗王寨辖下所有的沟沟坎坎,都有着她的身影……   这些日子来,虽然每日里是又放血又巡查,还日思夜想的耗费心神,虽然她很累,结果却是喜大普奔,还真让她结合上辈子所见所闻所经历的,她给王父,给苗疆,找到了一条合适它发展,并能产出利益的壮大之路。   就如眼前寨子里孩子们争相捧到自己跟前的地龙一样,这是自己教他们驯养的,地龙养出来,喂寨子里的鸡鸭鹅,喂自己送上山来的鹌鹑苗苗,甚至还可以喂猪。   生下来的蛋多了也不怕,卤蛋、鹌鹑蛋罐头的生意如今被自己越做越大,杨掌柜那边要货就不少,更何况还有一个祁掌柜背后变通全国的宝通号?   多少蛋自己都给收了,给的价格自然不会让苗寨吃亏,且若是卤蛋鹌鹑蛋供大于求了,她不还可以做松花皮蛋出来。   便是外头有人会做也没事,大齐本就有也没事,反正口味上可做出改变不是么?君不见后世超市里,光一个蛋就能摆满整面货架!   除了皮蛋,她还可以做鸡蛋干,做鸡蛋糕等等等等,至于咸蛋,在苗疆还缺盐的情况下,自己是不考虑的。   所以苗疆上下养地龙,养鸡下蛋,养猪的事情,对于自己与苗疆来说是双赢的事情。   除此之外,考虑到苗疆最擅长的拿手本领就是养虫子,再结合上辈子自己跟老爸去进中草药时,那贵死人的蜈蚣、蝎子、蝉蜕、蛇等等药,于梵梵就干脆就拉着王父商议,让苗疆上上下下放开手的养这些个玩意。   反正又不是养蛊,对族人们来说,把这些小东西养的膘肥体壮的不要太简单哦,还保质保量!   而且不是她超自信,别的不说,哪怕是野生野长的这些毒物,怕是都没有他们苗疆养的好,药性足,她也不怕东西卖不出去,有互市在,这些毒物,一定能给苗疆换来源源不断的金银食盐,且价格还不低。   除去这些个,就自己看到的那些山洞,山坳,捡出合适条件的,考虑到地理因素,她还把蘑菇的种植养殖技术大放送了出来,西南潮湿多雨,当地的穷菌等珍贵菌种不好批量养殖,可木耳、银耳、香菇、冻菌、金针菇、茶树菇、羊肚菌、竹荪这些可都是极好的,拿出去都是能卖出大价格的山珍啊!   把这些晒成干货,精细的分出等级,加上不能养殖的石耳、每年春冬竹海中寻到的竹、野生的核桃,超好吃的柿饼等等,晒干了往互市一堆,都是可以换取利益的好东西。   除却这些,西南的地理条件还出产不少的好药材,比如天麻、灵芝、百合、白芷、黄连、茯苓、茱萸、川贝、红参等等可都是好东西,而这些好东西又是可以养殖的。   加之自己已经让乌带着人手进入深山搜寻的古茶,还有自己决心要送给苗疆的茶苗,想必要不了多久,待到苗疆有了自己的茶园茶山后,那又将是另一番的格局。   退一万步来说,便是大齐态度有变,或者互市来的大齐商队不多,宝通号吃不下这老些货物,大不了他们苗疆自己成立商队,往外头去贩卖也行呀!反正只要学会了大齐话,大齐知识,天下辣么大,哪里去不得?   等苗疆发展起来,有这么多的利益可以与大齐与之共,区区食盐,将来整个苗疆也不是吃不起的。   而且她心里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跟王父他们说的是,她准备花重金秘密拜托祁掌柜,让他帮自己寻一寻盐树,寻到了再秘密帮自己运进来。   待到苗疆这片土地上长满了盐树的时候,想必那时整个苗疆,哦不,是整个西南所有百姓的日子都会好过。   “阿梵?阿梵!阿梵……”   于梵梵一边看着排队的娃儿们一一上来显摆自己罐子里的地龙,一边脑子里还想了很多很多,有些出神,乃至身后的代濮桑昌突然出现,接连喊自己,她都没能及时回神,毕竟眼前娃儿们都闹哄哄的。   直到代濮桑昌都走到跟前来了,看着都得了表扬一哄而散的娃儿们,于梵梵这才看到了站在人群后头的王父。   “呵呵呵呵,阿梵我儿,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于梵梵忙看着笑意吟吟大踏步而来的代濮桑昌答话。   “是王父啊,女儿没想什么,就是算着日子,女儿上山都快两月了,如今王谱也入了,王蛊也种了,女儿想着是不是该回去……”   “回去?回什么去?阿梵我儿,平天洞就是你的家!”,这孩子别看都喊爹了,却还是跟他见外。   于梵梵就知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顺口跟阿娘这么一提,当场就被阿娘给撅了回来,眼下跟这位外表看着憨直的王父再说,结果也换来一样的不批。   可问题是,她不走也不行呀!   “王父……”   “别王父了,我不听!”   看她家王父一脸抗拒的模样,于梵梵好笑摇头。   “王父,您别这样,这可不是您不听就成了的!   女儿上山多时,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在等着我回去处理,便不说别的,就只说乌弟上回带着族人去帮女儿开垦的荒地,王父,那是大事,是关系到粮食收成的大事!   女儿若是长期不回去看看,万一下头的人没按照图纸来挖错了地方,或者是中途哪里出现了毛病不及时更正,到时候,女儿投进去的这些个银子打了水漂不说,一个不好,梯田结构不稳垮塌,那可是要人命的大事!”   于梵梵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也是实在想要下山去了,不说别的,自己带着崽儿上山前可没跟谢时宴那货说,万一他来山庄多次迟迟不见崽儿,搞不好这人就要领着人上平天洞来接人了!   代濮桑昌见自家女儿如此一说,刚刚还想说的什么,下头的人没了你还不会拉屎放屁了的粗话,都到了嗓子眼了,他又全都悉数咽下。   代濮桑昌表情郁闷的,很是舍不得这新得的,并且相处特别融洽,明显合该就是他们苗疆人的女儿这么快离开,毕竟他跟妻子都还没亲香够不是?   忙就拿着先前女儿让大家忙碌的事情来说事。   “可是我儿,你要是走了,那些地龙啊,药材苗苗啊,还有种蘑菇的事情可怎么办?便是你弟进山找古茶的事情,没了你,他找回来的不是茶而是大树叉子又怎生是好?”   “王父!”,瞧他这话说的,“您能不能说点我乌弟的好?”   天可怜见的,这些时日来,那倒霉孩子日日带着族人往山里奔,辛苦劳累不说,人还危险,结果到了王父这里,居然被嫌弃成了这样?   要不要这么重女轻男?   还想不想将来乌老老实实、安安生生继承他的王位,放他跟妻子去逍遥自在去?   于梵梵无语,却只能尽量安抚,谁让眼前的人如今是她的爹呢?   对待爹,态度是不一样的!   “王父,地龙,寨子里的娃儿们养的非常好,根本不用我操心,甚至都不用您操心;   至于药材的事情,您不是交付给了大长老了么?大长老熟悉药理,且思虑周全,有他老人家在,您愁啥?至于蘑菇的种植,那就更简单了,您不信别人难道还不信我阿娘?交给我阿娘管理蘑菇的事宜,您居然还不放心么?”   不是她幸灾乐祸,“王父啊,您要是这样,小心我阿娘回头不让你进屋!   再说了,女儿下山去又不是再不回来,而且所有注意事项,女儿都巨细无靡的全写下来交给了负责的人,王父,您还怕什么哟!”   “嘿嘿嘿嘿……”,见女儿说的条条是道,自己居然根本没法反驳,代濮桑昌除了干笑外,居然无言以对,“话是这么说,可是……”   “王父啊,您别可是了,不然这样,女儿山庄里正忙碌着人造梯田,若是成功,若是传到寨子里来,王父,这可是能解决多少族人吃不饱饭的大事情!   还有原先您还问我二茬庄稼,以及带给您的那些瓜果蔬菜是怎么种的吗?反正眼下您也不算太忙,不弱抽个空,跟着女儿我下山去一趟,您亲自去看一看,学一学,到时候回来交给族人咋样?”   咋样?   当然是一拍大腿,“对吼!看王父这脑子!怎么就迂的根本没想到?这可是大事!走走走,我儿你说,我们爷俩这就走?”   说着就拉着她要走,一改刚才不情不愿的模样,立刻变的积极不已、风风火火的,也是让于梵梵醉了。   于梵梵既无奈又好笑,两手一摊,“王父,今天肯定是不行的,您还没跟我阿娘打招呼呢,您敢就这么跟着女儿下山去?再一个,阿娘送了女儿那么多漂亮的衣裳首饰,以前是顾虑齐苗问题女儿不敢穿也不敢带,如今嘛……嘿嘿嘿,王父,您懂的吧?”   为了拦住风风火火的爹,她也是豁出去不要面子了。   于梵梵俏皮的朝代濮桑昌一笑,代濮桑昌蓦地想到妻子看到漂亮衣裳、首饰时眼睛亮晶晶,还欢喜无限的模样,代濮桑昌立刻秒懂,立刻朝着于梵梵眨眼睛,爷俩不约而同的嘿嘿笑了,一副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模样,合该他们是父女。 第91章 匆匆三年眨眼间   才下山来都还没有接近山庄的范围, 远远的就听到富有节奏的嘿哟嘿哟号子声隐隐传来,走近一看,竟然是一个个赤膊者上身, 衣摆扎在腰间的汉子们, 正三人一组,手里齐齐扬动着拉绳,把绳子一端固定的木桩狠狠往地上砸,这是在夯实田埂地基。   而更远处,于梵梵甚至还看见曾经那一张张剑拔弩张、争锋相对、不甘示弱的脸,此刻居然和乐融融、欢声笑语的相处融洽了不说, 居然都能聊天打屁了, 等等, 聊天打屁?   于梵梵诧异的瞪大了双眼, 不敢错漏一丝一毫的细节。   只见远远的开荒现场, 齐苗彼此相处愉快,双方还连笔带画的聊骚起劲,自己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出来,此刻他们的场景对话,啧啧啧……想必定然是一个官话,一个苗语,还真能给他们聊得起来!   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 她的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家?东家!是东家回来啦!”   于梵梵正严肃思考着呢,忽然, 一声声孩童们清脆稚嫩的声音映入耳帘, 收回视线定睛一看,原来是在远处已经开垦出来的田地里,正忙着捡拾枯枝、树根、草根的男娃儿们发现了自己一行人, 这会全都如乳燕一般,嗷嗷待哺的往自己跟前飞奔而来。   而那些正干的热火朝天的赤膊汉子们,在听到小家伙们嗷嗷叫的声音后,纷纷下意识的朝着她这边看来。   结果一眼发现于梵梵,众人先是一愣,猛的一惊,汉子们纷纷僵硬住了身体,高高扬起的木桩差点砸了他们的脚,人群中一道颀长的身影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缪韧胡乱而又快速的穿好衣裳,催促的声音就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全体都有,快,整理仪容,快!”   随着某人一声令下,好嘛,这些个□□着上身的汉子们,一个个手忙脚乱的连额上、脸上的汗都顾不上抹去,更顾不上手上的脏污,忙就七手八脚的把腰间的衣裳往身上套,一边穿,心里一边还在cao蛋。   也怪他们干活干的太过投入,浪的飞起,因着也没个女人在场,连个女娃都没有,都在山下的庄子里忙别的,他们可不就放飞了自我?哪里又能想到,这东家(夫人、尊女)突然就回来了呢?   明明等了辣么久,她都没回来的说!   所有人,包括忙晕头的林平、杜大虎、陈旺他们,包括上次就得了乌的命令,留在这里帮于梵梵这个尊女开荒的族人们,大家赶紧穿衣遮挡身体。   当着东家(夫人、尊女)面前,他们这样赤膊着可是大不敬的冒犯!   见大家都快速收拾妥当了,谢时宴顾不上身上的脏污与满身的臭汗,快步朝着于梵梵走来,眼里闪着惊喜,张嘴就问,“繁璠,你终于回来啦?”   压抑着久等不到的担忧欣喜,谢时宴还想再问问,于梵梵这些日子在山上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来着呢?身后被东升一直拉着走,被亲卫护在队伍中央的烨哥儿,一把甩开他小啾啾的手,猛的就朝着谢时宴冲了过来,“爹爹,烨儿好想你……”   看着父子俩喜相逢,于梵梵朝着谢时宴点头一笑,应了声,“对,我回来了,你这是?”,她的目光落在了短暂尴尬后,穿戴整齐衣裳又立刻陷入忙碌中的人群,“谢时宴,你隘口都不需要守了?军营也不需要训练了吗?”   谢时宴自然不会跟于梵梵说,齐苗盟约后隘口犹如虚设,要不是上头不裁撤,他们早就该回城或者调防其他地域了。   如今闲来无事,训练又不能落下,干脆的,他便隘口留了一部分人后,自己则带着队伍,几乎是日日来庄子上开荒,其实也是日日期盼他们娘俩的归来。   这些话不好说,谢时宴不吭声就算是回答,径直抱着儿子走到跟前来,放下儿子,谢时宴先跟苗王见礼,代濮桑昌却不领情,还嫌弃的很,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都不看谢时宴。   通过他的查探,对待这么个伤害了自家女儿的家伙,身为一个父亲能有什么好脾气?   若不是考虑到,这家伙眼下是大齐将领,自己不好轻易动手,怕破坏齐苗盟约的话,他都恨不得……   冷哼着把头一扭,代濮桑昌挥手示意身后跟来的人下场去帮忙开荒,本身他来就是为了看梯田建设来的,眼下工程如火如荼的正在展开,没什么是比亲自干一场更有切身体会的事情了,他时间紧,得干正事去,没工夫搭理某些人。   谢时宴自讨了个没趣,于梵梵看着她那傲娇又隐忍的王父,领着族人迅速地融入到了干活基建已经很熟练的族人中去,一边干还一边交头接耳的传授经验,于梵梵失笑摇头,这才有空回头看向眼前牵着儿子的谢时宴。   “谢时宴我问你话呢,你是日日带着人到我的庄子上来吗?我看你的人跟大家相处的还挺愉快的呀……”   这货肯定是天天来的,要不然如今这些大齐兵,怎么跟他们苗人打的如此火热?说火热都不够,甚至都可以说是亲如一家。   谢时宴顺着于梵梵的视线打眼扫去,看着都在卖力干活的人彼此还能互动聊天,相互帮助,他的唇畔也挂上了笑容,语气却淡淡,“这样不很好么?齐苗盟约,不就是为了大家亲如一家,如今的情况,难道繁璠你不乐见其成?”   是啊,她也乐见其成呢。   说来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局面,倘若不止是自己山庄的这块地界,倘若是整个苗疆,倘若不管是齐人还是苗人,还是侗民壮民,亦或者是山里的这些山民隐民,大家若是都能和平相处,相互融合共同利益的话,整个西南想来再不会爆发叛乱战争,滋生各色盗匪,惹得商队进来的少,物资运不出去,好东西运不进来的恶性循环了吧?   她甚至还想着,若是可以,等到齐苗关系稳定进入蜜月期后,待到他们的苗疆发展起,腰包鼓起来了,是不是也能团结一下周围的邻居,让那些无以为继,却没有如苗疆这般实力的侗民壮民,山民隐民们也能吃饱饭,有衣穿,学个一技之长,换得钱来买盐来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嗯,这个想法值得跟王父一提,哪怕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并不容易,哪怕并不是眼下要做的事情,可只要有心,兴许并不用多久,终有一日她可以遇见……   代濮桑昌领着两位长老安心在悠然庄住下来没几日,悠然庄就接连迎来了喜讯。   先是祁掌柜领着商队回来了,成功的给自己带回来了她心心念念的苜蓿种子,让她的驯养计划得到了底气,在与祁掌柜分别的时候,于梵梵给了重金,恳切托付祁掌柜帮自己寻一寻她惦记上的盐树。   想着自己靠着卤蛋、鹌鹑蛋罐头的生意得了东家的青睐,又因着找苜蓿种子自己得到的好处,再摸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祁掌柜自然没有吝啬拒绝的道理。   “余娘子无需这样,便是没有银子,余娘子的忙,老夫我也愿意帮忙。”   瞧着被对方推回来的盒子,于梵梵坚定的又推了回去。   “话不能这么说,祁掌柜,寻找盐树再帮忙运回来,期间所耗人力物力不可估量,说来还是祁掌柜您老人家心善,愿意帮助我,晚辈又怎能让您老白忙一场?再说了,运费我还得掏的吧?毕竟宝通号可不是您老的。”   于梵梵装似玩笑,祁掌柜想想也是,犹豫片刻,倒也不矫情的收了盒子,而后朝着于梵梵拱手保证,“哈哈哈,余娘子且放心,老夫我自当竭尽全力帮你运来这盐树!”   “如此,晚辈便先谢过祁掌柜您的相助了,对了,祁掌柜,晚辈曾经听人说过,这盐树生长在东北方向,似乎是在燕云与高句丽所在边境,您老可以往那边的互市探问探问,您老放心,若是能帮晚辈运回来,这些银子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晚辈必有重谢。”   “好。”   得了苜蓿,达成了寻盐树的约定,送走了来取货的祁掌柜换得了一批货款,庄子上都来不欢喜庆贺呢,紧接着京都城的旨意到了,她的儿,终于解脱了罪民军户的出身,得陛下金口玉言赐了个大齐平民的户头,可见那钦差倒没有糊弄自己。   虽然说儿子的户头并不能挂在自己的名下,却也不跟谢时宴这个罪籍再在一个户头,而是小家伙单独成户,成了小小户主,从今往后,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不从商入吏,孩子不论是文举还是武举,那都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考取入仕啦!   捧着县令亲自送到自己手里的崽儿户籍时,于梵梵差点喜极而泣,小手一挥,悠然庄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顿丰盛的席面当庆祝。   对于闻讯而来的谢时宴,于梵梵看着亲香的父子俩,想着自己到了此地能走到今时今日,她没少得谢时宴这人的帮助,连弟弟说来都是他的徒弟。   虽说他们做不了夫妻,可有个儿子在,毕竟还能成为守望相助朋友。   便不是朋友,为了不牵连儿子,于梵梵想了又想,最后把她曲辕犁的图纸趁着散席的时候,塞到了谢时宴的手里。   “谢时宴,这是曲辕犁的图纸,就是你从我这看到过的,犁地特别好特别快的那玩意,比大齐现下所有的犁都好用,效率高了不止一倍,这玩意我本来是想给烨儿换出身的,如今孩子用不上了便给你吧。”   “我不要!”,谢时宴自然是满口拒绝的。   于梵梵却不由分说,态度强势的很。   “你先别忙着拒,谢时宴你听我说!身为罪民入了军籍,便是你爬到三品,按照往日的惯例看,你都很难摆脱罪民这个身份,一入罪籍终生误,且你身在战场,万一有个不好再带累我烨儿怎办?   眼下这世道,一人犯罪,父子家族连坐,你又不是不知!   我烨儿如今好不容易挣脱泥沼,难不成你还想带累他?   所以拿着吧,我不求别的,当是这些日子来你对我们娘俩照顾的回报好了。”   “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我不……”   “不什么不!谢时宴你给我听好喽!你若是安生了,孩子才能安生!你能别拖累我儿吗?”   看着眼前的人嘴巴毒,态度凶,可谢时宴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正因为是为了自己好,他才不能接受。   还待再拒,于梵梵急了,带着无奈,又充满了说服,“而且东西虽好,我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用它换到自由身,中途也一定不会被别人贪功了去,谢时宴,其实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是啊,不顾虑别的,他得顾虑儿子,顾虑眼前的女人。   捏着手里的图纸犹如千斤重,看着远处跟他小啾啾还有庄子上孩子们笑闹追逐,一脸天真灿烂笑容的儿子,谢时宴嘴里的千言万语最终全化为了一声叹息,一声饱含了太多太多的谢谢。   有些情谊,怕是只能他站起来了以后才能偿还,用一辈子偿还……   时间匆匆流逝,几乎是眨眼之间,三个寒来暑往转瞬消失不见。   也就是谢家被抄家流放的第四年,这年开春后没多久,将将是天气乍暖的时候,两骑快马一前一后,都由西南方向匆匆进京而来。   此刻的京都城内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西南方向,接连有大事发生。   好的有,坏的更是有!   一骑快马带来了西南苗疆一带的欣欣向荣;   而另一骑快马则是带来了与西南苗疆接壤之地,云广两地的生灵涂炭……   然而这些,身处深深宫阙之中的帝王,满朝上下的官员们却还全然不知,直到两骑快马接连急报入京都,入皇城……   传信官满身浴血,“报!紧急军报!!!云广土司叛乱,郡守投敌叛国,节度使赵将军携三万将士拼死抵抗以身殉国,叛军已连下五城……” 第92章 他要去逮一个人   急报进京的次日就是大朝会, 金銮殿上,列位臣公位列朝堂,开局就云广□□的事情陷入胶着, 大臣们各抒己见, 各不相让。   “云广土司大逆不道,小小边陲蛮夷,都为开化,竟敢犯我大齐天威,杀我百姓,夺我城池, 陛下, 此战必打!投敌的郡守该杀!”   “对, 打, 必须打, 还请陛下下旨,尔等愿赴云广擒贼首,杀叛臣,为君分忧!”   “陛下,为我大齐国威,此战必开啊陛下!”   “陛下,末将愿为先锋, 替陛下扫清障碍……”   这是以武将军机为首的主战派。   “陛下,此役不可开啊, 陛下, 先不说各地土司都看着我大齐态度,便只说如今,我大齐看着是国富民强, 可内里其实国库空虚,年前西边旱东边涝,西北边关更是旱的颗粒无收,为保西北边关安稳,朝廷免了西北三郡赋税,又调拨二百万两赈灾安民,稳定军心;随后秋末,户部又调拨了五十万两大修了浊河,免于浊河溃堤百姓生灵涂炭;还有……”   面对主战派的群情激奋,户部尚书手持玉圭跪在大殿中央,满心苦楚的数过去年花钱的一桩桩一件件,说的也是声情并茂,“陛下,如今国库不丰,经不起大军南征压境啊陛下!”   随着户部尚书深深拜俯下去,朝堂之上的大臣队列中迅速又出列几位,跟着一掀衣摆重重拜俯,口口声声都是劝谏。   “陛下,尚书大人所言甚是,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大齐虽富饶,这两年来却多地遭逢天灾,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陛下,大军南征,不是单单诸位将军悍勇,无畏生死就可的,如今我大齐国库,怕是经不起大军压境南行人啊陛下!”   “万望陛下三思……”   金銮殿上高高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视线透过头顶冕冠上垂落的珠帘,望着下面争锋相对的大臣们,他只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舞,实在脑壳疼。   下头的大臣们依旧争论不休,现场就跟有几百只鸭子在嘎嘎乱叫一般,皇帝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揉捏额角的手,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   啪的一声,其实声音并不大,在这杂乱且激奋的争论中,在这偌大的大殿里,其实根本掀不起什么水花,应该是谁也听不见的,可惜偏偏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声音才落下,刚刚还争执不休的双方立刻一静,现场所有的大臣,从前到后,顷刻间全都哗啦啦跪了下去,齐声告饶,“陛下息怒。”   扫视下头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大臣,皇帝叹息。   “列位臣公,今日大朝,诸位一来就争论不休,不是战便是说朕的国库空虚,怎么,难道朕的王朝真就这么不堪?朕这个帝王真就这么无能?朕的大齐,上上下下真就千疮百孔,没有一件好事了吗?”   这话说的很重,听得在场所有的人心里俱都一惊,这样的话,这样的罪名,底下的他们谁也担当不起。   臣子们纷纷诚惶诚恐,俯首扣头,“陛下,臣等不敢,陛下明君,大齐盛世太平,是臣等无状,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万万息怒啊!!!”   这下子不仅仅是朝臣们了,便是伺候在龙椅两侧的太监都纷纷跪地,都跟在场所有臣公们一样,整个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哐哐扣头,口称不敢息怒。   帝王之怒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他们越是这样,皇帝越是堵心,视线扫过下头乌泱泱的一圈,却呵的一声嗤笑开来。   偌大的大殿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上头九龙椅上帝王的嗤笑声,空旷,胆寒。   下头跪趴的臣子们,悄悄摸摸的微微侧头,看向自己身周左右的同党同僚,眼里彼此交换着信息。   司农局的大司农得到最前头左相的示意,他干咽了下口水,却不得已在左相催促的眼神中,战战兢兢的手持玉圭,跪行到大殿中央启奏的红毯之上。   “启禀陛下,为臣有本启奏。”   皇帝挑眉,身为帝王虽是九五至尊,却也不能由着性子随意的任性妄为,瞧着下头跪了一地的朝臣,他心里再憋闷有气,也是需要台阶下,缓和过眼前的场面的,总不能让大臣真碰死朝堂,给自己扣个暴君的帽子吧?于是皇帝大手一挥,肃穆着一张脸冷冷发话。   “噢?大司农有何事启奏?”   大司农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前头依旧趴伏在地的左相身上,见对方头颅微点,大司农心里不由苦笑,他知道,今日这只出头鸟自己是当定了,为了家人家族,为了前程官位,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启禀陛下,为臣这里今早刚刚得到西南佳报,因着云广的争议还没来得及启奏陛下。   陛下大喜,经过三年来岳州郡守推广实践,前乾国公府谢家子弃妻,苗疆尊女余氏,改良的稻种试种大获成功,据加急奏报的折子上所言,岳州郡守称新改良的稻种,一年可丰收两季不说,亩产甚至足有七百余斤!除此之外,由谢家子敬献的曲辕犁,岳州全郡上下试验后效果显著,比以往我大齐地犁提高了三倍速度,陛下,这是上苍赐福陛下,赐福我大齐,是祥瑞之兆啊陛下……”   赶紧把自己昨日才接到的加急喜报汇报上来,大司农满心希望,陛下看在这粮食高产的份上,看着农具革新且效果显著的份上,能平息因云广所生的怒火。   以此同时,没等惯会抓住时机的大臣们,瞅准机会,不等皇帝发话,一个个脸上就洋溢起笑容,所有大臣齐齐的再次磕头,口称吾皇万岁万万岁。   上头九龙椅上的皇帝,听完启奏后,听到臣下们的恭贺,听到是难得的好消息,还是粮食增产的好消息,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挑挑眉,嘴里下意识的低喃一句,“前乾国公府谢家子弃妻?苗疆尊女余氏?那个余氏……”   能在朝廷里当差,且能有资格进得朝堂参加早朝的大臣,哪一个不是人精子?又有哪一个不会看人脸色的?   论起揣摩圣意,怕是连比他们谋划官路更加尽心。   见到上首的皇帝态度微微转变,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户部尚书也忙立起身子,手持玉圭急忙谏言。   “启奏陛下,还不止如此,为臣这也有一个喜讯还没能来得及禀报陛下。   同样是今早收到的西南佳报,苗疆的互市这三年来发展的很好,得利甚至已经超过了燕云郡与高句丽那边的互市,今年光之三江一县,交上来的赋税就比整个岳阳郡都多,且更是因为去年稻子双产大获成功,只三江一地,稻米税收就有X石!岳阳郡粮满仓啊陛下!这是天佑陛下,天佑我大齐王朝啊!”   所以说陛下您老人家莫急莫恼火,咱们大齐还是有很多好事的!   户部尚书心里默念,嘴上说着那是头头是道,还连连磕了三个头来谢天谢地谢陛下。   只是他这巴结讨好,见风使舵的模样,看得边上的镇国公都暗自咋舌,心里不由就骂了声麻麻皮。   这货该死的可恨,明明刚刚还是他自己亲口说,他们大齐国库不丰,经不起大军奔赴兴南开战呢,结果好嘛,陛下一怒,转眼间,这货就睁眼说瞎话的跟他们说,西南三江税收丰厚还粮满仓?   特么的,这态度未免转变的也太快了些吧?如此墙头草的态度,他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以镇国公为首的武将集团心里愤愤不平,心里直骂娘,可架不住上头的陛下不吭声,脸上的笑容还越发的显。   镇国公恼火,也是个暴脾气,当即抱着玉圭一样跪行出列,哐哐磕头完就声情并茂道:“陛下,既然尚书大人跟大司农都说我岳阳郡上下丰收,粮满仓,足可见我大齐还是国力雄厚的,如此,与云广此役自然打得,陛下,为臣自请出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皇帝语结……   户部尚书一派傻眼……   最终所有的争执,还是在皇帝的发话中暂时压制了下来。   帝王心不可测嘛。   “列位臣公都是爱国忠君之士,朕知各位臣公的顾虑,诸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都是为了大齐江山尽心竭力的,诸位的心思朕知了,只这开战与否,却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下定论的……”   “陛下!”   镇国公见皇帝又用上了惯用的拖字诀,镇国公急了,还待再说,皇帝却一挥手制止道:“镇国公也无需再言,容朕再考虑考虑……今日便且散了吧,朕累了。”   事急则缓的道理,当了这些年的帝王,他真的是太懂了,而且,对于云广的叛乱,对于西南的功绩封赏,其实他的心里其实早已经有底了。   挥手示意退朝,心里已经有所头绪的皇帝大踏步拂袖离开,大殿上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最终却全都静默不语,鱼贯而出的步出大殿。   站在大殿首位上,最接近九龙椅位置,却从今日开朝起就一直当哑巴人,大家吵他装听不见,大家跪他也跟着跪的誉亲王,看着那些争论不休,各有派系的文武大臣几乎都走了个干净,大殿里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的时候,他这才掸了掸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瞧着刚才争论双方所站的位置嗤笑一声,这才抬脚往大殿外去。   这有的人啊……啧啧。   轻轻摇头,脸上挂着一丝讥讽,心里才想着呢,一只脚也才踏出大殿呢,早就得了吩咐侯在大殿门口的中年太监,忙就朝着誉亲王走了过来。   “杂家见过誉亲王,誉亲王安。”   誉亲王看到眼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人,居然是自家皇兄身边的领事太监,他立刻收了刚才的表情,脸色变得热切熟络起来,急忙迎上前两步,及时的一手扶住了拂尘一甩,正朝着自己弯腰行礼的太监。   “游公公快快请起,公公在此唤本王,可是皇兄有何要事?要劳烦公公吩咐本王?”   游公公一拜都没有到底便被扶起,心里暗赞誉亲王了(niao)来上道会做人,面上却一点不显,依旧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嘴里却急忙回禀。   “回禀王爷,陛下请您去趟上书房,说有事跟王爷相商,还请王爷随奴才来。”   誉亲王是怎么也没想到,眼下这个节骨眼,自家皇兄请自己意欲为何?   不过他为帝,己为臣,帝请,再是亲哥哥,当弟弟的也没有不遵从的道理。   于是誉亲王大气的朝游公公一拱手,暗自把随身携带的荷包从袖兜里掏出,不动声色的塞到游公公手中,嘴里却客气道:“那便劳烦游公公带路。”   捏了捏荷包轻飘飘的,游公公立刻会意过来,里头定然是银票,且面额定然不低,毕竟这三年来,誉亲王府据说是开了新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的不是么?   勾唇一笑,快速把荷包收进胸口,游公公抬头朝着誉亲王点点头,一甩拂尘,游公公比了个请的手势,“誉亲王您这边走。”   打发身边候着的小太监们远远跟着,游公公一边把誉亲王往后头上书房带,嘴里一边还跟誉亲王小声的提点了两句。   “王爷且心安,不是要紧的大事……”   都没走出金銮朝会殿的范围,誉亲王就大概了解了他那好皇兄请自己去的缘由,自然应对的也是极好的。   誉亲王来的时候,皇帝正端坐在大厅中央的龙案后头看着折子,听到太监的禀报说人来了,他把折子一合拢,挥手说了个宣,没多久,誉亲王就被游公公领了进来。   跪拜、平身、看座、上茶,一番忙碌,誉亲王哪怕心里有所猜测,也从游公公那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面上却自然是要问,他的好皇兄请自己来所谓何事。   结果这回偏偏出乎了誉亲王的预料,似乎游公公也没完全摸准皇帝的脉门,皇帝对于先前朝堂上争辩的事情一字不提,反倒是提起了一个人。   “皇弟啊,说来朕也有些时日没见文衡了,那孩子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誉亲王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节骨眼,自家皇兄提自己那一事无成的纨绔儿子作甚?   不过既然帝王问起,誉亲王也只有据实已告。   “回禀陛下,那臭小子还是老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一点出息都没有,整日无所事事,臣弟为他也是操碎了一颗心。   不过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臣弟为了让他上进,三年前不是弄了点小生意让他管着,也好收收臭小子的心么,眼下臭小子估计是在外头忙着那些个生意上的事情呢。   说来可恨!臭小子前个还跟我这当老子的大言不惭,说是臣弟对他严苛,他定要干出个模样来给臣弟瞧瞧,等他挣了钱了,拿来孝敬您,孝敬皇嫂,孝敬他娘,就是不孝敬臣弟,皇兄您说说,那死小子气不气人!”   誉亲王嘴上说的凶神恶煞,可心里到底怎么想,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皇帝见了誉亲王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他先摇头笑了,笑过了以后,手从折子上合上丢到一边,只一副无语模样,抬手连连点着誉亲王。   “你呀你!皇弟让朕说你什么好?对待孩子可不能一味的严厉,你看看,儿子都不肯跟你亲了吧?晓得吃为兄的醋了吧?你可真是……”   一脸无奈的调侃打趣了亲弟弟两句,皇帝本来还深深皱结的眉心有了一丝丝舒缓,而后想到什么,一挥手又接着道。   “行了,朕也不多说你了,就文衡的事情,朕说了你这么些年,皇弟你也从未听进心里去过,可你呢,就是屡教不改!朕也犟不过你,不过皇弟啊,为兄跟你说,文衡那是个好孩子,你也莫要一直那般严肃,别拘着他,这样,朕还真想他了,顺便有点事情要找他,你回去后就让他进宫来见朕吧,朕有事情让他去办。”   此言一出,誉亲王心里立马一咯噔。   自家崽自家知,也晓得他不是个真蠢笨的,还一直装傻卖乖的努力藏拙,照道理他这好皇兄不该有事找他呀?还是在眼下这么个节骨眼上?   誉亲王心里惴惴的,心说,莫不是儿子装傻卖乖被他皇兄所察觉啦?可不该呀!臭小子那么精明,且都演了这些年,甚至都不惜把自己吃成了个大胖子了,不该……   “皇弟,皇弟?”   誉亲王心里七上八下正想着呢,上头再度传来皇帝的呼唤,誉亲王急忙回神,心说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其他,忙就从赐座上站起身,连忙拱手应是。   “陛下吩咐,臣弟这就回去让臭小子进宫。”   “呵呵呵,也不急,下晌进宫也来得及。”   而被皇帝大伯跟亲爹念叨来念叨去的纨绔小王爷,此刻真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依旧白胖的他,手里正点着一沓子厚厚的银票呢,突然接连几个喷嚏打出,还差点没把眼前一桌子的银票给喷飞了。   李文衡赶紧伸开他壮实虚胖的胳膊,牢牢护住翻飞的银票,好不容易全按住了,他这才吸吸鼻子,没好气的咕哝着。   “是谁在背后嘀咕本小王?”,视线落到跟前的银票堆上,李文衡皱了皱眉,“莫非是那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想到当初丢了自己两张方子,而后拍拍屁股走的潇洒的某女人,李文衡心里就气呼呼的不行。   “该死的!那女人惯是没心没肺的,想必这是已经带着她那儿子与弟弟,在西南玩野了,乐不思蜀了吧?”   想到自己暗暗留意收集到的那些,从西南传来的消息,李文衡就很是没好气,吸吸鼻子,一屁股坐下继续点银票。   只是点着点着,火气又忍不住的冒了出来,心不静了,肥肥的巴掌终是忍不住重重拍在银票上,李文衡咬牙切齿:“可恶的女人,你若再不回京,本小王的匣子都要装不下了,这些分红银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   自己拿着臭女人留下的方子,这三年来把生意做的很大,想他李文衡虽然纨绔,却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跟父王商议过后,两张方子的生意,他还是‘忍痛’分给了臭女人两成,为此他还亲自书信一封传到西南,可恨那家伙却只收信不回信,真真是气死他了!   那女人莫不是真在西南玩野了,被一个区区苗疆尊女勾搭的,根本就不想再回京都了吧?明明她那儿子早就得了他皇伯父的特赦,成了平民了呀!   想到此,看着自己肥肥巴掌下压着的银票,李文衡心里又火气上涌。   带着这样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又想念不已的心,李文衡艰难的坐了回去,好不容易数清了桌上的银票山,把属于他们誉亲王府的分成取出放一边,把属于某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的那一份,如曾经千百回重复干的事情一样,李文衡把银票收到了一个鞋盒大小的紫檀木盒中,看着里头厚厚的,已经有六万两之余的银票数额,李文衡放下手里的银票跟里头的送作堆,而后合上盖子,利索的塞到自己床榻的暗格里,某人转头看着窗外已经发芽的桃枝幽幽叹息着。   李文衡就是摊在床上,带着这样思念又怀念且埋怨的心情,等来了匆匆下朝的亲爹,带来让他进宫面圣的消息。   当时他就疑惑来着,看着亲爹还满脸的不解。   “父王,元宵的时候我才见过皇伯父,还与他共饮了一壶玉楼春呢,怎么皇伯父眼下又说想我?”,明明这才没多久不见而已,再一个,他皇伯父这人,会真想自己?怕不是吧?   算了吧,不管怎么说,帝王宣召,雷霆雨露都是圣恩啊。   “算了,王父,儿子这就进宫去。”   誉亲王点头,“嗯,你且小心……算了,你好好的,别跟你皇伯父顶嘴。”,除了给儿子这么句叮嘱外,誉亲王想不到,自己该再跟儿子交代些什么,只能目送儿子脚步匆匆的离府直奔皇城。   誉亲王府中,在儿子离开后,誉亲王就回了书房,一直端坐在书案后枯等着,从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下,望着天边的斜阳,掐算着时间,誉亲王想着,这会子也约莫该是宫门下钥的时辰了,不知儿子……   苦苦等待的誉亲王不知道的是,他苦等的儿子,此刻怀里正怀揣着三道圣旨,被游公公亲自送出了宫门。   看着游公公转首入了宫门内,瞧着朱漆宫门缓缓合上,李文衡遥望着西南方向,想到自己手里,皇帝伯父给自己下的那道圣旨,李文衡白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为了以显大齐对苗疆的重视,他成了宣旨使臣,奉旨即刻启程亲赴西南宣旨,虽然不是什么好活计,可毕竟是西南呀西南!   他呀,要去那里逮一个人…… 第93章 三江攘攘为利往   “还有多久才能抵达三江城?”   李文衡骑在马上, 遥望着道路尽头,一山接一山的崇山峻岭,白胖的脸上眉头紧锁。   跟随的随从护卫, 对待这位高高在上的小王爷都颇为忌惮, 不知这位主心里想什么,自然也不好上前来跟他说什么,连这次随行护卫的主将季将军,都是能不跟这位传说中的纨绔多接触,就尽量不上前来做接触。   这样的情况下,面对李文衡不悦的皱眉询问, 季将军装作自己看不见听不到, 唯独打小伺候他的小山子闻言, 赶忙驱马上前来回话。   “回爷的话, 咱们如今行的是三江县通往岳州府新修的官道, 路况好,速度要比以往进三江快了许多。”,如今可不在是以前那样凹凸不平,连马帮都走的小心翼翼的崎岖山路了,位于深山老林中的三江城为了发展,为了吸引外头众多商号前来三江的互市交易,三江县上上下下也是费尽了心, 花废了许多银子。   小山子心里感慨着,手却指着扩宽夯实的土黄官道前方接着道。   “爷, 咱们再往前走百余里地, 便能进入三江县的范围了,加之咱们一路轻车简行,快马加鞭的, 想必要不了两天功夫,咱们就能到地方了,爷,您别急。”   李文衡闻言,郁闷的嗯了一声,也没多言,只是微不可查的抻了抻已经被磨的酸痛的大腿,心里叹气。   此次作为宣旨使,自己领着一大队的侍卫随从南下。   起先的时候,他们是从京都一路沿着大运河南下,而后转道大江逆流而上,最后抵达洞庭水域,改道沅江深入西南腹地。   只可惜,沅江虽宽广,却也水路湍急,加之逆行而上,有些地方并不能行船,走到最后实在没法子再行船了,自己才不得已弃船改为陆路而行。   头顶压着皇伯父一句,此去西南需从速从快的吩咐,压着几乎是烧到眉毛的云广战事之阴云,身为‘纨绔’的自己,也不能为了子自己好过而耽搁正事。   为了赶时间,弃船后他放弃了华丽的马车,直接上了快马,带着最重要的圣旨,以及简便的行囊,他连惯用的生活物品全都一并弃之船上,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连日兼程。   再然后,自己可不就遭罪了么。   想他堂堂小王爷,打小养尊处优惯了,虽说外表得维持纨绔的吊儿郎当模样,可谁也没规定吊儿郎当的纨绔不能骑马练武不是?   可即便自己打小就没少往马背上爬,骑马的机会也不老少,自己甚至都可以骑着高头骏马在草地上来个几回合的马球比赛,今日却因为这样高强度的赶路,自己差点没跪!   小山子自来会察言观色,也贴心。   见到自家主子忍着呲牙的冲动,努力不动声色抻腿的模样,小山子也心疼。   想起刚才负责护卫的季将军报上来的消息,说前去探路的护卫回来禀报,言前头二里地外有处歇脚的野店茶僚,想到落脚的驿站离着还远,想必也得是入夜后才能抵达了,而眼下时辰尚早,心疼主子的小山子连忙建议。   “爷可是累啦?小的听季将军说前头不远有家茶僚,不若爷您过去歇歇脚,顺便用点茶水,吃点热乎的东西如何?”   如今才开春没多久,天还寒凉着呢,一路风餐露宿的,他们这些下人也就罢了,可怜自家主子那是遭了大罪了,一路上除了夜里落脚驿站,别的时候连顿热乎的都吃不上。   听到小山子的建议,李文衡不是不心动。   可想到自己怀里的圣旨,想到自己急迫想要见到的某个人,李文衡顿了顿,明显有些犹豫。   小山子见状忙又接着劝。   “爷您别怕耽搁时间,如今咱们已经进入西南地界,不日就要抵达三江城了,爷您可是堂堂小王爷,且作为宣旨使,代表的可是大齐的门面,为了我大齐的国威,爷您可得保重身体,养精蓄锐,可不能让苗人看出爷您的疲态来,不若咱们歇一歇,慢慢来,反正都走到跟前了,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不是?”   这么说也对,李文衡想了想,便点头允了:“行吧,那就歇歇脚,吃点东西,小山子,你下去跟季将军说一声吧。”   “喏。”   说起这二里地外的野店茶僚,以前这地方可没有,这还是前年此处新道通路,有商队源源不断的进出后,恰好此地附近有一村庄,里头的村民也是长心眼,发现了商机后合一村之力,在此盖上了这家合资的茶僚。   这种一村合资的经营方式,说来他们还是跟三江县那边学的呢,据说是一位叫余娘子的聪明东家捣鼓出来的法子,三江县那边好多的村子,乃至是侗民壮民,甚至是山中的那些野人们,都因此方式得了济。   自然的,跟着学的他们,在这一年多的亲身实践下,他们全村上下也跟着得了济,如今他们的村子早已经是旧貌换新颜了,为此,他们的祠堂里,还特特给这位余娘子给立了长生碑呢。   好吧,话说远了,却说现在。   别看还没到晌午,铺子里二十几张桌子,如今也坐满了一半,没办法,谁让他们这茶僚是方圆二十里地内唯一一家呢?独门的生意不说,也是怪进出来往三江城的商队太多了!呵呵呵。   茶僚中坐满的桌子几乎都是临近靠窗的位置,大家在等茶等饭食上桌的时候,还一边烤火,一边各自聊天打屁着,场面倒也融洽。   “呀是张兄啊?张兄安好啊!”   被称呼张兄的人,见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是去年在三江城互市里,跟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这位张姓商人急忙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朝着来人拱拱手,嘴里跟着客套。   “哈哈哈,原来的李兄啊,一年不见,李兄也安好啊!”   “呵呵呵,同好同好!”,最先开口打招呼的人赶紧拱手回礼,不过想到自己方才去茶僚边的空地停车时,看到的那拉满了货物的十几辆大车,李姓商人忙忍不住好奇就问:“张兄这回进三江,带了这诸多的货物,可是为了三江县罐头的生意来的?”   张姓商人闻言,却是一挥手,语气怅然。   “嗨,李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那罐头的生意红火,利润也高,端是惹人艳羡的很,可那位余娘子也是个倔的,总守着什么恩情规矩,要先供应那宝通号跟得味楼,那得味楼就先不说了,反正分号就只在岳阳郡内,吃不下多少货;但拿宝通号却不一样,人家可是大商行,要货量那是海了去了;余东家咬死了优先供应了他们,咱们这样的商号,能捞点子汤喝喝就不错啦!”   “唉,也是!罐头的生意咱们这些小商号是不用想了,幸好三江互市货物多,品种也多,别人吃肉,咱们跟着喝点汤也成,愚弟可不像张兄你,愚弟瞧着看外头空地上都是张兄您运来的货物吧?此番进三江,张兄可是要大捞一笔了。”   “嗨,李老弟这话不对,哥哥我是看中了三江的干花、盆景生意,用徽州的笔墨纸砚来换,不像老弟你,做的都是现银结算的药材大宗买卖……”   两人你来我往,巴拉巴拉,来回之间相互的捧着不说,还各自暗暗打探彼此的底子,倒不是有什么坏心眼,毕竟做商人嘛,算盘要打的精,嘴巴子要回说,脑子也得灵活。   与他们一样聊的畅快的,可不止这一波,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身为行商,都是去一处做买卖,不管彼此之间是熟悉还是不熟悉,逢人三分笑,换个脸熟面子情,日后好相见不说,指不定就能哪天得利,或者是打开商路相互做做生意不是么?   李文衡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茶僚外。   茶僚里的众人,看到来人是官府军中之人,明显来人身份不一般后,茶僚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聊天打屁,转瞬就偃旗息鼓。   好在李文衡虽然纨绔,却也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人。   领着一干人下马入内,包下了茶僚为数不多的几间雅间,又让店家在外头大堂增加了桌椅,安顿好了自己带来的随行人员后,倒也没让手下赶人,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纷纷大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在小山子得了自家主子的令,对外头十桌的客人拱手说叨扰,一桌上还免费奉送了一壶茶僚最好的茶水后,众人刚刚的小心谨慎全都散了个干净,只心说,这回他们是碰上个心善的好官了。   既然当官的没架子,不赶人,还送了他们茶水,这些人一个个的又都松了表情,慢慢的,他们又各自放开的继续刚才的话题聊开了。   小山子打发走要进简陋雅间来伺候自家主子的人,自己领着人去后厨,亲自去水井打了干净的水,泡上他们自己个带来的茶,吩咐手下的人盯着人家的厨娘,赶紧的现做些食物点心后,自己才端着泡好的茶回了雅间内伺候。   说是雅间,其实隔着外头的大堂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竹帘子遮挡罢了,外头说什么,里头都能听得清。   坐在雅间放松自己揉着腿的李文衡,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常随,他就问,“都安排妥啦?”   小山子把手里的托盘搁到眼前的方桌上,赶紧给主子斟满一杯茶捧上来,见主子接了,小山子忙蹲下来给李文衡轻轻揉腿上药,一边却还不解的小声寻问。   “爷,外头都是一群粗人,您贵为小王爷,高高在上的,即便是把他们赶出去清场都没什么,结果您偏不赶人不说,还给他们送茶水,也不怕折了他们的福气。”   李文衡好笑,抽出插在腰间,自来从不离手的装逼利器——折扇,扇头往小山子脑袋瓜上轻轻一敲,没好气的笑了。   “你小子哪来这么多的傲气?这是别的没学会,倒把本小王平日里眼睛长头顶上的嘚瑟样学了个十成十!”   “小王爷!”,自家主子笑眯眯的说,明显没生气,自己头顶也不痛,不过被主子取笑了,小山子也不认,只小小声的咕哝,“小王爷,奴才这还不是物似主人形么。”   李文衡哪里听不到自己手下的抱怨,不禁好笑,好在自己的人自己了解,小山子心思也不坏,便点了点他后,很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句。   “本小王身负圣命赴三江城宣旨,虽然事情不难办,不过为了事情办的圆满,不出纰漏,本小王不得先了解了解这三江城里头的一切?”,毕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还得完成皇命,自己还想要,嗯那什么……   而想最快、最详实的了解清楚情况,这些频繁进入三江城,可能没少跟那个自己要逮的人打交道的商队,就是自己最好的途经。   “你听……”   外头的人果然喝着茶,吃着点心饭食,聊着聊着就又聊开了。   “娘的,这回进城,也不知能不能运气好住进城内的悠然客栈,奶奶个腿的,上回老子就倒霉催的,就差一个号啊,老子排了半天的队就差一个号啊!老子就没能住进那据说舒服的不得了的悠然客栈,气死老子了!”   “咦是易镖头啊?易镖头这回可是又护着茂昌行运丝绸进三江的?”   “哟是老王啊,你也来啦?呵呵呵,易某可不是护着老主顾运货进三江么,哈哈哈哈,好久不见老弟,幸会幸会啊!”   “幸会幸会,刚才听得易镖头说起悠然客栈,怎么易镖头没弄到预定牌子?”   “听王老哥你这意思是,老哥你预定到啦?”   “嗨,那不是去年我们蛟龙号跟悠然庄做的生意大,包圆了他们出产的果干,皮蛋,还有那什么红油腐乳的,拿货量大,悠然庄主不仅去年就让我们蛟龙号掌柜的住进了悠然客栈,并且还给了预定牌子,今年还能住呢!哈哈哈,老哥哥我也是运气好,跟着掌柜有肉吃,这不,老哥我去年住了今年还能住。”   这话的显摆之意溢于言表,那位易镖头却浑不在意,这位在意的是。   “真哒?那老哥你跟某说说,传说中悠然客栈的床铺特别软,铺盖特别贴身,连枕头都特别好睡,睡了从不落枕,说是每间屋子都有厕所,拉屎还不脏臭,这些都是真的吗?”   被拉着连连追问的老王愕然,一脸显摆装高人的模样差点都装不下去,抚摸着胡子的手一顿,差点没扯掉好几根他引以为傲的美胡须。   什么叫拉屎也不臭呀!   不过回忆着去年自己住的那明明还是下等间的屋子,那雪白的铺盖,软和的床,老王不由忍不住感慨的点头。   “可不是么,也不知那悠然庄的余东家怎生就那般聪明厉害,做出来的恭桶还能一拉就自己冲水不说,拉屎撒尿都不臭,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很,今年我们掌柜的还说,我们东家来时可是亲口吩咐了的,哪怕是要花掉十车子的盐,也得换一车的这神奇恭桶回去呢!”   “嘿,你们这没出息的,换个恭桶能当啥?能当饭吃?我们的东家可是收到了内部消息说了,三江出了亩产七百余斤的新稻种,且在暖和的南方还能一年两熟呢,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可不比那什么劳什子的屎尿桶子强?”   “真的假的?兄弟,这么大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可靠吗?”   “切,你甭管我哪里知的,也别问什么可不可靠,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乱说。”,显摆的这家伙忙压低声音,一副他说大秘密你们别乱传的模样,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应和,一副我听了肯定保密绝不乱说的模样,满口应着,“不乱说不乱说,兄弟你快说。”,至于真保密不保密的?呵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当然,地球人也都知道。   便只听那人道:“我们东家可是郡府的贵主,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而且说来还不仅如此,据说三江城还出了个什么犁耙的,在整个郡都试验过,据说耕地老厉害的,我们东家都眼馋的紧,为此,不惜带了好货进来交易呢!”   “哦~”,众人纷纷点头,心里却各自思量开来。   也有那些个护卫这些商行商号的镖师们,他们虽然也夹带了点私进入三江,可毕竟不是大宗买卖,他们自然不在意这些,他们根本就摸不到,也捞不着的大好处的消息,他们想的在意的却是。   “这些个我们兄弟们可没兴趣,我们哥几个就想着,等进了三江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去互市换点好东西,据说互市苗人那边出产的茶不错,价格比江南一带的低,味道却不输他们,这东西轻便,我们随身带个十斤八斤的极品,拿出去都是银子!”   “对对对,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去年来的时候,我就瞧中了互市苗人弄的那些山货好药,可恨去年我本钱不足,只带了一百只干蜈蚣出去,哥几个可知道,等到了洛阳后我转手买给洛阳的药行,兄弟们知我换了多少银子?”   “多少?”   某人嘚瑟一笑,大手比了个巴掌来回一翻,“嘿嘿,比买来的价格翻了十翻,都是上等货,足足一百两!”   “靠的!那可是咱哥几个走五趟全须全尾的镖才得的银钱啊!不行,哥哥,亲哥,今年你带我也去看看呗,咱们也买上些带回去捞一笔。”   ……   外头的声音一声声一句句的传进来,明明天还冷,桌子下都还生着炭盆,李文衡手里的折扇却一直在摇啊摇的,越是摇,他一张白胖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盛,越是摇,他想见某人的心就越是雀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三江城,真好! 第94章 来者何人报上名   如今的悠然山庄早就变了模样, 长了三岁的烨哥儿,也再不是当初提溜着竹竿当马儿骑的小破孩子了,如今跟着于梵梵早早亲自请来给弟弟东升授课的夫子一道读书, 跟着谢时宴一道习武, 偶尔世家子出身的谢时宴还时不时指点下俩娃读书,功课方面,于梵梵是不愁的。   小屁孩六岁大,加之整个山庄,哦不,可以说是整个三江城上上下下, 乃至苗疆内, 但凡是认识他的, 这些年得过于梵梵恩情的, 哪个不是捧着他?   便是如今已经是长身玉立, 玉树临风的小小俊俏少年郎东升,对待这个唯一的小外甥,那都是惯的不像话。   好在烨哥儿也懂事,加之于梵梵常常用现代的一些理念教育孩子,没跟着当慈母反而是做了严母,小皮孩子倒没反了天去,不过是性子跳脱了些, 跟爹娘甚至是小舅舅的性子一点都不像,也是上房能揭瓦, 下河能摸鱼的主。   今日也是巧了, 夫子家中有事,今日一早告假回县城了,而于梵梵因着平天洞那边有事寻她, 昨日就上了苗王寨去了,整个庄子里如今就剩下做主掌事的东升,以及烨哥儿这个孩子王。   早上送走了先生,把昨日布置的功课,拿到账房那边给越发威严的小舅舅检查,全部合格验收过关了,得了他小舅舅的批准,烨哥儿才一挥胳膊,领着他的人马,额……其实就是如今已成了他伴当的五毛,以及庄子上陆续新增的一群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娃儿,浩浩荡荡的就在杀出了院子。   边上东升的常随三毛见了,还挺担心,“大爷,要不小的跟上去看看?”   东升却莞尔一笑摇头道:“无事,庄子上下人心齐整,且门禁也严,不怕出事,随他去。”   话是这么说,可东升目送外甥领着一窝孩子撒丫子跑远的孩子王模样,脸上的宠溺慈爱的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   东升这幅模样,看得三毛暗暗摇头,心里好笑。   自己跟了小主子也差不多三年了,眼见着曾经瘦瘦小小一孩子,三年间突然拔高长成了如今的如玉少年,明明自己年岁不大,都还没讨媳妇呢,人却老成的不行,对待小小主子这慈爱劲哟,难怪得东家近来是越发爱打趣说,要给主子相看小媳妇了呢,真是……   带着娃娃兵疯玩的烨哥儿可不知道,自己被三毛关爱,自己的小舅舅也被三毛吐槽了一番,这会子他都玩疯了。   “少爷,我们去哪里玩?”   出了院子,孩子群中就有人问了。   有那性子活泼的就积极响应,给孩子王提意见,“少爷,我们去下渠小溪边玩儿怎么样?昨个我姐姐打猪草的时候就说了,梯田下水口的下渠溪边有处地方生了好多的小虾米,我们去捞虾米呀?”   “捞虾米?”   这个好是好,自家娘亲还特别爱吃油爆小虾米,可问题是眼下才是初春,天气寒凉,虽然自己老早就被亲娘安排着与小舅舅一道,跟着林平伯伯学会了游水,但是娘亲的警告历历在目,自己可一点儿也不敢忘。   娘亲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娘亲说自己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她跟舅舅甚至是爹都不能活!娘亲还说大丈夫立行于世,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在眼下这样溪水还冰冷刺骨的时候,哪怕小溪水很浅淹不死人,他也不愿意去那边玩耍,免得让娘亲跟舅舅跟着担心。   于是烨哥儿直接摇头摆手否定了这项提议,“不行,天还冷,不玩水,要去溪边逮鱼摸虾且得等天暖和了才成,现在不去。”   身为孩子王,说话做事还挺有架势的。   烨哥儿一发话,边上提议的小家伙瞬间偃旗息鼓,不过其他的孩子跟着也犹豫举棋不定起来,“少爷不去溪边玩,那我们今天去哪里玩?上山吗?”   “不行!山上东家培育了红果子,眼见着就能上市换钱儿了,万一我们上去不小心踩坏了可怎么办?不能去!”,涉及到山庄生计问题,大些懂事些的五毛立刻反驳。   小家伙们闻言,纷纷低头一阵叹息,“溪边不能去,山上也不能去,出庄子的话大人们肯定不许,而田里头如今不是蓄水马上要插秧,就是还种着苜蓿跟油菜不能踩踏,那我们去哪里玩呀?”   是呀,他们去哪里玩呢?   最后还是烨哥儿灵机一动,看着眼下并不喧闹的笔直果林道,此刻正是桃花抽枝发芽的时节,小家伙小手一指。   “行了,反正也不能玩多久,待会等晌午大食堂就要开饭了,吃饭可是过时不候的,不然我们就在这道上玩骑马打仗吧,我是将军,你是敌军……”   烨哥儿果断做出决定不说,还顺道的把敌我双方阵营给分配开来,再然后,在庄子各处忙碌的人们就看到,他们的小少爷,领着一群今日休沐没活计的小点点们,在那条三年前就修好的果道上来回奔跑,冲锋陷阵,厮杀震天,所有人看了都是会心一笑,而后又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去。   “将士们,这些都是敌军,随本将军杀呀……”   随着烨哥儿手里的小竹竿如利剑一样剑指苍穹,小嗓子都叫出了破音,他身后的一群小家伙们,刻也嗷嗷叫着,嘴里喊着杀,脚下冲锋陷阵,当即就跟刚刚被划分为敌对阵营的小伙伴们战成一团。   李文衡领着自己的随行人马,被黄茂这位节度使将军护拥着,抵达早就鸟枪换炮的悠然山庄大门口的时候,透过被厚厚的月季蔷薇围在中间,此刻原色厚重大门正敞开着的庄子口时,众人一眼就看到了后头,那连通着大门的果道上,来回奔跑的一群衣着整齐鲜亮的小崽子们,且那震天的‘厮杀’声映入耳帘,咋一听热闹的很。   门内一侧,于梵梵专门设置的值班岗亭内,今日轮值的门卫见外头的动静,赶紧出来迎接。   才到跟前,就被狗腿的黄茂呵斥住了。   知晓来人居然是天潢贵胄的小王爷后,没见过啥大世面的门卫立刻腿软。   实在是,到他们山庄来最大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苗王代濮桑昌,可偏偏代濮桑昌还是个没架子,为人和气的,他的阵仗哪里能跟眼前的宣旨使李文衡比?   腿软的门卫一个机灵,嘭咚一声跪下就哐哐磕头,三呼千岁,模样诚惶诚恐。   远处带着小兵们打仗的烨哥儿,转回头追击残兵败将时,老远的看到大门口的异样动静。   小家伙酷似爹娘的一张小脸蛋蓦地严肃,挑起眉峰,二话不说,撒丫子就往大门狂奔而来,甚至都用上了体内一年来才好不容易积累的不多内力。   娘亲说,人生来平等,哪怕是奴隶下人,只要不犯错,不背叛,就不能随意打骂折辱;   娘亲还说,身为东家,不能护住自己人的东家不是好东家,那叫软蛋;   他们家门卫守着大门好好的,没出去招谁惹谁,也没干坏事,这就被人找上门来被欺负了?他身为小东家,要是不能护住自己人,那他岂不是成了软蛋?软蛋的话将来怎么做大将军?   想也不想,烨哥儿气势汹汹的就冲到了跟前,望着自己的人居然还在砰砰砰的磕头,看到磕的还是自己见过,且认识,明显是爹娘看不上的那位真荒唐将军,那不用想了,定然是这货欺负人!   于是,烨哥儿可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家爹的上司呢,上司也得讲道理不是?他娘还是苗家尊女呢!   小家伙腿脚利索,也是被亲爹练狠了,眨眼就奔到近前,不等众人反应,二话不说的往正在磕头的门卫身前一站,小胳膊张开一副维护姿态,手里的小棍子往前一指,嘴里大喝一声:“呔!来着何人?报上名来,为何欺我悠然山庄的人?”   哼,他就是故意的,反正自己年纪小,‘不认人’,不怕着荒唐将军问罪自己。   李文衡等人也是一愣,实在是被这个突然冒出来,胆子忒大的小家伙态度搞的懵逼。   连季将军都看这是个小小子没设防,只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护住自己的主子,就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点着自己护卫的纨绔主,一副傲娇质问的模样。   讲真,季将军等护卫都有些好笑,握在腰侧刀柄上的手都不由松了松。   烨哥儿却不管别人的心思,只瞪着眼前的陌生白胖子,“你丫的说话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无故欺负人?”   烨哥儿傲气也上来,不顾身边门卫焦急不已的悄摸拉扯他衣袖的小动作,小家伙头也不回,只暗暗甩开门卫的手,把人牢牢护在身后,小嘴巴里都是义正言辞。   面对小儿口口声声的质问,李文衡看着孩子熟悉的面孔目光闪了闪,也不去看已经吓的软瘫,其实是担心烨哥儿这位小主子安危担心的软瘫了的门卫了,他手里的招牌折扇一抖开,脸上瞬间溢满了玩世不恭的笑,语气还特别欠揍。   “嘿,小子,你知道爷是谁不?居然还敢拿棍子指着爷,小心你娘知道了打你屁股。”   嘿!来人这白胖子也是没谁了,到了他烨小爷的地盘上,白胖子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还他娘打他屁股?   这货知不知道,自己娘亲可是最最疼爱自己哒!   “切,我娘亲才不会打我屁股呢!”,烨哥儿翻白眼,不由鄙视对方,心说这白胖子不靠谱,连小孩子打斗恐吓。   李文衡见状挑眉,也起了逗弄小孩的兴致,嘴巴还不饶人。   “嘿哟,怎么就不会?小子,你姓沈吧?你娘可是余繁璠?若是的话,那爷可是你娘的老朋友了,若是让娘知道你如此对待爷,她定然会打你屁股教训予你。”   这货居然知道自己?难道真认识娘亲?不过他才不上当,脖子一梗,两手一叉腰,“哼!你撒谎,小爷才不信你,一来小爷从没见过你丫的,二来我娘最疼我,才不会为你一个外人打我呢,略略略……”   烨哥儿气呼呼的,直跟李文衡做鬼脸,李文衡折扇一收,居然玩心大起的跟着回鬼脸。   这一幕看的在场所有人都哑然无语。   心说这位纨绔也是没谁了,还是小王爷呢!居然也好跟个垂髫小儿斗起嘴来?还比鬼脸?啧啧啧……不愧大齐上下顶顶有名的纨绔啊!厉害了我去!   而与门口这边的情况不同。   刚刚还在骑马打仗的一群孩子们,发现小主子撒丫子跑远后,大家先是一愣,随后发现不对,众崽子们连忙拔腿狂追。   结果没追两步,年龄最大的五毛发现了前头的不对劲,远远的看阵势,眼尖的见对方腰上还挂着大刀,五毛立时一个激灵,忙拉住身边腿脚最利索,人也最机灵的一个小娃,急切吩咐。   “细毛你快去,去账房赶紧喊大爷,说庄子口上来了军爷,来者不善,跟我们小少爷对上啦,你快去!”   被称细毛的大头娃娃二话不说,忙就转身朝着庄子里跑,而五毛也不敢耽搁,挥手打发小娃们赶紧回去,通知庄子里的壮丁们赶紧到大门口集合,自己则是捡起一根棍子,抓着就往烨哥儿的所在急忙狂奔而来。   他是小主子的伴当,必须要护住小主子的安危,哪怕是死。   五毛匆匆跑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吓软了腿,两眼老泪纵横,嘴巴张张合合,却被吓的根本发出任何声音的门卫;以及依旧护在门卫身前,跟来人中一个打扮特别富贵的胖爷,在挤眉弄眼、耸鼻吐舌,争相扮丑做鬼脸的小主子。   五毛顾不上别的,抓着棍子往小主子跟前一站,跟烨哥儿刚才护门卫一样护住他,结果倒好,季将军等人还没动呢,黄茂这个因着心里的憋屈却先呵斥上了。   “哪里来的狗奴才,居然敢在王爷面前放肆!”   烨哥儿跟李文衡正斗丑斗的起劲,听到自己的五毛哥被黄塘骂了,小家伙立马就不干了,小爪子拨开跟前的五毛,挺直了小腰板站出来就要再战。   不止是他,这下连李文衡都不干了。   确信是故人之子,是他在意的所在,他好好的逗孩子逗的正起劲呢,这没眼色的家伙居然扰了自己的兴致。   李文衡那个气呀,他是谁啊?他可是作天作地的顽主呀!当即就不干了,一点也没给黄茂留脸面,直接就开怼赶人。   “哼!黄将军,这路你也带了,本小王地方也到了,没什么事,将军还是赶紧回去吧,毕竟将军刚刚才接了圣旨,身负皇命,不若就此回去,该收拾的收拾,该交代的交代,也好尽快开拔,领兵奔赴西南边境,为陛下尽忠才是。”   这话说的,根本是没给黄茂留一点面子了。   黄茂听了,心里也是憋闷愤恨的不行。   提起圣旨,一想到圣旨的内容,黄塘就几欲吐血。   什么叫他黄塘功不可没?什么叫他这个西南节度使做的非常好?什么叫他监督的互市发展的非常不错,为朝廷贡献巨大?什么又叫看在他有功于朝廷是个人才,给他官升一级,领兵五万,让他到更大更好的舞台去施展?   啊呸!全他妈的都是狗屁!   就给他就升了一级,却要让自己领着这些年他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部下,全部奔赴西南边境对上云广的叛军,这个就是给他更大更好的舞台去施展?   麻麻皮的,这不是明升暗降消耗自己的实力,让他黄茂去送死是什么?   明明心里气的不行,眼下被这该死的胖子堵的不行,可他还是不敢生气,也不敢真甩袖离去,好吧,因为他怕死!   就因着这一怕,自己的腰板子始终直不起来,面对这么个废物点心的死胖子,他还得继续捧着他的臭脚。   “呵呵呵,看小王爷您说的哪里的话,末将自是不敢抗旨不遵,不敢耽搁陛下的大事,只不过这大军开拔,也不是一两日就能一蹴而就的,须得样样考虑周全才成。再一个,小王爷您远道而来,末将身为地主,无论如何要先找个好地方安顿小王爷您,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正经,小王爷可是嫌弃末将?”   李文衡当然嫌弃,可是他不能说啊,毕竟皇伯父眼下要用这个小人,而自己无官无职的,一个宣旨使干的也只能是宣旨的活计,管不了皇伯父的官。   不过这么个不要脸,没骨气的献媚主,他也能算个将军?皇伯父派他去西南边境堵截敌军,怕不是去送菜的吧?   心里纠结的不行,却碍于皇命没法插手,心说自己是不是得写个折子,快马加鞭的送进京都禀报皇伯父一声来着,忽然,一道少年清越的嗓音打破平静。   “草民余东升,见过小王爷,小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来人是被细毛匆匆喊来的东升。   匆匆赶来,见到来人是自己认识的人,东升心里虽然诧异,却忙一把拉过小外甥后,口称千岁的就要拜下行礼。   好在李文衡反应迅速,被东升的声音打断思绪,见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李文衡先是一愣,忙下意识的一把拦住了要拜下去的东升,口称免礼。   说来,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反正就是不想让跟自己长的忒像的少年拜自己。   多少年后,李文衡再想起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神武。   却说眼下,拦住东升下跪,手拉着东升的胳膊,李文衡笑的真挚。   “你是东升?嗯,好小子,三年多不见,你都这般高啦?不错,不错,可见余娘子把你们舅甥养的甚好!对了,你姐她人呢?本小王都亲自来了,怎么不见她这个主人来见本小王?是不是把本小王这个恩人给忘啦?”   瞧着对方一如既往的傲娇模样,手里的折扇还是一如既往的装逼摇啊摇,东升摇头,心里有些复杂,面上却朝着李文衡拱手告饶:“小王爷恕罪,不是家姐不来恭迎王爷,实在是家姐不在家中,所以……”   “你姐不在?”东升才说着,李文衡却变了脸色,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白跑一趟,连连追问,“那她在哪?”嘴上是这么问,其实李文衡心里想的却是,甭管那狠心的女人在哪,自己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放弃,非得……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是要见到她的人,就是要在她的地盘落脚!   这么想着,李文衡也不多话了,摇着折扇,大脚一迈,不用东升招呼,人就跨入了悠然庄的地盘,自顾自的往里走,这货还一点也不客气的跟东升吩咐。   “行吧,既然你姐不在,本小王跟你说也是一样!东升弟弟啊,本小王远道而来,来者是客,还跟你姐姐是朋友,身为东道主,你们招待招待我这个老朋友是应当吧?本小王呢也不嫌弃,就在你们这庄子上住下了。”,等你姐回来!   这人还真不客气!   东升挑眉,衣袖被身边的外甥连连拉着,东升也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以示安抚,忙就牵着烨哥儿的手,抬脚跟了上去领路去了。   身后小山子、季将军等人,见主子都走了,他们也不用李文衡的吩咐,自然是一挥手,领着身后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就进了山庄。   队伍整齐划一,待到这拨人都进完了,最后才是跟着黄茂来的一队亲卫。   有什么样的主将就有什么样的兵,这些亲卫可不是季将军手下那般训练有素的兵,更不能跟谢时宴操练的那些兵丁比,一个个的都跟黄茂一样没规矩。   这不,当五毛扶起吓的软瘫的门卫回岗亭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些跟着黄茂急急进了山庄,还想去追前头那位贵主的手下们,嘴里嘀嘀咕咕的在说着小话。   “哎哎,兄弟,你说,这位京都城来的贵人主子,放着好好的城内别院不住,非要到这悠然庄来,一来就要见这位余大娘子,莫不是这位跟那位悠然庄的主人有什么……”   见到身边的同僚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还跟他挤眉弄眼的意有所指,被捅的这位脸色蓦地一变,急忙呵斥,“你可闭嘴吧我天!这天潢贵胄的,也是你我能随便背后妄议的?小心掉脑袋!”   这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睛却咕噜噜的左右四顾,发现没人听到这货的妄言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不过回看向身边的这货时,眼里都写满了警告。   “你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子,要去找死是你的事,可别带累我!走走走,快点,将军都走远了……”,说着,这人赶紧大踏步跟了上去。 第95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我说小子, 到底还有多久才到那什么劳什子的平天洞啊?”。   昨晚歇在悠然庄,自己没等回来要等的人,后来又从东升这臭小子嘴里知道, 他等的人就在苗王的王寨后, 那还等什么,反正自己身上最后一道圣旨是要给苗王的,于是一大清早的,吃了早饭李文衡就磨着东升带路,一行人准备去往苗王寨。   出了悠然庄后就一直往山上走,也不知翻了几座山?越了几道梁?迈了几条沟沟坎坎, 一路走一路停, 眼瞧着都要到正午了, 那所谓的苗王寨始终没见着。   全然不知自己一行是被谨慎的东升带着, 走了条最和缓安全却偏偏最绕远路的李文衡, 上气不接下气再次停下来休息。   累惨了的李文衡,很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道路边凸起的巨石上,一边锤着自己接连遭罪的酸软腿,一边任由小山子给自己擦拭额间的汗,心里却不停吐槽,这崎岖的山路,对他这个胖子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东升看着李文衡如此, 有些想笑,不过好在他人自来沉稳, 在外人面前喜形不形于色惯了, 笑也让人察觉不出来。   抬脚走回到正被伺候着喝茶解渴的李文衡身边,东升拱拱手,“回禀小王爷, 再翻过这道山梁,跨过一道山涧,再爬上山顶,差不多我们就抵达平天洞了。”   “什,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刚才是听错了吧?对吧?   李文衡简直惊呆了,一把推开跟前捧着水囊伺候的小山子,一张白胖脸直接全黑了,“小子,你没跟本小王开玩笑了吧?”   讲真,要不是想着这是可恶女人在乎的弟弟,要不是看在他跟自己长得又那般像,他拳头都硬了!   东升却不看李文衡的黑脸,依旧是那般淡然恭敬的模样。   “小王爷,小子没开玩笑,平天洞乃苗疆王寨,地理位置险要,易守难攻,若不是小王爷身体有碍……”,东升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某人那肥硕的身材一眼,“要不是平天洞那地方,周围遍布毒虫毒障,若是照着直线距离,咱们早该到了,可这不是不能让小王爷您以身犯险么。是以,咱们只能走这条虽远些,却甚在安全的主道了,说起来,如今大家能走,那都是因着齐苗盟约和谈,苗王特意放宽了进出的缘故,如若不然……”   当苗王寨是那么好进?什么人都可以来的么?时至今日,哪怕是外甥的爹,他的师傅,那也从未踏足过这里半步。   不过很显然,李文衡脸再黑,倒也把东升嘴里这句如若不然给听懂了。   腿是真的酸,心里也是真的气,为了身负的重任,李文衡只得咬牙坚持,一挥手示意小山子近前来,把自己身体大半重量压在小山子身上,队伍才再次浩浩荡荡的蜿蜒前行。   李文衡甚至还想着,要是再不到,实在不行坚持不下去了,一会就让季将军派人背着自己走,奶奶的,可累死胖子了!   东升看着这些人的反应,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京都城来的这位宣旨天使,看着是老熟人,也算和气,可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总有哪里觉着不安。   比起曾经只留给自己满身满心伤痕的京都城,他自然是偏爱如今的苗疆甚至是苗王寨的,也不知道他姐那边有了准备防范了没有?自己昨日傍晚,暗中寻到巡视在外的苗王寨族人通知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消息传递回山寨……望着远处隐在云层中的缭绕山脉,东升的目光幽深。   苗王寨中,风雨桥头寨子口,昨晚就得到族人放归的扑棱蛾子传回消息的代濮桑昌,已经领着乌跟于梵梵以及一众长老们,亲自守候在了寨门处,等着这位京都城前来的宣旨天使。   代濮桑昌脚下来回的踱着步子,人显得有些焦躁,见迟迟不见人影,不由瞅了瞅天色,这样的动作也不知是今日的多少回了,心却始终安定不下来。   这不,刚刚才看了两眼的,这会子又支棱起脖子往风雨桥的那一头望去,嘴里还忍不住的念叨嘀咕着:“这人怎么还没来?”   边上的于梵梵见了,不由上前一步劝解着,“王父莫急,东升人沉稳,办事牢靠,这个时辰都没到,想必是那孩子为了维护我们,特意领着人绕了远路,走了大道了,您且忍耐忍耐,再等等。”   宣旨天使呢,想必身边跟着人肯定不少,排场肯定大,且来者人心如何也不得而知,东升小心一些应对,尽可能不暴露平天洞的秘密,这么做才是对的。   因着是扑棱蛾子传信,传的又急,于梵梵根本就不知道,来人居然是一直惦记着她的老朋友——纨绔小王爷李文衡。   可怜扑棱蛾子也不会说话,能传递出是天使前来苗疆,要上苗王寨来,都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   代濮桑昌听了自家女儿的安抚,焦急的心稍稍平复了一点,不过随后想到什么,他不由又揪心上了。   “唉,你说这好好的,京都怎生突然就来了圣旨,还专门派人来我苗疆传旨了呢?乖女你说,莫不是那大齐皇帝老儿,见我苗疆渐渐富足,互市得利许多,盐树种植成功,食盐也能随买随得了,自认为挟制不了我苗疆,所以要来闹幺蛾子跟我们翻脸吗?”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特别是在场的长老团一听,他们的目光也不由紧紧盯在了于梵梵身上。   “是啊尊女,我王说的甚有道理,以您之见,此番大齐突派宣旨使来,是否如我王所言这般?”   是否如王父所言这般?   “对对对,尊女,您大齐出身,最该了解大齐,您可猜到一二?”   面对众人的询问,其实于梵梵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从三年来大齐对苗疆的态度,还有近来她断断续续了解到的一些关于云广的消息来看,即便自己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军事天赋,看不到长远,联系不到云广战事上去,却也能肯定几点。   “该是不会的,诸位且安心,若是大齐要限制我们,那早就该限制了,不至于让我们都发展起来了,日子都好过不受挟制了,才后知后觉的想着来动手。”,那样大齐岂不是太被动啦?想来大齐的皇帝也没这么昏庸无能吧?   “既然不是针对我们,天使前来,到底意欲为何?”   意欲为何?   这个问她,她也没法确定呀!只能是沉吟了片刻后安抚众人道:“我估摸着,怕不是云广那边的叛乱,事情太大了,人心浮动之时,大齐对付云广都顾不上,大齐皇帝自然是会怕我们苗疆强大后,也跟着翻脸生乱,说不定就是让天使前来安抚我们的也不说定;当然,也或许是有别的什么打算……不过多想无益,既然天使已到,且近在眼前,我们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来人如何说再做定夺?”   “哈哈哈,我儿说的很对,是王父一叶障目了,就听我家阿梵的。”   苗王此言一出,下头也纷纷觉得有理的长老们跟着点头,“对对对,尊女所言甚至,就听尊女的。”   就在此时,忽然,远远等候在风雨桥头迎接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脆喊:“来啦!”   刹那间,代濮桑昌等人领着一干儿女手下们,手整衣冠,一挥手间,乐声起,歌声来,唱的还是欢迎贵客的祝酒拦门曲,这一幕,她熟啊!   曾经亲身经历过这苗疆最高待遇的于梵梵笑了,心里甚至还暗搓搓的想着,也不知道这位天使大人,面对这样的阵仗,他到底吃不吃得消?   吃不吃得消?   可不是吃不消么!   是,他李文衡的的确确是闻名大齐上下顶顶有名大纨绔,可他纨绔是假,遮面藏心才是真。   别看京都城的秦楼楚馆,歌寮舞坊,茶馆酒楼,从来就没少过自己的身影,身边也从未少过美女相伴,可苍天可鉴,那些个美人,他大多就是搂一搂,抱一抱,摸摸小手,喂个小酒,天可怜见的,他发誓,他连那些美人的小嘴都没亲过!唯一一次失态的让美人睡在身侧,那还是自己完全喝醉了不省人事,就那,他兄弟都抬不起头。   暗地里说句不怕被人笑话的话,至今他都是个黄花大闺男呢!   府里头他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不要小妾外室之流,为此,他母妃都担心坏了,说自己不争气,专门气她,只爱秦楼楚馆,不爱家中家花,甚至母妃还曾怀疑过自己是断袖!!!你说他找谁说理去?   为了牢牢背好他纨绔的锅,面对母妃的指责,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即便如此,绕是自认为自己再见多识广,见过世面,没少被美女灌酒的李文衡,也被眼前的一幕搞的吃不消。   眼看着爬上了山顶,耳边传来东升那臭小子犹如天籁般的到了二字,他腿一松,起伏不停的气息都没喘匀呢,前头那长长的房子桥头,忽的歌声起,美女她哥而来……   这些美女们身上是亮瞎人的闪闪银光,配合着她们边唱边跳的步伐,手捧的牛角杯笑的甜甜,稳稳当当的杯中波光粼粼,酒水却一点没洒,长裙飞舞,短裙娇俏。   长裙先且不说,只说那些个身着短裙的姑娘们,露出的细长腿儿肤白胜雪,身上银饰配合着舞步,富有节奏一响一响的,众人只觉血气上涌,被这充满了异样风情的欢迎仪式所迷醉,没见着身边的小山子等人俱都看呆了么。   “我艹,苗疆的女子怎的如此开放?”,某人下意识的擦鼻子。   “我怕不是在做梦?怎么看到这么多美人在对我笑?”,某人不由发傻,咕咚咽口水。   有那做了些功课,对苗疆所有了解的人,就比如努力不去看短裙姑娘们,手把腰侧佩剑握的紧紧的季将军,听到身边的动静后,脸色一变,忙就呵斥。   “都给本将军闭嘴!忘记上山前本将军交代你们的话啦?齐苗盟约友好,上山后所有人切莫多做多舌,在小王爷人身安危没受到威胁之前,切莫随意动刀动木仓,如今这些,尔等全都忘了?都且给本将军闭嘴!这些女子不过是短裙苗而已,莫要大惊小怪!”   上山前,那位余少爷可是跟他们都说过了一些注意事项的,怎么自己的这群手见了漂亮女人后,一下全都忘了呢?   不仅忘了,还发傻,居然看都不够,还一脸惊讶的傻问:“哈?将军,何为短裙苗?”   一样一知半解的季将军瞬间傻眼,又有些生气,更是回答不上来具体的,只恼恨手下没眼色,想要再呵斥却已经没了机会。   捧着牛角杯的姑娘们,根本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了,没见着某白胖子已经深陷美女中,被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去了么?   “本将军……咕噜咕噜咕噜……”,张嘴才要回,就被一位到了近前的短裙姑娘,笑眯眯的顺势把牛角嵌入口中。   可怜的季将军,大老粗一个,媳妇都没讨呢,军营的红帐都没有去过,哪里能招架这般阵势?   想推又不敢推,犹豫间,立刻就被热情的姑娘灌了一角又一角的酒,姑娘发现这位还是个能喝的主,姑娘们甚至还热情好客的让他体验了一把高山流水长,直接就把这位给喝趴下了,哪里还顾得上那白脸变红脸,根本不敢往脚下看的纯情白胖子?   李文衡被东升提前叮嘱,知道有这么一出欢迎仪式,知道是苗疆招待贵客的最高欢迎礼,心里其实是有所准备的。   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他,再如何准备,他也准备的不够充份呀。   一角接一角,一口接一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灌了多少酒,还算海量的他晕晕乎乎的,可面前的姑娘们还一个劲的往自己跟前凑。   可怜眼角余光早就瞄到某人的白胖子,心里那个急呀,想要突围吧,越是想,姑娘们就越是热情不放过他。   李文衡从未觉得,美人恩是如此的难以消受,他太难了,受不住,真心受不住!   “姑娘们,莫要……”,咕咚……“莫要再灌本小王,咕咚……酒啦!”,咕咚咕咚……“本小王要事在身,不胜……不胜酒力,不,不能再喝了……”咕咚咕咚……又被接连灌了好几角,感觉自己的腿越发的酸软,李文衡努力避开左右袭击而来的牛角杯,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也是心急的没折了。   心说让那可恶的女人一直看着自己深陷美女堆中,到时候她嫌弃自己,认为自己贪花好色可怎么破?   于是,白胖子终于顽强了一回,用尽生平所有的灵活劲,使出了胖子的洪荒之力,李文衡避过美女,趁着短暂的空档,一把掏出胸口卷着锦帛圣旨高举在手,大声喊道:“圣旨到,苗王代濮桑昌接旨……”   好嘛,白胖子还挺狡猾聪明的,亦如当年。   于梵梵暗笑,动作却不慢,跟着挥手打发姑娘们离开果断上前的代濮桑昌一道,齐齐朝着风雨桥头迎了上去。   “大齐皇帝陛下万福金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了苗疆的安稳,当初苗疆对大齐是已经是称臣了,所以,大齐皇帝的圣旨,他得领,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他还是当之无愧受拥戴的王,代濮桑昌也不能不跪。   当然,行的还是苗疆的礼,单膝跪地,右拳抵胸。   代濮桑昌一跪,身后所有人,便是于梵梵,在这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自然也跟代濮桑昌一样,单膝跪拜了下去。   众人拜服,李文衡连连咳嗽了咳嗽,压下紧张且看到某人就不自觉躁动的心,连连理了理身上被扯乱的四爪蟒袍,目光扫过全场,不动声色的在某人身上停顿了两息,而后看向为首的代濮桑昌,打开圣旨,严肃的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很简单,竟是大齐皇帝对代濮桑昌这位苗疆土司的嘉奖表彰,绕口的说了一大堆废话,称赞了代濮桑昌好,苗疆好,兄弟之邦感情好外,又肯定了苗疆对互市发展做出的贡献,最后皇帝感念代濮桑昌为大齐,为苗疆,为两族做出的努力以及牺牲,居然册封代濮桑昌为西南王,阿漓为超品西南王妃,代濮乌桑为西南王世子,并传召他们即可进京,接受他这个皇帝老儿的亲自封赏。   这一纸圣旨,几乎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李文衡恭敬收起圣旨,示意代濮桑昌上前接旨的时候,下头的人还在嗡嗡嗡的议论纷纷。   实在不怪他们惊讶啊,虽说两族盟约邦交,苗疆为了发展也臣服归顺了,可大齐周边归顺的小国以及各族土司不少,开设的互市也不少,就比如燕云高句丽那边,而高句丽那边可没封什么东北王。   也就是说,这西南王封给一个外族土司,这可是大齐开天辟地头一遭,这让代濮桑昌跟于梵梵等人如何不惊诧?   大齐皇帝老儿此举?   “代濮土司,为何还不接旨?”,李文衡笑呵呵的温和寻问,代濮桑昌却直回头看向于梵梵,眼里询问的意思很明显,显然他也搞不定,大齐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同样的,于梵梵也不知道呀,不过再不知,她却清楚,圣旨一下拒不接旨的后果,除非苗疆想要把眼下大好的局面抛却,跟大齐翻脸开战,如若不然……   于梵梵看向手持圣旨,站在跟前一脸和煦笑容的李文衡,见对方的眼中没有算计,出于对这位在危难之时,一而再再而三帮过自己的老朋友的信任,也是出于第六感,于梵梵朝着代濮桑昌摇摇头又点点头。   摇头是告诉王父,她也不知圣旨的深意;   点头却是让王父接旨,不能抗旨不遵;   代濮桑昌得了于梵梵提示,他皱着眉,想了想,起身后目光凌冽的看向笑眯眯的李文衡。   “这位天使大人,本土司不知贵国陛下为何会下达这样的一道旨意,不过为了两族和平,我代濮桑昌也不是不能接旨,只是接旨之前,本土司有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李文衡讶异,心里却想着来时皇伯父对自己交代的,必要时可行权宜之计,只要对方不过份,答应些条件也无妨的叮嘱,他面上笑容不变,一副很从容宽和的模样比了个请的手势,“什么要求,土司大人尽可说来,只要不过份,不违背两族盟约利益,本小王自会替我皇陛下应允。”   听到对方自称小王,且口气还不小,代濮桑昌心里有了思量。   正好身边的于梵梵上前一步,悄默声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暗中低声告知,面前的白胖子别看年纪轻轻,却是大齐王朝最受宠的誉亲王亲子,是天潢贵胄后,代濮桑昌面色一松,跟着哈哈大笑。   “哈哈哈,小王爷请见谅,本土司也没什么过份要求,不过是想着大齐京都与我苗疆天高地远,而本土司又从未出过苗疆,不知大齐规矩,不晓大齐风土,本土司所信之人不多,懂我苗疆风土语言,且心地善良的人更是不多,且本土司就信我儿阿梵,说来她还是你们大齐人呢,若是小王爷您允本土司带着圣旨上不曾提及的小女同往,本土司便随天使进京,那样本土司心里也不彷徨,就是不知天使小王爷您可允?”   可允?允允允,必须允啊,他巴不得允!   来时,虽然自己把某人的分红银票都带上了,可打心眼里,自己还是希望她跟着自己一道回京去的,若是不回,终摸清心底意动的他谈何娶妻生子?又谈何未来?   “既是土司所请,小王莫敢不从!”   然后,于梵梵傻眼了。   也就是说,自己就这样的,被王跟王的谈笑对弈间,决定了她的何去何从?她也要跟着进京?进那个自己当初离开后,就再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回去的京都城?要不要这么刺激我天! 第96章 言明身份我是我   “余, 余娘子且留步。”   听到身后的喊声,于梵梵回头看向开口的老朋友,“嗯?小王爷一路舟车劳顿, 赶路辛苦, 不去休息拦着小妇人所谓何事?”   她眼下赶时间呀!   因着王父接旨非要带着自己上京都去,于梵梵无奈的很。   她是一个不怕别人对自己坏,就怕别人对自己好的人,三年来,王父跟阿娘还有弟弟乌对自己的亲情关爱不作假,她于梵梵也自认为不是个木头人, 心里也担忧, 怕一家子上了京都发生不测, 便是自己并不是那个必不可少, 其实也没什么大能耐的人, 既然王父发话了,她就必须跟着一道去。   从速从快,时局不等人,匆匆下山就忙碌开来,收拾东西,安排安排后续事宜便好上路,她且忙着呢, 结果才到了庄子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这位婉拒了王父的招待, 非要跟着自己一道下山来的家伙给拦住了去路。   李文衡也不正面回答, 只把手里抱着的木头箱子往自己跟前送:“这个给你。”   于梵梵诧异,“这是什么?”,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搞不明白对方此举,到底意欲为何。   李文衡看着于梵梵防备抗拒的后退一步,眸光忽就暗淡了三分,三年多不见,他们之间终是生份了。   不过他李文衡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近一步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坚持,木头箱子坚定的又往于梵梵跟前递了递。   于梵梵越发莫名,“小王爷?”   还待再问,李文衡却耸着肩,怕看到于梵梵防备的眼神,目光不自在的略过她,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丛文竹上,掐着箱子的手坚定的又往前递了递,尽量掩饰过心底的受伤。   “呐,别说本小王欺负你,余……余娘子,这是六万两,乃是当初你离京时,给本小王的那两张什么劳什子方子换来的利润,本小王也不欺你,每张方子本小王给你两成利,这是三年的份额。”   “不是?小王爷,无功不受禄,方子是小妇人答谢您危难之际出手援我母子的恩情的谢礼,小妇人怎可再受小王爷您的恩惠,万万不可。”   开玩笑,当初送方子出去,自己权当报恩,再没想过要从中得利的。   女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要说自己如今并不缺这区区六万两,便是六十万两,想必只要自己想,再花个几年时间也不是挣不来。   不过眼下这位纨绔王爷,多年不见,居然还眼巴巴的给自己送来所谓分成利润,足可见人品贵重,这位是真跟传说中的不一样,不是个坏人。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敢受,也不能受。   于梵梵推拒的真切,李文衡给的也真切,见她拒不接受,李文衡也急了。   忙把推回来的箱子再推回去,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来回的推拒着一个小箱子,烨哥儿一蹦一跳跑来找娘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   小家伙一现身就大喊一声,“娘!”,而后小脚步飞快的跑上来,歪着小脑袋看看亲娘,又看看跟亲娘推箱子玩儿的白胖子,眼里都是好奇。   心说,娘跟臭胖子到底在玩啥呢?小箱子里到底是啥玩意?   于梵梵却不给崽儿好奇的时间。   被儿子的声音突然打断,于梵梵如蒙大赦,仗着力气大,使了巧劲把箱子塞回李文衡怀中,而后利落转头蹲下,一边给儿子拍打整理着衣襟,一边温柔和煦的问,“乖崽,你找娘有何事?”   被亲娘问起,烨哥儿思绪回笼,亲娘关切下,啥好奇心都全跑没了,小爪子不自觉的挠着脑袋瓜,嘿嘿嘿的干笑两声:“嘿嘿嘿,看我!”,刚刚只注意娘亲跟胖子手里推来推去的可怜小箱子去了,差点忘了大事!“娘亲,爹爹来啦,正在前头会客堂等您呀。”   “哦?真的?”   “嗯嗯嗯,真哒,真哒!娘,爹爹说有要事跟娘亲您相商。”,烨哥儿忙就传达亲爹的话,于梵梵听了眼眸发亮。   正愁眼下该怎么打发这位得罪不得的小王爷,甩掉这六万两的锅而没借口呢,工具人谢来的正正好!   于是于梵梵忙站起身来,朝着面色有些黑,情绪蓦地低落的李文衡福了福身:“小王爷容禀,小妇人有事在身,不便招待小王爷您,还请小王爷见谅。”   “嗯。”   某人闷闷的,失落的嗯了一声,明显情绪不好,于梵梵却误会是对方见自己不收银子,这会子要爆脾气呢,她不赶紧闪人还待如何?   “小妇人已经安排人布置好了精巧的客院,且安排了京都城风味的饭食,若是小王爷您不嫌弃,还请先去客院休息,一会小妇人就让人来陪小王爷您饮酒可好?”   接连帮助过自己的贵客上门,自己不能招待却也不能怠慢,自己弟弟如今大了,再过几年都可以讨媳妇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替自己陪客了去。   某无良老姐,毫不愧疚的决定拉弟弟出来顶缸,丢下这么久话,拉着儿子就福身告退,独独留下了一个白胖的身影越发显得孤寂失落。   望着母子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文衡捏着箱子的手不由的收紧,一腔的郁气怎么都发不出。   可恨刚刚小家伙提起他爹,臭女人眼神都亮了,别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所以说,终究是自己来晚了一步,让他们已经破镜重圆了吗?   某胖子的手指都掐出血来,眼里的光明明灭灭,顿了许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货挥手招来隐在暗处的暗卫,厌弃的把箱子丢给了暗卫后,自己负手踱步急行,看样子居然是沿着刚才于梵梵走过的路追了上去……   而被人误会破镜重圆的某人,拉着儿子匆匆往前头会客堂而去,准备去看一看,谢时宴那个家伙到底有什么国家大事找自己。   谢时宴来的次数多了,又是烨哥儿这个小少爷的亲爹,虽然跟于梵梵不是夫妻,三年多下来也成为了朋友,庄子上的人自然待他如自己人,也不设防防备,不怕他在庄子里乱转悠,给他奉上茶点后人就退了下去。   于梵梵拉着儿子到的时候,整个会客堂静悄悄的,除了坐在堂内,正一脸冷肃喝茶品茗的谢时宴外,再无一个外人在。   自己的爹自己知道,最是个无趣不过,眼下难得这个木头老子有事找娘亲,自己又不用背功课,又不用被校考武艺,他不抓紧时间偷溜去玩儿,难道还要送上门去找亲爹虐?   他人是不大,却也不傻好吧。   于是半只脚都踏进门槛的烨哥儿颓然退却,手从亲娘手中挣脱开来,一脸的精怪模样,准备悄悄摸的后退闪人。   于梵梵察觉儿子的异样,低头一看儿子贼兮兮的小模样不由好笑,“乖崽……”   “嘘~娘亲您小点声,小心爹……”   “小心你爹什么?”,于梵梵好笑不已,想要逗一逗儿子。   与此同时,客座上首正喝茶的某人,正好发现了门口母子俩的小动作,不动声色的咳嗽两声。   “咳咳……”   声音传来,烨哥儿小身子一僵,心道完了,不过想要逃离亲爹‘魔爪’的心还是占了上风。   不待亲娘再问,避过亲爹的目光,小家伙缩了缩脖子,而后古灵精怪一笑,脚下逃离的步伐越是快,撒丫子就穿过院子跑远去。   眼看着就要跑出会客堂前头的圆洞门了,小家伙这才笑嘻嘻的回头,朝着堂内的父母大喊。   “哎呀呀,爹爹,娘亲,我忘记了,刚刚小舅舅还喊我,说要校考儿子的珠心算,儿子去拉,你们忙啊……”   边喊边跑,直到甩锅的啊声从外头远远传来,崽儿已然不见了踪迹,于梵梵笑喷了,不由回头看向放下茶碗,抬脚往自己这边走来的谢时宴打趣调侃。   “谢时宴,儿子越大越是怕你,你说你,这张越渐冰冷的死人脸能不能改改?以前你也不这样呀?兄弟,你若是再这样,小心以后儿子见了你都绕道走!”   听到于梵梵的打趣,谢时宴苦笑。   他也不想这样的,身为罪民,年纪轻轻要掌军,要背负家族兴衰荣辱,还得应付那样的一个上官,更重要的是背后还有那么一群亲人在,特别是自己单独得了自由身,恢复了平民身份再不是罪籍后,他不冷个脸,有些人越发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而这脸啊,你冷着冷着,时间长了,他自己都忘记了,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到事情了。   “不说这个了,繁璠,你可有空?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哦?什么事?正好的,我也有些事情要与你说。”,想到自己应了王父答应跟随进京的事情,她也有些事情要跟他说,起码山庄的这一摊子,自己就准备临时让他帮忙来打着招呼。   谢时宴显然诧异,没料到于梵梵也有事找他,忙便道:“繁璠有何事?你先说。”   “这个不急,走,我们先进去,坐下来慢慢说。”   说着就把人往里头领,谢时宴点头跟上,两人进了会客堂准备详谈,却不知道,已经丢了她的踪迹,又因着会客堂不挂牌匾,根本找不到她所在的李文衡,是通过刚才某小孩的叫喊才及时找到了地方,而后打发了暗中跟随的护卫散开保护,自己却朝着这边急急踱步而来,脸上写满了急切……   会客堂内。   谢时宴让自己先说,于梵梵也不矫情,便道:“谢时宴你来的正巧,京都来了圣旨,宣我王父进京接受封赏,我王父那人你知道的脾气耿直,非要拉着我一同前去,说来我也担心,便应了他的要求,不日就要跟着进京,所以谢时宴,我山庄这边的事宜,想请你帮忙招呼一二。”   谢时宴闻言一惊,忙摇头拒绝,“繁璠,怕是不行。”   “这是为何?”,难不成这人怕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管不好山庄?还是怕自己防备他贪污银两?   于梵梵也有点急,“谢时宴,东升跟烨儿我定是要带在身边的,而这悠然庄,将来可是你儿子的产业,你做爹的都不帮孩子看家底,那谁还能上心?”   家里一大摊子事情,倒不是怕庄子里的这些人不忠心乱来,她是怕外头的人见她这个主家不在,为难她的人好吧!不就是想让他这位军爷当当镇山太岁么,结果他倒是还不乐意了。   于梵梵生气,谢时宴见于梵梵误会,急忙解释,“繁璠你别误会,我不是不乐意帮忙,实在是……”,想到自己来的原因,谢时宴继续道:“今日我来寻你们母子,不是团聚而是告别,繁璠,来前我已主动寻了黄茂,主动请缨,要随他去西南边境参战。”   “不是,谢时宴,你是不是疯了?明明没有传召你去打仗,哪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什么叫送死?   看着面前人急切关心的神情,谢时宴忽的笑了,立马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了句,“繁璠是不是担心我?”   于梵梵翻白眼,“你不是废话?便你不是我儿的亲爹,相处三年,咱们也算是相互扶持的朋友!”,朋友脑残了要去送死,她也急啊。   “谢时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此番云广平叛不是小事,对方势如破竹,且凶残无比,而黄茂此人你不是不了解,这样的主官,他手底下的兵大多又像他,你若跟着这样的怕死货去办这趟差事,困难定是不小!到时你既得面对黄茂这般不靠谱的上峰,又得面临下头不靠谱的将士,还得面临主将的压力,更是得面临叛军的压境,你……”   见于梵梵担忧模样,谢时宴笑容越发的盛,一把打断于梵梵的劝解,差点没忍住上前,想要拉住于梵梵的手,不过好在,他忍住了,只一直盛笑着安抚于梵梵。   “繁璠莫急,他若不怕死,我反倒是不跟了。”,正是因为上峰不成,他才好出头不是吗?   自己如今一区区百户,哪怕除了罪籍,这还是沾了面前人的光,自己一点建树都无,出头之日渺茫,若是不抓住机会拼一把,他怕是要碌碌无为的在百户的这个位置上呆到老死。   可他不甘心啊!   璠娘她如今都成了苗疆尊女,三年多来生意做大几乎是金银满仓,她的名声越大,他就越自卑,   他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混账,将来拿什么配她?若是没有足够的权势,他有何脸面说破镜重圆?谈什么给她遮风挡雨,好给她跟儿子一个锦绣未来?   不谈儿女私情,自己也必定是要奋发图强,便不是为了那些恨不得把自己敲骨吸髓的所谓亲人,即便为了儿子,为了谢家,为了平反,为了家族使命,他也必须去冒死一拼,给儿子求一个富足安稳的未来,不能一味的把孩子丢给他娘,那是他身为一名父亲的责任!   况且还有一点他不愿说的是,他更害怕此番进京后,璠娘她的身份或许会更高,让自己更高不可攀!!!   他曾经多少回都暗自祈祷,想要让她的脚步缓一缓,慢一慢,可在看到她成功的灿烂笑容后,自己又无比期待她快快跑,快快强大,矛盾的内心让自己备受煎熬。   他曾也是谢家玉树啊,再是没想过,这辈子自己也会有懊悔,羞愧,自卑这种不可思议的情绪。   所以,此役,自己必须去!这是他唯一能冒头的机会!   于梵梵看着眼前人的神情,机敏的她一想,仿佛又明白了他所坚持的一般。   谢家从高高在上落到如今的地步,在这个家族为重,贱民永远无法出头的封建古代,自己似乎又能理解他为何会有所选择。   “罢了,谢时宴,我知道你立功博出路心切,为谢家平反心切,可是此去危险重重,你若是真的考虑好了,我多说无益,作为朋友,只望你保重自己,别让孩子担心,平安凯旋。”   “好,谢谢你璠娘,谢谢你。”,他一定努力平安凯旋,加官进爵。   “不客气,朋友嘛,应该的,你放心吧,好好打仗,烨儿我会带好的。”   “嗯,我知道。”,对儿子的这一点,自己从未担心,也是因为有她在,自己才能放手一搏,只不过:“璠娘,我……”   “还有事?”   于梵梵看着面前突然变的犹豫不决的人,侧头看他。   看着于梵梵询问的脸,谢时宴心跳加速,分别在即,前线危险,自己武功再高,智计再好,却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活着回来见他们娘俩,兴许这一别便是诀别,有些话他不想藏在心里,可要说他却又犹豫,那是害怕再被拒绝。   “嗯?谢时宴,你有话就说,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   “我真的可以说吗?”,心里好忐忑。   于梵梵不明所以的点头,满以为这货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交代,或者是有事情要求她,比如那些谢家麻烦?   她甚至都在心里想对策,如果他请托自己照顾那些谢家麻烦,自己又该如何拒绝呢,便见面前的人得自己点头后,脸色蓦地一松,露出喜色与期盼,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繁璠,此去参战,若是我能立功平叛,能平安归来,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可否让烨儿有个完整的家?”   “什,什么?”,于梵梵下意识的掏耳洞,生怕自己是幻听了,“谢时宴,你刚才说什么?”   这人到底在说的什么胡话,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难道是这些年下来,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话已出口,接下来要再说,仿佛就没有刚才那般困难了。   虽然面前人的态度让他有些心伤,不过为了赌一个机会,谢时宴努力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豁出去了般的用尽全身的力气。   “璠娘,若是此次我能平安归来,你可否应我破镜重圆,再当我谢时宴的一回妻?”   我艹!   他还真敢!   于梵梵内心震荡,看着满脸期待的谢时宴,于梵梵摇头。   瞧着对方眼里的光,一点点,一点点的寂灭了下去,于梵梵叹息一声,而后郑重的看着对方,心里做出了决定。   “谢时宴,有一个秘密压在我心底很久了,如今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什么秘密?”,不知为何,他突然升起一股不安,却不知缘起何处。   于梵梵却笑了,视线越过门庭看向外头院子的瓦蓝天空,目光幽深,语气悠远……   “你谢时宴是谢家玉树,长的好,武功赞,书读的也不烂,但是谢时宴啊,我并不爱你,因为我是于梵梵,而不是余繁璠,更不是你谢时宴的妻子,不是你的璠娘啊!你还记得乾国公府抄家下狱之前,你继母替你给余繁璠下休书的事情吗?”   “自是记得!”谢时宴点头,想到此,他至今都恨不得鞭尸那贱妇。   “记得便好。”于梵梵勾唇一笑,接着道:“我叫于梵梵,于是的于,梵音袅袅的梵,生长在一个叫种花国的乐土之上,机缘巧合,那一日醒来时,我被困在了你的妻子余繁璠的身体里,刚醒来的时候啊,我的情况可惨可惨了……”   于梵梵也没有遮掩,把自己不是原主,如何来的,面临过的悲催局面,又是如何长心眼的讹诈乾国公府的事情一一道来,说的唏嘘不已,却听得谢时宴惊愕连连,心痛到无以复加。   听到最后,当面前明明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容颜,说出世界上最上自己心痛的绝情话语之时,谢时宴一口鲜血喷出,都来不及擦拭唇角的血渍,单手捂着心口,看着一脸冷肃绝情,脸上写满了拒绝的女人,眼神绝望,下意识的躲避,起身脚步踉跄的离开。   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想,“不可能的,没可能的,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璠娘她都是为了拒绝自己才如此编造荒野的对不对?   谢时宴很想这般确信,可回想到刚刚于梵梵的眼神,他又莫名心慌。   走一步,想一步;   想一步,心痛一路;   璠娘她说,“谢时宴,你我之间绝无可能,你口口声声在意我,要跟我破镜重圆,不过是因着你心虚愧对你的璠娘罢了,可我却不是你的璠娘啊!难道三年多下来,你一点都没有发觉吗?   谢时宴啊,我是我,曾经是我,现在是我,将来还是我,我就是于梵梵,绝不可能成为你的璠娘;   而你?你是大齐朝那个至死都想着你,念着你回去救她的余氏璠娘的夫,便绝不可是来自种花国我于梵梵的夫!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所以别跟我谈情爱,更别说什么要跟我破镜重圆,你我之间,只可能成为朋友,绝不可能是夫妻,你可懂?我只是我!”   是啊,她只是她,让自己迷醉,让自己垂青的她,自己很清楚,自己心之所起是何时,若真如她所说这般,自己自然也知自己钟情的人是谁。   可眼下,面对璠娘的含恨离世,面对梵娘的拒绝,回想着她激烈的抗拒言辞,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踉踉跄跄的奔出院落,抬手拭去唇畔的血渍,回望了眼那敞开的,里头却仿佛藏有吃心巨兽的门洞,他笑的凄凉。 第97章 你是不是嫌我胖   “哎哎,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张没长眼睛?没见着本小王在此吗?”   谢时宴一身凄苦,脚步踉跄的转身欲离,迎面当头撞上了偷听的某人, 这某人还挺嚣张。   这会子, 他李文衡都还没有消化完刚刚自己所听到的惊心动魄,转眼间,那个试图跟自己抢人的讨人厌家伙,就一脸灰败受打击的跑了出来。   李文衡心下一喜,暗道这是自己的好机会,更是欢喜原来自己中意的人, 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个讨人厌谢家玉树的妻子。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事情, 是比知道自己中意的人不会被人夺走, 至始至终从未属于过任何人, 而更加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不, 没有!   一脸急切想要进去见一见意中人的李文衡,当即就被这份狂喜惊呆了头脑,想都不想就冒头出来,丝毫没考虑过自己是在外头偷听了全场的。   迎面撞上了对头了,他这白胖子还跟只大白鹅般耀武扬威的。   谢时宴被于梵梵突然的言明身份,震荡的心神失守,哪里顾得上李文衡的挑衅?   再说这货的身份, 也不是眼下他一个区区百户可以吃罪得起的,谢时宴只狼狈的看了李文衡一眼, 便忙闪身离开远去, 连行礼都忘了行。   瞧着某人狼狈的背影,李文衡没好气的啧了一声,转头回来, 一甩衣袖,抬脚步入了刚刚谢时宴冲出的圆洞门。   会客堂内,于梵梵坐在谢时宴刚才落座的客座上,人显明显处于怔愣发呆中,思绪都跑马到天边去了。   说出了压在心底三年多,这辈子自己最大的秘密,自己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可看到谢时宴那家伙,为了怕自己再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脚步踉跄的离开,她内心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愧疚。   不过,若是自此他能想得通,不再纠缠,也不枉自己冒险说出真相了,只期望……   心里唏嘘着想得入神,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于梵梵诧异,莫不是那货想通了去而复返?   这样都打击不到他?   不行,他们之间有鸿沟,自己再是颜狗,对方长再帅,她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从始至终,这个男人就不是自己的男人呀!   想到此,于梵梵狠狠心,不由出言不逊,说的绝情:“谢时宴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还是那个话,你我之间绝无可能!你若是为了儿子好,破镜重圆什么的便不要再提,我们就还是朋友!”   “真的吗?真的吗?于梵梵,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等等……这声音不对!   突然出声打断自己的声音明显不对,于梵梵愕然的猛地回头,打眼望去,看到的来人并不是她以为去而复返的谢时宴,而是根本就意想不到的——李文衡!   他来干什么?还有什么真的不真的?   看着一脸喜色朝着自己疾奔而来的人,于梵梵收拾好内心的诧异忙站起身,上前一步朝着来人福了福身。   “不知小王爷前来,小妇人失态了,还请小王爷见谅。”   奔到近前来的李文衡闻言,连连点头,下意识的回应,“见谅,见谅,肯定见谅!”   此时此刻,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言行失态,他只是顾不上罢了。   内心震动又窃喜的他,差一点就要伸手拉上,自己早就心心念念想要拉的一双玉手,嘴里不住道:“梵梵,说来咱们都是老朋友,自己人,你别什么小妇人不小妇人的了,本小王,哦不,我,我可以唤你梵梵吗?梵……”   “小王爷,这不合规矩,小……”   这位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对,于梵梵想也不想的否决,结果话才开口一把就被对方打断,人家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忙继续先前的话题。   “哎呀,我是小王爷,我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梵梵,刚才你说的,再不可能跟姓谢的好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跟我说,快快跟我说!”   不是,这货一脸急切的追问自己这事情到底为何?跟他有一毛钱关系吗?   于梵梵挑眉,怀疑的上下打量着面前明显不对头的李文衡,目光直白,立马就让李文衡意识到自己急切了,不过既然今日叫自己撞上了,竞争对手还铩羽而归,可不就合该是自己有机会?   捡日子不如撞日子,于是心思埋藏了三年多的某人也跟谢时宴一样,干脆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当场表了个白。   “梵梵,说来不怕你笑话,自打三年多前,第一次瞧见了站在乾国公府大门外耀武扬威的你起,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你,你的眉,你的眼,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底,在这里……”   李文衡手点着自己的心口位置,“你在这里,悄无声息的给本小王留下了一道叫名叫于梵梵的烙印……”   他苦笑着:“说来都是梵梵你的错!若不是你,我这三年多来也不会那般的心神不宁,那般的体会了一场牵肠挂肚,亲尝了尝什么是相思之苦。梵梵,三年了,我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就连以往我最爱的那些有趣事,都没了兴致……”,甚至都不能跟小伙伴们再如曾经那般愉快的玩耍,想着为了某个女人,一门心思的挣银子、数银子。   李文衡很光棍说的干脆又唏嘘,摆足了诚心,一转话题,又直奔主题。   “梵梵,我李文衡,今日对天发誓,我跟谢时宴那妖艳眼瞎的家伙不一样,他不懂珍惜,我懂;他识人不清,我清;他分不清你跟他的妻,我能!我李文衡,当朝誉亲王独出嫡子,将来稳稳的誉亲王,今弱冠之年,家中无妻无子无妾室,心悦于你,不知梵梵可否给我一个机会,与你永结同心之好?”   永结同心之好?   同心之好……   之好……   好……   不好!   男人只会影响自己挣银子的速度,影响自己养崽儿的心情,所以不好!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合该她犯冲吗?才送走一个原主夫,又迎来一个现任王?   于梵梵那是想也不想的摇头,不过好歹没失去理智。   知道贵戚得罪不起,小王爷什么的更是自己眼下开罪不得的存在,她只能深呼吸,努力扬起笑容,用尽可能和蔼的语气婉拒道。   “小妇人先谢过小王爷您的抬爱,可是小王爷啊,小妇人一弃妇,还带着儿子,养着弟弟,实不是小王爷您这般高贵之人的良配,万望小王爷恕罪,小妇人不能耽搁小王爷您,更不能给您抹黑。”   “怎么是耽搁抹黑呢?不耽搁,也绝不是抹黑!梵梵,我……”   他想说自己一言九鼎,说心悦她想跟她在一块,说出口的就是一生的承诺,可看到面前女人明明一脸笑容,可却并不是开心,连笑都没达眼底后,李文衡心蓦地一痛。   她这是看不上自己,嫌弃自己是个纨绔,所以另可自污都不肯答应他?   “梵梵可是嫌弃我是个纨绔,不事生产只会花天酒地?”这个他可以解释的,“梵梵你误会了,我李文衡可以对天发誓,以前我虽然不着调,却真没干过一点坏事,不欺男霸女,不仗势欺人,家里家外更是无一通房外室,曾经留宿花街柳巷那是事出有因的,我根本没碰过她们,梵梵您听我解释……”   “小王爷无需跟小妇人解释。”   “不是,梵梵,你信我,我那样做都是事出有因的,你听我说。”   皇家隐秘多,谁知道一个不好听多了自己小命会不会不保?   为了阻止这位胖小王可能的爆料,无奈的于梵梵没敢作死的来个我不听,我不听,只能苦逼的好声好气顺毛摸,点头连连哄人,“好好好,小王爷您别说了,我信您,都信您。”   见于梵梵居然信自己,李文衡顿涌狂喜,伸手拉住于梵梵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太好了,梵梵你信我就好,信我就好,梵梵,那我刚才说的,你……”   得,哪壶不开人还提哪壶!   于梵梵也是醉了,抽出手,忙喊停,“停,小王爷!您听我说!”,不去看面前激动狂喜的白胖子,于梵梵抬手压下额角蹦跶的欢的青筋,“小王爷,您很好,非常好!您心地善良,曾经那样风声鹤唳的时候,您都愿意出手援助一无所有,甚至一个不慎就可能会牵连您的我,不图钱,不图回报,您是个好人,您说的一切我都信,无论什么!可是小王爷啊,信您却不代表了我就会答应跟您在愉快,我们并不合适,我也……”   “你也什么?”,被发好人卡的李文衡怒了,有些气自己,语气不由就有些冲,“你到底也什么?啊?于梵梵,你说这么多全是借口!你无非就是嫌弃我,不肯跟我罢了,哼!还说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我是不是好人用得着你说?哼!说白了,你就跟那些个外人一样,就是嫌弃我!嫌弃我是个纨绔,嫌弃我书读不好,嫌弃我不会武功,更是嫌弃我长的胖!没谢时宴那个家伙长的好看!!!你这个坏女人,其实我长的也挺俊的,不比某个眼瞎心盲的家伙差!!!”   气死他了!不要以为他忘了,刚才偷听的时候,这‘坏女人’还夸谢时宴那狗ri的长得好,人能干,书读的好呢!   气死他了!明明他父王长得英俊,母妃也是个大美人,身为父王与母妃的孩子,他小时候那长得也是玉雪可爱的,自己能丑了去?   不就是嫌弃自己胖吗?   哼哼!他减肥,他减肥还不成么!   待到自己把一身的痴肥给甩掉,他就不信了,他还不是一堂堂美男子?能比他姓谢的差喽?   气呼呼的李文衡甩袖离去,也跟某人一样,把目瞪口呆,又无语叹息的于梵梵给留在了当场。   这年三月十四,李文衡抵达三江;   三月十八,李文衡上了苗顶;   三月十九,李文衡下了苗顶,谢时宴李文衡表白均被拒;   三月二十二,谢时宴留书一封,跟随黄茂并岳州府与黔州府两方人马会和,直扑西南边境,大军出城的那一日,城中内外突然传出于梵梵这个为苗疆,为岳州府百姓做出巨大贡献的功臣,居然要回京的流言,且越传越厉;   三月二十五,李文衡领苗王代濮桑昌,少土司代濮乌桑,尊女于梵梵等人收整行囊奔赴京都,而就当他们的车队出了悠然庄的那一刻,悠然庄绵延到三江城的新修扩宽的土路上,甚至是三江城绵延出山的官道上,挤满了闻讯前来给某人送行的男女老少…… 第98章 余菩萨的万民伞   “来啦来啦, 快快!余菩萨出山庄啦……”   悠然山庄外,天麻麻亮人的时候,等待的人群中忽然一声脆喊, 惊醒了守候在此的诸多百姓。   守在道路两旁的百姓听到讯后, 一个个来了精神,不管是在打盹的还是在喝热汤的,纷纷打起精神,提着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如冷水滴入热油锅般炸了开来,纷纷朝着道路中间涌。   他们前些日子就听说了, 那位让他们吃饱饭, 有衣穿, 手里有了结余的余东家活菩萨, 居然要离开他们三江的地界, 回京都城去啦?   这还得了!   他们一个个升斗小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他们得人恩惠都还没来得及报恩呢,若是就这么让恩人走了,他们这辈子都内心难安,毕竟在没有余菩萨的时候, 他们别说不挨饿,菜有油, 出门有衣裤, 就是连最基本的盐都吃不上。   如今活菩萨要走了,一个个自动自发的,纷纷打探清楚活菩萨今日就要启程后, 大家不约而同的,天不亮的就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悠然山庄外,就是为了尽一份心意,送一送行。   有那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侗苗壮民,带着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半夜三更就起,举着火把赶了好远的路匆匆到来;   有那些得过于梵梵的恩惠,甚至家里还有人在悠然庄做活的山民,扛上刚刚猎到的最新鲜的肥美猎物,大半夜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山里出发;   更有那附近周遭,因于梵梵所做所作为得了济的老百姓,一个个的挽着篮子,挑着箩筐,背着背篓,里头装满了各色家里拿得出手的最好东西,紧赶慢赶的赶到这里;   所有人大老远的汇聚而来,就是为了给于梵梵来送行的。   拓宽成两辆车能并行的土路上,刹那间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骑着高头大马从山庄大门,被兵丁拥护着走在最前方的李文衡,一踏出山庄大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让他内心震动的场景。   特别是看到这老的老,少的少,一个个扶着手,肩并肩,探头四顾,嘴里口口声声喊余娘子大恩人活菩萨的时候,李文衡叹笑一声,目光朝着身后队伍护在中央的大马车一指,“你们的恩人在辆那马车上……”   不高的声音才一落,刚刚还围堵在李文衡跟前的百姓们,如潮水一般,立马一窝蜂的往马车跟前挤。   这么大的阵仗,立刻把窝在于梵梵怀里睡懒觉的烨哥儿惊醒。   耳边嗡嗡嗡的,视线透过他小舅舅掀起的车帘一角看去,烨哥儿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喊娘亲。   于梵梵赶紧抬手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安抚着,双眼透过微微挑起的帘子看了眼外头,而后皱眉,瞧着挑帘的弟弟,“东升,怎么这么多人?”   前头四更天的时候,门卫就来报说,自家庄子口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人。   当时自己就纳闷诧异来着,心说最近自家山庄也没放出要招工的消息,怎么突然就来这么多人呢?   不过后来知晓,这些人来了后也没行动,就在庄子外头聚众窝着,于梵梵倒也没多说什么,也没赶人,只是让大厨房加了个班,给外头的人熬了几大锅热乎的汤送出去后,转头就赶紧让人通知了李文衡,心说为了以防有变早走早好。   这不,明明该是天大亮后才出发的,他们五更天就动了。   然再提前出发也不成了,一行人出门就被堵的动不了,老百姓也没那武器,更不是乱民,李文衡也不能下令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不是?   结果一个犹豫,面前的人山人海立刻就围拥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人头,哪里还是先前门卫来报时才几十号人?这怕不都有好几百号啦!   才想着是不是要让东升去前头请李文衡下令,让随行的官兵不伤害百姓的开开道,大家赶紧走呢,车厢外就传来了一声声激动的喊声。   “余菩萨,余菩萨……”   这是喊谁?谁是菩萨?   于梵梵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儿子,示意小家伙到自己背后,她特意扑的宣软被窝里去睡,自己则一步上前掀开车帘。   结果手才把车帘掀开,外头为首的那位老太太,见到她出来后,面上一喜,也不顾身后人的推搡,赶紧高举着手里沉重的篮子就拜了下去。   “余菩萨,这是老生得了余菩萨您的方子指点,去年在田基上种的黄豆!余菩萨,老生家穷地少,以前没有余菩萨您无私献出来的种田法子,老生一家子一年到头都吃不饱,如今得了您的恩惠,托您的福,老生家稻田一年两轮,田里还养了鱼,田埂更是种了黄豆。   去年秋下的时候,稻子交了赋税,鱼卖了钱儿买了冬衣过冬,老生一家子不仅再没饿肚子,连下雪都再没再挨冻,这都是您的大恩大德啊!   老生一家无以为报,如今您要走了,老生羞愧,家中唯有得您秘法种出的黄豆贵重些……”   说到此,老太太满脸的羞愧,又仿佛是怕于梵梵嫌弃不收一般,急忙又保证道。   “余菩萨您放心,这些豆子,老生是一粒粒挑拣过的,颗颗饱满,没一颗坏的瘪的!东西不多,还请余菩萨您能笑纳,这是老生一家子的一点微薄心意,万望您别嫌弃……”   原来,余菩萨竟然是在叫自己?   可她何德何能啊,又没有做过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在自己庄子上耕种的粮食以及方法成熟后,把它们推广了出去,想着让大家伙的日子都好过一点罢了,竟然就让……   打眼看着面前的老人家,视线扫过后头涌动的人流,一时间,于梵梵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赶紧蹦下车,一把扶住了老泪纵横的老太太。   “老人家您快快请起,莫要这样,我也根本没做什么,您老这般可是要折我的寿啊,老人家快起来!”   说着话,忙拉着老太太起身,结果都还没能把跟前顽固的老太太给拉起来呢,身后的人又接着来。   “余东家,我们这些人都是得了您大恩惠的,没有您,像某这样的糟污山民,哪里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某如今不仅能在山里寻了好物去互市换钱,闲了还能到您庄子上工坊中务工挣钱,而您却从未有过看不起某这等子低贱糟污的人,不仅日日茶饭好,工钱也从不缺我们的,更是从未坑过我们,叫我们这等子低贱人也能有钱儿买地置屋。   余东家,如今这样我们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可都是您给的!!!   这是某昨日才猎的鹿,一点微薄的心意,不足表达您对我们十分之一的恩情,却是某的一腔谢意,还请您别嫌弃,收下吧。”   “尊女大人,大人,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我们这些外族人,若是没有您,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能跟着苗王大人挣钱养家,富裕族人,再不会被人随意欺辱打骂,活的再不像条狗!因着您,山上的果子可以换钱;山上的叶子也可以换钱;连石头上的耳朵都能换钱;曾经炒菜只敢用筷子头蘸一点的盐,如今我们都能敞开了吃!尊女大人,没有您,哪里来得我们这些人的好日子?,这是我们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有那大老远赶来的散苗,赶紧捧着手里带来的东西,热泪盈眶的大喊着:“是啊是啊,尊女大人,没有您,我们这等子罪人也没法回归族人的怀抱,尊女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山货而已,您就收下吧,若是没有您,哪里有今日苗疆上下盐树遍地,粮满仓?尊女大人,您就是我们的菩萨神……”   “余菩萨,尊女大人,这是我们家按照您的法子种的麦子……”   “余菩萨,这是我家得了您的法子种出来的油菜,现榨油的油……”   “余东家,这是我们得您给的法子,在溪河边开的磨坊新磨出来的精细米粉,您带着路上吃……”   “余东家,这是我跟风您种的果树,去年结出的最甜的一茬果做出的果脯果酱,您帮我尝一尝吧。”   “哇呜呜……我,我没本事,呜呜呜……余菩萨,这是我学了您的嫁接之法,嫁接的两株果树,别的都死了,就这两颗活,本想说等秋天结了果子再搬来给您瞧的,结果您却要走了,呜呜呜,我没本事,没别的东西送您,您别嫌弃,带着这果子树陪着您回京好不好?”   “余东家看我的,我这个……”   “余菩萨,您看我,看我,我……”   “东家……”   “菩萨……”   这一声声,一句句的,明明是闹哄哄,震的人耳膜都疼的喧闹场面,可头一回的于梵梵却并不觉得吵闹,反倒是心里胀鼓鼓的,酸涩涩的,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里徘徊流淌。   “大家都起来,别跪了,都快快请起。”,看着那些在人群中捧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跪下的人,于梵梵哑着嗓音赶紧喊;   “大家的心意我都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我却不能受,大家日子都不容易,好过的日子也没两年,都把东西带回去吧。”,看着纷纷往自己跟前推的各色东西,于梵梵声声拒绝;   只可惜,所有人却并不退却,就在身后东升也跳下来帮着自家姐姐,于梵梵目光求助似的看向队伍前头的李文衡,还有自家王父与乌弟的时候,忽然,一阵鸣锣急促敲响,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人群后炸开。   “让开让开,三江城耆老代表来送余菩萨来啦,所有人都让开……”   这道声音一起,刚刚还围堵在马车跟前的人群,瞬间散了开来。   而后,于梵梵跟东升便瞧见,人群自动自发散开的道路尽头,一行十位白发苍苍,身穿得体新衣的老者们,领着一群人出现在了那里。   说来也是人老不中用了,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都已经九十有一啦!   这一回若不是为了来给这位,给三江城带来了巨大福音,照拂了整个三江上上下下,乃至整个岳阳郡,甚至是将来的大齐国的善心娘子送行,送属于他们三江上下的真心谢意,他们这些个老不死的也不会跑着一趟。   因着动作慢,还晕牛车,这不就来晚了么?   不过好在,好在是让他们赶上了!   十位耆老们心里碎碎念,为首的那位老者,却已经走到了于梵梵的近前。   老者见了于梵梵,长满老人斑的一张脸上,浑浊的眼珠盯着于梵梵直打量,看着看着,忽的动作,挥手就要抱拳作揖,硬是唬的于梵梵以为连面前的老者也要拜她,吓的她赶紧一步上前,稳稳扶住老人家的双手,连这个作揖鞠躬都不肯受人家的。   “老人家,您万万不可折煞小辈。”   老头儿却朝着于梵梵咧嘴一笑,露出那缺了好些颗牙齿的嘴巴,笑的灿烂又真挚。   “娃娃啊,不折寿,不折寿啊!乖,来,松松手,老头子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小年轻的折腾。”   于是于梵梵只能松手。   结果就是这么一松,老头子们像是得了什么信号早有约定一般,一排五个,站成两排,十位耆老齐齐双手抱拳,深深一礼,给于梵梵作了个揖。   “老人家!”   于梵梵惊的急忙跳开,结果为首的老人却笑呵呵的抬头。   “小娃娃,你莫急,这是你该受的,老头子我们这是谢谢你,给我们整个三江城带来的活路啊,所以小娃娃,别躲昂。”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头人笑呵呵的说完,不待于梵梵再开口,也是根本没想给他拒接的机会,老头往身后探首,枯瘦的巴掌一伸。   身后跟着前来护卫他们这些耆老的儿孙后辈,还有村子里,城里,镇上跟着来的那些保甲、里长、镇长等等纷纷会意,一个青蓝布包边,白布打底,做工精细的华盖,额,不,不是华盖,是伞!对就是伞!   一把巨大的,且做工精细,边沿还垂着很多黄色布条的巨大布伞,就这么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人群中有那见多识广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失声惊诧:“我天,万民伞!”   是啊,可不就是万民伞么!   白色伞身,还有那一条条垂落的黄布条上,一道道,一笔笔,记录下的,可不就是三江城上上下下所有人,万万名对于梵梵这位菩萨的真挚谢意?   “吼!这有意思了,只道这世间只有一心为民的官员,回京述职,或是告老还乡,才能得这么个稀罕玩意,如今咱们大齐朝上上下下一百多年了,有生之年能得这么个玩意的官员,从上到下,怕是一双手也能数得过来吧?”   高头大马上,回头看向人群中矗立着的那把华丽大布伞,季将军不由感慨。   边上的小山子见状,都没顾上去看身后自家主子那闪着亮光的表情,他只看着这偌大的万民伞不由感慨。   “一个小小女子都能得到多少男儿、官员们,想死也想不到的好东西,啧啧啧……这位余大娘子将来也了不得啊!”   是啊,可不是了不得么!   且抛开这女人走狗屎运得到的苗疆尊女身份不说,就只说这么一把扇,在大齐王朝内,只要她不谋反,这辈子犯再大的错都性命无忧啊……   随同李文衡前来的很多将士、官员心里不由暗暗感慨,那羡慕的眼神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然而,眼下激动不已的于梵梵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伞的重要性。   大家盛情难却,特别是眼前的耆老们,一副她不收下这份心意,他们就要再拜下去的模样,于梵梵无法,只能连连道谢的,跟弟弟一道上前亲自收了这万民伞。   结果倒好,这群来送行的百姓们,看到她连伞都收了,一个个就不甘落后的,非要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送上来,怕于梵梵再拒绝,有些人多精明啊,连装东西的家伙事都不要了,撂下东西就跑路。   而后这就跟传染病一样,大家见状,一个个有样学样。   于梵梵是拉得住左边,拦不住右边,拦下了右边,又叫跑了左边,让她应接不暇,连点反应追上去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了,面前除却自己的队伍跟人,还有慢吞吞,笑眯眯的耆老一行以外,自己眼前瞬间就清空了下来,独留下一地的东西……   李文衡跟代濮桑昌一看,不由就笑了,连乌都胆子忒大的上来打趣她这个姐姐,说是这一路上大家的伙食都有了,不用朝廷再操心花银子了。   然而,此刻调侃打趣的李文衡等人还不知道的是,还真叫他们料中!   这送行啊,到此根本就不算完!   去往三江城,然后转道上官道,出岳阳郡的接下来日子里,这样的情况还常常发生,可以说,于梵梵仅凭一人,真就能给朝廷省下回程不少的伙食费,当然了只是这么说,朝廷还没这么小气,不过于梵梵的收获却是真心的多,队伍不得不增加了好多车,就这还临时处理了不少。   有城中商户的谢礼;   有来往商队的谢意;   更是又同样闻讯而来送行的老百姓;   还有如李文衡来时歇脚的茶僚野店一样,同样得到了于梵梵的启迪恩惠,以前是没机会报答,结果知道于梵梵这位恩人要进京去了,听得留言,对消息也一知半解的村民们,一致要无偿的好好招待他们一顿,硬是全村发动,在茶僚给他们这千百号人,做了一顿答谢餐。 第99章 王见皇各有肚肠   京都城, 这日金銮殿的大朝会上,昨日才风尘仆仆回京的李文衡,一身蟒袍玉冠跪在大殿中央。   “启禀皇帝陛下, 为臣幸不辱命, 已携苗疆土司代濮桑昌及亲人进京入住会同馆,此刻代濮桑昌一行就在殿外侯旨,只待皇帝陛下您的召见。”   “嗯,很好,文衡辛苦了,回头朕赏你。”   “谢陛下, 臣愧不敢当, 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劳累一场, 毛都没得, 他皇伯父还是一如既往的抠唆,不过好在自己也不算白跑一趟。   李文衡心里腹诽,人却在磕头行礼完毕,得到上头他皇伯父的平身后,乖觉利索的退到了左手上方,自家父王的身后老实站着去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瞧着下头的胖侄儿恭敬乖顺模样, 告退到朝列之中老老实实的也不邀功,他还是挺高兴的, 一甩袖, 倒是面容和煦的看向身边伺候着的大太监吩咐道,“宣吧。”   声音落下,大太监立刻心领神会, 尖细的嗓音瞬间在大殿内响起:“陛下有旨,宣西南王代濮桑昌及世子一行进殿觐见……”   而后大殿中文武百官们便听见,大太监的声音刚落,守在大殿门边的太监立马接话,嘴里齐声唱和着刚刚大太监嘴里的喊话,“陛下有旨,宣西南王代濮桑昌及世子一行进殿觐见……”   而后重复的声音一道接一道的从殿内往外传递出去,不多时,殿内分站两列的朝臣们,自后往前的便听到,几道脚步声从大殿外徐徐而来。   众人纷纷侧目,不由投注目光在来人的身上,只见为首的中年男人精神奕奕,不见一丝白发,身着苗族服侍,身后还一左一右跟着的儿女却是子着苗族服侍,女着他们大齐女眷的装扮,朝上诸臣公不由暗暗点头,心道此女算是个有规矩,不忘本的。   走入大殿的代濮桑昌见到九龙椅上端坐的大齐皇帝,倒是没矫情,当即就单膝跪下,给大齐皇帝行了个苗疆礼节,“大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乌跟于梵梵见状,自然也跟着拜下,只不过与代濮桑昌不同的是,于梵梵出口的却是污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而且并不是苗疆礼节,而是老老实实的双膝跪下磕头叩拜。   好吧,虽然她极其不想跪的,毕竟上辈子她就没跪过,可如今人在屋檐下,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跪拜了下去,两手交叠贴地,额头贴在手背上,几乎是与父弟一道异口同声,三呼万岁。   龙椅上的皇帝见三人都拜下,礼节都做完了,这才郎笑出声,轻轻抬手,语气亲和的不得了,“西南王与家人一路舟车劳顿,莫要多礼,快快请起。”   “陛下仁善,代濮桑昌桑愧不敢当。”,嘴上是这么说,代濮桑昌人却利落的起了不说,居然还直道不敢。   只是他嘴里所谓的不敢,却是暗指西南王这个称呼。   都是当王的人,心思百转千回的谁不知道谁啊?   大齐皇帝哪里不知道代濮桑昌的意思?都是千年的狐狸,玩的什么聊斋?   不过他倒没多说什么,面上笑容仍旧不便,只一副气度很大的轻轻一拂手言。   “唉~西南王此言差矣,卿率西南苗疆归顺我大齐,齐苗便乃兄弟之邦,既是兄弟,朕为皇,弟为王,有何不对?且三年来,卿为大齐与苗疆的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西南互市能有今时今日的局面,多亏了卿的操劳,如此,这西南王卿受之无愧,自然当得。”   此言一出,朝堂上手持玉圭的那些朝臣们,当着外族土司的面,自然没有拆自家皇帝台的道理,再说了,上头这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于是这些朝臣们当即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口称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阵仗有点大,还带着压迫的意思,代濮桑昌见此眼眸不由暗了暗,不动声色的朝着身后同样跟着起身的儿女看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代濮桑昌便在众朝臣的声音落下后,他忙拱手谦虚推诿起来。   “承蒙陛下看得起,桑昌却愧不敢受,西南能有今时今日的昌盛,西南互市能有今时今日的兴隆,全凭我儿阿梵的努力,是这孩子开荒山,造梯田,丰互市,种粮稻,孩子做的远远比我这个王父做的多多了……陛下若是要奖励,也合该奖励给这个孩子!若是没有她,哪里又能有如今齐苗的和平富足?”,而不是如眼下这般,完全无视了自家女儿的功劳,想到此代濮桑昌的气就不顺畅。   一想到曾经对于齐苗盟约和平,大齐就没有对女儿有所表示;   如今孩子为西南做出了巨大贡献,大齐上上下下将来都要跟着受利,连百姓们都知道感谢,都知道相送,反倒是大齐朝廷不闻不问不为所动;   想到此,代濮桑昌不由冷笑。   大齐皇帝被代濮桑昌这么颗软钉子一噎,心里也跟着不顺畅,不过想到心里的某些打算,他不得不接下这一茬。   没办法,谁叫他眼下还非得让这破土司,认下这西南王的封号呢。   “呵呵呵,卿所言甚是,余氏之功,朕自然知晓,不过是曾经她人不在京都,朕才没有封赏罢了,如今她既归京,朕自是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对大齐有功之人的。”   皇帝不好做啊!   云广土司反叛作乱,自己日日殚精竭虑,为了震慑大齐周边其他各部土司,以免他们跟着作乱,自己这才一杀一捧的立起一个西南王,为的就是做给他们看;   且有一旦代濮桑昌接受了大齐分封的西南王,有他在,自己便看名正言顺一劳永逸的,利用苗疆为屏障拦截云广叛乱,节制云广叛军北进;   为此,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有所妥协。   于是,这位自认为妥协的大齐皇帝,低头看向代濮桑昌身后的于梵梵,像是给了天大的恩赐般开口,“余氏功不可没,你可想好,想让朕如何封赏于你?”   被点名的于梵梵闻言,不由撮了撮牙花子,暗道这皇帝无赖啊!   他要是真想赏赐自己,明明就该大度的直接赏赐了,居然还要让自家王父提?居然还有脸来问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多了去了!问题是,自己能要吗?   心里暗骂皇帝阴险,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梵梵思索片刻后,再次跪下俯身磕头,嘴里却吐出自己思考再三的所谓想要来。   “民妇谢过陛下厚爱,民妇所作所为,都是陛下圣明,教化领导有方,民妇得陛下皇威庇佑,这才做出了点点成绩,民妇不敢居功。”   于梵梵此言一出,上头的皇帝随即露出一抹看你很识相,他很满意的笑容来,只是这抹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趴伏的于梵梵却猛地画风一转。   “陛下您英明神武,若是非要赏赐民妇的话,民妇所求不多,只想为孩子求一个不被人欺负看不起的好出身好未来,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的笑容蓦地僵住,看着下头的于梵梵,眼里闪着惊讶,更多的却是怒气,他是真没想到,这区区民妇还真敢提?   身为九五之尊,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怎可轻易收回?这可不是单单面子的事情,大齐皇帝只得压下心里的怒气,轻轻颔首。   “嗯,余氏你这要求不算过份,朕自然应允,不过朕得亲眼看看你的孩子才好定夺,这样,晚上宫内夜宴,你便带着孩子进宫来给朕瞧瞧吧。”   先见见再说,若是拿不出手,自己随便给个什么也就打发了,皇帝想着。   对此于梵梵还能说什么呢,暗道皇帝小气,却也只得恭敬的行礼应是。   见于梵梵乖觉,皇帝暗暗点头还算满意,视线立刻落回到为首的代濮桑昌身上。   这回他的笑容更甚,口中的询问却带着一抹不容拒绝的强势,“这样安排,卿可满意?”   满意自然是不满意的,特别不满意!可代濮桑昌心里也有计较,想的深远,一时半刻没能及时答话。   身后站着的乌,瞧见上首高坐的这位大齐陛下唇畔的笑渐渐收拢,眼里闪着冷意,他忙行礼插话急言道:“启禀大齐皇帝陛下,王父他并无不满,只是心底还有所忧虑罢了。”   “哦?”,皇帝挑眉,一拂袖,手安放回龙椅扶手上,背往椅背轻轻一靠,脸上带笑,看着代濮桑昌父子,声音却有些冷:“卿忧虑什么?说来与朕听听?”   人在屋檐下,为了和平,为了族人的安稳日子,乌隐忍再三,抱拳准备再开口,边上的代濮桑昌却突然伸手压下儿子的手,直视上首的地位。   “大齐皇帝陛下,而今与西南接壤的云广叛乱,陛下突然分封桑昌为王,桑昌愧不敢受。”,虽说为了族人他这个王可以退让,可若是大齐皇帝欺人太甚的话,他们苗疆上下也没有一个软骨头!   “原来卿是因云广之事忧心不安啊……”,皇帝又笑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盯着代濮桑昌道:“卿莫忧,齐苗亲如一家,都是朕的子民,既然都是一家骨肉兄弟,朕又如何会打破家人子民好不容易求来的平静生活,让家人去拼死冒险?只是卿啊……”   皇帝的目光透过金碧辉煌的大殿遥西南方向,语气幽幽,一副内心痛惜,忧国忧民的模样。   “卿自己也知道,西南苗疆接壤云广,一旦云广叛军北上,必定会经西南而行,到了那时叛军过境,如今富足安康的西南,难道不会引起叛军的垂涎?   怕是到了那时,便是朕与卿都想让苗疆上下安稳安康,叛军怕是也不愿吧?   叛军压境,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朕却为了西南的安危,早把黔岳两府最适应当地气候地形的将士派往合围叛军,为的就是守护西南百姓不受战争之苦。   可是卿啊,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叛军不会被西南的富足所吸引,一路杀进西南。   倘若一旦叛军突进西南烧杀抢掠,朕援手不及,怕是西南就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啊!   卿,那是朕不想看到的局面,想必卿你也不想。   是以,朕这才请西南王你进京商讨大计,出于援手。   当然朕也不是让西南兄弟亲赴战场,朕没想过牺牲苗疆,前线有朕的将士在浴血奋战,朕不过是希望,卿能成为朕大齐儿郎的底气,为了大齐,更是为了西南的太平,守住边界,不让叛军踏足西南地界便好,西南王,朕的要求不过份吧?你应是不应?”   皇帝一语双关,代濮桑昌自然明白。   可应是不应?   大齐皇帝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叛军若是要杀伐北上,除了通过他们西南的界域外,只能另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走黔州地盘,然后渡江绕行。   但是这有两大难在前,第一黔州有他苗疆的洞寨在,可以说,黔州一半的地盘都是苗疆掌控,所谓苗疆,可不单单只是岳州府,而即便过了黔州府他们的地盘,渡江后却是蜀中,若北上还得过秦岭,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叛军是绝不可能走这条道的。   而不走这条道外,就只能走海路。   而海路的话在闽中府,叛军还是得先越过一段他们苗疆的界域,进入毗邻的闽中府才成,而海路需要大量的船舶,云广土司再强悍,怕是也没钱造船吧?便是运气好抢到了船可运兵,南地山区的人怕是也坐不了海船,一时半刻习惯不了海上的风浪吧?   所以选来选去,那位称王称霸,打着要北上杀伐的云广土司,要走的且能走的,怕是也只有他王寨所在的西南岳州府。   不得不说,这位大齐皇帝不是个昏庸之辈,是只老狐狸,说的还是很有道理。   不过他代濮桑昌也不蠢就是,妥协可以,不就是守好界域么?也不是不行,那云广土司再厉害,他苗疆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勇士再勇猛,怕是也经不起他们苗疆的至宝吧?   不派兵,他却是可以在界域上布置毒虫毒障,不让叛军越界,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叛军会走哪里?接下里就不是他苗疆要管的事情了对不对?   这么一想,准备阳奉阴违,额,不是,是准备机灵应对的代濮桑昌,毫无愧疚的接受了大齐皇帝的册封。   毕竟成为西南王,哪怕没有封地俸禄,对自己与苗疆也是有好处的不是?更何况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还有大齐朝廷给的王俸跟各种好东西,那他为何不受?   于是代濮桑昌低头,单膝跪下,右手锤击着心口,“代濮桑昌愿听陛下调遣,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代濮桑昌接受了他的册封,同意守住西南界域,皇帝心下一松一喜,郎笑出声,“好!好!哈哈哈哈,爱卿平身,快快请起,哈哈哈哈,有爱卿在,我大齐与苗疆安矣……” 第100章 宁错杀也不放过   寂静的夜, 华灯初上,宫阙深深中传来鼓乐之声。   因着白日里早朝大殿上,自己顺水推舟的为自家孩子求了恩典, 既然皇帝都发话要见上一见自家孩子, 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速速出宫,回到会同馆,给孩子换上得体的新衣裳,带上了崽儿与弟弟,于梵梵忧心忡忡的,掐着时间点赶到了开宴的永和殿。   跟王父与乌弟一会和, 彼此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代濮桑昌望着东升看了再看, 在东升不解与怀疑的目光中, 代濮桑昌又是摇头, 又是点头,又是叹息的,话却没多说一句,只挥手赏了围着东升左右打转,嘴里还不断啧啧啧感慨的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代濮桑昌才看着自家女儿,吩咐了句小心行事, 万事莫怕有他这个王父后,这才领着揉头哀怨, 一脸复杂的于梵梵入座。   父女几人鱼贯而入, 被太监宫女领着落座在大殿上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一列打扮整齐划一的宫女就捧着糕点茶水端了上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给于梵梵上茶点的这位宫女莫不是曾经有缘得见过帝王?   这位在给自己上完茶点躬身告退抬首间, 蓦地就看到于梵梵身后的案机上,被同样上茶点告退的宫女露出来的两人,宫女蓦地瞪大双眼。   小的那个就不说了,大的那个少年被显露出来的一张脸,吓的宫女当即走神就是一个趔趄,脚下一软,差点撞倒了边上捧着热茶要给乌上茶的宫女。   场面一时有些慌乱,好在在座的各位宾客不欲惹事,乌别看面上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里也藏着事,顾虑到自家阿姐与那个笨蛋弟弟东升,忙就挥手打发惊慌跪下请罪的宫女。   宫女如蒙大赦,面上一喜,连连磕头的道谢的时候,忽的,上头的高台上就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   “陛下驾到……”   声音落下,大殿上蓦地一静。   请罪的宫女被相熟的宫女悄悄拉拽着,忙就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而刚刚还各有表情,或三五成群小声议论攀谈的人,或独自自斟自饮自品茶的人,或不动声色暗观察的人,或投注视线看热闹的人,不由纷纷正色,快速起身整理衣襟,而后望向高台,恭敬的颔首站立等待。   待到眼角的余光瞄到那一抹明黄站在高台中央的御案后头,下首所有的人,包括代濮桑昌跟乌还有于梵梵等人,全都出列,纷纷跪拜叩首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皇帝挥手落座,视线首先落在下首的代濮桑昌身上,皇帝莞尔一笑。   “卿远道而来,朕特命御膳房准备了这欢迎夜宴,虽不是卿惯用的苗疆风味,却也是大齐各地最丰美的佳肴,卿尝一尝可喜欢?”   代濮桑昌急忙领着身后的乌跟于梵梵行礼,恭敬回道:“谢陛下厚爱,臣等欢喜。”   上首的皇帝见代濮桑昌如此上道,都老实称臣了,刚刚还只是和煦的笑容蓦地拉大,爽朗开怀的笑声立刻充斥全场,大手一拍龙椅的龙头扶手,“哈哈哈,好,好,卿欢喜就好啊,来,入座。”   很明显皇帝这会子心情很好,见了最后跟着代濮桑昌转身入座的于梵梵,想起白日里在朝堂上自己应下的事情,难得好心情的皇帝喊了停。   “对了,余氏,先前你不是要为你家孩儿跟朕求恩典吗?如今孩子可曾带来啦?”   于梵梵一愣,心道来了。   她急忙看了眼跟在王父亲卫以及贵身边站着的俩孩子一眼,而后快速转身回来,朝着上头的皇帝跪下行礼回答。   “回禀陛下,民女带了他们来。”   “哦。”,皇帝点着头,随即就道:“那便领上来让朕瞧上一瞧。”   “喏。”   于梵梵应声称是,转头朝着一直关切看向自己的孩子们招了招手。   烨哥儿见状,忙就拉着他小舅舅就要出列上来见礼。   毕竟来的时候,娘亲就跟自己反复交代过了,一定要听她的安排吩咐,若是招呼了他们,自己一定要拉着小舅舅一起规规矩矩的给那位皇帝行礼。   当时自己还不明白来着,为什么娘亲会有此交代?   可等自己拉着沉稳的小舅舅出列,站在红毯之上给高高在上的陛下叩首问安,得了这位陛下抬起头来的发话后,规规矩矩抬头看向上头的帝王时,烨哥儿整个人都惊呆了,只觉自己的小脑瓜都不够用!   谁来告诉他,眼前这几乎是一毛一样的两张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家伙目光在身边的舅舅与上头的帝王身上来回打转,越看越懵逼,越看越奇怪,看到后头,烨哥儿的视线不由暗暗朝边上的亲娘看去,却发现亲娘就是跪在前头左侧不看自己。   于梵梵怎么顾得上去看身后儿子的着急呢?她连上首皇帝此刻的表情都顾不上去看好吧!   白日金銮殿上,自己一看到上头皇帝的面容时,她的心就惊心讶异到不行,蓦地就想起当初很久以前,某个白胖子碎碎念说,他对自家弟弟很眼熟的事情来。   白日里的时候,要不是当时的局势不对,事关王父与乌弟,她脑子里都可以跑马,脑补出很多电视剧里头的名场面,好在自己反应机敏,后又得到皇帝许诺说要见一见自家孩子的时候,自己果断的就决定,要带着自家俩娃进宫见一见这位,她也觉得格外眼熟的皇帝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长得一毛一样的两张脸,自己碰到的概率怕是不大吧?   可不是不大?   当东升叩首完,得到抬起头来的圣谕,从容不迫的抬头朝上望去时,九龙椅上那位笑意吟吟的帝王,心里当即就是一咯噔,瞳孔急剧收缩,搭在九龙椅扶手上的手,不由自己的紧紧抓住龙首暗暗用力,指尖吃痛都没松手,只双眼不由眯起,仔细的打量着下首的少年。   “你……”,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内心的波涛汹涌,面上风淡云轻,毕竟帝王都会演戏,“你们叫什么名字?”   东升也震惊于上头的人长的怎么跟自己这般像,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不过是一张老一点、威严一点、白一点;一张年轻一点、稚嫩一点、黑一点;   不过再如何的心惊,东升也不做他想,不愿做他想。   毕竟他一个乞儿,怎么也不可能是跟皇家扯上关系的不是?更何况还是堂堂帝王?怎么想都不可能!不过是人有相似罢了,就如曾经养大自己的乞丐爷爷说的那般一样。   而眼下自己能跟帝王撞脸,不过是他的好运?亦或是歹运?   他有自己一心想要守护的人,所以天塌下来,他也得挺直脊梁好好端住。   当上头帝王再度出声时,东升内心的波涛早就被他压下,小小少年难能可贵的从容不迫,不骄不躁,不疾不徐,拱手回礼答话,“回禀陛下,草民姓余名东升,是姐姐余繁璠(于梵梵)善心领养的弃儿(乞儿)一名。”   恭敬的回答完,也不管上头皇帝的态度表情,久久不见小外甥的声音,东升不由侧头,暗暗瞧了身边还在发傻的烨哥儿一眼。   性子跳脱的烨哥儿见状后,这才忙学着自家小舅舅的模样,乖乖巧巧的跪着,小爪子抱拳颔首回话道:“回禀陛下,草民姓谢明兴烨,是我娘的亲儿子,我东升舅舅的最乖的外甥。”   殿上众人……   跪着的于梵梵差点捂脸。   东升也不由抽了抽嘴角。   代濮桑昌与乌忍笑。   然,这道让人发笑无语的稚嫩小嗓音在大殿上回响,上头的帝王表现的却很奇怪,已经稳住了表情的他,嘴里却下意识的在反复呢喃着,除了身边跟着已然心惊变脸的大太监游公公外,再无其他人听得见的三个字。   “余东升,余东升?余东升……”   怎么会是余东升呢?余,余啊……   帝王目光复杂的看向下首的东升,见东升脊梁挺的笔直,态度不卑不亢,视线最后又落在上头跪着的于梵梵身上,视线来回打量一圈,而后又落回到了东升的身上。   皇帝心情复杂不已,跪的稳稳当当的东升却不知道的是,他越是从容不迫,上头的帝王心情就越是酸甜苦辣,惊疑不定,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与欣赏。   大殿上静悄悄的,欢庆的鼓乐也不知是何时停下的,在场的妃嫔宾客们,视线不由的落在大殿上的俩孩子,哦不,其实是那个年长的少年,与上头的帝王身上。   碍于帝王之威,心里就是跑马去了天边,各有猜度,面上谁也没多说一句。   唯独皇帝左下首的贵妃位上,贵妃娘娘染着朱红丹寇的手,不由掐紧了手里的玉酒樽,视线在上下两人间暗自来回打转,最后却定定的落在了帝王身上,眼里不断闪着妖艳血腥的渗人冷光,烈火红唇不由微微勾起。   说是这么多,其实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   就在大殿上所有人静默不语,有幸赴宴的臣公们心头暗道这宴会参加的不对,早知道自己就告假不来才好了的时候,上头的帝王忽的恢复了正常表情,脸上再度洋溢起了笑容。   “嗯,是两个好名字,也是两个好孩子!既然白日朝堂之上,朕已许诺西南王,如此……”,皇帝语气顿了顿,视线落在于梵梵身上接着道,“西南王之义女,余氏繁璠上前听封。”   于梵梵先是一愣,心说自己明明是给孩子们求赏赐出身,怎么封自己?   犹豫着没都动,身边身后的一干亲人却急了,代濮桑昌也连连给一直关注着的女儿点头示意,于梵梵这才忙叩首应声,“民妇在。”   皇帝简章,满意的点点头,“余氏身为大齐子民,为齐苗联盟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有功朝廷,该赏!而后开荒山,造良田,改良种,造福大齐与苗疆百姓,功在社稷,更该赏!因余氏为西南王之义女,今朕册封余氏为西南郡主,赐字慧,望慧郡主今后恭贤温厚,再接再厉,再为大齐,为苗疆尽忠尽力。”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话说平身,帝王的视线又落在依旧跪着的两小身上,“至于你们?”,心底早有主意的帝王接着开口,“你们也很好,想必跟着慧郡主在西南吃了不少苦,开荒造田,推行良种,想必都是出过力的,既是如此,朕也不能小气了去……”   此话一出,下头的列位参与宴会的妃嫔与臣公们,特别是贵妃与誉亲王,一个人视线落在东升身上,一个视线落在烨哥儿身上,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   心道就这,他们能有什么贡献?出过什么力?   不过皇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就是圣旨,他们再腹诽也不敢多话,就只听上头这位继续道。   “既然西南王与慧郡主都有所请求,这样,朕就赐你们舅甥二人为五品轻车都尉,望你们再接再厉,再为我大齐尽忠效力。”   此封赏一出,贵妃眼神暗了暗,代濮桑昌与乌的脸上,明显闪着得偿所愿的欢喜,连于梵梵低垂的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暗暗瞧了瞧已经被帝王平身请起的自己俩小孩,于梵梵心惊又感叹。   自家弟弟,怕不是真跟着皇帝有着什么?   还有还有,自家崽儿这是沾了自家弟弟的光了吧?怕是连自己,都是沾了自家弟弟的光?   毕竟白日里的时候,这小气的皇帝,瞧着他那模样架势,是根本不打算封赏自己与孩子们的,眼下这般大赏,虽然没有封地,可名头也不是白叫的,每年皇家可是要给银子养他们的。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无端的升起一股担忧……   “姐,姐?”   一时出神,领旨谢恩的东升,已经带着烨哥儿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东升见姐姐脸色有些不对,帝王跟前不能失态,他赶紧仗着如今已经有自家姐姐高的身躯,挡在自家姐姐跟前,靠着再起的鼓乐声遮掩,东升轻声把于梵梵喊回神,不动声色的拉着于梵梵,在代濮桑昌与乌的关切眼神下安然入座。   乐声悠扬歌舞起,捧着餐盘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夜宴开始,很多人却食不知味,神不思属,就比如帝王,比如皇贵妃。   好不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结束,帝王离席。   某帝王还暗中目送东升跟随与他感情很好的姐姐?是姐姐吧?跟着余氏离开,皇帝这才面容复杂,遥望宫墙一偶,满目思念的转身回了上书房。   上书房内,大太监游公公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打小伺候的主子。   这位自打回来后就枯坐在御案后,一座就是大半个时辰,游公公担心坏了,可想到先前大殿上出现的那位酷似主子的少年,游公公又不敢多话了。   他担忧的看向帝王,蓦地想到主子还是皇子的时候,那位出现在主子身边,这辈子唯一走进过主子内心的那个早亡苦命的女人……游公公又不由摇头叹息,挥手打发再次端茶上来,且满脸忐忑的小太监离开,“下去吧,陛下这会子不会用的……”   宫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殿内中央,九龙香炉内的熏香袅袅升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游公公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做两道主子爱吃的糕点端上来,等主子醒神,一会子好垫吧垫吧肚子呢,毕竟刚才的夜宴,他家主子就没怎么动筷子,定是饿的,结果内室御案后就传来了动静。   “影一……”   声音落下,游公公不由一惊,陛下这是要动用皇家最隐秘的影龙卫了?这是自己都不能接触的存在啊!   侧殿外听到动静,正欲抬脚进去伺候的游公公不由顿住脚步,而后快速退走出了侧殿,到了大殿外守候去了,自然就不知,上书房内殿里,皇帝亲口对随候在帝王身侧,大齐从开国就成立并发扬光大,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龙卫下达了密令。   “影一,你亲自去,好好查一查余东升,查清楚。”   “喏。”,灯光照不见的阴影中,一道黑影跪下叩首,而后眨眼就消失不见。   当折抹阴影闪身出了皇宫的时候,在皇宫的后头,帝王嫔妃居住的后宫内,当今皇贵妃居住的宝和殿,主殿内的贵妃妖娆的躺在垫着雪白狐狸皮的贵妃软塌上,接过贴身嬷嬷递上来的茶水漱了漱口,而后看向身前跪着的亲信大太监。   “哼,该死的贱人,阴魂不散,这都多少年了,骨头都化成渣了,居然还要给本宫来添堵!”   “娘娘……”   “行了,本宫知道了,本宫如今是娘娘,而那人便是陛下心里放不下的挚爱那又怎样?本宫如今可是皇贵妃,是后宫内最高的首位,难不成本宫还会怕她一个死人翻身?还会怕一个不过就是跟陛下长得有点子像的,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儿子的小儿?呵!”   “娘娘,话虽是这么说,可那位……”   亲信太监与贴身嬷嬷内心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当今这位陛下,说有情是真有情,说无情也是真无情,想到曾经陛下登基坐稳皇位后,对那位皇后娘娘的清算,想至今这些年了陛下再无立后就可观一二。   当初若不是自家贵妃娘聪明机警,尾巴处理的干净,甩锅给了那位亡皇后,而娘娘家又正得利,国公爷军权在握,陛下没法动手,他们娘娘怕也是……   贵妃看着面前两下人的担忧的模样,她不由呵呵冷笑,挥手狠狠把手中的茶碗惯在地上。   “你们怕什么?本宫的人就这点胆子?哼!那位活着的时候本宫都不曾怕过,死了本宫会惧她?不过一黄口小儿而已,还姓余,便是长得再像又如何?只要本宫的娘家还是镇国公军权在握,只要本宫还没死,只要陛下还没当朝认下那小儿,呵呵……”   皇贵妃连连冷笑,眼里闪着狠辣,“小周子,你去,替本宫灭了那小子!”   便是见了陛下,得了陛下的赐封又如何?不过一区区五品轻车都尉尔,她还是一品的皇贵妃呢!某人傲娇自大的想着。   “娘娘!”,俩奴才却变了脸色,不由想要劝解主子三思而行。   皇贵妃却不听,只冷冷道:“你速去,莫要多言,本宫只信奉本宫祖父从小教导本宫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哼!本宫倒要看看,连人都死了,小崽子长的再像又如何!”   “娘娘,话是这般说,可对方人在会同馆,那里住的都是外族外宾,陛下跟朝廷都极其重视,且苗疆土司才封了西南王,若是眼下要动手……娘娘,时机不对,怕是有些难啊。”   “你当本宫不知时机不对?”,可若是等时机对了,她怕是再没有了机会。   毕竟她们那位陛下啊,那也不是吃素的!在对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上,哪怕自家再如何得济,陛下心里再有所顾忌,怕是也……   贵妃思考了片刻,红唇微启,“小周子,事在人为,这样,你先去打探打探那小崽子的具体情况,瞧瞧他那个姐姐跟谁走的近。”   跪着的太监眼神一亮,忙叩首磕头:“还是娘娘英明,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次日清晨,守在皇宫门口的当值御林军首领,天不亮就迎来了宝和殿的掌事大太监周公公,而这位周公公出了皇宫后,第一时间就去了镇国公府。   而皇帝心里也有顾忌,对东升的事情只是暗地里进行,面上一点都不显露,且派出来查问东升身世的人是秘而不宣的影龙卫,办的也隐秘,且自认为当初害了他心头肉的恶人,自己已经尽数清查剿灭,自然没有发现宝和殿的异样,也没有察觉镇国公府的异动。   也正是因为皇帝的一时疏忽大意,差点造成了杯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01章 母为儿狂宴鸿门   京都城誉亲王府, 因着西南王进京的大事已经议定,不日西南王就要带着家小返回西南,所以便是这日没有大朝会, 誉亲王还是早早起来忙成狗, 谁叫他那皇帝哥哥在不涉及军权要务等事情上,就爱找自己办差呢?   誉亲王哪怕心里再不得劲都没办法,这几日,日日会同专门接待西南王的官员,见天早早就去了会同馆,得陪着西南王一行逛一逛京都, 点一点陛下的赏赐, 也好早点把西南王打发, 额, 是送, 对,就是送回去。   一大早的天不亮誉亲王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时辰早的比大朝会也差不离,洗漱更衣完就急匆匆离开。   整个誉亲王府里头,除了王爷,便只有王妃与小王爷最大,王妃命好, 上无公婆需伺候,下无儿媳等着每日早早来给她请安, 府里连个侧妃都无, 誉亲王那不多的妾室、通房又都被她管的死死的,可以说在誉亲王府,王妃就是天。   送走誉亲王, 王妃倒头还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贴身婢女嬷嬷们来唤了,王妃才打着哈欠起了床。   被嬷嬷伺候着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王妃打了个斯文的哈欠,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抬手抚上眼角的鱼尾纹,张嘴却问。   “衡儿呢?”   一下一下给王妃梳头的贴身嬷嬷忙笑着回答,“启禀王妃,小王爷近来勤勉异常,一大早天不亮就起来习武练功,这会子该是在后花园忙着了吧?”   “习武?”,王妃皱眉,嘴里下意识的呢喃,不由抬眼望向窗外,很想要看一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这模样看的身后的大丫鬟暗自好笑,毕竟是王妃跟前最得意的贴心人,倒是敢在王妃面前说两句好话,把手里从梳妆盒里选出的金钗递给嬷嬷,大丫鬟笑眯眯的上前恭维讨好。   “回王妃娘娘的话,咱们家小王爷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等咱们小王爷习了武,发奋自强,怕是卯足劲了的要给王妃娘娘您争口气呢!”   这话是个当娘的都爱听,王妃也很受用,被丫鬟这么一讨好,她不由点头。   “唉,本王妃倒也不图衡儿有出息,不过是盼着他勤奋些,精神些,再给我讨个佳儿做儿媳,我就心满意足了……”,王妃对着铜镜,一边左右打量着自己的发型发饰,一边不由感慨出声。   丫鬟忙顺着杆子往上爬,“王妃娘娘安心,小王爷如今勤勉,想必不日就能替娘娘讨回佳媳。”   “嗯,但愿吧。”,自己的儿子再纨绔,别人再嫌弃,在自己这里却是最好最好的。   王妃一边点着头,一边左右打量自己,见嬷嬷接了大丫鬟的金钗就要往自己的发髻上头插,王妃抬手轻挥。   “今个也不出门,本王妃也不见客,不要这金凤点翠钗,用那套王爷去年送我的东珠冠吧,看着素雅。”   王妃发话,嬷嬷丫鬟莫敢不从,急忙应喏,待到金钗换了东珠发冠罩在头顶发髻上,王妃对着铜镜又左右打量一番这才表示满意,点头挥手道:“行吧,这样就很好。”   “极是,王妃娘娘风华绝代,便是半点珠翠都无,谁人也不及娘娘娴雅端庄。”   嬷嬷连连拍马屁,同时恭敬的行礼退下,大丫鬟见了,忙挥手示意身后候着的一干,端着各色洗漱用品的丫鬟们上前来伺候的时候,王妃又对着躬身退下,准备去传膳食的嬷嬷喊停。   “对了曲嬷嬷,衡儿上劲是好事,只是衡儿身子娇贵,习武练功又辛苦,你去,让小厨房给衡儿炖个滋补的人参鸡汤送去给衡儿补补身子,顺便告诉他,今个十五,让他下午早早到我这边来,陪我跟他父王用晚膳。”   曲嬷嬷听了躬身一礼,连连应是,忙就按照王妃的吩咐去办事,结果等到夜里天都黑了,誉亲王都早早回府,夫妻俩齐聚正院花厅,桌上都摆满了好饭菜时,王妃却没等到自己一大早就派亲信通知了的儿子。   誉亲王不悦的皱眉看向妻子,“衡儿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没让人通知他?”   王妃自认为是贤惠端庄人,家掌的极好,丈夫这般指责,她如何肯受?忙就站起身来行礼回禀。   “王爷,这些年了,妾身是怎样的人,王爷您难道不知?衡儿那孩子,妾身一大早就让曲嬷嬷去知会他,让他早点过来陪王爷您用晚膳的。”   “那他怎么迟迟不来?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辰了,菜都要凉了!”,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才脱身回家,准备陪着妻儿吃晚饭的誉亲王心里窝火。   王妃见状,视线一转,锐利的投射到一边恭候的曲嬷嬷身上,语气严厉,“曲嬷嬷,怎么回事?今晨本王妃吩咐你办的差事,你到底有没有办好?”   曲嬷嬷天大的委屈,可主子就是天,主子若要奴才死,奴才不得不死呀!   怕被责罚,节骨眼上,曲嬷嬷也不敢拿自己是得利嬷嬷的架子,噗通一声跪下,俯身就拜,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嘴里却连声保证。   “回禀王爷,回禀王妃,王妃娘娘的吩咐,老奴绝不敢有一丝马虎,老奴一大早就亲自去厨房取了鸡汤给小王爷送去,还跟小王爷说清楚了王妃娘娘您的交代,当时小王爷的常随小山子都在场的,王爷王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宣小山子来问,王爷,王妃娘娘,老奴万万不敢阳奉阴违。”,话到此,曲嬷嬷再次连连磕头,模样看着急切又虔诚。   瞧着自己跟前的得力人如此模样,王妃心里也知道,下头的奴才不敢不好好办差,可自家儿子为何迟迟不来?衡儿他也不是这等忤逆父母的人呀?   心里才疑惑着,准备让人再去请呢,王妃与冷肃的王爷,以及身后围了一圈伺候的人便齐齐听到,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多时众人期待的人影就进入到了花厅,见到地上还跪着的曲嬷嬷,李文衡还好奇来着,“咦?父王,母妃,曲嬷嬷这是犯了什么错,你们为何……”   “为何?还不都是因为你!”   不等李文衡把话说完,誉亲王没好气的就怼了儿子一句。   平日没少被亲爹训斥的李文衡不痛不痒,不过是讪讪的看向边上自家的亲娘,还一脸的无辜,却换来王妃没好气嗔怪的瞪了眼儿子,不仅如此,那纤纤玉指还连连点着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崽。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明明今个一早,母妃就让曲嬷嬷去通知你,今晚过来陪你难得有空的父王跟母妃我一道用晚膳,你倒是好,怎生迟迟不来?不要告诉母妃,衡儿你忘了平日里家里开膳的时辰。”   被亲娘这么一念叨,李文衡自知理亏,脖子一缩,嘿嘿一笑,连连对着父母作揖告饶。   “嘿嘿嘿,还请父王母妃见谅,是儿子的不是!这不是儿子下晌跟着武师傅去花园跑圈,一时忘我,误了时辰,又心说不能一身臭汗的来见父王母妃,便沐浴更衣一番,呵呵,所以迟了……”   依旧是那般白胖模样不见瘦的白胖子,不好意思的连连朝着父母告饶,一副故作憨傻模样,连声请求父母原谅,“还请父王母妃原谅儿子则个,也不关曲嬷嬷的事,母妃还是让曲嬷嬷赶紧起来吧,老人家跪着不好。”   “你呀你!”,王妃偷瞄丈夫,见他脸色由阴转晴,便忙连连抬手点着儿子一副无奈模样,转头就对着跪拜的曲嬷嬷摆手,“既然你们小王爷发话让你起,曲嬷嬷你便起来伺候吧。”   发完话,没再去看躬身应喏,连连给儿子磕头道谢的曲嬷嬷,王妃视线落回到儿子身上,上前一把拉着儿子在身边坐下,上下打量儿子,眼里充斥满了心疼与怜惜。   “我儿辛苦,可怜我儿都瘦了,来多吃些……”   有一种爱叫妈妈觉得你很瘦!连高高在上的王妃也不能免俗。   知道儿子那是早也炼,晚也炼,甚至还炼的忘了时辰,王妃心疼的呀,手里动作不停,尽给李文衡跟前的碟子里夹好菜,李文衡见状,却赶紧端着碟子就躲。   “母妃不要,儿子不吃,儿子要瘦身!”   他发过誓的,一定要让某女看看,其实他瘦下来,并不比那什么劳什子的谢家玉树丑!   待到他李文衡也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时候,自己倒是要看看,某人还怎么用自己是个好人来打发自己,哼,不就是嫌弃自己长得胖不俊俏么!   “父王,母妃,从今以后,儿子不吃肉,要吃青菜!”   下了大决心的李文衡,对自己亲娘夹来的,自己平素最爱吃的菜肴唯恐避之不及,还当场发下宏愿,要吃他打小就不碰的青菜。   这一举动让王妃简直都惊呆了!   便是誉亲王这般的严父,也被自家崽语出惊人给惊的,连端着酒杯的手都僵住了,不由看向反常的儿子,眼里全都是不可思议。   王妃瞧着避开肉菜,疯狂吃草,额,吃青菜果蔬的儿子,一双美目瞪的滚圆,心里却疯狂吐槽,儿子这是受了哪门子的刺激,减的什么劳什子的肥?   明明白白胖胖才富态可爱好不好?   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一点都不敢不显,王妃只能求救的看向丈夫。   见丈夫也是一脸深思不解,也没办法的模样,王妃叹气,又只能面上保持住,手脚却僵硬着,退而求其次的给儿子夹了一些没有大荤的菜色。   瞧着儿子明明很饿很饿的狼吞虎咽,却对曾经的美味不屑一顾,宠儿子宠到发指的王妃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他家衡儿这般自虐的魔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待到儿子吃完晚膳,丢下碗筷,一抹嘴,嚷嚷着要再去找武师傅练一练就匆匆离开后,王妃没等送走丈夫,直接就招呼来曲嬷嬷。   “去,好好给本王妃查一查,衡儿这般魔怔到底是何缘故?”   再然后,不出一日,李文衡心心念念要减肥的原因,就被曲嬷嬷捧上了王妃的案头。   王妃听着心腹嬷嬷对自己的禀告,气怒的当场就砸了手里的天星盏。   “可恶!区区一没人要的弃妇,还带着个儿子,养着个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乞儿,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嫌弃我家衡儿胖!!!简直不识好歹!一个区区侥幸被苗疆蛮夷认下的义女,不过是搭了云广叛乱的顺风车,陛下给西南王脸面,封她一个小小郡主而已,居然就敢吊着我儿的胃口,还胆敢要挟我儿减肥?”,那弃妇怕不是想死!   他家衡儿可是未来的七珠亲王,是天潢贵胄!这大齐上下,谁人家的姑娘她衡儿娶不得?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他衡儿配不上?   她家衡儿有大把大把的世家公卿,大臣权贵之女可匹配,大把大把的姑娘任凭自己挑选,看上她一个弃妇,自己都还没有嫌弃,没说看着儿子的份上,赏她一个通房的身份呢,而那什么于梵梵是吧?她区区一个弃妇贱妇,出身低微,一没人要的贱东西,也敢拿捏她的孩儿?还嫌弃她的孩儿胖?简直岂有此理!   身为一个母亲,如何会允许外人嫌弃自家的儿子?   身为一个母亲,如何会容得下自家儿子,为一个不堪的外人糟蹋自己的身体?   身为一个母亲,如何会眼见着儿子沉迷于一个贱妇?   不,她决不允许!   王妃柳眉倒竖,一声怒喝,“曲嬷嬷你去,亲自带着王府的护卫,去把那贱人给本王妃押来!”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身为亲王妃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怕是连外头六七品的官员都要巴结自己,拿人而已,平日里不是不能够,可如今,自家主子要拿的却是陛下刚刚册封的郡主,便是这贱妇背地里再不堪,也不是她一个奴仆下人可以动手的呀!   骨子里还是怕死的曲嬷嬷犹豫着跪下,努力的组织语言劝解道:“启禀王妃,您不值当为那么个东升生气,您且听老奴一言。”,顿了顿,见主子看向自己,曲嬷嬷急忙道:“王妃娘娘,这拿人的事情,眼下怕是不好办啊!那贱妇如今可是陛下金口玉言钦封的郡主,从一品呢!且人在会同馆跟西南王住着,而那西南蛮夷一行不日就要返程,这个节骨眼上,奴婢去拿人的话……”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盛怒中的王妃也醒过神来,立时知道了轻重。   刚刚是自己关心则乱给气糊涂了,不过就这样放过那贱人?好让她继续勾搭自己的儿子吗?不行!   能稳稳坐稳这王妃的头把交椅的人,岂又是省油的灯?   王妃压下怒火沉思片刻,而后抬头冷笑,“本王妃给你写个帖子,你且带去,架上车,亲自去请那位慧郡主到王府来,就说,本王妃请她赏花喝茶,为她践行!”   曲嬷嬷一听,面上一喜,急忙应声,“喏,奴婢这就去办,王妃放心。”   再然后,会同馆内。   京都城事情已了,不日他们就要启程回西南,当然,为了显示大齐□□上邦的气度,皇帝不可能过河拆桥,立马就要把代濮桑昌赶回西南,而且还是在接到急报,大齐两路大军暂时把云广叛军节制住了的情况下。   于是风和日丽,天气晴好,皇帝兴起,今日召了代濮桑昌跟乌去皇家马场跑马,还宣了新鲜出炉的东升跟烨哥儿俩轻车都尉一道,据说还有皇室跟不少王公大臣陪同,也不知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反正一大早的王父跟弟弟们,就打包了崽儿一道去了,会同馆只剩下自己一个。   闲的无聊,想着远在平天洞苗顶的阿娘,于梵梵便准备趁着有时间,出门去采买些好东西,也好带回去送给阿娘,以及分发给大家当伴手礼,毕竟这里可是京都城,西南没有的东西这里都有。   揣上银票,招呼上同自己来京都见世面的小妮儿跟大妹,主仆三人都没来得及出门,就被曲嬷嬷领着人堵在了会同馆内。   于梵梵捏着假笑连连的曲嬷嬷递上来的帖子,都不用看帖子里头的内容,就凭眼前人的态度模样,于梵梵就皱眉,莫名觉得,这是场鸿门宴。   便是身后没见过世面的大妹,此刻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急忙跟小妮儿一样,齐齐拉住于梵梵的胳膊连连摇头,“东家,您别去!”   自己倒是不想去来着,想到某个一而再,再而三帮助自己的白胖子,自己又不好扫了对方亲娘的面子,自己兜里,可还带着某胖子强势塞来的六万两呢,过河拆桥可不地道。   于梵梵想了想,斟酌片刻后,拉着小妮儿跟大妹低声吩咐。   “小妮儿,大妹,誉亲王妃比我厉害,且又是有恩于我的小王爷的亲娘,她有请,我不能不去。这样,今日你们也别出门了,就在会馆里老实等我,若是两个时辰后我都没回来,你们就让你们的爹去寻会馆管事官员,让你们两位杜叔去皇家马场外找贵,跟他们说……”   自己也不蠢,上辈子那么多的宫斗宅斗可不是白看的,明明察觉到了不好,明明猜到可能是鸿门宴了,自己便是再有考量必须要去,去之前也得做万全的准备。   于梵梵这样那样的仔细交代一番,俩小丫头便是再不放心,东家既然如此吩咐,俩丫头也不得不听从,点头拍着胸脯连连保证,这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于梵梵上车。   曲嬷嬷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见这贱人明明都是个弃妇,却没有一点子当弃妇的自觉,全身不见一丝愁苦,反而像个小妖精一样精神,心里不由又对自家主子的评价赞同了三分。   见着小妖精跟那两傻了吧唧的下巴里子丫头嘀嘀咕咕一番后,居然改了先前抗拒的态度,大大方方的表示要跟自己去了,曲嬷嬷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   见人都主动上了自己身后的马车,连身上的衣裳都不去换,一副根本不知道要恭敬,要讨好自家主子的模样,曲嬷嬷不可思议又万分嫌弃的扯了扯嘴角,而后大手一挥,跟着上了马车就往家里回。   到了誉亲王府,车子进了仪门,于梵梵想了想,莫名想到某楼里头的某妹妹曾经回外婆家走角门的画面,如今对比自己,她只觉好笑。   那位王妃派来的奴才气势汹汹的,看着就是茶无好茶,花无好花的样子,可自己真来了,对方也不敢让自己走下人走的角门。   不得不说,古代社会,等级森严也是好事,最起码,那位王妃娘娘再如何想要请自己吃鸿门宴,面上也得顾全她这个郡主的名头。   既然对方有所顾忌,那自己……   于梵梵暗暗好笑,底气又强了三分,惹得一边的曲嬷嬷莫名其妙的老看她,那双堪比容嬷嬷的老脸上,表情也复杂到不行。   进了王府大门,下车上了小轿,被一摇一晃的抬着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轿子落地,外头便响起了容嬷嬷,哦不,是曲嬷嬷刻薄的声音。   “到地方了,慧郡主请下轿。”   于梵梵莞尔一笑,没多话,配合的下轿出来,入目的却是一个偌大的庭院,院门牌匾上书朝露馆,想来,这边是誉亲王妃所居住的正院了吧?   结果却不是!   只听在前领路的曲嬷嬷,用她那满脸的刻薄给于梵梵介绍道:“王妃娘娘喜静,居住在元徽阁,这处朝露馆是娘娘平日里接待贵客宴请的地方,慧郡主这边请。”   于梵梵闻言挑眉,倒是没有多言,只跟着曲嬷嬷走着,直到穿过庭院站定在廊下,前头领路的人停了下来,于梵梵便见,这位堪比容嬷嬷的家伙朝着自己屈了屈膝,而后皮笑肉不笑的来了句,“慧郡主请在此等候片刻,奴婢这就去禀报王妃娘娘。”   于梵梵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放这位‘容’嬷嬷离去了撒。   结果好家伙,这‘容’嬷嬷一去便是一炷香的时间,迟迟未归,且更让人郁闷的是,整个朝露馆内,上上下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影子在,便是自己想找人问情况都没有机会。   看着空荡荡没茶,没点心,没人影的所谓赏花待客的朝露馆,于梵梵笑了。   这是给她下马威呀!好嘛,那她必须得配合呀!   于是她也不坐了,为了给李文衡的面子,一炷香的时间也尽够了,作为朋友,她给足了朋友脸面,于梵梵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厅堂,穿过院子,出了垂花门,就要去找那什么元徽阁,再不然找李文衡那家伙也成。   不想一只脚才踏出垂花门,奶奶的,外头居然守着俩五大三粗的婆子?而且居然在看到自己后还二话不说的上来拦人?   “郡主不好好在里头等我家王妃娘娘,怎生自己出来了?好生没规矩!”   对方满目直白的看着自己,一副你一郡主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的模样,当即就把于梵梵气笑了,但她还是忍住了没动手。   “这不是久等你家王妃未到,怕你们王妃娘娘有事耽搁,本郡主这才出来,准备迎一迎,关心关心么。”   自己给对方留了脸,结果对方居然不接,听完后反倒是颐指气使,两个粗使婆子都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张口就怼她。   “郡主如今可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再不是以前那样的升斗小民了,怎生的还这般不知礼仪规矩,上门做客的,怎么还有主动寻主人的道理?再说了,我们王妃……”,巴拉巴拉……居然比自己还能叨叨?   嘿!她的个暴脾气!   终于忍无可忍,那还忍什么?   “给我让开!”,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于梵梵伸手一推,明明没有用力,却直接把面前俩婆子推了个趔趄。   两婆子万万没想到,于梵梵会直接粗鲁的动手,更是万万没想到,于梵梵一个弱质女流力气能这么大,她们俩做惯了粗活的婆子都不是对手。   眼看着于梵梵大步跨过她们就要走,俩已经在曲嬷嬷跟前拍了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一心想要表现的婆子急了,着急忙慌的,当即一人抱住于梵梵一条腿,嘴里大声嘶嚎起来。   “不,你不许走!没有王妃的命令,你不能出这个院子!”   “啊!你堂堂郡主,怎么还打人?”   “我惯得你们!你们自己都说了,本郡主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呵!还打人?莫不说本郡主没打你们,就是打了,打死了,你们又当如何?起开!”,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的人,于梵梵无语,干脆撩起裙摆,再次用力,拔出腿把俩婆子踢一边,“不想死的赶紧给我起开!”   就在这时,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哟,这么大的动静,奴婢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慧郡主在这里逞威风啊!郡主娘娘,这里可不是西南苗疆,这里可是誉亲王府,您再是郡主,再是陛下钦封,这里也容不得您撒野逞威风!”   见到这位明明是该去请主子,却独自一人杀出来的‘容’嬷嬷,于梵梵自然明白,眼下这一出对方怕是早有准备,且什么请人?怕是连去都不曾去吧?   想到此,于梵梵再不客气,立刻炮火全开的反唇相讥。   “咦?本郡主当是谁呢?这不是要去请王妃娘娘的嬷嬷么?怎地,嬷嬷这是把王妃娘娘请来啦?那本郡主怎生不见王妃娘娘呢?”   某人装模作样的左右打量,不等对方回嘴,于梵梵接着又道:“说来本郡主也想亲自问一问王妃娘娘……”   她的视线扫过身下又扑上来,死死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俩婆子,落到曲嬷嬷身上,努努嘴,冷笑连连。   “难道这就是你们誉亲王府的待客之道?难道这就是王妃所谓的邀请本郡主来赏花喝茶?呀呀呀!既是喝茶,那为何会不见花?不见茶?甚至还迟迟不见这王府主人呢?”,话到此,于梵梵顿了顿,而后假模假样很是夸张的一击掌,“可见啊,这便是誉亲王府的待客之道了,啧啧啧,这可让人长见识了……”   她这不见退化的嘴炮能力,这做作的模样,直接怼的曲嬷嬷哑口无言,瞬间忘了规矩忌讳,抬手就指着于梵梵,手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一样,“你,你!你……不知所谓,没规矩!”   于梵梵嗤之以鼻,冷哼一声,“哼!嬷嬷你,还有你们誉亲王府,知所谓?懂规矩?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嗯,若是这样,回去我就得好好跟我家王父说一说,学一学,回头我们跟陛下辞行的时候,也好跟陛下,跟诸位朝臣列公们好好说道说道,帮你们誉亲王府扬一扬美名啊!”   她把后头的字眼咬的很重,如此犀利的反唇相讥,气的曲嬷嬷差点脑梗当场。   一墙之隔,坐在琉璃雅阁品茗的王妃,听到于梵梵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还威胁上了,王妃气的一拍桌案,人猛的站起来,“走,去会会这巧言令色的贱妇去!”,说罢,抬脚就气呼呼的出了雅阁,直奔隔壁的朝露馆。 第102章 刺客连来是为谁   “王妃您息怒, 不必跟那区区贱妇计较,小心气坏了身子。”   元徽阁中,王妃靠着引枕, 侧卧在临窗的大炕上, 一手揉捏着鼓胀的额角。   端茶进来的曲嬷嬷供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把茶碗放在一边的小茶几上,嘴里的劝解终是泄露了内心的一丝忐忑,好在王妃想事情想的出神,并未察觉。   曲嬷嬷瞧着自家出神的主子不由暗自摇头叹息。   自打上晌那位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慧郡主离开后,她们家吃了瘪的王妃吃瘪人就一直这样, 这都晌午了, 主子却没有一点想要用膳的样子, 身为贴身伺候的下人, 曲嬷嬷自然担心, 担心主子被气坏了。   “王妃娘娘您消消气,不值当为那么个东西大动肝火,身子是自己的,气坏了王爷跟小王爷会心疼的!”   放下托盘,曲嬷嬷上前跪在炕沿边上轻轻给王妃锤着腿,口中小心翼翼的劝。   边上的大丫鬟见状,也忙跟着劝解, “是啊娘娘,不若您先用点东西……”   本身就一肚子火气发泄不出, 这会子伺候的下人还如此没有眼力见, 见天的说,见天的说!想起先前的一幕幕,王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抓起刚刚曲嬷嬷端上来的茶碗,也不顾茶汤滚烫,当即就往曲嬷嬷身上砸。   “都给我滚下去!”   叮铃咣当的瓷器脆响,夹杂着曲嬷嬷被烫后努力忍住的倒吸冷气声,王妃却一点也顾不上,也不在意。   看都不看被大丫鬟拉下去的曲嬷嬷,此刻她满心满眼满脑子里,都充斥着一道让自己厌恶至极的身影。   想到自己的质问,悉数被那牙尖嘴利的贱妇怼回;   想到自己的一腔慈母心,被那贱妇说成是惯子如杀子;   这些自己都不曾真正生气,最最让自己生气暴怒的是,自家的衡儿为了她都那般糟践自己的身体了,她居然还一脸无辜装作不知?   明明自己都想好了,若儿子非她不可,自己为了儿子也不是不可以宽和大度一些,牺牲一下,待自己打压下她猖狂的气焰后,也不是不可以让她给儿当个偏房的。   结果倒好,把她气了个仰倒!那贱妇居然还一点都不领情,居然还胆敢嫌弃她的衡儿!!!   她的衡儿哪里不好?便是自己再看不上她,自己的儿子也只能自己嫌弃,岂能容得她区区一弃妇嫌弃?   呵!   说什么:   “小王爷人品贵重,如天上的皎月,他人虽好,却不是我于梵梵的菜。”   还说什么:   “王妃娘娘,人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有一句话不知您是否听过,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   王妃娘娘今日这般请我过府,还满口诬陷,咄咄逼人,怎么,莫不是王妃娘娘看我于梵梵好欺负?   是,我于梵梵的确是区区一弃妇,可我自认行的端,坐得正,无愧于天地人,我清清白白一介女流,名声大过天,莫不是就凭王妃娘娘一张嘴,就凭您是王妃,便可随意诋毁我的名誉?   呵!若是这样,王妃娘娘,您就不怕这般逼迫于人适得其反么?   再说了,莫不说我与贵府小王爷只是寻常好友,并无男女私情,即便是有,王妃不管好自己的儿子,反倒是来欺负我一区区弱女子,怕不是本末倒置了吧?   若王妃有本事,实在不放心大可把小王爷圈养在身边便是,何苦来寻无辜之人的麻烦?”   “简直岂有此理,全是狡辩,统统一派胡言!”   回想到此,王妃气的霍一下坐起身来,一巴掌愤愤拍在茶几上,纤纤玉手被震的生疼,盛怒之下却没察觉到疼,只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心口剧烈起伏,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要如何收拾那胆敢顶撞自己,不把他们誉亲王府放眼里的贱人!   不就是区区一个郡主么?还是个没有封地,皇帝陛下随意分封的郡主,收拾她不过是……   王妃在气头上,脑子里收拾人的法子那是一个接一个,就在此时,拉着曲嬷嬷退下的大丫鬟得了消息,赶紧匆匆进屋来禀报。   “启禀王妃娘娘,宫里贵妃娘娘宣您即刻入宫觐见,说是邀您赏花说话,您看……”   “赏花?说话?”,盛怒中的王妃听到大丫鬟的来报,她心里也是一惊,嘴里下意识的呢喃重复,心里飞速思量,皇贵妃这是请自己赏的哪门子的花?说的哪门子的话?事情怎么会这般的巧?   不会是那贱人进宫告状去了吧?   她眉头紧锁,心里惊疑不定,却也不敢耽搁,毕竟是宫中传召,忙就点着丫鬟,“赶紧伺候本王妃梳妆打扮。”   匆匆更衣打扮完毕,王妃就领着贴身大丫鬟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匆匆奔赴皇宫。   她这一去,天空中的太阳,就从当头照耀变成了夕阳西下。   暮色沉沉下,王妃乘坐的马车终于缓缓的行驶进了誉亲王府的大门,停在了外院口。   才一下车,正要被丫鬟们搀扶着上边上候着的轿撵之时,身后便传来王妃最是熟悉不过的声音。   “咦?母妃,您这是刚打哪里回?”   王妃闻声,回头望去,只见自家儿子一身骑马装扮,‘英武非凡’。   出宫一路上脸色都非常郑重严肃的王妃,见到儿子满眼含笑,脸上全是关切之色,“是衡儿啊,儿这是去哪里玩了,怎地一身汗?”   颠颠跑上来见礼的李文衡,在亲娘面前也乐得当个乖巧孝顺的儿子。   李文衡浑不在意的解释道:“哦,没甚,劳母妃挂牵,就是今日皇伯父邀儿,跟新封的两位轻车都尉马场跑马去了,这不,儿跑了一身汗。”,说着还夸张的抹了抹额上的汗。   没办法,胖子就爱出汗。   “陛下请慧郡主家那俩小儿跑马?”,王妃蹙眉下意识的低喃,李文衡一时大意倒没听清,还跟着询问了句,“母亲您说什么?”   王妃自然不会提白日里自己做的事情,忙就转移话题。   “哦,没什么。”,心里却想着,此番进宫觐见皇贵妃的事情,随即话锋一转,接着突然就道:“我儿,你皇伯父是不是很喜欢那位新封的慧郡主?”,想到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王妃压下心里的不愉,见儿子看来的眼神,她急忙收了刚刚的话头补充了句:“以及她家那俩小儿?”   听自家亲娘这么问,李文衡连连点头又摇头。   “母妃,话不是这么说的,皇伯父自来‘宽和仁善’,自是欣赏欢喜西南王一行的,最近王父跟儿都时常被招去陪伴西南王他们,而且母妃,儿,儿……”   他倒是想要干脆一股脑倒出真心来算了,可想到某坏女人的态度,李文衡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嘟嘟囔囔半天就只吐出一句:“母妃,慧郡主她是儿的朋友。”   一句朋友,顿时就让神经紧绷,生怕儿子就此跟自己提出要娶人过门要求的王妃大松一口气,连连感慨,“哦,原来是朋友啊!”   心中把某人反复凌迟,面上表情却不变,伸手拉着儿子胖嘟嘟的手轻轻拍打,面上甚至还一副特别和善慈爱的模样感慨着。   “真好,我儿也知道要交朋友了!既然是我儿的朋友,那便是我们誉亲王府的朋友,母妃听说,不日慧郡主一行就要跟着西南王回西南了,想必我儿甚是不舍与友人分别吧?   正好的,如今巧是桃花旺盛的季节,京郊母妃的庄子上恰好又有大片桃林,落英缤纷,美不胜收,桃林中又有清澈婉转的曲回暖溪,不若明日儿去母妃庄子上设一席曲水流觞宴,为你朋友践行可好?”   “真的吗母妃?”   “你个傻孩子,当娘的还能骗自己的亲儿不成?你只说哪日要,母妃这就派人先去准备。”   此话一出,李文衡都惊呆了,也惊喜坏了。   自家母妃那山庄风景宜人,美不胜收,还带着温泉的山庄,以往都只邀请父王去小住,曾经自己跟母妃借过好几回说要宴请朋友,母妃都不肯应他,说是那地借给他那群狐朋狗友完全是糟蹋。   母妃今日怎生如此大方?莫不是母妃也看好那个女人?   想到此,李文衡不由兴奋异常,反拉住亲娘的□□腿的不行,“谢谢母妃,谢谢母妃,母妃您真好!”   眼看着西南王就要带着某个臭女人回西南了,而自己却迟迟瘦不下来,还苦于没法子亲近说话,不然今日也不会在皇伯父宣了那俩臭小子的时候,自己得了消息眼巴巴的凑上去,不就是为了走迂回路线,想着先跟小的拉近关系找亲近么?   这会子母妃居然如此英明神武,主动提供好地方不说,还应承要帮自己张罗,天!不愧是亲娘啊!亲娘!   李文衡迫不及待起来,居然立时就等不及了。   毕竟西南王离京迫在眉睫,今日在皇家马场,东升那臭小子都说,他们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待西南王父子明后日参观完一心惦记的皇家书苑,还有国子监后,他们一行就要出发了。   想到此李文衡全身都写满了急切,不待王妃再说什么,他兴奋的给亲娘丢下句,“那劳烦母妃辛苦,今晚就连夜派人去山庄收拾张罗一下吧,儿子明日就宴请他们。”,说完转身就走。   王妃见儿子走的干脆,半点不见留恋的背影,心里火光更甚,刚刚心底还有一丝的犹疑也彻底抹除,眼里都是决然。   而就在此时,半只脚都已经踏出大门外的李文衡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转头给亲娘作了一揖,而后抬头一脸灿烂笑容大声道:“劳累母妃辛苦,母妃原谅儿子则个,儿子现在就去邀请朋友,等回头事了,儿子一定好好孝敬母妃,给您买心仪的物件啊……”   甩完话,李文衡这才放心的几步跨下大理石梯,反身上马,转眼就消失在了大门外,只留身后某娘眼里的怒火明明灭灭。   会同馆内,面对李文衡的热情邀请,起先于梵梵心里还在猜度,是不是那位誉亲王妃今日被自己气坏了,这是又设下了鸿门宴等着自己钻呢?   结果当她听到,宴席开在郊外,就他李文衡这个东道主宴请自己,没有长辈外人在,且还是在桃花灿烂,落英缤纷,有着温泉小溪的桃林中,吃一席曲水流觞宴席的时候。   面对传说中的曲水流觞,还有那般的美景,现代忙成狗,都极少有机会旅游消遣的于梵梵很可耻的心动了。   既然高高在上讨人厌的王妃不在,那便去。   因着明日王父跟乌弟由誉亲王作陪,要去见识大齐京都最有名的书院,还有国子监,自然没法同往,于梵梵便领着弟弟东升跟崽儿烨哥儿,以及小妮儿跟大妹,还有得利的手下林平与杜大虎、杜二虎一同前往,只把林平的儿子还有三毛、五毛,留给了靠谱些且年龄大些的秦河看顾。   庄子离着京都城很近便,出了京都城往西,马车跑上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他们一行就抵达了地方。   被于梵梵强势留在马车里陪自己的烨哥儿早就不耐烦了,一路上不知跳脚过多少回,想要出去跟前头的李文衡还有他小舅舅骑马,可惜都被于梵梵无情的镇压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烨哥儿跟个猴孙一样嗖的就窜了出去,在李文衡有意无意的宠惯下,皮猴子在山庄里头蹦跶的欢简直都玩疯了,还是临近午时,宴席都准备妥当了,在于梵梵的热烈呼喊下,皮猴子才心有不甘,嘟着小嘴巴的被东升逮到了桃林。   誉亲王妃倒是极会享受,且还有情趣的很,这桃林种着好几个品种的桃花,粉的,粉白的,淡粉的……等等颜色错落开来种上一片,花期不一,何时都是桃花盛开的盎然模样,一阵风吹来又落英缤纷。   花瓣如雪一般飘洒而下,洒落在围绕穿行于桃林中,却九区十八弯轮转的清溪温泉中,顺着溪水流淌而下,又兀自绕回,端是个吃曲水流觞的好地方。   崽儿被弟弟抓来的时候,于梵梵已经优哉游哉的落座在了溪边的一块巨石上,身侧摆放着一个放满碗盏杯碟的小案机,自己身前就是流淌的温泉溪水,抬手执筷,便能够到溪水中央,不怕夹不到菜。   李文衡有心趁此机会跟于梵梵多亲近,安排的位置就很有意思,居然放弃了隔溪相对而坐,自己就落在于梵梵的左侧上首,溪水上游的位置,隔着某人不过一臂的距离,可见心思明显。   好在知道于梵梵最是关系弟弟与儿子,李文衡也不敢把俩小孩的位置安排到对岸去,即便溪水不宽,即便是胖子的自己都能一跃而过,李文衡也只能苦巴巴的贴心着,把烨哥儿的位置安排在了臭女人一臂之距的下首,再而后就是东升的位置,同样隔着烨哥儿的位置又是一臂之距。   岂料,这样‘贴心’的安排,小崽子居然还不乐意,非指着他跟他小舅的座位说不行,硬是自己动手,把他小舅的案机拉到了他自己个跟前,两张并一张,还嘚瑟着说他们舅甥俩亲香。   李文衡见状无语的眼角抽抽,不过想着小家伙还算识趣,没往臭女人跟前凑,没做那还要吃奶的奶娃状,李文衡心情又奇好异常。   一挥手,不知隐在对岸哪里的乐师手指翻飞,刹那间音乐起,歌舞来,配合着泉水叮咚,不多时于梵梵等人就便看到,上游飘荡下来了一只只形态各异,或小船,或假山,或亭台楼阁样式,且颜色各异的托盘或是漆器,装载着美味顺流而下,配合着洒落在溪水中打着璇儿的花瓣,景美,器美,食美,乐美,心也美,一切都是那般的美不胜收……   “来,梵梵,尝一尝这个,这是炙烤鹿肉,乃王府里大厨最拿手的一道菜。”   菜先飘到李文衡处,身为主人,又是面对心上人,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照顾周到。   李文衡抬手持着公箸,夹起首到跟前龙船上盛放的粉色肉片,送到于梵梵手持的荷叶盏上,一脸笑意吟吟。   于梵梵先是一愣,随后看到李文衡期待的目光,想了想点头,“谢谢小王爷,我自己来。”   倒是客气着把自己碟子上的这一块吃了,却不再受他继续的殷勤,于梵梵赶紧抓起自己案机上的公箸,忙给身边的崽儿跟弟弟夹菜,以此躲避某人。   李文衡见状,眼眸一暗,心里涌起失落,却没轻易受到打击,眼波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   抬手一击掌,“嗯!有好景,有好乐,还有美食,自然不能没有美酒……”,说罢,视线落在忙碌的于梵梵身上,李文衡接着道:“梵梵莫忙,值此良辰美景,且分别在即,梵梵不与本小王小酌一杯吗?”   这话说的,她都不好拒绝。   于梵梵只得暗自叹息一声,无奈放下手中的筷箸,转头看向身侧的李文衡点头,“那便喝一杯。”   声音落下,李文衡一张白胖脸上的期待立刻被灿烂所取代,乐的他呀,本就被肥肉挤住的双眼,此刻高兴的都眯成了一条缝,抬手就唤身后一直端着托盘的一排四婢女上前,“还愣着作甚?来啊,斟酒!”   一声令下,服装统一,手持托盘的婢女们就动了,一个个鱼贯而行至跟前,从李文衡跟前开始又一个个的停下。   于梵梵瞧着李文衡已经手执酒杯,自己跟前的婢女也已经跪下,正给她案机上的酒盅在斟酒,而身边还有两个婢女也已经走到了自家崽儿跟弟弟跟前,正要动作执壶斟酒来着,忽然,她就发现了不对!   不是婢女们的表情不对,而是……   也是巧了,阳光正正好在这个时候洒落到了婢女身上,光芒的照耀下,或许是动作间藏在托盘底下与手掌之间的匕首,正巧被阳光照射到。   于梵梵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心道不好,身体反应却比嘴巴还快了一步。   一把夺过自己身边婢女手中还端着的托盘,猛的就朝着手中持有利刃的婢女脑袋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嘴里还大声喊道:“东升小心……”,人就已经扑了上去。   是的,是东升!   那手持武器,面上一点杀气不露的女婢,见事情败露,手里的托盘酒壶当即一丢,早就藏于手中的匕首,如闪电般的就朝着毫无察觉的东升刺了下去。   可惜,女刺客没能得逞,因为于梵梵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   利刃落下的瞬间,被砸出的托盘已经飞至,哐当一下,奇准无比的砸在女刺客脑袋上,力道之大,也是,怪于梵梵这个大力怪从不显示自己的异常,这不,一托盘砸的女刺客脖子以歪,脑袋一偏,脑子里嗡嗡的,当场就见了血。   吃痛之下,便是再训练有素的女杀手,手中的杀招也失了准头。   加之听到姐姐喊声的东升,出于本能反应,立刻一手抱住懵逼的烨儿,就地一个驴打滚,就滚出了杀手袭击的范围。   女刺客只觉眼前全是飞舞的金星,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可想到主子吩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必杀令,女杀手努力晃了晃脑袋,一击失误下居然还要再来。   于梵梵却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嘴里喊声落下的同时,人已经欺身扑到了跟前,还相当彪悍的,顺手掀了东升的小案机抓手里,叮的一下挡住了再度落下的利刃不说,反手提着案机腿,狠狠的就往女刺客身上砸。   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让本就不受防备脑袋被偷袭,此刻还在发懵的女刺客措不及防。   敌人不敌,就是自己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   东升反应格外灵敏,抱着小外甥脱离战圈后,见动作不利索却飞扑上来的李文衡身边安全,东升一把把怀里的外甥推到迎面跑来的李文衡怀中,而后飞快转身就往于梵梵身边回扑过来。   与此同时,身边的婢女跟护卫们终于反应过来,尖叫声此起彼伏划,喊抓刺客的声音破宁静,侍卫们也纷纷拔刀,第一时间冲上来拉住了李文衡,护卫在了他的身边。   耳边响起李文衡愤怒的呵斥喊声,还有要求护卫救人的急切焦心之时,东升人已经动了,而隐在暗处的其他刺客,此刻也听到动静跟着一齐动了。   从对岸,从身后假山,急射而出的四名黑衣人,东升此刻都顾不上了,此时的他满心满眼的只有自家的姐姐。   足下一点,东升朝着自家姐姐急射而来,抬手间露出了胳膊上,姐姐给新作的,最近让他片刻都不得离身的袖箭,趁着女刺客被自家姐姐二击打退的空档,直接果敢的射出一箭,锋利的箭矢瞬间刺破女刺客咽喉,女刺客轰然倒地,而四名黑衣人也跟着杀到了现场。   四名黑衣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甲字营训练出来杀手居然这么不堪一击?一个照面就被人废啦?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有没有?   四人眼中都是震惊,不过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他们多犹豫,几乎是一个眼风交汇过后,四人手里的刀便凌厉的攻向了于梵梵,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攻向了刚刚飞身来到于梵梵身边的东升…… 第103章 算计到头空一场   东升瞳孔急剧收缩, 危急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见势不好, 东升二话不说, 暗暗把姐姐一推,足尖轻抬,挑起案机,一手握住凌空飞起的案机脚,照着朝自己扑来的四个黑衣人就迎了上去。   无论如何,便是自己死, 也不能让身后的姐姐有事。   乒乒乒乓乓乓……   “东升小心……”   “梵梵不要……”   “娘亲……”   “抓刺客啊抓刺客……”   打斗声中夹杂着各色是凄厉嘶嚎, 充斥着整个桃林, 四个黑衣杀手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心惊, 毕竟他们得到的消息, 可没说自己要绞杀的区区一少年崽子有功夫,且还不弱的样子。   他们的刺杀不过是占了个先机,必须得抓紧时间,在王府侍卫围攻而来之时解决麻烦,此刻手里的攻击越发凌厉,东升手里就一案机,还以一敌四, 三两下就被对方砍了个稀巴烂,眼看着不敌, 就在此时, 于梵梵抱抓一块溪边的巨石,用苗疆话大喊一声,“东升蹲下。”   东升下意识下蹲, 跟前那举着长刀下杀机的刺客听不懂苗疆话,却也立时觉得不对,只觉风声呼啸,此刻下意识回头举刀格挡却根本来不及,刀迎面撞上巨石,刀身强力震动,手里的刀被巨石巨力的击出一条火花掉落在地,而后自己眼前一黑,什么都来不及看清,人就被砸飞了出去……   在场众人只听轰的一声,抬眼便见那黑衣刺客被巨石砸死在地,脑浆迸裂,足可见于梵梵毫无保留用了十成十的力。   不仅如此,砸完石头后于梵梵一点没带停顿的还欺身而上,本是准备趁机去捡对方掉落的武器,丢去给弟弟提供帮助的,结果剩余的三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有东升奋力与之纠缠,可偏那么不巧,伸手勾到刚刚那掉落的那把刀柄之时,一把白晃晃的刀刃直接朝着她伸出的手呼啸袭来。   于梵梵咬紧牙关,趁机把刀一挑,朝着还在奋力搏斗的弟弟大喊一声,“东升接刀。”,而后迅速撤手,准备转身脱离战局再寻时机。   可人有倒霉之时,就那么巧的叫她给遇上了,就晚了那么半息,她的手背就被落下的刀刃划伤,血珠成线滴滴哒哒的滚落而下,于梵梵根本就顾不上,因为她的身后,另一把刀锋已然飞至。   “不!梵梵小心……”   于梵梵从没有什么时候如眼下这般后悔过,当初在苗疆的时候,弟弟儿子跟着谢时宴那家伙习武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跟着一起好好学一学?   若是当初自己学了,身怀巨力之下,还会点武功,哪怕就是花架子呢?眼前的危局就不会如此的被动。   都说一力降十会,可真在高手面前,自己还是太弱太弱了。   眼看着到了跟前的刀锋自己避无可避,只觉吾命休矣懊悔当初的时候,忽然一片阴影袭来……   于梵梵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道一撞,而后顺着力道往后倒飞出去两三米米才酣然倒地,摸着身前温热的身躯,于梵梵满脸的惊讶与震动都来不及收回,便只瞧见,以自己宽阔的身躯牢牢护住自己的李文衡,唇角滴着乌血,脸上却带着庆幸的笑容问她。   “梵,梵梵,你没事吧?”   原来刚才的巨力,是李文衡这个蠢蛋及时把烨哥儿抛给了侍卫统领后,自己发现不好,用了他生平最快的速度,朝着她奔赴而来……   “李文衡你别动,别说话!”   当有一个人,明知危险,明知没有能力,却还一入反顾的朝你奔赴而来,为你牺牲,为你拼命的时候,自己是震撼的,是感动的,是……   于梵梵急的发慌,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惊慌的时候,她顾不上其他,努力从李文衡肥胖的身下爬出来,便豁然发现了李文衡背后心靠心脏的位置,那正冒着股股鲜血的伤口。   于梵梵内心又是一惊,刚刚若是没有他的拼死抵挡,此刻冒血的地方,怕就是自己脆弱的脖颈了……   这伤靠近心脏啊……还是医学不发达的古代!伤者还是这么个待自己感情真挚的笨蛋!她,她……   于梵梵忍住内心无端涌起的慌乱,压下鼻酸,抖着手,顾不上自己手上同样发乌发黑的伤口,急忙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金针包,内心暗自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抖,口中还连声喊着,唇畔带笑人却慢慢陷入昏迷的笨蛋。   “李文衡,你别睡,你个笨蛋千万别睡!坚持住,我会救你的,一定救你……”   一针,两针,三针……   于梵梵手虽然很抖,下针却极稳,且越下越快,越下越稳。   当她最后一针下完,眼看着趴躺在地的李文衡伤口止住了血,与此同时,剩下的三名黑衣刺客,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护卫见到他们居然伤了自家小主子的缘故,终于发了疯般的一拥而上。   东升跟烨哥儿身上还有保命的东西,就像是乌先前送于梵梵的小东西都落到了烨哥儿手里,东升那里自然也有好几只,毕竟舅甥俩经常混迹苗寨,这些随手把玩不种在身体内的蛊虫,他们有不少。   危急关头,见小王爷救于梵梵身受重伤倒地不起,舅甥俩急了,二话不说,趁着侍卫发力得到的空档,他们放出身上带着的小花小绿‘蜘蛛蜈蚣’配合着终于不再留手的侍卫,不用东升费劲,瞬间就把敌人解决殆尽。   东升浑身浴血,好在身上没有伤口,血都是敌人的,空出机会的第一时间就是提着染血的刀,朝着于梵梵飞扑而来,与此同时,被小山子抱着的烨哥儿也挣脱开小山子的怀抱,比急切慌乱的小山子还快一步,直接奔赴亲娘身边。   “姐!”   “娘亲!”   于梵梵此刻头晕眼花,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手上的异样,此刻不仅是她的手背,便是手心手指上都是乌血,很显然李文衡这笨蛋也中了毒。   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在弟弟与儿子飞奔到自己跟前时,于梵梵只来得及紧紧拉住弟弟的手快速吩咐道:“东升,看好烨儿,别让人动小王爷,让……让,让林平杜大虎速去会同馆找馆长吴大人,找,咳咳咳……找王父,见皇帝,要,要太医救命!快去……”   “姐……”   “呜呜呜,娘亲……”   飞扑到跟前的舅甥二人,只来得及听清楚于梵梵的这句交代后,便眼睁睁的看着于梵梵闭上了双眼,手垂落了下去。   此情此景吓坏了的烨哥儿,小家伙当即凄厉出声,犹幼兽一般的嘶嚎,“娘,娘您不要死……”   东升却听不得死这个字,终年沉稳的一张脸上终于露出暴怒与惊慌,大喝一声闭嘴,人却马上动了起来。   他的姐姐不会死的,不会有事的,姐姐昏迷前的事情他要赶紧办,救命如救火!   眼前的侍卫婢女他一个都不信,东升把手里染血的刀塞到外甥手里,眼中都是郑重,心里却很是懊悔今日没有带着四眼前来,却不得不急急交代外甥,“烨哥儿,护好你娘,舅舅去去就来。”   烨儿被舅舅吼了后,小家伙也跟着清醒冷静,也知道眼下的局势危机,哽咽着抬手一抹眼泪,眼眶红红的接过舅舅手里的刀,眼里全是坚定,小家伙点头,“舅舅快去,我保护娘。”   东升欣慰的点头,离开前仍不放心的叮嘱道:“好!烨儿乖,看好人,舅舅没回来前,谁来也不许人碰,谁来都不许知不知道?你是轻车都尉,是皇帝钦封的五品将军,握紧手里的刀,谁来你都不必怕知不知?”   “嗯,我知,舅舅快去!”   烨哥儿再次点头,握紧刀柄,一次次的告诉自己,他是将军,如今他就是大将军,大将军要守护娘亲!   再不放心,东升也只能匆匆离开,去外院找被安顿在那的林平等人,飞速的交代完林平与杜大虎后,东升就领着小妮儿跟大妹,还有杜二虎脚步匆匆的回了山庄内院。   回来的时候,刚刚自己离去的地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全都是王府这次随来的护卫与丫鬟仆妇,全都在试图靠近,却都被一道小小的身影,以挥舞着的染血长刀,以及格外凶悍的护犊子的表情,给拦在了一丈之外……   见到那道倔强坚强的小身影,东升满意的笑了,可随后想到自家的姐姐,东升眼中的愤怒与担忧又起。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的是,当林平与杜大虎急匆匆拼了命的骑着马往京都城赶的时候,一骑得了侍卫长吩咐的快马也跟着进京,朝着誉亲王府匆匆而来。   誉亲王府元徽阁中,今日的王妃有些反常,一起来就坐在院中的八角亭中,时不时看下天上的日头,连喝茶品茗都不香了。   见丫鬟又上来添茶,王妃皱了皱眉,下意识就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丫鬟恭敬应声,“启禀王妃娘娘,现在是午时末了,娘娘您一直未进午膳,奴婢去给您端些糕点来可好?”   “不用了。”,王妃摆手,见大丫鬟即将退下,她紧接着又道了句:“对了,庄子那边有消息来没有?”   大丫头一顿,而后摇头,“回禀王妃娘娘,没有。”   “怎么还没有呢?”,王妃微不可查的低喃一声,见丫头歪头看她等她吩咐的模样,王妃厌烦的蹙眉,挥手就打发,“算了,无事了,你且退下。”   “喏!”   端着托盘的大丫鬟墩身行礼就要退走,结果人都还没出八角凉亭,忽的,亭子外头就传来了曲嬷嬷惊恐且急切的声音。   “王妃娘娘大事不好啦,王妃娘娘大事不好啦!”   动静之大,让王妃瞬间就满脸不耐,严厉的训斥出声。   “曲嬷嬷,昨个的事你还没长记性不成?你也是本王妃跟前经年的老人了,怎的还如此毛躁,大惊小怪,慌里慌张的,你的规矩呢?”   面对主人的斥责,曲嬷嬷根本就顾不上,更是顾不上昨日身上的烫伤,噗通一声跪在王妃跟前,满脸是泪,砰砰砰的就磕头:“王妃娘娘,大事不好,山庄出事了,小王爷他……”   “我儿怎么啦?”,事关儿子,刚刚还满口训斥的王妃立刻变脸,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怒瞪着曲嬷嬷满脸的急切,“狗奴才你快说,我儿怎么啦?”   曲嬷嬷心里再害怕,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耽搁的好时候,她顶着一张急切的老脸,老泪纵横,急切惊慌忐忑不已,“娘娘,山庄遇袭,小王爷身中一刀,眼下……”   王妃只觉自己的脑子嗡嗡的,听到此处再听不进一句话,眼下一黑,脚下一软,人当即就软倒了下去,惊吓住了一干伺候的丫鬟仆妇,只听她们口中惊慌大喊,“王妃!”   “王妃娘娘……”   “娘娘小心!”   倒在当即甩了托盘飞扑上来的大丫鬟怀中,王妃终是为母则强的一回,担忧不止的她倒是没有晕过去,可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还挣扎着,满心满口都是儿子。   “快,寻王爷!请太医!备,备车,我,我要去山庄,见,见我儿,我儿……”   顾不上等太医会和,只留下心腹去请太医请王爷的时候,王妃先一步被抬上马车,急匆匆往京郊山庄去的时候,先王府一步来到会同馆,而后通过馆主吴大人找到国子监去的林平与杜大虎,先一步找到了代濮桑昌与乌,自然今日陪同代濮桑昌父子的誉亲王也同时得到了这个噩耗。   听闻慧郡主以及皇兄喜爱的两位轻车都尉在自己的地盘遇刺,誉亲王心里就是一咯噔;   结果当他听到,自己的独子居然被刺客袭击身受重伤后,誉亲王眼前一黑,跟着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二话不说让亲卫进宫禀报皇帝这个噩耗,自己却带着代濮桑昌父子直奔太医院,跟土匪样抢了太医院最厉害的院正院判三人,一人一骑带一个,快马加鞭,心急如焚的直扑山庄而来。   等代濮桑昌誉亲王乌三人带着太医来了,把东升与烨哥儿守护的两人,小心的转移到屋内着手救治的时候,懊悔不已的王妃这才姗姗来迟。 第104章 冒险分蛊救友命   王妃一来就跟着别院管家往主院匆匆而来, 来的时候,主院上下都忙疯了,王妃一脸苍白, 被丫鬟扶着进了院子就急切的往正房扑。   “怎么样了, 我儿到底怎么样了?”   屋里,太医正给李文衡看诊,誉亲王守在一旁,听到外头的动静,誉亲王皱眉,挥手就打发身边候着的随从出去回话。   随从出来花厅, 迎面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自家王妃。   知道太医们看诊需要安静, 自家小王爷性命要紧, 随从赶紧行礼出声道:“王妃您莫要忧心, 刺客已全部伏诛, 宴请的慧郡主虽也中毒,伤势却较轻,暂时并无生命危险,此刻正在偏院休息……”   “你个狗奴才,赶紧给本王妃闭嘴!谁问你那贱人的消息了,本王妃问的是我儿,你们的小主子是否安好, 你跟本王妃说那有的没的作甚,无关紧要之人的死活干本王妃何事, 还不速速禀报你家小主子眼下的情况叫本王妃知晓。”   随从闻言明显就是一愣, 按照他们王妃平日里的贤德样,自家山庄别院出了事情,王妃娘娘不也该是跟以往一样, 口口声声为了王府为了大局,假惺惺的先过问下陛下钦封的贵客之安危才对的吗?   眼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连样子都不愿意装啦?   不过想想也是,小王爷都伤成那样子了,是个当娘的都放心不下吧?   随从也敢耽搁,急忙就回禀道,“王妃娘娘宽心莫急,慧郡主机敏,事发当时就给小王爷止血了,眼下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小王爷,且王爷也在里头守着呢……”   “这就好,这就好!”,听到儿子无事,高悬着的一颗心落地,王妃轻轻拍着心口嘘出一口气,而后看着依旧没点眼色还挡在跟前的人,王妃不耐烦的呵斥,“你起开!”,挥手打发随从,自己则是匆匆入内。   见到在屋子里焦急踱步的人,王妃突然跟有了主心骨一般,迎上去就问,“王爷,咱们衡儿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王爷看了眼被三名太医围着看诊,此刻躺在雕花大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不由深深叹息……   正房的事情如何,身在偏院的东升跟烨哥儿,还有代濮桑昌与乌他们都是不关心的,此刻的他们唯一关心的是,是眼前床上昏迷着的人到底什么时候醒。   “王父,那狗屁的太医到底靠不靠谱?不是说我阿姐只是皮外伤,且中毒轻么?明明吃了汤药,我阿姐体内还有黄金金蚕蛊在,怎地阿姐还不醒来?”   看着床上躺着的肤雪白,唇发紫,一点动静也无,气息微弱的就像个死人样再没有往日鲜活的人,乌没由来的内心烦躁,急的在屋子里转圈圈。   他的举动问话,让屋内的人随之内心一紧,烨哥儿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垂落,东升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再次插进血肉而不自知,就是连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装作稳得住的代濮桑昌也不由急了。   “你给老子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阿姐定然是无事的,还不醒,定然是因为金蚕蛊在体内解毒修复身体,臭小子你急个什么劲,这两年,你平日里的稳重怕不都是装出来的吧?”   “咳咳咳……”   就在代濮桑昌焦急恼火的训斥一脸愤怒忧心的儿子之时,忽的,一道断断续续且微弱的咳嗽声从床上传来,立刻就吸引了一直关注着她情况的东升的注意力。   几乎是出声的那一刹那,东升人就往床跟前飞扑了过去,“姐!”   东升一声惊呼,立刻引得屋子一静,短暂的怔愣过后,寂静的屋子里突然爆发出狂热的欣喜,所有等待着的人全都往床前一扑。   “娘亲!”   “阿姐!”   “阿梵我儿……”   见到于梵梵醒来,代濮桑昌等人内心大安,而醒过来的于梵梵在看到自己在意的亲人,眼下一个不少的都出现在眼前后,她也跟着心安下来。   才要合眼安心休息呢,脑子里却蓦地出现了一道肥胖的身影,于梵梵一惊,猛的起身,张嘴就问,“对了,李文衡呢?他怎么样了?”   双双上前扶住她的乌与东升,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而后齐齐朝着山庄别院正院所在看去,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东升开口道:“姐,小王爷伤势比较重,且刺客的刀上有毒……”   于梵梵心里一咯噔,昏迷前的情景一帧帧的在眼前闪过。   是啊,刀上有毒!   而那个为她挡刀挡毒的笨蛋,是她的朋友!   于梵梵忍着头晕脑胀挣扎起身,却被乌跟东升拦住,乌气急败坏,“阿姐,你才刚醒,不好好修养,让金蝉蛊好好恢复身体,你下床来这是要干嘛?”   于梵梵借着两个弟弟的护佑顺势站起来,笑看眼前气急败坏,满脸都写满担忧的弟弟。   “乌,李文衡是我的朋友,还是为了救我性命而受伤的朋友,如今朋友命在旦夕,阿姐怎么做得到无动于衷?”   若是真装作无动于衷,她怕自己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乌可能不太懂得于梵梵莫名的坚持,可东升却懂,很懂。   听到自家姐姐这么说,东升没再开口劝说什么,知道传说中金蚕蛊特别厉害,他却仍然不放心,想赶紧让太医给自家姐姐诊脉看看,姐姐体内的毒有没有彻底解开,而太医此刻却全窝在正院给小王爷解毒治伤,那他们就去,既看诊又能安自家姐姐的心。   “姐别急,我扶你过去。”   烨哥儿见状连忙跟上,伸出小爪子扶住亲娘,“娘亲,烨儿也扶您去。”   见到一大一小都不配合自己,还拖后腿,乌只能憋屈的愤愤跺脚,无奈上前,跟着一道仔细护着人往正院去,代濮桑昌急忙跟上。   于梵梵来到正院的时候,这里已经忙乱成了一团。   被誉亲王亲自截来的三名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已经轮番给李文衡看诊完毕,王妃见状,忧儿心切的她扑上来就连声打问,“怎么样?太医,我儿伤势如何?人到底怎样?”   面对王妃焦急的询问,三人默默相视一眼,俱都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而后视线落在了太医院院正身上,不得已,张院正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组织语言,朝着誉亲王夫妻拱手言道。   “回禀王爷王妃,不幸中的万幸,小王爷洪福齐天,并未伤及心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你倒是快说呀!”   王妃急恼,誉亲王也探着身子等结果。   太医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没再犹豫直接言明。   “王爷,王妃,小王爷伤势虽然没伤及心脉,可刺客行凶的刀刃上有毒,而后虽然慧郡主给及时止血保住了小王爷的性命,毒却顺着伤口,沿着肌理血脉深入五脏六腑……唉!王爷,王妃,便不说一时半刻尔等并不能辨明毒物配出对症的解药,即便是配出来了,小王爷怕是也没有时间等到那个时候……”   太医此话一出,誉亲王只觉天旋地转,当即就是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随从及时伸手扶住他,誉亲王怕是当场就要跌倒失态。   誉亲王如此,王妃更甚。   “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不!怎么会没有时间呢?你们都是骗本王妃的对不对?骗我的对不对?本王妃的儿子怎么会中毒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呀,明明……”   噩耗打击太大,王妃明显陷入了魔怔,疯疯癫癫的嘴里反复呢喃着,呢喃着呢喃着,忽的王妃脑子里闪过什么,眼里蓦地迸发出恨,口中的呢喃,也瞬间变成了被欺骗后的愤怒与不甘。   “不对!贵妃骗我,对,一定是她骗我!明明说好的,她要帮我一起解决那害人精的贱妇的,怎么会伤到我儿?不,不!肯定是哪里错了,肯定是哪里错了!我要进宫,本王妃要进宫,我要去找贵妃!对,找贵妃,人是她派来的,她肯定有解药,肯定有的……”   终于想到点子上,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王妃,人魔怔着下意识推开搀扶着她的丫鬟就往外跑,结果没等她跑出两步,边上终于平复过来没有当场脑梗过去的誉亲王,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才嘘出一口气站稳,转眼就听到了妻子口中的惊人之言,誉亲王又惊又气。   贱妇误我儿啊!   好嘛,誉亲王一怒之下,心头间刚刚压下去的那口淤血再度喷薄而出,誉亲王气恼的想都不想,抬手就甩了王妃一巴掌,直打的毫无防备之力,这辈子从未被打过的誉亲王妃原地转了两个圈圈,狼狈的跌坐在地。   而誉亲王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当场一口鲜血喷出,眼发花,头发懵,轰的一下就倒了下去,立时惊呆了屋子里一干人等。   刹那间,丫鬟仆妇,小厮随从侍卫,还有太医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王爷!”   “王爷息怒……”   “王爷小心!”   被搀扶着刚刚走到门外的于梵梵见状也跟着一惊,下意识的惊呼一声,迈脚就进。   她的到来,让一手捂着脸,眼里全都是惊愣,整个人木呆呆的跟木头娃娃样的王妃,眼里瞬间恢复了神采。   魔疯了的女人瞬间再度张牙舞爪起来,“你,是你!都是你这贱人坑害我儿!”   看到这辈子自己最最憎恨厌恶的人,王妃恨不得立时扑上来活撕了她,才挣扎着起来,殷红的指尖朝着于梵梵袭来的当口,王妃脑子里蓦地想起丈夫随从先前跟自己禀报的那些情况,想到此,刚刚伸出的利爪顿在半空……   王妃扭头转身,一把抓起正在给王爷诊脉的院正,拉着他手指于梵梵焦急道:“张院正你且看,她与我儿同被刺客所伤,你先前说他们同中一种毒,既然这贱人都能醒来,我儿为何就救不得?”   被拉的踉跄的张院正起先也没反应过来,随后顺着王妃手指的方向看来,见到脸色苍白却已经清醒的于梵梵时,老头子双眼瞬间布林布林在发光。   当即挣脱开王妃的拉扯冲上来,一把抓起于梵梵的手就把脉看诊起来,与此同时嘴里还满是不可置信着。   “咦?不应该呀?不对啊?便是郡主再伤的轻,毒气没有进入肺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的呀?”,毕竟他们连病患中的是什么毒都还没有确诊清楚,常规祛毒汤药也才刚刚服下没多久,病人如何会此刻醒来?简直太奇怪了有没有?   张院正一副看稀奇的惊诧模样,让代濮桑昌跟乌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特别是乌,哪里肯给太医面子,特别还是如此疯疯癫癫,把他家阿姐当稀奇看的太医老头面子?乌当即就不干了,挥手推开拉着自家阿姐手腕不放的糟老头,满脸的不乐意。   “你个老头赶紧的起开,别碰我阿姐!你们都是一群庸医,治半天都治不好我阿姐,还在这惊讶惊奇,还想想要慢慢研究呢?呵!要不是我阿姐有蛊神庇佑,等你们救命,我阿姐怕早就被毒死啦!一群庸医!”   面对乌毫不留情的斥责,两名正在抢救誉亲王的院判倒是愤愤不平,倒是张院正这个医痴全然不在意,毕竟学无止境嘛!   老头眼神啵啵发亮,当即抓住了重点,脑子里想法飞闪,嘴里反复呢喃,“蛊神?蛊神?对!就是蛊神!”   想到什么,老头兴奋的一拍大腿,一改刚才的颓态。   他怎么就忘了,苗疆除了苗人打仗凶悍,瘴毒厉害之外,最最厉害的就是他们的蛊啊!蛊!蛊虫的蛊!!!   “慧郡主身上是不是种了什么可解百毒的神蛊?”   张院正此言一出,一脸疯狂的王妃眼底闪过错愕,紧接着在错愕之后又涌出狂喜。   她一把拽住张院正的胳膊,手再次指着于梵梵,急切而又期盼的询问道:“张院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她身上有解毒救命的东西对不对?”   见张院正点头又摇头,王妃越发心急如焚,不过能当王妃的人也不是笨的,便是再担忧儿子失了分寸,可当知道儿子性命还有救的时候,脑子里一团江湖的王妃难得的精明了一把,不止精明了一把,这个女人,呵,居然还那般豁得出去,拿得起放得下。   意识到了只有眼前这个自己憎恨、厌恶的女人能救自己儿子后,王妃取舍的很快,憎恨什么的,厌恶什么的,不屑什么的,讨厌什么的,骨气什么的,在儿子唯一的生路面前,这些统统都可以抛却,她甚至都可以抛却自己的尊严与傲骨。   王妃疾步窜到于梵梵跟前,正当东升与烨哥儿,还有代濮桑昌父子全都一脸的防备着,满以为疯女人要对于梵梵做什么的时候,这人居然鬓发散乱的奔到于梵梵跟前,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之下,噗通一声,一把跪在了于梵梵面前指天发誓。   “慧郡主,我错了,以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衡儿他是个好孩子,待你一直都是真心的,为了与你好,那孩子笨拙的不惜苦练学武瘦身,不惜花费心思设宴款待于你,就只为博你一笑……事后发生的一切都跟我儿无关!”   王妃激动的双手交叠,一下下拍击着自己的心口。   “都是我,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娘的古板不开眼,妒恨我儿眼里只有你而没有我这个当娘的,是我怕你进了王府后我儿娶了媳妇忘了娘,更是我嫌弃慧郡主你的出身,是我,是我,全是我,可是慧郡主,我家衡儿是无辜的,我求你,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于梵梵是万万没想到,王妃会这样一副面孔对自己,心有无限错愕。   生平不怕别人对己坏,就怕别人对她软。   而且让一堂堂七珠亲王妃跪自己,还是救命恩人的亲娘,便是这个人先前对自己有诸多侮辱,她也不能受,忙躲开急喊,“王妃还是先起来,莫要跪我。”   王妃闻言却误以为于梵梵不肯救人,毕竟她自己也知道,先前自己做的事情太过份,嘴巴太毒,太侮辱人,太不留后路。   生怕于梵梵不肯救,王妃咬咬牙,不但不起,居然还俯身开始哐哐磕起头来,一下接着一下,重重的,重重的……   于梵梵见状也火了,“王妃娘娘这是何意,你快起来,我受不起!”   “不,你不原谅我,不救我儿子,我就不起来!”   丫丫个呸的,感情自己还遇到女无赖了。   不过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救人却是一定要救的。   先不说她也感慨这位狠人王妃可怜可悲,为母则强,就只单单说李文衡这个人,这个为了救她性命而命在旦夕的朋友,只朋友二字,她都必须要救,更何况还有他先前那些解她为难,救她性命的恩情。   “我救!”   “什么?”,王妃顶着额上的青紫,一脸不可置信;   “阿梵不可胡闹!”,代濮桑昌闻言立刻拧眉呵斥;   “阿姐你疯了!”,知道自家阿姐此言代表什么的乌,全身都写满了急切与担忧;   “姐姐不可!”,同样晓得些内情的东升,眼里口中全是焦急;   所有人异口同声,就连小小的烨哥儿,在看到外祖还有大小舅舅们的表情后,心里也没由来的心慌,下意识拉住亲娘的裙摆,昂起的小脑袋上写满了慌乱,“娘亲,不要!”   于梵梵却笑了,抬手揉上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看着眼前担忧自己的亲人们。   “王父,乌弟,还有东升,李文衡是我的恩人,帮我极多,还是为护我救我而命在旦夕,人,我必须救!”   乌却疯了般,内心狂躁的第一次开口吼了于梵梵。   “救,你拿什么救?自己本身就中了毒,黄金蛊刚刚修复好你的身体,本身就虚弱至极,阿姐你不想着如何养它,如何养身体,这会子居然跟我们说要救那死胖子?阿姐,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想过后果吗?   她是想过的,可即便知道后果很怕人,该救的人还是要救。   见到自家女儿冥顽不灵,代濮桑昌也跟着劝.   “阿梵我儿,当日种下金蝉蛊的时候,王父跟你阿娘就跟你说过这金蚕蛊的特性,如今蛊尚未长成,又半路损伤救你性命,此刻你却还要分裂蛊种去救人,怕是……”   “王父您的担忧阿梵知道。”   “知道你还要坚持?”   于梵梵坚定点头,“嗯,我坚持。”   代濮桑昌一噎,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你要想想烨儿,想想东升,想想你王父跟你阿娘还有你乌弟,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于梵梵不忍义父再说下去,急忙打断。   “王父,我于梵梵虽是一女子,却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有些责任与义务,做人最起码的信义,女儿有!”   看着于梵梵眼中闪现的坚定,代濮桑昌知道自己劝无可劝,最终除了叹息摇头,他什么也说不出。   见到自家王父都铩羽而归,乌急了,“王父,你就这么同意啦?”   代濮桑昌苦笑一声。   乌气愤慌乱的又看向偃旗息鼓的东升,“东升,你也不再劝阿姐啦?”   东升掩下眼底深处的担忧,沉默不语。   乌气的跺脚,愤愤的瞪着于梵梵,咬紧殷红的唇,颤抖着嗓音,“不管,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死都不同意!”   “乌……”   “别喊我,我不同意!”   乌一点也不想看,这为了个无关紧要死胖子的死活,要拿自己性命去吃苦冒险笨蛋阿姐,却被代濮桑昌一巴掌招呼到了脑袋上,代濮桑昌臭骂道。   “臭小子,你阿姐心意已决,且为朋友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没什么不好,你与其有时间在这里瞎逼叨叨,不如赶紧去准备蛊虫分裂所需的东西,到时候我们父子俩亲自给你阿姐护法。”   最起码这样,他的阿梵乖儿分裂蛊虫的时候也能少吃点苦,成功率也能大一些。   醒来的誉亲王知道于梵梵有法子救儿子,自然是跟抓住了救命稻草的王妃一道积极配合,代濮桑昌父子要什么,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妥当。   便是连三位太医,身为医者,哪里不好奇这救命的金蚕蛊?三人更是争先恐后的表示要帮忙,张院正甚至还贡献出了自己最宝贝的家传宝药,只为关键时刻吊气吊命用。   万事俱备,于梵梵说干就干。   分裂本命蛊本就是件大伤元气的事,如今自己还是要分裂体内没有长成的金蚕蛊,分裂时她所要经受的,是比正常分裂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用阿娘的话来说,正常分裂蛊虫如果是如生孩子一般的痛苦的话,如今的分裂,那是有生孩子十倍加成的痛苦,用生不如死都不足以形容。   不过好在,她成功了,虽然元气大伤,可最后看着那一小只米粒大小的迷你黄金蛊,被王父亲自送入李文衡的血脉中,于梵梵满意的笑了。   晕死过去前她甚至还想,终于不欠这白胖子的了,有了小东西在,即便不能一下子修复解毒,白胖子却定然是死不了的,不仅死不了,他后背上的那伤口,只要给时间,小小金蚕蛊也一定会把那破口缝补一新。   不会再背负欠人性命,于梵梵放心的晕了过去。   边上的代濮桑昌等人又是惊慌中一番忙碌,在三个太医轮番把脉,确定于梵梵安好性命无忧,只是需要好好进补,好好修养后,大家这才安心下来。   随着病房中人群散去,代濮桑昌与儿子乌相视一眼,叮嘱东升守好自家的女儿(阿姐),代濮桑昌转头就领着乌就直奔皇宫。   有些账,他们得找大齐皇帝好好算一算了。 第105章 皇帝背后那点事   代濮桑昌带着乌被吴大人带进皇宫的时候, 誉亲王派来禀报皇帝消息的那名亲随还侯在上书房外,很显然这是也没见着皇帝的人。   果不其然,知道代濮桑昌父子到来, 上书房内得了下头小太监禀报的游公公, 看了眼依旧在跟大臣们议事,听取云广前线战报以及军需的帝王一眼,游公公朝着小太监轻轻颔首,一甩手里的拂尘就轻声退出了大殿。   看到等待在外的代濮桑昌父子,游公公急忙迎了上来。   “杂家见过西南王,见过世子, 王爷与世子来的不巧, 陛下正在里头与兵部、户部、还有军机大臣在议事, 都一整天了, 连午食都来不及用, 这会子怕是没有空闲……王爷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与陛下禀报?若是不急的话,王爷不若先跟杂家说说,兴许……”   代濮桑昌因为女儿差点出事,还累的孩子冒险分蛊救小王爷命的事情心里正气愤着,哪里肯听游公公的敷衍打发,反正他进宫就一个目的,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皇帝的人, 为自家女儿讨个公道,如若不然, 他们苗疆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可以服软称臣为大齐构筑防线, 也可以为了自家尊女再度拿起屠刀血染大齐。   于是,代濮桑昌的态度异常的强硬。   “哼!兴许什么?游公公,事关我儿无故被袭差点身死的大事, 怕是游公公做不得主吧?本王要见陛下!”   游公公闻言,心里当即一咯噔。   见苗王语气态度都不好,游公公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就拱手询问具体情况,边上的乌早就急不可耐了,等着告状讨公道呢,忙就呜哩哇啦的把于梵梵遭受到的一切,包括王妃下意识秃噜出来的,关于贵妃是罪魁祸首的事情给说了,游公公听的那叫一个冷汗连连。   可怜他家陛下,为了云广的事情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日以继夜的忙碌不歇,眼见着大好局面打下底子,偏生有些人出来搞事作死!   眼下若是慧郡主的事情处理不好,搞不好陛下就要白忙活一场了,待到那时,陛下怕是不仅要头疼云广之事,还得操心苗疆奋起□□,若是两家合作……   游公公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额上冷汗直冒,连连朝着不怒自威、气性不小的代濮桑昌拱拱手告饶,转身就进入里头禀报去了。   游公公疾步奔到皇帝跟前,躬身过来,以手遮口,压低声音,一副要秘密禀报的模样让皇帝皱眉。   心说自己不是吩咐过了,如非必要,任何事情都不要来打搅自己的么?   小游子也是经年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才这般想着呢,耳边却已经响起了游公公急吼吼的低声禀报,“陛下,大事不好了,慧郡主遇袭,小王爷中毒伤重,西南王震怒,此刻就在殿外候着,幕后主使事关贵妃娘娘……”   游公公硬着头皮快速禀报,皇帝起先还只因游公公不懂规矩沉着脸不悦,结果等听到后头后,皇帝气的呀!忽的一巴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声音之大,震的下头还在说话议事的诸位大臣不由一愣,纷纷看向他们的帝王。   就只见皇帝怒火中烧的狠狠蹦出句,“给朕查!”,身边的游公公忙跪下磕头,急声应了句喏后匆匆退走。   大臣们纷纷不解,面面相窥,心说莫不是外头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大事?   皇帝却根本顾不上眼前一干大臣的惶恐腹诽,这会子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身为一个帝王,他倒老老实实竭尽心力的为大齐的安稳在劳心劳力,眼看着局面大好,结果倒好,居然有不长眼的东西背后来拖他后腿?   不长眼的狗东西!   还有那该死的贵妃黄氏,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好端端的刺杀那有名无实的小小郡主作甚?等等!那贱妇不会刺杀郡主是假,想要那孩子的命是真吧?   想到自己派影龙卫调查到的结果,皇帝的心跟着就是一沉,心里的担忧与愤怒居然比刚才还要盛。   一想到黄氏很可能是朝着某人去的,皇帝彻底坐不住了,也不想再跟眼前的大臣们议定什么,心不静的他挥手就打发殿上所有的大臣、侍女、太监统统退下。   目送一干大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一一行礼躬身退出后,皇帝这才一挥手,招呼隐在暗处的影龙卫。   “影一,速去替朕查清楚事情原委。”   阴影中传来一声喏,皇帝想到什么,在影一即将消失离开前,皇帝又急忙补了句,“安排下去,让心思细腻的影二,带上影龙卫□□夫最好的护卫那个孩子的安危,如若出错,尔等提头来见。”   影一一顿,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应喏,殿内瞬间恢复了宁静,皇帝这才出声招呼侯在殿外的太监婢女,让他们宣代濮桑昌父子,以及誉亲王派来禀报的随从入内觐见。   不得不说,身为领事太监,手上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皇帝才安抚了代濮桑昌父子,表示自己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又听完了誉亲王亲随的禀报,也是巧了,游公公正好这个时候匆匆回来了,立刻就给皇帝报告了自己查到的结果。   下头被皇帝赐座优待的代濮桑昌父子就看到,龙椅上的这位帝王听着游公公贴耳禀报,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待到听完,极力隐忍着内心怒气的皇帝,黑着脸低声跟游公公吩咐了句什么,而后挥手就打发了游公公退下。   待到誉亲王的亲随也在帝王的示意下被太监带了下去后,皇帝离开了他的龙椅,走下来到代濮桑昌跟前一脸歉意。   “西南王,是朕的疏忽,让卿的爱女险遭劫难,还害得朕的侄儿也无辜受累,还请卿莫要生气,朕这就亲自出宫去看看那俩孩子去。”   代濮桑昌能说什么,皇帝既然要看,一心讨公道的父子还等着要说法呢,他要看就给他看呗,反正他们也没说谎,更是没作假。   于是,一行人连夜浩浩荡荡的出宫,皇帝御驾亲临了京郊外王妃的山庄别院。   皇帝驾临,除了依旧身处昏迷中的李文衡外,便是急的差点脑溢血的誉亲王都亲自起身迎接,就不要说人虽虚弱却是清醒着的于梵梵了。   迎接帝王,便是微服出宫,场面也是宏大的,众人连番跪拜,皇帝平身请起,一番见礼,皇帝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队伍后头的东升身上。   见到自己记挂的人完好无缺,皇帝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地,收回的视线转而就落到东升搀扶着的人身上。   皇帝领着一干人等进了前院书房后,想了想,一番安抚,随即便打发了一干人等离开,只示意东升跟于梵梵留下来,正要退下的一干人等纷纷错愕。   面对皇帝这样的要求,别人不知缘由,誉亲王这个深以为很了解他家皇兄的人,目光落到东升身上后心里瞬间闪过了然,加之惦记虽然种了保命神蛊眼下却依然不醒的儿子,还惦记着怎么处理自己那愚笨王妃的誉亲王,走的摇摇晃晃,却异常干脆利落;   代濮桑昌跟乌心里同样疑惑,更多的还是不放心,父子俩看了看大齐皇帝,又望了望一脸惨白的自家女儿(姐姐),面露犹疑,不过在看到于梵梵的目光朝着他们投来,还暗暗点头后,代濮桑昌与乌再不放心也只得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了拉上憋着嘴,一脸不愿离开亲娘的烨哥儿;   屋里的人瞬间就走了个干净,皇帝这才看向身边候着的游公公挥手道:“你也下去,到外头守着,没有朕的旨意,谁来也不许靠近这里半步。”   游公公郑重应喏,领着伺候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走了个干净。   于梵梵面对这一出出的却想的出神,视线不由的落在身边的弟弟身上,直到身后屋门被轻轻关上的吱呀声传来,她这才收回了跑马的思绪。   就听上首的皇帝一脸和蔼道:“咳咳,好了,眼下也没有外人在,都是自家人,东升啊,扶你姐姐坐下说话。”   皇帝这般举动态度,东升明显也是一愣,很有点搞不清这位皇帝陛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考虑到自家姐姐刚刚才解毒,又冒险分裂了蛊虫救人命,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不宜久站,东升当下也不客气,忙就扶着于梵梵在花厅下手待客的茶几边坐了下来。   “臭小子!”   皇帝见东升体贴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酸,低声暗骂了一句,看着东升动作目光中带着自豪与满意。   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啊,亲儿子!自己这辈子唯一爱过且珍惜过的女人为自己生的儿子,还是失散了十几年,自出生后就从不得而见的亲儿子,他是那么的像自己……   已经让影龙卫调查东升身世调查的很清楚、很确定的皇帝,试图在东升的身上寻找故人的踪迹,一脸怀念的模样看的于梵梵都牙酸。   “陛下?”   于梵梵忍不住出声,皇帝急忙收回思绪,不自在的笑了笑,看着东升,视线落在一脸苍白的于梵梵身上,皇帝轻咳两声,语气幽幽。   “咳咳……慧郡主啊,说来朕得谢谢你。”   这话从何讲起?   不过看到对方瞧自家弟弟的目光,于梵梵心里好像瞬间就明悟了什么,面上却不敢有一点表露,还得做样子的忙挣扎着起身就要跪拜。   “陛下,臣女惶恐,不知何故,愧不敢当。”   “别跪别跪,东升快扶你姐姐起来。”   皇帝这会子心里藏着事呢,哪里肯受于梵梵的跪拜?   嘴里连声喊着东升扶人阻止于梵梵跪拜,自己也带着些激动的走上前来,见于梵梵坐稳后,他的视线又胶着在了,皱起眉头心里莫名觉得心慌的东升身上。   就只听皇帝道:“于梵梵是吧,好孩子啊,朕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把他带到朕的身边;若不是你的心善搭救;朕的四皇子怕是就要遭遇不测,朕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当场打算认儿子啦?于梵梵惊讶。   这是……这皇帝怕不是脑子发烧认错了人了吧?东升惊诧。   然而皇帝却不知道自己抛出的大雷,突然认儿子的举动,把眼前的姐弟俩惊的有多大。   眼前的帝王陷在了自己的情绪中渐渐红了眼眶,自顾自的回忆着说起了他的往事。   原来这也是个有故事的皇帝,而自己的弟弟东升,背后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艰险故事……   面前的皇帝,身为皇帝皇后的嫡子,却偏生不巧是个嫡次子,行七,上头有六个哥哥不说,还有个一母同胞滴滴亲的二哥,坐着东宫太子之位。   帝后少年夫妻,可想而知,身为二皇子的太子年纪如何,当时皇帝正值壮年,太子却渐渐长成,且文治武功样样都好,贤名还传扬朝野内外百姓皆知。   看着这样的一个儿子渐渐长成,龙椅上这位并不是多出色的帝王内心岂能安稳?   为帝者,孤家寡人,为了屁股底下的龙椅,最终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逼迫,被陷害的一步步走上绝路,最终还年纪轻轻就在天牢断送了性命……   太子崩,帝后为此起了龌龊,而后为了帝位稳固,皇帝又扶持起了剩余皇子们的母亲,提拔皇子们一个个起来入朝平衡朝局,后宫不再是皇后一家独大,中宫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皇后掌控后宫多年,长子无辜惨死天牢,少年夫妻的皇帝薄情寡义,身周皇妃皇子们虎视眈眈,一心报仇的皇后,抱紧次子这根唯一复起的救命稻草,而要报仇,首先就得站上那个位置上手握权利才行,皇后自此黑化,誓要把次子扶上帝位。   可面对身边群狼环绕,面对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的危机局面,皇后一内宫妇人,便是再有智慧也艰难,她腹背受敌,生存艰险,知道以一己之力合背后外戚全族之力,也无法把小儿捧上皇位的后,皇后灵机一动,试图用联姻来拉拢势力,而当时最好的拉拢,莫过于用自己的儿子,毕竟,儿子将来是要登基九五的人。   于是乎,皇后利用皇帝对太子的愧疚暗中给帝王下毒,趁着皇帝病发没有精力,皇后大操大办,未满十六的七皇子开始了一场场的赏花宴,其实也就是变现的相亲拉拢宴。   而好死不死的,在这一场场的宴会下来,当朝相爷家的嫡女他看不中;   功勋世家中的贵女他不中意;   书香门第门徒遍天下的清流家的淑女他不满意;   独独看上了机缘巧合误入宴会,刚刚从西北回京述职的二品定西将军家,一直在西北野着长大的憨姑娘?   最巧合的是,这两人还一见钟情,相处融洽,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君不娶。   这下子好嘛,小儿女俩捅了大楼子了!   那些嫡女、贵女、淑女们哪里乐意?她们家暗自跟皇后有交易,彼此目标一致的长辈们又哪里愿意?   刚刚春心萌动的七皇子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两只小鸳鸯还未修成正果就遭到了暴风雨的洗礼。   年轻人嘛,心气盛,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越是被阻挠他们的爱情就越发坚贞。   最后虽然迫于压力与无奈,在皇后的操作下,七皇子把这些个嫡女、闺女、淑女统统都娶了个遍,他的心里却始终缺了一角。   后来朝堂之上势力角逐,病重的皇帝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也暗中横插一脚,如愿以偿的让七皇子抱得心上人归,虽然只是皇子府邸小小的妾室,小儿女俩却是满足的,只是没过两天属性日子的他们万万没料到,这紧紧只是噩梦的开始。   帝后两方势力的角逐,背后那些女人身后家族的小动作,最终牺牲的就只有那个来自西北的憨姑娘,以及憨姑娘身后的家族。   憨姑娘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被皇后压着日日流连各个女人房中琵琶别抱;   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女人一个接着个的有孕在身;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爹受自己连累被免了职务,不慎背负了叛国罪名抄家流放,自己却毫无办法,被皇后贬斥,连妾室的玉蝶都被划去的憨姑娘抑郁了,痛不欲生,连怀有身孕都无法开怀;   然这还不算完,最后帝后斗法,七皇子虽有诸多支持,最终登上了地位,却最终失去了他这辈子唯一打开心门放进心里去过的那个人,那人甚至都等不到自己封她为后……   登基成帝并不是他想的那般美好,那般唯我独尊,皇帝也不可以随心所欲,自己处处制肘,渐渐明白过来的自己,为了朝局,为了屁股底下这张龙椅,为了天下,不得不隐忍那一份浓烈的爱,假意不喜企图保护,却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可怜他的憨姑娘,明明没有高位,明明没有‘宠爱’,却依旧被那些可恶的女人所嫉妒,生产之时被暗算,一尸两命,哦不是,母死子失踪。   其后七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震怒,一气之下他清理了后宫,虽然清理掉了一部份黑手,却也为了稳固朝局不得已收手,在废了皇后后不得不暂安人心,只待事后一点点的清理,为心爱的女人,还有枉死的孩子报仇,这也皇帝再无立后,更是后来皇帝一步步开始清理公卿世家,乾国公府无辜受累被贬被抄的原因。   皇帝什么都算计好了,未来的路都一步步的算计的妥妥的,却独独算漏了自己的儿子,他居然没死的真相……   东升听了这个悠长且可悲可笑的故事,心里难受的慌,特别是想到皇帝嘴里那个,他应该叫娘的可悲女人的下场,东升额角青筋直蹦,就要上前质问皇帝,却被于梵梵及时一把拉住。   天家无亲情,顶撞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会子对方可能因为那一点点愧疚不计较,可若是以后父子反目的时候,指不定就要算后账的。   别人她管不着死活,自己弟弟却不行!   于梵梵及时上前,一把死死拉住自家弟弟紧握住的拳头暗暗安抚,自己却看向还沉浸在自己故事中自我感动坏了的皇帝。   于梵梵挑眉,“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东升就是您爱妃诞下的孩儿,那个您一直无缘得见的四皇子是吗?您确定吗?”   皇帝也知于梵梵的顾虑,忙点头肯定,“朕万分确定,且不说东升这孩子与朕长的一模一样,便是长得不一样,朕手底下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他自然是查的清楚明白确信了,才会来此一遭。   看着皇帝确信而急迫的脸孔,不知为何,于梵梵听完只想呵呵冷笑。   既然不是吃素的,既然有能力,为何还会让小小的东升从皇宫内被抱走?会让她的弟弟流落街头进了乞丐窝,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甚至在再度返回京都的时候还要遭到刺杀?   是的,就是刺杀!   先前刺杀的那一幕幕至今自己还历历在目,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当初那些刺客,包括自己第一时间发现的那个女刺客,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弟弟而从来不是自己!   心里了然的于梵梵再看皇帝时,目光深处带出了讽刺与浓浓的不信任。   说来说去,还是面前这个皇帝无能罢了。   当初无能,不能保护自己所谓心爱的女人,为了所谓的借口,所谓的大局,所谓的龙椅,让她惨死;   后来无能,一个连亲生儿子被抱走都不知道的蠢蛋,糊涂到发指,让她家可怜弟弟尚在襁褓就被恶人抱走,被丢弃,被欺辱,时刻遭遇磨难,那时他又在哪里?   如今更是无能,连自己失而复得的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保护不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还是将来来,于梵梵觉得,眼前的皇帝故事说的再好,眼前表现的再真诚,也遮盖不了他的虚假,掩饰不了他的无能。   “所以,陛下这是要认东升回去吗?”,无能的皇帝陛下…… 第106章 打王金鞭鞭贵妃   皇帝看向皱起眉头的儿子, 又看着眼前一脸求解的于梵梵,他叹息一声,摇摇头, “眼下不能!”   呵!于梵梵都想不顾死活讽刺讽刺这位了。   “陛下, 您既然不认,为何要来打扰我们姐弟的安宁?为何要跟我们姐弟俩来说这些故事?陛下怕是不知,先前那场刺杀可是朝着我家弟弟来的,据说出手的还是您那亲亲贵妃了吧?”   于梵梵话语中明显的讽刺,皇帝岂能听不出来,不过是看在她还年轻, 又是一心护着自己儿子的份上, 自己不跟她计较罢了, 不过身为皇帝被挑衅了, 气还是气的。   “你!”   “我什么?即便陛下要治臣女的罪, 臣女还是要说,臣女的弟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弟弟!您不要不珍惜,臣女要臣女珍惜,所以您若不认他,不能保护好他,就请不要把他拉入那个永无止境的旋涡,孩子已经够苦的了, 长这么大他不容易!”   可谁又容易呢?   “谁说朕不要!”,皇帝也气愤了, “朕的儿子, 朕如何不要!”   “陛下既然要,那刚才还那么说,还让您的女人杀……”   “刚才朕那样说也是为了他好!”, 皇帝打断了明显不信任自己,还一副不怕死的气死自己不偿命的可恶小妇人的话,气吼吼的道:“正是因为考虑到他的安危,朕才说眼下不能认!”   别看自己是皇帝,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啊,更何况是涉及到皇家血脉的事情,在那些该死的世家,该死的掣肘,还没有全部清理完之前,在儿子还没有成长起来手里没有底气之前,为了孩子的安危跟将来,他根本不能认!   只是这些话,他跟一个区区小妇人说不着。   不过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那些胆敢背后打自己儿子主意的人……“至于伤害朕儿子的人?哼!”,皇帝重重一甩袖,朝着门的方向大喝一声,“来啊。”   一声令下,早就端着托盘侯在外头的游公公赶紧进来,进门后就手捧托盘走到皇帝的身边等待吩咐。   皇帝缓和了缓和情绪,这才看着于梵梵道:“慧郡主你很好,把朕的孩子也照顾的很好,朕信你,也知道你有能力,更清楚你一定会将自己的弟弟护的密不透风对不对?”   “这是当然。”,于梵梵想也不想的点头。   “那好。”,皇帝满意,随即伸手掀开游公公正捧着的托盘上覆盖的黄绢布,指着托盘中露出来的东西对着于梵梵道:“慧郡主上前听封。”   东升看着托盘中一看就品相不凡的乌金鞭子一眼,剑眉一挑,看着皇帝的眼里都是怀疑与倔强,于梵梵怕弟弟冲动乱来,见状忙又握了握自家弟弟的拳头,示意弟弟别说话,老实跟着自己跪下听封。   封建社会等级害死人,想要活着,别看刚才她面上倔,心里却还是怕死的。   东升得了自家姐姐的暗中示意,再愤怒不甘,也只得憋屈配合,双眼带着恨跟愤怒,扶着姐姐刚跪下,就只听上头的皇帝,用带着痛心以及愧疚的口吻道。   “慧郡主贤佳恭顺,却无故受累遭遇刺杀,朕闻之深感痛心,为两族和平,不寒功臣之心,朕……”   于梵梵听着听着就想,做皇帝的是不是都这样,封赏下头,还要讲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反正于梵梵与弟弟相协跪着呢,就听到这位皇帝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大堆,最后才说到点子上,“为抚臣心,特赐打王金鞭一条,望……”   打王金鞭四字一出,接下来皇帝再说什么,于梵梵全都听不见了,满脑子里都只有这四个字在反复横跳,打王金鞭,打王金鞭……   是传说中上打帝王,下打奸臣的打王金鞭嘛?   很显然,某人嘴里下意识也是这么问出口的,自然是换得了皇帝的点头确认。   于梵梵顿时就惊呆了!也懵逼坏了!   于梵梵懵逼疑惑的表情皇帝看的真真的,心里没好气却又异样的满意。   视线再落回对自己很是抗拒的儿子身上,他忙清了清嗓子,边上的游公公闻声会意,急忙把鞭子捧到于梵梵跟前,“郡主娘娘还不赶紧领旨谢恩吧,陛下给的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的确是殊荣,可问题是,自己何德何能啊?这玩意可是个厉害玩意,怕是正常情况下也只能传给辈分高,声望大,人贤德的,犹如电视剧中八贤王那样的存在的吧?怎么会赐给自己?   这是老天爸爸再次开恩啦?   胡思乱想的于梵梵,还是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拉扯力道才醒过神来,转头看向弟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站着的帝王目光中的深意时,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是眼前的帝王,在对自己先前的质问做出解释,以及对以后他们姐弟的安危做出保证。   好吧,她承认,自己先前可能冤枉了他。   不过这打王金鞭嘛……于梵梵想到什么忽的心领神会,忙领旨谢恩后,她抓起托盘上的打王金鞭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目光一转,看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蓦地笑了。   她问,“陛下,这打王金鞭厉害么?是不是臣女想打谁就打谁?就比如这次让臣女差点丧命的某些人?”   “这是自然!”,皇帝毫不犹豫的点头。   于梵梵又笑,接着再问:“即便这背后会牵扯到某些势力强大,位高权重的人,臣女拿着这鞭子也能给臣女自己讨还公道?不管遇到谁,臣女也打得?”   皇帝这回是真笑了,心说这小妇人不仅聪明,还挺上道,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不方便出面,晓得给她自己讨公道啦?   很不错!   皇帝莞尔一笑,心情终于有了一丝轻松愉快,双手一甩袖袍负于身后,“这是自然,此鞭朕儿时都曾亲受过,拿着它,大齐上下你哪里去不得?谁人打不得?”   “哦,这就好,臣女谢陛下赏赐,臣女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圣恩。”,说着于梵梵还拉了拉身边倔强的弟弟,示意臭小子也一道再次跪下,终于真诚的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送走了皇帝,于梵梵听着亲人们的碎碎念,好好的修养了两天,直到缓过劲来,她才跟着家人一道回了会馆。   其实如果不出遇刺中毒这码子事,他们一家人早该带着一车车的东西,浩浩荡荡回西南了才是,眼下耽搁这些天,代濮桑昌不是不着急。   见女儿终于无恙,只是修养的话一路上也能好好进补,不怕病情加重,加之十分想念妻子,也是担忧西南局势,着急回去布控的代濮桑昌就想着,是不是翌日就出发上路?   不过代濮桑昌这一提议刚出,直接就叫于梵梵给拒了。   代濮桑昌就不明白了,“阿梵我儿,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办了?再不然就是,你还在担心那昏迷不醒白胖子?我儿,既然黄金蛊都给他种下去了,那胖子定然没事,清醒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蛊再好,毕竟年幼,长大修复都是需要能量与时间的,不是他们等待、担心就能解决的,代濮桑昌暗中吐槽。   于梵梵闻言却哭笑不得,“王父!女儿不是因为小王爷,女儿是因为它。”   “它?”,代濮桑昌不解,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见到女儿手里把玩的打王金鞭,代濮桑昌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儿啊,这鞭子不是皇帝陪给你跟东升的补偿么?这玩意跟我们回家去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在代濮桑昌看来,自己跟儿子去找皇帝讨公道,皇帝亲自来探望女儿,还赔了根,据说是全大齐上下所有人都羡慕向往的鞭子后,事情就算是那么过去了的,结果……这是还不算完?   果然,就见自家女儿跟小狐狸一样笑眯眯的道:“王父,女儿受点子小伤不打紧,可有些人不该把主意打到东升头上,再说了,您当陛下为何会给赐给我这根鞭子?”   “为何?”,代濮桑昌与乌都好奇,忙齐齐追问。   于梵梵却捏着鞭子故作凶悍的挥了挥,而后望着皇宫的方向笑了。   “王父,乌弟,这玩意可是陛下给我的底气,打王金鞭顾名思义,上打君王,下打臣子啊,你们造不造?”,她这可是奉旨报仇呢!   面对父亲跟弟弟的不解,于梵梵也不解释了,只丢下句让他们等着看好戏后,次日一大早,养精蓄锐吃的饱饱的于梵梵,坐上会馆提供的马车,手持打王金鞭直奔皇宫。   有些账有些仇,十年太久,若是当场能报的就必须当场给报了,所以贵妃娘娘,您准备好了吗?   望着越来越近的巍峨宫墙,于梵梵笑的灿烂。   这些日子来,皇贵妃的日子过的很不顺心,倒不是因为皇帝没到她宫里过夜而不顺心,反正皇帝也已经很久很久没到她宫里来过了,她能在后宫中地位稳固,靠的不是圣宠,而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聪慧,以及自己身后家族的强大势力,所以皇帝来不来她这里,早已习惯了的她并不会如曾经那般患得患失,郁气难消不顺心了。   这些天她脾气暴躁不顺心的最根本原因是,自己筹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小崽子,居然神奇的躲过了她的谋算,不仅如此,对方居然还毫发无伤?毫发无伤也就罢了,居然事后她还被抓住了马脚,都怪誉亲王妃那个蠢货,不愧是纨绔的亲娘,跟那纨绔一样的愚蠢!   可恨他们母子俩愚蠢也就罢了,居然还拉了自己下水。   结果好了,因为那么个死崽子,皇帝居然申斥了自己不说,还夺了自己的掌宫之权,把自己的两个死对头提了起来共同协理皇宫内务,这就是对她这个贵妃赤裸裸的打脸呀!   自认为当初自己收尾收的很干净的贵妃,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为了保险起见,斩草除根杀一个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的小崽子有什么错,而皇帝这般不留脸面的对待自己,就是皇帝对不起她。   虽然明知道,自己哪怕没有了掌宫令牌,这皇宫还是她的天下,可心里还是好气。   一早起来,心气依旧不顺的皇贵妃哪哪都不顺心。   嫌弃更衣时塞鼻的香枣不够圆润,堵的她鼻孔疼;   嫌弃梳头的宫女手艺不好,还弄疼了她的头皮;   嫌弃洗漱的青盐不够细腻,磨损了她的贝齿;   嫌弃御膳房厨子白吃饱,早膳的鱼翅羹泡发的不够软糯让她腮帮子痛;   一样样的堵心下来,气的她当场砸了手中价值千金的骨瓷盏,乒乓声响,刹那间殿内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皇贵妃掌事太监得了消息匆匆来报的时候,一进大殿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让掌事太监不由的跟着缩了缩脖子。   才心说,敌人来者不善的消息自己是报呢?还是报呢?的时候,餐桌旁正抬手仔细端详,自己刚染的指甲有没有被烫毁,被砸碗不慎糟蹋的贵妃,眼角余光就瞄到了刚刚进殿的掌事太监。   见到太监犹豫不决要说不说的模样,皇贵妃冷笑一声,瞟了一眼,视线落回自己撑开在眼前的纤纤玉手上,装似不经意的欣赏,口中却冷冷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什么事,说吧。”   掌事太监心里一抖,却也知道自家这主子的性子。   他跟了眼前这位都十几年了,主子面上越是看着云淡风轻的时候,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自己此刻要是在她气头上禀报了她不喜的消息,怕是,怕是……   “回禀娘娘,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嗯?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啊小桂子,有什么话还不速速报来,莫不成还等着本贵妃求你你才说么?哼!”   “奴才不敢,贵妃娘娘息怒。”,小桂子一惊,跪行到贵妃跟前急忙磕头求饶,心里却豁出去了的想。   罢罢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启禀贵妃娘娘,奴才刚刚得到的消息,慧郡主匆匆进宫,且直奔咱们的锦坤宫而来,娘娘,对方来着不善,气势汹汹,您看咱们是不是先避一……”   “避什么避!”   正在欣赏自己手的贵妃,起先听到奴才禀报于梵梵来了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只是听到后来,狗奴才居然要她堂堂皇贵妃,避一个区区狗屁郡主的时候,她的心火瞬间升腾而且,抬脚就重重的踹在了小桂子公公身上,直把小桂子踹翻在地,这还不算完,贵妃一张风韵犹存的漂亮脸蛋上,此刻全都是狰狞扭曲。   “狗东西,本贵妃乃堂堂皇贵妃,掌管大齐后宫多年,岂会怕她一个区区郡主?居然还敢让本贵妃避她?瞎了你的狗眼!”   “不是啊娘娘,您被陛下斥责,还被夺了宫权,正是该养精蓄锐,避开对方锋芒的时候,毕竟如今陛下还要仰仗西南节制云广,慧郡主风头正盛,咱们不可硬碰。更何况娘娘!对方来者不善,手里可是有……”   “可是有什么?”   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大腿,劝的又急又声嘶力竭的狗奴才,贵妃冷笑连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怕一个小小郡主,却哪里知道,她的枕边人早在几日前,就把祖帝亲令打造的打王金鞭赐,给了她根本就看不起的蝼蚁?   急于宣泄怒火,气的想要杀人的皇贵妃,一脸阴晴不定的打断奴才的劝谏,问着话,都不等小桂子回答呢,手持打王金鞭,一路畅通无阻刚好抵达的于梵梵,张口就替战战兢兢跪着的小桂子回答了贵妃的疑问。   “有什么?自然是有陛下御赐的打王金鞭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贵妃一愣,随后眼睛急剧一眯,贵妃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来者不善,此刻就站在自己宫殿门前的可恶贱妇。   贵妃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一脚踹开挡路的小桂子,指着来人恶狠狠道:“慧郡主好大的胆子,未经通传就干擅自闯宫,你当本宫的锦坤宫是什么地方?”   于梵梵故意甩了甩手里的乌金打王鞭,一边旁若无人的走近,一边回以贵妃鄙视,“什么地方?自然是报仇的地方啊!”   “你!该死的贱妇,如此大胆无理,你这是在藐视皇权!来啊,给本宫拿下这闯宫的刺客,本宫……”   “我看谁敢!”,眼看着一宫室的奴才婢女们,得了他们家主子的话后,就要朝着自己围拥而来,于梵梵当即高举起抓着鞭子的手臂大喝一声,“陛下御赐打王金鞭在此,我看谁敢上前一步,见鞭如见帝王,谁敢冒犯上前,小心尔等项上人头!”   此言一出,所有的宫人就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一般,不为别的,那些年长有份量的太监宫女,有些人也是有缘得见过这打王金鞭的,不巧皇贵妃的锦坤宫内,此刻就有这么两个认识此物的人。   这鞭子厉害着呢,连当今都被先帝拿着此鞭打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奴才?当然,也不会有人真拿去打皇帝就是。   所有的宫人,见年长且份量高的俩太监嬷嬷都不敢动,剩下的人面面相窥谁又敢动?   一个个成了木头人,皇贵妃见状,那是又气、又惊、又怀疑,当场就反驳叫嚣着。   “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给本宫速速拿下这不知规矩好歹的贱人,她说是打王金鞭就是打王金鞭啦?她区区一贱妇,靠着西南王才侥幸得封的郡主,对大齐没有寸功,何德何能,能得陛下赐予打王金鞭?你们有没有脑子?”   只可惜,宫人也惜命,皇帝自然比贵妃大,面临抉择,面对贵妃的责骂,所有人都局促不前,不敢妄动。   见自己的人都蔫了,自己根本指使不动人,贵妃只得憋屈的怒瞪着于梵梵,依旧外强中干的不服输,“大胆贱妇,你是觉得到底是你蠢还是本宫蠢?本宫可不是这些没脑子的宫人,你休想欺骗本宫……”   这是冥顽不灵呀!   面对喷薄而来的噪音与唾沫星子,于梵梵谨慎的躲开,左手尾指下意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右手里的鞭子被她抖开一个鞭花,上前一步笑的腹黑,“贵妃娘娘不信?那便试试?”   说着话,情绪里一点都听不出要动手的意思,可手里的鞭子,却已经无情的朝着面前的贵妃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重重的落在了贵妃指着自己的胳膊上,直接抽的贵妃华丽的锦服衣袖破了条口子,直接抽得娇弱贵妃凄厉的惨叫出声,“啊……”   这人是真敢打啊!   在场所有人的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么个想法,可惜贵妃却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实在是太痛了,除了喊叫,除了躲避,此刻她的脑子居然一片空白,啥想法都没有了。   一干宫人见于梵梵真的打,一个个的这才慌了神。   是,在打王金鞭跟前,他们不敢有举动,陛下在上,他们可以暂时无视主子的命令。   可若是自己的主子受到了危险他们还不出手的话,等待他们的也只能是死路一条,那可不是无视贵妃拿人的命令罪责可比拟的。   贵妃惊恐着,尖叫着,痛苦的哀嚎着,一点形象都无。   那一刻所有伺候的人也跟着惊恐着,嘴里喊着娘娘,一个个的直往贵妃跟前扑试图保护。   场面一再混乱,这些忠心的奴仆,倒是给于梵梵造成了不小的障碍。   她于梵梵呢,在不挑战她底线的情况下,她还是很讲道理的,知道什么是冤有头债有主。   不准备打奴才,只想找罪魁祸首麻烦的她,不得不浪费力气,把这些围堵而来,试图带着贵妃跑路的奴才给踹开,可忙死她了,得亏她休息了两日恢复了些力气才来,要不然还真干不过。   左拉右踹,见缝插针,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这一鞭,是还给贵妃娘娘您惦记我家弟弟的‘好心’!”,啪的一声,准确打中要逃的贵妃双脚;   “啊痛……”   “这一鞭,是谢谢贵妃娘娘以刀剑相待!”,啪的一声,于梵梵又准确打中了吃痛后,下意识弯腰去抚摸双脚,从而不慎露出来的某人屁股;   “嗷~”   “这一鞭,是回敬贵妃娘娘藐视皇权,藐视打王金鞭的警告!”,啪的一声,鞭子再度袭上了正双手摸着屁股揉搓,再次不慎挺露出的胸脯。   “啊嗷!!!该死的贱人,我跟你拼了……”   可痛死她了!   从小到大,自己连油皮都没有破过,何时受过这般的伤害委屈?   此刻自己胳膊痛,脚痛,屁股痛,连胸都在痛的皇贵妃彻底疯狂失了智。   一双被痛红急红了的双眼,如厉鬼一样凄厉的盯着于梵梵,眼中全是怨毒,避无可避之下,她只能看着殿外凄厉大喊。   “御林军呢,保护皇宫的御林军呢?都死了不成,眼睁睁的看着本贵妃被一个贱妇责打?嗷……”   于梵梵见这货见了黄河都心不死,不好意思,本来想着要给皇帝点面子,不能真一把打死她,只准备打这四鞭子就收手的于梵梵也不干了。   既然对方都如此欠打,那……就继续打呗。   第五鞭在皇贵妃叫嚣的时候再次滚滚袭来,打的皇贵妃又是一个激灵,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痛苦嚎叫……   皇贵妃恨啊,恨这么多狗奴才没有一个是顶用的,看似一个个的都在积极保护自己,朝着自己飞扑而来试图挡鞭,可特么的,那些鞭子每每落下,每一鞭都能准确无误的落到自己身上,他们保护个鬼的保护,可痛死她了!   再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那么多御林军,禁卫军,居然还能让一个贱人如此责打她这高高在上的贵妃,还一打就是这么多,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前来救驾,额,不对,是保护!   只觉自己都快要被打死,好似灵魂都遭到鞭打的皇贵妃却哪里知道,她眼下之所以会得到这么个结果,自然是暗中有皇帝暗示插手不说,更多的还是因为,某个女人举着打王金鞭走一路,震慑一路。   贵妃娘娘嘴里呼喊的御林军?禁卫军?   呵呵哒,此刻连当值的将领,都在见了某人的打王金鞭后,老老实实的守在他们当值的地方,寸步不得动呢……且等着吧! 第107章 明贬西北暗铺路   “人呢?走了吗?”   上书房中, 皇帝优哉游哉的提笔作画,看到游公公进来,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游公公身为打小陪着皇帝长大的伴当, 自是知晓主子心思, 早就时刻留心着宫内动向的他,忙上前回禀,“启禀陛下,慧郡主在锦坤宫大闹一场后刚刚离开了锦坤宫,这会子怕是已经在宫道上快要出宫了。”   皇帝闻言好笑,心里开怀不已, 目光终于从眼前的画作上抬起头来, 是笑非笑的看着游公, “哦?快要出宫去了呀?甚好!”   自家主子开心, 身为奴才的自然开心, 游公公忙嘿嘿赔着笑,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自家主子的恶趣味,就只听自家主子又张口问道:“对了,贵妃那边情况如何?”   就贵妃的为人,嚣张跋扈,今日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还让罪魁祸首给逃了, 照道理不该如此轻易罢休的呀?   皇帝内心腹诽,耳边却是游公公一五一十的继续禀报声, “启禀陛下, 锦坤宫宣了太医,至于具体情况……”   就在游公公声音在殿内回响着的时候,忽然, 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声通传,“启禀陛下,锦坤宫掌事公公求见。”   皇帝闻言,挑眉看向被打断回话的游公公,兀自笑了,“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话游公公是不敢回的,忙就请示主子,“陛下您可见?”   皇帝把手里的笔往笔洗里一丢,下颌轻点,“既然来了,那便见一见吧。”,要不然先前种种的谋划铺路,岂不是白费?   皇帝心里想着,也不去看游公公了,径自一甩袖,双手负于身后,大踏步走到上书房正厅中的九龙椅上,落座一挥手道:“宣。”   殿外侯着的小桂子一脸的惨白,心里想的都是自家主子的惨样,还有自己得令来时,他家主子愤恨嗜血的咬牙交代。   这会子得了恩尊,见了皇帝,小桂子见面就拜,脑袋磕的砰砰响,压下心里的惊恐与怨毒满口的委屈,“陛下,陛下,您可要给贵妃娘娘做主啊……”   “陛下跟前,乱喊乱叫成何体统,有话好好说来。”   游公公跟皇帝打的一手好配合,当即先给小桂子来了个震慑,小桂子见状脖子一缩,只得把刚才锦坤宫内发生的混乱,还有他家主子被打的嗷嗷叫的事情快速报来。   上首的皇帝听着听着,特别是从贵妃的走狗口中听到她被打的惨况时,他差点没绷住脸上的严肃,当场笑喷出来;   就连下头自认为在宫中见多识广,深谙宫中斗争的游公公,听到慧郡主居然如此勇猛,皇贵妃居然如此……那什么的时候,都忍不住疯狂耸动着肩膀;   讲真,要不是晓得不能在殿前失仪,他估计早笑喷了,哪里像现在只能拼命压抑?   好在皇帝还知道戏要继续唱下去,听完小桂子的禀报,皇帝面上表情努力端住,大手重重一拍龙椅扶手,佯怒的大声呵斥。   “岂有此理,慧郡主好大的胆子!朕赐予她打王金鞭,她居然敢如此乱用,真真是气死朕了,朕要收回她的打王金鞭!”   游公公见状忙配合的上前劝谏,“陛下息怒!陛下,慧郡主年轻,且陛下才刚刚才了赏赐,此时以免朝局动荡,陛下还得安抚西南民心,万万不可朝令夕改啊!陛下!”   皇帝投给游公公一个你配合的很不错的表情,立刻配合着下台阶,“嗯,伴当所言甚是。”   下头跪着的小桂子看着帝王跟游公公一来一回,一唱一和的,就觉得很懵逼,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可哪里不对呢?他时一半会的还没想明白呢,就只听上头的皇帝又开了口,还满脸的关切之色,“对了,你们贵妃的情况如何了?可伤得严重?”   小桂子茫然回神,立马感动的磕头回禀:“回陛下的话,劳陛下挂牵,贵妃娘娘她委屈,伤势也很严重!”   本来就严重,都打的破皮乌紫了呢,更何况事关贵妃的颜面,便是不严重也要说严重啊,要不然陛下怎么会帮着他们家娘娘讨回公道?   皇帝一听,眼里闪过对某人的厌恶,脸上的怒气却更甚,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听的游公公不由心疼,心说,待会一定要给陛下上点玉肤膏消肿止痛才成。   才走神呢,面上盛怒的皇帝,心里急迫的想要早点打发碍眼的人,忙就下了口谕。   “贵妃委屈,朕甚是怜惜,慧郡主此番作为简直狂妄,岂有此理!不过考虑西南边境安稳,念其慧郡主年轻气盛,又有功与社稷百姓,朕也不好做那昏君打杀之。   这样,来啊,给朕拟制。   慧郡主桀骜不驯,怒闯锦坤宫,惊吓贵妃,本是罪不可赦,但念其功绩,念其是为弟讨还公道,姐弟情深,朕法外开恩,责令即日亲赴西北,种地开荒,戴罪立功,不出成果,不可归京。”   “遵旨!”   再然后,小桂子就眼睁睁的看着,游公公捧着这么一卷刚刚出炉的圣旨急匆匆出宫去了,而被打发离开的自己,直到回到锦坤宫内都还浑浑噩噩着。   这就是陛下对自家娘娘的安抚交代?怎么他依旧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小桂子便是想破脑壳都想不到,他们家的陛下这是玩面上安抚,实则暗度陈仓的好把戏。   却说于梵梵,打了皇贵妃,把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后,晃着手里的乌金打王鞭,一路心情愉悦,顺顺利利的出了宫。   一路上她都心情甚美的哼着小曲,为了庆贺报了现仇,她还溜溜达达的去了趟北大街,在有名的点心铺子里,花了十几两买了不老少家人们爱吃的点心,这才又心情甚美溜溜达达的晃悠回会馆。   只是这般的好心情,在自己前脚抵达会馆,后脚就被早已经守在此的游公公抓住接圣旨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老老实实的接旨谢恩,送走了眼神、说话都特别有深意的游公公,于梵梵心里特别无语,不用想都知道,怕是打从明日起,京城中到处就是她这个慧郡主的传说了。   毕竟在短短时日内,从封赏到封赏到封赏再到被罚,这样接连接圣旨的,大齐建国至今,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如今贬谪赐罪的圣旨已下,自己不日就得去西北,想到自己的悠然庄是回不去了,她的心情瞬间就不那么美妙了。   不行,回不去归回不去,西南那边的一摊子事情却不能丢下,谁都跟钱没仇,且自己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山庄生意更不能毁了。   于梵梵一手圣旨,一手拉着儿子,看向跟前的小妮儿就问。   “小妮儿,我王父跟乌弟呢?还有,你家东升少爷呢?怎么都不见他们的人?”   一回来就被游公公喊住接旨,接旨的就只有自己从西南带来的人,还有跟林平儿子、五毛、四眼疯玩的崽儿,其他的人居然一个人影子都木有看到,也不知去哪里浪去了。   小妮儿被东家问起,急忙回答。   “回东家的话,哦不对!看我,又忘了!!!”,小妮儿赶紧给了自己脑门两巴掌,而后急急回道:“回郡主娘娘的话,王爷与世子跟着吴大人出门去了,说是陛下答应给西南一百匹大腕良驹配种的骏马,您走后,王爷他们就去皇家马场看马去了。   至于东升少爷,本来少爷是领着小少爷在会馆玩的,后来游公公来了以后,也不知跟东升少爷说了什么,东升少爷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跟着游公公身边的将军走了,只留下游公公等您……”   “跟着游公公身边的将军走了?”   小妮儿重重点头,“对!”   于梵梵一听,立马急了,“不行,我得去追游公公。”,说完,担心弟弟的于梵梵把圣旨塞给小妮儿,转身拔腿就跑。   先前自家弟弟才遇刺,虽说皇帝给了说法,给了保证,但是谁又能确信万无一失呢?万一随行的将军不是好人?   于梵梵心里慌,只想赶紧追上刚刚离开不久的游公公,问清楚自家弟弟的情况。   小妮儿见状,急忙一手捧着圣旨,一边大喊追人,“郡主,郡主,您别急,东升少爷走的时候交代了,让您安心,别惦记他,他没事的,他是进宫去了……”   听到身后小妮儿急吼吼的喊声,于梵梵忙刹住脚步,急忙回头,一脸的不确信,“他跟你说是去了皇宫?”   气喘吁吁急跑上来的小妮儿重重点头,“对,就是去了皇宫,东升少爷还叮嘱我,让我跟您说,千万别担心,他天黑前必回。”   于梵梵不由看向皇宫方向,眯着眼想,皇帝召见她家东升到底为何?怎么不叫上自己一道呢?   也怪自己,没事瞎嘚瑟什么,转道去买什么糕点?瞎耽搁什么时间哟!   不行,她还是不放心。   于梵梵斟酌片刻后,依旧对大妮儿交代。   “大妮儿,你回房去,收好圣旨,另外我买的那些糕点,你给我王父还有乌以及东升都留一些,其他都拿出来与大家分了,我还得出门一趟,别担心,是去宫门外等着你们东升少爷,这边若是有什么事,你叫人到宫门口通知我。”   “郡主……”,大妮儿还想说什么来着,于梵梵却没再给她机会,匆匆交代完这句话后,于梵梵转身就走,速度快的很,上了马车又匆匆往皇宫赶。   而此时,皇宫中,上书房内,皇帝与东升两两相望。   皇帝看着眼前酷似自己的少年,就不由想到自己心底的那个人;   想到那个珍藏心底的人,就不由想到自己调查到的那些结果;   想到那些结果,就不由的心疼起眼前的如玉少年;   心疼他这些年吃的那些苦,遭受的那些罪。   不过好在,这是个好孩子,经历那么多的磨难,却始终没有移了性情,这让他内心甚感安慰。   “叫东升是吧?上回见面匆忙,你我父子之间也没机会好好说话,孩子,朕很想你!来,过来,到朕跟前来。”   皇帝一脸慈爱的招手,东升却不为所动。   皇帝无奈,对于这个心爱女人生下的儿子,想到他打小吃的苦,皇帝根本不忍苛责,孩子沉默抗拒,当爹的自然得宽容。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边他就去就山。   皇帝自御案后起身走到东升跟前,抬手拉起沉默少年如玉般指节分明的手,心疼的摩挲着东升手上因练武留下的老茧,心里是既欣慰又心疼。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东升依旧沉默,只直勾勾的看着身边酷似自己的一张脸,也不说苦不苦,这模样看的皇帝心里又是一噎,随后长长叹气。   两手紧紧拉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抬手一挥,殿内阴影中忽的走出两个人。   东升皱眉,心里还讶异,自己功夫不算差,刚才到现在怎么就没发现这两人来着。   好看的剑眉才蹙起,皇帝却已经拉着他走到了御案跟前,指着案头上的东西,跟那两个看着就很厉害的家伙道。   “儿啊,这是影二影六,属帝王之暗卫影龙卫,他们功夫极好,以后就跟着你了。”,这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番心意,这也是六个儿子中,唯一的殊荣。   当然,这番慈父心,自己自是不会说的,皇帝没等东升作何反应便接着道:“另外,这道圣旨还有这块虎符你且收好,虎符可调动西北十万大军,而圣旨是朕给儿的保障,危急时刻,可凭借它便宜行事。”   东升不由看向御案上的东西,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皇帝见状,懊悔又自责的叹息一声,大手轻轻拍打着东升的手,语气复杂。   “儿啊,父皇知道委屈你了,可如今朝局纷乱,皇贵妃一家独大,父皇不能出手,只能暂时小惩大诫……”   这话说的他就不爱听,东升冷哼一声,语气透着鄙夷与质问,“用我姐姐来小惩大诫?”   皇帝一噎,心都颤了颤,“孩子你不懂!”   可惜,面前的少年看都不看他,更不要说体谅他。   皇帝忍着痛心,再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不得已转了个话音道。   “唉!儿啊,你怨恨父皇,父皇知道,可父皇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父皇,父皇还是大齐天下所有人的皇!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父皇为了大齐,为了平衡朝堂,父皇当初迫不得已扶持了淑妃,贤妃与之抗衡,如今三家势力平衡,朝堂得以安稳,却依旧有弊端,她们三人均有儿子,身后均有家族支持,不似我儿这般,身后无靠,连堂堂皇子的身份,也被她们……”,皇帝似委屈,似安慰,又似乎是在跟他解释。   瞧见儿子眯起了眼睛,一副抗拒的模样,皇帝心酸的差点说不下去,“哎,罢了,不说这个,儿啊,你且牢记,此去西北,你须得牢牢掌控西北军,待到西北大军为你如臂使指的那一日,才是你我父子相认团圆的日子。”,也才是儿子名正言顺,恢复皇子身份再不受钳制诟病的大好时机。   可惜,他的这一腔苦心,东升却是不领情。   西北军什么的,父子相认什么的,皇子什么的,他从不在乎。   他是余东升,也只愿当余东升!   见皇帝以姐姐有事把自己骗来,一说就是这么多废话,东升不想再听。   不见姐姐,话不投机,东升利落的朝着皇帝拱拱手,转身就走。   这样的表现让皇帝错愕万分,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来匆匆去也匆匆,眼看着就要踏出殿门,皇帝忙就出声,“儿啊,很多事情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你身上留着朕的血,身在皇家,身为皇子,儿啊,你不争也得争!”   东升闻言脚步顿了顿,而后再度坚定迈步,一只脚都踏出了大殿门,皇帝又急又恼,再顾不上其他,匆匆迈步过来,嘴里大喊道。   “余东升!你不要冥顽不灵!你便是不想着父皇,不想着你自己,难道你就不想想护你、养你的姐姐?难道你想那日亲历的刺杀再一次次重复上演吗?”   东升脚步再次顿住,高高抬起的脚再也落不下去。   是啊,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顾,却不能不顾自己的姐姐跟小外甥的性命安危,他心有软肋。   皇帝见倔强的儿子犹豫了,心里顿松一口气,立马再接再厉。   “儿啊,不要学你父皇我,再走父皇曾经走过的老路啦……这世间,只有自己手握权柄才能让人忌惮,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如若不然,你父皇我的过去,就是儿你的将来!”   是啊,这个皇帝,兴许做的一切,说的一切都不对,唯有这这句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唯有自己手握权柄,才能守护住他跟姐姐还有小外甥那温暖的小家,才能保护姐姐与小外甥不被任何人欺负,所以……   东升回头,看着皇帝以及御案上的两样东西,视线落在殿上依旧一言不发,如木头人一样跪着的俩人身上。   东升收回脚步,果断的走回到御案前,一把抓起御案上的圣旨与兵符,“东西我收下了。”,而后果断走人。   看着儿子改变主意,拿着自己精心准备东西转身离开,皇帝脸上泄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嘴里笑骂句臭小子,眼见着儿子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殿门外了,皇帝急忙挥手,对着依旧跪着的影龙卫下令。   “去吧,保护好四皇子,影龙卫可尊他的安排。”   “喏。”,守在暗处的影一等人一听,与跪着的影二影六一般,眼底都不由闪过惊诧,对刚刚离开的四皇子,心里重新有了估量。 第108章 人醒来佳人不在   “阿梵我儿, 此去西北,路途遥远,王父跟你阿弟还不能陪你去, 这几个族人你都带着, 他们各有本事,让他们陪着你同往,王父才放心。”   分别在即,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忽然被大齐皇帝一纸诏书贬谪去了苦寒缺水的西北,代濮桑昌的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不得劲。   想要说干脆抗旨不遵, 领着自家女儿回家去算了, 只可惜女儿拉着自己, 指着东升这小娃神逼叨叨了说了一大通后, 想着这位小少年跟那位帝王酷似的面孔, 代濮桑昌居然无言以对,无可奈何的闭了嘴。   罢罢罢,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插手就能插手的,女儿既已打定主意,要去便去,可自己身边这些人手她却必须带上,不然他可不放心。   于梵梵看着自家王父手指点过的这群族人后, 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   这些人可都是王父的得力干将,跟了王父很多年不说, 还是王寨中数一数二的能人, 都跟着自己去西北了,王父怎么办?苗疆怎么办?眼下那边还有云广阴云压在头顶呢!   “王父,女儿不要, 他们都是王父您的左右手,跟着我怎么成。”   “阿梵……”   “阿姐!”   见女儿拒绝,代濮桑昌当即就急了,连边上的乌也跟着焦急。   坚决不肯要人手的于梵梵,却不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道:“王父,阿弟你们先别急,且听我说,我身边带着林平杜大虎他们都很得用,功夫也很不错,且你们忘了,女儿跟孩子们身上都是有蛊虫的人,轻易别人也害不了,加上陛下给我这个郡主的五百私兵,安危王父跟阿弟你们莫要担心。再说了王父,女儿这边还有事情想求您帮忙呢。”   代濮桑昌一听女儿有事,果断忘了刚才自己的坚持,也不管于梵梵会提出什么要求,满口的应承,“什么事?我儿你只管说。”   见自家王父盲目的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于梵梵就知道自己转移注意力成功,忙就把西南自己悠然庄的那一摊子事情拜托给了王父照料,代濮桑昌自然没二话的应了。   得了王父保证,于梵梵又看向身边的乌弟交代。   “阿弟,今日一别,你我姐弟再聚首也不知是何时,阿姐怕是看不到我阿弟娶妻生子了……弟弟啊,王父跟阿娘就拜托阿弟你照顾了,若是哪一日阿弟有了喜讯,可别忘了给阿姐捎个信来西北,便是不能亲自参加,阿姐的大礼也是一定要到的。”   “阿姐!”,离别在即,听到自家阿姐居然说的是这个,乌不干了,不由跺脚。   于梵梵好笑,“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害羞,真的是!行了,阿姐不跟你说这个了,不过阿弟,如今王父被封西南王,你为西南世子,以后要学、要注意、得谨慎的东西多了去了,趁着如今王父年轻,寨子里的事情还无需你多分担的时候,你可以多出来学学大齐的文化,到处走一走长点见识……”   若是可以,甚至都能自己组建一支属于苗疆的商队,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般走出来不仅能见世面、长见识,更是能不再受制于人,不单单只指望大齐的商队来往苗疆,更不怕将来有个什么万一发生。   这话倒是说到了代濮桑昌父子心坎里,代濮桑昌心里更是感叹,自家女儿就是好,都这般分别在即,自己前路未卜了,孩子心里还惦记着他们苗疆。   “阿梵我儿,这些王父都知晓了,你且放心的去吧,此去西北,一路上高路远,我儿切要注意安全,保重自己,到了那边,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不要怕!大可给王父来信,阿梵我儿,你要记得,苗疆就是你的家,你不是一个人,整个苗疆九洞三十八寨都是你的后盾!”   这话说的于梵梵心软鼻酸,努力压抑着感动连连点头,“嗯,王父女儿知晓了,王父您也要多保重!恕女儿不孝,就此拜别王父,望王父与阿娘身体安康,万事顺心,山高水长,一路平平安安到苗疆。”   分别在即,千言万语好似都无从说起,不忍离别却终须离别,于梵梵郑重给代濮桑昌跪下,给面前这位给了她良多,帮了她良多,不是亲父却甚是亲父的人叩首拜别。   身后的东升见状,根本不用说,完全没有什么皇子的架子,认为自己只是余东升,是姐姐弟弟的他,拉着身边正跟乌这个大舅舅腻歪的小外甥一起,站在姐姐身后,齐齐给代濮桑昌跪下。   此情此景,孩子们对他这个长辈如此郑重叩首拜别,看的代濮桑昌也是老泪纵横,分外不舍。   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南,走的都不是一个城门,就只能在这会馆门口依依惜别,踏上了属于他们各自的路。   “阿梵我儿,好好去吧,注意安全。”   “嗯,王父,阿弟,多保重!有事记得给我来信……”   东升领着烨哥儿骑着皇帝御赐的高头大马,于梵梵带着小妮儿与大妹坐在郡主的车架中,领着身后皇帝给配齐的郡主五百亲兵浩浩荡荡出发。   趴在车窗,努力回头望着身后同样上马,领着队伍往南城去的亲人,于梵梵泪如雨下。   明明自己不是个伤感的人来着……   “郡主别难过了,等西北发展好了,到时候我们再回西南。”,见主子难过,小妮儿不由劝解,换来于梵梵鼻音浓重的轻轻一嗯。   瞧着身后队伍前方两道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于梵梵终是放下车帘,坐回位置,看着马车前进的方向,眼里迸发出决心。   而此时誉亲王府内,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华发生灰的王妃,一早起来就到了儿子的元晖院,淡妆素雅的连朝食也吃不下,就这么静静的守在儿子的病床前。   如先前多少次重复过的动作一样,王妃抬起手,颤抖的手摸上儿子消瘦的脸庞,从额头到眉眼,从眉眼到下颌,一路描画,王妃声音都是颤抖的。   “儿啊,都多少天了,我儿也该睡够了吧?还不快快起来跟母妃说说话。”   只可惜,一心的期盼依旧落空,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是那个模样,只除了曾经肥胖的身躯,如今一日日的消瘦成了眼下的模样。   要不是太医们保证,自家儿子情况很好,正在一步步的缓慢恢复着,她甚至都怀疑,当初那个女人所谓的分蛊救命是一场骗局。   捏着自家儿子已变得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王妃心痛不已,“儿啊,你快点醒来吧,母妃看着你一日日的瘦了下来,为娘心痛啊儿……”   说到伤心处,忆起曾经种种,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王妃不由悲从心来,说着说着,喊着喊着,不由扑到儿子身上摇啊晃啊,声声泣血。   她这般的模样,看得边上伺候的丫鬟仆妇们内心也跟着不好受。   也是,对比她们王妃曾经的模样,再看眼下,她们莫名觉得悲凉。   大丫鬟不忍再看,鼻子难受,不由暗暗撇头憋回眼底的泪水,再回过头来,准备去劝解她们的王妃莫要伤心过度,保重身体之时,忽的,她居然发现,王妃身下的人眼皮子动了动。   “天!王妃娘娘,小王爷,小王爷他……”,大丫鬟不由惊叫出声,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丫头惊喜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满屋子里的人的注意,在场的仆妇,包括扑在儿子身上的王妃都挣扎起身,忐忑不安的紧盯着床上的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含期待。   眼见着床上的人眼皮剧烈颤抖,终于,慢慢的,慢慢的,睁开了她们期盼已久的双眼……   “天!小王爷醒了,小王爷醒了!”   “我儿啊!”,王妃惊喜的不由捂住了嘴,眼泪连连。   边上的丫鬟仆妇们也高兴坏了,她们惊呼雀跃,欢喜的声音一层层由房间传到了外院,又从外院传遍了整个誉亲王府。   刚刚睁开眼皮清醒过来的李文衡,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眼下这么个场景。   “母,母妃,咳咳咳咳……”,李文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问,自己在意的那个人怎么啦?她到底有没有事?安不安好?   毕竟自己晕过去前唯一的印象,就是刺客凶猛袭击上心上人的那一幕,他很担心。   只可惜,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喉咙干涩,才一开口就不由剧烈咳嗽起来,王妃见状,忙心疼的上扶起儿子,连连招呼丫鬟快倒水来。   王妃亲自捧着丫鬟递上来的温水,一边喂,一边给儿子拍抚着后背,直到把儿子喉间的痒意压下去,见儿子不再剧烈咳嗽,摇头不肯再喝,王妃这才把手中的空杯递给丫鬟,亲自扶着儿子靠在丫鬟刚刚抱来的软枕之上温声安抚。   “我儿莫急,你昏迷多日,久不说话,又水米未进,不能急着开口,儿得慢慢来,有话慢慢说,不急昂,母妃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咳咳,母妃,儿子没事,劳母妃挂牵,是儿子的不是。”   “你这孩子,我们是亲母子,儿这般说,是跟母妃见外吗?”   “不是的,母妃。”   看儿子情绪激动的又急了,生怕儿子再有个什么不好的王妃,忙抓着李文衡的手轻轻拍打以示安抚,“好好好,母妃错了,我儿别激动。”   李文衡在亲娘的安抚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喉间的燥意,看向自家亲娘就急急问:“母妃,儿子昏过去多久了?慧郡主呢?她是否安好?”   见儿子醒来第一件事居然就是问起那个女人,王妃心里顿时一噎,怒气瞬间就想升腾而起,不过火气涌起之时,看到眼前自己宝贝儿子一脸虚弱模样,再想到终是那个女人不计前嫌,不惜冒险的救了自己的命根子,王妃又突然释然了。   想到今日就是那个女人离开被贬谪西北的日子,王妃心里矛盾,正想着自己是说还是不说来着,李文衡身为她的儿子,自然是了解亲娘的,看着她这样的犹豫表情,李文衡心里立时一咯噔。   “母妃,不会是慧郡主出事了吧?”   脑子里顿时冒出很多想法,李文衡越发心急如焚,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体虚弱,挣扎着就要下床,“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她……”   结果起的太急,他一只脚才踏在地上,因着孵化金蚕蛊,后期解毒缝补伤口伤了元气的李文衡,只觉眼前一黑,当即踉跄要倒,要不身边王妃跟大丫鬟及时伸手扶住,李文衡非得摔出个好歹来。   “我儿!”   “小王爷小心!”   头发晕眼发花的李文衡无力反抗,被迫被扶到床上躺下,一缓过来就挣扎着要起身,双手紧紧抓住亲娘的双臂焦急追问:“母妃您告诉儿子,慧郡主她到底怎么啦?可是有事?”   王妃却不想儿子再出事,避重就轻的忙想转移儿子的注意力,“衡儿,你别这样,你听话,躺下,太医说……”   “母妃!”   就在母子俩僵持之际,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动静,一直在院子里守候着的小山子,正巧在这时欣喜的匆匆奔了进来,瞬间打破了房中的僵局。   “母妃您不肯跟我说是吧,那好……”李文衡得不到亲娘的答复,刚巧又看到自己的亲随进来,当即眯起双眼直接对着亲随发问,“小山子,你来跟我说,慧郡主到底如何了?”   小山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到这么个场面,心说自己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心里犹豫不决,视线在自家主子与王妃身上来回打转,举棋不定。   李文衡见状,不由冷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量加重语气呵斥道:“狗奴才还不从实说来,不得隐瞒!”   此言一出,内心深刻明白自己主子是谁的小山子,只得无视王妃那如利箭般的双眼,朝着自己的主子跪下叩首回答道:“启禀主子,那场刺杀,因着主子您的保护,慧郡主倒是无恙,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后来,慧郡主为了救主子您,她冒险分裂了身体内保命的蛊虫种进了您的身体。”   “噢?你是说,她为了救我冒着危险分裂蛊虫?”   小山子抬头看向自家主子,说起这个事情,他的内心也是十分感激那位慧郡主的。   说来若不是因着她救了自家主子,自己这条性命怕是也会跟着不保,毕竟如他这样生来就是为主子而活的奴才,一旦主子陨了,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想到此,心存感激的小山子连连点头,“是的主子,要不是慧郡主,太医都说您危险了。”   得到这个答案,李文衡突的就笑了,“看来她终是舍不下我的对不对?呵呵呵……”   王妃瞧着自家儿子突然跟魔怔了一样,说着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想要靠近,想要听听儿子嘴里嘟囔什么。   只可惜等她靠近时,倒霉孩子嘴里的念叨突然就戛然而止,王妃心累,才想说什么,立刻又看到自家儿子追问小山子,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那眼下呢?眼下慧郡主身在何处?她分裂蛊虫给我,身体有没有事?”   “回禀主子,慧郡主虽然冒险分蛊,可修养几日后,身体倒是无恙,至于郡主眼下身在何处?”,小山子不由再看向王妃,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李文衡见状,蓦地想到什么,生怕母妃阻止,他忙就呵斥,“狗奴才,记得谁是你的主子不?主子问话,你还不从实说来,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若不然,看本小王不罚你!”   李文衡一番雷霆震慑,小山子哪里还敢隐瞒犹豫?当即俯身磕头,嘴里什么都招了。   “回主子的话,因着东升少爷跟你吃了大亏,慧郡主也遭了大罪,皇帝陛下于心不忍,特赐慧郡主打王金鞭,结果慧郡主为了给您跟东升少爷讨公道,拿着打王金鞭就闯了皇宫,还把贵妃娘娘给鞭打了一顿,陛下震怒,当即下旨贬谪了郡主去西北种地,还说,还说……”   李文衡恼自己的伴当说话不干脆,急死个人,连忙追问,“还说什么?”   小山子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陛下还说,西北一日不种出成果,慧郡主便一日不可回京。”   “什么?”,李文衡急的当即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又恼怒担忧不已的模样,再度一掀被子,抬脚下床,“皇伯父怎么能这样!不行,我要进宫,我要去见皇伯父!”   “小王爷小心身子!”   “主子当心!”   “衡儿不可!”   “都别拦我,我要进宫见陛下!”   王妃又气又急又恨,生怕儿子再急出个好歹来,当即不顾形象的一把抱住暴躁的儿子,她也是豁出去了,不顾形象的口中连连大喊大叫,试图让儿子死心。   “晚了!已经晚了!衡儿,已经晚了啊!你昏迷了很久怕是不知,今日便是她离京出发去往西北的日子,儿你现在去,不仅求不了情,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儿啊,晚了啊!”   李文衡不可置信的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亲娘,傻呆呆的附和呢喃,“晚了?”   王妃见儿如此,心痛不已,不由眼泪连连,不得不点头,“对,我儿啊,晚了!她已经走了,去西北了,见不着了……”   “见不着啦?”,瘦下来的白胖子封神如玉,即便营养不良,面色苍白,可那面貌身量却一点也不比谢时宴这位谢家玉树差,更是因着眼下一脸犹如孩童般的迷茫神色,看得人更是心疼不已。   可再心疼,大家却还顾念着他的身体,生怕他们的小王爷一个不好再冲动不顾自己,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是的小王爷,见不着了。”   此言一出,见所有人都俨定的说自己见不着了,李文衡内心突生反骨,刚刚的失落迷茫瞬间注入一股不甘与不服。   也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一股力气,李文衡伸手拨开眼前碍眼的众人,“不,怎么可能见不着?绝对不能见不着!”,他嘴里疯狂着,不顾一切的大踏步就往外冲,“我要去西北,我要去西北!”,他就不信了,区区西北而已,又不是生死之别,她去了,他也可以去呀!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体力却无法给他支持。   可怜的李文衡,只一气冲到了房门口,眼见着一只脚都踏出屋门了,却在紧要关头脑子身体都不给力,脑子一晕,眼前一花,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我儿!”   “小王爷……”   眼见着李文衡忽然晕倒,众人立时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急忙扑上去搀的搀,扶的扶,当垫背的当垫背,倒是让李文衡幸免摔倒。   直到丫鬟仆妇把李文衡抬上床榻,仔细的伺候妥帖,看着再度陷入昏迷的人,王妃狠狠心,下了命令。   “来啊,你们都给本王妃听好喽!从今日起,没有王爷跟本王妃的命令,在你们小主子病情没有彻底养好之前,绝不许他踏出这院子半步!有违此令,所有人杀无赦!!!且你们小主子期间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我儿陪葬!都听到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跪下磕头,“是,王妃娘娘。” 第109章 入西北暗访故人   “娘亲, 娘亲,前方那座城就是您跟我说的金城了吗?娘亲,我们这是终于到地方了吗?”   摇摇晃晃行进的马车中, 探头张望的烨哥儿, 看到荒漠前方隐隐绰绰显露出来的那座城池,不由惊喜欢呼。   他们都走了三个多月了,虽然坐着马车,沿途吃喝不愁,比曾经流放西北的一路幸福到哪里去了,可一成不变的赶路, 眼看着马上要到地方了, 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就比如眼前欢喜到差点欢呼的烨哥儿。   于梵梵听着儿子的欢呼, 透过撩起窗帘的车窗, 眺目看向远处身处苍茫荒原中的那座城,不由会心一笑,轻点下颌,回应在车厢中蹦跶着的儿子,“是啊,我们到了,那便是金城!”   说起来, 西北最大的这座城池——金城,这里还有原主的故人在。   一路上, 自己跟东升就西北此行做了深入的探讨, 姐弟俩一直认为,闷声发大财,扮猪吃老虎才是最硬道理。   因为他们一致决定, 暂且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把郡主啊,轻车都尉啊什马的身份,一并压都的死死的,连皇帝派给她的五百护卫,于梵梵都让他们隐成了商队。   隐了身份进城,银子开道人手又充裕,于梵梵一行花了几日功夫,大家就在金城中买了宅子安顿了下来,而安顿下来干的第一件事,于梵梵就派了信任且忠心的林平,跟皇帝赐予她的五百亲卫头领杨瑾一道,去查找打探原主那一面都不曾见过的侄儿(女)下落,这位故人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挂牵的。   以前自己身不由己没办法,眼下有时间有机会,连她人都回来了,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后辈,她定然是要帮原主找到的。   除此之外,他们这么多人要吃喝花费的就是银子,只进不出不行!   弟弟进入军中想要彻底掌握西北军,不仅须得自身能力过硬,手里没有足够的钱粮更不行!所以挣钱的事情刻不容缓。   所幸西南发展的一套成熟路子可以现搬过来用,于梵梵便让秦河、杜大虎兄弟等人都动了起来,在金城摸底,买铺子、置办地,好尽可能的把自己在京都城从各地商队,还有皇家园林田庄中搞到手的神奇作物给种植出来。   等所有的事情安排下去了,面对眼前弟弟突然提出的要求,于梵梵却有些麻爪了。   “东升,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确定不要用陛下给你安排的路子身份进入西北军,而是要自己从小兵做起?单枪匹马的去奋斗?东升,你要知道这条路很难的,你……”   “姐,你不用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已经考虑好了。可是姐,我是余东升啊,是姐姐您领回家好好养大的余东升!要出人头地,也是要用余东升的身份出人头地。”,而不是那什么半道冒出来的所谓父亲给安排的道路,他不想,也不屑。   看着面前脊梁挺的笔直的少年,于梵梵叹气。   这孩子脾气太执拗,刚过易折,这样好也不好,兴许进西北军从最底层做起,让他去看看这世间百态,残忍黑暗,对他来说,不定是件好事。   这么想着,于梵梵便点了头。   “行吧,你也打了,自己考虑好了就好,姐姐也不多说什么了,正好的,姐姐刚联系上了父亲以前交好的袍泽,既然你下定决心,不若这样,明天你随阿姐一道去,到时候就走这位程伯伯的路子,让程伯伯给安排一下。”   听到自家姐姐不仅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还费心帮自己筹谋,东升心里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酸软的厉害,这就是他的姐姐啊,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好……   不过他也怕自家姐姐再改主意,事情说定了他就要走,离开姐姐房间之前,东升还不忘了热切道:“太好好,谢谢姐,明个我跟你一道去!姐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也休息吧。”   自家弟弟难得喜形于色,再瞧他急吼吼的样子,于梵梵心里好笑不已。   还是个少年郎啊!   摇头看着少年欢喜的往外头去,眼看着弟弟即将跨出门槛了,于梵梵想想,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东升啊,从小兵做起很苦,也很委屈,你既已下定决心,就要做好吃苦遭罪的准备。”   东升闻言,踏出的脚顿在当场,少年回头,看着于梵梵笑的俨定,少年口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坚定,“放心吧姐,我晓得的,必定不会给你丢脸,给余家蒙羞。”   目送少年远去的背影,于梵梵笑了,曾经那个瘦弱的小崽儿,如今也长大了啊……   次日一大早,于梵梵领着换上新衣裳的弟弟与崽儿,特意改坐上寻常人家用的马车,带着礼品直奔金城辖下一处军屯而去。   据杨瑾查到的消息,原主父亲的一位生死袍泽至交好友,就在此处为五品千户,负责军屯上下事宜。   昨晚自己说的虽好,可真要把一手养大的弟弟送出去冒险,她心里还是舍不得的,于是,这戍边的军屯就是第一选择。   “屯里来人啦,屯里来人啦……”   “噢噢噢,大马车……”   马车才进了军屯,屯里的小孩见状,本在田间地头挖野菜,干农活,或是三两成群玩耍的孩童们,乌泱泱的就跟在马车后头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一边喊还一边笑,明明身上破衣烂衫,一个个瘦精精的还赤着脚,模样比上辈子自己从网络上看到的非洲难民也好不了多少。   于梵梵不忍,想着车上为了怕崽儿路上无聊准备的糕点糖果不少,她忙收回眺望车外的视线吩咐车里的人。   “小妮儿、大妹,你们去,把先前买给烨哥儿的那些糕点果子都拿上,下去给那些孩子们分一分。”   正抱着块桂花糕啃的欢的烨哥儿猛的一顿,立马嘟囔着小嘴就不乐意了,“娘亲,那些都是您买给我的!”   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娘亲一直都很控制自己的零嘴儿,像是这次这般大方采买让自己吃,还是他占了赶路的便宜,要不然他哪里能这么享受?   他自己都舍不得,一路上都省着吃,结果倒好,这是给外人省了去?   想到此,烨哥儿就觉得好委屈,小嘴巴一嘟立马就不乐意了。   于梵梵见状,无奈的把身边小嘴挂油瓶的儿子拉到身前,掀开刚刚落下的车帘,指着正在外头追赶马车跑的孩子们给儿子看。   “崽儿你看那些孩子,你再看他们一个个的手脚,儿啊,你瞧他们的模样,想想曾经你三毛、五毛哥哥他们,再看看你自己的小胖手,好孩子,记得曾经娘跟你说过那些故事,教导你的那些做人道理吗?”   想到亲娘过去教导自己的那些道理,为人处世的准则,烨哥儿点头。   “嗯,记得。娘亲说过,达者兼济天下,若是自己有能力,一定要当一个心里有底线,内心存着良心的人与人为善。遇到别人有难事,自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落难,若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能对别人伸出援手,那么有一日,兴许当自己落难的时候,别人也会帮助自己。娘亲还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人都付出一点爱心,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充满爱……”   “对!”,于梵梵抚摸着烨哥儿的脑袋,声音温柔,“好孩子,记得就好,记得的话,咱们跟这些小朋友一起分享食物好不好?儿子你看,马上咱们就要到程爷爷家了,爷爷奶奶肯定会做很多的好吃的招待你,到时候呀,你哪里还有小肚子来装这些糕饼?崽乖啊,咱们先把这些给外头的小朋友们尝一尝,算是你的心意呀,等回头回去,娘亲再给你买多多的好不好?”   “唉,娘亲又哄儿子!”,可怎么办呢?这是自己的亲娘,他跪着也要扛下去呀!   小家伙小大人般叹气,嘟囔归嘟囔,不过他也不是个不明白道理的孩子,更何况他瞧清楚了外头那些孩子们的样子后,也后悔刚才自己的小气呢,便二话不说就点头应了下来。   “行吧,烨儿都听娘亲的,让小妮大妹姐姐拿去送把他们吧。”   得了小家伙大度点头,小妮儿、大妹急忙捧了好些个油纸包下去,尽可能的给每个追逐马车跑动的孩子都分了一份。   外面乱哄哄的一片,好在孩子们虽然好奇,虽然馋,倒是没有发生哄抢,不多时,两小丫头就分完了东西回了马车。   小妮儿一上来就不由感慨,“东家,这些孩子也太可怜了,比曾经的我们还可怜!东家,他们都是军户的孩子吗?既然都是军户老爷家的孩子,为什么比我们这些曾经当苦佃户的还惨呢?难道他们领着军饷,种着田地都吃不饱饭吗?”   “对啊东家,他们穿的都破破烂烂的,难道他们爹娘都不管他们吗?以前我爹病了下不来床的时候,我跟弟弟才日子过的苦,可后来我爹下山跟着东家您干活后,我跟弟弟过的可美啦,肚子饱饱不说,衣裳每季都有新的,而且我爹每回发了工钱都会给我跟弟弟买好吃的,他们的爹娘难道不管他们?不爱他们吗?”,跟小妮儿一样,大妹也好奇疑惑。   可这些疑惑回荡在于梵梵耳中,她的心里只剩下沉甸甸的难受。   哪里是不管不爱?不过是生活所迫的麻木,管不过来,爱不过来罢了,若是有条件,那个为人父母的不想给孩子最好的?   于梵梵把自家崽儿抱到膝头,圈住儿子语气幽幽的。   “程伯父这人,我父亲在世时就一直说,他为人忠厚仗义,不是个克扣下头将士粮饷的人,可你们也看到了,连品行尚好的将军,管理的军屯军队都是如此,那些品性不好的……”,剩下的话根本不必于梵梵多说,车内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她的的意思。   众人跟着一齐沉默,烨哥儿感受母亲心情低落,忙回抱住亲娘急忙道:“娘亲,烨哥长大了,不吃零嘴儿了,娘亲刚才说的那些补偿烨儿也不要了,等回头把钱存起来,下回来看程爷爷的时候,娘亲我们再给大家买食物好不好,我存的压岁钱也带上,儿子想给他们买些布给他们做衣裳鞋袜,娘?”   “好,娘的烨哥儿真是长大了,乖儿子!”,孩子的一片赤诚,于梵梵无有不应的。   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坐在车门左侧的东升收回撩着车帘的手叹了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啊,无论兴与亡,苦的都是老百姓。东升啊,你一定要好好干,若是将来有一日你有能力有本事了,姐姐不图其他,就图你能正直仁德,让手底下的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虽说只图人生在世最简单的温饱而已,可这担子却异常的沉重,东升却郑重点头,“嗯,我会的姐。”   车子里气氛有些压抑,不过好在,没多久他们就要到地方了,见大家情绪依然低落,这样可不行,于梵梵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好了,不说这个了,大家也都别难受,等回头咱们把悠然庄,悠然客栈,在这西北开起来,到时候咱们也如在西南一样,努力带着大家过好日子就是。”   “嗯,东家放心,我们都帮您。”   说着话,转眼间就抵达了军屯中央的一栋石砖结构的二进院落,外头押车的侍从,还有三毛、五毛也已经去宅子门口喊门去了。   也是不巧,今日他们要拜访的程千户正好有事不在军屯,家里只有程千户的妻子范氏在。   于梵梵他们来的时候,范氏正领着两个儿媳在屋里做针线活计,听到下人来报说,外头来了车马说有人上门拜访的时候,范氏心里还纳闷来着。   毕竟自家男人虽然为人忠厚,却性子鲁直,正因为此得罪了上峰,好好的隘口守将当着,一下子就被贬谪排挤来了这最是穷苦的军屯来了,在西北这地界,以往肝胆相照的兄弟朋友,死的死,走的走,他们能有什么朋友?   若是真有朋友,还是坐得起马车的朋友,她男人也不至于被发配到这老不拉屎的军屯来了啊。   心里才疑惑呢,门房上缺了条胳膊从战场下退下来的老张头,久等不到她这个当家夫人的答复,忙就开口喊她,“夫人,夫人?客人还在外头等着呢,您见是不见?”   被喊回神,范氏连忙点头,“见!走,张叔我与您一道去外头看看去。”   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就要往外走,人都走到厅堂门口了,范氏想了想又回头对着俩儿媳交代,“老大老二家的,不管如何上门便是客,家里没啥好招待的,你们且下去,领着苏婆子她们烧点热水,一会子好待客。”   “是,婆母放心,我们省的了。”   见儿媳应是,范氏这才放心的跟着老张头往外去。   身在西边边关,这里的规矩也没有京都那样严苛,更是没有什么仪门,偏门,角门的诸多讲究门,家中两进的宅院,只除了后头一扇可供夜香车马进出的后门外,就只有前院的大门了,于梵梵一行就等候在大门外,等待着老张头的通传。   因着是拜访长辈不能没礼数,于梵梵在老张头进去禀报的时候,就唤了弟弟跟崽儿下车来,一家三口并同来的随行人员全都在门口外候着,范氏一来,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于梵梵。   远远看着,范氏心里就犯嘀咕。   为首这人?这人……她瞧着怎么这般眼熟?   “你是?”   “范婶婶!”   两人齐齐出声。   于梵梵走的时候也十几岁了,半大姑娘长定了脸型,虽然多年未见,她这声音一出,范氏自然认出了来人。   “天!你是?是……璠娘啊!”   见是多年不见的故人来,刚刚还不疾不徐的步伐突然变快,范氏几乎是用跑的,忙从敞开的大门内冲了出来,跑下门槛冲到于梵梵跟前,一把抓住了于梵梵的一双胳膊就红了眼眶。   “这个孩子,一走多年,你还晓得回来看看婶子啊,你个狠心的孩子,这么多年了,你咋就不知道跟婶子捎个信呢?”   说起来,这孩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呢,可怜自家就俩臭小子,曾经也是把面前的孩子当亲女儿疼,要不是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曾经还戏言要让她给自己当儿媳妇来着,只可惜,自家没这个福分,白白便宜了……   等等,说起乾国公府谢家,范氏见到故人的喜悦戛然而止,面上蓦地一狞,拉着于梵梵上下反复的打量就问。   “对了璠娘,你男人呢?几年前你程伯伯听了乾国公府获罪抄家的消息可急坏了,当时只恨我们离得远,你程伯伯又不能擅离职守脱不开身,咱们的手也够不到京城去,让你受苦了!孩子啊吗,如今你可是平安啦?”   “婶婶别担忧,我很好,我们们都很好!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站在您跟前了么,至于男人什么的……呵呵……”,于梵梵果断转移话题,把身后一大一小俩少年小子让出来,指着他们介绍道:“婶婶,男人什么的不重要,您只看他们。”,说着话,于梵梵忙招手示意舅甥两上来,“东升,烨哥儿,还不快快过来给长辈见礼,这是范婶婶。”   招呼完自家俩小的上前来,于梵梵忙又回看范氏介绍道:“婶婶您瞧,大的这个叫东升,余东升,是我给我爷,我爹过继的孙子儿子,您瞧着俊不俊,身子结实不结实?”   余家情况,范氏跟丈夫最了解不过,说来每每夜深人静之时,自家男人还总是感慨自家老伙计命苦。   好兄弟一门的忠烈,却凄惨到死后连个后人都无,好不容易儿媳妇怀了,儿媳却是个没良心的,后来甚至还带着家财改嫁,自己曾经去查过结果了无音讯;剩下个女儿吧倒是个好的,却白白便宜了他们这等兵丁跟够不着的贵族,连想帮忙做主都做不到;兄弟惨啊!   如今倒好,璠娘这孩子是个好的,居然给余兄弟认了个精神的儿子,好,好的很!   范氏忍不住脸上就露出了慈爱的姨母笑,上前一步,紧紧拉着东升的手就轻轻拍打着,连东升给她见礼问安,她也急忙扶住不让拜。   于梵梵见状,心里也是感动,忙又指着自家崽儿道:“婶婶您别光顾着瞧大的,您瞧,这小的可长得像侄女不?跟您说啊,这可是侄女的儿子,今年都六岁了。”,说着示意儿子上前,“烨儿,还不赶紧给你范奶奶见礼。”   烨哥儿也乖巧,赶忙上前一步给范氏问安,喜的范氏一把上前,搂着烨哥儿就是一顿心肝肉。   不是她稀罕孩子,实在是家里俩儿子,只可惜都在军营里当差,几月半年的不回家一次,儿媳妇倒是讨回家了不少年,可膝下却依旧空虚。   眼下冒出个这么灵巧的乖孩子,她岂能不欢喜?   “哈哈哈,看我这脑子!婶子看到你们都高兴的傻了,快快快,好侄女,赶紧随婶子回家。”   一把牵上烨哥儿,喊着于梵梵,范氏也不忘了招呼一边不多话的东升一道,“还有侄儿,也随着婶子一道来家。”   东升闻言,弯腰一揖:“是,婶婶您请,侄儿这就来。”,规矩应声,人赶紧跟上来,他这般知礼的模样,惹得范氏受用欢喜的很。   于梵梵见状,忙先朝着小妮儿他们点头,示意他们把带来的礼品带上,自己则是笑眯眯的上前,一手挽住范氏的胳膊,跟着人一道进了大门,一边走还一边问,“对了婶子,怎么不见我程伯伯?”   范氏闻言,转头看着于梵梵笑眯眯的回答道。   “你程伯伯呀?他今儿个有事人不在军屯里呢,不过璠娘你放心,晚上的时候你伯伯定当归家的,到时候你自然就见着啦!眼下咱们不说他,来来来咱们快进屋,咱们娘几个好好亲香亲香。” 第110章 弟入余军侄有讯   笑呵呵的招呼着, 领着众人跨进了院子,范氏忙朝着厨房处张嘴大喊,“老大家的, 老二家的, 家里来了贵客,你们快快出来见礼。”   声音落下,前院右侧偏房似乎是厨房的地方,鱼贯走出俩年轻妇人来,皮肤微黑,脸上还带着些陀红, 五官却不错。   听着范氏的招呼, 于梵梵自然知道这两位是谁, 双方见过自是一番见礼, 一番寒暄, 于梵梵奉上礼物,又是被范氏好一顿念叨,众人这才在前厅堂落座看茶,范氏一手搂着烨哥儿不放,只吩咐大儿媳去自己房里取糖果子来待客,对着于梵梵又是一番的嘘寒问暖。   于梵梵想着自己的来意,也不含糊, 毕竟也算是自己人,也就开门见山了。   “不瞒婶子, 其实侄女此番前来, 一是想来探望探望伯伯跟婶子,二来嘛……”,她的视线落到东升身上直言道:“二来侄女也是为了他。”   “为了东升?”, 范氏目光不由顺着于梵梵的视线落在东升身上,“此话怎讲?”   于梵梵叹息一声。   “婶子是知道的,我余家跟程伯伯一样军功起家,在这西北多年,祖辈父兄全都把热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可以说,我们余家的荣光全在西北,都在这西北军里!   而今家中男丁凋零,好不容易认了个弟弟是个懂事的,侄女就想着,带着弟弟重回西北,让他学学父辈的英勇,撑起余家的门庭。”   “对,这话说的在理。”,这点范氏不由点头认可。   “所以啊,侄女为了家里以后打算,便只能厚着脸皮求上婶婶的门来,想着程伯伯跟婶子都是厚道人,便想求一求程伯伯带一带我家东升,把他安排到军中历练历练,也免得将来坠了我余家的门庭。”   怕对方心有顾忌,于梵梵赶紧又把话往明白了说,急忙表示,“婶子您且放心,我知道军里的规矩,定不会让程伯伯为难,侄女只求程伯伯把东升带进军营,让他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就好,我们绝不搞特殊。”   看着于梵梵急忙的保证,范氏好笑,嗔怪的瞪了于梵梵一眼。   “臭丫头,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婶子我是这个意思吗?都是自家的子侄,关照一下有什么的?婶子忧心的是,你程伯伯如今不比当初,没在正军,而是守着这余军的军屯,你的要求怕是……”   “没事的婶子,余军更好,且余军的话不会一来就上战场,能让他缓缓适应适应,让小子跟在伯伯身后多炼、多学、多看,这是侄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等以后他本事扎实了,再上战场侄女才放心不是。   婶子,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这大西北,侄女除了您跟伯伯,谁侄女都不放心,侄女怕啊,怕这唯一的弟弟再走父兄的老路……”   “唉!”,这话说的范氏忍不住的心酸,想起余家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烈,范氏终是点头道:“行了,这事情婶子应下了,正好的你程伯伯晚上回来,咱们等他回来,婶子亲自帮你说。”   于梵梵闻言,心下一喜,成了!人却立刻起身,朝着上首的范氏福了福身,“哎,那侄女就先谢过婶子的大恩了。”   程千户回来的比预计的时间早,双方见过又是一阵热闹寒暄,见到于梵梵,程千户这个平日里情绪鲜少外漏的八尺汉子,也忍不住激动的红了眼眶,一个劲的看着于梵梵说他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是回家了。   对于于梵梵关于手下东升的请求,程千户没一点含糊当场就点头应下了不说,更是趁着开饭前的那点点时间,对东升进行了一番校考。   谢时宴这人世家子出身,打小接受的教育资源就不一般,除了对原主差了点,文治武功头脑样样不缺,东升得他全心全意的教导,加之自己又是个肯上劲,愿吃苦的,程千户的考校哪里难得倒他?   文治武功,不管是身体素质,手上功夫,还是兵书兵法,调兵遣将,东升都游刃有余,给程千户喜的呀,越是校考眼神越亮,到了后来还连连感慨,东升在他手底下做个小兵实在委屈了他,直言道想让东升从总旗做起,不过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东升的反对。   开玩笑,他要是想当官的话,用皇帝给的身份,用五品轻车都尉的身份进入军中不就好啦?他入军中,可是想从底层开始打基础,建立稳固人脉,活的肝胆相照的袍泽的。   东升的倔强,不仅没惹得程千户发怒,反倒是特别开心,觉得东升很像他的老伙计,也就是余繁璠的亲爹。   望着少年人挺直的脊梁,程千户笑的特别开怀,因长年握木仓而布满老茧的大掌,一下下拍着东升的肩膀,满口感慨,“好,好小子!我老兄弟后继有人了,好!有骨气的人,我程自立喜欢!”   许是真开心坏了,程千户这种得了人才,老兄弟后继有人的亢奋情绪,一直延续到范氏忍不住上来打断说开饭了才勉强收住,就这,领着于梵梵东升他们入席的时候,这人还不忘了拍着自己的胸脯跟于梵梵保证,“好侄女,放心把东升交给伯伯,有伯伯在,定然把这小子给炼出来不负你爹的威名。”   于梵梵没什么好说的,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道:“程伯伯,得您不弃,侄女没什么不放心的,以后东升就交给您了,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好,您只管训他,这杯酒侄女敬您,我先干了。”   西北汉子也豪气不已,跟着举杯,“好,干!”   东升的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故人相见欢,吃的也开心畅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军屯休息了一晚,次日用罢早饭,于梵梵便在程千户夫妻的再三挽留下准备告辞回城。   看着相协站在大门口依依惜别的夫妻俩,于梵梵笑着保证:“程伯伯,范婶婶,二位忙去吧,真不用送我们。”   范氏搂着烨哥儿心肝肉,既不舍又担忧。   “你这孩子就是犟,这才来,就歇了一晚上就要走,你这是把你程伯伯跟婶子当外人呢!多住几天不成吗?咱们娘几个也好亲香亲香……”   于梵梵哭笑不得,“婶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先不说侄女这次回来,把家安在这大西北了就不会轻易走,就只说东升,他还得在我程伯父手底下学本事呢,弟弟都在您眼皮子底下,您还怕侄女跟烨哥儿不来看您?二位且放心吧,以后侄女来烦扰您的日子还长着呢,就怕到时候你们嫌我烦……”   “怎么会?哪里会!婶子巴不得你不走,你日日在我身边才好呢!”   “放心吧,程伯伯,范婶婶,回头回去我就赶紧给东升收拾收拾,到时候把他打包送来麻烦二位。”   “成吧,那你们慢点走,注意安全,路上小心,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捎个信。”   “哎,好嘞。”   一番客套,于梵梵终得上马车,而身后的夫妻带着儿媳妇们,一直是热情客气的把他们送出了军屯,看着他们的马车远离,这才反身回去。   车厢上,撩起车帘看着身后军屯口站着的人影渐渐变小,最后化为了一点消失不见后,于梵梵这才放下车帘看向身边的弟弟。“东升啊,这里就是你扬帆的起点,以后好好干。”   “嗯,姐姐放心,我会的。”   马车拉着他们一家子晃晃悠悠的匆匆而归,跑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赶在晌饭前,他们一行才回到了金城中新买的府邸里。   一到家,烨哥儿这小屁孩就带着五毛直奔他自己的院子,嚷嚷着说是要清点他的存款,好下次去送他小舅舅入营的时候,好给那些小朋友买好吃的,就是连东升也忙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去收拾收拾,安排安排,最后只留下于梵梵这个闲人自己洗漱,以及安排饭食。   一家人才坐上饭桌呢,先前被自己派出去打探她另一个故人的林平跟杨瑾就匆匆来报。   “启禀郡主,您吩咐属下查探的人已经有消息了。”   于梵梵闻言,心下一喜,忙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二人。   因着本身杨瑾就有官职在,哪怕眼下身份对外秘而不宣,他的地位肯定高于林平,林平也懂事,为了自家主子好,自愿退了一射之地。   杨瑾见林平朝着自己点头后就站到自己的下首,他心里暗暗受了林平的主动示好,点头回应后上前一步,朝着于梵梵躬身回禀道。   “回禀郡主,卑职通过查探后得知,您让卑职调查的那位周氏,在回了娘家六个月后诞下了一名男婴,而后刚出月子,对方就带着不菲的嫁妆,嫁给了金城中一名佥事为续弦。”   “哦。”,于梵梵点头,心说感情是个侄儿啊,至于原主那位迫不及待改嫁的‘好’嫂子,带进夫家的不菲的嫁妆,想必就是原主父亲,为余家最后的骨血留下的那一半余家钱财吧?   钱财什么的,那也不是自己的,她倒是不甚在意,只看在对方总归帮着他们余家留了条根,她也不会对那人做什么。   她比较在意的是,“我的侄儿,那个男婴的下落呢?周氏可是带着一道嫁入了那什么佥事府中?”   听到于梵梵这么问,杨瑾与林平都沉默了,二人极快的对视一眼,而后两人哗啦一下跪地,脑袋垂的低低的。   杨瑾道:“启禀郡主,具卑职所调查到的讯息,侄少爷并未跟随他娘亲一起嫁入佥事府,而是当时被留在了周氏的娘家,卑职与林平得了消息便直奔周家,却发现侄少爷并不在周家,后卑职二人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打草惊蛇,只能私下不动声色的打探,得到的结果却是,周家……”   “周家怎么啦?”   看到杨瑾吞吞吐吐的模样,于梵梵心里莫名不好。   可自己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在自己的追问下,杨瑾狠狠心还是回禀道:“郡主,就卑职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当年周家心狠,嫌那位周氏再嫁带走了手中所有钱财,嫌弃被留下的孩子吃白饭,孩子未满三月就被周家转手卖了。”   “什么!”,听到此,于梵梵气的不由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惹得边上的烨哥儿与东升俱都一抖,连连心疼。   “姐姐莫要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娘亲,别气。”   杨瑾见状,头颅垂的更低,忙就请罪道。   “郡主息怒,是卑职失职,卑职得了这个消息后,当时就跟林平深入的查访了,找到了当初接生侄少爷的稳婆,也找到了侄少爷被卖后的买家,因为侄少爷期间被辗转多次,眼下暂时还没有侄少爷的消息,不过郡主请放心,卑职已经在队伍里挑选了几个身手最好,为人最精明仔细的兄弟,亲赴灵州去查探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侄少爷的消息,郡主您莫要动气。”   得到这个结果,心说好歹总算是还有路子可以继续查询,于梵梵只得压下内心的担忧。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侄儿的下落,至于时候帮着侄儿讨公道的事情,还是等找到了人再谈。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抓紧时间办,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一旦有消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喏。”,二人齐齐应是。   知道面前的二人也辛苦,人海茫茫,要找多年前就被贩卖的一个孩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眼下还得指望着他们帮自己继续找寻,于梵梵忙就安抚他们。   “行了,你们这回办差也辛苦了,我这边暂且没事了,你们赶紧下去用饭,顺道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我侄儿那边的事情,还得拜托二位尽心。”   林杨二人忙躬身连道不敢当,于梵梵却摆手,“快去吧,再不去,待会你们可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自己带来的人都安置在这大院中,一个个跟狼一样能吃的很,这两个去迟了真可能啥都捞不着。   知道于梵梵的为人,杨林两人也不矫情,躬身行礼后,经过初次合作已经相互有了一定了解,形成初步默契的二人双双告退,相协齐齐去了前院,到前头主子给他们安排下的大厨房用膳去了。 第111章 贱种也配摸算盘   位于金城以东两百里外的灵州城。   此刻太阳高悬, 灵州城城南,一家简陋的客栈内,一个身形瘦小, 皮肤黝黑, 衣襟袖口都摞补丁的男童,一边扫地,一边暗暗观察掌柜的动静。   见到掌柜的再次离开柜台送客人出门,小家伙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到了柜台上,眼里都是渴望。   许是内心太过期待,瘦弱小孩终是受不住诱惑, 一边扫地, 一边一点点的靠近柜台。   眼看着柜台近在咫尺, 小家伙犹豫着想要伸手之时, 门口送客的掌柜恰巧这时回来, 小家伙吓的立刻缩起脖子,抓着手里的扫帚,努力装着很认真的在扫起,一边扫,一边心里还咚咚咚的,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般,紧张的不得了。   不过好在, 掌柜的回来后并未发现自己的异样,只看了眼柜台, 把刚才收到的铜板子收入柜台内的小箱子里, 而后一把锁锁上箱子,钥匙往袖兜里一操,转身出了柜台, 就招呼正在大厅中擦桌子的店小二。   “铁蛋,赶紧的,趁着这会子店里没客,你去后院多劈点柴送厨下去。”   闻得了这叫铁蛋的小二哥哎哎的应声,瞧着人老实的领命去了,胖胖的掌柜这才朝着依旧埋头扫地的小孩儿啐了一口,吩咐他好好扫地,顺带看好店铺后,自己这才双手抄在袖筒里,嘴里骂骂咧咧的往后头去。   “一个两个的都是白吃饱,也不知死婆娘非要买这么个不顶事的小东西家来作甚,活计都干不得多的,白白浪费钱钞给养着,哼!”   一想到自家死婆娘心软,几月前买回来的这累赘白吃饱,胖掌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憋屈窝火。   本来店里就有他老子娘,以及他们夫妻,外加一儿一女帮着忙活,加上婆娘她娘家堂侄儿铁蛋在,完全就够用了,结果……   唉!不行,好气,还是得去后头跟倒霉婆娘理论理论去。   见到掌柜的又骂骂咧咧气势汹汹的走了,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小孩儿大大嘘出一口气。   两只瘦弱的小爪子紧拽着手里的笤帚,踮起脚尖,小脑袋瓜探头张望,确信掌柜的是真离开了后,小家伙眼里迸发出欣喜,急急就朝着柜台方向狂奔,奔出两步,可能又意识到自己自己的动静太大,万一引来后厨忙碌的人,或者是刚刚离去的掌柜的回来查看就不好了,小家伙忙又放轻脚步。   动作尽可能轻的来到柜台前,缓缓把手里的笤帚放下轻轻靠在柜台一侧,小孩儿这才进了柜台,悄悄摸的把柜台下东家少爷平时踩的板凳端出来在柜台内侧摆放好,小孩儿一脚踏上板凳,而后伸出他那布满老茧的小黑手,颤抖着,带着虔诚的,摸上柜台上方的那把算盘上……   细细摸过包浆闪亮的一颗颗算盘珠子,小家伙内心咚咚咚的狂跳,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这是激动兴奋的。   他想,要是自己也能学会打算盘,是不是将来能有一天,他也可以成为账房,也能挣钱糊口,再也不会如曾经那样,颠沛流离,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啦?   “你个兔崽子,下贱胚子低贱种!居然敢胆大包天的进柜台,还敢摸老子的算盘?你怕不是想死!!!”   就在小孩儿小手摩挲着一个个油亮油亮的算盘珠子的时候,忽然,一道暴怒的声音猛地从门厅转弯处传来,瞬间打断了小孩子美好的幻想与期待。   几乎是声音传来的那一刹那,小家伙猛地一个激灵,立刻脖子一冷,手一缩,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哐当一声跌倒,吧唧一下小小的身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天可怜见的,小孩儿却根本顾不上身体的剧烈疼痛,看着一脸怒容,已经随手操起鸡毛掸子就朝着自己冲来的肥胖身影,小孩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出于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他爬起来就往柜台外跑,试图躲过即将到来的无尽责打。   然而,怒气冲冲的胖掌柜,见到小孩子居然做了错事还敢逃,内心的怒火越发烧的旺盛,大喝一声,“贱种子居然还敢跑?给老子站住,再不站住,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此言一出,将将跑出柜台,下意识想往后院冲,去找掌柜媳妇的小孩儿蓦地停住脚步,就站在当场猛地抱头蹲下,颤抖着小身子凄苦无依的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毕竟比起打断腿来说,一顿责打的惩罚轻了很多很多,虽然很痛,可比其起没了腿,身体的伤痛,他想他可以忍耐的。   抱头缩成团的小家伙特别懊悔,懊悔刚才自己不应该跑的,真的!   唉,也不知道这回被打后,自己得养多久才能再起来做活?   也不知道,这次的伤自己得养多久才能好?   更不知道,被打被罚了以后,他还能不能吃到每日两餐的黑馍馍配刷锅水了……好后悔!   在紧紧抱头,努力把脑袋缩进胸口等待痛苦的瞬间,小孩儿心里想了许多许多,多到他久久等候疼痛,可预期的疼痛却久久没有到来,小孩儿就疑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掌柜的开恩,突然不打他啦?   小孩疑惑,慢慢的,慢慢的抬头,试图看一下疼痛迟迟不来的原因。   结果好嘛,一抬头他就看到了,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自己的身边,正高举着鸡毛掸子的胖掌柜,被一位背对客栈大门,穿着富贵,感觉温柔,却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哦不,是……是仙女?不,也不对,不是仙女!那是?对,是女菩萨,绝对是女菩萨!肯定是街口老乞丐嘴里常说的女菩萨,因为只有女菩萨才会救苦救难,才会救他这样低贱的人出苦难。   只见胖掌柜高高举起的胳膊,被这位温柔的女菩萨死死的钳住,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自己内心特别忌惮的鸡毛掸子它迟迟没有落下,小孩儿差点喜极而泣。   他望着这道逆光的缥缈身影,颤抖的声音中都是期待:“您,您是女菩萨吗?”,是下凡来渡自己出苦海的女菩萨吗?   危急关头正好赶到,及时钳制住胖掌柜胳膊的于梵梵,看着眼前这个眼里闪着救赎般欣喜的孩子,想着刚刚自己冲进门时恰巧看到,背对着自己抱头瑟缩的这个孩子露出来的耳后胎记,于梵梵心里又酸又涩。   她狠狠一把推开胖掌柜,不去看被自己推出去差点趔趄跌倒的死胖子如何,于梵梵伸手扶起小孩儿,轻轻的给他拍了拍膝上的尘土,抬手揉了揉他发质枯黄毛躁的头顶,努力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想说,好孩子我不是女菩萨,我是你的姑姑的时候,那边幸运扶住大厅摆放的座椅,勉强站稳身子的死胖子却先不乐意了。   才稳住身形站定,这货就迫不及待的上来显示存在感。   步子一迈,手一抬,“呔!哪里来的贱妇,居然敢在爷爷开的客栈里逞威风,怕不是想找死!”   于梵梵一听怒了,气愤的跟死胖子当场对峙起来,因着面前的小孩儿,她的口气也很冲。   “你这人好生没道理,不要脸,这么小一个孩子,你这么大一人,居然不知怜惜老幼,竟是要下狠手责打他?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死胖子一听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人骂了,更加了不得,嘴里骂骂咧咧的,捡起刚刚掉落在地的鸡毛掸子,居然不管不顾的就朝着于梵梵冲了过来,竟是一副要顺带连于梵梵一起打的模样,一边跑,这货嘴里还一边叫嚣大喊着。   “老子娘啊,死婆娘,铁蛋,盼弟、大虎子,你们快来,有人上门砸场子啦……”   于梵梵却顾不上对方喊援军,眼看着死胖子居然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她怕伤着孩子,赶紧把跟前的小孩往身后一拉,给紧紧护住;   边上硬是要跟着自己来接侄儿,不惜推迟了入营时间的东升见状,一个闪身过来,顷刻间挡在了于梵梵的跟前,眼里都是锐利的暗芒;   而身后跟随而来的小妮儿与大妹,年纪不大,却因着跟于梵梵见了不少世面,俩胆子也不小,双双摆出防御姿势;   就连手里还捧着一包,据说要给小表哥一道分享的零嘴儿的烨哥儿,也被三毛五毛跟杜大虎兄弟齐齐护住;   守在客栈外头的杨瑾林平等人更是不用说,死胖子发飙冲来的那一刹那,他们第一时间齐齐摸上了腰侧的佩刀;   要不是于梵梵反应机敏,赶紧眼神示意大家不可轻举妄动,杨瑾林平都要带着兄弟们提刀冲进来保护了,只可惜某个死胖子对这些却全然不知。   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图惹事端,只想悄没声息把侄儿解救回家的于梵梵,压抑着怒气,尽可能的跟眼前的死胖子讲道理,毕竟这货还拿捏着侄儿的身契,也怕对方鱼死网破,于是她忍耐,心说最好是用最小的代价来和平解决。   她的想法是好的,也及时阻止了杨瑾林平等人,结果却忘了挡在她身前的弟弟不是善茬。   死胖子冲的凶残鲁莽,东升护姐心切下意识格挡,自卫的一脚轻踢而出,直接又让死胖子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好几步才止住势头。   死胖子揉着肚子连连咳嗽,本事底气不足,犹豫观望,结果见到自己喊的人,举擀面杖的举擀面杖,抓菜刀的抓菜刀,提斧头的提斧头,扛水桶的扛水桶,眨眼间就从后院,灶房等地飞快的奔到自己身边时,胖子瞬间就鼓足了底气,一脸凶狠的瞪着于梵梵等人,嚣张再起。   “你们这群恶客,到了爷爷的地盘还想教训爷爷?哈,滑天下之大稽!   爷爷我教训自家的奴才,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哼!你一妇人,不好好在家绣花造饭,跑爷爷的地盘来撒野,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个妇人能叫嚣逞能的地?   不怕实话告诉你,本客栈在这灵州城内也算得上号,爷爷跟守城的军爷还多有交情,在爷爷的地盘撒野,呵……”   死胖子冷笑一声,轻蔑的斜眼看向于梵梵一行。   “就你,莫不说你就区区一妇道人家,既不是捕快也不是军爷,即便是,爷爷在自己的地盘打在自家的奴才,你管得着吗你?狗拿耗子!”   于梵梵……   “你!”,小妮儿与大妹拳头硬了。   于梵梵紧拉着身边颤抖着的小孩儿,示意身后暴躁的小妮儿与大妹别激动,更是阻止怒瞪着气势嚣张的死胖子,想要上来维护亲娘的烨哥儿别轻举妄动。   她看着面前的嚣张胖子不客气的回怼:“奴才怎么啦,奴才也是人,奴才也是一条命!而且这孩子还这么小,这么瘦弱,他到底是犯下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过错,掌柜的竟要如此喊打喊杀?心竟然是如此硬如铁,难道你就没有孩儿吗?”   死胖子被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妇道人家如此指责,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人很可能是上门的客人,胖掌柜心里也气的不行,想也不想的怼过来。   “呵,他一个下贱种子狗奴才,居然胆敢偷偷摸进爷爷放着银钱的柜台不算,竟还敢动爷爷的祖传的算盘,这罪过还不算大?啊?   我身为主家的,哦,连罚一个小奴才都不成啦?   他不过是爷爷家花一吊钱买的狗奴才,生死都由爷爷做主,漫不说爷爷只是想要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打他一顿罢了,便是爷爷当场就要了他的命,也容不得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哼,爷爷劝你,你个妇道人家,还是赶紧回家伺候男人去吧,莫要在外头丢人现眼。”   好气哦,好想打死他个死胖子,可惜不能,眼下侄儿的安危身契要紧。   正好死胖子刚才秃噜了嘴,于梵梵立马抓住时机疾言再怼。   “花钱买来的奴才怎么啦,那也是一条命!既然这条命你不珍惜、你不要,那我要、我珍惜!哼!不是一吊钱买来的么,既然你都舍得打死了,不如把他卖予我,姑奶奶出十倍的价格买他,你卖是不卖?”   “不……”   正在气头上的死胖子,耿着脖子想也不想的就要蹦出不卖二字来着,结果不等他说完,他身边围了一圈的人反应却比他快。   他那上了年纪的老子娘,一把伸手捂住儿子瞎逼叨叨的嘴巴,边上举着木桶,看样子是老板娘的魁梧妇人,一把丢下手里的水桶,伸手把丈夫往身后一拉,嘴里还爆吼:“不什么不,你给老娘闭嘴!边呆着去。”   吼完丈夫,魁梧妇人立刻转身对着于梵梵笑的殷勤,嘴里甚至还带着讨好。   “哎呦,这位贵客娘子可真有眼光,草根这孩子机灵,干活也麻溜,当初俺是看他可怜,身上都没一块好肉,瘦瘦小小连饭都抢不过其他人,还一直被人牙子责打,俺这才心软从人牙手中买了他,如今得您看中也是他的福分,俺把他让给您,您放心,您买了草根家去绝对不亏,他可听话可听话啦。”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善心,其实只用了半吊钱儿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小破孩,居然还能翻倍卖这么多银钱去,自己这把挣大发了。   “您看,俺这就去给您拿草根的身契去成不?”,生怕于梵梵这个大客户改主意,魁梧妇人殷勤着急的不行。   边上被媳妇拍开,被老子娘捂住嘴巴,被一双儿女抱住手脚腰身的死胖子,这会子终于醒过神来,心里不由后怕,幸亏自己亲人们反应及时,要不然,他怕是要悔死了。   生气果真要不得,人在气头上,连脑子都不够用,自己刚才差一点就拒绝了十贯钱的进账,哪怕扣除出本钱,也能净赚九贯啊,而九贯铜钱几乎就是他们客栈一个月的收入了……   幸好幸好!   想到此,掌柜的很是配合,也不挣扎了,任凭自家人把自己控制的死死的,企图保住自己的尊严与面子里子。   于梵梵这会子且顾不上他呢,自家侄儿要紧,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点头,“成啊,这位夫人拿身契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说完,于梵梵看向已经退到身边的弟弟,“东升,给他们拿银子。”   早有准备的东升抬手示意外头自己的亲随三毛,三毛见状赶紧跑进客栈来,给自己伺候的主子递上荷包。   东升接过,直接打开荷包往自己手心一倒,两颗闪亮亮的五两银锭子出现在上头,看的死胖子一家人眼睛都直了,视线啵啵发亮,根本没法从东升的手心挪开。   这可是银子啊,想不到这人居然是用银子跟他们交易买人。   要知道,大齐市面上流通的基本是铜子大钱,银子少,金子就更少了,而铜钱兑换银子,说是十吊一贯钱一千枚兑换一两,可其实呢,因为银子流通少,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一到一千二百枚不等,最差的时候也能兑换到一千出头。   也就是说,他们赚的可不仅仅是十倍喲!天爷哎!   魁梧妇人一副生怕于梵梵会改主意的模样,口中连连喊道:“贵客您且等等,奴家这就去取身契,您等等别走啊……”   魁梧妇人用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如风般刮过,不多时就手持两张泛黄的身契刮了回来,急忙一把把两张身契都塞于梵梵手里,魁梧妇人上气不接下气,“贵客娘子您验看验看,对对手印,看看奴家有没有拿错。”   于梵梵自然是一番小心验看,临了还让身边的弟弟验看一番,比对了小孩儿的画押手印,姐弟俩都确认无误后,于梵梵才朝着东升点头,东升才把两个银锭子放到了身边的桌案上。   魁梧妇人几乎是一把扑到桌前,伸手就操起银锭子放到嘴里咬巴咬巴,确定银子是真的后,她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只朝着于梵梵连连摆手。   “贵客娘子,草根这孩子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只管把他带走。不过贵客娘子,要是可以的话,还请您善待他,对着孩子好点,这个孩子也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当初买他来家,自己也是出于心软同情,心说自家开客栈的,怎么滴也能有口饭给他吃,让他活命。   也正是因着掌柜娘子最后这句话,让本还想报复死胖子的于梵梵与东升都止住了念头,不管如何,这人总归是帮了自家侄儿一把,不至于让他继续在那他们查到的狠毒人牙子手底下吃苦。   所以哪怕死胖子脾气坏恶毒了些,掌柜娘子贪财市侩了些,好歹让侄儿活了下来不是?   报复什么的,便算了吧。   不过带着孩子离开之前,于梵梵目光略过抱着银锭子喜滋滋的掌柜娘子,目光冷冷的看向依旧被捂嘴的胖子。   “掌柜的,与人为善的道理你不懂,做人留一线,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你怕是更不知,你做人这般狠辣,对待孩子都没一点善心,呵,小心遭报应!”   “唔唔唔……”,神他妈的报应!   听到于梵梵居然这么诅咒自己,刚刚因为银子而消失的火气,瞬间又喷薄而起,死胖子挣扎着,嘴巴里恶毒的话不由自主的就冒了出来,跳着脚的就想蹦跶上来,一副要好好再教训教训于梵梵的模样。   要不是他身边他老子娘反应过来,急忙一把拉住炸毛的死胖子,边上点着银子的掌柜婆娘也醒过神来,一把拽住死胖子,还恶狠狠的瞪着警告他别得罪人,连他两孩子都再度使劲紧紧抱住他这个当爹的,这死胖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于梵梵谨慎仔细的收好侄儿的身契,一手拉一孩子,无视了身后呜呜呜的叫嚣,转身就出了这压抑的客栈。   那一刻,是草根一辈子终生难忘的时刻。   他被一只温柔的手牵着,一直踏出了灰蒙蒙的世界,只觉外头的天是蓝的,血是热的,身体是暖的…… 第112章 因有家新生不怕   领着孩子出了门, 于梵梵亲自把小孩儿抱上马车,这一举动惹得小孩有些惶恐,内心忐忑不安极了, 如小兽般忙就表忠诚。   于梵梵松手, 才反身准备去抱崽儿上车呢,位于车厢门口的小孩儿吧唧一跪,朝着于梵梵磕头就拜。   “主子好,主子东家,奴才草根这条命就是主子东家您的,奴才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伺候好主子东家, 奴才……”   于梵梵叹气, 插在烨哥儿腋下的双手收回, 唤了声跟在后头的东升, 把烨哥儿交给了弟弟, 于梵梵急忙转身上车,拉起不断磕头的小孩儿就进了车厢。   一手牢牢固定住焦虑不安的草根不让他再拜,于梵梵一手抚摸上了草根的头顶。   “好孩子,你不是奴才,我也不是主子东家。”   “不是主子东家?”,草根疑惑的呢喃,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恐慌,脚下一软, 竟是挣扎着又要纳头就拜, “不,不!您就是奴才的主子,主子, 求求主子东家开恩,您别卖奴才,奴才能干,什么活都能干,吃的还很少,主子……”   见草根这般模样,于梵梵哪里不知,小家伙是误会了自己刚才的话,内心极度不安的以为自己这是不要他啦?   为了安抚小家伙,也怕他伤了自己,于梵梵赶紧又一把拉住惶恐的小儿,嘴里连声安慰:“乖,好孩子别怕!你不是奴才,我也不是你东家,好孩子,我是你姑姑呀,是你的亲人!”   “亲人?姑姑?”   草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于梵梵。   于梵梵对上孩子的双眼,连连点头确认:“对,亲人,姑姑!我是你姑姑!亲姑姑。”   “亲姑姑?”   “对,亲姑姑!”   草根却犹带不信。   虽然他很想,也很期待,面前解救了自己的女菩萨就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的姑姑,可怎么会呢?   长到现在,自己不是没有期待过所谓的亲人出现,可是无论自己怎么期盼,好运从来就不属于他,属于他这个最最低贱的贱奴才……   明明很想点头就应,很想很想自己就是女菩萨的亲人,可话到嘴边,草根一开口却变成了是,“主子东家,您会不会认错了人?奴,奴才怎么会是东家您的亲人,奴才没这个……”福份的……“主子东家您还是仔细查访查访,您兴许真寻错了,奴才不是。”   草根颤着嗓子,怕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眼下他出口的声音是那么的期待又失落,那么的欣喜又心酸。   是啊,女菩萨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这般低贱奴才的亲人呢?白日梦都不是这么做的。   这个孩子成熟懂事,小心翼翼的不像话!   于梵梵听着孩子嘴里唏嘘沧桑的提醒,她的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努力吸吸鼻子,把怀里的小家伙搂的更紧些,口中坚定又心酸。   “傻孩子,不会错的,姑姑怎么会认错自家的侄儿呢?不会错的,肯定不会出错!姑姑不但找到了当初接生你的稳婆,问清楚了你身上的特征胎记,更是请了可靠的人,沿着线索一路追查了到你的下落,这才找到你,所以孩子,不会错,定然不会错!”   当于梵梵俨定的说出不会错,自己就是她的侄儿后,草根内心瞬间被狂喜淹没,喜到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轻颤着,人结巴了还犹带不信,他如受惊的蜗牛样忐忑的露出触角。   “那,那,那就是说,奴才真是女菩萨您的侄儿?”   于梵梵摇头,“不,孩子,你不是奴才!”,于梵梵的声音坚定,同时抬手掰正草根的脑袋与自己四目相对,一字一顿,特别郑重,“你是我于梵梵(余繁璠)的亲侄儿!滴滴亲的侄儿!!孩子,事情是这样的……”   侄儿比自家崽儿大四岁,眼下不过十岁有余,可身条却比烨哥儿还要瘦弱,比照当初自己刚刚捡到的东升时也差不离。   他人虽看着瘦小,人却坚强,只观见到孩子后小家伙一系列的举动,于梵梵并不觉得,自己瞒着他的身世才是所谓的对他好。   孩子有权利知道,他这十年来的苦难都是怎么来的。   于是她也不遮掩隐瞒,搂着这个瘦瘦小小臭烘烘的失而复得,把余家的曾经,包括爷兄他们怎么战死,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小孩儿的爷爷如何做出的安排,当时他亲娘的去处,而后自己在京都又是怎么个情况,乃至后面自己一路跟随的流放,而后再回到西北又是如何寻找他的过程等等。   除了考虑到孩子身心健康,隐去了他是被亲娘抛弃,被亲舅一家卖掉的内情外,其他的,于梵梵没有一丝保留的,全都理性而又不夹杂一丝偏颇的说给了孩子听。   起先还好,小孩儿听的很仔细,也很认真,直到最后听完了所有,草根心里早已失了言语,不知如何表达,只不住的抬手,捏着自己刚刚被点出有胎记的左耳,反复揉搓着耳后阔的位置,心里幻想着姑姑口中那长的像飞梭的胎记到底啥样,同时还拼命的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眼眶里的泪也在极力的忍住不让它掉落下来。   他忍啊忍啊,直到跟前的女菩萨,哦不,是姑姑!直到姑姑温柔的抱着他,最后跟他说。   “所以好孩子,你不是奴才,从始至终都不是,你是保家卫国的英烈之后,你姓余,名新生,对,就叫新生,余新生!重新来过的崭新人生。”   那一刻,当姑姑说自己叫余新生,是重新来过的崭新人生的新生时,他内心早已压抑许久的彷徨,无助,委屈,欣喜,全都喷薄而出。   草根,哦不,是新生,嗷的猛一嗓子嚎嚎大哭起来,声音悲怆,就仿佛要把十年来的委屈,十年来的心酸与艰难一朝哭尽一般。   明明没有一句话;   明明只是孩童的嚎哭;   在场所有人,包括马车外,不管是赶车车夫,还是车夫身畔坐着的小妮儿跟大妹,亦或是护着马车前行的随从,亦或者是在队伍前后押送保护的杨瑾林平等人,他们听着马车内传出的这道犹幼兽般的嚎哭,都不由的红了眼眶。   外头连杨瑾他们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马车里的于梵梵跟东升还有烨哥儿了。   于梵梵搂紧了幼兽般彷徨的新生,满身的歉意,“对不起新生,是姑姑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对不起……”,哭吧,使劲的哭吧,唯有把委屈过去全部哭尽,才能真正的新生。   于梵梵轻轻拍打安抚着怀里的孩子,新生却一直摇头,“呜呜呜……”,   他想说,不,这一切都不关姑姑的事,反倒是他得感谢姑姑能来找自己,找到自己。   可哭的太凶太急,新生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一边嚎,一边汹涌流泪,一边急急摇头,又因为动作的剧烈,嚎哭的新生不出意外的被噎住了,更是一边汹涌掉泪,一边猛烈的打着哭嗝。   这一幕看的于梵梵心疼的呀,急忙拍着孩子的后心给顺气,“别急,别急,来跟着姑姑深呼吸吗,乖啊新生,是姑姑错了,姑姑不该这么迟才来找我们家新生,是姑姑错了……”   新生闻言更急。   上天赐给的亲人,他好怕再失去,好怕自己做的不好姑姑嫌弃,不曾拥有过还好,拥有过后再失去,他怕自己会疯,会死,所以急急一把抓住姑姑的手,顾不上喘不急气,一再摇头,情绪剧烈起伏,“不,不怪,呜呜呜,不怪咕……姑……”   边上的烨哥儿见状也急了,倒不是吃眼前这个小孩的醋,毕竟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娘亲跟小舅舅就跟自己说了缘由,自己更是知道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来接自己滴滴亲的表哥的,而且先前又亲目睹了自家亲表哥被该死的胖子虐待的模样,后来又听了娘亲的叙述的往事,烨哥儿哪里会跟这个遭苦遭难的表哥计较?   不仅不计较,看到表哥如此,他心里都难受坏了。   平日里娘亲不是总说,同龄人之间才有共同语言吗?   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的烨哥儿当即挺身而出,不过好在心里还记着娘亲叮嘱过自己的话,表哥是自己的亲人,不管遇到什么,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亲人的温暖。   眼下看到表哥哭的这么惨,娘亲也跟着难过,誓当大将军的小男子汉急了,赶紧掏出自己出发前特特用珍藏的私房买的零嘴儿,一手捧着挪到亲娘跟前,空着的一只手直接哥俩好的,把还在连连打着哭嗝的新生往自己跟前一搂。   “表哥表哥,我娘亲见了你太欢喜,都忘记给我们做介绍了,我跟你说噢,我是你滴滴亲的小表弟,我叫谢兴烨,今年六岁啦!”,自我介绍完,赶紧又把手里的零嘴往新生手中一塞,这货献宝道:“喏喏,表哥,这些果子可是经过表弟我亲自验证,觉得味儿最最好的,你赶紧尝尝,快!”   新生懵逼,手里捧着一包零嘴儿,看着眼前比自己高,比自己白,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羡慕对象的小胖孩一直嘚嘚嘚个不停,他傻眼了。   这样的情况,他从未遇到过呀!   新生不由忘记了哭泣,只不断的打着哭嗝,转头去看自己新得的姑姑。   边上烨哥儿见状,忙又用自己的小胖手托了托新生的瘦爪爪,口中催促。   “表哥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哇,我跟你说噢,为了买这些零嘴儿跟我嫡嫡亲的表哥你分享,弟弟我的存钱小罐罐可是破产了呀!”   “啊?”,新生哪里能预料到,烨哥儿为了跟他快速拉近关系,如此卖力耍宝?越发不知所措。   还是于梵梵见状,赶紧上来解围,伸手上来,两个小脑袋瓜上都揉了揉,笑骂了句自家崽儿臭小子,而后才给看向自己满脸求助的新生笑着介绍。   “新生乖,你别听你弟弟咋咋呼呼的,来,姑姑给你介绍,这臭小子说的没错,他是姑姑的儿子,烨哥儿,是你的弟弟,今年六岁,平日里皮的很!不过以后就不怕了,以后有我们新生在,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帮姑姑管着他啊,特别是零嘴这方面,他就是个没数的,以后你帮姑姑盯着他!”   新生傻呆呆的边听边点头,最后被姑姑委以重任,小家伙想都不想就重重点头,其实是根本没听清楚于梵梵在说什么。   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小孩儿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亲人,突然感受到的温情所迷惑了,脑子直接宕机,只觉得点头就是对的。   要不是边上烨哥儿听了,故意耍宝跳脚的说不干,嚷嚷着亲娘偏心云云,而后故作可怜巴巴的拉着新生哥两好的讨交情,新生根本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看着拉着自己,一脸告饶的求他不要被大人诱惑的小表弟,在看看手里的爱心零嘴儿,明明眼里还有泪,明明还不停的打着哭嗝,新生却觉得,自己心里是暖融融的,唇角一直在不自觉的高高翘起,怎么压都压不住。   于梵梵见了新生的小表情,心里跟着松了口气,面对自家崽儿暗搓搓的朝自己扬了扬的小下巴,她也不吝啬的给了个儿子比了个干得好的表情以示表扬。   不过介绍还未完,等俩小家伙亲香了一会,见侄儿的情绪也稳定了,于梵梵又拉着新生的手,点着边上脸上也同样带笑的东升。   “新生乖,你看,这是你小叔,就是姑姑先前跟你说的那位,你小叔也是个好孩子,跟我们新生一样,虽然他没流我们余家的血,却是我们滴滴亲的余家人,新生,以后他就是你小叔行不行?”   哪里有什么不行的,以前自己盼爹盼娘盼亲人,等了十年,盼了十年,虽然没能盼来爹娘,可他盼来了姑姑跟表弟,眼下还有小叔。   亲人,自己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份。   不是余家血脉怎么啦,姑姑认同的人,就是他认同的人。   小家伙脑子都不过一下,二话不说看着东升就喊人,“小叔!”   “乖!”,东升学着自家姐姐的模样,抬手揉了揉新生的发顶,唇畔的弧度越发灿烂,他没有多言语,就简简单单的一个乖字,就是认下了这个跟自己同命相连,命运出奇相似的侄子。   从今以后,他也是有亲人,有家的孩子了!   感受着头顶的温暖,看着眼前的三个亲人,新生的一颗心啊,就跟泡在温水里一样的暖和舒服,舒服的他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直到身边姑姑的声音响起,新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了,新生不由害羞的低头。   还是于梵梵看不过去,抬起了新生低下的的头颅,珍而重之的郑重道。   “新生,好孩子,别哭也别怕,不要小心翼翼,也不要担心自己会说错做错,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亲人之间不需要虚假,更不需要刻意的讨好。   从今以后你要挺起胸膛做人,要记得你是余新生,是余家的男子汉!   你回家了,再不会有人敢卖你,欺辱你打你,若是以后受了委屈也别怕,孩子,你有家,有姑姑,有小叔,还有小表弟,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的依靠,所以孩子,别怕,再也不用怕!”   新生眼里闪着光,拳头握紧,点着头,“好,我不怕,姑姑,小叔,表弟,新生不怕!”,因为有家。   身契都在手,孩子也在身边了,事情却并不是全部结束了。   想要让侄儿堂堂正正的做人,他们还得把后续事宜给解决好。   因为孩子是在灵州被买卖而后上的籍,他们得先去灵州县衙把侄儿的奴籍消掉,而后把新生的户籍先挂在自己的户籍下,等回了金城找到余家曾经的原籍才能给侄儿立户,当然了,为了不让侄儿再入军籍,于梵梵打算回去疏通下关系,最后直接从自己户头分出去,哪怕先当个农户也比军户强。   有银钱开道,灵州衙门一趟跑的很顺利,自己虽为郡主,可曾经的户籍还在,花了点银钱开道,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妥了以后他们也没马上赶回金城,毕竟灵州隔着金城可有好几百里地,且这边是边关,一路上也不太平,于梵梵更是担忧侄儿的身体,便吩咐外头的杨瑾领着大家到灵州城最好的客栈落脚。   客栈上房中,于梵梵先给已经迅速跟烨哥儿好成一个人般的侄儿把脉看诊,因着不放心,她还吩咐林平再去城中请个医术好的大夫回来,验证下自己的检查结果是否正确,关心则乱嘛。   等待大夫来的这段时间,于梵梵让东升领着小孩子去洗漱,还叮嘱弟弟一定要把小孩儿从头到脚的洗干净,自己则是领着小妮儿与大妹一道,赶紧把特意给新生准备的衣裳给拿出来修改修改。   说实话,来之前吩咐绣娘做侄儿衣裳的时候,她就有想过孩子可能过的不好,吃了大苦头,身子骨不甚强健,个头可能也不高,因此衣裳特特就做的比同龄人小了不少。   明明早有预料,于梵梵却怎么也想不到,实际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糟糕。   侄儿的身量居然都比不过六岁的儿子去,于梵梵给心疼坏了,一边让小妮儿与大妹趁着孩子在洗漱赶紧修改,一边心里暗暗开始计划,自己该怎样尽快的给孩子养好身子。   当然,这些都得回了金城的家里以后才能慢慢实施。   眼下在灵州,给孩子洗漱干净,换了贴身的新衣裳,让大夫把过脉得了方子,安排着孩子用了膳食,开始用上了合适调理他身子的滋补汤药,灵州城停留了两日,于梵梵就领着家人回了金城,一回来于梵梵就安排上了。   她一手一个拉着俩小孩,“新生,烨儿,两个乖宝啊,有个事跟你们商量下下。”   俩小孩齐齐抬头看她。   “娘亲什么事儿?”   “姑姑你说。”   于梵梵咳了咳,看着面前一个乖巧,一个软萌的俩孩子,她蹲下身笑眯眯道。   “你们俩看啊,咱们家里院子虽然多,可这不是因为咱们新生才来么,所以啊……”,于梵梵看向新生,“新生,姑姑怕你不习惯,所以让你先跟表弟住一个院子好不好?等回头咱们新生住习惯了,身子骨壮实了,到时候姑姑右边最近的那个院子就让新生住好不?”   终于有了亲人,只要跟亲人在一起,新生无有不应的,连连点头,于梵梵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侄儿特别懂事,于梵梵又看向儿子,才想说让他帮忙照顾表哥,让他们俩一个院来着,结果小家伙根本不用她发话,直接用行动鄙视了自己这个当娘的一回。   只见这货哥两好的一把勾住比他还矮的新表哥脖子,而后嘟嘴看着自己抱怨道:“娘亲啊,在您眼中儿子就是那么不省事的崽吗?人家都长大啦!都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啦,您怎么阔以……”   这模样,这调调,于梵梵不由扶额,简直没眼看,“闭嘴,不许学你大舅舅!”   表演欲特别旺盛的烨哥儿僵住,悻悻的耸肩,而后小肩膀撞了撞身边嗤嗤忍笑的小表哥两下,小嘴巴嘟哝了嘟哝,终是老老实实的没再跟他亲娘歪缠。   自己的精怪儿子,自己不受也得受。   盯着新生把新熬好的补汤喝了,俩小崽子口中一人塞了一颗蜜饯,分别给了俩货小屁股一人一巴掌,于梵梵直接赶人,“行了,赶紧的玩去。”   目送俩小家伙唉了一声就小手拉手嘚嘚嘚跑远的背影,于梵梵又看向身边抬手捏蜜饯吃的弟弟催促,“东升,家里也没甚事情了,你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去程伯伯那边报道了吧?”   东升闻言猛地顿住,抬头瞄了自家姐姐一眼,想了想,而后虚空点了点小哥俩离开的方向道:“不急,姐你不是要给俩小的请文武先生,还要给新生找伴当么?我身为小叔小舅,自然要亲自过问验看验看才成。”   得,这借口完美。   好在这个弟弟自来有主意,也不是贪玩逃避的人,于梵梵也就不催了。   招手喊来杨瑾林平小妮儿大妹把家里的事情分派下去,特别叮嘱交代了对待侄儿的事情,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特别还细致的考虑到了孩子的心理健康而安排事宜,交代完这些,她才领着弟弟又出了门。   户籍,先生跟伴当的事情,她得亲自办。 第113章 商业巨子的萌芽   清晨从睡梦中醒来, 新生不由摸摸身下柔软的床,身上温暖的被,触碰到身边打着小呼噜的温热身躯, 新生缓缓呼出胸腔里的郁气, 才把心底那一抹不真实感给驱散。   回到姑姑家已经三天了,三天下来自己都还没有习惯,生怕眼前拥有的一切眨眼间消失不见,怕是一个梦,不过还好,并不是梦!   怕打扰身旁小表弟的好眠, 新生轻轻的揭开被蹑手蹑脚的爬起床, 他要当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姑姑安排他学习的本事, 自己一样也不想落下, 自己表现的好,姑姑一定就会喜欢自己了对不对?   趁着这会子表弟还在睡,他得赶紧先起来练一练功夫,毕竟连小表弟都那么厉害,自己总该笨鸟先飞才不至于被落下太多。   新生的动作再轻,淅淅索索的声响还是吵醒了被窝中的烨哥儿。   听到动静,烨哥儿睁开眼, 转头迷迷瞪瞪望了一眼床前忙碌穿衣的人影,烨哥儿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嘟囔着。   “表哥, 时辰还早呢, 练功还有一会才开始,而且昨个我们做先生布置的作业到那么晚才睡,表哥哎, 你一大早的这么积极做什么,还让不让你亲亲表弟活啦!”   面对如此积极的表哥,烨哥儿也是醉醉哒,天知道,他还是个宝宝。   新生对于自家表弟的碎碎念只是笑笑,没说话,低头又忙着穿戴去了,烨哥儿见状无语,只能认命的爬出被窝一道行动。   俩小自发自觉的练了早功,又回房洗漱一番后,才相协着去了于梵梵所在的主院。   虽然家里东升去了军屯很少回家,于梵梵的规矩却没改变,一家人就得一起吃饭。   两小来的时候,于梵梵正跟小妮儿大妹她们张罗摆饭,桌上都是孩子们爱吃的,当然,新生苦日子过惯了,几乎什么都爱吃,面对这么个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的孩子,于梵梵只能每每用饭时留心观察,见孩子筷子对哪些动的最多,她每回就记录下来,下一回就会再给多准备些。   馄饨、包子、稀粥、小菜,早餐很丰盛,一家三口围坐一桌和乐融融,娘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杨瑾脚步匆匆的被大妹引入内院,看模样于梵梵就知道对方有事要禀报,于梵梵便赶忙打发俩小的离开。   “新生、烨儿,你们吃的差不多了吧?要是吃好了就走吧,去前院找先生读书去,乖乖的,不许皮啊。”   两小面面相窥,新生沉稳珍惜的把碗里最后两颗馄饨刮嘴里,转而拽了拽边上依旧在啃包子表弟。   烨哥儿见状无奈,把手里最后一点包子塞嘴巴里,跟小松鼠样嘟囔着小嘴,小手一抹,反拉着新生含糊不清嘟囔了句,“娘新,偶们走啦。”,拉着人就消失在了屋门口。   见俩小家伙欢实的背影,于梵梵不由笑骂句臭小子,回头看着杨瑾便问:“杨护卫,匆匆前来,有什么事直说吧。”   于梵梵跟杨瑾谈正事,却哪里知道,俩小只并未老实离开?   烨哥儿拉着新生出了门就急急往一边躲,表现格外奇怪,新生还纳闷来着,“表弟?”   张开要问,人却被古灵精怪的表弟一把捂住了嘴巴,瞧着表弟连连朝着自己比嘘声的模样,新生虽然心里怯怯的觉着不安,可手却被小表弟拉的死死的,同时屋子里姑姑的声音已然响起。   没办法,新生便只能把嘴里疑惑劝说的话统统咽下,被小表弟拉拽着,俩人齐齐缩在了窗根的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对话。   “启禀郡主,我们派在秦家外蹲点的兄弟刚刚送消息回来,说是……”   先前为了打探侄儿下落,未免打草惊蛇,于梵梵并未对秦家,还有侄儿亲娘后嫁的夫家有所动作。   如今侄儿成功找回了,按照她于梵梵的性子,以德报怨那是不可能滴,于是便安排了人蹲点两家门外,心里甚至还暗搓搓的计划着,准备先摸清楚两家动向后,自己该怎样设套给侄儿讨个公道来着。   这不,才守了三天,那边就有消息传来,莫不是?   于梵梵也上心,急忙就问,“具体什么事,你给说说看。”   杨瑾忙禀报了细节,屋子里于梵梵听的入神,却不知道,外头窗根下两小的交头接耳。   新生还担忧自己不听话,待会姑姑发现会生气了,赶紧就拉着听的兴致勃勃的小表弟要走,“表弟,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姑姑让我们去前院读书,一会先生该等急……”   “哎呀,先生年纪大,且没那么早到书房呢,表哥莫急。”,烨哥儿挥开表哥捣乱的手满口敷衍。   新生越发着急,励志当乖孩子不惹姑姑厌弃的他急的抓耳挠腮的,实在是没干过坏事呀,眼下急的小身子都颤抖着,却还担忧自己声音太大引来人,只得压低声音,动上小手拉扯劝,“表弟,我们还是走吧!走吧成不?”   “哎呦!”,烨哥儿烦的不行了,觉得这一届的表哥特胆小,特难带,根本不能跟曾经庄子里的小孩儿比,不过考虑到娘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小家伙鬼头鬼脑的眼珠子一转,忽的反手拉住身边作乱的瘦爪爪道:“表哥,我娘跟杨叔正说关于你的事情,身为正主,你难道不关心吗?”   “关于我的事情?”,新生瞬间呆滞,没头没脑,“什么事情?”   这傻样烨哥儿简直没眼看,于是干脆也不躲了,拉着笨蛋表哥霍的一下站起身来,不等身边的人说什么,烨哥儿拽着新生的手,哒哒哒的就跑回了屋子,进门就一声吼。   “娘亲,事关新生表哥,怎么决定取舍,您难道不应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么?明明您自己曾经说过哒,身为男子汉,自己的事情做自己,还得有决断!”巴拉巴拉……   烨哥儿心里小九九多滴很,嘴上把亲娘的教导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内心真实无比的想法是,报仇雪恨辣么刺激的事情,怎么阔以没有他的一份参与呢?他都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当将军者,自然是得从保护弱小的表哥开始哇。   于是乎,于梵梵看着匆匆跑进来的俩小的,她捂额头疼了。   狠狠瞪了眼越大越精怪的儿子,倒是不能再将他们随意打发离开。   小屁孩别的说的可能都不对,有一点却是对的,事关新生,他是受害者,他有权利知道与抉择。   于梵梵便招手让俩小上前,自己拉着新生的手,把自己的安排打算,以及先前隐瞒他的一部份真相,也就是他是被亲娘抛弃,被舅家略卖的事情说给了孩子听。   考虑到孩子内心的承受能力,于梵梵语言还是很委婉的,说完后还小心的看着自家侄儿。   “新生啊,事情就是这样子的,虽然姑姑知道,姑姑这样做不对,不该瞒着你,可……”   于梵梵想解释,新生却懂事的根本无需她解释,想也不想的就打断了于梵梵的抱歉回答道:“姑姑,您没错,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戳于梵梵的软肋,这般懂事的孩子,自己怎能不喜欢?   感慨万千的于梵梵越发心疼这个孩子,揉着新生的头不由笑的欣慰,“好好好,我们新生最乖,最懂事。”   感慨间,见边上自家儿子嘟嘴不乐意的小模样,于梵梵好笑的也揉了揉自家崽儿毛茸茸的脑袋瓜,换得崽儿咧嘴傻笑后,于梵梵回望侄儿。   “前因后果,如今咱们新生也清楚明了了,那姑姑先问问咱们新生,关于你舅家还有你亲娘那边……”   新生抬头看着于梵梵,不似于梵梵的犹豫,孩子的眼里都是信任,他说的干脆。   “姑姑,您说过,人生那么长,我有很多很多的本事要学,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我的时间很紧,顾不上恨,我也不想恨。   而且您不是说了么,那只是舅家,只是而已!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如姑姑一样,连亲娘都可以抛弃我,更何况只是舅家?   他们没有养我的义务,所以抛弃我略卖我人之常情,我不恨!因为那些人跟我没关系!   至于我亲……生我的那个人,姑姑,您不应该为了新生脏了手!姑姑,我想学本事,我想留着她,等到我学好了本事,我亲自动手。”   “你?”,于梵梵哑然,想劝,可身前的孩子却出奇的坚持,“姑姑,求您。”   “唉!”,千言万语,心里所有的话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她尽可能的放缓语气,“小孩子家家的人不大,心不小!不过算了,既然是你坚持,姑姑便依你,现在你跟姑姑说说,你想学什么本事?”   新生闻言,小眼神瞬间一亮,小嘴裂开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清脆又洪亮,“姑姑,我要学算盘!”   于梵梵诧异,“学,学算盘?”,万万没想到,自家侄儿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可看着孩子一脸期待,双眼哔哩哔哩发亮的精神模样,莫名的,她脑子里闪现出第一眼看到孩子时,这孩子被死胖子责打的原因。   刹那间,于梵梵好似什么都明白了。   于梵梵心酸心疼又无奈,伸手抱住这个心里藏着梦想的孩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瘦精精的小黑脸,“行,想学就学,姑姑今个就教你,亲自教!”   别的自己可能教不好,可算盘这东西,上辈子自己可是打的很溜的,那口诀咋背来着,哦对,一上一,二上二,三上三,四上四,五上五……三下五去二……   除此之外,嘿嘿,小时候被老爹塞去珠心算训练营学的那啥子猪心算啊、羊心算啊、马心算,嘿嘿嘿……娃啊,你也一并学了吧,别浪费咯……   这时候的于梵梵万万没想到,她满以为只是喜欢打算盘算账的小孩儿,在不久的将来,会给她带来那样的惊喜,会凭借着这么颗小小的脑袋,小小的梦乡,造就出那般惊人的商业帝国,成为一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商业巨子…… 第114章 不是惊喜是惊吓   两年后的金城——余家。   前院账房内, 算盘珠子已经噼噼啪啪响了一整日了,眼下都不见停歇,伴随算盘珠子声音响起的, 还有不断的对账声传来。   “今年我们新增田庄三个, 田地四十二倾,其中棉花、辣椒今年的收成不错,就是粮食还是少了点,我康康……嗯,娘亲,粮食的话, 豆、藜、麦、粟一共加起来, 今年也才共收了三万多担, 如此算来, 娘亲啊, 咱们家地里种粮食还不如中棉花辣椒划算呢,便是种瓜果也强啊,起码做成果干运出去还能得翻倍银钱,不似这粮食,产量低,伺候的还累,还种不了高产的稻米……”, 巴拉巴拉……   看着对面桌上认真扒拉账本算盘的自家儿子,于梵梵点了点儿子好笑不已。   “你这是哪里的话, 西北风沙大, 瓜果虽好,棉花辣椒虽妙,却不能当饭吃, 这里是边关,隘口外可都是虎狼,咱们自己不种点粮食积攒起来,万一出点什么事,难不成你想饿死?行了,好好算账,别抱怨,给娘再算算作坊那边,今年的账目如何?”   被亲娘训了,临时被抓壮丁的烨哥儿无奈的摸摸鼻子耸耸肩,嘴里嘟囔了句于梵梵根本没听清的话,小表情恹恹的,终是没把心里的抱怨喊出声来,只耸耸肩,摸摸鼻,转头又继续翻开边上更厚的基本账簿,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斗。   “娘,今年年初,我们在去年的基础上新增了干果坊、织布坊跟棉衣局、加之悠然客栈去年下半年就开始盈利了,我算算……”,手中算盘珠一扒拉账本上的总账目,烨哥儿笑了:“娘嘞,娘亲,我们的总账居然结余了一万三千二百八十六两银子!哈哈哈,咱们挣钱了娘!”   对于这个答案于梵梵暂且是满意的,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却也不错了,毕竟新到一个地方,各个项目基建都需要大笔投入,自己手底下还养着那么多的人,所以把本钱捞回来了以后还有一万多两的结余,还有粮食棉花辣椒等存货,于梵梵表示很满意。   抬手执笔,在自己面前的账本上记下了一笔,并对这一年进行了总结。   “很好!崽啊,今年咱们总算没有白忙活,等回头你表哥从西南回来,咱们还有一笔大进账。”   秋收前,阿乌弟弟领着他们苗疆自己组建的一支商队抵达了西北,给自己带来了王父跟阿娘的挂牵外,还一并给她带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种子、药材、茶叶、各色罐头、以及自己两辈子都念念不忘西的南独有的腊味,足足三十几车,很是丰富了下自己的库存。   随着西北自己产业的丰收过后,瞧着天一日日冷了下来,急着赶回去的阿乌又带着自己给准备的皮毛、棉布、辣酱、果干等等三十几车满满当当的货物离开。   与此同时,那个在自己身边学了两年本事的侄儿,也抱着他的小算盘坚定表示,要跟着阿乌这个大舅舅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孩子虽然还没长大,却已经翅膀硬了想要飞,想着阿乌是可靠的,随行带来的又都是苗疆好手,于梵梵便欣然应允了侄儿的要求,前些日子侄儿就打包了行礼跟着阿乌一道离开了。   说起家里账房离开这事,烨哥儿就不乐意了,以前的他哪里操心这些个?自己最讨厌算术了的说!   如今被临时抓包顶缸账房打算盘,烨哥儿心里且不得劲呢,两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向后仰倒,屁股底下的椅子,就后头两脚孤零零的支撑着,被他小屁股晃悠的连连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声音。   臭小子还抱怨:“说起这个,娘亲,儿就要抗议抗议了,明明说要当大掌柜,要做生意的是表哥不是我,结果倒好,他倒是跟着大舅舅屁颠颠的跑回西南享福去了,留我下来不说,您还抓我这未来大将军帮您算账,娘,将军是要扛着长木仓上战场打仗哒!”,不是被您抓包顶缸来当账房的!   看着儿子抱怨的小眼神,于梵梵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就回怼儿子。   “你还好意思说!是我不准你一道去的吗?明明你大舅还问了你,这回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回,一路上也顺便长长见识,那时是哪个打死都不肯,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留下来实践大将军的呀?哦,这会子,你大舅跟你表哥领着商队指不定都过了浊河了,你倒是抱怨起娘亲来啦?崽儿,你这般善变可要不得,如此模样,莫不说大将军了,怕是当个小兵人家都不要你!”   “娘!”   被自家亲娘奚落,还带落井下石的,烨哥儿立马不干了。   而且当时自己的决定也没错啊,西北经常有胡狄扰边,大战没有,小冲突摩擦却不断,这是如今安稳的西南所没有的锻炼机会,自己又不傻,放着好好能历练本事的地方不呆,跟着大舅跟傻表哥去西南?   便是再想外祖他们也不成啊!自己可是励志要当超级大将军的人。   瞧儿子还一脸不服,于梵梵气笑了,两手一摊光棍甩锅。   “所以咯,崽啊,既然做了选择,你就不要抱怨娘亲抓你壮丁啊,你长这么大也是要吃饭穿衣的,如今你小舅在隘口守卫边关,你表哥也跟着大舅学做生意去了,年底了,娘亲这么忙,你身为儿子的,为了娘亲,难道不应该有事儿子服其劳吗?”   烨哥儿……   行!他服!亲娘嘴炮自来厉害,自己说不过她,他认输。   烨哥儿直接服气告饶,立刻转换心情,变得狗腿又贴心,“行行行,天大地大,娘亲最大,儿的亲娘啊,您还有什么吩咐,儿一并帮您办妥妥的。”   于梵梵看着哈巴狗样越大越精怪的儿子叹气,无奈抬手点了点臭崽,翻开眼前的账目本,看着自己划出的账目,忙又问儿子,“崽啊,说正事,前头娘让你给你小舅送的那些东西你送了没?”   “什么事?娘亲是说,您给我小舅以及他手底下那几百号人准备的棉衣、棉鞋、辣酱、罐头?”   “嗯,对,就是那些物资,你送去了没?”   自家的弟弟东升,通过程伯伯的帮助,以及两年来他自己的不懈努力,哪怕不靠她这个姐姐,不靠皇帝这个亲爹,只凭他自己努力,少年也凭借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如今早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白手起家的如玉少年了,他应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将领,出了军屯领了正军六品威武校尉,就镇守驻扎在金城以北三百多里处的一处紧要隘口,手底下有着七八百号过命的生死兄弟。   朝廷每年拨款的军饷再足,一层层刮下来到了下头,底层的将士不一定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待遇,而且这时候的军中派系林立,可以说,哪怕有皇帝兵符在手,这些军士打心底都只认将官,俗称某某某家军,真真就是端谁的碗听谁号令。   自家弟弟一步步往上爬,想要最终掌握西北全军,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心腹,忠诚的兄弟,生死与共的袍泽,样样都不能缺。   自己这个姐姐别的帮不了,可帮着弟弟笼络住自己手底下的一拨子人却是可以的,顺道的,她还连带弟弟同营的袍泽同僚也一并照顾到了,隘口上下三千号官兵,她可是下大本钱,一人配了一套棉袄棉裤加棉鞋让他们抵御寒冬不说,那贵死人的辣酱她也不吝啬,还时不时的送去猪羊给开荤,这待遇,绝对比经由大将军发下去的朝廷惯例好太多太多,君不见,眼下的西北军中,好多正军冬天的棉袄,里头絮的都是芦花呢。   烨哥儿听到娘亲问起关于自家小舅补给的大事,他立马收了嬉皮笑脸,不带一点含糊的把自己个小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娘亲您只管安心,事关我小舅,儿便是忘了穿衣吃饭,也不敢忘了我给我小舅送东西呀!”   开玩笑的,要是连给将士的犒劳都能忘,他还当的什么劳什子的大将军?   “大舅带着表哥离开的次日,娘亲您不是去棉纺厂巡视去了么?那日我就跟杨叔还有杜叔他们一道,亲自把东西给我小舅送去了,儿办事,您安心呀。”   见儿子神色严肃,于梵梵点头,“哦,那成。”,那她便安心了,不过……随即于梵梵又想到什么,忙又看向儿子,“也不对啊,你亲自送去的?以你小舅的为人,他难道没有让你带什么话回来给我?怎么没听你提?”,这可不像这舅甥俩的为人。   别看弟弟忙,儿子吊儿郎当,可这俩再忙,看着再吊儿郎当耍活宝,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不是自己吹牛逼,那绝对是举足轻重的,结果此去,弟弟居然没话带给自己?   见亲娘的疑惑,知道亲娘想什么的烨哥儿忙正经严肃起来,也不摇椅子了,半个身子都趴桌上朝着亲娘探头过来认真道:“娘您真想多了,不是儿不带话,实在是儿去的时候不巧,我小舅人根本不在隘口,后来我听小舅的兄弟金校尉说,我小舅领人出隘口巡边去了,所以……”   “是这样呀。”,于梵梵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在本本上画了个钩子,而后抓了边上一个账本翻开,笔头沾了沾墨,点到上面标注的库存上写出货,一边做账一边呢喃,“今年也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觉得比去年冷很多,崽啊,你小舅巡边辛苦,这样,娘再拨出些你大舅带来的肉罐头并辣酱出来,劳烦你再辛苦跑一趟隘口,给你小舅送去,顺便再看看你小舅回来了没?”   听到是这个要求,自来跟小舅感情好的烨哥儿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了,而且吧,有了这个借口,额不,是这个重大任务,自己正好可以从这繁重的年底清账中解脱抽出来了呀。   于是乎,烨哥儿眼神瞬间变的晶亮,小鸡嘬米般连连点头应承,“行啊,娘亲,您写个条子,儿现在就去库房点货,好快马加鞭的给我小舅送去。”   她算是看出来自家崽儿想甩锅的利索劲了,“倒也不用这么积极,我还得准备点炭火。”   弟弟在隘口条件苦着呢,而且还偏要跟下头的将士有难同当,有苦同吃,为了弟弟日子好过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给私下填补些。   见亲娘这般说,生怕亲娘改主意的烨哥儿急了,连忙道:“别介啊,娘,亲娘!兵贵神速,炭火神马的,儿去买啊!儿都是大人啦!”   得,瞧他猴急的小模样,会这么说,可见依旧是小孩啊。   于梵梵明知道儿子这是生怕自己再拉着他算账,想赶紧找机会溜吧?   算了算了,平日里他身边跟着不少人,杜大虎跟杨瑾人又可靠,小家伙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最重要的是账目都理的差不多了,便随他去吧,于梵梵便欣然应允。   “行吧,你去账上取一百两银子,既然要买就多买点,给你小舅送两车,咱们自家也多留点,今年这天瞧着不对呢……”   烨哥儿得了亲娘批准,如蒙大赦,哎哎的应了,乐颠颠的蹦起来就要跑,哪里还注意亲娘口中最后似呢喃般的感慨?   只匆匆丢下句,“娘亲放心,这回去儿一定给小舅多多藏些罐头肉,辣椒酱,保管不让我小舅虐到自己……”   声音远远传来,望着自家崽儿那抽条的小身板迅速远去,于梵梵不由好笑。   就这猴精模样还想当大将军,且远着呢!   感慨的摇头失笑,视线落回到眼前的账本上,于梵梵抬手执笔,感受着笔杆传来的冰冷冷温度,让她不由叹了声气。   “这才入冬多久,天就冷成这般样啦?瞧着真有些不对啊……不成,烨儿性子跳脱,还是让小妮儿也多多准备些木炭、柴火等物去,粮食也得多准备点……”   于梵梵不由低喃,见到账本上酒坊一列,于梵梵皱了皱眉,开口招呼道:“来人。”   外间厅堂忙活的大妹闻言,赶紧掀了帘子进来,“东家有事?”   于梵梵点头,吩咐道:“大妹你快去,叫林管事来,我有话问他。”   大妹领命匆匆离去,不多会林平就到了,林平一来,于梵梵开门见山的就问他有关于酒坊的事情。   身为得利大管事的林平忙一五一十的回禀进度。   “回东家的话,酒坊是今年夏天才新建的,秋下的时候,小的尊东家您的吩咐,趁着粮价低,囤积了一大批的粮食,各色都有,只可惜烧出来的酒水度数都不太高,根本没达到您的说高度酒要求,且您让小的去定做的蒸馏器皿,小的问遍了金城都无工匠能做,小的没法,便想着让可靠的兄弟带着图纸去了神都,那边工匠技艺比金城高超,兴许能做……”   因着于梵梵的活命、治腿、拉拔、提携之恩,林平对于梵梵忠诚的不行,加上本身武功不弱,后来还来在夜校沉下心读书认字,能力大大提升,自然而然的,于梵梵就对他接连委以了重任。   比如眼下在大齐最能挣钱的酒坊,乃至自己想要提取酒精的机密事宜,于梵梵都交予了他来办。   今年的西北冷的异常,估计是个寒冬,而一旦寒冬,西北这地怕是就不安宁了啊……   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于梵梵,心里迫在眉睫的想要把酒精搞出来,得了林平禀报的进度,于梵梵想了想,干脆大手一挥做下决定。   “林平,事关机密,这样,我给你两千两银子,你带上人马亲自去神都,除了尽快定制一批合格的器皿回来外,你再购买一批粮食与食盐回来,多多益善。”   “东家,您这是?”   于梵梵瞧着窗外,指着已然光秃秃一片的院中树木,“林平,今年年景怕是要不好了啊,天冷,大雪封门,而这里是西北,是边关,我们还是要居安思危才成。”   看着自家东家严肃的面容,林平猛地听懂了自家东家隐在背后的话,他也跟着紧张郑重起来,抱拳躬身行礼,“东家放心,小的今日就出发。”   “好,你速去速回,注意安全,另外酒坊那边也不能松懈,给下头的工人加福利工钱,哪怕是低度酒,咱们也得加班加点的多酿些出来。”   不为别的,若今冬真是严冬,那这些酒水就是救命的好东西,最起码的给自家弟弟送去,他领着将士们出隘口巡边的时候,每人身上能带一葫户酒,关键时刻也能暖身子救命不是?   因着心底的那抹不安,她得做最坏的打算。   就在自家儿子送了东西从隘口回来,小妮儿听从吩咐,跟烨哥儿分批订购了冬天必备的很多取暖物资,把自己在金城的宅子,还有第一年就开设起来的悠然客栈库房都装满了,连织棉纺与棉服局都得了自己的指令在加班加点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居然跟随着去神都订购的林平队伍,赶在落第一场雪之前回到了金城。   那一日,得到神都飞鸽传书的于梵梵很开心,知道林平带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好东西回来了,她高兴的数着日子,亲自出门至城门口迎接,结果却等来了……   谁来告诉她,为何自己派出去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居然增多了一倍的人马?且队伍最前方,那骑在高头白马上一马当先进城来,顷刻间纵马冲到自己跟前的人,身影为何是那般的熟悉?   眼睁睁的瞧着那熟悉的胖身影,在自己跟前翻身下马,看着这个利索的胖子,于梵梵愣住了,很是诧异。   “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走到心心念念的人跟前,李文衡把手里的马鞭往身后紧跟上来的小山子身上一扔,笑看于梵,语气打趣中充满了思念,更是压抑着一抹久别重逢的激动,他的眼里盛满星光。   “怎么,梵梵,你这是不欢迎我?”   “呵呵……怎么会?”,于梵梵忙收了脸上的诧异,努力热情的微笑,“小王爷大驾光临,身为朋友自是不慎欢喜,欢迎之至。”   李文衡闻言,才不管面前的人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呢,反正他认为是真的就行。   刚才一脸见故人的打趣,在听到于梵梵的言不由衷后,立刻变成了小孩子得到果子般的欣喜,差点没激动的拉住于梵梵的双手问了,“真的吗?那梵梵,见到我你惊喜开心吗?”   于梵梵……   惊喜开心?不存在的,惊吓震惊还差不多!   面对眼前的人,心里哪怕曾经感激过,心虚过,感动过,悸动过,可在他有那么一个亲娘的时候,于梵梵果断封闭了自己的心。   便是心再诚,人再真,又如何?   他们不合适!   “小王爷此来金城有何贵干啊?”   因为不合适不成便更不能招惹,更不能拖泥带水,于梵梵很干脆的转移话题,再次回避了某人一腔的赤诚。   “梵梵是不欢迎我来看你吗?”,见到心喜之人这般态度,某人内心很受伤。   天知道,为了能到她身边来,自己这两年来是如何的在亲娘的监督下,坚持进补,锻炼身体,   硬生生把当初那好不容易瘦下来的身体又给胖了回去不说,还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他才逃脱了亲娘的‘魔抓’,躲过了父王的耳目,历经千难万险,(其实是跑了千山万水),这才来到了她跟前   结果……   “梵梵你嫌弃我对吧?你就是嫌弃我丑,嫌我长得胖!可是梵梵,我……”   他想说,自己瘦过的,瘦下来也是个美男子,长的并不比那劳什子的谢讨厌差;   他想说,梵梵别再等了,那个劳什子的谢讨厌在云广干的好着呢,升官发财的,搞不好都已经忘了她;   他想说,为了她自己可以再减肥的,他有成功的例子在,眼下的一身肥胖,不过是暂时的一时失察罢了;   他想说的有很多很多……只可惜,面前的人却不肯给他半点机会。   见面就敷衍他,还给他转移话题,更是客客气气的把自己当外人招待!   什么叫,“小王爷远道而来,一身风尘仆仆辛苦了,小王爷请先去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我给小王爷接风洗尘,一定让东升好好招待您。”   好气哦!他千里迢迢的寻来,为的是她一句好好招待?还是让别人来?   于梵梵可不管面前人的怨念,派杨瑾与林平招待好人,转头就派了杜大虎杜二虎兄弟俩去隘口请弟弟回家。   她就让两虎带了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要请弟弟调整休沐时间,哪怕是请假,也得先回来帮自己接待这位不请自来,自己避之不及的小王爷。 第115章 边关告急金城危   漫天的风雪中, 一队六百人的骑兵小队正冒着风雪一路西进。   为首的高壮黑马上坐着的是位英武俊俏非凡的玉面小郎君,虽长的俊秀斯文,不过周身气质却森冷, 不言苟笑的模样, 加之不知不觉间露出来的铁血气质,倒是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眼看着时辰不早,他们今日巡边也走了大半日,眼看今夜临时落脚的瓦堡就在眼前,众将士不由松了口气,也有心情聊天打屁放松放松了。   跟在玉面俏郎君也就是东升身后的一名高壮伍长, 吸了吸他冻僵了的鼻子, 不禁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 胳膊肘不由捅了捅身边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   “哎呦这鬼天, 冻死个人了, 嘶~哎哎,兄弟,哥哥的酒喝光了,你那还有不?给哥哥来一口。”   被捅了的三毛,瞧着身边死乞白赖笑嘻嘻跟自己讨酒喝的人也是无语了,不由自主的捂紧自己马鞍前方挂着的酒葫芦一脸的拒绝。   “不行!出发前大人就给咱们每人发了一葫芦酒暖身用,这巡边任务才过一半, 大家手里都还有就你水囊空空,牛伍长你怕真不是头牛, 把这酒当水给牛饮了吧?”   被三毛怼的牛伍长也不恼, 皮厚的很,嘿嘿直笑,伸手就要来夺三毛的酒葫芦, 嘴里还一直无赖讨要。   “三毛好兄弟,哥哥我这不是就好这口么,你放心,以后哥哥肯定注意,保管不一下子喝完,眼下嘛,快快,给哥哥喝一口,就一口成不?”   “不成,不成!你个酒鬼别抢我葫芦!我还得给大人留着……”   生怕这货不管不顾的抢了去,三毛急的连手里的缰绳都顾不上拉,一手紧紧护住酒葫芦,一边还不停的推诿着身边侧身过来的酒鬼爪子。   两人就在马上你来我往的,犯了酒瘾的牛伍长是又馋又冷,出招越来越快,比划动手的间隙,还不忘了嘴上骚扰。   “三毛兄弟别忽悠哥哥,校尉大人自己有酒葫芦,哪里会喝你的?”,说着仿佛是要急于证明般,还嬉皮笑脸的朝前方领队的东升大喊,“头,你说我老牛说的对不对?”   三毛被这货的无赖样给搞的无语了,前头纵马骑行的东升却不在意身后的打闹,都是自家兄弟,开开玩笑而已,当不得真,他连头也不回,不甚在意的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不管。   牛伍长见状,立马笑开了花,脖子一扬,朝着三毛嘚瑟道:“毛啊,你瞧,头都不管,你还不赶紧把酒葫芦拿来。”   说着话,趁着三毛抬眼望向前头自家主子愣神之际,狡猾的牛伍长抓住机会果断偷袭,一抬手就把三毛护着的酒葫芦给勾了过去。   这货勾过去了不说,葫芦到手,他还得意洋洋的冲着三毛摇啊摇的,“嘿,我的毛兄弟啊,哥哥谢谢你咧!”   三毛……   见某人拔了盖子仰头就灌的猴急模样,三毛甚是无语,不由警告,“你丫的给我留点,巡边才到一半呢!你别给我造光喽!”   今年的天格外的冷,他们大冬天的冒着风雪还骑着马出来巡边,若是没有东家心善的自掏腰包送来的好东西……   三毛不由缩了缩脖子,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会有多杯具。   那厢牛伍长虽然闹腾,虽然酒瘾大、嘴巴馋,不过身为一名合格的老兵,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别看面上得手嘚瑟的很,心里还是很有分寸的,狠灌了两口酒入肚后就停了手,一抹嘴巴,抬手盖上葫芦盖子把葫芦丢回到三毛怀中,这货砸吧了砸吧嘴不由感慨。   “说来还是咱们头号,头儿大姐能干,要不是有大姐娘子的善心,咱们兄弟今年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唉,谁说不是呢!金校尉那边的巡边队,日子可比咱们兄弟苦多了。”   牛伍长感慨一起,边上纵马骑行的兄弟们不由跟着附和,且越附和人越多,越多还越来劲。   有将士就又跟着插嘴了,语气中还有压抑不住的显摆劲。   “对对对,先前咱们分队从隘口出发巡边的时候,老金那边的弟兄见咱们一个个穿的厚实,脚上还蹬着厚底棉靴子,烧酒跟辣酱罐头随身带的时候,他们老羡慕咱们来着,哈哈哈,光想想他们那羡慕嫉妒恨的熊样,老子就想笑。”   “哎呦你可闭嘴吧!老金那老小子多精明啊,搞不好这次回去就要找我们头儿大姐打秋风去了。”   “就是就是,那货惯爱占咱们头儿的便宜。”   “话不是这么说的,其实老金那人还可以,他那样也是有苦衷,也是想让下头的兄弟们日子好过点,不然怎么办呢?指望上头?唉,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啊,今冬难熬啊……”   “哎哎,说起发饷物资的事情,兄弟们,你们觉不觉的不对头?以前吧,虽然朝廷发下来的冬衣粮饷虽有所拖延,可好歹总归给,今年也不知咋回事,到现在了冬衣的影子都没有,要不是咱们头儿家底厚实,头儿阿姐又豪爽大气,一直私下贴补咱们,大家伙这回可得遭大罪了!”   “哎,老弟你这话说的在理,要不是我们头儿厉害,头儿大姐厚道,这该死的鬼天气,老子宁可去守城墙也不会出门巡边。”   “哥几个话不是这么说的,想必朝廷也不是故意克扣咱们,这不是今年的冬天来的比以往都早都厉害么,兴许是耽搁了……”   “耽搁啥呀,我看呀……”   巴拉巴拉……   因着马上就要到休息地了,众人很放松,说的也很起劲,一个个走在风雪里,情不自禁的就说笑打趣苦中作乐起来,直到……   走在最前方的东升因着功夫不错,五感敏锐的缘故,虽然也分心听着身后属下们的打趣,可更多的心神却放在了警戒上,自然也就最先发现了前方的不对劲。   就在身后兄弟们聊的正起劲的时候,他敏锐的听到了风中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侧耳仔细倾听分辨,那些好似是哭嚎之声中夹杂着兵器交戈的撞击之声?   这不对!   东升当即勒紧缰绳,抬起右手打了个全军暂停的动作,口中大喝,“全体都有,停下!”   突如其来的号令打断了身后的笑闹说话,都是杀场上的老油子,见此情景,众人蓦地收了脸上的轻松神色换上了凝重,东升身后的三毛跟牛伍长不由追问,“大人(头),怎么啦?可是有敌情?”   东升也没回头,拧眉望着前方隐在风雪中的瓦堡,思索片刻吩咐道:“斥候营,速派小队斥候前去瓦堡打探,其他人,原地待命。”   一声令下,刚刚还气愤轻松的队伍立刻变的铁血,刮来的冷风中都带着一丝凝重与沉默。   众人勒紧手里的缰绳,望着五名斥候飞速的离开队伍,朝着前方的瓦堡隐秘急速窜去,不知为何大家伙的心头都有一股莫名的危机在萦绕,直到……   “大人,快看!”   三毛最先发现,前方瓦堡的上方天空,一束红色的烟花在灰暗阴沉的天空炸响。   “那是……不好,头,瓦堡有危险,这是撤离信号,头快走!”,同样看到这抹炸开烟花的牛伍长心里咯噔一沉。   他们这些西北边军都知道,斥候手里的三种烟花,紫色为求救,黄色是集结,而红色代表的却是前方有强敌速速撤退的意思。   眼下突然冒出的红色……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往下沉,东升自然知道情况危急,当即调转马头飞速下令,“一伍留下配合我接应斥候小队,其他人由牛伍长带队,全速撤离回隘口。”   “头儿!”   “校尉!”   “大人您不可以身犯险,还是属下留下来接应。”   东升却不给大家耽搁的机会,神情严肃,一口否决,“这是命令!”   身为将领,每一个兄弟都如手足,他不可能轻易抛弃。   下令间,风雪中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刚刚前去查看的斥候中的一位。   只见这位斥候小兵背后中箭,浑身染血,却一刻都不敢停,因为他的命,是四位袍泽牺牲了自己换来的,所以即便是死,他也得把刚刚自己探到的消息给送出去。   马儿啊,你快点,快点,再快点啊……   小兵忍着剧痛不停的夹击着马腹,努力驱使身下的马儿飞奔,硬是靠着精湛的骑术,侥幸避过身后的追击,眼看着前方风雪中熟悉的一串黑影,小兵来不及露出欣喜之色,伴随着轰隆隆马蹄声传来的,是那嗖嗖嗖的密集破空之声,小兵左闪右躲,只可惜……身后追兵的利箭已至。   一声闷哼,后心又中一箭,小兵嘴角溢血,眼中全是绝望,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再也没法回到兄弟们的身边去了。   不过没关系,十八年后自己又会是一条好汉,在此之前,他得把自己看到的,牺牲兄弟们所托付自己的,传达给远处的兄弟们听,他得告诉袍泽们,逃,赶紧逃!   为此,小兵不惜拼尽全身最后的力量,隔着风雪,用尽内力的放声大喊。   “报!胡狄大军秘密压境,偷袭瓦堡,兄弟们速回隘口报……”信……   最后的呐喊都没能来得及喊完,小兵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坠马跌落。   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反应过来的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际边那道熟悉的黑影坠地,听着风中传来的绝响嘶吼。   众人肝胆俱裂,内心巨痛,哀伤不已,却也知道,现实容不得他们痛苦,容不得他们耽搁停留。   危急关头,牛伍长也不管什么命令不命令了,一声嘶吼,点出他们全伍百号人马,趁人不备,一枪插进东升坐下的马屁股上,在马儿受惊飞奔而出之际,牛伍长这个酒鬼放声大喊,“头儿,兄弟先行一步去拦截,您带着大家速回隘口报信!”   高壮的汉子只留下这么句话,便领着他全伍人马消失在了原地,直奔天际边的轰鸣而去。   听着远处密集轰隆的马蹄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条绝路,老牛这是把生留给了他们,把死留给了自己!   难受,却不能哭,战场瞬息万变,容不得多耽搁。   东升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悲戚与愤怒,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全队听令,全速前进,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一个人,也要把敌军大举进犯的消息带进隘口!”   “喏!”   东升一声令下,调转马头,马鞭重重甩在马屁股上,领着手下兄弟们开始了夺路狂奔,身后却是越发清晰的金戈铁马,厮杀震天……   今年的冬天啊格外的冷,大齐日子不好过,北疆外草原跟大漠的日子格外的难熬,胡狄们吃不上饭,便集结了十万大军为了一举冲破大齐防线,兵分三路,要来大齐烧杀抢虐。   也是赶巧了,对方秘密行进过来,分兵的南路大军杀到瓦堡之时,便恰巧被东升的队伍发现,三万多部众对上几百人,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追杀。   一路朝着隘口方向拼命狂奔,日夜兼程,身后追击的箭矢一直刷刷刷的乱飞始终没停过,前头的人马呼呼呼的跑,身边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眼看着六百剩五百,剩四百,剩三百……连东升都因护着身边的兄弟,边骑行边拔刀砍箭矢的时候不甚胳膊中了一箭,不过好在,隘口就在前方。   他们以尖锥之势,强势突破重围,浑身冰冷浴血的东升,只来得及百忙中艰难撕下一角衣襟囫囵裹住伤口,举着手里的长刀,领着剩下的兄弟们拼命冲击,远远的看到隘口,东升下令发出响箭。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东升看着已经在合拢的沉重隘口大门,他破开嗓子运上内力大声喊:“敌袭,敌袭!胡狄大军压境,关闭隘口,做好战斗准备!敌袭,敌袭……”   嘴里一直重复着喊着,身下的马儿口吐白沫的跑着,东升领着残部幸运的在大门关闭的最后时刻成功的冲进隘口,直到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响起,大门闭合,东升却依旧没有停下。   这仅仅才是开始,哪怕进了隘口也不代表就此安全了,大战一触即发,东升马不停蹄,伸手轻拍身下马儿的脖颈,“老伙计,再坚持坚持,我们去主帐。”   安抚着自己的忠实伙伴,东升一路往镇守此隘口的五品主将大帐去,一边依旧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家不要乱,鸣战鼓,点狼烟,敌袭,虎口关全体将士听令,速速集结,上隘口城楼……”   隘口狼烟一起,周遭相邻的边塞隘口遥望,纷纷呼应燃起了狼烟,只可惜,这狼烟他们看得见,外头敌军冲至,誓要踏破大齐边塞的胡狄铁骑自然也看得到。   大雪寒冬他们的牛羊都冻死了,没得吃喝,想要活着,就只能拼命的到大齐来抢,他们也没有退路。   胡狄为首的将领见大齐边防狼烟起,战鼓鸣,心里恼火他们的秘密奇袭暴露暗骂晦气,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干脆决定一鼓作气的拿下这虎口关,当即抽出腰间的弯刀高举着,“勇士们,为了部族,为了儿女,随本帅杀入大齐喝酒吃肉去!”   大战瞬间打响,隘口烽火连天。   “冲啊,杀啊!”   “喝酒,吃肉,杀光懦弱的大齐人……”   “兄弟们,保卫家园,誓死不退,杀!”   三千对三万,哦,还不足三千,毕竟他们还领着人出隘口巡边,一去就是一千多的人手,而回来的却只有东升带回的三百。   隘口的城墙再高,将士们的勇气再足,终究是无法保住这一方土地。   隘口被铁骑踏破的前夕,镇守隘口的梁将军,记着昔日老友余父的情谊,看着东升血淋淋的伤口,誓死与隘口共存亡的他,一把将与自己腹背而战,自己视如子侄的东升狠狠一推,疾言厉色道。   “校尉余东升听令,本将军命令你,立刻领着冲锋营,把胡狄大军压境的消息送去金城禀告霍将军。”   “将军!”,东升不防被推远,诧异的回头望着他的主将,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命令,他哪里肯干,危急关头哪里肯抛下自己的袍泽?   不,他不走!   东升抬脚就要回到梁将军身边来,却被两鬓花白的梁将军一把呵止,“余校尉,这是命令!”   “可是将军,属下是隘口守将,要跟您共存亡!”   “共存亡个屁,你小子居然敢抗命不遵?入伍的第一日,你什长教导你的话你难道全忘了?军令如山懂不懂?这是我这个主将的命令,尔竟敢不遵?还不速去!”   “将军……”   “走啊,走!”   极少为什么再感动的东升,见到朝着自己气急败坏嘶吼的主将,他红了眼尾,心中巨痛无比,知道情势刻不容缓,他一掀衣摆,单膝跪下,忍痛抱拳领命。   领着先锋营与自己剩余三百号兄弟离开之际,指挥着剩余将士拼死抗敌的梁将军,蓦地回头与东升的视线对上。   隘口城墙上,身染鲜血,举刀狂杀的梁将军,一抹脸上的血污,朝着东升微笑着,“余校尉,孩子,好好活着,把信带出去,尔等等着你们回来……”,回来收复失地。   马上的东升压抑着,回望看着那道苍老却坚韧的身影重重点头,他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一定!   收回视线,一扬马鞭,双脚重重一夹马腹,嗓子里嘶吼出一声沉痛的走,东升领着队伍朝着金城方向狂奔进发。   他不能让梁将军与袍泽们的鲜血白流,不能让他们拖延时间的牺牲白费,凶猛的敌军攻势如此猛烈,不复曾经的小打小闹,他们图的肯定不是区区边塞隘口,他得把消息带回去,金城还有他的姐姐,他的外甥,所以明知道梁将军是把生留给了自己,他还是很卑劣的接了,他是个混蛋!是个临阵脱逃的大混蛋!   一路冒着风雪,东升咬紧牙关领队骑行,借着风雪的掩盖,东升低头,任由冰冷带着他眼角垂落的晶莹滑落……   杜大虎杜二虎领着于梵梵请人的命令,兄弟俩骑马而来,才走到一半,两方人马就不期而遇。   若不是东升他们的服装二虎兄弟熟悉,若不是领头的是眼尖的东升,二虎兄弟俩搞不好会被当成探子给急行军射杀了也说不定。   两方成功会和,顾不得叙旧,更甚至都顾不上停留休息,让二虎兄弟说明来意,兄弟俩就被编入了队伍,跟在三毛身边,急匆匆的往金城狂奔。   西北大战近在眼前,危机一触即发。 第116章 将军战死官弃城……   “梵梵, 你躲我!”   “呵呵,怎么会?小王爷您定然是想多了,我怎么会躲您呢, 您是贵客, 我热情招待您都来不及,绝不是在躲您。”   “你撒谎!若不是躲我,为何我见天的找不见你人?我要见你,你的人不是说你在忙就是说你在忙,就这你还不是在躲着我?”,想到自己的一腔真心不被接受, 屡屡受挫的李文衡心里很委屈。   看着N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拦她的人, 于梵梵脑壳都大, 却还得硬着头皮哄人。   “小王爷您肯定是想多了, 我发誓, 我绝对没躲着您!我是真有事,您看这都年底了,天还这般的冷,家里一摊子事情,我不去处理可怎么办?我这边一耽搁,很可能下头的工人就吃不上饭了呀!”   李文衡却不听于梵梵这些狡辩,他睨看于梵梵, 没好气的哼哼一声,眼里口里都是指责:“还说不是躲我, 你都又跟我您您您上了, 还说不是躲我?梵梵,你这样与我见外,我很受伤!”   看着折扇点着他自己胸口的某人, 于梵梵竟然好无言语对。   于梵梵郁闷的很,心里忍不住的把二虎兄弟拿出来念叨,心说这兄弟二人动作怎生这么慢?自家弟弟怎么还不来?自己到底该怎样才能再次打发眼前一脸哀怨的小王爷时,金城自北边城门开始,逐一响起了雷鸣般急促的鼓点,且越响越密,越响越大……   “这是?”,被突如其来的鼓声打断,李文衡还有些愣神,下意识抬头遥望四方,试图透过青色的黛瓦看到鼓声的来源。   李文衡这从未到过边关的小王爷,自是不知这急促的鼓点代表着什么,已经在西北呆了两年,更是有原主十几年记忆的于梵梵却知道,这突来的急鼓是怎么回事。   “不好,小王爷,这是敌袭,金城遭遇敌袭了,您看,那狼烟!”   李文衡顺着于梵梵手指的方向望去,从城池北边开始,一道道笔直的黑烟相继升上阴沉沉飘雪的天空,并瞬间蔓延了四方城楼,昭示着于梵梵所言不虚。   “竟然是敌袭?”,李文衡心里一咯噔,随即想要担起身为男人的责任,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李文衡满脸的怜惜,“梵梵,这两年你受苦了,你放心,以后我保护……”   明明是发自肺腑的表决心,哪知某人根本不给他机会?   都等不及让他把心里话说完,面前的人一把就打断了自己,挥手就招呼来人。   于梵梵:“杨护卫,金城受袭,城中忙乱危险,你速速带小王爷下去休息,切要护好小王爷安危。”   杨瑾抱拳应喏,上来就要护着李文衡离开。   练了这两年多的武功,哪怕自认为进步神速的李文衡,面对杨瑾的铁钳居然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挣扎也甩脱不开,李文衡越发急躁,肥胖的身躯挣扎着,一边示意自己的常随小山子上来帮忙,一边跳着脚的嚷嚷。   “不是,梵梵,我堂堂男子汉,本该是我护着你,你怎么反倒是……”   还待再坚持,于梵梵没工夫再听,因为她眼尖的发现,自己派出去的二虎被小妮儿匆匆领了进来,对方面容急切的模样,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梵梵蓦地想到自家弟弟东升,便再顾不得跟李文衡纠缠,忙暗暗朝杨瑾眼神示意。   杨瑾见状,手下越发用力,拉着李文衡就走,惹得李文衡急的呀,满口不满,“哎哎哎,混账东西你松开,快松开,本小王命令你松开!”   然而李文衡所有的呵斥与不满,却被杜大虎的急切禀告所打断。   “东家大事不好啦!虎口关遇袭,东升少爷受伤,尔等拼死赶回金城报信,胡狄大军紧追不舍,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东家,金城危险!”   “什么!”,听到这个噩耗,于梵梵哪里还顾得上李文衡,“小王爷,眼下情况危急,东升还受了伤,我得去看看,您还是回房去吧。”   李文衡也知事情棘手,立马收起全身的脾气与无赖样,正色道:“本小王与你一道。”   “小王爷您……”   “别说了,本小王姓李,金城是大齐的金城!本小王去见一见东升,须得问问情况。”   见李文衡这般说,于梵梵也不再啰嗦耽搁,示意杨瑾松手,吩咐他找到烨哥儿关照好人,自己则是与李文衡一道急匆匆的就往东升的院子去。   于梵梵来的时候,东升正被三毛伺候的在屋内脱下染血的糟污外衣,急匆匆的于梵梵一冲进来就看到了自家弟弟胳膊上的鲜血淋漓。   “怎么伤的这般重?”,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心疼,于梵梵顾不上身边亦步亦趋跟随护卫的李文衡,快速奔到弟弟跟前,夺过三毛手里的活计,一边帮着弟弟脱衣,一边吩咐人赶紧拿药箱,嘴里还不忘了给三毛指派任务,让他赶紧去请大夫来。   依着自家弟弟的脾气,自来是报喜不报忧,眼下外伤自己能看能治,要是内伤呢?怕弟弟隐瞒,于梵梵决定让人去请金城内有名的大夫来双管齐下。   见到自家阿姐焦急担忧忙的团团转,神经一直紧绷着的东升心中暖暖,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   “姐别担心,也别忙活了,我就是受了点小伤,没什么事不妨碍的。”   于梵梵就气倒霉弟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狠狠瞪了眼弟弟,手里的动作一点没停下。   “伤成这样还没什么?你存心是要气死姐姐是不是?”   “姐!”,东升无奈,而于梵梵看到看三毛还杵着不动,她就恼了,连声催促,“三毛快去,别听你主子的,速速请咱们惯用的卢大夫上门看诊。”   “三毛,别去!”   见自己的常随真动了,东升越发急,一把呵斥住三毛,转头看着于梵梵急眼道。   “姐,我真的没什么事,除了胳膊上这点子皮外伤外,我好得很!你别让三毛去了成不?   眼下胡狄大军压境,情况危急,我一进城就跟霍将军禀报了此事,回府的时候城中示警战鼓响彻全城,这会子敌军先头部队怕是已经抵达城外,城中想必已是乱成了一片,这个节骨眼上,便是卢大夫想必也没功夫上门来的。”   听着弟弟的话,于梵梵不由皱了眉头,“情况这么危急?东升你老实跟我说,外头到底怎样了?”   东升叹气,“具体的情况,战事来的突然,我其实并不清楚,不过就我碰到的一路敌军就有三万多众,是我外出巡边时在瓦堡遭遇的,而后敌人一路追击我至虎口关,兄弟们拼死抵抗……”   东升对自家姐姐没什么好隐瞒的,加之面前的人一个是大齐王爷,一个是大齐郡主,这等军事机密也不怕对他们说,东升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自己经历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紧紧的皱起眉头,“今年大雪,西北异常寒冷,胡狄秘密大举进犯,就我个人认为,事情不是那般简单的,且对方很可能不仅仅就只是这三万多人马而已,我是怕……”   东升不想再说下去,可他未尽之言,在场的人几乎都明白。   不仅明白,大家心里更是直接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东升:“敌军一路追击到金城都不曾停下,对方所图一定甚大,绝不是如以往那般小规模的袭扰劫掠了。”   “难不成他们要攻打金城?”   姐弟俩的对话,让室内蓦地一静,众人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满身凝重。   一直在边上忙碌的小妮儿与大妹跟着倒吸一口凉气,连一直沉默的小山子都不由的惊愕一声,“我天!”   众人视线齐齐落在惊呼出声的小山子身上,而后不约而同的,于梵梵姐弟俩的目光又移到了也跟着沉了一张脸的李文衡身上,姐弟二人的心思出奇的一致。   “敌军如果真破罐破摔,干脆直接进攻金城的话……”于梵梵定定看着李文衡,“小王爷,金城虽城高墙深,有重兵把守,可君子坐不垂堂,您身份贵重,万不可留在金城,趁着眼下胡狄大军未至,金城还未被合围,我让人送您离开。”   眼下得以大局为重,自己跟弟弟的身份一直保密,且因着皇帝明暗两道密令,不到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们姐弟根本无法轻易离开西北,可李文衡不一样。   若是让敌军知道金城中有他这么个小王爷在,那时候敌人的目的哪怕不是金城也是金城,所以这人必须走,他决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李文衡万没料到,好端端的,这姐弟俩会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来。   李文衡忍不住的反驳,“梵梵,我才来!”,都没几天!   可见到姐弟二人齐齐瞄着自己心里打着主意的模样,李文衡脖颈发冷,不由抱紧自己胖胖的身躯,梗着脖子坚持,“我不管,无论如何我也不走,打死不走!梵梵在哪我在哪!想让我当逃兵,除非让我横着出去!”   这般要挟完,李文衡仿佛觉着还不保险,心虚的避开于梵梵的视线,不由还加了句。   “而且我李文衡也是有脾气的纨绔,便是你们真让我横着出去了,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腿长我自己身上,难道不成我还不会自己个跑回来?哼,到了那时候,金城外都是胡狄,万一本小王出点什么事,哼哼!你们知道的……”   李文衡本以为,自己这般要挟总归是到位了吧,结果看到面前姐弟俩齐齐眯起眼睛,一副不怀好意的神奇,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怕这姐弟俩沆瀣一气的要把自己送走,李文衡声音都有些颤,就这,他还外强中干的强打精神,“呐,别怪本小王不提醒你们啊,可千万别乱来,我可是小王爷,陛下金口玉言钦封的!”   他们还一个皇子,一个郡主呢!   姐弟俩不由好笑。   东升也是无奈的很,视线在胖堂哥与自家姐姐彼此之间来回打转,想着想着,而后他笑了。   “姐,这个时候想必金城四门也已经封闭了,即便以小王爷的身份,让霍将军与马知府开一处城门,派兵护送小王爷离开也不是难事,可眼下金城外头情况我们并不明了,敌军到底有多少?此番扰边的目的是什么?咱们也不清楚。   万一到时候判断失误,小王爷出了金城也难保不会羊入虎口,与其这样,加之小王爷自己还坚持不走,为了保险起见,咱们便依了他,让他暂且留在金城吧。”   东升的提议,换来李文衡的连连点头,“对对对,东升弟弟说的极是。”   只是他这急于求同的表现,再对比自家姐姐的严肃,让东升不由好笑。   说来自己其实并不是想帮他,而是考虑到这货的身份眼下对金城来说太敏感了,绝不能出半点差池,让他落入敌人手中做文章,要不然西北定然大乱,到时候朝廷必定束手就擒。   那么与其冒险贸然送离,还不如暂时留下以观后效,如果情况不对劲,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他送走好了。   东升想法是好,却偏偏没料到,这个世界上有个词语叫万一,他更是想不到,此番敌军居然联合了部族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攻大齐。   就在追击而来的胡狄三万多部众赶到金城外时,知道城内有个小王爷在的霍将军,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昏庸了的缘故呢?还是急于在李文衡这个陛下跟前得脸的小王爷跟前表功?   总之这一位居然在关键时刻出了昏招,让事态急转而下……   东升带来消息,金城四门封闭戒严,霍将军身披重甲的上了北城楼督战,发现敌人只有三万多部众后轻敌,想着东升说的虎口关隘口失手的事情,急于表现,或者是急火攻心急于复仇轻敌了吧,这位霍将军居然直接开了北门,率领金城两万精锐就出了城门叫阵,直接在城门外与敌军对垒厮杀。   结果……   人老了就要服老,不服老的结果就是,厮杀中霍将军被敌军一卑鄙小将偷袭,趁着他与敌军首领对战期间,一箭偷袭射中了他的后心,霍将军当场坠马身亡。   他一死,军心大乱,剩下的不足一万精锐仓皇逃入城中时,甚至都没能来得及抢回他的尸首,戎马一生的老将军,临了临了不得善终不说,尸首还被可恶的胡狄人挂在了阵前的旗杆上,城楼上的将士们肝胆欲裂,得到消息匆匆上了城楼观战的马知府也是腿下一软,恨不得晕死过去。   而这时候城中所有人还不知道的是,早在敌军秘密进犯被东升一行发现,对方追击而至破了虎口关的时候,人家就派人通知了其他两路大军前来会和,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的,一鼓作气先拿下金城再说。   金城的危机悄然来临……   却说大门紧闭的余宅,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说,霍将军居然开了城门与敌军大战,而后还战死阵前的消息后,众人心中悲愤,于梵梵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事态要遭。   再顾不上李文衡的坚持以及弟弟先前退了一步的打算。   “不行,胡狄自来凶残,不把大齐子民当人,眼下大战在即,我们却失了主将,对方趁着我方大乱之际,没有一鼓作气的杀入城中,并不是好心的留我们一条生路,而是怕我们破釜沉舟奋起反抗,所以菜选择了按兵不动的在城外安营扎寨,派出人手把控金城四门,他们这不是悲悯,而是打着必胜的把握要吃下金城!”   于梵梵的分析惊到了全家人。   然而她也顾不上大家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在危言耸听了,她迅速做出决断。   “眼下这个节骨眼线,金城不是久留之地!东升,你速去找马知府,通知他,就说小王爷要离开金城去让他派人护送;小妮儿大妹,你们速速去收拾东西,带上轻便的细软就成,记得多做些干粮;杨瑾你去整肃护卫队,检查武器,穿好装备,让大家做好出发准备;林平整理所有作坊账目,该烧的烧,该藏的藏,给下头的人分发应急包;大虎二虎你们去烨哥儿的院子,把烨哥儿带来集合……”   于梵梵有条不紊的一条条指令快速安排下去,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东家这般安排是准备要逃命去了,毕竟这是两年来东家预设演练过许多回的应急措施,他们都懂。   然而就当他们做好了逃离准备,随时可以出发的时候,东升却行色匆匆的赶了回来。   于梵梵急切的迎了上去,“怎么样东升,马知府那边怎么说?”   面对姐姐的殷切追问,神情狼狈,汗淋淋的东升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姐,走不了了。”   “怎么会?”   原来东升得了于梵梵的话,带着人亲自去知府衙门的时候,衙门里早就乱哄哄的一片根本找不到马知府的人了。   东升好不容易会和了自己从虎口关带来的部下,一路冲进知府府邸才知道,那狗日的马世本,居然在看到霍将军战死,金城军心大丧,城内乱成一片的时候,这货居然怕死的笼络了自己的人手,带着家小与金银,连夜开了南城门偷偷出城去了,一点也不顾及城中主将身死,本该是他这个知府挑重担的责任与义务。   怕死的马世本抛下了城内所有的将士,百姓,把偌大的金城抛弃在了胡狄的铁骑之下,若不是守南城门城门兵忠勇,发现不对及时关闭城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听到这个噩耗传来,李文衡气的当场砸了杯子,怒骂昏官,于梵梵却突然没了声音静默不语。   其实他们又有什么权利说别人呢?自己不一样卑劣的想逃?   是,身为知府,拿着朝廷俸禄,受着这一方百姓的供养,大难前夕弃城不顾是卑鄙,可她不也打算领着弟弟亲人,带着李文衡这朋友一道逃命去么?   谁又比谁高贵?生死面前,他们都是胆小鬼。   看着静默不语的姐姐,东升急了。   身为将士,他可以战死,可以跟金城共存亡,但姐姐不行!   “姐,眼下怎么办?不然我让手下的兄弟们,连同姐你与小王爷的护卫,送小王爷你与烨儿离开,咱们这么多人,装备精良,想必冲破城外胡狄那几千人的防线该不是难事,趁着眼下敌人援军未到,金城的包围圈还未完全闭合之前,我们……”   “别说了!”,于梵梵打断了弟弟的话,“东升,姐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不打算跟我一起走,想要独自留下对不对?”   东升哑然,定定的望着于梵梵,静默片刻后笑了,眼中全是坚定,“姐,我是西北镇守的校尉啊!”   东升虽没直面回答,可在场所人都知道他表达的意思。   于梵梵疲惫的捏了捏酸痛的眉心,听着院墙外远远近近越发慌乱的喧嚣,眼中闪着坚定,口中命令一道道下达。   “杨瑾我把烨儿托付给你,你带上他跟着小王爷一起走。”   杨瑾单膝跪下:“郡主,属下以性命启誓,公子在,属下在!”   被匆匆领来的烨哥儿却急了,浑身写满了不逊,“娘,我不走!”   边上的李文衡也一脸的抗拒,“我不!”   于梵梵看着这一大一小俩不省心的,脑壳都疼。   自己不是跟他们商量,危急关头,容不得多耽搁时间,于梵梵根本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直接出杀手锏堵死某人的后路。   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当鹌鹑的小山子,言简意赅的阐明事情的紧要性。   “小山子,本郡主相信你的本事,而且想必不用本郡主说,你也知道你家主子的重要性,这个节骨眼上,便是为了你主子的安危,他再抗拒,想来你也是有办法的对吧?毕竟他若有差池,你的性命怕也不保。”   小山子明知道这是威胁,内心还是很感动的生受了,他也是懂好的。   毕竟在两年前自家主子差点出事以后,他这个常随伴当也是暗中被王爷敲打多次,此趟出来他手里还有王爷的密令,有了尚方宝剑,眼下为了主子,小山子冒着被自家主子责罚的危险咬牙点头回应,还真就被于梵梵给料中了。   也是嘛,堂堂纨绔出门,便是当时王爷没有防备被他逃掉了,京都城到金城路途遥远,反应过来后,人家誉亲王难道不会派人跟来留后手?   关键时刻,李文衡被联手出卖镇压,而烨哥儿身为小孩子没人权,一大一小就这样被打包上了马车,被上千精锐护卫着一路匆匆奔至东城门。   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于梵梵走到马车边,看着里头被制住眼下正气呼呼的一大一小,于梵梵朝着李文衡郑重的福了福身,语气真挚充满请求。   “小,李文衡,对不起……拜托你帮我护着烨儿些,待到突出重围安全了,你或者把他送去西南交与我阿父与侄儿团聚也好;或者是麻烦你先照料他一段时日,等到谢时宴班师回朝再交予他也行,总之拜托你了小王爷。”   面对于梵梵的郑重请求,被身边小山子与亲爹派来的暗卫首领钳制的死死的李文衡苦笑,看着于梵梵的眼中有化不开的眷念,不舍,情深,埋怨,“于梵梵,你就会欺负我!”   于梵梵:“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梵梵,你上车,跟我一起走。”   于梵梵透过车窗,看着某人眼里闪着的希冀与期待,她摇头笑了,“虽然我很想,但是不能,所以对不……”   “我不要对不起,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于梵梵你是个傻子吗?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你不肯跟我走,非要留在这金城,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你会死,会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没办法,我的弟弟在这里啊,他不走,我不走……”   “那就把他打晕了,我们一起走!”,李文衡急的咬牙切齿,心里是浓浓的担忧。   于梵梵见了气急败坏的李文衡,她呵的一声又笑了,这笑容看的李文衡心疼。   她说:“李文衡你别这样,我是能走,东升也能走,可若我们都走了,金城怎么办?这些没了主心骨的将士们怎么办?这些恓惶无助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抛弃,活该被留下吗?”   她不是一个多有高尚情操的人,也不是多么悲天悯人,她就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人,怕痛,怕苦,也怕死!   可很多时候是怕就成了的吗?不是!   若是金城还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还能稳得住,她肯定义无反顾的上车就走,可眼下的金城乱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啊!   即便再如何隐姓埋名,她既然接了大齐皇帝的册封,当了这大齐的郡主,既然得了原主的身体,成了这大齐的余繁璠,便哪怕不是为了这份身为郡主的责任,便只是为了原主一心眷念的家乡,她也不能走!   她要是此刻走了,她怕从今往后的梦都是恶梦,怕自己的良心再难安稳,怕多年后自己的儿孙会问自己学自己,自己却无言以对……   所以,对不起!   “就此拜别,小王爷您快走!”   “于梵梵!”   车夫手里的鞭子重重抽打在骏马上,马车带着车中人愤怒的嘶吼滚滚向前。   就在于梵梵以为马车会带着他们平安出城的时候,刚刚还裂开一条细小裂缝的城门,轰隆一声重新关闭,滚动的喧嚣戛然而止,刹那间,城门处传来无尽惊恐的绝望嘶吼。   “不好啦,胡狄大军围城啦,胡狄大军围城啦……”   原来是那么的不巧,就差这么一会的功夫,胡狄两方援军抵达,瞬间就把通往大齐境内的东城门与南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得到消息也想从东城门逃离的百姓一个个哀默心死,绝望的看着重新关闭的大门哭嚎哀泣,这股绝望从城门处传开,一波一波的往城内蔓延……而这其中却又一大队人马不一样,或者确切的说,是这对人马中的几辆马车中的人不一样。   得知所有人都出不了城后,李文衡眼里迸发出欣喜,急忙指挥车夫返回,心情愉悦到不行,车子都没到于梵梵跟前,某人就领着烨哥儿激动的从车里蹦跶下来,朝着于梵梵冲过来,整个人都在激动的挥手呐喊。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不用走了,本小王不用走啦!梵梵,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紧跟在激动的李文衡身后响起的,是烨哥儿的愤愤不平,“娘,下次您再这样,儿就不要您了,真的不要您了!!!呜呜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烨哥儿越过身边傻兮兮的胖子,一把飞扑进亲娘怀中,紧紧搂着于梵梵的腰肢,头一次哭的声嘶力竭。   跟随在李文衡大马车身后的小马车上,也接连蹦跶下来好几个人。   小妮儿与大妹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的跑到于梵梵跟前,拉着于梵梵的衣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东家,东家,我们不走,再也不走了!您在哪我们就在哪,要死死一块,这世上根本没有东家赴死,奴才活着逃命的道理!呜呜呜……”   “东家,郡主娘娘,小妮儿姐姐说的对,我们不走,死也跟着您!”   看着这一个个的哭包们,望着跟前某白胖子挑衅得意的小眼神,听着城墙上的战鼓声声,于梵梵叹气。   “罢了,既然都要留,那便留下,咱们一起守住金城!东升。”   东升闻声上前,不解的看着自家姐姐,“姐?”   于梵梵:“东升,速速回府,取出陛下交予你的东西,还有姐的打王金鞭来,我们到知府衙门前会和。”   东升压抑,不由问:“姐你这是?”   于梵梵笑了,“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这是从他回来后到现在第一次看到姐姐笑,就凭着这个,东升也绝无二话,“姐姐放心,我这就去。”   东升说完便走,脚步匆匆,看到弟弟回家去取东西了,于梵梵又接连给杨瑾林平等人做出了安排,便是东升的那些袍泽,还有自己的一百护卫军,于梵梵也把工作个安排了下去。   “你们且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去通知城中百姓到知府衙门口的广场集合。”   等大家领命行动,于梵梵最后看着身边的李文衡,伸手邀约,“小王爷,不知可否赏脸,接下来与我共唱一场戏呢?”   李文衡瞬间来了兴致,久久不露面的招牌折扇唰一下抖开,满脸都是笑意,“梵梵想唱什么戏?”   话是怎么问,空着的那只手,却已经不受控制的率先伸了出去。   看着伸来的手,于梵梵笑了,她说:“自然是精忠报国,临危受命死守城的年度大戏啊!” 第117章 没粮没药苦守城   广场上, 街道中,甬巷里,密密匝匝的都是人头, 大家哭啊, 喊啊,恓惶啊,无助啊,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悲苦与绝望。   于梵梵看的不好受,听着城楼上的阵阵鼓声,心里其实也在怕。   好不容易等来了弟弟, 把烨哥儿交给了杨瑾林平, 自己请了李文衡一道, 踏上上了知府衙门口的台阶。   “小王爷我想……”   于梵梵才想说出自己的想法, 身边的人却无条件的信任, 问都不问直接打断她的话,“什么都不用想,梵梵你想怎么做就么做,我李文衡就站在这里一直都是你的后盾。”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于梵梵动容,她朝着李文衡重重点头,眼中全是感激,定了定心神, 朝着自己弟弟投去跟上的目光后,当着下头乌泱泱的人流, 举起了自己临时用厚桑皮纸卷的喇叭, 朝着下头大喊。   “大家静一静,都请静一静听我说。”   起先的时候场面很混乱,毕竟一城主将战死, 主官都逃了,面临大军压境的阴云,百姓心里没底,恓惶无助,各吵各的乱哄哄一片。   好在于梵梵手里还有人手,连李文衡身边的人也都被他安排下去维持秩序去了,随着于梵梵的声音落下,渐渐的,渐渐的,场面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于梵梵抓紧时机,“乡亲们,将士们,大家听我说,虽然霍将军走了,马知府跑了,但是没关系,大家不要慌,更不要怕,且先不说眼下敌人还未攻城,便是攻城了,我们也还有那些经验丰富作战英勇的将士们;还有我们这一个个不愿死于敌人屠刀的父老乡亲;还有这高高的城墙,以及城中丰富的物资,所以我们不要怕!”   “不要怕?你说的倒是轻巧。”   “就是!瞧你这身富贵打扮,必是高高在上的富贵人,金城出事,你们这些个贵人还有人保护,还能跑,哪里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小斗民能比的?你们当然是能理直气壮的说不要怕,反正受罪的从来都是我们这些苦出身的,与你们何干?”   “哎,就是这个话,再说了,你是何人?凭什么把我们都招呼来此?”   “对啊你是哪个?你个妇道人家在此大放厥词,你知道什么?”   于梵梵的声音才一落下,有的百姓听,有的百姓却是不服的当场就回嘴反驳,态度奇差。   一时间下头群情激奋,于梵梵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眼下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一盘盘散沙聚集起来,凝聚住金城的人心共同抗敌,困难很大,却只能拼死一试,且没有退路。   “是,我的确只是妇道人家,可能不如你们明事理有能耐,也可能不如你们各有各的悲苦难处,可是乡亲们啊,我们眼下自乱阵脚,凄凄哀哀惨兮兮的,难道就能改变眼下的糟糕境况吗?   外面是乌泱泱的敌军,他们残至极,灭绝人性,甚至是吃人的!   若是眼下敌人都未攻城我们便自乱阵脚,只会一味的恓惶无助,外头的敌人就会看着我们软弱无助而手下留情吗?   他们不会!   他们只会在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金城后大开杀戒,到时候我们一个个的谁也躲不掉,到了那时,孩子妇人是和骨烂,年轻力壮是不羡羊,老人是饶把火,乡亲们,大家全都逃不掉!   既然都逃不掉,与其这样恓惶等死,不如拼一把奋起反抗兴许还有活路,便是没有活路,哪怕我只是区区一妇人,依着我的脾气,便是死,我也要咬下对方一口肉,叫他们怕了我,再不敢随意践踏我,欺辱我!   乡亲们,难道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   难道你们就不想拿起武器,挺起胸膛,坚守住身后的家园,保护住自己的父母妻儿,护卫住自己的父老乡亲吗?   乡亲们,说句不好听的,软弱无助,自乱阵脚,我们必死,可若是我们坚持了,勇敢了,反抗了,守住了城池,兴许就能等到援军来的那一日。   毕竟金城这么大,是西北重要州府所在,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   “哼,你个妇人话说的轻巧,金城是重要,可胡狄大军压境,来势汹汹,朝廷便再有心,那也是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再说了,就朝廷以往的作态,咱们这金城也不是没有被破城过,曾经那么多回,哪一次不是城破后,百姓生灵涂炭后,敌人洗劫一空尽性屠戮后,与朝廷和谈才得以夺回的?又有哪一次是朝廷及时增援,态度坚决的要保住的?没有,从来没有!”   “就是,这位兄台说的极是!曾经有主将有知府的时候,我们金城结局都不过如此,眼下主将战死,知府弃城逃亡,整个城中就剩下些官职低微的将士,以及我们这些根本不值钱的小老百姓,朝廷会第一时间驰援我们吗?难啊难!”   这样的声音一出,人群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也听得台上的人跟着心里涌起说不出的痛。   李文衡身为小王爷再不做沉默,他也是吃着大齐百姓供养的米粮长这么大的,身为皇室子孙,天下的黎明百姓不信任他们李家,这是他们身为李家人的失职。   几乎是在下头质疑声音落下的瞬间,李文衡腿比脑子快一步,直接越过于梵梵走到前头,从胸口暗兜里摸出了一块代表着他身份的玉佩来。   “会的,朝廷一定会的!曾经的金城遭遇袭扰命运如何,本小王以前管不着,可今日,本小王就在此,金城如何,在场的百姓如何,本小王绝对会管,且一管到底!   本小王乃当朝誉亲王嫡子,陛下钦封小王爷,今日本小王就站在这里不怕与大家说,我就守着这金城,跟诸君共存亡!   至于大家所忧虑的事情大可放心,本小王是陛下最喜爱的后辈,陛下一旦知道金城危局,定然会派兵援救的。   所以只要大家坚持,只要大家充满希望携手抗敌守住金城,今日的金城,结局必不会跟曾经一样!”   声音落下,刹那间下头又是一阵喧闹,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不可置信。   “这人他在说什么?他是小王爷?是不是真的?这胖子真是个天潢贵胄?”   “小王爷?誉亲王府小王爷?那个有名的纨绔?他怎么会在咱们这?”   “真的假的?不会是冒牌货吧?”   “堂堂小王爷居然在金城不在京城?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哎哎,他手里那玉佩是真的吗?”   “要这胖子真是小王爷的话,朝廷一定会救援金城的,一定的!”,这人也不知是肯定给自己呢?听还是肯定给别人听?   当然,依旧还是有人不信不服,“呔!据说这小王爷可是个大纨绔,整天只会吃喝玩乐,惹是生非,这样的人陛下跟朝廷会重视吗?”,不该是死一个少一个的好?   下头哄哄闹闹的议论纷纷,于梵梵看着双手背负身后,这一刻形象格外高大站在台中央的肥胖身影,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顺眼,自己忙也紧跟一步上前与他并列而站,乘胜追击。   “金城上下的将士们,全城的百姓们,不仅是小王爷与大家共抗敌,本郡主乃陛下两年前钦封的西南郡主,本郡主的义父乃是西南王,本郡主在此与诸君共存亡,所以大家不要怕,你们绝不是一个人,我们也绝不是在孤军在奋战!”   “天爷,居然还有个郡主?真的假的?”,这一个个的天潢贵胄接连冒,他们怕不是在做梦?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更重要的天潢贵胄还隐在身后,只听下头议论纷纷。   “哎哎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两年前小生就看过朝廷邸报,知晓了这位郡主娘娘的存在,这位可不是一般人!   出自这位的杂交稻子我们西北种不了,可那特别好用的曲辕犁,据说就是这位郡主娘娘捯饬出来的,不仅如此,后来据说这位郡主娘娘手里还有陛下赐的打王金鞭,还鞭打了贵妃最后被贬斥到了咱西北来了。   以前小生还一直纳闷,怎么迟迟不见这位郡主娘娘的踪迹,以为郡主娘娘在别的城池安顿来着。”   毕竟西北那么大,邸报与圣旨上也没有点名提及具体,他还满以为郡主并不在他们金城呢!结果眼下居然冒出来了,如此想来,肯定错不了。   “乖乖,那感情这个是真的郡主?她还有打王金鞭?”   “那是厉害,是厉害!”   “那可了不得啦!一个王爷,一个郡主,乡亲们,咱不用怕啦啊,这回子朝廷便是不想管我们这些穷老百姓,也不会不管这两位大贵人的呀!别怕别怕……”   “对对对,兴许就像他们说的,只要咱们自己不乱,守住了金城,改明个朝廷的救援就来啦!”   “嘿!我说你们这些人可真够蠢的,怎么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怎么说,你们就怎么信呢?你们知不知道城外的胡狄有多凶残?又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兵马?一旦攻城,便是上头这俩位说的再好,他们一个痴肥,一个妇道人家,他们是能领兵啊还是能打仗?指望他们?”   “对吼!他们再是王爷郡主也不会打仗,而朝廷再重视援兵一时半刻也来不了,这大雪的天到处堵路,兴许外头的地界都还不知道咱们这金城遭了殃,眼下我们却连守城的霍老将军都战死,狗屁马知府也跑了,王爷郡主又能干什么?唉!咱们还是没活路啊!”   人群中这样的声音一起,刚刚还有所聚拢的民心一下子又动摇起来。   于梵梵见状,赶紧示意东升过来,示意自家弟弟把圣旨捧在手里,于梵梵朝着下头高声大喊。   “将士们,百姓们,大家且看!”,紧接着把东升往人前一推,于梵梵高举大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   “这位乃陛下钦封的轻车都尉,领皇命驻扎金城,却因着不想靠裙带关系上位,非要从一名小兵做起,两年来他打磨筋骨,吃苦耐劳,巡视边关,与将士同吃同睡,战场杀敌,文治武功样样不缺,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凭着一腔热血,一步步成为了驻守虎口关隘口威武校尉。   而且此番胡狄大军袭扰我大齐,金城危机的消息,还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拼死带进城来的,可以说没有他,金城早就被敌军偷袭踏破了!   如今金城危,主将死,城中人心惶惶,余将军请莫要再隐瞒,宣旨吧,毕竟陛下早就令你接管金城,眼下正是你该担起责任,保家卫国、护黎民的时刻!”   听着亲姐抑扬顿挫的熟悉声音,望着下头乌泱泱的人,略过一双双希冀期待的眼睛,东升坚定的踏出一步,掀开了手中这道自己从未打算打开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东升念完,对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取出皇帝给他的兵符高举过头顶,“金城全体将士百姓听尔号令。”   于梵梵也跟着起身,高举起手中的打王金鞭,呼应着自家的弟弟。   “将士们,金城的百姓乡亲们,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的父辈兄弟在这里,我们的妻儿子孙在这里,乡亲们,袍泽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我们半步都不能退!誓死不当两脚羊!誓死保卫我家乡!”   “呜呜呜,朝廷没有忘记我们,陛下没有抛弃我们!呜呜呜,我们还有将军,还有余将军……”,哪怕眼前的将军是那么的年轻,可他身上能有那般的气势,他们愿意相信他是有本事的。   众人喜极而泣,呼喝回应。   “保家乡,不当两脚羊!”   “对,保卫家乡,不当两脚羊!”   “奶奶他们王爷郡主的都不怕,我们这些苦哈哈怕个啥?兄弟们抄家伙,咱们跟外头的胡狄拼了!干他娘的!”   心情跟着激动的李文衡,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论起吃喝玩乐他可以,打仗他不行。   眼前有东升这小伙子能靠谱,他乐意后退一射之地,也跟着齐齐呼应,“大齐威武,余将军威武,保卫金城,守护家园,誓与金城共存亡。”   气势起,人心齐,东升趁机振臂高呼,“金城此刻由本将军接管,全城做好应战准备,尔与金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万众一心之下,金城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接管城防,清点武器战备;   集合清整城中兵力;   动员城中青壮入伍参战参训;   清点城中粮食、冬衣、炭火等战略物资库存;   派出斥候队暗夜攀墙而下秘密突围,向金城外四方洒下人手突围求援;等等等等。   城中忙的热火朝天,而城外……   此刻城外匆匆聚拢的胡狄大军,三路主将都没能来得及大帐议事,更没来得及制定攻城的计划与时间,心里甚至还洋洋得意的想着,这无主将无上官的金城已然大势已去,此战他们必胜的时候,金城中却是人心齐聚,士气高涨。   外头风雪呼啸,于梵梵与李文衡跟在已经全面接管金城的东升身后上了城墙,望着远方风雪中隐隐绰绰,把整个金城团团围住的敌人营帐,于梵梵抬手接住空中飘洒是雪花。   “眼下大雪不停,敌人暂时没有动作,看似安稳,可不知为何,对方越是没有动静我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东升啊,接下来咱们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我们要做好敌人围而不攻的准备,同时也得做好敌人会因为天寒拼死强攻的最坏打算。”   战略战术什么的,自己一个农科出身狗子并不懂,只是再不懂,没吃过猪肉,难道她还没见过猪跑路么?   上辈子看了那么多的影视电视小说,比照眼下的情况下,自己猜想的这两条,都很可能的敌人会采用的攻城对策。   同样的,身边武功不行却是个假纨绔的李文衡,还有自小被谢时宴那位玉树□□的东升,他们二人很是明白这些,两人视线不由齐齐看着远方风雪里的密集营帐,心跟着不由往下沉。   “这两日我点算了城中府库,粮食倒还算充裕,不过取暖的炭火跟武器却不丰。”,不能上场打战,直接接管了后勤军需的李文衡,先说出了自己这两日的辛苦结果。   “这个不急,因着今年年景不错,悠然号收入颇丰,棉布、棉花、辣椒等皆都丰收,且因着大雪早来,我心中不安,早早就派人把一批物资运进了城中。   如今城中将士,算上我们手里的人一起也不足两万,加之新充入军中的青壮两万有余,不过四万冬装,我清出所有库存,在花银子跟城中乡绅富户商贾去买一买,该是能够给将士们一人配备一身厚实冬衣的。   至于取暖之物?林平那边负责的酒不能动,一旦开战,那便是医疗物资。炭火不足的话,我可以额外把辣椒酱清空,到时候给每个将士都发上一小罐子……”   “姐,对不起,打一场仗,让你把积攒的家底都耗光了,我……”   看着姐姐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来支援自己,东升满心愧疚。   于梵梵看着弟弟这般模样,忍不住抬手,惦起脚尖,重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你个笨蛋,说的这是什么见外话?你我姐弟之间要说什么对不起?姐的不就是你的?   傻弟弟,东西金钱没了可以再赚,人要没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再说了,姐这也不是全都为了你呀!   你想,若是金城守不住,姐姐再多的家底子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如今给了你,给了将士们,这也算物尽其用不是?   你小子若是真觉得对不住姐,那就好好的守住金城,等回头打了胜仗,我们东升有家底子了,到时候再加倍的还给姐姐好不好?”   “嗯!”,听着姐姐温声细语的安抚,东升心里的千言万语,最后全都化为了重重点头的一声嗯,情谊都在这里头了。   见自家弟弟不再计较这个了,于梵梵笑笑,不过随即想到什么,她又担忧愁上了,“对了东升,先前你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按照正常的脚力,如果他们能一切顺利的突围出去,别的不说,最起码如灵州、宁中、镍城等地,该是收到了金城求援的呀?怎生不见回应?   莫不是飞鸽传书全都被敌人发现射杀啦?   再不然带出去的穿云箭都哑火不能用啦?怎么全都了无音讯?   于梵梵与李文衡都在意的这个问题,不由齐看东升,东升却沉着脸心情沉重的给了答案。   “姐,小王爷,援军……恐是难啊!”   先不说金城周边等城池隘口,驻军有无受到敌军袭扰损失殆尽?便是没有,对方在大雪封路,还不知道金城受困的情况下,一时半刻也是发现不了金城这边的危机的。   而且他更没说的是,两日前的那天晚上,他们派出去的十支斥候小队,除了两路不知下落外,其他七路全军覆没,剩下一路往南去的斥候小队,十人出,一人归,浴血奋战拼死带回来的,除了小队全员突围失败的消息外,就只有往南逃的马知府全军覆没,车队被敌军截杀抢掠,家小全都被胡狄灭口虐杀的消息。   虽说对方是临阵脱逃死有余辜,可斥候带回来这么个消息,自己的心里还是很沉重,为金城的危局而沉重。   然而,更加宁他们心情沉重的事情,终于在第三日清晨发生了。   空中漫天风雪一停,城外敌人的号角就吹响了,残忍的战争汹涌而来。   咚咚咚咚……咻咻咻……   “杀啊,杀啊!”   “狗日的胡狗子,我干你姥姥的!”   “兄弟们杀呀,砍死一个够本,杀一双就挣啦!”   “快,快,投石没有啦,下头的人快快运些滚石上来……”   城墙内外鼓声阵阵,厮杀声声,号角震天。   城墙上是我方将士拼死的砍杀;   城墙下是百姓们自发组织的人手在奋力后援;   身边都是人呢,头顶都是箭雨,手上全是鲜血,脚下尽是尸体……   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哭喊嘶吼的声音夹杂在兵器交戈的撞击声中,显得是那么渺小无力,却又异常的坚持决绝。   于梵梵领着自己临时组建培训的医疗队游走在城墙上下,发现一个倒下,他们就冲上去抢救包扎,顺利的把手中这个少了半边胳膊的伤员好包扎好,招呼着由百姓组成的运输队上来,把伤员抬下城墙带去医帐救治,自己连气都没能来得及喘上一口,转身又投入到身边新一轮的救治中去,半刻不得停歇。   身边都是利箭、是哀鸣、是刀木仓,于梵梵浑身被鲜血侵染,却依旧顽强的背着她的药箱穿行于城墙之上,交戈之处。   “快,担架队快来,这个左侧大腿伤到动脉,右侧肋骨有损伤,我已临时止血,固定,你们小心稳着些,立刻把人送到金疮帐让卢大夫缝合。”   两位年近四旬左右的中年人,哦不,在此时的大齐来说,他们已经是老年人了。   两人浑身狼狈的抬着担架过来,听从于梵梵的指挥,小心又快速的避过伤口把伤患抬上担架,而后又快速的抬着人往城墙下去。   他们越过城墙上拼杀的将士,躲过城墙外射来的箭雨,期间路过一处已经爬上敌人的瞭望口时,是边上一名新入伍的少年眼明手快的挥出手中的长木仓,这才救下了担架尾这位的性命。   就这两人也片刻不停,匆匆道谢抬脚就奔,毕竟连‘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娘娘都在坚持,都不怕死的奋斗在城墙上的第一线,救人,救人,还是救人!   她一女子都能坚持,从战事开始就没有停下过脚步,郡主娘娘如此高贵都能坚韧拼命,他们这些人还没老的不能动,凭什么不拼命?凭什么不努力?   他们为的,不都是想要保住家园么?   下了人来人往,忙而不乱,所有人都是脚步匆匆的城墙阶梯;   走过紧贴城墙下方正忙碌着,给城墙上运送滚石与火油,还有箭矢武器的队伍穿插而下;   视线越过在空地上,正忙着烧滚水往城墙上运的妇孺队;   穿行过正在分工合作,忙忙碌扒房子拆墙当滚石的老年组;   他们最终抬着伤号,越过在医帐区来回奔走忙碌的稚童们,抵达了挂着金疮标识的医疗屋,把担架上的伤号送进去。   没见到郡主口中的卢大夫,因为大夫正在内里忙,两人抓住登记的童子,口中飞速说明郡主娘娘先前抢救时叮嘱的话,见穿着异样手术服的小童把他们所说的快速记录在案,并且在病人脖子上挂上木牌后,两人这才快速退出医疗帐,扛起担架准备再次返回前方的战场救人。   就在二人快要跑出医疗区的时候,两人突然被拦下,一只白胖的大手端着两只碗递到跟前。   “快喝。”   顺着眼前白嫩却染灰的手抬头往上,见到端碗的主人,居然是那传说中纨绔至极的小王爷时,两人瞬间变的局促不安起来,换来了李文衡满脸的急切不耐烦。   他碗再往二人跟前递了递,口中连声催促,“你们倒是快喝呀,难道是要我喂你们吗?”   二人连道不敢,李文衡皱眉,不过看着两人身上血迹斑斑神情疲惫的模样,李文衡不由的软了口气,难得傲娇的解释了句。   “不敢你们就快点喝!你们上城去抬伤员是重体力活,没力气可不行,万一摔了伤员可怎么办?所以快快喝了这热汤,保存体力,前线的伤员就指着你们了。”   明明是很强硬的语气,莫名的,这二人却听出了里头的担忧与关心。   见着面前明明该是一身华丽衣袍,坐在富丽堂皇的庙堂享受跪拜供奉的小王爷,此刻却灰头土脸的给他们这种苦哈哈平民百姓端汤水,二人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却也知道此时耽搁不得。   两人没二话的接了,一口饮尽这特意放的温呼呼好入喉的肉汤,一抹嘴,递上碗,发自肺腑由衷的道了句:“小人谢过小王爷,小王爷且保重。”,二人便齐齐抬脚就冲。   看着两人忙碌飞奔的背影,李文衡手中抓碗,不由意动的朝着他们大喊了句:“你们加油!”   奔跑中的‘老’年二人组,听的心里酸软振奋,他们也没回头,空出那只没扛担架的手在空中挥舞,口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激昂与坚定,“王爷加油,金城加油!”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加油二字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又是从哪里开始,又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在此刻听来,这流行于全金城所有人口中的加油二字,前所未有的让人内心振奋与安定。   他们只觉,此刻自己的身体里前所未有的有力气,再上城楼十次都不觉着累。   终于,这场从天明打至天暗的守城攻防战役,以胡狄鸣金收兵,我方成功守住而告终。   当城楼内外鸣金声层层传荡开,大家伙看着退却的敌军,听着如天籁般的鸣金声,众人喜极而泣。   “赢了赢了!胡狄退兵了,我们守住了,守住金城啦!”   一个将士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激动大喊,身边大汉疲惫的一刀插地,伸手抹去络腮胡上的血水汗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干他娘的胡狗子,哈哈哈哈,畅快,畅快!”   身边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终于松下一口气,他一手撑着手里的红缨木仓,背靠着冰冷冷腥腻腻的青砖墙壁滑座在地,口中呢喃着呢喃着,蓦地就哭了,从小声哭,最后演变成了大声哭。   哭声传染了整面城楼,大家拥抱袍泽,拥抱陪着一起坚守的亲朋好友,同城百姓,大家相互抱住彼此,哭啊,笑啊,安慰啊,祭奠啊,欣喜啊……   直到抹干眼泪,顾不上去整理身上的狼狈,大家扶持着,一个一个,一具一具清点着战死袍泽的尸骨,收拢武器箭矢,坐下来喝上一碗汤,吃上一口热乎饭,不等大家养好身上的伤口,战事再来……   一场,两场,三场,四场……   一场场守城战打下来,便是早前于梵梵准备的再充足,也架不住战时拉的太长,而天气又寒冷,城中人口多,消耗巨大,转眼,他们就面临着弹尽粮绝的危险。   从四方城墙下开始往城内延伸,都快到内城了,放眼望去一片废墟,这不是胡狄投石砸的,而是他们自己动手扒的房子,为的只是有足够的投石,以及木料可以燃烧取暖,能够烧了开水、热油浇泼城墙外守护城墙;   城中所有的药行、医馆全空了,不止药材空了,连人都空了,全都投入到了这一场场的守城保卫战中去,城中那些大户人家,便是再小气吝啬的,大敌当前,连王爷郡主余将军表率在前,他们也奉献空了他们的药材储备,不仅如此,他们连粮仓都空了;   是的,连粮仓都空了!   不仅是城中富户的粮仓空了,连老百姓家里的米缸地窖同样也空了,而金城中本身的府库存粮,太平仓,还有于梵梵的那些精心储备,所有的所有,全都空了……   全城将士加上百姓,近十万之众,便是再有死伤,一日日消耗下来,竟是入不敷出,金城陷入了死局…… 第118章 千钧一发援兵至   天上的雪下下停停, 停停下下,地面积雪越积越厚,久久不化, 城中被围困多日, 那么多张嘴日日要吃,只有消耗没有补充,金城陷入危局。   为了死守城池,城中清点出来的存粮俭省着,优先供给守城的将士,以及在秘密挖逃生地道的青壮吃, 就这, 他们也才在大家同等口粮——薄粥一碗的基础上, 能多得个小婴儿拳头大, 且硬的能砸死人的黑面馍馍饱腹。   至于全城百姓食用的薄粥, 那是真的薄啊,都能数得清斗米粒的那种,日子十分艰难。   百姓饥饿难耐,为了活下去,尽可能的往每日分到的那一碗薄粥里添点东西好饱腹,然后慢慢的,炭火烧光了, 柴火烧光了,家里家具烧光了, 城中但凡能找寻的见的, 能烧的,全都烧光了……到了后头,大家取暖全靠抖。   下头百姓的日子难熬成这般, 于梵梵他们别看是王爷郡主的,因着跟百姓将士同吃同对待,日子也不好过,而且每日里干的事情还不少。   可怜白胖子李文衡,明明刚来时还是一身雪白的细嫩肥肉,金城受困两月,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干,就这拿到手的稀粥还不肯老实的吃,不要命的还想顾念别人,这也是个傻的。   “梵梵我根本不饿,我也不像你,须得日夜忙碌救治伤员,我整日闲的没事,就在下头管管调拨的事情,根本都不用动弹,人不动哪里会饿?梵梵你吃,你快吃。”   明明都瘦的皮包骨的人,居然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不饿,把食物往她跟前推,瞧着对方笑语晏晏的关切殷勤样,于梵梵心里难受,强势把推到自己跟前的碗推回去,态度坚决,“自己的饭自己吃,别推来推去,你快喝。”   “嘿嘿,那个梵梵我真不饿,你看我的肚子都鼓鼓的,不信你看。”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李文衡还故意挺了挺自己用腰带勒绑了很多圈的腰身,手里的碗坚定的再往于梵梵跟前推了推。   见于梵梵依旧抗拒,转眼瞧到边上的烨哥儿,李文衡眼眸一转,瞬间有了主意,忙嬉皮笑脸道:“梵梵若是不喝,便给烨儿喝吧。”   讨好不了亲娘,那便讨好身为亲娘软肋的儿子,想必终有一日自己也能博得美人青睐。   李文衡这模样惹得于梵梵也是没脾气了,他怎么就不懂呢?   “给我闭嘴!你当你自己是神仙,吸风饮露就能活?”   终是忍不住的于梵梵凶巴巴的吼人,不等其实已经饿的差点要淌清口水的李文衡心里期待完,她直接动手。   劈手夺过某人手里碗,趁其不备,仗着自己力气大,于梵梵精准的捏住某人的下巴,嘎巴一下给利索的下了人家的下颚,端碗强势的给人把一碗薄粥灌入喉咙,又麻溜的嘎巴一下给安上,临了还不忘了给了李文衡胸口两下重拍好下饭。   动作之干脆,身手之利落,直到温热的稀粥落入肚腹,某人才揉着肚子,酸着腮帮子反应过来,“饭饭,泥怎么……”   “你闭嘴,以后吃饭再叽歪,我还灌你!”   于梵梵一点也不想听李文衡再说什么,凶巴巴恶狠狠的警告完便不再奉陪,转头抬脚就走。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某个被她凶残对待的人一点也不怕她,反倒是揉着自己刚刚被拍痛了的胸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颜生花,熠熠生辉。   出了门,于梵梵脚步不停匆匆往弟弟所在的城楼去,她准备看看自家那傻弟弟有没有顾惜自己,是不是又把干粮给让出去给袍泽吃了,不放心啊,得亲眼看了才心安。   一路穿行过寂寥的街道,看着身边一个个骨瘦如柴的百姓,于梵梵心情沉重,不由遥望着京都城所在的方向,思绪跑远。   救援到底什么时间能到?又能不能到?那个朝廷啊,那位陛下啊,不会就这么放任西北自生自灭了吧?   不,不会的!便是自己与李文衡再不重要,还有东升呢,对,还有东升!   城内于梵梵一心忧愁之时,其实城外胡狄大军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胡狄正北方的主帐内,此刻也吵的不可开交,胡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就眼下陷入胶着,进进不得,退退不了,攻攻不下的僵局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汗王,末将觉得,既然金城久攻不下,我们就应就此退兵,要不然等到时候雪化了,搞不好大齐援军就到了。”   这话有些胡狄将领很赞同。   “汗王,齐格这话我同意,与其耗时耗力的在这里跟金城死磕,有这个时间功夫,我们有多少城池拿不下?大齐人自来软弱,不是什么人都能如金城人这般难缠,也不是什么城池都如金城这般难攻,依我看,大齐的神都就挺不错的,汗王不如下令,让部族勇士们去攻打神都?”   “哈音将军这话说得对,大齐疆域那么宽广,哪里打不得,我等为何非得在这里浪费光阴?”   “哼,巴鲁你这话就不对,别的地方是哪里?你们就知道那什么别的,什么神都的,难道你们就俨定,那里就一定比金城的骨头软?万一比金城还难缠呢?我们还损失的起吗?二位不要忘了,部族还等着我们带着丰收回家。”   “我们的勇士们这两个月来也没有干等着啊,二王子殿下不是领着图其部几万勇士,趁着我们大军围攻金城之际,劫掠了金城周遭其他城池么?那些收获我们的大军可是分毫未取,全都送回部族去了的。”   “你们都别废话了,都打了两个月了,那么多场都打下来,我还就不信了,金城人的骨头有多硬!如今天气这般冷,我们在外头尚有补给日子都不好过,那金城被我们围困了这么久,他们能有多少粮食多少武器?本将军倒是要看他们能熬到几时!   哼!待到他们食物耗尽,便是再硬的骨头,也没有我部勇士啃不下的道理,汗王,赫里尔向我主请命,明日攻城,我赫里部愿为先锋,定要攻下金城这块硬骨头献予我主!”   能领着部下来劫掠的汗王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见这些因雪灾,才不得已凝聚在一起听从自己指挥各部族首领吵开了,汗王脑壳也疼,毕竟他们也不是人心齐,铁板一块。   如今有人主动表态,这位汗王莞尔一笑,立刻举杯干了,砸碗拍板,“好,赫里尔,拿下金城,本汗为你请功!”   就这样,又是一个风雪天停后,城外的胡狄再次发起了攻城之战……   战鼓声声,号角起,伤痕累累的将士们累啊,饿啊,他们还很冷,城中弹尽粮绝,厮杀到最后,所有人都在拼命忍,拼命赌,拼命守护,拼命期待。   没有了箭矢,就用砖石砸;   没有了利刃,就用于梵梵开动脑筋使用井水磨具冻出来的尖锐冰锥刺杀;   没有了纱布药品,就用烙铁烙在伤口上生烙止血杀菌;   没有了吃的,他们扯着衣服里的棉花,煮着脚上的草鞋皮靴,甚至是抓着身边的积雪塞嘴里扛饿;   终于,就在大家伙顶不住了,连举起冰锥杀敌的力气都无,眼看着绝境来临,金城即将失守的时候,忽然,一声进攻的嚎叫划破喧闹与硝烟。   城墙上一把踹开自瞭望口爬上来的敌人,正举着手里卷刃的长刀继续拼杀的三毛,转眼一个晃神,一眼就看到了城池下方,敌军营帐后头拿高高飘起的旗帜。   那是……那是?那是!   “天!是援军,是援军!”   三毛奋力砍杀掉城墙下又冒出来的头颅,一个转身窜到自家正在浴血厮杀的主子身边,与主子背对背,砍翻跟前的敌军,举刀遥指,“将军您看,那是我们的援军,是援军啊!”   眼眶深陷,同样瘦的皮包骨,完全只凭着一腔坚韧与守护亲人之心在坚持的东升,抬手抹开眼前滴落的猩红,眺目远望,果然只见远处有一面熟悉的,属于他们大齐的军旗,矗立在敌军营帐后方迎风飘扬。   真的是援军,他们终于等到了!众人士气大振。   刚刚还勇猛冲击,已经有不少冲上城墙,眼看胜利在望的敌军,听到身后的号角响起瞬间退却,惹得城楼上一个个的骷颅人欣喜欢呼,激动落泪。   望着城楼下紧急集合,如潮水一边退却防守的敌军,东升高举起手里卷刃的长刀,胸腔涌起无限豪情,只觉身体充满了力量。   “将士们,我们报仇雪耻,反杀敌人的机会到了!全体将士听令,速速集合,打开城门,随本将一起与援军里应外合,杀!”   “杀!”   “杀杀杀!”   明明前一刻还饿的手软脚软,这一刻却心潮澎湃,力量无限。   众将士穿着残破的棉衣铠甲,手持残破的武器,一个个全都跟在东升身后,英勇的冲过城门洞,踏出千疮百孔的大开城门,如尖锥一样杀向落荒而逃的敌军。   城墙上,于梵梵与李文衡联手压服住跃跃欲试的烨哥儿,双双站立,遥看下方的厮杀;   城中百姓,听着城外战鼓声声,厮杀震天,人们心里也无限期待。   瘦弱的小儿缩在母亲的怀抱,“娘,我们赢了吗?”   年迈的老人拉住自家的孩子,“儿啊,我们赢了吗?”   年轻的妇人挽住自己的丈夫;“夫君,我们赢了吗?”   我们赢了吗?   是的,我们赢了,金城守住了!   当两方人马前后夹击,直接给措不及防的胡狄大军造成了致命打击,敌军十万部众,除却两个月来攻城死伤的两万余众外,一番夹击下,再损三万,余下五万残部被冲散,最后狼狈的护着他们的汗王仓皇逃往镍城,准备去往那里跟二皇子率领的部众会和重振旗鼓。   是以,金城苦守两月有余后,终于迎来了曙光。   “爹!”   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人,烨哥儿欣喜的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跟颗小炮弹一样砸了出去,连于梵梵都没有反应过来。   于梵梵望着与自家弟弟联袂而来,正回搂着自己崽儿的人,一时还有些晃神。   “怎么是你?”   她这个态度,让谢时宴心里难受。   谢时宴抬眼,不动声色的瞧着与她并排而立的……等等,这人是李文衡那个纨绔小王爷?怎么这般瘦弱?不过不得不说,瘦下来的李纨绔,便是再不精神,他得承认,这人长的不错,不比自己差。   可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来得匆忙的谢时宴心里醋翻了,面上却还保持镇定,努力不动声色的看着于梵梵不禁挑眉,“怎么,璠……梵梵不希望我来?”   于梵梵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梵梵是何意思?”   人家大老远的来救自己,她再讶异,也不能说得罪人的话不是?   于梵梵忙不自在的解释道:“我是想着,你不是领兵在云广平叛么?怎么会来西北?”   “怎么不会来西北?你在这不是么?烨儿也在这!”   面前的女人,还是真是没有心呀!   想他历经两年艰险,好不容易平叛了云广叛乱,亲手杀了作乱土司,捧着人头进京受封,结果才入京城,得到的却是自己心里挂念的人均受困西北金城的噩耗。   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得到这个消息时肝胆俱裂的心痛与担忧,为了能救他们,自己不顾朝堂之上吵开了花的文武大臣,直接用平叛云广之功,换了领兵马五万为先锋驰援金城的陛下金口。   自己日以继夜的赶路,一路拼死搏杀,好不容易解了困局见了人,她就是这么对自己的?谢时宴不由苦笑。   刚刚飞奔过来,紧紧拉着亲爹手臂的烨哥儿,抬头看了看浑身浴血风尘仆仆的亲爹,又看了看面容不自在的亲娘,最后落在亲娘边上一脸虎视眈眈胖,额,是小王爷叔叔身上,烨哥儿不由叹气。   “爹,两年不见,儿子好想你啊,你想不想儿子啊?”   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只能是身为儿子的出面调节气氛呀,烨哥儿觉着,身为单亲家庭小孩的自己,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金城危机解决,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毕竟凶残的胡狄只是溃逃,这场战争却并没有结束,西北危机也没有解除。   这时候的战争一旦开打,除非敌军主动退却,不然耗时耗力的很,显而易见,胡狄并不会轻易退兵,所以东升与谢时宴双方兵马整兵休整些时候过后,又再次踏上了征程。   他们要收复失地,一寸寸的把敌人赶出大齐国土去,一直把胡狄打怕了,打残了,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这场战争才算真正的完。   大军开拔的那日,于梵梵上了城楼,亲自送了弟弟与故人领军离开,自己再回来时,看着满目疮痍的金城,于梵梵自我安慰的鼓劲,她要争取早日恢复民生,让金城是再次运转起来。   “林平、杨瑾,如今金城解困,大军清扫胡狄残部,后续还有援军从东边陆续赶来,东去一路还算安稳,本郡主请托你们尽可能去采买一些物资回来,特别是粮食跟药品,金城重建什么都缺,你们速去速回。”   “喏。”   “杜大虎二虎,如今金城危机解除,这救济饭食却不能停,眼下城中老百姓家中粮仓空空,城中商铺衙门中也没有一粒米粮,这时候我们若是停了救济,大家怕是日子更难熬的,我把城中发放救济饭食的事情交给你们,你们能做好吗?”   “郡主放心,我们兄弟二人自当竭尽所能。”   “秦河、小妮儿大妹,谢将军带领的基本都是西南军,一时半会怕是不适应北地天气,加之来的匆忙,我见了他们身上,大多的棉袄军服都不算厚实,你们须得赶紧去查看城外作坊的情况尽快开工,若是原材料缺少也没事,你们想办法尽快收集,缺什么可跟杨校尉与林平商议,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优先购买,至于缺少人手的话,你们可从城中招人,到时候以粮食布匹结算,想必大家都很愿意接这个活计的。”   “郡主放心。”   于梵梵把恢复生产的事情有条不紊的逐一安排下去,看也不看身边一直摇着扇子,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一副特期待自己也给他派点活计的某人。   她的视线直接越过李文衡,只装作看不见他人的询问大家,“对了,烨儿人呢?怎的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没见着?”   被问及烨哥儿,所有人都面面相窥,还是小妮儿站出来道:“郡主,先前大军开拔前,我还看见小公子在院中,这会子……”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郡主,小公子留书出走啦!”   就在小妮儿禀报着说先前还见了人的时候,门外匆匆跑来一人,这人一边跑,一边还摇晃着手里的信纸,一边惊声大喊。   于梵梵定睛一看,来人不正是儿子的伴当,与他形影不离的五毛还能是谁?   众人诧异,小妮儿与大妹更是反应迅速的齐齐迎上去,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五毛就急声追问,“五毛你怎么在这里?小公子呢?”   于梵梵看着眼前撑着双膝直喘气的五毛,也跟着急,“五毛你跟我说,烨儿留书出走是怎么回事?”   五毛忙气喘吁吁的把手里的信捧给于梵梵,于梵梵快速接过,展开信纸一目十行。   终于喘匀气息的五毛,趁着于梵梵看信的时候赶紧禀报,“回,回禀郡主,小公子他迷晕了小的,留书一封,卷了包袱偷偷跟着谢将军去前线啦!”   正好把留信看到最后的于梵梵,气的呀,当场抓着信纸一巴掌拍在桌上,“简直岂有此理!”,死崽子居然敢偷跑,还是跟着去上战场?他怕不是想死!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家崽儿再精怪,他才多大的人,毛孩子一个!战场上刀剑无眼,而且这般偷偷去,要是没见着他亲爹跟他小舅可怎么破?   于梵梵又气又急,边上的李文衡见状赶紧就劝。   “梵梵莫要气,不值当。小孩子嘛都皮,烨哥儿估计也是想他爹了,亲香没够才跟去的。   不过没关系,这会子大军才开拔,不若我现在就带人去追,我保证,一定把那臭小子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你别气。”   边上身为郡主护卫首领的杨瑾也跟着劝,“是啊郡主,不弱让林平先去神都,属下带人去把小公子带回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有人求见自己,还说是为了小公子而来,于梵梵赶紧请人。   结果看到下人领进来这位身负铠甲的将领面时,于梵梵了然,“你是席茂山?”   来人一笑,恭敬的单膝跪地回禀,“郡主好记性,正是末将,末将席茂山见过小王爷、郡主,小王爷、郡主安康。”   李文衡于梵梵齐齐免礼,于梵梵还亲自上前虚扶一把,“不必多礼,席千户前来所谓何事?”   看着对方身上的铠甲装备,于梵梵一眼便认出,此人再不是昔日的小兵蛋子,而是一名经历了战火风霜的五品千户了。   席茂山也不多话,他还赶着归队呢,忙就把自家将军吩咐自己带的口讯说给于梵梵听。   “回郡主的话,我家将军让末将给您捎个话,说是小公子人在他那,将军让您安心,他会看顾好小公子的,您莫要担忧。”   不要担忧个鬼!   谢时宴那家伙说的是人话吗?他有没有脑子?   便是儿子再虎了吧唧,口口声声,跳着喊着的要当将军云云,那也不能这么小就带他上战场呀!万一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战场瞬息万变,他能保证个什么保证!   还有那臭小子,小小年纪居然敢跟自己偷跑上战场?哼!   外人面前,于梵梵心里再火光想骂人也不能表露出来,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席茂山,回头却一脚踹翻了跟前的椅凳。   “臭小子给我等着!等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然而,她这一等,直接就等过了三个寒来暑往;   等回了出门游历,誓要把票号开遍大齐,结果听到了金城危机的消息,却立马抛开一切,急匆匆赶回来的侄儿余新生;   以及等来了一个明明不该出现在西北,却偏偏出现在西北,让自己始料未及,万万意料不到的意外来客;   “老奴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看着身着披风暗夜而来要见自己的人,于梵梵一脸的惊讶,“游公公,怎么是您?”   这位身为皇帝亲信,自小跟皇帝一处长大的伴当,不好好的在陛下身边陪伴伺候,大老远跑来这战事未平的西北作甚?还如此神秘且风尘仆仆的,莫不是来接李文衡这货回京都去?   结果于梵梵却料错了,只听面前的游公公却开门见山:“郡主,老奴奉陛下口谕,要见四殿下,要快!还请郡主帮忙则个。”   “要见东升?”,而不是李文衡?“还要快?”   游公公点头,于梵梵不由担忧追问,“可是京都城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面对于梵梵的追问,游公公却犹豫了,面露难色,而后果断朝着于梵梵长身一揖:“郡主,不是老奴不跟您说,实在是事关机密,在未见到四殿下人之前,老奴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这番模样,于梵梵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觉得,怕是大齐要起大风了呀。   不过事关自家弟弟,于梵梵也不含糊。   “游公公,眼下东升正与谢将军领兵追击胡狄残部,就五天前我接到的来信看,这会子他们怕是都已经追着残部进了草原了,要想找人须得一些时间。   不过公公莫急,您一路舟车劳顿到西北想必也累了,您先下去好好休息,我这就派人连夜出发去草原。”   游公公也知道自己来的匆忙,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能朝着于梵梵再次作揖,“老奴先谢过郡主,一切都听郡主安排,不过郡主切记,要快,一定要快!” 第119章 东升为昭终成帝   此时的于梵梵与游公公还不知道的是, 被他们提及的东升,此刻正跟谢时宴兵分两路,奋勇杀敌, 前后夹击了胡狄王庭溃兵, 东升直接斩首了胡狄老汗王与其两子,谢时宴那边也斩杀了胡狄王庭三个王子,最后还活捉了汗王大妃所出的二王子,这场胡狄侵略西北之战,才以大齐大军深入草原,覆灭胡狄王庭而画上了句号。   于梵梵派来的杨瑾领兵匆匆深入草原, 一路沿着大军活动的轨迹找到东升人的时候, 东升他们刚刚结束了大战, 都还没能来得及打扫完战场, 听到自家姐姐十万火急的找自己, 东升也顾不得战胜的喜悦了,把身后收尾的工作往谢时宴身上一丢,自己带着手下一队精锐打马就走。   谢时宴见东升见了于梵梵派来的人忽然就变了模样,焦急忙慌、不管不顾就要走,他不由跟着担心,生怕于梵梵这边出了什么大事,谢时宴赶紧把收尾的事情交给下头心腹处理, 提溜着三年来已经摸磨练出小将气势的儿子一道,父子二人紧跟东升其后匆匆归来。   三人领着大队人马连夜进城, 啥都顾不上, 直接打道回府,双方见面一阵寒暄,于梵梵都还来不及关切弟弟、儿子、朋友安好否, 游公公就闻声而来。   见到东升人,游公公情绪激动,纳头就拜,“殿下,四殿下,老奴终于见到您了啊殿下。”   得了消息紧随而来的李文衡,瞧着游公公这货,居然那般诚实的,噗一下就跪在一脸风霜血腥,根本都来不及回房洗漱的东升跟前,瞧着这位的态度,李文衡不由的挑眉。   四殿下?好个四殿下啊!   感情老货这般态度,原来是因为余东升居然是他皇伯父的儿子?   李文衡心里啧啧称奇,忍不住上下左右打量东升眉眼,心里细细琢磨着自己脑子里,所有有关东升的记忆,品着品着,李文衡忍不住上前,情不自禁拍着东升结实的肩膀一脸感慨。   “难怪的本小王打见了你第一面开始,就觉得你小子与本小王长得很像,感情我还真是没觉着错,你小子就是我老李家人,是我滴滴亲的堂弟呀!好小子!缘份呀!”   屋内众人……   这时候是说这些话,让他来叙旧认亲的好时候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游公公觉得眼前这位小王爷是如此令人糟心,不愧是京都城都有名的纨绔,这都火烧眉毛了,他居然一点不急!   明明是他没有把要紧的事情透露过,这会子这位游公公反倒是却先责怪起人来。   好在于梵梵长眼色,见游公公表情不对,赶紧一把拉开李文衡,身为朋友,也不能看着他往作死的道路上一直狂奔不停不是。   把人扯开了,于梵梵这才看向游公公解释了句,“游公公,小王爷这是见了兄弟欢喜,您莫要恼,对了,您不是有事情要见东升跟他说么?如今他回来了,您赶紧说。”   游公公也知正事要紧,接着于梵梵搭好的台阶下了,连连点头,才要开口,却见满屋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盯着自己,事关机密,他又犹豫了。   游公公目光望向东升,而后眼风扫过在场于梵梵等其他人,“四殿下,您看,是不是让大家回……”   东升哪里不明白游公公的意思,当即皱眉果断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是自己人,无需避出去,事无不可对人言,院子外头也有亲信之人看守,游公公,有什么话请直说。”   游公公见东升态度强硬,想起这位的倔强,他犹豫了片刻,最后咬咬牙道:“既然四殿下您都这般说了,老奴就听您的,四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游公公没再犹豫含糊,当即说起了来意。   “近年来陛下龙体欠安,怕力所不逮,便有心让四殿下您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为此,陛下特特秘密召见了心腹柳相爷与誉亲王,结果在把证明殿下身份的人证物证乃至圣旨转交的时候,机事不密,也不知哪个环节除了纰漏,居然叫贵妃与淑妃德妃她们知晓了此事。”   本身这几位皇妃膝下的皇子们,为了大位,这几年就斗的不可开交,这会子又知道了东升这位异军突起四殿下的存在,一个个的警惕不已不说,还齐齐埋怨皇帝偏心,加之西北捷报接连传至京都,朝堂之上给东升表功的大臣比比皆是。   这一表功就了不得了,为了以免东升将来做大,高功盖住他们的风采,给以后他们进击大位造成威胁,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几个皇子便联合起来暗中行事,加之陛下病重,力不从心,一时间上陛下都有些压服不住这些手中渐握权柄的皇子们。   想到自己来时,自家陛下拖着病体对自己的仔细交代,游公公神情肃穆又担心。   “几位皇子害怕四殿下掌控了西北大军,又凭借西北之功力压他们,几位殿下趁着陛下病重便沆瀣一气,上下联合一起要对付您……总之四殿下,如今京都城是何模样,老奴并不清楚,未恐生变,您还是速速随老奴进京,遵从陛下旨意以证身份吧。”   面对游公公语重心长的劝说,东升都还没说什么,边上刚认了兄弟的李文衡却先提出了异议。   “速速进京以证身份?怎么去?游公公,你们打算如何回?”   游公公听的皱眉不解,“什么如何回?自然是秘密回京啊。”,他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疑问的,纨绔就是纨绔,脑子迂的很!   面对游公公一脸嫌弃的表情,李文衡也不恼,反倒是不紧不慢的提醒了句:“我皇伯父的旨意,是让四堂弟秘密回京?”   “这是自然。”   瞧着游公公毫不犹豫的点头,李文衡瞬间黑线,心里暗骂这老货人老愚蠢。   身为皇室子弟,他最是知晓皇家争斗的厉害,便是游公公是自己人,所言也非虚,便是京都局势再紧张,皇伯父情况再危机,可就这么回去?   他是很不看好的,不由就为自己在意之人在意的弟弟担忧上了。   “游公公啊,不是本小王要打击你,若就这样回去,怕不是勤等着去送死的吧?就本小王那几位堂兄堂弟,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游公公你自己都说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四堂弟的存在,心里还特别忌惮他,为此不惜沆瀣一气联合携手,那我四堂弟这般随着公公秘密进京,我怕是你们人都还不到京都城,半路就得折进去了。”   这么危险的吗?   李文衡的话唬的一旁的烨哥儿担忧坏了,猴子样利索的从亲娘身边窜出去,一把搂住自家小舅舅的胳膊强行打断道:“那不行,小舅舅,你绝对不能去!”   这孩子怎么尽添乱呢?   游公公见状也跟着急了,“不行,必须回,且越快越好,否则迟则生变啊殿下!”   事分轻重缓急,便是心里再不待见那个爹,可自己不得不承认,有这个爹在,自己才能安稳,自己安稳了,自己的姐姐跟外甥侄儿才能安稳。   若是这个爹没了,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的情况下,明里暗里想弄死自己的人辣么多,便是掌控了西北,他也怕事有万一,毕竟还有句老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是?   为了在意之人的安危,有些事自己不能不去面对,哪怕心里再厌恶。   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东升看着紧紧搂住自己胳膊的小外甥,他收起浑身的冷硬,温和的看着跟前的人,“烨儿,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这是舅舅的责任。”   “什么狗屁的责任!”,见自家小舅舅都不跟自己一边,烨哥儿不由怨念嘟囔,瞬间蔫吧。   聪明如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小舅舅去冒险,他又急又担忧。   若是非去冒险不可,那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吗?   想到什么,烨哥儿眼前忽的一亮。   “对了!小舅,若是你非去不可,不然多带点人手一起出发?反正如今小舅你掌着西北军,别的不多,就人多呗!咱们带上他个十万八万的兵马进京去,人这么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刺杀劫道,只要他们敢来,我们就干他娘的杀杀杀!”   于梵梵……我崽儿出去三年学会骂脏话啦?   谢时宴也不由扶额,他是万万没想到,亲自领着儿子参与大战,见过一场世面历练过后,自家儿子会变成这么个性子,难不成儿子这是跟营里的兵油子呆久了,所以移了性情?   听到自家儿子的豪言壮语,谢时宴头疼的很,不客气的直接赏赐了儿子一个大脑蹦,严肃奉送两个字,“鲁莽!”   烨哥儿反而不服气了,一手挽着他小舅的胳膊,一边梗着脖子嘴硬,“我鲁莽?哼,那爹你说怎么办?”   他就不信,亲爹能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嘛,其实谢时宴是有的。   “我们不是刚灭了胡狄王庭,杀了胡狄突部大汗,活捉了对方的二王子么?趁此机会,难道我们不应该进京献俘吗?”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对吼,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就进京献俘!”   李文衡听了谢时宴的话,不由眼前一亮,双手一击掌,率先打破宁静,越想越觉得这个点子棒呆了。   “若是进京献俘的话,我们必定得带上大批人马,沿途押送犯人以防变故是其一;大破胡狄大军,绞杀对方王庭的将士们,得进京接受陛下的接见封赏是其二;好,进京献俘太妙了!”,简直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众人心里自然也跟着认同这个办法,连东升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可行,当即点头认可。   “行,就这么办!我立刻安排下西北事宜,点出人马,我们不日出发,就进京献俘。”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还耽搁什么?于梵梵跟着大手一挥,“很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我们尽快出发。”   她心里还盘算着,自己跟家人此番都要跟着一同进京,要带的东西肯定不少,不过为了节省时间,她决定,除非路上必要的物资干粮,其他的物资一定要精简,最好的方法是带上所有的银子就好,京城那么大,啥东西买不着?   急着要下去安排,不料却被东升一把拦住。   于梵梵还纳闷,“东升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东升哑然,犹豫半天终是狠心开口。   “姐,此去京都一路危险异常,且京都城眼下是什么个情况,我们谁也不清楚。”,姐姐是自己的,谁都没有自家姐姐重要,所以:“姐,此番进京,我不能带你同去,还是请你辛苦下,带着烨儿跟新生留在西北,等我……”   “闭嘴!等什么等?等你把事情全搞定了再来接我?”   于梵梵紧盯着跟前的人,一副东升要敢点,你就死定了的凶恶表情。   “东升,我们是姐弟,是一家人!身为家人,难道不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哦,你去冒险,你觉得我这个当姐姐的守在西北就能安心吗?   金城受困,咱们那么难的危局都挺过来了,区区京都而已,又不是刀山火海,姐陪你一起去,大不了就是个死呗,反正你不能留下姐姐。   再说了臭小子你可别忘了,你姐我手里可是有打王金鞭的人,那玩意除了教训了个贵妃外,它都还没有显示过本事呢!   你也别拦我,这京都城啊,姐还非去不可!便是你不带姐姐去,腿长姐姐自己身上,大不了姐姐自己去!”   呦呵,这话,他听着熟呀!   李文衡暗搓搓的直瞄于梵梵,心里甚至还非常不合时宜美滋滋的想着,梵梵跟自己就合该成为一家人。   瞧瞧,瞧瞧,她连说的话,心里的想法,甚至是连威胁人的口气态度,都是如出一辙的相似,所以她不嫁自己嫁谁?自己身体里的黄金蛊都是她赐予的呢!   再说了,别的他保证不了,可在京都城的地界,天大的乱子,自己保住自己心爱的人,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于是,心里打着小九九,此番回京,身为小王爷的自己,也有责任义务必定得回的李文衡,忙就坚定的站在了于梵梵这一边。   于梵梵倔强起来,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加之烨哥儿与新生俩小的还上蹿下跳非要一道去,还能怎么办?只能全家一起走呗,大不了……   因着赶时间,他们动作很快,不出三日,东升就点齐了要带回京的兵马,也把西北这摊子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心腹手下。   事情议定,随着指令一道道下达,好嘛,不出一日的功夫,大军要进京献俘,于梵梵这个舍了身家,给金城,给全体将士,给整个西北,都做出了贡献的人,就被大家给惦记上了。   出城离开的那一日,艳阳高照,本该热闹喧嚣的金城,这一日出奇的肃穆。   马车才跟在开路的东升等人身后出了府门,于梵梵一眼就看到了外头等待着的许多百姓们。   他们有的是曾经得到过于梵梵救治的人;   有的是在她设立的粥棚领过救济粮的人;   有的甚至是她旗下做工的工人;   更甚至还有很多人是军属;   无一例外,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得到于梵梵恩惠的人。   他们一脸的热切,或挽着篮,或举着盘,或托着包袱,一个个激动上前,极力想要把手里的东西送到于梵梵手中来。   “郡主娘娘竟是要走了吗?郡主娘娘您还回来吗?”   “郡主娘娘活菩萨,我们舍不得您走啊……郡主娘娘,这是我家的炒黄豆,您带着路上吃。”   “郡主娘娘,这是奴家赶做的发糕,您千万别嫌弃,带着跟余将军路上食。”   “郡主娘娘,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   “郡主娘娘一路顺风……”   在金城百姓夹道欢送中,眼看着马车内被塞进的东西越来越多,人群越来越汹涌,不得已,东升才下令将士开道护送。   好不容易穿行出拥挤的百姓人流,都还没能来得及松口气,结果就在前方,在他们走过内城,走到外城,穿过门洞走出城门之时,眼前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队列……   队列中身姿笔挺的将士们,甫一见到于梵梵的车马一出现,这些得到消息后专门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将士一行,会同留守金城的将士们一起,感念着于梵梵这位郡主,这几年对他们这些将士们做出的奉献,特特来送行。   队列中,一位领头的将军高喊一声,“全军都有,致敬……”   紧接着,所有人都齐齐出声。   “吼,吼,吼,吼……”   在瞬间响彻云霄的致敬吼声中,领头的将军策马到近前来,脱下头盔夹在腋下,望向东升跟于梵梵的一双眼里,全都是感激。   “末将恭送余将军,谢将军平叛西北,还我安宁;   末将恭送郡主,谢郡主慷慨善良,让我西北百姓免于苦难,助我西北军上下,穿上雪白的棉,食得热辣的椒,享得甜蜜的瓜,再不受西北苦寒折磨;   末将带领西北将士,谢余将军,谢郡主娘娘,将军、郡主万福金安……”   所有的将士在这充满感激的喊话中心情澎湃,他们整齐列队,口中是抑扬顿挫又极富节奏的嘶吼,仿佛是要把内心的一腔热,满腔的感激,都喊出来一般。   手里长长的红缨木仓被将士们紧握着,动作整齐划一,木仓柄一下下富有节奏击打着地面,金石撞击之声响彻云霄,配合着将士们豪气云天的吼声。   这就是对她于梵梵最热烈,最忠诚,最真挚的肯定,是整个西北军送她的赞礼!   队伍穿行过送行将士们让出的道路,伴随着那高昂的吼声一路走,送着他们一路远行,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探头出车窗往后头看去,再见不到那乌泱泱的队列了,他们却依然能听到身后那震撼人心的吼声……   心里藏着事,一路游公公都催的特别急,队伍日以继夜走的很快,起先的时候,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波明里暗里的偷袭,结果早有准备之下,面对跟着东升与谢时宴征战出来的铁血精英,来者根本不成气候。   来一波死一搏,对方知道他们骨头硬,后来的路倒是顺当了许多。   只是吧,越是接近京都城,越是看着宁静,众人的心里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情况可能越是的危险。   毕竟那几位皇子在朝廷根深叶茂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沆瀣一气联合一起,进入京都城后会面临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也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再是进京献俘,谢时宴带回的五万大军,以及东升带来的五万大军,是不能进入京畿重地的,军队在距离京都城百里外安营扎寨,东升谢时宴李文衡各领着千人亲卫军,押送俘虏准备进京。   只是出发前于梵梵突然发现,自己行动居然受限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路上的时候,大小几个男人就商议过了,等出发的那一日,于梵梵连带着烨哥儿跟新生一道,居然被弟弟东升,还有李文衡跟谢时宴三人,联手摆了一道。   瞧着人去镂空的大帐,看着跟前跪着的三位,口口声声说得了那三位下的,必须誓死保护她娘三个的安危,还不许他们胡乱出营的死命令,于梵梵那是又恨、又急、又担心。   眼下的京都城就是个虎狼窝,这三人单枪匹马就带了那点子人,安全能保证吗?皇宫进得去吗?皇帝他们见得着吗?   然她再如何着急担忧,人身都不得自由,走哪哪有人跟着,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知晓不能这个时候添乱,便只能压下心急如焚的焦虑,在军营大帐中日复一日的等啊,盼啊……   一日,两日,三日,五日,十日,二十……   于梵梵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便是跟前日日都有儿子跟侄儿想尽办法的卖乖耍宝,手中日日都有京都城飞出的信鸽报信,她依旧没法安心,怕笨蛋弟弟报喜不报优。   直到有一日傍晚……   京都城飞鸽传书,让自己领着孩子们一定注意安全,切莫轻举妄动,于梵梵才知道京都城整个戒严了,不闻钟鼓,不见人踪,足足持续了九日,九日后,京都城上空突响丧钟,京都城内外所有寺庙齐齐钟响,足足三万下。   于梵梵心里一咯噔,这是皇帝崩了啊……   心急如焚的于梵梵差点绷不住,不顾下头将士劝阻,抓着打王金鞭就要进京之时,李文衡在这时亲领车队,用公主仪帐把于梵梵领进了皇宫。   直到这时于梵梵才知道,此番他们进京,虽其中波澜壮阔,十死九生,最后倒也一切顺利,不仅弟弟的身份大白于朝堂天下,就连皇位,驾崩的那位还算对东升爱护,临死前不惜撑着将行就木的身体,在大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皇位亲传予东升,哦不,是传予了四皇子李文昭。   大齐,在历经四位帝王后,迎来了新君李文昭,改国号为朝(zhao),称齐朝帝,新帝登基次年更改年号,始称齐朝元年,大赦天下……   齐朝帝甫一登基,铁血治国,祸乱朝纲的几位皇子,杀的杀,圈的圈;   后宫涉案妃嫔,死的死,废的废;   后又以为先帝守孝的借口,驳斥了朝臣请旨立后的建议,一口咬定守孝三年,转头却册封了前西南郡主为护国长公主,赐封号为宸;   此番立功的誉亲王府小王爷,赐冠五铢,赐封号为遥;   云广平叛立下奇功,而后不辞辛劳连夜驰援西北的四品怀化大将军谢时宴,晋升一品,封乾国公,掌管西北军;   另前五品轻车都尉谢兴烨,封乾国公世子,赐封号为煊;   封前西北守将余家为忠烈侯,其唯一子孙继忠烈侯爵位,世袭罔替;   另有在云广及西北与此番京都城平叛清君侧时,立下汗马功劳的百余号文武大臣也各有封赏,新朝一片新气象。 第120章 大结局 路过人间梦一……   京都城新修成的护国长公主府邸。   一辆打着忠烈侯标识却并不华丽的马车, 溜溜达达的从正门进了公主府邸,车在前院停下后,从里头下来了一位俊俏少年, 府邸中的下人见了纷纷行礼。   “见过忠烈侯, 侯爷万福金安。”   日子久了,这般被下人恭敬的对待久了,少年新生对这般的场合终是能应对自如了,他淡淡点头,看向正朝着自己弯腰鞠躬的二管家抬了抬手,“二管家不必多礼, 本侯的姑姑呢?”   二管家殷勤拱手, “回侯爷的话, 长公主在后花园湖心小筑垂钓呢, 小的这边领您过去。”   新生摆手, “那倒不必,二管家且去忙,本侯自己去。”   新生来到二管家所说的湖心小筑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斜斜倚靠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垂钓的自家姑姑,新生莞尔一笑,不由加快脚步。   少年人熟悉的步伐, 甫一出现就惊动了闲适垂钓的于梵梵,回头看到来人, 于梵梵笑着招手, 指着自己对面的躺椅道:“是新生啊,快来,这边坐。”   等新生笑嘻嘻的一屁股坐下, 于梵梵亲自斟了杯冰镇过的饮子递到侄儿手里关切的问,“天这么热,你怎么到处乱跑?”   新生接过冰饮子一口干了,放下杯子一抹嘴笑道:“姑姑我没事,没觉得热呢,再说了,票号那么忙,侄儿不亲自盯着可不放心。”,毕竟自己是要汇通全国,以后能让姑姑敞开手花钱哒。   话题谈到侄儿的志向上,当姑姑的自然要过问。   “说起票号,新生,近来你的票号开的还安稳?”   “安稳,安稳的很!”,说起这个,自己还得感谢小叔,哦不,现在是陛下了,还得感谢陛下小叔这个大后台的说。   要不是有陛下小叔在,还有自家姑姑用厚实的家底,这几年来一直支持拉拔自己发展生意,就自己这般年轻,身后也无底蕴,手头光有钱,想让票号在京都城立稳当,将来还想让它汇通全国,简直是白日发梦。   新生对此很感激。   “姑姑安心,有陛下在呢,有您二位坐镇,侄儿沾光,如今不仅京都城的票号诸事妥当,西北、西南那边,还有谢将军跟王祖父跟乌大伯照应,一切也再妥帖不过。   侄儿今天过来寻姑姑,也正是想着,如今票号安稳,便亲自想去江南看看,特别是扬州一带盐商聚集,侄儿准备去那里开设票号。”   这孩子儿时吃了太多苦,好在自己是个有志气有本事的,特别是他自己在外走了一遭后,这两年来越发干练。   孩子要出去闯一闯,做家长的自然不会阻止,反正眼下他这身份,还有他们这些长辈靠山,整个大齐谁敢欺他?   “那也成,你自己有主意就成,咱们新生做事自来靠谱,姑姑也没别的什么好提点你的,你只需谨记一条,姑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这就够了。”   他的姑姑啊,总是这样的贴心,这样的好,新生感动,嗓音有些哑,重重点头。   “嗯,谢谢姑姑,新生记住了,姑姑放心,侄儿以后一定好好干,我发誓,要不了两年,姑姑,到时候您出门再也不要带银票了,您拿上侄儿的给您的特制印章,走到哪都有钱花,不限额的那种!”   这孩子!于梵梵好笑。   就在娘俩嘀咕说笑时,忽的一道欢脱的音声打破宁静。   “娘,娘,您的宝贝儿子我回来啦……”   于梵梵与新生的目光齐齐望去,波光粼粼的小湖对岸廊桥尽头,突然出现一少年,正一边挥手,一边笑呵呵的大喊着。   看到湖心小筑自己熟悉的两人,烨哥儿不由惊呼一声,“哇,娘亲,表哥?你们在作甚呢?是不是背着我在吃什么好吃的?还是在说我坏话?”   日日勤学苦练,功夫早就大有精益的某个发誓要当将军的臭小子,呼喊间,人眨眼就从廊桥尽头飞奔到了跟前。   不嫌挤,更不嫌热,一屁股坐到于梵梵身边,少年的小屁股还扭了扭,“娘,您给儿让点子地。”   于梵梵无语,屁股却很诚实的挪了挪,给臭崽让出地方,心疼的伸手掏出袖口的手绢递上去,“一身的臭汗,干啥去了?快擦擦。”   烨哥儿一把接过亲娘的爱心手绢,抓着囫囵个就往自己脸上抹,模样要多糙汉就有多糙汉,粗鲁模样比之跟着他爹去打仗前又粗了不少,于梵梵恨的咬牙,这一定是在军营里学坏的。   她就很纳闷了,这娃怎么也不学学他爹呢?愁死个人。   愁死人的烨哥儿,一把接过对面自家表哥笑眯眯递过来的冰饮子,同时把擦过汗的脏手绢随意的往桌上一撩,豪气云天的一把干了冰饮子,这才一抹嘴道。   “嗨,娘您可别说了,您还不知道吧,这不是快满三年,我小舅该除服了么,正好的,儿那‘不中用’的爹要回京述职了,他要回来定然是要校考儿功课功夫的呀!”   自己还打定主意,这回自己要跟着爹出边关好子承父业当将军呢,“儿不得好好操练操练?文治武功,兵书兵法,刀枪剑戟,样样都不能怂呀!”   “所以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于梵梵挑眉看儿子。   再给自己斟满一大杯冰饮子,昂头一口干完的烨哥儿重重跺下杯子:“说起这个,儿还气呢!娘,表哥,你们是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霉……”巴拉巴拉某人抱怨。   原来吧,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亲爹校考,烨哥儿很努力,一大清早就去了皇家马场。   不为别的,自己样样本事不差,唯独在骑射跟兵法运用上还有欠缺,可不得练?   结果他在马场勤学苦练,身体都没跑热乎呢,转头就碰到了李文衡。   “儿也不知道衡叔是中了什么邪?硬是被他拉着一道去了钦天监,娘,您回头一定得管管衡叔他!   您说衡叔这人吧,我小舅让他去礼部,他嫌事烦;   去工部嫌活多;   去户部还嫌算账麻烦;   也就我小舅不嫌弃他,满朝六部任他选,结果他倒好,衡叔啥都不选,偏偏选了那劳什子的钦天监!   哦,选钦天监就选钦天监好了,他一大早听到下头官员来报说,钦天监观测到啥,说是五日后会迎来什么五星连珠子?还听下头的人叨叨说什么,天有异象,必出大事,结果衡叔他疯了!   说什么我小舅才登基不久,这般星象要严肃对待,活生生的把儿从马场拉去了钦天监不说,还硬拿我小舅当借口,压着我陪他翻卷宗。   娘啊,您是不知道,就钦天监那些个观星卷宗,摞起来都比儿都还高,可累死儿了,儿中午饭食都没吃上一口,衡叔还要拉儿今晚夜观星象,啧啧,要不是儿跑得快,儿这会子还在钦天监遭罪呢……”   烨哥儿逼逼叨,逼逼叨的尽是牢骚,可于梵梵的全幅心神,却被儿子口中那五星连珠所吸引。   那是五星连珠啊……   因着五星连珠简简单单四个字,接下来的日子,于梵梵那是夜不能寐,百爪挠心,毕竟自己之所以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五星连珠么?   为此,她还特意亲自下厨做了顿美味,把李文衡这货请上门来,明里暗里打听一翻,最终才确定了,五日后的夜晚,戌时初到亥时末,就是五星连珠的重要时刻。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连珠而来,也不确定能不能因连珠而回,却并不妨碍自己去试一试。   这个世界再好,再有贴心的弟弟们,软萌的侄儿,耍宝的儿子,慈爱的义父,以及……可他们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可以不需要她,但是上个世界,却有始终需要她的爸爸妈妈啊。   不管如何,她必须试一试。   为此,于梵梵不惜花费五日的时间理清了自己的产业,不动声色的逐一事先安排下去,甚至给身边每个亲近的人都秘密留书一封。   于梵梵做全了自己可能会离开的一切准备,却不料,五日后,皇宫一旨口谕把自己宣进宫团聚。   无法她只能带着崽儿、侄儿进宫去见弟弟,结果等进宫后才发现,原来李文衡跟谢时宴还有乌居然都在。   难怪的让自己进宫团聚呢,感情是大家都到齐了啊!   不过到齐了好,到齐了好!到齐了,不管结果如何,权当今晚就是团圆告别宴了。   于梵梵收拾心情笑着入座,看着弟弟果断挥手打发完宫女太监全离开,整个殿内就他们一桌子的人,于梵梵举起跟前的酒杯看向首座上的少年,哦不,是青年,于梵梵笑的和蔼。   “陛下……”   话一出口,就被李文昭直接打断,“姐,你我之前永远是姐弟,今日是家宴,也没有外人在,能不能莫要跟弟弟见外?”   至始至终,若不是做了这劳什子的帝王,身上条条框框的太多太多,他都恨不得人前人后都让姐姐喊自己弟弟,而不是什么冷冰冰的陛下。   于梵梵笑笑,目光划过围坐圆桌的一桌人,从善如流,“好,弟弟,东升弟弟。”   李文昭这才满意的点头,眼中含着舒适温暖的笑,举杯回敬,“姐。”   “来,我们姐弟俩碰一个,满饮此杯酒,从今往后,姐姐希望我的东升弟弟多一点开心,少一点烦忧,多为自己想一想,别老那么为难自己,最好找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娶回家,早点让姐抱外甥。”   “姐。”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来干了。”   于梵梵豪气的喝完,而后立刻提起酒壶斟满此杯,接着举杯看向李文衡。   “小王爷,满饮此杯酒,身为朋友,祝愿王爷达成心愿,往后的日子里自在逍遥于人间。”   李文衡举杯跟于梵梵碰了下,一脸柔情蜜意,“好,还是梵梵懂我心,只是梵梵,你是否愿陪我一同逍遥呢?”   “咳咳咳……”   边上越发冷肃威严的谢时宴,不满的狠狠咳嗽了两声以示抗议,于梵梵趁机干了杯中酒,而后果断再满上,端起酒杯望向谢时宴。   “谢公爷,满饮此杯酒,身为朋友,祝愿公爷从今往后,岁岁平,仗仗安,诸事顺心家美满。”   虽然她很不喜欢战争,可却不会天真的以为,从此以后大齐就太平再无战事了,她不会自欺欺人,对面前这人,自己唯一能给出的真挚祝愿,就是祝愿他这个朋友能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因为只要他活着,自己的儿子才能更好的活着。   谢时宴不知为何,听着于梵梵的话,总觉心中不安。   他举杯定定的看了于梵梵很久,直到于梵梵端着酒杯的手都举的僵硬了,这人才一口饮尽杯中酒,倒扣杯子晃了晃,嘴里道:“梵梵的祝福,我谢时宴生受了,只是这家美满……”   他的目光看向儿子烨哥儿又回望她,眼中的涵义于梵梵不傻,哪能不懂?   不止她懂,在座的每一位几乎都懂。   于是李文衡坐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拍案而起双方对上,于梵梵赶忙打岔:“那个谢公爷,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曾经跟我签下的条子?”   谢时宴挑眉,虽很意外,不过很明显他自是记得的,随即点头。   于梵梵松口气,“谢公爷记得就好,既然谢公爷记得,那我便直说了,从今往后,还请谢公爷多多关照烨哥儿这孩子,便是公爷再娶,也不能亏待了他去。”   “梵梵,我不……”会!   谢时宴当即就要反驳,还待再说什么,于梵梵却不再给他这个机会,赶紧再斟满酒,对着多年未见的乌举起的酒杯,双眼含笑。   “乌弟,满饮此杯酒,阿姐祝愿乌早日娶亲,安王父与阿娘的心,好叫阿姐快快抱上外甥外甥女。”   “阿姐!”,他就知道,自家这个阿姐会这样。   面对弟弟的不满,于梵梵好笑的干了杯中酒,临了放下杯子,于梵梵还不由叮嘱了代濮乌桑一句,“乌弟,以后好好照顾孝顺王父阿娘,连带阿姐的这一份一起。”   这话他怎么听着不对?总感觉阿姐跟在交代后事一样,他很不好!   乌皱眉定定的看着于梵梵,心没由来的乱跳,“这话不用阿姐说,我肯定好好孝顺他们,只是阿姐,你是不是……”   “是什么?别瞎想!阿姐这不是身在京都城没法回去西南么,指派你多多孝敬王父跟阿娘有什么不对?怎么,阿姐还不能这么吩咐你啦?”   乌闻言顿松一口气,“哦,这样啊,阿姐你放心吧。”   话是怎么说,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还是有股化不开的浓浓不安,其实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跟他一样,面对这样的于梵梵,他们的心里都充斥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见于梵梵坐下,没等她开口劝菜呢,很有眼力见的俩小对视一眼,果断就动了。   说好家宴嘛,大人喝完了,可不得他们上场?他们可是很有眼力见的小崽子,也知道在场所有人都在意的人是谁呢。   俩小果断举杯对着于梵梵,“娘,(姑姑),我们也敬您。”   于梵梵连忙给自己杯中斟满酒,朝着俩少年碰了一个,“嗯,你们都是好孩子,从今往后都要乖,要听话,要学会明白是非,保护自己呀。”   果然还是不对!   两小齐齐对视一眼,心里暗自思量开来,面上却不显,忙把杯中酒喝完。   所有人看着这顿家宴上疯狂给他们劝菜,自己也吃的乐呵,看着好像根本没事的人,每个人心里都在思索。   唯独于梵梵这没事人吃的尽性,一顿宴席吃到最后,皇帝弟弟突然被太监请走说钦天监有事,其他人自然各自散去。   谢时宴跟李文衡是要出宫的,而于梵梵这位长公主是皇宫常客,宫内是有她专门的寝殿。   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心道还好还来得及,于梵梵匆匆告别亲朋,也不出宫了,果断把俩小打发,挥手给李文衡与谢时宴还有代濮乌桑打了招呼,于梵梵软着腿,昏着头,就被宫人搀扶着往自己的寝殿去。   眼见她如此,两小不放心呀,抬脚忙要跟上,却被三只大手齐齐拦下:“衡叔,爹(谢伯父),大舅(乌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要去看我娘(姑姑)。”   谢时宴,李文衡还有乌齐齐摇头阻止。   “时辰不早了,你们且回自己的寝殿去歇着吧,你娘(姑姑)那边,我们去。”   “可是,我们在宫里有寝殿落脚,你们有吗?”   三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李文衡挺身而出,“不然谢公爷跟世子先出宫回去?本王在宫里有寝殿。”   毕竟堂弟登基后也没娶妻,整个后宫空荡荡,他这位皇弟的铁杆堂哥又无心朝堂,后宫可是有皇帝堂弟,专门赐给自己歇脚的地的!   想到宴席上于梵梵的反常,提出这个建议后,怕面前某人闹幺蛾子,于是李文衡越发坚定,也不等对方的回答,他拍了拍烨哥儿与新生的肩膀,留下句,“我走了,你们该回回,该出宫出宫。”,人脚底抹油就走。   身后一干人等见状,烨哥儿不由看向自家这没用的亲爹,“爹?难道你就这样放弃啦?”,不想给他娶回娘?   谢时宴……   自然不能够!   刚才梵梵的反应那般奇怪,眼下他还担心着呢,“我去看看。”   “可是爹,你再是公爷,也没有留宿皇宫的道理啊。”,真不是自己这个儿子想要打击老子。   谢时宴白了儿子一眼,而后勾唇一笑,“那便要看你这当儿子的本事了。”   烨哥儿……着坑儿货!   视线你来我往间,见父子俩达成默契,代濮乌桑果断跳出来勾住烨哥儿跟新生的肩膀。   “孩儿们,我好不容进宫一回还没留宿过了,大舅(乌伯)也看好你们昂!”,会馆什么的,他今晚不想回,担心。   烨哥儿与新生相视一眼,双双叹气,“行吧,你们赢了,谁让你们是长辈呢!走吧。”   当他们紧随李文衡身后,齐齐往后宫于梵梵所在的宫殿去的时候,回到寝殿的于梵梵,第一时间打发了宫女太监,飘去茶水间提上一壶酒,沿着几前年自己就在墙边搭建的爬梯,一路晃晃悠悠的爬上葡萄架,转战到屋顶,横坐房梁上悠哉惬意,侧躺在屋脊上,于梵梵一边观星,一边仰头喝酒。   “此情此景,当赋诗一首,嗯,吟什么好呢?”   看着天上的圆月,于梵梵又灌了一口酒入喉,而后嗤嗤笑了。   “有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宇,宇……唉,看我这脑子!下句是什么来着,丫的,人家穿越我穿越,人家名场面的语惊四座,我这背着人的装逼居然还装忘词啦?气死我了!”   于梵梵气的空手直拍,拍的身边的琉璃瓦顶受惊,扑簌簌的往下头掉了好几块。   李文衡刚来到于梵梵的寝殿外,隔着寝殿院墙,先是被一阵东西落地的声响吸引,结果抬头一看,瞬间肝胆俱裂,哪里还顾得上男女有别,顾得上门关墙高?   经过不懈努力,功夫比不上东升谢时宴之流,甚至还干不过烨哥儿的李文衡,好歹是把轻功学到了家,总归是逃跑跟追妻的利器不是?   “梵梵小心!”,惊呼一声,脚下提气,果断的飞跃高墙,飞掠至屋顶。   于梵梵已经是醉的迷迷糊糊的了,看到来人,于梵梵努力甩甩头,试图把眼前三个李文衡甩掉两个,而后傻兮兮的咧嘴一笑,“呀,是你呀,李文衡,你怎么来啦?也是来观星的吗?”   李文衡无语摇头,靠近醉猫,小心的伸手,想要把醉猫揽入怀中平安带下去,岂料醉猫这时候却反应机敏,加上力气大,果断就拍开了李文衡伸来的‘魔抓’。   “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李文衡……   “梵梵,夜里风大,屋顶危险,咱们先下去好不好?你要观星,我陪你在院中观看,不然我们去摘星楼也好啊,想必这时候陛下也在摘星楼呢。”   “摘星楼?”   “对!”,李文衡重重点头。   “东升也在那?”   “对!”,李文衡还是重重点头。   于梵梵盯着李文衡迷瞪了半晌,而后果断摇头,“那我不去,哪也不去,就在这里!”,无赖完还不算,某醉猫还果断的再次举壶畅饮,看的李文衡担忧又心疼。   “梵梵,今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别怕也别烦,不管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不好!李文衡不好!你帮不了我,这个世界谁也帮不了我,李文衡,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我自己的!”   许是醉了,许是今晚有回去的希望,许是这个世界再没有需要自己挂牵操心的人,于梵梵很放松也很肆意,激动的说的没遮没拦,她遥指天空,夸张的比划,“李文衡你看。”   “看什么?”,李文衡配合的顺着于梵梵手指的方向望向天空。   “李文衡,今晚五星连珠呢!我跟你说个秘密喲,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西南时我跟你说的话?算了,不管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啊,我是于梵梵,不是余繁璠,我是坐着七彩祥云,额……”   于梵梵重重的打了个酒嗝,顿了顿,而后继续,“不,不对!不是七彩祥云,我,我是因为五星连珠,然后咻的一下,从我的时间掉落到了你们的世界,然后困在余繁璠的身体里头,结识了你们,跟你们成为朋友……”   醉猫醉的糊涂,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李文衡却出奇的听懂了。   他也跟着顿住,思绪蓦地回到了曾经,那个自己不想回忆,不想深究的曾经,再看向眼前的醉猫,李文衡心跳的突然很快,有股莫名的危急恐惧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要上前,“梵梵……”   而然,陷入自己世界中的某人却根本听不到眼前人的呼唤,她自顾自的喝酒,自顾自的流泪,自顾自的感慨。   “你们很好,都很好!可是你们该长大的长大,有本事的有本事,再不需要我,不像我爸妈,他们还等着我这个独生女回家给养老,呜呜呜……李文衡,我想家了,想我爸妈,想我祖国,甚至想念我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花……”   “梵梵……”这一次,李文衡的声音抖的不像话,他很想靠近,拉她入怀,紧紧抱住。   于梵梵却突然酒壶一丢,眼泪一抹,不顾李文衡的担忧惊恐,兀自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仰望星空,口中喃喃。   “李文衡,我跟你唱首歌吧。”   “歌?”   她说完,也不管李文衡同不同意,自顾自就轻唱了起来。   一开始她声音还低低的,随后却越长越大,越长越响,声音直接迷住了院墙外将将赶来的谢时宴一行大小四个,也飘远到了宫中最高的摘星楼之上。   “嘿,意不意外,她背影那么轻快,   嘿,要明白,人会来就会离开,   世上唯一不变,是人都善变,   路过人间,爱都有期限,   天可怜见,心碎在所难免,   以为痛过几回,多了些修炼,   路过人间,就懂得防卫,   说来惭愧,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沦陷;   嘿,别再猜,她可曾想过回来,   嘿,醒过来,你很好她也不坏,   快快抹干眼泪,看昙花多美,   路过人间,无非一瞬间,   每段并肩,都不过是擦肩,   曾经辜负哪位,这才被亏欠,   路过人间,一直这轮回,   幸运一点,也许这最后和谁,   都不相欠,   都不相欠,   Woo woo……   Ha a ha a……”   烨哥儿:“路过人间?”   新生:“看昙花多美。”   代濮乌桑:“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沦陷……”   谢时宴:“路过人间,就懂得防卫……”   李文衡:“幸运一点,也许这最后和谁?”   东升:“都不相欠……”   就在诸人口中不由自主跟随呢喃着自己听进心的歌词,遥望屋顶那个展开双臂,似要乘风归去的人时,就在这一刻……   “陛下,陛下,您看,您看,五星连珠,五星连珠啦!”   身处摘星楼上的李文昭,耳边是摘星阁最厉害的观星大臣的激动之声,可惜,他却什么也听不到。   隔着底下的诸多宫殿,李文昭眼睁睁的看着某处殿宇之上,自己最最在意的人亲,就在五星安全连珠的那一刹那,脚底打滑,而后整个人向后仰倒而下……   那一刻,李文昭肝胆俱裂,“不!姐……”   与此同时,屋顶之上,院墙之外,五道惊恐的声音齐齐喷薄惊呼。   “娘亲小心!”   “姑姑当心!”   “梵梵!”   “梵娘小心!”   “阿姐……”   惊呼中,近前的李文衡目眦欲裂的飞扑而下,院外四道人影几乎是顷刻间齐齐拔地而起,远处摘星楼上的李文昭,也顾不得摘星楼之高耸,更不顾楼上大臣太监们的惊恐不安,李文昭飞掠而出,足下速点,直扑那抹坠落的身影。   掉落的于梵梵,第一时间被武功最高的谢时宴一把接住,被接住的那一刹那,于梵梵异常的清醒,看着抱住自己的人,于梵梵迷离的轻轻一笑。   “谢时宴,我真不是余繁璠,我是于梵梵啊,我想,我路过人间这一场该结束了,我要回家了!不过谢时宴,你要记得当初跟我签的命条哦,请你照顾好烨儿,若是可以,也请照顾好东升跟新生儿,不抛弃,不背弃,一生一世。”   感受到另一抹急于把自己拥入怀中的力量,于梵梵回望,看着担忧的不禁扭曲了一张俊脸,已是潸然泪下的李文衡,于梵梵说:“李文衡,你要好好的,若是有缘……”   “不!梵梵,梵梵……”   李文昭不顾危险,飞掠而来的很快很快,快到御林军跟影卫都没反应过来,只可惜他武功再高,速度再快,却依旧快不过五星连珠的力量。   他来迟了……   看着被两个男人齐齐搂住的自家姐姐,东升局促不安,彷徨无助,从没觉得有什么时候,自己如眼下这般的害怕,恐惧。   耳边是外甥跟侄儿的悲切哭嚎,李文昭,不,他是东升,是余东升!   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正以异乎常规的速度枯萎,变幻,最后化为枯骨包在那空荡荡的衣裙中,恢复成了余繁璠本该有的模样,东升,不,是在场所有人,只觉自己眼前猩红一片……   齐朝三年夏,七月初九,大齐护国长公主失足跌落而亡,陛下大哀,举国上下一片素缟,齐朝帝服帝丧三年,民间百姓自发哀思效仿;   齐朝三年,八月二十八,护国长公主大行七七四十九日后,大齐最受欢迎的两位黄金单身汉,誉亲王府五铢小王爷李文衡,乾国公谢时宴,他们在同一天娶亲。   让全京城贵女们哭瞎了眼的是,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掀开的红绸下,是两块冰冷冷的牌位,而牌位上刻下的名字,居然是一模一样的,额,有点不一样。   李文衡怀抱着不撒手牌位上是:先室李于氏梵梵之莲位;   而谢时宴手中反复摩挲的排位所书:先室谢于氏梵梵自莲位;   至于谢时宴如何不在谢后添母,那是因为他清楚的明白,烨哥儿这孩子即便她再爱再护,可至始至终,他都是余繁璠所出,而不是她于梵梵。   “梵娘,如今我已分得清,可是你在哪呢?”   齐朝三年,九月初一,两位黄金单身汉大婚三日后,乾国公谢时宴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带着牌位,领着儿子谢兴烨,父子双双奔赴东南沿海抗倭;   而誉亲王小王爷李文衡,则是怀抱牌位独自离开的京都城,自此以后了无音讯,生生哭瞎了誉亲王妃一双眼。   在誉亲夫妻的坚持下,三年后夫妻俩过继了宗族内一小儿当嗣孙,而他们的独子李文衡,哪怕誉亲王洒下重金四处寻子,却始终了无音讯,只民间有传言,有人在泰山见过他,有人在衡山遇见过,还有人在武当,在峨眉,甚至是在荒漠,在西边遥远的天山……   但凡是有道观、佛殿、古刹的地方,都有过疑似这位五铢亲王的身影,却始终见不到他的真人,很多年后,当誉亲王垂垂老矣闭眼前夕,陛下李文昭亲手把一封密信递到了誉亲王手中。   当誉亲王颤抖着双手,颤颤巍巍打开这封密信,看着上头自己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迹时,老头儿潸然泪下,最终遗憾又圆满的合上了双眼。   离去前,东升看清楚了这封自己一直没打开,眼下随着誉亲王的离去而飘然落地的纸上,书写着那么一行字。   “王父,母妃,恕儿不孝,儿走了,儿寻到了去找心的路,虽许万劫不复,生死魂消,可儿不悔!不孝子扣头敬上……”   遥远的西南,已娶妻多年,有子有女,相继送走了王父与阿娘的代濮乌桑,夜深人静时取出自己保存多年,看了又看,却百看不厌的信,仔细虔诚,动作轻柔,仿佛生怕伤害到信纸般小心翼翼的打开信纸。   看着里头自己读过千百次的内容,乌依旧看一次,红一次眼眶。   他把信纸轻轻的按在心口上,口中呢喃,呢喃着呢喃着,忽的又嗤嗤的笑了,笑容发苦:“阿姐啊阿姐,你好狠的一颗心啊……”,至始至终都不曾停留看他一看……   2021年8月20日,五星连珠的次日一大早。   人对爱和永远 应该有幻觉   路过人间也才几十年   却为了爱勇于蹉跎岁月   相遇离别贪瞋爱痴怨   路过人间就忙着这些   谁有意见 莫非是心里面   渺无人烟   无人可恋 来这人间有多浪费   于梵梵迷瞪瞪的醒来,根本不知今夕何夕,耳边却全是熟悉的歌词。   她明明记得……   对了,自己一个脚下打滑,而后倒霉催的从屋顶跌落而下,然后就……额,这是哪里?她不会是再次中奖穿越了吧?   等等,眼前的帐篷,她怎地如此熟悉?   定睛一看,天!这不是上辈子自己花了大把的票子购买的露营帐篷吗?难道说,她回来啦?真的回来啦?   于梵梵再也忍不住,急忙起身,一把拉开帐篷门窜出去左右四顾,入目所及是那般的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草坪,熟悉的花海,熟悉的帐篷,甚至是熟悉的晨练的老人……熟悉的她鼻眼发酸,唯独花海早晨必播的晨练歌,居然换成了刚刚吵醒自己的路过人间?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胡汉三又肥来啦!哈哈哈哈!   于梵梵叉腰,仰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忆起某些人,她忽又心酸难过,晶莹憋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难过缅怀,愧疚担心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位姐姐你看过来。”   于梵梵纳闷,赶紧抬手,胡乱抹去眼角的泪珠,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中提着个小篮子看着自己?   见到自己看向她,小姑娘不顾她内心的疑惑,快跑上来,拉住自己的手,把手中的篮子塞到自己手中,“姐姐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于梵梵诧异,一头雾水的还待再问,小姑娘却已经利索的跑开,远远的朝着自己摇摇挥手,“姐姐,若是想知道一切,跟着歌声走呀,快去吧。”   于梵梵……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篮子,里头是雪白的盐,盐上有颗红纸叠的爱心,于梵梵手挽小篮子,飞速打开爱心一看,上头铁画银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这字?她好生熟悉,熟悉到不由的让她心跳加快,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紧拽信纸,根据小女孩的提示,不由自主循着依旧在重复的歌声而去……   找到下一个花丛中的假山石小喇叭,边上站着一位孕妇,对方笑眯眯的又递给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篮子,只是这一次,里头装的是天麻,上头同样有颗爱心,于梵梵急忙打开信纸,上书。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收好信纸,再寻往前,再在下一个歌声溢出处,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递给她一个同样的小篮子,这回于梵梵的动作很快,看了眼篮子里的东西,而后飞快打开信纸。   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再再往前,再得一篮,再打开再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再再再往前: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看着手中八个篮子中装着的,全都是自己在大齐捯饬出的成果,看着这八封情意绵绵的诗词,于梵梵越往前,心跳越快越激动,直至最后……   看着那道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身穿飘逸衣袍的俊挺身影,手持同样的小篮子,笑盈盈的朝着自己款款而来,于梵梵不禁捂嘴,泪如雨下。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梵梵就在灯火阑珊处……梵梵,我来了,请问我的小仙女路过人间回来了吗?”   于梵梵早已失语,只能眼泪连连不住点头。   李文衡伸手,贴心的把于梵梵两手挽着的篮子纷纷取下放在一旁,而后整了整衣冠,朝着于梵梵郑重一礼。   “小生李文衡,户籍在深城,家中拆迁有栋楼,父母和蔼盼我婚,小生从事考古业,偶尔兼职UP主,古风古韵古书画,家底丰厚能养家,不知仙女同意否,今日嫁入我李家,此书乃是姻缘聘,万望仙女签下它。”   心里的惊诧悲喜都没退却,于梵梵眼瞧着在自己点头后,某所谓的古风up主身后乌泱泱的涌出一大波男女老少,而后看着眼前的人从身后两位青年手中接过托盘,捧上笔墨纸砚,瞧着托盘中的婚书,于梵梵惊愕又无语。   见她不动,李文衡有些急,不由耍赖,“梵梵,我不管,你刚才明明答应我了的。”   于梵梵瞧着眼前的男人,一副生怕自己要反悔变卦般,赶紧把手中的托盘往自己跟前推了再推,于梵梵好笑,终是提笔,郑重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于梵梵。   就在她撂下笔之时,某人又措不及防的单膝跪下,神奇的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打开,“梵梵,戴上这枚戒指,嫁我好不好?”   当于梵梵点头,那枚鸽子蛋套入她的手指,眼前跪着的人一脸傻笑之时,边上顿时响起了激烈的欢呼。   “好哎,咱们家这位我都差点以为,不爱女人只爱男人的笨蛋终于嫁出去,额,有人要了,开心!”   “太好了,太好了,表叔,我们大家帮你策划求婚忙一场,先前答应我们的红包,你可千万别忘了微信转账昂。”   连正呼哧呼哧傻吹婚书的俩青年,也忍不住朝着于梵梵拱手,“感谢姑娘不嫌弃,愿意嫁我蠢兄弟。”,这话,气的李文衡恨不得给这俩堂表兄两脚解恨。   而边上,李文衡这世的父母不由喜极而泣,双双拥抱在一起,跳啊,笑啊。   “哈哈哈,臭小子终于有人要了,终于有人要啦!老头子,我们再也不用绞尽脑汁,没日没夜的催婚啦,哈哈哈哈……”   高兴疯了的老太太,瞧见孩子们还在傻乐,转头推开老头子,一马当先掏出自己早有准备的见面礼,拉住于梵梵的胳膊,不等于梵梵反应过来,双手就被套上了两幅重死人的大金镯子。   而后让于梵梵招架不住的一幕上演了,身边的亲友们,除了小辈,其他人乌泱泱的一拥而上,挤开老两口,纷纷给于梵梵套金子,直到她两只胳膊都金闪闪套不下了,这些人还没完。   唉,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