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绿茶对照组以后[七零]》作者:嗑金   文案   周部长穿了,亲姐是枚绿茶   亲姐茶香四溢,和“亲妹夫”打情骂俏   「妹妹,我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好吗?」   周部长慈祥地看着亲姐,她摸爬滚打到部长,这点把戏不够塞牙缝的!   男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她没功夫搭理   时间就是金钱,抓住一切机会   升职!升职!升职!   亲姐在装萌卖傻勾搭温柔秘书时   周部长淡淡一笑,「他已经是我的手下」   亲姐在绞尽脑汁勾搭清冷男神时   周部长微微一笑,「他现在是我的手下」   亲姐在费尽心思勾搭禁欲大佬时   周部长神秘一笑,「他很快也会成为我的手下」   【秘书】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野心勃勃的女人   【男神】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老谋深算的女人   【大佬】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刀枪不入的女人   ★勾男人的手段在搞事业的权谋面前不值一提★   霍南没穿,但亲哥重生了   亲哥上辈子嫉妒霍南一路高升,权高位重   于是重生后,把到农村锻炼的机会“让”给霍南   「这次看你怎么升职?」   霍南:「虽然我不能,但我媳妇能!」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职场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苇,霍南┃配角:周芦,霍北等人┃其它:   一句话简介:搞男人不如搞事业   立意:恃人不如自恃也 第1章   周苇静静坐在椅子上,眼神透露着轻松和愉悦,不知道的还以为气氛很轻松呢。   因为头发有些沉,周苇身子微微靠后,左手慵懒地支起精巧的下颚,听大家讲话。   “妹妹,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周芦泪眼婆娑,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和朗哥是清白的,那天,我只是想看朗哥的腹肌,没有别的意思。”   三天前,徐朗和周芦两人,一人光着膀子,一人掀起衣服,事后问他们在干啥,两人回答说在互看腹肌。   周苇嫣然一笑,看惯了四五十岁男人老谋深算的面孔,乍然见到周芦十八岁清纯的小脸,还有些不习惯。   周芦睁大眼睛,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讶异周苇没有生气,按照往常,她这个妹妹早就红了眼圈了!   “然后呢?”周苇漫不经心问道,示意周芦继续往下讲,她想听。   周芦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   但众人都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既然看了朗哥的腹肌,那么公平起见,我让朗哥看了我的——”   不过她哪有腹肌啊!这只是钓男人的计策!   就这?周苇略微失落,这个故事着实没意思,还不如酒桌上的黄段子呢。   徐朗娘皱了下眉,“周芦啊,不是婶子说你啊,看腹肌也不是这么个看法呀!”   要不是当着周父周母的面,她早就开始骂人了!摸腹肌?掀衣服?还要不要脸了!昂,周芦你是不知道徐朗的身份怎么地?这样做让周苇怎么看?   徐朗娘就纳闷,为啥大家都喜欢周芦,觉得她温柔可爱?反正自己两只眼睛都没看出来!   周母沈琴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大女儿,睨了眼徐朗娘缓缓说:“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这些个当妈的,管不了、也没必要管了。他们接受了教育,有了自己的思想,分得清楚是非好坏。想和谁玩,不想和谁玩,都是他们的自由,我们不能干涉。”   徐朗娘气得歪了歪嘴,上梁不正下梁歪,沈琴也不是个好玩意!这说的是啥话?想和谁玩,不想和谁玩,内涵谁?一目了然。   都是掉下的肉,为啥还得两个待遇,徐朗娘为周苇感到委屈,有一个偏心眼的妈真是倒霉!   她目光在周芦和周苇两姐妹之间移动,都是沈琴生的,还是双胞胎,咋长得不像呢?周芦清纯,很像沈琴,而周苇——以前没觉得艳丽,今天竟然妩媚万分。   徐朗娘突然记起来一件旧事。   周父有个初恋,是个尤物,尤其是身材,她见过一面,别说了男人看了流口水,女人看了也是。柳腰不盈一握,胸脯高耸挺立,两条腿笔直修长。听说沈琴一直嫉妒初恋,尤其是怀孕期间,周父经常不着家,她就拿着初恋的照片,用针扎。   结果,生出来的二女儿越长越像初恋。   徐朗娘琢磨着,怀孕期间可要注意点,不要随便看别人的照片,不然生出不像自己的孩子,不好解释。   周母沈琴拉过周芦的手,对周父周霖说:“她爸,你说句话,芦芦没有坏心。”   周芦微微低头,贝齿咬唇,楚楚动人道:“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朗哥因为我和妹妹吵架。”   周父沉默不语,看向周苇,这个长得像自己初恋的女儿。   他在县城报社上班,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他总觉得今天的周苇和之前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了,他还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他,周苇变了。   想起三天前,周苇在房间里大哭,周父觉得一切都好解释了,为情所伤呀!想当初,他也是啊!   周父淡淡看了眼周芦,“你是姐姐,该让着妹妹。以后少跟徐朗见面。”   徐朗娘点点头,周家还是有靠谱的人的。   周芦大惊失色,爸爸今天怎么向着周苇了呢?   她哭哭啼啼说:“我知道了,爸,既然妹妹不喜欢我和朗哥见面,我以后再也不会找朗哥了!”   周苇挑眉笑了笑。   以退为进,不错不错。   她慈祥地看着周芦。   周父点点头,神色缓和,夸了周芦一句,“芦芦一直很懂事。”   周芦面露喜色,但徐朗娘急坏了!这事就这样轻描淡写过去了?可不行!必须把徐朗和周芦切底断开,不然藕断丝连……   她刚想说话,就听见周苇不紧不慢对周父说:“姐姐确实没有义务让着妹妹。”   什么?   周苇淡淡一笑,“我和姐姐不过差个一分半秒,姐姐不用让着我。”   周芦一怔,她确实讨厌“姐姐就该让着妹妹”这句话,明明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凡事都要让着妹妹?   她偏不,偏要强妹妹的东西!徐朗那个傻子,说实话她根本没想理会,但就因为妹妹喜欢,所以她非要插一脚。   不过,周苇说这个干啥?   周母吃惊地看向周苇,这个女儿,她向来不喜,平常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去兵团帮忙,闷葫芦一个。   今天咋伶牙俐齿了起来?   周苇突然站起来,气势凌人道:“徐朗我不要了。”   啥玩意?   周芦瞪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你不喜欢朗哥了?”   周苇严肃无比道:“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不能让一个男人破坏了我们亲姐妹感情的问题。”   周芦:“……”   周父高兴拍掌,“对,苇苇说的对,你们是亲姐妹,要相互扶持,不能因为一个男人伤了感情。”   徐朗娘:“……”   1966年北荒。   北荒是国家最大粮仓,六月份田野金黄一片,风一吹,形成好看的麦浪。为了保障全国粮食供给,北荒有一个生产建设兵团,叫689生产建设兵团。兵团共五个连,由知青和士兵组成。   团长方振一双鹰眼盯着徐朗,不留情面说:“徐连长,个人作风可得好好注意注意。”   他声音粗哑,喉咙里像塞了一把刀,呲啦呲啦的,有些难听。   “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团长哼了一声,这个徐朗,艳福不浅!周主任家的两个闺女都喜欢他。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徐朗,确实英俊,怪不得惹小姑娘喜欢。   “你说你,长得好看做什么!”团长大手往黑木桌子上重重一拍,顿时桌上灰尘跳动起来,他被呛了一口,立马大声咳嗽起来,嘴里问,“今天是谁打扫卫生?”   徐朗挺拔站着,见团长咳嗽起来,连忙上前帮忙,手掌放在团长背上拍。   团长摆摆手,“一边去!”突然,他又叫住走到门口的徐朗,板着长脸严肃说道:“你啊,以后别去招惹周家两姐妹,听见了没?”   徐朗垮起俊脸,“团长您说啥?”   哎呀,真是选择性耳聋!团长没好气瞥了眼徐朗,嫌弃道:“快走快走!”   尘土还在晃悠,打扫卫生的同志没来,团长只好亲自上阵。   他边擦边想,长得好看也没错,但要是坏了军民感情,可就不对了。   徐朗二十三,是五连连长,吃苦耐劳,群众基础一直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太优柔寡断。   团长擦完桌子坐下,端起左手边的搪瓷杯子。   犹豫在军事上是大忌,一犹豫,时机没了,优势没了,不败北才怪!他喝了一口水,又想,犹豫不光在军事上是大忌,在感情上也是。   周家姐妹,姐姐叫周芦,妹妹叫周苇,两人双胞胎,小时候一模一样,越长大越不像。   团长只见了一面就能分清楚两人,按照他的话说,姐姐是天上的,妹妹是地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嘿嘿一笑,心道:是个人都知道选天上的,人家癞□□都知道吃天鹅肉呢!   徐朗一路沉思,周芦和周苇的面庞在脑海里闪现。   回到家,他大拇指摩挲着裤缝,犹豫半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娘,我不喜欢周苇,我想悔婚,我……”   “你什么你!”徐朗娘她拿着水瓢就往徐朗头上砸。   她刚从周父周母那里回来,心里窝了一肚子气。   现在听自己儿子这么说,她更生气了!   周苇有什么不好?为了他儿子每天割麦子,洗衣服……   有一次徐朗去县里考试,忘了带证件,周苇踩着一双血脚送去了证件。大冬天的,路上雪没过小腿,北风呼啸,周苇两只脚都肿成馍馍了。徐朗娘永远都忘不了这个事。这么好的姑娘,她儿子咋不喜欢呢?非得跟周芦那丫头暧昧不清。   她认真问徐朗,“儿子,你对周苇有啥不满意的?”   “没有不满意。”徐朗低头喃喃道,“但也没有满意的地方!”   他讨厌周苇事事围着他转,这种窒息的关心让他喘不上气来,麦子他能割,衣服他会洗,他不需要一个女人帮忙。   徐朗不是没有跟周苇说过,多和姐姐周芦学习。周芦在报社上班,下笔成章,周父周霖作为报社副社长,多次夸奖周芦聪明伶俐,如果她是男孩,必定能够建功立业。徐朗喜欢周芦,优雅的外表,温柔的性格,独立的人格,自强的品质。   如果和他有婚约的是周芦,那该有多好啊!   徐朗娘原本高兴的脸立马阴沉下来,“我告诉你徐朗,周芦不会跟你结婚的。”   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周芦的心思,她瞧得明明白白,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听说周芦还和多个男人亲密关系,这几天刚搭上了汽车制造一厂书记的秘书!瞅瞅,多么不安分!这样的儿媳妇白送她都不要!   徐朗低下头,闷闷道:“我知道,她跟我说,我们只是朋友。”   徐朗娘白了徐朗一眼,一时间无从下口,不知道骂谁才好!周芦也是够不要脸的,她儿子也是够愚蠢的。   她重重摔下水瓢,冷静地把结果告诉徐朗,“不用你悔婚了,人家不要你了。”   等着后悔吧。 第2章   周家条件在荒北算是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周芦和周苇两姐妹一人一屋,一个公主屋,一个仆人屋。周苇打了个哈欠推开门,里面只一张床,一个桌,一台霉斑点点的柜子。   一天前她就了解了,但现在,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她撸下皮筋,任由乌黑的头发散下来,除了房间,她对这具身体,说实话,算不上满意。   前凸后翘,曲线太好看,这倒不是凡尔赛,周苇确实不喜欢这样的身材,让她欣赏还可以,真要自己这样,她……不接受。   周苇很满意上辈子的长相——额头饱满,鼻若悬胆,嘴唇不厚不薄,不怒自威。而现在,眼神一旦把控不好,来个媚眼如丝,这这……唉,不过都穿了,只能接受。   原主也似乎意识到身体发育太好,所以胸上缠了一层纱布,防止劳作时过分晃动,当然,也避免别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周苇可不喜欢委屈自己,立马把纱布扔了。美没有错,既然这具身体条件这样,那她得好好爱护着。   唯一遗憾是升职中断。   周苇是某部部长,要知道体制内升职如同西天取经,噢,比西天取经还要难,背景、资源、能力、性格、机遇……她能到部长的位置可以说非常厉害。   有老领导开玩笑说这是周苇的职业天花板,毕竟没有一个女人能升到副总理,别说五六年,□□年都不可能,左右不过是背心换胸罩平调而已,不可能升迁!   周苇从容一笑,她当然知道规矩,所以为了升职,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周部长不孕不育”的戏码。   好家伙,这下连扫厕所的阿姨都对周苇投去了怜悯的目光,这个从小小科员升到部长的传奇女人,竟然生不出孩子。   民意调查中,周苇,周部长的分数高的咋舌,上面层层讨论,升职的事刚有点眉目,结果周苇车祸死亡。   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临死前,周苇记得左手边有个男人大喊什么古董,似乎是她面前的东西,她不过一摸,穿了。   而这具身体因看见徐朗和周芦床边嬉笑打闹,一个没想开,一天前跳河自杀了。   周苇水性极佳,是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穿越过来那一刻,她立马蹬腿游上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是她从小到大的信条。   原主家庭地位有点卑微,周父忙于工作,根本不管,而周母因为初恋的事,迁怒原主,不仅在衣食方面苛待原主,还在心里上打击原主,冷嘲热讽是常有的事。原主非常自卑,对于姐姐,那是有求必应。   周苇突然想到了一个段子,放在原主身上,大概是姐姐的想法就是妹妹的做法,姐姐的表情就是妹妹的心情,姐姐的意向就是妹妹的方向。   唉,可怜的孩子。   周苇把被子铺好,慢腾腾爬上去。翘臀瞩目,她把头埋进枕头里。   原主因为亲情缺失,所以把一腔柔情和热情全部放在徐朗身上,徐朗虽然态度冷淡,但从没有拒绝过原主。因此,原主假装看不见徐朗和周芦的暧昧,认为徐朗心里还是有她的,只要她再付出一点,徐朗就会知道她的好。可惜啊,三天前的一切打破了这个美丽的梦,原主心灰意冷,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于是投河打算一死了之。   “傻孩子。”说完,周苇很快入睡了,一夜无梦。   明早,周苇跟往常一样,去兵团食堂。人是铁饭是钢,比起生产队食堂,兵团食堂的伙食更好。   头发利索地束在脑后,因为胸大,显得原本很细的腰更细了,有几个知青小伙子看傻了,心道周苇怎么变好看了呢?   气质很重要,不然也不会有氛围美女了,像原主这种硬件杠杠的,就是因为畏手畏脚,叫人觉得一般。   兵团里知青天南海北,哪的人都有,其中京市和海市的最多。1955年上面作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垦荒”的决议,于是呼啦啦一片学生报名下乡。兵团的要求高一点,这第一点就是政治背景得好。   孟慧是五连二班班长,细长眼睛,秀挺鼻子,特别傲气。下乡后,她对连长徐朗一见钟情。毕竟兵团里没几个特别好看的。   徐朗浓眉大眼,模样周正,是个帅哥,但这种好看在周苇眼里少了份惊艳,谁让现代的帅哥多了去了呢!看多了也就没啥稀奇的了,除非有大帅哥才能让她眼前一亮。   徐朗被周芦带的边界感模糊,帮孟慧擦药打饭这类的事情,他丝毫不觉不妥,反而很有成就感。这可让孟慧误会了,认为徐朗对她有意。   今天得知徐朗和周苇婚约取消后,孟慧高兴地一蹦三跳。这婚事她找人打听清楚了,是小时候开玩笑说的,根本算不了什么。现在取消了,那她和朗哥……就能比翼双飞了。   打饭排队中,孟慧拉着几个要好的姐妹叽叽喳喳讨论周苇。   “她怎么还好意思出来了,都没人要了。”   “是啊,哪个男人会眼瞎喜欢她呀?”   “你说她会不会……对徐连长死缠烂打呀?”   “啊,那徐连长可惨了!”   “不吧,我听说是周苇提出来的取消婚约。”   周苇端着饭盒,两耳不闻,趁着排队的时间赶快把□□背了几章。   1966年,政治斗争风起云涌,□□就是安身立命的法宝,周苇这种官场老油子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好在现在第一张大字报没贴,学生运动也没有开始。   等背完,正好轮到她打饭,周苇扬起笑容,看来自己的计时能力一如既往好。打饭大妈一见周苇笑这么甜,又想到她被退婚,出于同情和可怜,她手一抖,多舀了好几块肉。   周苇挺高兴,心道长得美也不错,可以让人心疼加倍。   食堂很简陋,一个平房,几个窗口,水泥地上是一排一排的桌子。早晨人声鼎沸,大家欢声笑语,一撮一撮,聚在一起吃饭。   她找了个空位置,刚坐下,就看见徐朗大步流星走来。   美食当前,男人都是空气,周苇不打算理会徐朗,准备开吃。徐朗不配合,直接打断周苇进食,冷冰冰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周苇咽下去一块肥而不腻的肉,好脾气抬起头,“有什么话在这说就行。”   徐朗一噎,看周苇自顾自吃着,没有站起来的意向,只好在这说道:“我们俩没有关系了,你不用来兵团割麦子了。”   嘈杂的食堂在徐朗说话的时候就渐渐安静下来,徐朗说的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孟慧也是,她看向周苇,幸灾乐祸地笑着。   周苇揉揉眉心,突然站起来,义正言辞道:“北荒是国家粮仓,我帮助兵团割麦子是为了千千万万人民,可不是为了你!□□,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活活饿死,你作为连长,不清楚?我生长在红旗下面,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为人民服务’!虽然我不是党员,但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义不容辞!”   周苇一席话激起了很多知青的热情,想当初,他们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来到兵团。   徐朗眉头一跳,周苇怎么了?   有人为周苇拍手叫好,“说得好!”   有人向徐朗说,“连长,让周苇留下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还有好多麦子没收割呢!”   徐朗脸逐渐阴沉下来,“既然这样,你就留下来吧。”说完,又大步流星走了。   孟慧立马追了上去,这可是个好机会,离开前,她朝周苇挑衅一笑。   周苇视若无睹,细嚼慢咽吃起饭来。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堂饭菜虽然简单,但味道不错。vx工种号:秘桃基地   有个温婉的女同志坐到周苇对面,“你刚才说得真好。”   周苇回忆了下,这是一班班长,傅珍。   她笑了下,“都是心里话。”   说实在的,这么个讲话法,她好些年不用了,职位越高,发言稿秘书都准备好了,自己只需要把握方向就可以。现在看来,刚才一番话的效果不错,保住了自己在兵团食堂吃饭的权利。   至于义务嘛,当然是割麦子了。   傅珍心里诧异万分,但面上没有体现一点。原来埋头干活,不怎么说话的周苇这样热心。   周苇见傅珍性格不错,便有意交好,几句话之间,傅珍就亲昵地叫她苇苇。   “珍姐,下批知青什么时候来?”   傅珍回道,“今年粮食任务比较重,不到两周,新一批知青就会过来。”   了解完一些情况后,周苇眯眼一笑,娇艳欲滴,可把傅珍看傻眼了。   她心里喃喃道:苇苇的模样比周芦好看多了。   食堂的事传到了团长耳朵里,他虎口卡着下巴,对打扫卫生的小李说,“周苇思想觉悟不错。”   小李顺着话说:“是,周苇同志割麦子态度一向积极。”   团长眯眼一瞪,“你咋在这?马厩打扫完了?”   因为前天没及时打扫团长办公室,小李被罚去清理马厩,苦不堪言。他哭丧着脸,“团长,这活太多了。”   马厩一直由袁光棍负责,噢,现在不能叫光棍了,因为他回家结婚去了。所以啊,这打扫马厩的事落到了小李头上。   团长撇嘴,“你多向周苇同志学习,看看人家的态度,再看看你的,亏你还是党员呢?丢人显眼!”   小李:“……” 第3章   京市书房。   霍章叫两个儿子来一块分析局势。上个月,海市发出进攻京市市委的信号弹,说北京市委有资本主义倾向。他作为□□,头疼的要命。要知道四月份宣传部改组,一把手们全被撸了职位。他觉得,下一个就是京市市委了。   霍章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手指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眼神晦暗不明。   门被推开了,先进来的一位高大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框,嘴唇偏厚,让人觉得老实可靠。霍章点点头,这是他的大儿子,霍北。   后面一位,同样高大,一件白色棉布背心,健美身材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脸上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霍章揉了揉头,这是他的小儿子,霍南。   两个儿子站在一起,很难看出来是双胞胎。   书房没有额外的凳子,霍北和霍南就这样站着,三分钟过后,霍北焦急地出声问道:“爸,你找我们什么事?”   霍章不成器地看了霍北一眼,沉不住气!再看霍南,正笑眯眯地等着他开口呢!   一手五指,长短不一,霍章看似对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但他心里明白,比起聪慧的二儿子,他更喜欢憨一点的大儿子,因为没有威胁。   这就跟狮子一样,幼狮成年后,雄狮会把它们赶走,霍章对霍南就是这么一个心理。如果霍南笨一点就好了,那么他一定会好好栽培霍南。   可惜,霍南不笨,而且聪明的吓人。   霍章眼神不悦看向霍南,冷声道:“霍南,你能不能好好穿回衣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人样吗?”   作为男人,霍章羡慕霍南好看的肌肉,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法忍受霍南对他不尊重。   霍南仍旧笑眯眯的,“爸,这么大火气,我有一同学去藏城垦荒,发现了冬虫草。”   霍章火气蹭的一下没了,冬虫草是他去领导家做客知道的草药,有提升男性身体机能的作用,不仅自己吃有益,而且送人也有面子。他不过有次说了一嘴,霍南就记住了。   唉,要是霍北这样就好了。   霍南慢条斯理给霍章泡了杯茶,“爸,喝茶。”等霍章端起茶杯后,霍南不紧不慢说,“爸,我想着在家,没有外人,所以穿了一件背心,不过我保证,以后好好穿衣,天天向上。”   一通下来,霍章哪还有脾气啊,都被霍南“治”没了。   霍北神色不明,黑色眼珠一直没有离开霍南。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看见霍南,那口大白牙真他妈晃眼!   上辈子他一直活在霍南阴影下。父亲倚重,母亲偏心,妻子爱慕,甚至连儿女都觉得霍南比自己好。他活得实在是憋屈,憋屈啊!想起上辈子,自己傻傻去陕城下乡,而霍南进入财务部,一路升迁,名字印在教科书上,不说名垂青史,但绝对称得上声名远播。   老天有眼,让他重生回来。   “霍北,在想什么呢?”霍章的声音唤回了霍北的思绪。   霍章重新说了一遍刚才的话,最后问道:“你们说这是何意?”   霍北紧皱眉头,他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啊,谁知道为什么发动这次革命?但他不想矮霍南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说:“爸,我觉得,这次行动有以下三方面的意思,一是宣传部执行力不足,耽误了大事,二是《人报》工作懈怠,没有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三是……”   霍北编不出来了,但一想自己条理清晰,肯定比才高中毕业的霍南言之有物,所以沾沾自喜,“就这些了,爸。”   霍章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让霍南说。   霍南挑眉,“真让我说?”   霍章白了一眼,不然嘞?没好气道:“快点说!别婆婆妈妈的!”   霍北心中有些欣喜,重生回来果然有优势,他透过眼镜,轻蔑地看了眼霍南,看你这次怎么超过我?   霍南直视霍章,神情坦然,无声说了四个字——排除异己。   霍章一听,手边的茶杯都想掀翻,“霍南,你怎么敢——”,想到是自己硬让他说的,只好把这句话咽下肚,大口呼吸了几下。   霍北看见霍章气得捂胸口,真想大吼一声,他比过霍南了!这辈子,他要霍南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要霍南仰他鼻息活着!   霍章不知道霍北的想法,如果知道了,肯定气死。   拳头松开、握起、松开了好几次,霍章才缓过神来,细细琢磨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他冷汗直冒,无论是撤销五人小组,还是成立新办事处,无论是改组宣传部,还是冷落《日报》,一切消息都在表明……想到这里,霍章深深看了眼霍南。   这个儿子,他真是又爱又恨!   当局者迷,他只是感觉到不安,但根本摸不清楚领导的意图。而现在,思路逐渐清晰,他隐隐约约嗅到了未来的政治动向。京市市委绝对是下一个宣传部。   霍章拭了拭脑门上的汗,心中的大石头落下来了。   是下一个宣传部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什么都模模糊糊。   现在总算有了点头绪,霍章抿了口水,恢复一开始的样子。   霍南假装什么事没发生,认真听霍章说下乡的事。   “现在局势不明,我屁股下面的位置不缺人坐,下乡,是必须要下的!”霍章可不想因为儿子没有下乡被抓了小尾巴,儿子再怎么好,也比不上官帽。   霍北一听,心中已有决定,反正这次,打死也不下乡。   “爸,下乡可是个好机会,不仅锻炼体魄,还能增加知识。”霍北转头看向霍南,眼里全是算计,“我作为哥哥必须让着弟弟,这次下乡,霍南去吧。”   霍南笑了笑,他这个哥哥似乎有些变化呢!   霍章没想到霍北对这件事这么主动,其实,他原本想让霍北下乡,想避避京市这边的纷争,而另一边,他想让霍南当马前卒。   但现在,马前卒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   他不是蠢笨之人,不然也不会当□□。局势他有些明白了,所以就让霍南下乡吧。至于霍北,留在身边,他要好好教导。   “霍南,你有什么想法?”   霍南无语,他能有什么想法?路都给他选完了,还要问问他走不走?他眯眼一笑,“听爸的。”   霍章看着霍南的笑脸有些不忍,他是不是太过不公平?明明霍南的资质好过霍北几倍……但没办法,谁让他感受到了霍南的威胁呢!   “那好,霍南下乡。”霍章最后决定道。   书房议事结束,霍南去了趟外公家。   霍南外公叫贺勋,是名老战士,在某战役中立下大功,目前已经退休。霍南披了个衬衣,走路带风,远远就喊道:“外公。”   “哟,是我的外孙子!”贺勋精神矍铄,牙齿几乎没掉,他让小王去迎迎霍南。还没等小王迈腿,霍南就进来了。   四合院里一个老人坐在摇椅上,手边摆着象棋,霍南进来坐下,笑道:“外公,下一局。”   贺勋很高兴,立马让小王出去买点肉冻回来吃。   小王摇了摇头,老首长是个臭棋篓子,水平一般,但就是爱下,亲近之人没有一个受得了的,也就霍南,耐心的呀,小王有时候都难以想象,霍南怎么受得了的。   霍南跟小王打了个招呼,“再要一碟花生米,东方国营饭店的。”   “哎。”小王咧嘴应着,他喜欢和霍南说话,因为感觉很快乐。换句话说,见到霍南的人都很快乐。至于为什么,小王想不明白。反正他觉得霍南身上有种魔力,能让人亲近和欢愉。   一局下完,霍南赞美道:“外公,有长进啊!”   “嘿,你这臭小子!”什么叫他有长进啊?敢情他成晚辈了!贺勋笑着骂了几句,但眼底全是笑容。   等小王回来,霍南把菜摆好,郑重道:“外公,下个周我就要去荒北了。”   其实,下乡的地方应该是陕城,和霍北上辈子一个地方,但是霍北为了发泄上辈子的憋屈,找人把地方改了,改成了荒北。   霍南无所谓,但不希望外公为两人的兄弟情谊操心,索性说了荒北。   什么?荒北?去这个地方干啥?贺勋紧皱眉头,脑子里打了好几个问号,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生气问道:“你爸让你去的?”   霍南没说话,这让贺勋更生气了,他就没见过霍章这样当爹的,猜忌亲生儿子,现在还要扔到荒北!   “明天我去找他,不,我现在就要找他。”   “外公。”霍南劝道,“去荒北不是没有好处,现在局势混乱,远离京市不是一件坏事。”   贺勋这才冷静下来,“对,你说的对,那你赶快走。”对于外面的形势,他有些心累,霍南是自己的宝贝外孙,不能出现一点差错,去荒北是个选择,那边有兵团,不会有问题的。   霍南无声笑了笑,对于贺勋的关心很受用,“外公,你不用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贺勋点点头,“外头——”,他欲言又止,但该说的还得说,“我看这场运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唉,你说国家好不容易从三年困难中走出来,现在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霍南桃花眼微垂,“大破大立!”   贺勋一震,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大破大立,好一个大破大立!   霍南可没有这么乐观,大破可不是好控制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霍章说这四个字,因为霍章的性格霍南清楚,有时候喜欢自作聪明。   他可不想在荒北听到他爸坐牢的消息。 第4章   霍北因为使了坏,晚上多吃了两碗饭,现在胀得难受。他挺着肚子,心道如果早一个月重生就好了,那时候他还没有结婚。   “北哥。”韩铢温柔的喊了一声。   霍北停住,他恐这个声音了。   想起上辈子有一次,两人滚床单时,一声“霍南”叫出来,他直接软掉。自己的老婆,一直爱慕着亲弟弟,这种感觉跟吃了翔一样,恶心!   “怎么了?”霍北问道。   韩铢面色发红,似乎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半天,说:“北哥,我今晚洗澡。”   噢,霍北恍然大悟,这意思……今晚做呀,哈哈,抱歉,吃撑了。   “你先去洗,我消化消化食。”霍北搪塞道。性生活还是一个问题,他总不能对韩铢说,因为上辈子你一嗓子霍南,他彻底不行了吧,当然这个不行,是针对韩铢的,其他人,还行、能用。   “小两口在干嘛呢?”一个美丽的妇人扭着纤腰过来。   “妈——”韩铢喊了一声。   妇人叫贺珑,姿态妖娆。霍北不想搭理贺珑,谁让贺珑太偏心!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妈!   贺珑对自己的大儿子淡淡一笑,一阵风似走进自己房间,“啪”一声关上门。   霍南晚上回来,敲了敲贺珑的门,“妈,是我,霍南。”   贺珑露出一个脑袋,“儿子,快进来。”   霍南无奈坐下,把怀里的东西递给贺珑,等贺珑手快要碰到的时候,他手一缩,“妈,现在多事之秋,你和那个许仙注意点,不然后果很严重。”   “我知道了。”贺珑两手捧着霍南的脸,“我保密工作一向出色!”   霍南拿下贺珑的手,把东西给她,临走前提醒道:“注意安全,以及有事找医生,别自己瞎吃药。”   东西是避孕的东西,外国货,霍南能拿到这东西,费了不少功夫,至于去荒北的事,他没说,说了他妈也只会担心东西,不会担心他。   呵,这个家,除了外公,没有一个值得留恋的人。   去荒北前,霍南呼朋唤友一块去洗澡。   霍南喜欢水,侯宿开玩笑说他上辈子是条鱼,美人鱼!   侯宿是霍南发小,两人一块长大,亲如兄弟。霍南撑着双臂,认真问侯宿,“你真想好了和我一起去,不后悔?”   “嗬,这么严肃干啥?”侯宿把头发往后一压,“咋地?感动了?说吧,以身相许,还是当牛做马?”   既然开上了玩笑,那必然不后悔,霍南桃花眼一弯,愉快说道:“既不以身相许,也不当牛做马。”   孙强在一旁嘿嘿笑,侯宿斜了他一眼,“我说老强呀,霍南这身肉你都见了多少回了,咋每次眼睛都黏在上面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霍南是女人呢!”   孙强芝麻大小的眼,乍看起来有些猥琐,细看起来嘛……那就更猥琐了。   他在火车站工作,朋友天南海北,是个百事通,原本他看不上霍南这人,觉得□□的儿子,是个娇气包。他一个粗人,和娇气包没共同语言。结果后来,两人一泡澡,孙强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是多好的人呐!他老孙,能交霍南这样的朋友,死而无憾!   孙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擤鼻涕,有时候忙着忙着,鼻涕到了下巴颏,惹得很多人嫌弃,甚至鄙夷。他心中不满,觉得嫌弃他的都是鼠目寸光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霍南同他见面的时候,不仅没嫌弃,还笑着给他递了张纸!   哇,当时孙强眼冒星星,霍南从此收获了孙强这枚“狗腿”。   孙强听到侯宿调侃自己也不恼,乐呵呵说,“霍二这身皮肉,女人都赶不上!”瞅瞅那大家伙,哦,血脉喷张呀,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拍胸膛道,“猴子,你给我找个女人,我保证不会看她。”   “去你的!”侯宿拍了拍水,激起一朵朵水花,“我上哪给你找女人去!”   霍南等两人拌完嘴,问孙强,“你说的人呢?”   萧鱼擦了擦汗,洗个澡还得跑到深山老林里,呼,这么热的天!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隐隐约约闻到了自己烧焦的味道。   绕过树林,往前一看,萧鱼眼睛瞪直了,这是什么神仙地方?他从小到大长在京市,竟一点不知道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树林阴翳,杂草丛生,一水池在中央,湛蓝湛蓝,他迈着小碎步过去,仔细一瞧,孙强那个秃脑袋映入眼帘。   那就是这个地方。   孙强约他出来见个人物,至于啥人物,孙强没说。但以孙强的人脉关系,见总比不见好。   “强哥——”萧鱼喊了一声。   “唷,这么快,快得我都以为你死在半路上了呢!”孙强一张口得理不饶人。   萧鱼搓搓手,哭丧脸,“强哥,俺没骑自行车。”   “去你的俺!”孙强扭头对萧鱼说,“鱼子,来,脱衣服进来,见见霍南。”   萧鱼咽了一口口水,啥玩意?脱衣服?“强哥,这不太雅观吧。”   孙强眯着他那双芝麻眼,笑咪咪道:“咋地?说我们不雅观呀!”   萧鱼可不敢惹恼孙强,立马跟剥玉米似的脱干净了,往池子里走去,他先用脚试了试水温,正合适、很舒服。   孙强突然一声大笑,调侃萧鱼,“兄弟,平时没看出来,你那家伙挺猛啊!”   “啊?”   萧鱼一怔,立马坐进水里,谦虚道:“不如强哥的。”   “不能这么说。”孙强嘿嘿两声,“不如霍二的。”   霍二?萧鱼这才见到几乎全身都在水里的霍南。他正犹豫如何打招呼呢,霍南就从水里起来,露出健硕的胸膛,笑着伸出手说了句“你好。”   萧鱼立马站起来,“你好你好,我是萧鱼。”这人就是□□的二儿子?天啊,这样……平易近人?说实在的,干部子女他见过很多,不是鼻孔朝天,就是下巴朝天。还没有一个像霍南这样的,主动握手。他瞄了眼孙强,怪不得两人能成为好朋友。   侯宿没有起来,远远和萧鱼挥了挥手。   萧鱼朝侯宿点点头,视线不由自主在霍南身上流连。结实的臂膀,紧实的胸膛,脖颈儿上一串晶莹的水珠,蜜色和白色交相辉映,再往上看去,是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他摸了摸鼻子,被抓包了。   孙强爆笑不止,“猴子,我就说嘛,霍二这身皮比女人还迷人。”   萧鱼红了脸,觉得刚才行为着实唐突,老天爷啊,他怎么能看一个男人入了迷!   霍南无所谓,问萧鱼:“你负责白松火车站?”   萧鱼立马点头,“是。”   孙强说:“霍二马上要求荒北种地,你呢,正好在白松站,以后霍二的事就是你的事,听见了没?”   萧鱼这个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哦,五肢体发达,复杂的任务肯定完成不了,但寄个包裹绰绰有余。   荒北那地方,又偏又远。孙强担心霍二种着种着营养不良了,到时候糟蹋了这一身皮,他于心不忍。   萧鱼正愁怎么将功赎罪,现在听见孙强说的话,立即屁颠屁颠说:“听见了听见了。”   孙强拍了拍萧鱼的背,“行,这事交给你。”   “啥事?”萧鱼后知后觉问。   孙强无语,“定时给霍二和猴子寄包裹。”   “噢噢,没问题。”   霍南站起来,坦然光着走出水池,萧鱼目不转睛,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而孙强眯眼往霍南身上看去。   侯宿哑然失笑,霍南可真有本事啊!不仅女人爱,而且男人也……爱。   “你去荒北,不怕何曼生气吗?”   萧鱼皱眉,何曼?那不是何老爷子的孙女儿吗?重点是何曼花容月貌,有好几个公子哥都在追求她呢!听侯宿的意思,霍南和何曼……有一腿!   霍南慢条斯理穿好衣服,“她生不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鱼一愣,霍南的态度不像和何曼有一腿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宿见霍南这样子,也没再继续问。何曼是他们的小青梅,从小到大追求者无数,小时候还可可爱爱,但越大越歪——不是说相貌歪了,而是性子扭曲了。   霍南对何曼态度不冷不热,说句良心话,不冷不热比起冷淡来总要好吧,但何曼很不满意,她觉得霍南应该跪舔她。   让霍南跪舔她?噢,侯宿真想问何曼一句——你是对霍南有什么误会吗?他原先还觉得何曼识大体,但后来,能躲多远躲多远!   但何曼……如果霍南真去了荒北,她肯定要大闹一番。   孙强摸了摸下巴,何曼他见过,惊艳不足,耐看有余,横批装模作样。   装模作样也不是不好,但总觉得太假,孙强不喜欢这一款,太装,大家坦坦荡荡的不行吗?   当然,何曼也看不上他,孙强很有自知之明,他从水池里上来,“霍二,你哥那边——”   侯宿也在想这个事,他总觉得霍北还会有小动作。   霍南找块石头坐下,桃花眼潋滟,嘴唇轻启,“包裹你们寄就好了。”亲哥突然变成这样,霍南心里不舒服,想起以前两个人一起上学、玩耍和调皮捣蛋……果然,小时候是最美好的。   孙强点头,“你在荒北等我的包裹吧。”他也觉得霍北会在包裹上动手脚。   霍南拍了拍孙强的肩,提点道:“以后行事,不要求对,而是求不错。”   “嗯,明白。”孙强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第5章   荒北气象站说了,未来五到十天内有中到暴雨。   大喇叭里放着下雨的预报,团长愁眉苦脸,麦子还没收割完,天公着实不作美!   “抓紧召集大伙儿割麦子!”团长立马把任务吩咐下去。   哨声响起,大家集合。   傅珍急匆匆扣上衬衣纽扣,“苇苇,快点穿上衣服。”这口哨声猝不及防,因为两人正袒胸试新内衣呢!   周苇为了身体健康,鼓捣了一款舒适运动内衣,防止弯腰割麦子时晃动。傅珍手巧,针线活好,周苇不过说了几个要点,她就做了出来。因为效果很好,傅珍有些心动,便又在原先基础上,稍微改动,做了两件。   两人才刚刚换上,外面就吹哨让人集合。   傅珍心情着急,动作麻溜穿上外套,下雨可不是个好事,麦子都没割呢,要是烂在地里,后果……要知道荒北可是粮仓!粮仓呀!   周苇不慌不忙穿好衣服,安慰道:“明天新知青来。”   傅珍心情才缓和下来,新知青一来,人多了,收割速度就快,希望赶在下雨之前收割完麦子!   团长身先士卒,拿起镰刀,一头扎在金黄色海洋里,徐朗紧随其后,手跟机器一样,快速割着麦子,不到一会儿,倒下了一大片。   知青们纷纷举起镰刀,唯有小李神色焦急,站在空地上。   团长吼了小李一声,“在那干啥?割麦子呀!”这个小李,关键时刻掉链子,以后就去打扫马厩吧!   马厩里四匹大马,枣红色、棕褐色、银白色和黑色,由袁光棍负责。现因袁光棍结婚请假,一直由小李喂养。   小李胆子不小,但每次喂这四匹马时都心惊胆战,马鼻子里出个气,他能吓得一哆嗦。   按理说,人喂养的马应该温顺,但这四匹马,一个比一个野,这跟袁光棍脱不了干系。   袁光棍心眼儿小,不想让人替代了他的工作,所以尽可能让这四匹马无法无天,除了他谁也不能驾驭。   就因为这个,耽误不少事。现在袁光棍请假,这四匹马就跟个摆设一样。   明天新知青来,按照往常,这时候早已经买好了手套之类的工具,可就因为袁光棍,这事耽搁了。   韩指导员垂着眼皮,“小李,你想说物资的事?”   小李两手一拍,“就是这个啊,韩指导员,明天知青就要来了,广播站又说下雨,所以他们一来,就得割麦子,这——割麦子没有手套不行呀!”   没有手套,手不得磨烂!   团长大步走来,大骂道:“老袁怎么还没回来呀?不就是结个婚吗,用得着半个月!呵,我看他直接生完孩子再回来吧!”   没有袁光棍,马就不能用,团里的拖拉机没有空闲的,而且买物资这事,一直用马。四头大马一拴,架上车板,呼啦啦,比拖拉机都好用。   但是呀,团里没有一个人降伏的了这四匹马。   之前徐朗眼馋,偷偷骑了一次,结果直接被马甩在地上,那叫一个丢人呀!   韩指导员翘了翘嘴角,“团长,你说的挺对。”   “啥?”   “袁光棍说不定还真在家里生孩子。”韩指导员腹□□,“他四十岁年纪,好不容易找到了块地,再不耕耘耕耘,家伙头就生锈了!”   “噗——”小李没忍住笑了出来,韩指导员的嘴一如既然毒呀,每次听他吐槽,那叫一个快乐。   “笑啥?”韩指导员眯眼一瞪,“你还没找着地呢!”   小李:“……”扎心了!   紧张的气氛被韩指导员一说放松了不少,但事情还没有解决,团长有些上火,痛骂了袁光棍四五遍。   韩指导员在想解决方案,袁光棍家挺远,让人叫他回来?不行,第一浪费时间,还搭上一个人,第二袁光棍可不一定同意回来,人家久旱逢甘霖,肯定不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第三这次叫了,以后袁光棍气焰就更嚣张了,这不利用兵团建设。   可新知青马上要来,没有手套,叫他们怎么办?   小李急得跳脚,“不然,我去试试?”   团长白了小李一眼,“你能骑上就不错了,还想驾驭它们?呵,谁给你的勇气?”   “党。”   团长:“……回答满分。”   韩指导员想了想,“让徐朗再试一次?”   小李反正不行,他就一打扫卫生的体格,骑马不现实,再说,县城离这可远着呢!路上要是出了啥意外,比如马撞着人了……徐朗身体素质好,或许可以一试。   团长也觉得可行,让人把徐朗叫来。   徐朗听话地去马厩,可他一靠近,四匹马发疯了似的,不让徐朗靠近。   小李躲在一边,“徐连长,你当初对它们做什么了?”四匹马虽然野,但也不是无缘无故发怒的性子呀!肯定是徐连长对它们做了什么!   徐朗挠挠头,“上次骑它们态度不太端正。”那次偷偷摸摸骑,他不怎么体贴,几乎是从头强硬到尾。   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马能记仇!   团长最后下令,“让人去叫袁光棍!拖也得把他拖来!”   “好!”小李回道。   “等等。”周苇同时说道。   几人回头看她,徐朗皱眉头呵斥道:“你怎么在这?怎么没有去割麦子?”   周苇无视他,淡淡道:“我想试一试。”   徐朗嗤笑一声,“你?试一试?”他以前对周苇算不上讨厌,但自从知道周苇让周芦不和他见面后,他对周苇厌恶至极!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理取闹的妹妹?自私自利,丝毫不为亲姐姐考虑!   周苇看向四匹骏马,眼底全是势在必得。   她是某马术俱乐部的顶级会员,骑马不在话下,而且她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马越不听话,她越高兴。   想想这个,她浑身热血沸腾,但脸上是淡然的神色。   韩指导员并不想让人叫袁光棍,又见周苇胸有成竹,“那就试一试吧。”   团长不太满意韩指导员的做法,一个女人骑马?重点是徐朗都驾驭不了!他本来想说算了,试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抓紧去叫袁光棍呢。但见周苇走了过去,那就试试吧,就两三分钟。   四匹骏马,周苇挨着看了一遍。   “就你了——”她食指纤细,指了下银白色的马。   徐朗呵呵两声,银色马是四匹当中性子最烈的,周苇竟然选了它!   韩指导员抿抿唇,一选选了个刺头,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等等,故意的!   韩指导员眼睛一亮,擒贼先擒王!只要最野的那匹搞定,剩下的三匹自然而然就会听话。   傅珍远远望着,心里很担忧,她不想周苇出现危险,那匹银白色马脾气最大,只要袁光棍管得了。   周苇一眼就看出了银白马的不服气,她笑了笑。   徐朗冷哼:还笑?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这不是小事!那次被甩,他休养了整整一周呢!   等马牵出来,周苇长腿一迈,未等众人反应,以及未等银白马反应过来,她已然坐好并扯住缰绳了!   刚才那个姿势!小李心中大吼,太帅了,比袁光棍上马好看多了!   银白马叫老白,其余三匹马名字依此类推,枣红色的叫老红,棕褐色的叫老褐,黑色的叫老黑。   老白不满周苇骑在身上,往麦田跑去。夏风吹拂,周苇握好缰绳,丝毫不怕老白把她摔下去。绳子就是方向,沉沉浮浮,只要抓住大势,那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天空海阔任鸟飞!   “驾——”   田野广阔,如同天空,周苇游刃有余,身形矫健,英姿飒爽。   徐朗震惊地看向远方,周苇会骑马?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想起自己刚才恶劣的语气,他懊恼万分。   韩指导员笑了笑,“周苇深藏不露呀。”他视线穿过麦田,落在一人一马身上,周苇猛然回头,眼神凌厉。韩指导员深深一震,他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无比威严的气场。   骑在马上的周苇,突然想到了一段对话。   “你看看你,孤家寡人一个。有谁喜欢过你?不对,这话有问题,有谁敢喜欢你?而我后面有千军万马,他们对我俯首称臣。”   “太幼稚了,他们爱的不是你,是你表演出来的虚假人物。如果深层次挖掘,他们爱的是他们自己,渴望温柔,渴望理解,渴望关心,渴望崇拜,渴望尊重,这些需求你都满足他们了,所以他们离不开你,或者说是爱你。但真正的你是怎样?他们会不会爱你呢?你不知,也不敢。你永远带着面具,在迎合他们的需求,虽然不知道你的快感在哪里,但是我想说,你很可怜,喜欢上你的那些男人也很可怜。”   “呵,说我带着面具,你不也一样!坚强不摧?顽强不屈?哈哈哈,你以为你很高贵吗?你知不知道旁人怎么说你升到了部长?你以为你能躲得过这些流言蜚语?我承认你政绩斐然,无人能敌,但是周苇,别人记住的,只有——你有几个男人和有几个男人爱你!”   老白似乎乖了些,但还是不愿意低头,他怄气一样飞奔着,周苇稳稳在上面,眺望远方。   用男人来定义一个女人?太狭隘了!   在她的字典里,实力为王!   周苇狠狠抽了一下老白的屁股,眼神严肃而认真。   周字顶天,苇字立地。   周苇两字,顶天立地。 第6章   周苇驾着马车往县城奔去,风从耳边吹过,她心情不错。   路是土路,人走过,车压过,马踩过,一层一层,形成了路。县城她知道路,因为周父在县城报社工作。   县城大而空旷,标语迎风招展。快到供销社的时候,周苇拉紧缰绳,四匹骏马停住蹄子。   她把马拴在旁白的木牌子上,进去前揪了揪老白的耳朵,“在这乖乖的,等我出来。”   驯马和训人异曲同工,大棒+胡萝卜,周苇这么多年官场浮沉,这道理自然懂,不仅懂,而且运用地炉火纯青。   宁蕾玩着指甲,这才几天,里面就有灰,太难看了,她用小拇指抠了抠,抠到一半,就看到一个美人朝她走来。   美人乌发凌乱,唇瓣嫣红,媚眼像有钩子一样,叫人移不开视线。   她恍惚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职业来,“同志,你要买啥?”   周苇看起来轻松,但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好在忍痛力十足,让人看不出半点不适来。   “有没有手套?”   手套?宁蕾转了转眼珠,看来新知青快要到了,她仰着小脸,“你等着,我去仓库给你看看。”   说着,宁蕾就晃着两条辫子往仓库走去。   周苇哑然,这个小姑娘心真够大的,直接走了。她脱下衬衣,拧了一把,军绿色变成了墨绿色,上面全是汗水。正直六月天气,虽然荒北纬度高,但是太阳足,加上运动量大,所以周苇全身上下都汗津津的,有些难受。   里面是一件无袖背心,两条白皙的胳膊露出来。周苇把衬衣搭在手臂上,眼睛瞅了瞅胸膛。幸好新内衣穿上了,不然在马上的时候……脑海里一想,周苇大感郁闷。   大腿一动就疼,不难猜,肯定磨破了,但现在没功夫理会,先让它疼着吧。   小姑娘还没有回来,周苇眼睛快速扫了一遍供销社里的物件,吃的、穿的、用的……挺齐全。   原主没钱,衣服三四身,倒腾着穿,紧紧巴巴,小了就补一块,大了就剪一块,过得很心酸。   而周芦,新衣服塞满一个柜子,一三一件,二四一件,五六一件,七一件,这还是收敛了的状态,要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当然也是为了建立她坚强的形象,周芦巴不得每天换一件呢!   周苇沉思当中,宁蕾回来了。   “有是有,但不多——”宁蕾话说到一半,大惊失色,“啊啊啊,你怎么把衣服脱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周苇扶额,说的就像她没穿衣服一样。   宁蕾从手指缝里往周苇那看去,越看……缝越大,周苇笑了笑,“同志,你挡不挡都一样。”   啊?宁蕾瞄了眼自己的手指,噢,尴尬一笑,咳嗽两声说:“同志,我手缝有点大。”   这个借口……周苇穿上衣服,“你带我看看。”   “喔。”宁蕾应道,等领着周苇到仓库后,她猛然一惊,自己咋这么听话呢!叔交代了,不能随便领人到仓库。   但现在都到了,让人回去也不是个事。再说,这位女同志长在她心里了,宁蕾在心里自我开脱,嗯,下不为例。等叔问起来,她就说女同志是兵团的人,事情紧急,不得不破例。   哦耶!宁蕾扬起笑容,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周苇往里面看去,确实如宁蕾所说,手套不多了,她大体算了下,只能够新知青人数的一半。   她眼睫一垂,细细打量起仓库里的东西来。   “这是头巾?”周苇蹲下,箱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头巾,全是棉布的,摸起来很厚。   宁蕾点头,“去年冬天剩下的,我原以为会卖的很好,但是……几乎没有人要,所以一直积压在仓库。”   荒北冬天风大,妇女们喜欢包头,既防风又缓和,宁蕾就不明白了,明明头巾很有销路呀,为啥卖不出去呢?   周苇从架子上取出一把镰刀,用头巾一缠,眼尾一翘,神采奕奕,“这些头巾我都要了。”   宁蕾高兴一跳,“同志,你太好了!我正愁卖不出去呢!”   周苇放回镰刀,头巾比手套更灵活,不仅可以缠在刀柄上,还可以绑在手上,系法多样,毕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劳作习惯。而手套一戴,直接就结束了,没法像头巾这样有多种选择。   “打五折没问题吧。”   宁蕾一个趔趄,五折?女同志有些异想天开呀,她抠着手指头,五折肯定不行,最多七折,说实话,她原先打算打九折的,但害怕女同志不买,那就七折吧。   “七折。”   “成交。”   宁蕾:“……”这么好说话,女同志真人美心善。   五折只是一个幌子,周苇可没那么天真。   宁蕾因为卖出去头巾,积极主动帮周苇把两个大箱子搬到马车上。   “你还会骑马呀?”   周苇挑眉,“想学?”   宁蕾看着四匹骏马,“嗯,但我不敢,它们吓人,我怕摔下来。”   周苇把箱子绑好,“它们不过大了点,没什么好怕的。”   大了点?宁蕾张大嘴巴,这可不是……大了点!是大了很多很多点!   周苇已经把绳子解下来了,“再见。”   宁蕾深深望着周苇窈窕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回到屋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嗯,同样是女人,差别咋那么大呢!   麦子收割完三分之一时,团长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明天再奋斗一天,就差不多可以了。   小李擦了把汗,远远看见四匹骏马,他高呼道:“周苇回来了!”   徐朗扭头看去,四匹骏马老老实实往前奔跑,跟孙子一样听话。他视线掠过骏马,看向驾车的周苇。   迷人的面庞,动人的曲线,他微微失落,因为这些都不属于他了,属于……周苇以后的男人。想起周苇以前帮他洗衣服,帮他刷饭盒,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从两人解除婚约那天。   徐朗有时候都怀疑周苇之前对他的好,是不是单纯因为婚约?但这话,他问不出口。   小李高兴地跑过来,“周苇,你比袁光棍厉害!”   袁光棍虽说能驾车,但是力不从心。而且老白脾气越来越大,经常不听袁光棍的话。但现在,老白被周苇收拾地服服帖帖。   周苇摸了摸老白头上的毛,一碗水端平,又挨个摸了摸其他马头上的毛。   “乖。”   小李在旁边看着,“我想摸一下。”他喂了好些天,都没敢摸过,眼馋周苇可以轻松摸毛。   周苇点头,“可以,摸吧。”   小李手刚伸出来,还没碰到老白,老白一个扭头,很明显,老白不愿意小李碰它。   小李欲哭无泪,这也太双标了吧!伤心啊!   周苇笑了笑,没强迫老白。过犹不及,老白不让摸就不让摸吧,发发脾气是应该的,谁让下午的时候丢了面子呢!   她顺了顺老白的毛。   韩指导员拿着镰刀过来,“东西呢?”   未等周苇说话,小李帮忙打开箱子,一箱手套,一箱头巾,咋不一样呢?“这……是不是拿错了?”   周苇摇头,“手套只剩这些。”   “头巾?”韩指导员拿起头巾往镰刀柄上缠,“可以,头巾可以用。”   “周苇同志,你可立了大功。”解决问题的能力有时候比提出问题更重要,周苇能在危急中想到这个办法,十分可贵。韩指导员朝周苇温和一笑。   周苇一笑,说:“大功不敢当。”   她拿出一个头巾,缠到自己手上,“指导员,头巾还可以这样用。”   “对!”韩指导员抚掌,满面春风。   周苇又跟韩指导员去屋里记账,韩指导员一听,打了七折,咧嘴大笑,“周苇同志,别谦虚了,这次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好。”   韩指导员高兴不已,周苇会骑马,那袁光棍没啥用处了,扔去打扫马厩便是!   “谢谢指导员。”既谢了指导员夸她,又谢了指导员让她骑马。周苇知道,如果不是指导员在,她连骑马的机会都没有。   韩指导员眯眼笑了笑,“袁光棍没来,去县城购买物资的事你先干着。”   周苇美眸眨了眨,先干着等于干着,看来袁光棍没用处了。   “是,指导员。”她行了个军礼。   傅珍心疼地看着周苇,“你咋不知道喊疼呢!都血漫金山了!”   周苇想到了会破皮,但没想到会血肉模糊呀!两条大腿猩红一片,看着可吓人了!   傅珍眼底全是担忧,她把裤子放下,“周芦有那么多,你就只一条。”原是周苇只有一条薄裤子,而裤子上染了血,无奈之下,只能借傅珍的了。   “你爸妈也真是!”傅珍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她不是说长辈坏话的人,但这次,她真是为周苇鸣不平。   “抹药了?”   周苇摇头,“家里没人,柜子锁着。”   报社给周父和周芦分配了房子,周父大一点,周芦小一点。有时候报社忙,他们就不回来了。周母因挂念周父和周芦,时常去做个饭,铺个床。今天正好赶上周母去县城。家里柜子都上着锁,而钥匙一直由周母拿着。   傅珍气得戳了下周苇的头,“我要不问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抹了?”   周苇本想点头来着,但看傅珍鼓鼓的腮帮子,立马乖巧道:“没,我打算明天去医务室。”   “就是抹药也得去医务室!”傅珍说道。   周苇冲她一笑,“听你的。” 第7章   周苇劈叉睡了一晚,清晨醒来,腿不是自己的了,她稍微一动,疼得龇牙咧嘴。   兵团有专门的医务室,一间房,四十平米,一分为三。白色墙面,红色锦旗,灰色地面。周苇乌龟般挪动到医务室。   医务室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护士小梅去新知青点帮忙,医务室只有医生裴年在。   裴年穿着白大褂,修长的手转着一支黑色钢笔,冷眼看着周苇艰难进来。   周苇抬眼看向桌子后面面瘫的少年,炸毛的头发,浓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她美眸一眯,想起来了,裴年喜欢周芦,以及讨厌周苇。至于原因,周苇不用猜就知道,不是妹妹无耻,老让姐姐做出退步,就是姐姐可怜,每天被妹妹欺负。   裴年爱憎分明,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很讨厌,单纯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色。周苇长叹一口气,这孩子就应该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她不跟裴年一般见识,十七八的年纪,在现代,刚高中毕业,思想不成熟,对世界的认识仅停留在一维层面,辨别是非能力为负。   “医生,大腿内侧破了。”   裴年转笔的手停住,幸灾乐祸地扯了扯嘴角,看来昨天骑马受伤了,哈哈,他内心大笑两声。   周苇昨天骑马引起了热议,裴年是兵团的医生,自然知道这事,但他不高兴,周苇这样讨厌的女人,不值得别人称赞。   他经常在芦姐姐嘴里听到周苇的名字,小肚鸡肠,嫉妒心强,可怜芦姐姐那样温柔的人,经常遭到欺负。   裴年恶劣说道:“噢,大腿破了呀,那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他长睫毛高兴翘起,觉得自己为芦姐姐出了口气。   其实,不用脱裤子就能开药,因为之前袁光棍和徐朗找过他。他现在这么说,就是断定周苇不敢脱裤子!如果不脱,那他就说没法看,不给开药,让周苇多疼几天。   周苇以为脱裤子是正常流程,于是拉开里面的帘子,扭头对裴年说,“医生,你还坐着干嘛?进来呀!”   啥?裴年不明白周苇的意思,磨磨唧唧站起来,扬开帘子,“有话在外面说就行,进来干啥?”   话音刚落,裴年羞得满脸通红,他睁大眼睛看着周苇,支支吾吾道:“你,你——”   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周苇把裤子推到膝盖那里,“这个位置可以吗?”   裴年大口吞咽着口水,眼睛黏在周苇大腿上,白嫩细腻,他喉咙发痒,大脑里全是两条腿,交缠,折叠……不行,他掐了自己一下,努力镇静下来。   周苇看裴年迟迟没说话,又问了一遍,“医生,可以开始了吗?”   突然,外面传来了“碰”的一声。   护士小梅手里的药箱垂直落地,她眼眶红成小兔子,泪已经打转了,似乎下一步就要落出来。   小李刚打扫完马厩,看见小梅双手捂脸过来,便问:“这么了,小梅?脸上长疙瘩了?”   小梅放下手,露出一张哭了的脸,她鼻头红红,抽抽嗒嗒说道:“医生他,他不要脸!”   医生?裴年呀。小李皱眉,“他咋不要脸了?不会是——欺负你了吧?”   说着,小李扛起扫把,就要往医务室那边走,“小梅,你别害怕,裴年这个王八蛋,我,我……帮你欺负回来!”   小李没想到裴年会干出这样下三滥的事,这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小梅拉住小李,急声说道:“你别去,医生他没欺负我。”   小李松了一口气,叉着腰问:“没欺负你你哭啥?不会是被拒绝了吧?”小梅喜欢裴年这事大家伙都知道,可裴年没这个意思。   小梅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我才没有被拒绝!是医生,医生他欺负别人!”   别人?小李挠头问:“谁呀?”   “不知道。”小梅喏喏道。   她听到医生和一个女人,又是“脱裤子”,又是“你还坐着干嘛?进来呀”,又是“可以开始了吗?”,医生肯定和那个女人做羞羞的事!   小李:“……”   裴年望向小梅的背影,气得揉了揉头,他扯开帘子,见周苇拿药抹着大腿内侧,立马别开脸,深吸了一口气。   “周苇,都怪你!”裴年放下帘子,“如果不是你脱裤子,小梅也不会误会。这下我的清白全没了!”如果传到芦姐姐耳朵里,裴年仰天长叹,心里更厌恶周苇了。   周苇不紧不慢拿药膏擦着伤口,“医生,做人呐,要实事求是,明明是你让我脱裤子的,嗯?”   裴年认栽,他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完了完了,一世英明全没了。   他知道周苇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说脱裤子就脱裤子,没有一点犹豫,呵,芦姐姐说的没错,周苇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方才小梅领着几个新知青过来检查,现在小梅走了,几个新知青面面相觑。   “哇哦。”侯宿挑眉,“听起来挺刺激。”   霍南笑而不语。   其他几个知青,尤其是男知青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这样香艳的场景,想想就兴奋。   药有点凉,抹上去痛并快乐着,周苇抹完,收拾好自己,问裴年,“多少钱?”   侯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钱?这是……一场交易?可为啥是女的问男的?   裴年正郁闷呢,哪还会在乎这个,摆手道:“不用了。”   侯宿嘿嘿一笑,看样子男的很大方呀。   周苇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几个新知青全部看向周苇,侯宿眼底露出惊艳,这脸蛋这身材,他朝霍南看去,却见霍南表情淡淡,侯宿摇了摇头,这样的还入不了霍南的眼?   侯宿想起了何曼说的——霍南眼高于顶,如果不和她结婚,肯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他觉得有道理。   这时韩指导员被小李拉来了。   韩指导员大口喘着气,这个小李,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跑,不过拉他到医务室做什么。看小李欲言又止的样子,韩指导员沉声道:“有话直说。”   小李往医务室看去,“医生他欺负女人。”   见周苇站在门口前,小李连忙上前问道:“周苇同志,你有没有见到医务室里的女人?”   什么女人?周苇不解。   小李小声提示道:“医生和女人在#%@#%&。”   说是小声,但大家都听得见。   韩指导员眉头一皱,这事本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新来的知青在一旁看着,必须严肃处理,不然让人看笑话。韩指导员沉下了脸,让裴年出来解释清楚。   侯宿对小李说:“女人就在你面前。”   小李难以置信,指着周芦,“你,你和医生——”   裴年出来,面部表情道:“韩指导员,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周苇骑马受伤,今天过来找我开药。”   韩指导员点了点头,他跟几位新知青说:“真相大白,大家该干嘛干嘛,别聚在这里了!”   一男知青拽着一口京片子含笑道:“别呀,指导员,我们都听见了,脱裤子呢!”他可不好打发。   韩指导员微微一笑,“裴医生。”   裴年无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是不说明白,不光他名声受影响,整个兵团也会遭受质疑。   他瞥了眼刚才说话的男知青,淡淡道:“周苇同志大腿内侧受伤,所以我让她脱裤子。”   小李皱眉,他记得医务室有专门的药呀,不需要脱裤子!医生为什么对周苇提出这样的要求?难不成对医生对周苇起了色心?   韩指导员冷冷看了裴年一眼。   男知青掀起嘴角,“大腿内侧?好医生呀!”   裴年没有解释,任由男知青阴阳怪气。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是他想要整一下周苇,所以才……无论韩指导员怎么惩罚他,他都认了。   周苇往前一走,笑了笑,“医生是好医生,不用你说,兵团的人都清楚。”   裴年除了在这事上没脑子,但是工作上兢兢业业,还经常到附近村子免费帮人看病。周苇虽然看不上裴年的态度,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得一致对外。   男知青哼了两声,“好医生?借工作之便耍流氓?哈,这就是荒北兵团医生的作风呀!真是开了眼界!”   “你知不知道主席思想的精髓?”周苇笑着说,“是实事求是,实事,指客观存在的事物,求是,意味着探索客观存在的规律。当时我们照搬苏联经验,发现不适合国情,后来探索出一条道路,农村包围城市,这就是实事求是。”   霍南桃花眼看着周苇。   周苇顿了顿继续说:“医学上也讲究实事求是,坚决杜绝刻舟求剑。”   刻舟求剑?   裴年眼睛一亮,“对,季节变化,疾病变化,作为医生要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周苇同志体质不同于袁光棍和徐连长,所以要……检查一下。”   男知青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主席说得不对吧?   但他不想低头,便说:“好好好,实事求是,但医务室有两个人,病人是女人,而且还是大腿内侧这样隐秘的地方受伤,医生为何不让护士帮忙呢?非得自己上手!”   周苇淡淡一笑,掷地有声道:“医生眼里没有男女。”   裴年惊愕地看向周苇。   韩指导员赞同周苇的说法,“生命面前,不论男女,还是老少,医生眼里只有病人。”   男知青这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8章   周芦侧头,裴年好看的下巴映入眼帘,她挽了挽碎发,温柔一笑,“阿年,你走神了。”   团里关于裴年和周苇的言论沸沸扬扬,周芦不信,倒不是明辨是非,而是相信自己的魅力,裴年不会喜欢周苇。   裴年小孩心性,喜欢温柔大姐姐,周芦心里清楚,所以在裴年面前,她更温柔温婉。   裴年没有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长睫毛一垂,在想周苇为什么帮他。   想着想着,脑海里闪现出两条白皙的大腿,耳朵连同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   “阿年。”周芦又喊了一声。   裴年才回过神,他低头问周芦,“芦姐姐,怎么了?”   周芦停住,仰着温柔的小脸,眼睛里充满包容和理解,“阿年,你还在想昨天的事情吗?”   裴年没隐瞒,点头道:“芦姐姐,周苇为什么帮我?”   周芦眼睛一转,立马明白了裴年的心思,她轻扬嘴角,“因为妹妹帮你就是帮她自己呀。”   噢,也是,如果没有解释清楚,不光他受罚,周苇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裴年细细想着,但不想接受这个……原因。   昨天周苇的话,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裴年爸妈都是医生,工作特别忙,早出晚归,小裴年经常一人在家,自己做饭,自己上学,自己睡觉,自己洗衣服,反正啥都是自己一个人。小时候哭过闹过,让爸妈多陪陪,但岗位需要,裴年爸妈都是老党员,自然舍小家为大家,蜡炬成灰泪始干。   小裴年跌跌撞撞长大,阴差阳错下学了医。   第一次实习,他因为碰了一下女病人的屁股被女病人家属拳打脚踢,各种难听的话往他头上砸。打针就是打在屁股上,而且看病时候,哪里顾得上病人是男是女?   医院领导让他道歉,学校老师让他道歉,连……爸爸妈妈也让他道歉,可他错在哪?   学成以后,他干脆来到北荒,成为兵团的医生。   十五岁过来,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他原以为自己会忘记之前不愉快的事情,没想到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芦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揉了揉裴年的头发,安慰道:“阿年,你没有错,错的是别人。”   裴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低头看着周芦,眼睛里充满信赖和孺慕,“谢谢你,芦姐姐。”   “我是姐姐,安慰你是应该的。”周芦得意一笑,裴年这种的太好对付了,只要一点关爱,对方就能面瘫化柔情。   裴年抿了抿淡红的嘴唇,“芦姐姐,你如果不是姐姐,是不是就不安慰我了?”   周芦先是一顿,后眼睛一弯,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的天鹅颈,轻柔声音传来,“怎么会呢?阿年是我的好弟弟——”   裴年举一反三,“那周苇呢?她是不是你的好妹妹?”   周芦语塞,心里说道:周苇当然不是她的好妹妹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温柔形象大打折扣。   “苇苇啊。”周芦眼神突然忧伤起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可我……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唉,如果苇苇有你这样乖就好了。”   裴年揉了揉打卷的头发,没搭腔。   周芦说完,微微前倾,伸手把裴年的头发顺了顺,身体有意无意贴着裴年。   裴年除了有点痒,没有任何感觉。   周芦见裴年一脸无欲无求,内心大骂裴年不解风情,如果是徐朗,早就晕头转向了!   “阿年,送到这里吧。”周芦跟裴年说。   裴年点头,“芦姐姐再见。”说完,转身离开,留给周芦一个宽肩窄腰的高大背影。   周芦欣赏了一会儿,裴年年纪虽小,但身材比徐朗好多了。大概吃的好,营养跟得上,所以个子窜这么高,而且头发又黑又密,她刚才揉的时候,可羡慕了。   家里,周母沈琴面色铁青,“我一天不回来,家里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周苇这个骚蹄子,没男人能死呀!早知道她这样丢人现眼,我就不生她了。”   沈琴越发厌恶周苇了,一方面是历史遗留,周苇长得像周父的初恋,另一方面是周苇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或者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什么话?左右逃不了三个词——丑陋,不要脸和没人爱。   周芦嗤笑一声,她妹妹可不骚,不论以前闷葫芦还是现在牙尖嘴利,根本骚不起来。   唯一一点,就是身材太好。   周芦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羡慕周苇的胸,不像沈琴一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沈琴见周芦站在门口,立即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说,“芦芦,你妹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都跟她说要弯着腰走路,不要挺胸,可她现在,越来越不按照我的意思做了!跟孙仙那个贱人一样,骨子里就骚,看见个男人就往上贴!”   孙仙是周霖初恋,含情目,含珠唇,荒北男人的梦中情人。   周芦笑而不语。说实话,沈琴要不是她妈,她一点不想理会。   沈琴年轻时候所作所为,她知道个大概,连个低级绿茶都算不上。另外,沈琴硬件条件一般,就一张清纯的脸能看,所以男人宁愿跪舔孙仙,也不愿意和沈琴暧昧。   大概因为年轻时不如意,沈琴现在使劲儿糟蹋周苇,她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唾沫横飞。   当娘的嫉妒闺女也是很少见。   周芦虽然看不上沈琴,但也不和周苇一伙,当即出主意道:“爸今晚回来。”   意思是妈你可以告状了。   沈琴眼睛一亮,“还是芦芦你聪明。”   要说沈琴为啥不嫉妒周芦,明明周芦和好几个男人暧昧着,有两个原因,第一周芦长得像沈琴,周芦压了周苇一头,相当于沈琴压了孙仙一头,第二周芦清楚沈琴的心理,很会哄沈琴,时间一久,沈琴拿着周芦当宝贝,并把自己的“伟大梦想”寄托到了周芦身上。   周父周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从上个月他就惴惴不安,摸不清楚上面的意思,心累。   沈琴笑盈盈迎上去,“她爸,你回来了。”说完,殷勤地给周霖到了一杯水。   等周霖放下杯子,沈琴叹气道:“她爸,你不知道苇苇她,她……给老周家丢人呀!”   沈琴添油加醋,“她当着医生的面脱裤子,这以后这么嫁的出去呀?芦芦也是倒霉,被自己亲妹妹连累了名声!她爸,你可是报社主任,现在苇苇搞出这么一出,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你啊!我就怕有小人作怪,在领导面前说你的坏话!”   周霖正愁没地方发火呢,报社一大堆事情,憋了一天的郁气突然爆发了。   “苇苇呢?在哪?”   沈琴心里高兴,周苇这次完蛋了。   周芦躲在里屋看热闹,听见周霖发火,嘴角勾起,她慢悠悠出来,脸上浮现担忧,小声道:“妹妹还小,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爸你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报社上下都指望着爸做决策呢!”   周霖喝了口水,心里畅快了些,还是大女儿懂事。   “这些天忙坏了吧。”他关心周芦道。   周芦温柔中带着坚毅,说:“只要能帮助爸,再忙我都不怕。”   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儿子,虽然遗憾,但也没有要死要活,觉得人生不值得。   两个女儿,尤其是大女儿,他一直寄予厚望。   妇女能顶半边天,周芦一定可以让他挺直腰杆。   “芦芦,你作为姐姐,要好好教导妹妹,苇苇她……心思单纯,不知道男人的坏处。”怎么能随便朝一个男人脱裤子呢?周霖郁闷。   说完,他顿了顿,思绪飘到以前的青春岁月。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没怎么好好对孙仙,经常惹她哭,后来嘛……他再也没机会惹孙仙哭了,因为她嫁人了。   周霖眼睛黯了许多,沈琴见状,咬牙切齿,又是这样!   孙仙就是她头上的一座大山,她永远翻不过去!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嫁过来了!   但不嫁给周霖能嫁给谁呢?周霖是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人选。   沈琴扯了扯嘴角,“她爸,你别担心,我会让苇苇向芦芦学习的。”   周霖温情地拍了拍沈琴的手,“我这些天工作忙,你多担待,至于苇苇,辛苦芦芦操心了。”   周芦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得答应呀,“是,爸,我会好好帮助妹妹的。”   至于怎么个帮法,她说了算。   沈琴对周霖的关怀很受用,夫妻携手这么多年了,她再这么比不上孙仙,也给周霖生了孩子,而且是周霖唯一的妻子。   “她爸,工作再忙,你也要注意身体呀,今晚我给你好好捏捏膀子。”沈琴体贴道。   周霖浅浅一笑,“好。”   周芦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爸,我看不如让妹妹明天去报社吧。”   周霖一想,觉得不错,同意道:“行。” 第9章   周苇云淡风轻跟着周芦,不动声色观察着报社。   里面吵吵闹闹,桌案上埋头写作的,走廊里大声争执的……形态各异。   周芦蹙眉,觉得周苇的反应太过平淡,这可是报社耶!当初她好不容易说服周霖,才谋得一个职位,要知道在报社工作的女人寥寥无几!她妹妹怎么如此波澜不惊,一点都不觉得好奇?   “周芦,你来了。”   埋头写作的小伙子抬起头腼腆一笑,在走廊里争执的两人双双压低声音。   周芦对他们的反应很受用,她温柔一笑,“同志们,早上好呀。”   然后拉过周苇的手,笑着说:“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周苇,今天过来学习。”   “哦,是你妹妹呀。”有人拉着长音笑着说。   “学习?学什么呀?”写作的小伙子讽刺一笑,报社工作这么多,周芦的妹妹瞎凑什么热闹?她是会分析文章还是会撰写稿件啊?看样子,她分明是嫉妒姐姐在报社工作,心中忿忿不平所以死缠烂打过来的吧!   想着想着,他站起来,正色道:“周苇同志,资料编发室缺人手,你去那吧。”   此话一出,好些人低声笑了起来,这一招太损了!报社哪里有资料编发室呀!不过挨着茶水房的一间小仓库,里面全是陈年的报纸,灰尘都能煮一个月的伙食了。   周芦心中一笑,她对于这个安排很满意。   自从她知道周苇会骑马后,心中非常不高兴,她都不会骑,她妹妹凭什么会骑?   “妹妹,你要是不愿意去资料编发室,我,我可以把我的工位让给你。”周芦一副委屈的模样。   这下周围的男同志们都攥紧了拳头,周苇欺姐太甚!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对待周芦,可想而知,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周芦有多凄惨!   可事实是周苇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周苇无语一笑,她不想跟周苇玩这些小把戏了,淡淡道:“不用了,工作是工作,亲情是亲情,不能混为一谈。我知道你心疼我被你同事欺负,想要帮助我,但是我不想耽误报社的工作进程。”   周芦脸色一变,周苇什么意思?斥责她不重视工作?她突然想起了周霖的交代,在报社里没有父女关系,只有上下级关系!   “苇苇说的对,工作和感情是两回事,她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玩耍的。”周霖从办公室里出来。   其他人看副主任发话,立马闭嘴,老老实实去干活。   周芦喏喏回道:“是,爸,哦不,周主任。”   周苇径直走向小仓库,脸上没有丝毫不满情绪,想她上辈子进入机关,起点在开水房。   起点低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丧失了上进心。   门一打开,立马尘土满天飞,她皱了皱眉。周苇一直有洁癖,小时候十分严重,后来长大,对脏东西的忍耐力逐渐增强,或者说表情管理能力提高了——对待不洁的物品,虽然心中恶心,但是脸上看不出来。   但现在,她不想踏进去。   好在周霖让卫生员过来打扫干净了。卫生员不是真卫生员,是个临时工。   临时工叫刘城,是个瘦猴子。口罩挂在脸上晃晃荡荡,等全部打扫完,他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好了。”   周苇朝刘城一笑,“谢谢。”   刘城连连摆手,嘴里的“没事儿”才说了一个字,里间就有人喊他。   “刘城,给我倒杯水。”   刘城眼中怒气一闪而过,而后微笑回道:“来了来了。”   周苇瞧得清楚,刘城倒是能屈能伸。   小仓库北墙和东墙上一排书架,上面堆着各种资料。周苇快速浏览完,从中抽选了几个重要的。   屋中间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周苇坐下,开始翻阅资料。   上辈子从在开水房开始,她就学会了挖掘信息,即如何在有限的空间,有限的时间,有限的人,有限的物中获得最大内容,最大资讯,最大信息。   报社资料犹如雪崩,上级的,下级的,抄的抄,改的改,分析的分析。周苇一目十行,大脑进行复杂有序的分类规整,很快便理清了报社种种。   从成立之初到现在的发展,报社四平八稳运行,四五年来,没有什么功绩,也没有什么错误。   周苇把资料放回原处,这种状态不好不坏,中庸之道嘛。   但以后就说不准了。   一年前的学术资料竟然束之高阁,周苇笑了笑,心道报社没有一点警觉性。她细细浏览,不放过一个细节,默默在心里推演了一遍事情始末。   报纸和政治密不可分,周苇在一张一张资料里,察觉出了阴谋。   官场数年,这种敏锐性似乎浸入骨髓,只需一个政策,一个文件,她就能顺藤摸瓜发现真相。但这种真相不是广而告之的,而是明确大局和锁定方向的。   时势造英雄,历史的进程,时代的脉络,只可顺应而不可违背。正如孙老先生说的——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周苇以二十八岁的年纪成为部长,除了因为个人能力和本领过硬以外,她还因为善于揣摩领导意思,经常得到重用,尔后顺势而为扶摇直上。   她如老僧入定,脑海里放电影一般把大大小小的事件按顺序过了一遍,无论是宣传部,还是《人报》,中间可有不少小人作祟。   门口冒出一个头,是之前埋头写作的小伙子,他三七分头型,眼睛灵活转动。看见周苇认真翻阅资料,他噗嗤一笑毫不收敛笑了,嘲笑表情呼之欲出。   三七分回去后跟人说道:“周苇同志在好好学习呢!大家不要打搅她!”   这话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要知道小仓库里全是些没用的资料,乱七八糟,没有一点规律,农业的、工业的;天上的,地下的;男人,女人……反正啥也有,啥也没有用处。   说实话,他们都看不下去。所以三七分说完后,他们根本不信,觉得周苇是装样子!   周芦躲在后面,幸灾乐祸,她妹妹这辈子永远赶不上她!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周苇推开了仓库的门。   他们一愣,莫不是周苇听见他们的话恼羞成怒了?   众人望向周苇,只见她眼神清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叫人不敢与之直视。   三七分不甘示弱,直愣愣盯着周苇,可惜,很快被周苇眼里的冷意吓得铩羽而归。   众人目光之下,周苇曲起食指,叩响了周霖办公室的门。   周霖并不知道是谁,头也不抬说:“进。”   周芦紧皱眉头,她爸最讨厌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搅了,有一次她肚子疼,想借用办公室一用,结果周霖大发雷霆。自此后,她再不敢工作时间找周霖了。   周霖正在对比研究两份报纸,《人报》和《解放报》。   《人报》作为报纸届的老大哥开始向《解放报》“低三下四”,周霖揉额,他一周前给在京市人报社工作的朋友寄了一封信件,除了表示想念之意外,还想打听现在的情况。谁让上面风吹草动,下面人仰马翻呢!   周霖向来谨慎,尤其是在做重要决策前,更是小心万分,要知道四面八方都是坑,一个粗心大意,那就万劫不复牢里住了!   他抬起头,睁大眼睛,周苇敲门做什么?她不是在仓库学习吗?   周苇关上门,把众人的眼睛和耳朵隔绝在外,接着把手里的报纸放到周霖书桌上。   三七分懊恼自己被吓,所以待门关上后,他嘲笑道:“我看周苇同志学不下去了,打算回家呢!”   众人一听,有可能。   办公室内,周霖脸色阴沉下来,刚想发火,就听见周苇说:“你看完这份报纸后就明白了。”   周霖诧异,明白什么?现在的局势?可周苇怎么知道他现在的困惑?即便明白了,一份报纸就能解决了?再说,仓库里面能有什么有用的报纸?左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罢了!   他打开报纸,是八字方针落实情况,一目一段,这有什么用处?都是老黄历了!   三年灾害后,上面经过研究提出八字方针,解决问题,促进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周苇见周霖不耐烦,提醒道:“一线和二线。”   一线和二线?周霖默默琢磨这两个词,上面确实有一线和二线,权力平行。等等,此消彼长,周霖调动脑子里存储的事件,进一步理清思路,发现了看似不可能但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周苇见周霖表情震惊,看样子已经想明白了,她缓缓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上面想要通过人□□动和斗争达到他想要的局面。宣传部只是开始,而现在《人报》被冷落,究其根源,就是没有理解上面的意思。这一旦没有理解,畏手畏脚不说,有时还做出了南辕北辙的决策。”   她顿了顿,“现在定调子的文章全部在《解放报》,所以该怎么做,爸,你应该清楚。”   逻辑清晰,思维敏捷,肯定的语气,沉静的目光,让周霖有些恍惚,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沉默寡言的女儿吗?   但他来不及思考周苇为什么知道。   事情紧急,周霖从左抽屉里拿出一份文稿,只见上面勾勾划划,原本八百字左右的篇幅压缩到了五六百字。   他立马叫一个沉稳的年轻人进来,“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修改。”这可是地基呀,真要改了,那不光是饭碗问题了,而是政治立场问题。   年轻人没有问原因,点头称是,拿着报纸就走了。   三七分皱眉头,这份报纸已经印了三分之一了呀!现在重新开始,多浪费资源!但是他不敢问。   等把任务交代下去,周霖才把视线拉回到周苇身上。   周苇笑了笑,“有人说话,爱讲废话,有人说话,简洁明了,有人每时每刻都在讲话,有人关键时刻才会讲话。”   周霖若有所思,不说话不代表着不懂,他突然记起了一位老领导的教导——讲话是一门艺术,什么时间讲,怎么讲,讲什么都有学问。   周苇一个停顿,擦去周霖心头的疑惑,“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所以无需怀疑。   周霖大惊。   对,他的女儿,怎么可能默默无闻? 第10章   新知青被安排在宿舍最后头,泥墙泥地泥床。   侯宿后悔自己来北荒种地了,每天早晨被哨声叫醒,汗流浃背一整天,太阳出来落下,晚上回到宿舍,左右两侧鼾声如雷。他神经都变得有些衰弱了。   见霍南精神奕奕抹墙,他一脸幽怨,熬出黑眼圈的眼看着霍南,“你咋不累呢?”   霍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认真抹墙,一边调侃侯宿,“谁让你之前懒?”   侯宿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在京市的时候,霍南窜天窜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找到,像他们洗澡的水池子。一开始侯宿还跟着霍南跑,后来因为太累放弃了。   结果现在……运动到用时方恨少!   “呦呵,霍班长!”之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一进屋就朝霍南咧嘴。   侯宿见他手上端着盆,“汪震,洗完床单了?”昨晚这家伙肚子打鼓,一个屁接着一个屁,床单都给蹦烂了。   大家都在一张炕上睡,这震天响动,不光耳朵受不了,鼻子也受不了呀!可汪震家里一溜儿军官,随便拎出一个都要命,所以大家不敢言,静静听着闻着和消化着。   汪震也想不放屁,但这玩意儿跟打嗝一样控制不下来,后来还是霍南起来,陪汪震出去。   就冲这个,汪震赖上霍南了。   “洗完了。”汪震年纪比侯宿和霍南都小,十六岁,他自理能力差到离谱,就这一床单,洗了一个早晨,中途还差点让床单漂走了。   说实话,汪震根本不想洗,他行李箱里还有好几个床单呢,但霍南让他节约用,怕以后还会遇到这种情况。   霍南抹完墙,从凳子上跳下来,“你赶紧把床单晾上。”   大喇叭里一直广播有雨,这一刻天气好不代表下一刻天气好,毕竟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有雨就有雨。   “收到,班长!”汪震歪歪扭扭行了个礼。   霍南是新知青班长,韩指导员那边给出三天时间让大家决议,结果男知青点一晚上,准确来说是十来分钟就选完了,霍南全票当选。   大家都是从火车站一块过来的,谁的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强,他们心里都有数。   霍北除了改了霍南插队的地方,还在家庭一栏上动了手脚,填了个“干部子女”。   嚯,这倒也对,但比起书记儿子,这个干部子女太笼统,也太单薄。   就拿汪震来说,爷爷,爸爸,亲哥,堂哥,表哥,他挨个不落全写上了。旁人一瞧就明白了,汪震政治背景非常好!   因为这个“干部子女”,有些人一开始心里不服气,瞧不上霍南,但一相处,尤其是霍南爽朗的笑声,莫名让人觉得亲近。   而且霍南热心,早晨去河边挑水,大家一醒来,缸满满的。他不当班长,谁当班长?   汪震老老实实去晒床单,两只手费力拧着,差不多的时候,他把床单搭在架子上。   不远处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左顾右盼,汪震把床单扒拉到一边,眼睛一眯,欣赏道:脸长得不错。   他没想到北荒美女这么多,之前医务室的那个也是。   汪震突然嚷嚷起来,“霍班长,侯宿,你们快出来看,徐连长和一女子打情骂俏。”   侯宿从屋里出来,“在哪呢?”   汪震指了指前面,“就那!”他扯过侯宿,机智地拉了拉床单盖住两人的身形。   “嗬,还真是。”侯宿撇了撇嘴。   徐连长是荒北一绝,至于怎么个绝法,北荒四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和徐连长。   侯宿觉得太浮夸,徐连长在他眼里就一般般的水平。   徐连长以前还好,但后来因有好多姑娘排队给他洗衣服,于是油星四溅。所以说,男人嘛,一定不要让他觉得自己很帅,不然很容易出油。   因此侯宿每次见到徐连长挤眉弄眼,都喉头发痒,想呕吐。   为了洗洗眼睛,他看了看霍南,顿时神清气爽不少。   汪震看侯宿扭头,便也好奇看过去,哎呀妈,这健美的背,他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霍南换好衣服,拿起刷墙的工具,准备还回去。   侯宿和汪震对视一眼,立马跟上,并喊道:“我们也要去。”   经过徐朗的时候,霍南打了个招呼,“徐连长。”侯宿和汪震紧跟着喊道,“徐连长。”   见到霍南的那一刻,周芦眼睛蹭一下亮了,暗暗递秋波。   徐朗插着口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跟个小姑娘似的?宿舍破点就破点吧,整天修补,费这个劲儿干嘛?”   作为一个连长,看到霍南这样为大家服务,他心里很满意,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此时此刻,周芦又在身旁,他心里跟霍南较着劲儿,一来不想让霍南出风头,二来想通过批评的方式让周芦崇拜他。   可惜啊,周芦完全不在意,反而觉得霍南讲究,爱干净,不像徐朗一样,身上有味道了才去换衣服。   为了引起霍南的注意力,周芦突然指着麦田里的一个虎背,“啊,是妹妹。”   妹妹?汪震顺着周芦手指的方向,“谁呀?”   周芦眼睛圆圆,两手交叉放在胸前,脆生生道:“好羡慕妹妹能割麦子啊!我好笨,什么都不会!”   徐朗立马安慰道:“芦芦,你这双手是用来握笔写字的,和你妹妹不同,她是下地的手,割麦子的命,比不上你在报社工作,所以啊,你一点不笨。”   什么人干什么事,周苇虽然骑马立下了大功,但兵团里的人始终认为周苇不如周芦,依旧是云泥之别。   周芦翘起嘴角,很满意徐朗的说法,“是嘛?朗哥你真这样想?”   “当时是真的了。”徐朗点头,“芦芦,你不仅不笨,还冰雪聪明!”要知道报社只有周芦一名女同志,多大的荣耀啊!   周芦觉得气氛烘托差不多了,于是眨眼问:“朗哥,他们是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新来的知青。”徐朗简单说道,一语带过。   周芦摆出最好看的姿势,最好看的神情,慢动作一样抬头,想要给霍南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结果看到了霍南那一双似笑非笑的迷人桃花眼。   周芦心中一咯噔,想起了提示的话。   “世界上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你能钓的男人,一种是你不能钓的男人,前者占据百分之九九点九,只要用点手段就能上钩,但如果遇到后者,那这个男人不是不喜欢女人/人,就是太聪明太理智太通透,你千万不要自找麻烦及自取羞辱。”   霍南平静地勾着唇,让人看不出神情。   周芦心中大骇,倒不是认为自己的手段不灵了,而是诧异和震惊真有第二种男人!想她一直以来顺风顺水,只要她想钓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成功的。就连书记秘书都能勾搭上,没想到在一个知青这里碰了壁。   她笑不出来,嘴角僵硬到不行。   徐朗有些不满周芦直直看着霍南,于是岔开话题,“芦芦,你刚才认错人了,那个不是你妹妹。”   周芦猛然回过神,不再看霍南,“认错人?”   徐朗点头,“她现在负责购买物资。”袁光棍还在家里“播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韩指导员让周苇负责买货和运货。   周芦悻悻一笑,“是这样啊。”   汪震睁大眼睛,“你妹妹会骑马?”天啊!他一来就馋死那几匹骏马了,尤其是那个银白色的,高大威猛。现在听到一个女人可以骑,他顿时来了精神,似乎下一步就要冲到马厩里骑一波了。   徐朗见汪震兴高采烈,立即严肃道:“那四匹马我都不敢骑,你可不要乱行动。”汪震的背景团长提示过,新知青还没有到达时,他就记住汪震这个名字了。   那四匹马野心没改,依旧那个德行,如果汪震因为骑马受伤了,他可要完蛋。   “真的吗?”汪震看向徐朗,“连长,你不行呀!”   徐朗:“……”   最后徐朗无奈,领着三个人,以及周芦,去马厩那。马厩很高,一旁是草垛,老红和老黑趴着,老褐和老白慢悠悠吃着草。   周苇捏着一份报纸坐在旁边。   汪震和侯宿吃惊,这不是医务室的那个女人嘛?就是她会骑马?   哦,对了,两人想起来了,大腿内侧因为骑马受伤。   周芦看见周苇手里的报纸,脸色一沉,前天报社一事让周苇大出风头,重点是周霖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从漠不关心到现在挂在嘴边。   她真后悔让周苇去报社,但后悔也无济于事,事情都发生了,而且让周苇去报社是她提议的。   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苇看有人来,把报纸慢慢收好,霍南在那一瞬间,看清了报纸上的四个大字——阶级斗争。   徐朗冷淡道:“有位同志想骑马,你安排一下。”   周苇心中不觉得好笑,徐连长还在计较骑马的事,一个大男人,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   周芦皱了皱眉,徐朗是咋回事?让周苇安排骑马?她劝道:“妹妹技术还比较青涩,想必……安排不了。”   徐朗当然知道了,他就是出一口气,好让周苇明白,会骑马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汪震蹦蹦跳跳到周苇面前,趾高气扬道:“我要骑银白色的这匹。”   周苇笑了笑说:“不行。”   汪震叉腰,“为什么不行?”   周苇笑而不语,汪震更加生气了。   “我看你就是不会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周苇趁这个空梳理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等到汪震累了,她才出声,“老白不喜欢你。”   汪震:“……”   他觉得周苇说的是借口,于是梗着脖子气呼呼问:“它为什么不喜欢我?”   周苇搓了搓老白的毛,“因为你弱。”   汪震:“……”心痛如万箭穿心。 第11章   霍南上前,修长有力的手胡噜了下老白脑袋上的毛,老白这货竟然高兴地吼起来。   周苇歪嘴巴,心道老白真没节操!   汪震见状,不甘示弱伸出一只爪子,结果老白视若无睹并扭头看向霍南。   这也太双标了吧!汪震无语,骑马的热情断崖式下跌。   不光汪震无语,徐朗也十分纳闷,为啥老白喜欢霍南?还这样积极主动?想他之前摸一下老白都需要费老鼻子劲儿,可现在,霍南招招手,老白就凑上去,靠,太气人了!   但他没跟汪震一样伸出手试试,谁让他旁边有周芦呢?如果老白不配合,丢人的可是他!他可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   周芦不喜欢动物,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她看见那毛就难受,但这不能表现出来。   她忍着难受微笑说:“老白的毛好漂亮!”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比一个不喜欢小动物的人要可爱好几倍。   这语气,侯宿有点熟悉,想起来了,何曼有时候会这样说。   他搓了搓自己迎风招展的鸡皮疙瘩,问周苇:“你在报社工作?”   汪震曲起手指敲了下侯宿的脑壳,“你记忆力属于鱼的呀!徐连长说了,只有他旁边的姑娘在报社工作。”   侯宿挑了挑眉,“那报纸——”   未等周苇说话,周芦轻声道:“是爸爸给妹妹的,说是让妹妹好好学习。”她声音悦耳动听,又对周苇讲,“妹妹,你不要生气,爸爸是出于一片好心,完全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徐朗恍然大悟,想起周苇去了报社,再结合周芦的话,他脑补到周苇愚笨无知惹了周主任生气,于是周主任让周芦看报纸恶补知识。   他摆出一副说教的姿势对周苇,“芦芦说的对,周主任是为你好,报社里都是人才,百里挑一,像芦芦下笔成章,而你一个刚到报社的新人,能力不足见识不够,多看点报纸是对的。”   周芦附和道:“妹妹,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你不要着急,想我刚进报社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懂,但我不放弃,一直坚持练习,你看我现在,工作非常出色。”   徐朗爱慕地看着周芦的后脑勺,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坚强独立,温柔可爱。   周苇一笑,这种表现自己的方式,火候欠佳,要是她绝不会这样表述。   机关里的人,想往上爬,第一关是领导,谁让位置是领导给的呢!那么如何在领导面前展现或者表现自己就是一门学问了。   这就跟唱戏的人一样,唱念做打,什么时候唱,什么时候念,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打,不能缺位,不能错位,不能越位,时机要对,场合要对,力度要对。   老板想要往东,你偏偏往西,这叫自绝后路!老板明面上不会治你,但暗处可以搞小动作,把你安排在无实权的岗位,蹉跎你的岁月。一招温水煮青蛙,你仕途就完蛋了!   老板是对领导的称呼,台上叫领导,台下称老板。   机关就是个竞技场,周苇深谙这个比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螳螂捕蝉,我黄雀在后,你瞒天过海,我暗渡陈仓,你狡兔三窟,我八面玲珑……总之,你出招,我接招,无论是太极,还是拳击,无论是九阴白骨爪,还是乾坤大挪移,迎头而上,适者生存。   周苇对弈的不是地中海就是啤酒肚,鲜少有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加上小蜜,她印象深刻的不过十个,一双手就能数过来。方式就那几样,对她放狠话,朝她使绊子,机智不足幼稚有余,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张声势。   周苇淡淡道:“报纸是我自己拿的。”   周芦和徐朗:“……”   汪震爆笑,哈哈哈,搞了半天,这报纸人家自己拿的,一想起徐连长方才认真的说教,他就想笑。   霍南轻轻挠着老白的下巴,桃花眼含笑一弯。   周芦有些尴尬,但仍旧笑着,看起来心态很强大,“妹妹,原来是你自己拿的呀,我还以为是爸爸给你的呢?”   周苇浅浅一笑,继续观看周芦表演。   “唉,爸爸也真是,妹妹你是新人,错就错了呗。”周芦一脸为你着想的表情,“妹妹你这么好学,爸爸一定很欣慰。”   这意思是说周父因为周苇工作犯错生气了。   周苇点头,话里有话,“他会欣慰的。”   周芦一愣,不明白周苇的意思,但再说下去就会让人看出端倪了。于是她和徐连长有说有笑走了,留给众人一郎才女貌的背影。   “报纸我能看一下吗?”   “可以。”周苇把报纸拿给霍南。   霍南快速扫了一眼,一篇名为《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文章映入眼帘,他快速浏览完,喃喃道:“这文章是领导亲自审定的吧?”   无论是里面的言论,还是篇幅的长度,都有些异常。   结合上面的思想,很明显,这是要发动运动了。   周苇秀眉一挑,目露欣赏之意,这篇文章她打包票就是领导审定过的,不过这个人,周苇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霍南,得出这番结论,不知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还是聪慧过人政治敏锐度高?   她拿出另一份报纸,“你看看这个。”   《人报》?霍南接过来,打眼一扫,这是删减版?谁给《人报》的勇气?   他嗤笑一声,“要捅马蜂窝了。”   周苇可以确定对方不是瞎猫,而是一只野猫。   侯宿不明白,皱眉问:“谁捅马蜂窝了?”   周苇帮霍南回道:“人报社。”   汪震政治警觉性比较高,他拿过报纸,一作比较,眼珠转了转,“因为删减?”   “啊?就这?”侯宿嚷嚷,“不就是一篇文章吗?我看不至于。”   霍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们打个赌吧。”   汪震兴奋地手舞足蹈,“好啊好啊!赌什么呢?”   “请吃饭。”   霍南和周苇同时说道。   北荒伙食比不了京市,而且又是在兵团里,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菜,几个肉,才吃了几天,霍南就有点腻了。另外,孙强安排萧鱼寄过来的包裹还在路上,所以啊,他想吃一顿好的了。   周苇也是。   从小到大,在吃方面,她从来不委屈自己。毕竟口腹之欲嘛,是人很重要的欲望。   上辈子有人说周苇没有弱点,这个弱点主要指欲望方面。官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欲望。但周苇心如止水,这让送礼的人难办了,后来传着传着,说周苇没有欲望。   周苇听了,一笑了之。   总而言之,吃饭是人生头等大事,换了个环境,也不能阻止她享用美食。   “好!就这么定了!”侯宿最后说道。就一篇文章,他觉得两人小题大做,不可能那么严重!到时候谁请谁吃饭还不一定。   赌约拉近了几个人的距离,主要是周苇和霍南三人的距离。   汪震对上周苇很心虚,谁让他在医务室的时候阴阳怪气过周苇和裴年呢?但见周苇性格爽朗,丝毫不计较,他才放下心来。   周苇微微一笑,“老褐喜欢你,你要不要试试?”   老褐?汪震不解。   周苇指着棕褐色骏马说:“它就是老褐。”   “它真喜欢我?”   周苇笑而不语。   汪震高兴,让周苇把马拉出来,他要骑。   老褐听话地站着,任由汪震骑它。   见老褐这么乖巧,汪震心中洋洋得意,哈,看吧,还是老褐慧眼识珠,他不是没有马喜欢的人!   结果刚骑上,老褐就开始调皮捣蛋了,它不停地掉头,吓唬骑在上面的汪震。   “啊啊啊啊啊!”汪震攥紧缰绳,鬼哭狼嚎,“能不能不要让它掉头了!”   因为脚离地,他整个人慌得一批,这太太太危险了,好害怕自己掉下来!   周苇笑着说:“这是老褐喜欢你的表现。”   汪震仰天长啸,“那我不要它喜欢了!太吓人了!”   霍南自然看出周苇在戏弄……噢,不是,应该说在帮助汪震达成愿望,嘴角一直上扬着,能看出来他心情很愉快。   汪震叫得声音越大,老褐越兴奋,越想“狠狠欺负”汪震。   周苇看汪震快要哭出来了,好心上前教导:“你不要害怕它,而要驯服它。”   汪震嚷嚷,“驯服?”他使劲儿一拉缰绳,发现老褐确实老实了不少,慢慢明白了驯服的意思。   老褐一看汪震不叫了,立马停住一动不动。   汪震刚找到一点感觉,结果老褐不配合了,他轻轻用脚踢了踢老褐,“兄弟,你咋了?”   周苇让汪震下来,“老褐不喜欢你了,不想和你玩了。”   汪震张大嘴巴,这喜欢消失的也太快了吧,就像一场龙卷风,让他摸不着头脑!   侯宿憋笑看向汪震:“你被马玩了,知不知道?”   汪震:“……” 第12章   外边形势一天比一天严重,报社气氛一天比一天诡异。   主任和副主任各一间办公室,内有书架,书桌,书柜,摆放地整整齐齐,打扫地干干净净。   周霖虽是副主任,但权力和主任差不多,一来是因为主任懒,不想动弹,二来周霖工作能力强,主任很放心。   主任是个大肚子,他破天荒从办公室里出来,悠哉悠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周霖办公室面前。   他推开门进去,亲切问周霖,“这几天怎么样?”   周霖忙把主任请进来,待主任坐下后,他才回道:“困难虽然有,但问题不大。”   大肚子主任呵呵笑了,他胖手重重拍了拍周霖的背,“好好干,我相信你的能力。”   “应该的。”周霖点头,“谢主任。”   大肚子主任又说:“现在局势复杂,京市已经乱成一团,我们报社不论如何要挺住呀。”宣传部的事他心有余悸,大官小官从上撸到下,一个不留,他可不希望报社步宣传部的后尘。   周霖听着,心里冷笑。苦活儿累活儿都是他的,到头来功劳全是主任一人的。   用人讲究一个平衡,好处和坏处左右对等,主任小气,坏处给周霖,好处给自己。想挤奶却不给草吃,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周霖笑着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之一个词,糊弄。   等主任走了,他低声咒骂了两句,不就是个主任嘛?神气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主任把任务交代完,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回自己办公室眯觉了。   周霖打开信封,是京市的信。   信上只有六个大字——以解放报为准。   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六个字不光透露人报社被领导人冷落,还表明解放报上“阶级斗争”“文化运动”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中间派,周霖端起右手边的搪瓷杯子喝了口水,希望真如领导所言前途是光明的。   刘城竖着耳朵勤勤恳恳清洁卫生。   打扫的地方不过表面干净而已,像是水壶,擦擦外壳,至于里面有没有污垢,有多少污垢,他才不管呢!   “刘城,厕所该擦了。”   刘城笑着回道:“同志,马上来。”他很会双面派,人前人后,两副表情,两种状态,两套系统。像他现在态度诚恳万分,等没人眼神立马狠戾无比。   他生气地擦着地板,心中算计着怎么换个岗位。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刘城有野心,他不希望一直打扫卫生,一直被别人使唤,像个仆人一样。   虽然人人平等,但在报社里,等级分明,正副有别,什么岗位摆什么姿势,而他一个小小的卫生员,只有被压榨和被欺负的份!   刘城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他把目标定得很合理,办公室打杂的干事。   打杂虽然繁琐,但是比起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什么价值的扫地擦地来说,太不错了。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代表无限可能,而一条扫帚和一把拖把,一眼就能望到头了。   刘城追求进步,小仓库的资料,他阅读了不下十遍,重要的文件内容,他倒背如流。   可惜,没有一个能让他展示的舞台,这就好比唱戏的,台子没搭,纵使才华横溢又能如何?   机会机遇,是老天爷给的,当然,也是自己找的。   刘城舔了下干涩的唇,眼睛里透着精光。   下午他请了半天假,去供销社买了些送礼的东西。钱花了大半,但他不心疼。   刘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钱,只是工具,真正有价值的是钱能带来什么。买饭能填饱肚子,买水能解决口渴,而现在,买这些东西,是为了换个岗位。   当然,东西只是个敲门砖。   周苇在马厩旁边的小屋子里,她替代了袁光棍的工作。   除了那天驾马去县城买了手套和头巾外,她又去了三趟,一趟买了雨靴,一趟买了暖壶,一趟买了镰刀。   因为数量多,供销社都给打了折扣。韩指导员非常满意周苇的工作,要知道袁光棍负责时,没省下过一分半毛。兵团里也不好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物资买回来就不错了。但现在,韩指导员觉得当初让周苇骑马是对的,毕竟兵团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刘城背着大包,里面是从供销社买的东西,糖果,饼干之类的。   寻求周苇帮忙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反复考虑后的决定。   在小仓库时,周苇打眼一扫就挑出了几个重要的文件,那时候刘城心里就有波动。小仓库的资料他如数家珍,有用的没用的,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他心里十分清楚。   说实话,刚开始看到周苇的动作,他还觉得是误打误撞,但后来,他立马纠正了这个错误的想法,周苇哪里是误打误撞?分明是有的放矢!   尤其是书房谈话,更让他坚定了周苇不是一般人。   报社里的人都喜欢周芦,刘城不是,他看过周芦的文章,规规矩矩,根本没有外面说的那样好。他一向慕强,周芦达不到他的要求。   至于周苇,刘城丝毫不敢小瞧。   周苇做完一组拉伸,不盈一握的腰肢看起来弹性极好,她正打算做第二组的时候,刘城过来了。   她丝毫不惊讶,大方一笑,“来了。”   刘城微怔,这是什么意思?周苇早就知道他要来找她?这样一想,他心中紧张又激动。   “你好,周苇同志。”刘城打了个招呼,把包取下来,递给周苇。   刘城心里打鼓,既害怕周苇觉得他唐突,又害怕周苇不收礼物,但周苇都没有,她让刘城放下东西,坐在板凳上说话。   收礼物大有讲究,什么礼该收,什么礼不该收,周苇心中都有数。   两人先聊了会儿天,话题很多,下雨,四匹骏马,刘城是个机灵的,知道咋说话。   周苇含笑点着头。   等火候差不多了,刘城表明来意,简单两三句话就把自己目前的现状,短期目标和长远打算说了一遍。   周苇干脆利落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刘城眼睛一瞪,有些意外周苇把话挑明。   “换个工作。”他相信周苇的本事,当然,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周苇淡淡一笑,不知道是在笑刘城目光太短,还是笑刘城目光太长。   刘城正襟危坐,仔细回味方才说过的话,来来回回检查几遍后,觉得没有问题呀。   正当刘城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周苇说话了。   “我可以同周霖说。”她一停顿,看刘城的反应。   刘城心中欣喜,“真的吗?”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周苇对周霖的称呼,不是爸爸不是父亲,是冷冷淡淡的名字,没有任何感情。   “自然是真的。”周苇背靠椅子,两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周霖会帮你安排岗位。”   周霖安排岗位?刘城眯眼思考。   第一,他对周霖没有任何用处,周霖会给他安排什么岗位,不用想就知道,无非是些不动脑子的活儿,比打杂还要差一点,第二,周苇向周霖推荐他,周霖会怎么想?肯定觉得他和周苇关系不一般,要知道任何领导都讨厌属多个下阵营,所以,他几乎没有被重用的可能。   刘城激动之色这时候全没了。   周苇点点头,孺子可教,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比了一个“二”,略微低沉的女声传来,“还有一条路,扎根。”   刘城不解,虚心请教。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周苇淡淡一笑,“周霖缺一个秘书。”   刘城睁大眼睛,心中掀起万丈波澜,秘书类似于心腹,比编辑组长的含金量都高!   但是周霖一直没有秘书呀。   扎根,机会,秘书,到底什么意思?   周苇浅笑道:“现在没有,以后可不一定没有,即便以后没有,心腹的形式可不只有秘书一种。”   刘城恍然大明白,周苇是让他成为周霖的心腹。   一个清洁卫生的,比起坐办公室的,不站队,没背景,是最好控制和掌控的了。   刘城发现了自己和周苇的差距,他想从打杂干起,一步一步积累经验,而周苇让他利用现在的劣势(换个角度看就是优势)谋一个好位置,一步到位。   刘城看向坐在椅子上美丽动人的女子,咽了咽口水,肃然起敬。   周苇一笑,“你不要认为成为心腹很简单。”自大和自卑两种情绪是官场大忌,得意时自高自大,失意时自卑自贱,最好的状态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然处之。   刘城想到了前面的话,扎根,便问道:“我怎么扎根?”   “让周霖看到你的价值。”周苇直起腰,不紧不慢说,“小仓库就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说完,她朝刘城一笑。   “害,就知道瞒不了你。”刘城挠挠头,模样有几分憨傻。   “还是那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周苇并不觉得刘城翻看小仓库资料有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有野心,有追求,不是坏事。   刘城点头,“但周主任那边——”   周苇摇头,“不会,他正缺人手呢。”   “缺人手?”刘城不明白。   周苇耐心说道:“缺人手把主任弄下来呀。”   刘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吗?”   周苇没回答,反而提示道:“炮灰和心腹一墙之隔,你悠着点儿,我可没功夫给你收尸。”   刘城再三感谢才离开。   周苇望着刘城的背影,红唇轻启:我就说周霖会欣慰的。 第13章   因为和刘城聊天,周苇没赶上饭点,去的时候啥都没了,连汤都一滴不剩。   食堂大妈翘腿嗑瓜子道:“新知青真能吃呀,哎哟喂,我都加了两大锅饭和菜了,还不够。”   一旁剔牙的妇女说道:“干活多了就累。”新知青一来就帮忙割麦子,刚适应了,又被团长拉去帮附近村子割,一天到晚脚不沾地,不饿才怪呢!   食堂大妈身形有些胖,腿似乎翘得费劲,她嘴皮子一发力,一颗瓜子皮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十分轻盈。   “也是。”她附和道,“新知青体质不错,尤其是那个领头的。”   霍南在哪都会让人印象深刻,食堂大妈第一次见就记住了,打饭的时候手总会不由地抖一下,多加几块肉。   妇女不剔牙了,转过身碎嘴子道:“你说霍南吗?我跟你说,这小伙子一来就救了两个人。”   食堂大妈放下腿,粗眉毛一拧,“救了俩人?哎呀,这事团里咋没说呢?”救人是好事呀,按理说,兵团应该开个表彰大会。   妇女凑过一个圆脑袋,压低声音道:“因为那俩人有问题。”   “啥问题?”   “被下放来的。”   食堂大妈好奇,睁大眼睛问:“为啥被下放了?”   妇女摆手,“不清楚。”   周苇端着饭盒原路返回。   她现在住在马厩旁的小木屋里,木屋大概三十平方米,整洁明亮,木地木墙,木床木桌,全都是自然的颜色、自然的味道。   她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树杈上。   屋里没有衣柜,只有一个简单的类似树杈一样的挂衣架,是她让小李帮忙改造的。   空间一分为二,蓝靛色碎花帘子左侧是睡觉的地方,一张挂着蚊帐的小床支在中间;右侧是工作的地方,桌子椅子靠窗放置,夏风时不时来拜访做客。   周苇拿了一个弹弓,将外套系在细腰上,锁好门,往山上走去。、   荒北的荒,除了表示地广人稀外,还代表原始。   六月份的山,青黑色一片,树啊草啊勃勃生机,尽情生长。   夏季昼长夜短,黑夜来得晚,所以现在天没有暗。周苇梳了一个利索的头发,身形矫健在林中穿梭。   上辈子只要有空她就会运动,包括游泳、骑马、攀岩、射箭等。   身体是地基,地基不牢,大厦再富丽堂皇都没有用处。更何况在体制内,熬是必修课,身体不好怎么熬?她见过很多领导官居高位但因身上毛病一大箩筐而仕途中断。   原主身体素质很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体力体质属于一流,周苇猜想跟割麦子劳作有关。   她很早就明白健康的重要性,小时候就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眼睛,头发,牙齿……方方面面。   周苇试了试弹弓,准头还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茂密草丛里传来簌簌声,周苇眼睛一眯,看样子晚饭有着落了。   她屏息轻轻挪脚,慢慢往草丛方向移动,等近一点的时候,眼神掠过草丛,往后面看去,好家伙,竟是一只野山鸡。   山鸡沉浸在吃虫的欢乐中,丝毫没察觉周苇靠近。   周苇一番计算后,舍弃弹弓,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块石头,电光火石之间,石头朝山鸡脑袋上砸去,发出“砰”的一声。   砸完后,石头咕噜咕噜滚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   山鸡脑袋晃了晃,神志不清,周苇趁这个空,立马“发射”两枚石头,一块比一块大,直接打了山鸡一个措手不及。   “噔”一声,山鸡倒了。   周苇迅速用草绳绑住山鸡的脚和翅膀,提着它准备回家。   刚想转身,就听见树上一声笑,她寻着声音望去,霍南悠着两条腿坐在树上。   她皱眉,这么大一个人,她竟完全没有发现,心中稍微有些挫败。等等,霍南在这里做什么?想起方才山鸡吃虫,她抿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呵呵,搞了半天,她是螳螂呀。   霍南爽朗一笑,从树上轻松下来,丝毫不在意山鸡被周苇截胡了。   周苇可不喜欢占人便宜,装傻充愣道:“见者有份。”   霍南一笑,桃花眼潋滟勾人,“听你的。”   周苇挑眉,似乎听出了“听你的”的深层含义“随便。”   突然,黑云密布,天空像被滴了一滴墨汁,眨眼间云彩染成了灰色、黑色,这是要下雨!   周苇不过抬头的功夫,就有雨滴落下,啪嗒啪嗒,一声比一声大。   霍南只穿了一个白色衬衣,紧急时刻,他拿过周苇手上提着的鸡,“我拿着,快走。”   周苇边跑边把腰间系着的衣服解下来,往头上一遮。   雨就跟人憋急了一样,哗啦哗啦地落,这不是倾盆的程度,是倾缸的节奏。   周苇见霍南几乎淋湿了,好心问道:“要不要一起?”   外套料子很厚,有防水的作用,所以周苇身上没有淋湿很大面积。   大雨滂沱,头顶的树枝树叶作用不大,霍南突然蹲下,让周苇到他背上。   周苇低头看了眼,我没崴脚呀。   未料,霍南这厮从容道:“你跑的太慢。”   周苇咬牙,报复性地往霍南背上一跳,胳膊紧紧环在霍南肩颈上。   山鸡被霍南别在裤子一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别的,竟然稳得一批。   霍南确实跑得快,周苇望着两侧,竟跟坐车差不多,景色快速往后倒退。   大雨劈头盖脸,周苇拿外套盖住两人的头,样子虽然显得暧昧,但是防雨力一流。   霍南脖颈处难受的要命,两团又大又软的东西压着蹭着晃着,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重点是现在,外套很小,两人几乎耳鬓相碰,同样,脖颈处的感觉更明显了。   柳下惠遇到这种情况,也无法做到不乱呀!   霍南努力麻痹自己脖颈处的神经,一心跑步。   山上没有躲雨的地方,都是树,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复制黏贴似的。   两人果断选择了马厩。   马厩离山不是很远,是最近的躲雨地点。周苇撑着衣服,两条腿深深缠住霍南的腰,谁让霍南跑的太快呢!一颠一颠很容易掉下来!   霍南这边刚麻痹了脖颈处的神经,那边整个腰都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他哭笑不得,只能往前跑,争取早一点到马厩。   呼,终于到了。   周苇从霍南背上滑下来,拉着霍南躲进木屋里。   自己背上全湿了,只剩一个脑袋,半干半湿,再看霍南,背上好些,但裤子湿漉漉的,水珠在上面快乐地打滚。   周苇解开头发,从树杈上拿了一块毛巾,递给霍南。   霍南没客气,先拧了一遍裤子,把水留在门口,然后慢条斯理拿毛巾擦了擦脸。   “鸡。”   霍南听到周苇喊声,才把山鸡从裤子上解下来,露出白亮整齐的牙,“落汤鸡。”   周苇笑了笑,她把头发披在肩上,“怎么吃?”   “焖鸡怎么样?”两人同时说出口。   周苇去帘子里面擦净身体,换了身衣服,头发基本快干了,乌黑茂密束在后脑上,绿色长袖和黑色长裤,她趿拉着一双凉鞋,掀开帘子出来。   “给你。”她递给霍南一套衣服,“新买的。”   她原想给韩指导员,但现在先给霍南穿吧,湿衣服在身上不好受,更何况霍南背了她一路。   霍南已帮鸡脱了毛,光溜溜放在案板上,旁边是鸡毛,整整齐齐。   “去哪换?”   周苇笑了笑,“就在这,我不看。”   霍南不矫情,擦干净手,两三下扒去白色衬衣,用之前的毛巾擦了一遍身体,才换上新上衣。   下面如法炮制,他动作很快,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换好了,湿衣服整齐叠放在一旁。   见周苇拿刀将鸡肉切块,霍南上前说道:“我来。”   “贤惠。”周苇帮霍南系上围裙,是一件洗白的旧服。   系好后,她拽了拽房梁上的绳子,一个箩筐稳稳停在面前。   像一个百宝箱一样,她从里面拿出香叶、八角、红枣、干辣椒、姜片、蒜头、葱段、胡椒粉。   对了,冰糖。   周苇打开刘城拿来的包,扒拉了一会儿,冰糖砂糖都有,还有牙膏牙刷,她嫣然一笑,这个刘城心思倒是细腻。   这会儿功夫,霍南已经把鸡块切好了,他看了眼箩筐,发现里面还有好多东西,瓶瓶罐罐井然有序摆放着。   他笑着朝周苇那看去,真像个小仓鼠。   外面狂风大雨一直没有停下,马厩里四匹骏马窝在一起,蔫头蔫脑。   老白无聊,用爪子玩水珠,大脑袋趴在地上,突然有一股浓郁鲜美的香味飘来,它吸了吸鼻子,寻着气味闻去。   房间里,焖鸡已经做好了,金黄泛亮的鸡块盛在碗里,周苇夹了一块,油脂晶莹裹在上面,融合了各种调料的汤汁顺着肉块的纹路和缝隙渗进去,一咬酥嫩无比,口齿留香。   由于有些烫,她无意识地用手扇着热气。   霍南笑了笑,看来自己做的不错,周苇俏皮地朝他竖了大拇指,“你不当厨子可惜了。”想她吃过山珍海味的舌头,竟然输给了一锅焖鸡。   霍南哑然失笑。   周苇细细啃着肉,骨头堆在一旁,脸上泛着媚色,又说了一遍,“你不当厨子真是可惜了。” 第14章   霍南眼里含笑,他喜欢和周苇相处的状态,自在惬意,有些话不用说就能明白,像是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朋友。   雨势渐小,晚上大约八点钟的时间就几滴雨飘着,在空中打着旋儿。   周苇送走霍南,神情坦荡说道:“下次一块吃鸡。”   霍南做的焖鸡特别对她口味,虽然她会做饭,但手艺一般。现在有了个厨子,不压榨……呃任人唯贤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霍南失笑,他在家很少做饭,也就有时候朋友聚聚的时候才掌勺炒几个菜,未料到北荒后被人当了厨子。   他可没那么好说话,“我做什么你吃什么?你要知道我们俩的口味——”霍南故意停住,想看周苇的反应。   周苇双手环胸,像一个偷腥的猫笑眯眯说:“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俩一个胃。”   吃焖鸡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霍南和她饮食习惯几乎一样,先吃什么,再吃什么,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她倒希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但吃到最后,她发现两人连加调料的方式都一样。   送走霍南,周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稿子。   关于北荒抢收粮食的文章,她准备献给韩指导员。   观点数据都非常漂亮,她检查了一遍,故意弄了几处比较明显的错误,搞完这些,她在末尾写上韩指导员的名字。   向领导表明衷心在哪里都适用。   周苇早已摸清楚了韩指导员的脾性,人聪明,做事情推崇事半功倍,最喜欢找新兵蛋子聊人生谈理想做思想教育工作,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不爱动笔。   韩指导员原本想培养几名知情做这个工作,但成效一般,激进的激进,保守的保守,啰嗦的啰嗦,简练的简练,没有一个符合他要求的,只能自己上了。   他才华是好的,不然也不会做指导员,肚子里的理论一套一套,但就是手懒,另外不想翻找材料。你让他阅读还行,他也愿意积极主动学习上面的新指示,但写?年轻时候还可以,一天三四篇不是没有,可现在,不拖到最后一刻他绝不开工。   写东西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入门了,抄抄能抄的,编编能编的,再罗列几个数据,摆明几个观点,最后感谢一下领导和人民。   周苇按照中规中矩的要求写的,一来不出错,除了那几处有意为之的错误外,几乎没有要修改的地方,二来,留出进步的空间,不能一上来就独树一帜,以致于让领导没有指导的余地。   至于报社那边,她淡淡一笑。   战场太小,前途太短。   分析原因,第一,周霖想当一把手,并且想一直当一把手,如果她进报社,周霖虽说会看在那次谈话的面子上给她安排比较好的岗位,但绝对不会有领导决策权的下放,没有实权,一切都是扯淡,再说她对他没什么感情,不想为他做嫁衣,成为周霖升职路上的垫脚石。   第二,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空陪周芦玩小把戏,她要的是事业,是地位,是金钱,男人嘛,顶多饭后甜点,有和没有都影响不了她。 第15章   韩指导员办公室一分为二,外面待客,里面办公。   “咚咚咚。”   韩指导员抬头,是周苇同志。他垂眼片刻,便把各种可能性猜测了一遍,难不成周苇要学袁光棍给他来个下马威?   “韩指导员。”周苇进来,开门见山道,“咱们兵团抢收麦子大获成功,我觉得必须让全国各地体会到丰收的喜悦。”   韩指导员点头,周苇说的很对,上面给荒北的定位是国家粮仓,麦子抢收是否成功关系着全国粮食是否安全。现在国家和老大哥的关系有点紧张,政治对话情况说实在的不容乐观,粮食问题在此时显得尤为重要,韩指导员喝了一口水,心中有了章程,这事必须好好宣扬宣扬。   等韩指导员想完,周苇掐着时间点道:“我是兵团一份子,麦子抢收成功我感触良多,写了一篇文章,想请韩指导员帮忙看看。”   韩指导员听到文章两字眼睛亮了,“好好。”   他接过稿子,快速翻看一遍,条理清晰,一个条目接着一个条目,核心意思很明确,再看内容,可圈可点,甚至还有新出的几条政策,哎呦呦,真不错。   韩指导员笑了笑,“不愧是周主任的女儿,文笔很好,我看不比你姐差。”   周苇跟着笑了笑,从容道:“韩指导员谬赞了,我要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   韩指导员停顿一下,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刚才他故意提到周芦,就是想看一下周苇的反应。   见周苇没有嫉妒没有自卑,淡定平和,这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周芦和周苇两个人兵团里经常讨论,主要因为徐连长和两姐妹不清不楚,旁人看在眼里,少不了一番比较。   韩指导员听不少人夸周芦文采斐然,下笔成章,是个难得的女笔杆子,连妇联那边都以周芦为傲,说周芦给她们女人长脸,干了男人才能干的活。   可刚才他看周苇写的东西,比起之前的知青来,那叫一个舒心呀。   他们是搞政治的又不是搞文学的,不需要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对了还有什么修辞之类的,想起之前有知青同志跑来质问他稿子为什么不给过,他就一脸无语。   如此以来,韩指导员看周苇越发顺眼了。   能摸到规律,知道如何从政治视角上遣词造句,这一点就比过很多人了。   报社那边文学性还是高了点,又是诗歌小说,他当个乐子哈哈两声就过去了,但政治不一样,里面牵扯很多东西,上面的指向,意向,方向,这都得细细琢磨。   而周苇这篇,他拿铅笔标出那几处错误来,评道:大方向很对,观点虽然中规中矩,但给人一种漂亮的感觉,还有这数据,清楚明确,总而言之,这是一篇可以用的稿子。   韩指导员笑了笑,看来以后不用自己加班熬夜了。   等等,这是我的名字?   看到末尾写着自己的名字韩指导员愣了愣,再抬头见周苇淡淡笑着,他思量了一会儿。   周苇的意思是?   韩指导员一想,片刻之间便明白了周苇的想法,周瑜打黄盖嘛!太好了,还不用自己说。   他清了清嗓子,“周苇同志,你写得很好,一看就是写了功夫的,观点和引用都很到位,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有几处小错误。”   周苇摆出一副认真听取教诲并且谦虚学习的样子。   韩指导员暗暗满意,年轻人就应该谦逊一点。   “我用铅笔标出来了,你看看。”说完,他把稿子递给周苇。   周苇扫了眼,自己故意弄错的地方韩指导员都做了标记。   “是我的错,谢谢指导员帮忙指出,我回去一定改正,下次坚决不会再犯。”   “害,你才刚写,犯点错没啥。”韩指导员真心笑了笑,卑以自牧的孩子最讨人喜欢了,他站起来让周苇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小周,坐。”   周苇让了两次才顺势坐下,她知道韩指导员已经开始拿她当自己人了。   “这稿子既然是你写的,署名写你的名字就好。”   周苇不点头不摇头,这话可不能当真。   领导要表示对属下的关心那就让他表示,下次该写领导的名字还得写领导的名字。   她抬头认真脸说:“回去改完后我再拿给指导员。”   “哎好。”   韩指导员最后说道,“小周,这样,马厩那边我派小李打扫,你只需要送货运货,其他时间就来我这里帮忙。”   周苇内心波澜不惊,她就知道韩指导员会这样安排。   但她不能表现的太平淡,不然会让领导觉得没有成就感。   她激动感谢道:“谢谢指导员给我机会。”   韩指导员摆手道:“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己,本事是你自己的,我可没帮什么忙。”不仅没帮忙,以后还要找你帮忙。   当然,后半句肯定不能说出来。   送走周苇,韩指导员喝了杯水,脸上露出微笑。   他伸出手,看了眼食指和中指上的茧子,已经慢慢变小了,至于以后,那只会越来越小。   “小李——”   他重新坐在凳子上,等小李进来后,他把安排给周苇的事说了一下,沉声道:“以后马厩那边还由你负责。”   小李张大嘴巴,“啊?指导员,我我平时挺忙的。”   韩指导员白了他一眼,拆台道:“忙着晒太阳?就打扫个卫生,能用多少时间?反正马厩的事归你了。”   小李:“……”   他有些生气周苇搞了这么一出,马厩那么臭,重点是四匹马没一个好玩意儿,欺软怕硬!   “周苇,马厩的事你为什么推给我?”   周苇摸了摸老白的头,她没想到韩指导员动作这么迅速,“这个任务是韩指导员给你的,可不是我。”   小李气焰立马消了,他也清楚是韩指导员的安排,但是如果……如果周苇没去找韩指导员,那么一切都会维持原样,而他就不需要多出一项工作了。   “那他为什么安排给我?”小李抓耳挠腮,一脸郁闷。   周苇秀眉轻挑,显而易见,因为你以前干过。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出口,她声音清丽,透着一股坚定,“能者多劳,韩指导员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要知道其他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呢。”   小李:“……”   想想好像有点道理。   周苇浅笑,问小李:“想不想摸一下老白?”   小李惊喜道:“我可以吗?”   “我刚刚跟老白说你以后帮它铲屎。”周苇示意小李伸手。   铲屎?噢,好卑微呀,小李把手轻轻放在老白头上摸了摸,天呐,老白竟没有反抗!   周苇话里有话笑着说,“任何事情都讲究循序渐进,骑马也一样,你这次摸它,下次牵它,再下次骑它。”   “可你不这样呀?”   “因为我不需要。”周苇嫣然一笑,小李顿时感觉惊艳四射,傻愣看了一会儿。   周苇一直在木屋那儿引起了沈琴的不满,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和男人厮混,有伤风化!但周霖工作忙,她没有告状的机会,只能暗自生闷气。   “妈——”   周芦已经连续好几天忙得晕头转向,脑子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小仓库那么多资料,她爸心血来潮要重新分门别类整理一遍,唉,为什么要安排她一个女孩子干这种活呀。报社里的男人那么多,非得她来做这项工作,要不是周霖是她亲爸,她都以为自己受到了针对。   “芦芦,你可回来了,你妹她太不让人省心了。”沈琴噼里啪啦一阵抱怨。   周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就是去外面住了吗,她妈也太小题大做了!   “妈,外面哪有家里舒服呀,周苇愿意出去那就让她出去吧。”   她在旁敲侧击得知她爸没有把周苇安排进报社的意愿后,深深松了口气,比起周苇进报社,在外面住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沈琴看周芦不咋积极,知趣换了个话题,“你和那个秘书怎么样了?”   周芦扬起一抹微笑,“妈,什么叫怎么样?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志同道合的朋友。”   “哎哎哎,我知道知道,是朋友。”沈琴顺着周芦的话说。   “他叫啥来着?”   周芦说:“闻杨。”   “这名字好听。”沈琴笑得满脸褶子,“我记得你有个同学,名字也挺好听的,叫施复,我听人说他现在在国家资源管理局当干部。”   “施复?”周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小胖子?我才看不上呢!”   沈琴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刘城高兴若狂,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从周苇那里得知周霖想挤下主任后,他就开始细细观察,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改版的事情周霖没有告诉主任,而大家以为主任知道,所以谁也没有告诉主任这事。再说主任平日里窝在自己办公室,工作上他们一般听周霖安排。   刘城猜测周霖有两步路,第一步嫁祸,让主任拿着删减版的报纸触上级的霉头,这第二步就是在紧急时刻,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操作时,周霖献出改好、并印了大部分的报纸,上级领导不对周霖委以重任才怪。   是个好计谋。   刘城像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 第16章   霍北找人询问荒北的情况。   霍章跟他说好了,忙完这段时间下个月就安排他进财政部,上辈子的情况算是初步扭转,但他仍不放心。   霍南这个人,太过聪明,上辈子名声赫赫几乎跟领导比肩,他害怕霍南给他来一个反转。   但一想荒北的情况,结合上辈子下乡锻炼的经历,他觉得不太可能,再说现在局势紧张,霍南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当官。   “小弟去了荒北,我这个当大哥的实在担心,唉,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他装成忧心忡忡的样子,问对面的人,“霍南在荒北的情况怎么样?”   对方是个瘦小男人,他斟酌半天,在想如何回答才能让霍北满意。   京市领导班子革职了大半,但霍章职务不降反升,这手段计谋……而霍北是霍章的儿子,重点是现在霍南去了荒北,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瘦小男人精明的很,第一,未来发展变化多端,霍章给霍北安排一个职务易如反掌,所以说霍北不能得罪,不仅不能得罪,还得攀附着。第二,霍南这号人物本事通天,说不定在北荒有大造化,他也不能得罪。   “快点说!”霍北催促道,不就说霍南在荒北的情况吗,这有啥开不了口的?   瘦小男人谦卑地连连点头,“哎哎哎。”   “霍南在荒北当了班长。”   “什么?班长?”霍北惊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明明他找人修改了信息,为什么霍南还能赢过自己?   见瘦小男人诧异地看着自己,霍北立马平复情绪,“小弟不愧是小弟,在哪里都是领导人物。”   瘦小男人知道霍北嫉妒霍南厉害,但没想到程度如此之深,他才说了一个班长,霍北的反应就这么大。   班长管个屁用,就是干活的职务,哪里比得上京市政府干事呀。   瘦小男人继续说:“北荒兵团就是收麦子的,我记得前天报纸上还登载了《荒北689生产建设兵团抢收麦子大获成功》的报道。”   抢收麦子?   霍北缓缓坐下,他差点忘了,下乡要干农活,这样看来班长这个职务也就一般般吧,含金量根本不能和他未来进入财政部相提并论。   这样一想,他语气平缓了许多。   瘦小男人已经摸清楚霍北的想法,他尽量把霍南荒北的生活说的艰苦一点,悲惨一点,倒霉一点。   果然和他想的没错,霍北露出一口牙齿兴高采烈,瘦小男人突然觉得荒诞,亲哥哥如此对待亲弟弟,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霍南也真是惨,摊上了这么个亲哥。   他都脑补出霍北逼迫霍南去荒北的场景了。   霍北发觉自己太过高兴后立马敛住笑容。   外人在他得装着,“唉,小弟真是惨啊,我这个当哥的心里不好受啊。”   瘦小男人并没有反应,看戏看戏,戏演好了才能看嘛!可今早唱的这出,一开始就叉劈了,谁还能投入进去?   但真相不能说出口,谁让霍北还不能得罪?说不定以后他还要仰仗霍北呢!   陪霍北演完戏,瘦小男人好意提示道:“荒北有专门的报刊,您要有需要,我找人帮忙订阅。”   “好。”   霍北非常受用瘦小男人的体贴,这就是权力和地位的魅力和威力,要是放在以前,谁会鸟他?   大家都是势利眼,趋炎附势,恃强凌弱,他望着瘦小男人离开的背影,下定决心道:自己一定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霍北——”   霍母贺珑在楼下问道,“霍南的包裹你寄去了吗?”   霍北不情不愿从房间出来,往楼下喊道,“早就寄去了,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那就好。”贺珑没再追问,扭着纤细的腰肢回到自己房间,啪一声把门关上。   霍北冷笑一声,“寄去了才怪!”   他才不会包裹寄给霍南呢。   荒北韩指导员办公室气氛剑拔弩张。   “指导员,我一直很尊敬您,可您这个举动太让我失望了。”一个年轻人气势汹汹道。   他咬牙切齿,韩指导员选了周苇帮忙写稿子,而不是他。   周苇的职务原本是他的!   想他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写东西,不就是为了这个职务吗?可到头来,全被周苇抢去了,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重点是周苇的稿子发在了省报上,要他说,这个大放异彩的机会本该属于他,可现在风头全被周苇抢走了!   报纸的文章他认认真真看了,根本不像周苇能写出来的东西,他有理由怀疑是韩指导员代笔。   至于为什么代笔?哼,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中间的勾当。   韩指导员不能当面骂,但是周苇可以。   他指着周苇的鼻子,咄咄逼人道:“周苇,你啥水平大家都知道,文章绝对不是你写的,你老实交代谁帮你写的?”   旁边看热闹的人猜测道:“是不是周芦?”   “哎呀有可能,周芦在报社上班,文采好着呢,说不定这文章就是周芦写的。”   “那真要这样,周苇不就是小偷吗!”   “还真是!不如就不如吧,偷拿别人的东西叫什么事?”   “……”   周苇看着年轻人的眼睛淡淡道,“我写的。”   “我才不信。”年轻人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我才不信呢!”   韩指导员黑着脸,当他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吗?   这个年轻人一直想帮他写稿子,软磨硬泡下他同意了,但结果他说的话年轻人当耳旁风,该改的地方不改,不该改的地方瞎改,这可不是啥文学作品,是政治稿件呀!一字一句都需要细细琢磨的!年轻人这样弄他怎么敢用?   兵团最讲究规矩,年轻人今日干出这种事,韩指导员居安思危觉得当前局势有些躁动。   周苇笑了笑,“不信也得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年轻人恼羞成怒,急得跳脚骂骂咧咧道,“这稿子明明是韩指导员帮你写的,你装什么逼?比不过韩指导员我认了,但是你,周苇,我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   “啥?韩指导员帮忙写的?”   “可韩指导员为啥帮周苇写呀?”   “说不定是周苇使了啥见不得人的法子。”   “这么说来,不是周芦写的。”   年轻人嗤笑一声,“周芦写的?她可没那么大本事!”周芦的文章还入不了他的眼,再说报社的要求和兵团不一样,周芦写不出来。   周苇食指揉了下眉心,不欲与年轻人做纠缠,“这样,我们现场写一篇如何?”   上辈子这种人有的是,无法承认别人的优秀,高傲自大目中无人,治这种人只需要一个步骤就好,当面打击,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周苇见过比年轻人更阴狠毒辣的,小巫见大巫,她对年轻人的挑衅不惊不讶。   多说无用,实力证明。   年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不明白周苇为啥这样做,这稿子不是她写的,现在和他比赛,她不是自取羞辱吗?   周苇勾起嘴角,“怎么?害怕了?”   年轻人立马回答,“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倒是你,待会儿可不要哭出来。”   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眯眼道,“如果你输了,写稿子的职务就是我的。”   “好。”周苇点点头,明艳十足的脸波澜不惊,显示出了几分威严,“如果你输了,就去打扫马厩。”   年轻人才不会觉得自己会输,立即应下,“好!”   “题目谁出?”   “韩指导员吧。”   “对,咱们都不懂,就韩指导员会,他不出谁出?”   韩指导员清了清嗓子,“我还没洗清嫌疑呢,真要周苇赢了,小陈给我安一个包庇的罪名,那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   他半开玩笑说着,大家的天平往韩指导员那边偏了偏。   年轻人知道韩指导员在挖苦自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指着徐朗,“连长,你出个题目。”   徐朗文化知识一般,但大家都看着他,不好不说话。   “那就关于兵团建设吧。”   韩指导员垂了垂眼,徐朗竟然出这个?这不是明显偏向小陈吗?人家周苇可不知道兵团咋建设的!   年轻人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赢定了。   周苇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深浅。   比赛开始。   周苇打了一遍腹稿,而另一边年轻人早开始动笔了,在一张草稿纸上潦草写着大作,不时勾勾画画,看起来很有把握。   看热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周苇输定了。   韩指导员有点为周苇担心,兵团建设涉及方方面面,小陈接受过兵团的系统锻炼,肯定比周苇更明白。   早知道他就不把这篇文章投到省城报纸上了。   打完腹稿,周苇开始动笔,一笔一划板板正正在纸上写着,有人伸脖子看,哎呀,这字真好看。   其实这字是周苇收敛后的样子。   都说字如其人,周苇不一样,见什么人写什么字,变化多端。   “没想到周苇写得一手好字啊。”   “是呀,老是记得周芦文化水平高,差点忘了周苇也是中学毕业生呀!”   “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周苇学习成绩当时挺好。”   时间定为半个小时,周苇提前五分钟完成,而年轻人还在奋笔疾书,字越写越差,后面几行就快飞起来了,但最后关头,他也写完了。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年轻人朝周苇得意一笑,“等着输吧!”   这次他可是用了韩指导员教给他的方法。 第17章   徐朗两指捏着文稿,闷闷站着一句话不说,可急坏了周围的人。   大家放下手上的活儿过来看个热闹,成本多大呀,现在马上要出结果,可徐连长沉默不语,可让他们好奇死了,到底谁写的好呀。   小李有点担心。   刚才他听见周苇说如果她赢了年轻人就要去扫马厩,想到自己之前怒气冲冲去兴师问罪,心里一阵愧疚不安。   题目他也听到了,关于兵团建设,他打扫了差不多一年半的卫生,说实话也不懂咋建设,都是下面听上面的话,上面听领导的话,一层一层又一层,谁说得上咋建设的呀!   韩指导员的思想课他听过,左右不过如何听领导的话,核心思想就是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不能反对不能反驳不能反抗,就老老实实的呗。   真要说怎么建设,他心里没章法。   其实大家和小李差不多,兵团战士属于少数,大部分是知青,还有当地的人。   兵团建设太宏观宏大了,山脚的人一般很少思考上面的人怎么想的,即便有了那个想法,但经历呀,知识呀,地位呀,都会让他们受困受限。就像穷人永远想象不了富豪的奢侈生活,在他们眼里,吃一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就是很富裕的样子。   “连长,你快说呀,到底谁写的好?”   一个人催后,其他人纷纷出声问谁赢了。   徐朗出兵团建设这个题目就是想给周苇一个教训。   省报上那篇文章他看了,根本不是周苇能写出来的样子,条理清晰,措辞严谨。加之有人推测周苇偷了周芦的稿子,他心里火气蹭蹭地长。   东施效颦!   这个词是他从孟慧那里知道的,意思是模仿别人,样子丑陋。他觉得周苇就是模仿周芦的东施。   周芦是报社的才女,知识渊博笔下生花,周苇现在搞这一出,不是效仿周芦是啥?当初他觉得周芦退婚还有点知道好歹,但现在反感爆棚。   兵团建设这个题目,他就是针对周苇的,与年轻人毫无干系,后知后觉年轻人占优势,他表示乐见其成,反正不能让周苇出风头就行。   可手上这两篇文章,他一个知识水平一般的人都能分出个高下来,一篇内容拖沓毫无内在逻辑,一些领导重要性讲话缺斤少两,凑在一起乍看丰盛,但猪肉没熟,鸡肉有毛,羊肉没味,经不起一字一句推敲,而另一篇内容紧凑,如果细细看,全篇几乎没有一句废话,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没有一点生硬或者不合适的地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他因为周芦的缘故经常看报纸,要他说,这篇稿子放在报纸上完全不突兀。   一开始他还挺高兴,好和坏很明显,或者说好的太好,导致看一般好的文稿也会觉得欠些火候,变成了不好。原以为年轻人是好的那篇,未料不是,徐朗脸色铁青,心里五味杂陈。   两个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写的,哪里有作弊的可能?但他就是没办法接受周苇能写出这般好的文章来!   年轻人看连长的脸色,摸不清楚谁写的更胜一筹,但是他信心十足,领导的话他加了,韩指导员思想政治培训的精髓他加了,没道理他输啊,他是老知青,在兵团呆了好几年,建设之类的耳濡目染,不说完全把握上级领导的意思,但起码中个三分之二。   “连长,你公布吧,谁写的好?”   徐连长根本不想说出周苇写的好这句话,但是要他说年轻人写得好,太违心了。   说实话包庇都没办法包庇,是个人都能分出好坏来,他要真说了,大伙不得怀疑他的水平有问题啊!   最后他硬生生道:“还是让韩指导员做评判吧。”   小李连忙上前接过文稿递给韩指导员。   韩指导员皱眉头,这烫手山芋!   就在他犹豫接还是不接的时候,周苇笑着排忧解难道:“我看大家评判才最为公平。”   “啥?大家评判?可我不水平不咋地呀!”   “你起码会认字,我就不一样了,大字不识一个!”   “……”   韩指导员是个聪明人,立即心神领会了周苇的意思,“我倒觉得这法子好,公平!”   周苇顺着韩指导员的话说,“大家都是兵团的老战士,兵团怎么建设定是了然于胸,领导说过好文章是经得过时间和人民检验的,所以这文章写的好和坏,让你们评判才合理,不能单徐连长和指导员看。”   她不紧不慢说,先拔高看热闹的人的地位,然后用领导的话增加可信度,最后表明群众评审合情合理。   年轻人微微点头,这样确实公平,他可不想韩指导员评判。   一来今天这出韩指导员肯定会埋怨他,二来他猜测韩指导员和周苇有一腿,所以结果极大可能不公平。   “我同意周苇的提议。”   周苇不着痕迹挑了挑好看的眉,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这样正好,不用她多费口舌。   “小李,麻烦你朗读一下。”周苇拿起韩指导员办公桌上的稿子递给小李。   “这个主意好!”之前说不认字的大妈笑了笑,“我也能评判了!”   “是呀是呀。”   他们啥时候当过评判员啊,尤其还是文章的评判员,太高大上了!看热闹的同志们纷纷屏息凝神,生怕自己错过了重点,导致评论失误。   小李拿过文章后扫了眼,周苇的在下,年轻人的在上。   先读谁的好呢?   反正他是偏向周苇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周苇安排在后面,这样的话大家印象更深刻,毕竟是后读的,记忆更明确。   打算好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读。   他不是专业的人,读起来没啥感情,反正不能为文章加分,不过语速上不错,不快不慢,方便大家听清楚。   一篇读完,大家开始畅所欲言,发表自己作为评判员的看法。   “我觉得不错,听着还有大领导的话呢。”   “嗯,我也这样觉得,挺好挺好。”   年轻人在这些夸赞声中骄傲地扬气了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装逼模样。   韩指导员蹙了蹙眉,领导的话怎么不全呀?政治稿件三大忌讳之一就是随意删减领导语录,正确做法是一字不落完整引用。   大家听不出来,但他作为指导员肯定知道,至于谁写的,他现在还不确定,所以这个问题先放着,以免弄巧成拙。   小李读完后,说心里话认为不错,起码怎么建设,一二三四五六写的很清楚。另外,虽然头重脚轻,越写越少,但能写出这么多字来,也是一种水平和能力。   喝完水润完嗓子后,他开始读第二篇。   小李读完第一段后,突然觉得自己像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建设发挥了作用,他身板直直的,咬字尽可能标准清晰。   看热闹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儿,这稿子咋那么像广播里放的呀,尤其是这词,这话,一顿得吃几个领导才能说出来呀!   徐连长越发觉得之前的形容是对的,一顿看起来不错,大半是荤腥,可几乎没怎么熟,而另一顿不光看起来美丽,吃起来更是美味。   他看向周苇,淡然站在中间,脸上不慌不乱,从容自若到令他有些晃神的地步。   这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周苇吗?那个事事以他为主的周苇?   这样强烈的目光,周苇自然察觉出来,但徐朗对她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这种人看起来不错,用起来那叫一个拖后腿,脑子太笨,判断能力太差,说实在的,连刘城都比不上。   至于原主,她心疼归心疼,但是可没想着为她抢过徐朗来。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   小李读完,屋里屋外鸦雀无声。   大家似乎不知道怎么评判,文章成熟老道到他们以为是发表在中央报纸上的!那个遣词造句,那个思想内核,那个逻辑安排,他们觉得好,但嘴里不知道说啥,只是彼此看着,似乎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小李胸膛起伏,读完后酣畅淋漓,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的文章原来读起来是这样快活呀!   韩指导员摩挲着食指的茧子,周苇的水平看来比他想的还要高出一大截呀!兵团建设可不是个小问题,但周苇的文章有的放矢,张弛有度,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人写出来的。   看大家的表情,周苇微微皱眉,看来自己“出手”过重了,早知道再写浅显一点好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懊悔根本没什么用,下次记得收敛一些就好。   年轻人听完后,不可思议瞪大眼睛,这是周苇写的?不可能!但两人当场写的,不承认也得承认!可周苇为什么会写稿子?为什么!   结果很明朗,大家都觉得第二篇好,也就是周苇赢了。   年轻人攥紧拳头,红着眼睛说,“你为什么写的比我好?”   周苇无语,特别凡尔赛的说道:“大概天赋使然。”   年轻人:“……”   他闭着嘴,就是不认输,周苇也大度没强迫他,只是提醒道:“记得打扫马厩。” 第18章   经过年轻人那一遭,周苇正式成为了韩指导员办公室的助手。   女知青点里,孟慧闷声坐在炕上,手指扣着褥子上的线头。   她突然站起来,对扫地的小周说:“你是上海来的,你说说周苇行事是不是太过张扬?一个女人就该贤惠温柔,比如帮忙收拾卫生啥的,周苇咋能呆在办公室当了助手呢?”   小周虽然是上海人,但性子懦弱,以前在家里只有被欺负的份,现在见班长这么说,她心里觉得不太对,但也说不上咋个不对来。   想了半天,最后点点头,继续扫起地来。   孟慧黑亮杏眼瞪了下小周,在心里骂道哑巴。   一个麻花辫女生倒是对孟慧的说法挺赞同,她温温柔柔说道:“班长,我觉得你说的对,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子嘛,周苇以前还行,知道给徐连长洗衣打饭,但现在,不是骑马就是写稿子,越来越没女人的样子了。”   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似乎很为周苇的未来感到担忧,“她这个样子谁敢要呀。”   孟慧看不上这个麻花辫女生,干活磨磨唧唧,但现在这么附和她,她顿时觉得麻花辫女生还行,虽然干活不麻利,但思想上跟她很同步。   女人就该干女人的事!   “咋地?写稿子还区别对待呀,人家周苇有才,想干啥不行呀。”一个短发干练的女生说道,“那周芦不也在报社工作?你们咋不讨论她?”   周芦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从医生到连长,没有一个男人讨厌周芦。   麻花辫女生也想这样受欢迎,所以她经常模仿周芦的打扮,语气,希望能找个好男人嫁了。   孟慧一时语塞,周芦确实也写稿子。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反驳时,麻花辫女生说道:“周芦姐是女生的表率,低一等的女人处理好家庭,高一等的女人呢,那就是平衡好工作和家庭,周芦姐属于高一等的女人。”   短头发女生被这个说法逗笑了,“照你这么说,周苇呢?属于什么等级的女人?”   麻花辫女生翘着玲珑可爱的小脚说道:“周苇属于只有工作的女人。”   这是个什么说法?   短发女生摇摇头,端着一盆脏衣服出门。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傅珍和周苇一起,她咽了口唾沫,“你们都听见了?”   周苇挑眉,她和傅珍几乎站在门口了,加上孟慧她们讨论根本没有压低声音,自然是什么都听见了。   短发女生悻悻离开,傅珍拍了拍周苇的手背,“你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里。”   周苇粲然一笑,“当然不会,不过——”   “不过什么?”傅珍拉着周苇走到树下坐下。   周苇顿了顿,最后什么都没说。   上辈子不是没有类似的讨论,无非说她不像个女人,搞事业有啥用,最后还得结婚生子伺候一家人。   周苇听到这种言论就想笑,怎么,追求事业还不对了?她有能力,有手段,有耐性,有韧劲,为什么不能驰骋疆场?为什么要去伺候一家人?   男人从来不是目的,也不是衡量女人幸福值的刻度。   她在市里工作的时候,见过不少处长、局长的太太,人情往来中,太太们话里话外一直说找到一个好老公是一件多么多么多么幸运的事情,不用挣钱,不用操心,每天就买买买,吃吃吃,喝喝喝。   周苇每次都笑而不语,她能对太太们说什么,说你们老公外面彩旗飘飘?   水暖水寒鱼自知。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因为人生可靠的只有自己。   傅珍脑袋枕在胳膊上,“其实我妈也一直在跟我说要嫁个男人照顾自己,可是——”   周苇心有灵犀回道,“可是你发现并不是他照顾你,而是你照顾他?”   傅珍瞪大眼睛,向来温和的面孔讶异万分,“是,就是这样!我奶奶照顾我爷爷五十多年,早起做饭,晚上洗衣,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停,而我爷爷呢?就像个大爷一样,什么活都不帮忙干!这叫哪门子照顾呀?更可笑的是,我爷爷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偷看人家小姑娘大腿!重点是被抓住了!好家伙,最后还是我奶奶低三下四求人家饶过我爷爷!我觉得当女人好悲哀呀,一辈子,从嫁人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没了,在锅碗瓢盆里没了,在伺候全家老少里没了!”   周苇帮傅珍挽了挽碎发,“当女人并不悲哀。”   虽然这样劝傅珍,但说实话,她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个男的就好了。   出生。   家里给她准备的名字是周伟,伟人,伟大,伟业,从一个伟字上就能看出亲人们的期待。   可惜,她不是男孩,是个女孩。   伟这个字不适合她。   该怎么改呢?   加个草字头吧。   女孩子嘛,像小草一样,嫁个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上班。   因为是女的,被妄断感情用事成不了大事,这个事交给某某干更好,因为某某是男的,比较理性;因为是女的,当部长做什么?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这样更符合身份特质,这次机会给某某更合适,因为某某是男的,比较方便。   从开始到最后,领导永远在用她是女性搪塞她每一次的升职要求。   周苇到最后已经麻木了,不然也不会剑走偏锋,宣扬自己不孕不育的事。   同情永远是最好的法宝,尤其是位高权重者。   如果说没有出车祸,她现在或许已经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当女人并不悲哀。   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言论成长,自我审视,自我反省,让女人更为优秀和成熟。   比起男人来,女人的潜能是无法想象的,周苇一直坚信这句话,尤其官场后期,大家都是角逐者,男人三分之二的脑子用来想晚上的事,而女人一直在复盘白天的场景,孰高孰低日久自现。   如果说性别是一扇关紧的门,那么实力就是利刃,无往不利。   “不悲哀吗?”傅珍指了指屋内,“这里面三分之二的女同志是为了自家兄弟过来的。”   荒北荒北,有个荒字呀!这里哪有京市海市好?谁打心眼儿里想来,不都是被逼的嘛!   傅珍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周苇能在韩指导员办公室当助手是一件多么值得宣传的事情,但女知青们引以为耻,似乎觉得这是对男人的挑战?   大家都是女人,怎么来的没有一点数吗?   明明生存空间已经这样狭窄了,为何还要这样恶语相向呢?   还有妇联的那些人,周芦写稿子就要表扬,称她为妇女的表率,而周苇写稿子就要叽歪,说周苇当众不给年轻人面子,不知好歹。   究其原因,不过因为周芦有男人喜欢。   唉,连妇联的评判标准都在男人那里。   男人喜欢的,那就是好的,男人不喜欢的,那就是不好的。   傅珍眉头紧皱,长长叹了口气。   周苇站起来眺望远方,“性别不是绝对的,实力才是。”   她从小耐性就好,规则这个东西,先破后立。   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卧薪尝胆,在一次又一次的竞争中,乘风破浪,在一次又一次的挤压中,逆流而上,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较量里,惊艳四座,在一次又一次面临出局的危险困境中,置死地而后生!先在别人的规则里拿到冠军,然后再能建立自己的规则。   她熬得住,等得起,更何况死后,她获得了一次生命,不说刀枪不入,起码坚不可摧! 第19章   “周苇同志——”   周苇停下马车,往后面看去。   侯宿左手右手大包小包,略显狼狈,旁边霍南肩上扛着两大包东西,除了碎发有些凌乱外,神态轻松。   两人背后是荒北邮局,一个高大平房。   见周苇停下,侯宿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周苇同志。”他小跑过来,对周苇说,“我和霍二过来取包裹,原本以为三四包,嗬,没想到整整七大包!实在提不动了,所以周苇同志,你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今天天气热,树叶子都打着卷儿,他跟霍南站在门口前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一辆车经过,可郁闷死他了!走路回去根本不现实,兵团离邮局很远,另外包裹很重,也不知道张强给他们寄的什么,死沉死沉的。   周苇手握缰绳问:“邮递员没来吗?”   邮局有邮递员专门负责送包裹,大家一般都等着邮递员送来。   侯宿挠头悻悻而笑,“害,都怪我!是我没忍住拉着霍二过来的。”   食堂的饭翻来覆去就那些,吃了两个周早就腻味了。张强在信上说给他们寄了牛肉罐头、猪肉罐头,香菇酱、辣椒酱,还有各种水果罐头,他馋得不行!于是等包裹一到他立马拉着霍南过来取,没想到整整七大包东西!   周苇想了想,“兵团还有包裹吗?”   侯宿顿了顿,“有啊,怎么了?”   “一块捎着吧。”   周苇刚准备下马,就见霍南走过来跟她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拿。”   侯宿咽了咽口水,周苇也太好心了吧,昨天他还听说女知青点带头排挤周苇,说是给女同志丢脸。   这样一想,他佩服周苇大度。   周苇眯眼一笑,似乎察觉到了侯宿的想法。   大度?抱歉还真不是,她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只是为了帮傅珍而已。   不过单稍傅珍的不太合适,傅珍那边也不好做人,一句不团结就能淹死人,索性一块取了,把功劳给傅珍。   侯宿把东西搬上车后,霍南出来了。   “这么多?”侯宿惊讶问,他连忙过去帮忙。   霍南主动报告情况,“东西全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周苇一看是包裹寄送时间和地点,清清楚楚,她点点头,这是正确的路子。一来留底,别人问起来白纸黑字有证明,二来防止意外发生,她可不希望费力不讨好。   “抓好了。”   周苇大喝一声后,甩起缰绳赶马。   霍南在周苇旁边,眼神落在她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另一边侯宿很高兴,心道站在马车上是这种感觉呀!回去一定要跟汪震吹嘘。   到兵团后,霍南通知大家过来取东西。   一会儿功夫,呼啦啦来了很多人。   “这次邮递员很给力呀,这么早就到了!”   “我妈给我寄来的肉干!”   “这是我的我的!”   “哎呀,别挤呀,别挤呀,你是不是拿的我的?”   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霍南沉声道:“大家都是兵团战士,具有高度纪律性,所以排好队,一个一个取。”   大家一听都不闹了,脸皮薄的人羞红了脸,脸皮厚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苇在旁边饶有趣味看着,她发现霍南很有领导力。   她想起一个领导跟她讲过的话,那时候她在基层,领导跟她说,领导要做的不是威严,而是威信,什么叫威信?就是威而有度、严而有信。总端着领导的架子不好,总和人民打成一片也不好。霍南似乎轻而易举就能拿捏准那个度,周苇笑了笑,这种人如果当对手太可怕了。   “笑什么?”   霍南安排几个人看着,自己走到周苇旁边。   周苇挑眉不语。   霍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桃花眼灿若星辰,“请你吃。”   “牛肉干?”周苇看了眼,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霍南,“请我?”   霍南拿出一块给周苇,“尝尝。”   周苇不客气,送上门来的牛肉干不吃白不吃,她咬了一口,肉质筋道。   远处一个女知青急匆匆跑回宿舍,“薛美,薛美,你快出来呀,霍南和周苇在一起——”   薛美是新来的知青,和霍南同一批,其实她不用来荒北的,家里人都安排好工作了,但因为霍南她毅然决然报了名。   “薛美,你怎么还在臭美?”小芳跑着进来。   薛美不紧不慢起来,“不就是拿个包裹吗?用得着这样催三催四?”   “不是包裹的事!”小芳跺了跺脚,方才她看见霍南和周苇举止亲昵,想着薛美喜欢霍南,她特意过来报告情况。   薛美是她同学,上学时候她就知道薛美喜欢霍南,但那时候霍南身边的女生只有一个何曼,现在好不容易何曼没来,她觉得薛美应该趁虚而入,哦,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芳拉起薛美的手,“快点,霍南和周苇在一起吃东西!”   薛美放下梳子,“什么?周苇?霍南怎么和她……”   她柳眉倒竖,问小芳,“你确定是周苇,不是周芦吗?”   “是周苇,我没看错。”小芳急得满头是汗。   周苇?薛美皱了皱眉,要说周芦她还觉得可信,但周苇?霍南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小芳不明白,“周芦和周苇有区别吗?”   薛美轻笑一声,“霍南眼光高者呢,不可能喜欢上周苇这种人。”   “啊?”   薛美缓缓坐下,拿起木梳,“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有主意。”   《人报》领导权彻底被二线夺取。   周霖的计划有条不紊推进,他慧眼识珠发现了刘城这个小子,心情畅快。   做领导的没有几个马前卒那就不配叫领导。   刘城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嘴巴紧,动作快,他很满意,等大事成了,他准备把刘城调到办公室。   沈琴烧了一桌菜,“她爸,今天咋这么高兴呢?”   周霖立马收敛了脸上的笑,事情虽然按他的想法进行,但不能完全保证万无一失,而且现在是多事之秋,少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安全,刘城那边他也没完全信任,谨慎行事才是上上策。   至于沈琴,他更不会说了,随意搪塞道:“好久没回家吃饭了,所以高兴嘛!”   沈琴很受用这句话,她温柔笑着说:“芦芦也快回来了,你们爷俩好好聊聊。”   “她去干嘛了?”周霖皱眉,报社统一一个点下班,这都快七点了,周芦怎么还在外面呢?   “她爸,芦芦有约。”沈琴一脸骄傲地说道,“是吴书记的秘书。”   沈琴见周霖皱眉头,立马和盘托出周芦和闻扬的事。   周霖抿了口茶水。   他记忆里很好,凡是见过的人都会有印象,更何况是书记秘书。   闻扬一表人才,二十三四的年纪就是书记秘书,前途不可限量,而且在汽车一厂这样的大厂,绝对称得上年轻有为。   看周霖神色缓和,沈琴坐下说,“闻扬这个人我找人打听过了,没有一个人说不好,温和有礼,气质彬彬,很多未婚小姑娘都想嫁给他呢,没想到咱们芦芦一出手就把人拿下了。”   她宝贝女儿太给她长脸了。   沈琴脸上洋溢着欢乐和得意,闻扬这样的小伙子,她私心觉得比徐朗、裴年好几十倍,无论是工作还是家世背景,现在被芦芦拿下了,说明什么?芦芦厉害呗!   芦芦厉害就是她厉害,芦芦拿下男人就是她拿下男人。   周霖没有反对,他一报社副主任当汽车一厂书记秘书的丈人,百利而无一害,周芦有这样的本事,他为啥要阻扰呢?   要是两人真成了,他在报社的领导地位会更稳固。   不成的话,周霖想了想,也行,只要不影响他升官就好。   “苇苇呢?”   沈琴脸色一僵,“这孩子脾气拗,非得搬出去住,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劝也不行。”   “那现在她人呢?”   沈琴怕周霖让周苇回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现在可能耐了,在韩指导员办公室干活,是个大忙人。”   “韩指导员?”   周霖弄清楚来龙去脉后,静默良久。   原本还想让周苇到报社帮自己呢,没想到几天不见,周苇自己找了个工作。不过现在有了刘城……   “吃饭吧。”   “啊,不等芦芦了?”   周霖拿过一双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沈琴见状,也只好开吃。   沈琴惦记的周芦正在和闻扬花前月下。   “扬大哥。”周芦脸上挂着清纯的笑容,头发恰到好处散落在耳边,“明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闻扬生了一双狐狸眼,他温和有礼道,“太麻烦你了。”   周芦低头挽了挽碎发,两只手绞在一起,羞红脸道:“给扬大哥做饭很快乐。”   闻扬笑了笑,“那就麻烦周芦同志了。”   就在闻扬转身瞬间,周芦纤细修长的手拽住闻扬的衣服一角,脸上露出委屈可怜表情来,“扬大哥,不是说好了,你叫我芦芦吗?”   比起徐朗和裴年,闻扬真是难搞!周芦在心里郁闷道,她都做了一个周的饭菜,两人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等到她拿下闻扬的心,她一定狠狠报复回来!   闻扬立马勾唇道:“哦,芦芦呀。”   周芦突然一愣,这磁性低沉的声音,好好听。   这次不用她装两颊就爬上了红霞。 第20章   “霍南,你在干啥?”   侯宿从罐头里捏出一块肉脯,紫红颜色,肉质酥软,远处霍南把几个大瓶罐头装在一个军布包里,有他喜欢的牛肉罐头、鱼肉罐头、黄桃罐头,栗子羹、槽子糕……   霍南没理他,他只好又说了一遍,“霍南,你拿它们做什么?”   “给人。”   侯宿从炕上起来,“你打算送给连长团长?”   霍南拉上军布包拉链,“不是。”   军队不搞这一套,就算搞这一套,直接这么送不是那回事儿,真正可行的是上山逮个大家伙,给兵团添点油水。   “不是给他们,那给谁?”侯宿想破脑袋都没有头绪。   霍南做事老道,他爸经常在家里念叨,如今这东西不是给团长不是给连长,那会给谁呢?   “给周苇。”霍南直接说了。   “给她?”侯宿一个尖叫,“给她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要感谢人家送咱们回来。”   霍南笑而不语,拍拍侯宿的肩膀,“走了。”   目送霍南的背影,侯宿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就没见过霍南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就连何曼,霍南的态度都是偏冷淡的,谁像现在这样主动?重点是拿上这么多东西!   要他说,拿上四五罐就好了,可刚才,霍南那个豪放呀,胳膊长的军布包撑的鼓鼓囊囊。   汪震从外面进来,见侯宿在吃东西,立马叼走一个,一点都不客气。   “班长真有能耐。”   侯宿打了下汪震,“没洗手!”   他放下罐头问汪震,“何出此言?”   汪震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至于脱下来的脏衣服,先堆着,等找个时间一块儿洗,反正他行李箱里还有一些。   “你不知道?霍南修好了团里那辆拖拉机。”   拖拉机可是团里的宝贵资产,虽说荒北农业机械化水平在全国遥遥领先,但拖拉机没人嫌多。   侯宿还真不知道这个事,这几天他心思一直在包裹上,晚上睡觉都梦见各种罐头,没注意到这个事。   霍南会的东西可多了,上学那会儿,就帮老师修个器材之类的,反正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汪震又来觅食,从罐头里捏了块肉脯,“从哪买的?好吃!”   “嘿,告诉你你也找不到,特意做的。”霍南爱鼓捣吃食,肉干是他发明的,做法不难,就是费些香料调料。   汪震把肉脯咽下去后,“霍南咋啥都会呢?要他是我爸儿子,我爸能乐死!”   他爸整天就说他不着调,没有一点军人家庭的风范,活像资本家的公子爷,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   霍南长相身材行事为人,别说小姑娘喜欢,他也喜欢呀!   侯宿点了下汪震的脑壳,“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想起上学那会儿开家长会,霍南父母从来没出现过一次,即便来,那也是去霍北的教室。   还有,当年霍南想去参军,霍章拖着,最后霍南错过报名机会……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他就不明白,霍章为什么不喜欢霍南?要霍南是他爸儿子,嗬!就像刚才汪震说得,早就乐开花了!   汪震喝了口水,“我说的是实话,要我是个女的,我赖死赖活都要嫁给霍南。”   侯宿翻了个白眼,“就你?”   做梦吧!   韩指导员办公室。   周苇是干过领导的人,办什么事干什么工作,肚子里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韩指导员经常说周苇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由此就能看出周苇的水平之高来。   材料分门别类整理好,有用的在上,一般有用的在中,没有用的在下,不需要他自己筛选。由原本三个小时到现在半个小时,节省了足足两个半,韩指导员不止一次感叹自己留周苇在办公室是明智的。   周苇面无波澜,这种事情还不值得她上心,比起一个水池来,她更向往汪洋大海。   不过她也知道,一切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很可能事与愿违。   虽然在办公室工作,但她不会主动打扫卫生,一来有小李在,二来她不想在打扫卫生上卖忠心。这样的忠心太廉价了。三来,她不想干这种活。就是这么任性。   周苇办公室在外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挡板,没了。   只要一有时间,她就如饥似渴吸收这里的信息,各个方面,从政治、经济到文化、社会。   小李过来打扫卫生看周苇学习这些不是很明白,就问道:“学这些做什么?”   周苇笑而不语。   韩指导员办公室只是第一个台阶,或许学这些今天看来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明天后天总有用得到的一天,而且她相信那一天很快就会来到。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在官场上,有野心的男人似乎比有野心的女人更容易让人接受,但周苇始终坚信,不论男女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多年经验告诉她,锋芒毕露不是上策,除非铤而走险,要么大成,要么大败,稳妥的做法是韬光养晦,谋定而后动,知止方而得。   野心就像大厦,而地基毋庸置疑是实力。   周苇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她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在别人浑然不知时悄然布局。   这些东西自己清楚就好,外人无需告知。   小李也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周苇努力上进,心里更加敬佩。   虽然韩指导员给了周苇自由安排时间的权力,但是周苇不运货的时候会从早晨呆到晚上。学习的时间是宝贵的,她虽然有很多储备,但多学多看多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加之现在局势变幻莫测,她没有能力改变,那么只有适应。   适者生存,物竞天择。   她找韩指导员要了一张荒北地图,开始在上面标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符号。   荒北不仅仅是粮仓,还是重工业基地。   优先发展重工业是战略问题,国家成立之初,国际国内环境都不容乐观,各方面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需要搞清楚轻重缓急。后世不少人批评这个方针政策,认为采用比较优势战略才是正确做法。   周苇是一种政治家的思维,她并没有觉得优先发展重工业有问题。   荒北矿产资源丰富,非金属矿产有煤、石油等,金属矿产有铁、锰、铜、铅等。不仅如此,耕地资源、草场资源、森林资源在全国范围内数一数二。   对荒北有了大体了解后,周苇细致卷起地图,用绳子系住放在抽屉里。   合上眼睛,心中自动浮现出地图全貌,她记忆里向来很好,更别说这种图像类的了,几乎没有差错。   默察完一遍,她揉揉眉心,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走了。”她跟小李到了个招呼。   小李乐呵呵朝周苇招手。   到家门口,周苇顿了顿。   “霍南?”   霍南惊喜抬起头,桃花眼亮地惊人,“你回来了。”   “等很久了?”周苇从包里拿出钥匙问。   问出口之后,她才觉得有些不妥。   她似乎对霍南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仔细思索一番,她也不知道这种好感是从哪里来的。   周苇抬眼看向霍南,呢喃道:眉眼有点像一位老领导。   她曾经有幸跟着中央一把手们拜访过一位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两人给她的感觉很像很像,对了,老领导也姓霍!   霍南侧头问,“像什么?”   他眼神变了变,但立马恢复了原样,周苇并没有察觉出来。   周苇搪塞过去,“你找我有事?”   霍南眼里有一瞬间失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听到周苇问自己,他举起军布包,“谢礼。”   周苇摆了摆手,“没什么。”   “还有上次的衣服。”   周苇这才想起来,之前下雨霍南穿走了一套衣服,害,霍南要是不说,她差点忘了,这衣服原本是买给韩指导员的,但现在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霍南跟着周苇进来。   他把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好,一点没有客人的自觉。   周苇放下包,过来打眼一看,这么多东西!整整一桌子了!   她没有什么积蓄,客观地说买不起这些东西,另外每天上班耗费能量,需要补充营养才能保证工作量。   又一想霍南和侯宿有七个大包裹,她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霍南撕开一包饼干,“尝尝这个。”   他伸手递到周苇嘴边,露出蜜色结实有力线条流畅的小臂。   周苇凭本能张口,咬完后才发觉两人举止过于亲密,不由皱了皱眉。   霍南眯着眼心情很好,他又拿了块饼干故技重施,周苇可没跟第一次一样,她直接坐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霍南稍稍失落了一下,他正对着周苇说:“还没有恭喜你呢。”   周苇咽下饼干,她握拳垂了垂霍南的胳膊,接着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这些就当恭喜了。”   霍南有些意外周苇的动作,殊不知这是周苇对下属表示关心的一贯做法,他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不能混为一谈。”   周苇从善如流,既然霍南这么坚持,她也不好推脱。   无论咋样,占便宜的是她。 第21章   “老韩呀。”一个男人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朝韩指导员伸手。   韩指导员抬眼后,见来人是煤厂厂长立马站起来,上前握住煤厂厂长伸过来的手,“哎哟,是老赵呀,快进来坐。”   “小周,去倒点水。”   周苇点头应下,她边倒水边想荒北的煤厂。   煤是国家重要资源,荒北煤炭主要分布在东侧岗岭上,其中鹤岗是领头羊。   她看了眼赵厂长,很明显,这人不在鹤岗。   识人是领导干部的基本技能,虽然有很多人说地位越高,这项技能越没有发挥的余地,但周苇不论地位高低一直会记住不同人的名字、长相、职位,如果有需要的话,喜好、朋友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会记住。   输入积累导致输出质变,周苇可以很快从一个人的长相身材举止言行中判断出一些隐含信息。   有人说周苇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周苇只淡淡一笑,这个能力不过是辅助她政治工作的,本末倒置她向来不以为然。   从站姿、坐姿、与人交谈的表情,说话的声音等各方面,周苇推测赵厂长当过兵,职位大概在团长这个级别或者往下,之后调去煤厂,而且她判断赵厂长在煤厂干的时间不长,最多三年。   周苇给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倒好水,退到一边,把空间留给他们。   做属下的就得有做属下的意识,赵厂长明显找韩指导员谈重要的事情,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门外候着才是正确做法。   不过也有另外的情况,就是韩指导员让她留下,不过看现在的情况,韩指导员还没有拿她当心腹。   心腹这玩意儿,也不是见一个人就当,周苇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   一是韩指导员并不需要心腹,兵团上下级关系简单,不涉及不同团体之间的利益,只要服从执行即可,不需要勾心斗角;二是心腹和心腹之间是有区别的,像刘城,他的价值在于帮助周霖干掉主任,想想就知道,这枚棋子的重要性,而周苇若是成为韩指导员的心腹,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周苇把门关上。   赵厂长没见过周苇,当即便问:“老韩,这姑娘是谁呀?长得真俊!她咋在你办公室呢?”   韩指导员了解赵厂长的性子,五大三粗,他说这话完全没有恶意,就好奇而已,于是回道:“任务多,找了个人帮忙,分担工作。”   “哎哟!”赵厂长猛地一拍大腿,咧嘴道,“老韩呀,你可真会享受!”   韩指导员白了赵厂长一眼,无奈道:“……会不会说话?”   啥叫他会享受?这个老赵呀!在部队那会儿就这样口无遮拦,现在去煤厂呆了两年多,竟没半点儿长进!还是以前那副样子,真拿他没辙!   “你别说,我还真不怎么会说话。”   韩指导员:“……”他抿了口水,咦,挺香的,这个周苇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待会儿得问问。   他连续喝了三口才放下水杯。   赵厂长滔滔不绝说自己不会讲话的事,“我一个小学毕业生,真不知道咋讲话,还是在部队的时候好啊,不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练就完了,但现在,书记动不动就让我发个言,谁让我是厂长呢?可我哪里会说话呀!越说我越来气,不光这个,还有各种会议啊,报告啊,我哪里会写呀?坐在办公室一天挤出半行字!这叫什么事?最后书记都被我搞得没脾气了,让我找个秘书。”   “然后呢?”韩知道员是个好的倾听者,顺势问道。   “结果就是我被笑话了呗,那大学生给我写稿子,结果弄了一些乱七八遭我不认识的字,我哪里会读?当着全煤厂的人闹出了好几个笑话,还有人当着我面损我呢!还有那大学生不靠谱,全都是书本上那套,动不动就给我整马克思理论,我们是煤厂!不是院所!要切切实实搞经营!我把这个意思告诉大学生后,他直接把人家鹤岗煤厂的演讲稿给我了!幸好我觉出不对劲儿了,不然这脸就丢到人家鹤岗那去了!”   “这大学生不行。”韩指导员评价道。   “不是不行,是非常不行!”赵厂长越说越激动,主要是大学生太不靠谱了,反正他是不敢用了,尤其现在政治环境敏感,他要读错大领导的话,那可要完蛋。   他虽然老大粗,但在政治上非常严谨,毕竟这关系着他的仕途!   不过大学生是书记一亲戚,他不好让人家滚蛋,所以现在进退两难。   “老韩呀,你心眼儿多,给我出个主意呗。”   韩指导员看着赵厂长憨憨的脸,陷入沉思,老赵是真傻还是假傻呀?   很明显,从开始到最后,老赵都被书记搞了,至于为啥搞,他猜测老赵来了后损害了书记的某些利益,而大学生放在老赵那里,很大程度上有监视的意思。要说老赵傻,但有些时候聪明的过头,不然也不会调到煤厂当厂长,还安安稳稳当了二年多,要知道这种地方上小煤厂,排外特别严重,即便是国营。   “你再招个人不就得了。”   “哟,老韩呀,你这话说得轻巧,我上哪招人呀?再说我们就一小煤厂,两秘书太铺张浪费了!”   韩指导员转转眼珠,“谁让你招秘书了?”   赵厂长眼睛一亮,大手又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韩指导员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这力度真能拍死个人,但老赵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老韩,还是你聪明!我今天来对了!”赵厂长哈哈大笑,“晚上吃啥?你说!我请你!”   韩指导员没有推脱,“还是那家。”   以前老赵也经常找他,两人商量完后就会去县里饭店搓一顿,点一盘花生,叫一壶小酒,可自在了。   “行,晚上来接你。”   赵厂长突然咧嘴一笑,又对韩指导员说,“一块叫上那姑娘吧。”   韩指导员刚想反对,但转念一想,周苇怎么说都是他办公室的人,听小李说,她早到晚归,特别认真勤奋,他怎么说也得请一顿,于是点头道,“行,我跟她说,不过你可得收敛点,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这家伙喝酒那叫一个豪迈,以前在部队,没有一个人干得过他,不光如此,越喝越兴奋,叫人头疼。   赵厂长大笑三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老韩,看人这方面你不如我,那小姑娘胆子大着呢,可不会被吓到!这么说吧,就算你被吓到,人家小姑娘可不一定被吓到!”   年轻那会儿,他上过战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双锐眼就是在那里炼成的。   要他说,最难打交道的不是老油子,而是打过仗杀过人的人。   经历过生死比没有经历生死的人很不一样,从气质上,从眼神里,他都能看出来,老韩政治素质确实不错,脑子也是一等一的灵活,但没杀过人,看人总缺了点东西。   周苇给他的感觉很奇妙,不像一般女干部,一板一眼,也不像一般女学生,畏畏缩缩,总之他对周苇很感兴趣,说不定这顿饭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送走赵厂长后,韩指导员叫周苇进来。   他没有开门见山,反而先问了水里放的什么。   周苇笑着说:“是麦子,团长让人送过来的。”   韩指导员点点头,没有怪周苇自作主张,办公室没有茶叶,招待客人用水显得不够重视,红糖白糖之类的大老爷们不爱,放麦子倒是个办法。   “稿子进度如何?”   因为有周苇在,韩指导员文思泉涌,啥想法都冒出来了,今天写一个粮仓计划,明天搞一个文艺演出,哎哟哟,五花八门。   搁到旁人身上,像小李,早就开始抱怨了,领导事事太多太烦人,周苇完全没有一点牢骚,这些任务对她而言,像大学生做小学题一样,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信手拈来。   更何况,她需要这种锻炼以及展示个人能力的舞台。   舞台并不是真舞台,而是一次一次的任务,衡量一个人有没有实力的尺度是结果的完成度,领导可没功夫了解你付出了多少。   周苇有条不紊汇报进度,语言简洁,条理清晰,韩指导员很快就明白了周苇目前工作的进展。   他突然想起赵厂长的话,发觉到周苇确实有些不一样。   就拿刚才来说,一个新人,刚进办公室不久,就如此有条有理,跟那些磨练了好几年的老人不相上下。   这成熟度太高,导致他有些恍惚,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混迹官场好几年的老狐狸。   也怪不得老赵说周苇胆子大,这样的女人真不一般呀!   韩指导员虽然没成家,但有过对象,好几个,这样一比较,他发现了大问题,周苇似乎滴水不漏。   他揉了揉眉心,心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跟赵厂长一起。”   周苇眨巴了下眼睛。   吃饭可是和领导推心置腹的好机会,有人经常说官场如战场,在周苇看来,饭场才是战场!   她点头应道,“是,指导员。” 第22章   赵厂长开车接上两人,韩指导员坐在前面,周苇坐在后面。   “老赵,新车?”韩指导员一上来就问赵厂长,以前开得可不是这辆。   赵厂长爽朗一笑,“新车!找战友帮我搞得!”   韩指导员笑了笑,“可以呀,有厂长的派头了。”   “去,别打趣我!还厂长的派头?”赵厂长呸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厂长当的有多窝囊,书记在头上,大学生在边上,我就跟个俘虏差不多!”   韩指导员哈哈一笑,“俘虏?有你这样自由自在的俘虏吗?”   赵厂长白了韩指导员一眼,他处境都如此艰难了,还开玩笑,太没有同理心了。等晚上,他要把老韩喝趴下。   韩指导员笑完,咳嗽两声继续说,“在部队那会儿你要是多学点,也不用在煤厂受难为。”   赵厂长鼻子哼哼两声,“部队那会儿忙着锻炼呢,谁知道以后干厂长的活!真要知道了,我也不一定学,宁愿去干那些舞枪弄棒的工作,不用头悬梁锥刺股。我跟你说老韩,厂长可不是人当的,当啊,就得当书记,那才是真正的一把手!你看我现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今天写什么材料,明天开什么大会,后天见什么领导,整个人就是个傀儡。”   国企大厂领导班子公式一般是厂长加书记。   书记是老大,厂长是老二,像赵厂长所在的煤厂,书记一手遮天。   韩指导员也知道情况,书记是老书记,从煤厂建立到现在煤厂发展,书记居功至伟,工人们自然更听书记的话,另外,老赵是调过来的,一无资历二无无根基三无心腹,再怎么单打独斗也比不过人家老书记!   一开始赵厂长还愤愤不平,这空架子厂长有啥意思?还不如回部队呢!   年轻不懂事,幸好有高人指点。   赵厂长部队的老领导就劝说赵厂长,“你就把工作当成打仗,敌人在明,你在暗,想我们可以一动不动二三天,你啊,沉住气,总有一天会有突破口的,记住,华国军人的意志力是坚不可摧的!”   就因为这席话,赵厂长坐到了今天。   没有权力就没有权力吧,混吃等死还不会?   但一个大老爷们,混吃等死太窝囊了,赵厂长心里还有建功立业的抱负,等、等、等,没个头啊!他就怕等到的那一天,他看不清听不见老喽!   没文化他也知道廉颇的故事,还有那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心酸呀,赵厂长感同身受。   韩指导员也察觉出了赵厂长的郁郁不得志,“他架空你,那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啥意思?”赵厂长让韩指导员详细说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架空他,厂子归根到底是厂长说了算的,不然叫啥厂长,直接叫书记跟班好了。”   韩指导员语言风格一贯辛辣,讽刺起人来叫人拍手叫绝。   “别说,我还真想过这个方法。”赵厂长嘿嘿一笑,“无奈势单力薄,没有可以用的兵啊!我一个老将,亲自出马,这叫什么事?照孙子兵法那一套,我应该在后面运筹帷幄,但现在,跟对方的小卒切磋!这不对呀!”   谁家老将老帅跟小兵小卒切磋的?   不光是没面子的问题,更是没里子的问题!   韩指导员不该面子地笑了,“老赵,要不就这样吧,书记管着你,事事不用你操心,该吃吃该喝喝,说不定哪一天柳暗花明了呢?我发现,人越想争某个东西越没有,越不想争某个东西越有,所以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呀。”   “去你的!”赵厂长没好气地骂了几句。   他可不是认命的人,想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肚子被戳了一个大口子,那血哗啦哗啦地留,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没命,可结果呢,他硬生生熬住了,熬过了!   所以他从来不相信老天爷,而是信自己。   命,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韩指导员突然想起周苇写的一篇文章,论困局破解法。   仅仅一眼,就陷进去了。   内容叫人醍醐灌顶,他一个兵团的指导员都深受启发,何况其他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人呢?   这文章不是他布置的,他问周苇,说是随手而作,练笔之用。   随手而作?练笔之用?他当时就朝周苇翻了个大白眼,这样的文章是能当传家宝用的!和草稿放在一起,那是对这篇文章的侮辱!结果周苇这厮,并不感觉不妥!   他当时心里翻江倒海,各种情绪交织。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再看周苇的字迹,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对比之前,哪里像一个人写的?倒像大领导的字迹,磅礴大气!   周苇如果是个男的,那绝对不可限量。   韩指导员朝后看去,只见周苇淡然坐着,他又想到文章的事,叹了口气,说:“小周呀,你说说你的看法。”   赵厂长也一脸赞同道:“你说说看,人家都说男人和女人的看法不一样,你说不定能想出好点子来。”   周苇也没装没听见的样子,本来赵厂长和韩指导员谈话就没有避着她,如果现在装聋,太假、太刻意不说,还给人留下一个小家子气的印象。   大大方方的才是嘛!   她心中虽有主意,但也没有立即说出口。   无论是面试还是谈话,领导问一个问题后,千万不要马上回答,这显得不够认真和谨慎,最恰到好处的方法就是停顿一分钟左右,表明自己在深思熟虑这个问题,一分钟后回答,还能显示出个人反应能力之迅速来。   她挽了挽被风吹到脸颊的头发。   “不知道指导员和赵厂长听没听说过反客为主?”   反客为主?韩指导员眯眯眼,客人反过来成为主人,这和老赵的困境有何干系?   周苇笑了笑,没有留给两人很长的思考时间,她现在是属下,吊老板们的胃口可不是个好计策。   于是立即说道:“主动和被动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看似主动的人其实处处受制,看似被动的人其实如鱼得水,就看不同的人如何运用周围环境了。”   她顿了顿,眼神清亮自信。   “赵厂长的被动点在煤厂里,如果出了煤厂,主动权在谁手里可不好说。”   赵厂长若有所思,“是这个理,我们去省城开会,书记就变了一副嘴脸,对我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呀,生怕让别人看出了端倪!还有一次县城组织煤厂一二把手学习,书记也是鞍前马后……”   周苇笑了笑,没做评价。   她继续说:“争取外部环境主动权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以外部环境的主动扭转内部环境的被动。”   这个道理很简单。   试想赵厂长赢得了外部环境主动权,那大家是不是只知厂长而不知书记?这样一来,书记权力就会受限,他失去了对外部决策的主动权和控制权,只能窝在煤厂这个小地方发发牢骚!这时候赵厂长还需要担心什么?他是煤厂的形象,是煤厂的代言人,煤厂蒸蒸日上是赵厂长的功劳,书记呢?无非是个政治思想工作者!   以上是第一步。   接下来,工人们在发觉赵厂长可以给他们更多好处的时候,与此同时,书记的主动权在慢慢减弱,即便这时候提高工人待遇,但实际情况书记有心无力,再者,一些重大决策,必须由厂长出面才可以解决,无形之中,厂长的威严和威信确立了,被动局势就此打破,书记想要安稳退休,只能依附厂长存活,如此一来,书记被架空,而厂长掌握了实权。   反客为主最重要的是心境。   认为主动那就是主动,认为被动那就是被动。   就像有些人,手里拿了最烂的牌,也会逆风翻盘。   韩指导员很快就明白了这两层意思,他呼出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与这样的人为敌,那太可怕了。   且不说别的,单正常人的思路是由内而外,但周苇反其道而行之,提出从外到内,让书记有苦不能言,而老赵可以名正言顺拿到实权。   他再次感觉周苇太成熟了,换个词说,就是游刃有余。   似乎没有难倒她的东西,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处理事情驾轻就熟,好像已经很熟悉这样的局面,这样的问题,这样的困境。   突然想起前几次,从骑马到打脸年轻人,全是由被动转为主动。   韩指导员再次叹了口气,心里佩服周苇的能力。   而另一边,赵厂长同韩指导员一样。   他的感觉没有错,周苇不是一般人,想起方才自己说男人和女人的看法不同,他就想哈哈大笑。   周苇的想法可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狠呀,直接断了书记的退路,如果用打仗比喻的话,周苇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丝毫不给敌人生机!   他佩服这样的作风。   敌人嘛,要从根本上铲除,要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忘了眼窗外,青山在远处,黑地在近处,心里突然涌现出无限斗志来,仿佛敢问天地试锋芒! 第23章   一行人进了国营饭店。   “赵厂长,韩指导员。”一个中年胖子从后厨钻出来,跟赵厂长和韩指导员打招呼,“好久没见了,还是原先那些?”   赵厂长捶了捶中年胖子的肩膀,“啥好久没见?前天不刚见过?你这记忆!”   中年胖子从善如流马上改口,“看我这脑子!是前天刚见过。”   前天赵厂长接待客人,安排在这里吃饭,客人是省城来的,上级领导。   接待上级领导,不仅身累,而且心累,赵厂长身板这么结实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韩指导员温和地笑了笑,“还是那些。”   中年胖子点头说道:“好嘞,你们等着,我去厨房。”刚要转身,看见周苇在后面跟着,眼睛露出惊艳,他问赵厂长,“这是你的大学生秘书?”   “我可没这福气!”赵厂长嗓门儿大,一说话轰隆轰隆作响。   中年胖子啊了一声,不是赵厂长的秘书,那是谁?   赵厂长搂过中年胖子的肩膀,好心道:“人家是老韩的秘书。”   “哟,原来是韩指导员的秘书呀。”中年胖子揶揄的视线在韩指导员和周苇身上打转。   这个韩指导员挺会享受的呀,弄了这么一个美女在跟前!胖子在心里想。   韩指导员垂了垂眼皮,挺拔笔直的鼻梁泛出冷意,中年胖子的眼神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和非常不快。   不适在于他和周苇明明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而外人总会用一种两人关系不正常的眼光看待;而不快是因为周苇能力超群,但外人总会先入为主觉得周苇是靠不正当手段取得了现在的成绩。韩指导员很少给人冷脸,但不知道为何这次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周苇浅浅一笑,更油腻更猥琐更放肆的视线她都见过,中年胖子还算好的。   她说:“我是指导员的助理,周苇。”   说完,伸出一只手,眼睛直视中年胖子,神色自若,“你好。”   胖子没想到周苇会这样做,在他印象里,如果他这样说,对方会羞涩,会紧张,会不知所措,而周苇完全没有,淡然的态度叫他一脸懵逼,这女人不是一般人呐!   美女伸手,他哪里不握的道理,再说旁边有赵厂长和韩指导员在,他要是不握,那就是看不起他们。   他连忙擦了擦手,轻轻握住周苇伸出来的右手。   想象中的滑/嫩并没有,反而是粗糙的茧子磨着手心,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周苇的眼睛,黑亮有神,根本不像那种女人嘛!   中年胖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了。   这手,很明显,是干农活干出来的,他娘就一手茧子,摸上去凹凸不平,而他之前见过的那些领导人的秘书,尤其是长得漂亮的秘书,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芊芊玉手?   中年胖子朝周苇点头,“你好你好,我是方大。”   周苇笑着抽回右手,挺胸抬头,缓缓称呼道:“方大厨。”   韩指导员见方大厨唯唯诺诺的样子,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清楚中年胖子的性子,看人下菜碟。   周苇无权无势,中年胖子把她当成软柿子,想捏一捏,但未料反将一军。   再去看周苇的表情,还是那样,没有一点变化,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周苇似乎没有大的情绪波澜,一直是平静如水的面孔。   他不由想周苇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撒娇,会不会伤心。   真好奇谁会引起周苇的情绪波动。   赵厂长笑眯眯看着周苇,这女人带劲儿!   以前他们去重庆演习,吃辣子,那个味,他忘不了,一入口便销魂蚀骨酣畅淋漓,他觉得周苇就是辣子,辣死人不偿命的辣子!   三个人坐下,周苇站起来给他们倒水。   倒水这事,好些年不干了,都是属下帮忙,她呢,享受便是。   生疏虽有,但技艺还在,两杯水倒地平平稳稳。   等倒完水,赵厂长大嗓门说:“倒什么水?快点坐下!你可是大功臣,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倒水这小事以后让别人做去就是!”   周苇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是场面话,当真了那就是输了。   再者,这里哪里有别人。   倒水,只要在座的比你职位高,比你权力大,那么倒水的事就是你的。   不论七十年代,还是以后二十一世纪,饭场等级分明如同战场,将军那就得有将军的规格和待遇,小卒就有小卒的要求和牺牲。   韩指导员也跟着赵厂长夸了一句,“确实是大功臣!”   周苇这才浅笑谦虚道:“哪里哪里。”   没有人不喜欢谦虚的人,尤其华国的国情,上下五千年,谦虚谦卑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倒不是说事事都要“哪里哪里”,而是要懂得在不同场合用不同的态度面对。   周苇进入机关以后,学的第一个东西就是谦卑。   这个谦卑的“卑”字并不是代表卑微低下,而是表示对领导的恭敬和崇敬,适当的谦卑会让领导觉得你尊重他,你承认他,你认可他。   而领导,他们一般到达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一般情况下,过分的谦卑会让他们皱眉头,你的伏低做小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唯诺感,如果是平等交往,把领导当成朋友,那要更命了!领导就是领导,不然干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社会地位和旁人尊重吗?除了谦卑,像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这种的,更是不对了!这样只会加重领导的厌恶和反感,他们的资历手段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把他们惹烦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赵厂长眉头一挑,小周这姑娘可以!   不像厂里的大学生,整天鼻孔朝天,不就是读了个大学嘛,有啥可以骄傲的?   做人还是低调谦逊一些好。   去省城开会时,他发现越低调的人官职越大,而那些趾高气扬,动不动就要发火发怒的人,外强中干。   韩指导员笑着说:“都是事实,谦虚啥?”   见韩指导员这样说,周苇没有再推三阻四,大方道,“那谢谢指导员和赵厂长夸奖。”   “诶,这就对了嘛。”韩指导员说道。   服务员上完菜,三荤两素,周苇扫了眼,默默记在心里。   赵厂长拿过韩指导员的酒杯,“老韩,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聚了,这次一定喝个痛快!”   韩指导员也没阻扰,任由赵厂长倒满。   倒完韩指导员的,赵厂长又给自己满上,他眯眼一笑,问周苇,“要不要来点?”   韩指导员刚想说一个姑娘喝什么白酒,结果周苇举起酒杯,豪爽地放在赵厂长面前,含笑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厂长当下连拍三次大腿,“好好好!”   他就没见过像周苇一样的女人,比爷们还爽直!   想起以前,酒场上有人带女同志来,还有一些女干部,每到喝酒,动不动就是喝不了,身体不行,啰哩啰嗦一大堆,麻烦!   不过也有一些女同志,喝酒确实能喝,但都是些老流氓。赵厂长这种身体结实的,脸还算有点小帅的,是她们下手的重点对象。   赵厂长有一次差点名声不保,反正以后,他是对那些女同志敬而远之了。   这样一想,还是小周姑娘行事让人舒服。   他给周苇满上。   韩指导员有些担心,但看周苇毫无勉强之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喝酒喝酒,喝的不光是酒,还有情!   周苇同意喝酒,是给他长脸!   韩指导员这下心情舒畅,看周苇更为欢喜了,突然想起周苇以前喜欢徐朗,他心里一阵不爽。   徐朗在他眼里就是个蠢蛋。   周苇以前眼光太差,徐朗除了帅以外,没有什么优点,优柔寡断,婆婆妈妈,人际处理一塌糊涂。   韩指导员又想起周芦来。   徐朗喜欢周芦不喜欢周苇,大家都知道,但现在看来,徐朗又多了一个缺点,眼瞎!   周芦的样子分明就在钓鱼,之前他也遇到过这种女人,吊着你,还跟其他男人亲亲密密,问她的时候,说只是朋友关系,年轻那会儿傻,不知道什么是好女人什么是坏女人,自己还找理由为这种女人开脱,现在看来,真要和这种女人在一起,那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   韩指导员感叹完,表示周苇放弃徐朗是一件明智的事。   周苇不知道韩指导员想了那么多,她在听赵厂长讲煤厂的事。   有美人认真倾听,赵厂长表达欲望高涨,开始给周苇科普荒北煤业。   周苇一字不漏听下来,重要的信息暗暗记在心里,她举起酒杯,笑道:“赵厂长,听了这些话,我受益良多,来,我敬您一杯。”   “哎呀!好呀!”   敬完赵厂长,周苇又笑着对韩指导员说,“指导员,我有今天多亏了指导员提携,如若不是,我还在割麦子呢!”   韩指导员一口干了,嘴里火辣辣的,但是心里很熨帖。   他没有觉得周苇先敬老赵有问题,反而认为周苇拿他当自己人,老赵是客,第一个敬他是应该的。   酒过三巡,畅所欲言。   周苇收获颇丰。   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比得上一顿饭场上的推心置腹! 第24章   回来后,周苇被徐朗堵在了马厩旁。   徐朗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回来了。”   周苇这下才抬眼看向徐朗,似乎憔悴了不少,她微微一挑眉,想到周芦和闻扬打得火热,所以——徐朗这是被冷落后想起原主的好了。   她轻哼一声,让徐朗看呆了。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周苇眼神妩媚迷离,刚才不过一斜,便生出了万种风情。   但这些周苇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徐朗这一出有些搞笑。   “你有事吗?”她淡淡问,想快点结束和无聊人士的对话。   想她上辈子一字千金,哪一句话不是有大价值?现在却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徐朗上前一小步走,前言不搭后语道,“周苇,我听有人说你和霍南走得很近。”   霍南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不论是以连长的身份还是以男人的角度,他都不希望周苇和霍南有联系。   想起孟慧跟他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心里不是滋味。   周苇即便和他没了婚约,那也是和他有关系的女人,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打交道呢?还是霍南!   他当时火气蹭一下上来了,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说:他的东西再怎么不喜欢也轮不到别人。   徐朗不知道为啥会产生这种心理,冷静下来思考后,他觉得需要当面跟周苇谈一谈。   走得近?   周苇倒是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   似乎确实走得挺近,谁让霍南有吃的呢!   想起吃的来,周苇咽了咽口水,之前霍南给她的零食还有好多,今晚喝了酒,回去她要吃一瓶桃子罐头,用来醒酒。   不过走不走得近和徐朗有啥关系?   她无语翻了个白眼,但因为喝了酒两腮云霞布满,显得格外娇憨可爱。   徐朗突然发觉,原来周苇相貌不差,在他印象里,周苇只会埋头割麦子,弯着腰,低着头,像个三四十岁的人,没有一点活力。再者有周芦在,不断灌输周苇无貌无才无德,徐朗本来就对周芦言听计从,所以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他喉头有些干涩,想起旧事来,不由难受了起来。   记得有次他去县里考试,荒北坐标靠北,冬天更为寒冷,刺骨的寒风往人身上戳,到县城后他才发现证件没带!他当时就懵了!就在这个时候,周苇干脆利落看着他的眼睛说她回去拿!   死马当活马医,他并不抱什么希望,不耐烦点了点头,周苇就转身奔向鹅毛大雪里。   那好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徐朗心控制不住疼了一下。   他想起周苇跑回来的样子,眼睛又清又亮,喜悦由内而发,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证件递给自己,就说了一句,“快进去吧”。   接过证件,他心里胀胀的,眼睛有些模糊。   他不敢看周苇的眼睛,不敢看周苇脚底的血迹,他就像一个懦夫一样,连忙闪开了眼睛,留给周苇一个无情的背影。   徐朗手指僵硬地曲了曲,又重复了遍刚才的话,“周苇,霍南不是个好人,你别跟他走得太近。”   “这和你没有关系。”周苇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喝完酒脾气大着呢。   上辈子有一次喝酒,有人想占她便宜,想想她是怎么做的?直接一巴掌把人拍到医院里去了,那人还不好意思跟家人说受伤的原因,住了两个周,出院后见到周苇绕道而行,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她推开徐朗,往家里走。   徐朗一把扯住周苇,“你是不是喜欢霍南?”   “我和霍南只是朋友。”周苇甩开徐朗,眼睛里毫不隐藏嫌弃的意思,看得徐朗心里一阵痛。   周苇完全不在意徐朗什么心情,故意往徐朗捅刀子,“以前周苇问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说的。”   原主以前问过徐朗和周芦的关系,得到的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个狗屁!   周苇为原主感到不值。   享受着原主一心一意的对待,却和原主的亲姐姐打情骂俏。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粲然一笑,心里有了想法。   上辈子,周苇修炼出了一种能力,她心里越生气,就笑得越灿烂,欺负她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中学时候,因为竞选问题,她被排挤了,或者说冷暴力了,至于为什么排挤,是因为她报名竞选班长一职。   她所呆的学校,从上到下脑子都有问题,似乎有根东西就高人一等了,当时学校说她什么呢?女生选班长做什么?这是男生的职务!女生就该有女生的样子!   去你的!   周苇就在那个时候锻炼出了一种绝对抗压能力,老师不点她名字,当她不存在,同学不和她玩,当她是怪物,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她永远第一,无论什么活动,她的名字从来不会屈居人下!   而那些男生对她不以为意,一是环境一直给他们塑造“女生天生比男生笨,学习好不就是勤奋了一些”的泡沫,二是本身自信爆棚。可后来,一个一个被虐的体无完肤怀疑世界,给他们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导致他们以后从电视上或手机上看到周苇这张脸时就浑身颤抖。   周苇从小到大并不认为自己是好人,有仇必报才是她的本性。   而徐朗看周苇笑得如此灿烂,心里不得劲的很,根本不知道周苇在算计他。   他心里有一丝丝自责,想起自己以前对周苇做的事,尤其那句“我们只是朋友”,就一阵难受,这句话原本是他用来搪塞周苇的,现在却反了过来。   徐朗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苇慢慢握起右拳,漫不经心对徐朗说,“周芦在你后面。”   什么?   周芦在他后面!   徐朗心里一阵烦躁,他该怎么解释今晚找周苇的事?   两个人在他脑海里打架,他头痛欲裂,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如果说,他在古代就好了,可以三妻四妾……   三妻四妾还没有想完,下巴上突然来了一个重击,他不受控制倒在地上,眼前逐渐看不清楚,慢慢地,人就昏迷了过去。   周苇笑了笑,耳边终于清静了。   “不出来吗?”她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潇洒一拢,“霍南同志。”   一个高大男人从后面树上下来。   周苇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这货喜欢爬树,所以刚才打量四周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树上,没想到……真在树上呀!   霍南含笑走到周苇旁边,弯腰检查了一边徐朗,确定昏死过去后,才朝周苇说,“见者有份?”   周苇奇怪的笑点被戳中了,她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泪花都出来了,最后还打了个酒嗝。   “喝酒了?”   “嗯。”周苇笑着点头。   霍南蹲下,从上到下摸了遍徐朗,手法老道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的人。   等摸到裤/裆那个部位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徐连长……   “怎么了?”周苇见霍南动作停住,弯下腰似乎想一探究竟。   霍南没想到周苇如此生猛,一把抓住周苇的手,长睫毛投下阴影。   等摸完后,霍南还没有松开周苇的手,他站起来,“怎么处理?”   周苇抽回手,抵着下巴思考。   扔到周芦床上到倒是不错,徐朗没了名声,周芦坏了名声,但这样做,不好玩。   猫吃老鼠之前,都要逗一逗的,不逗,吃起来不快乐。   再者,周芦很有问题。   她背后似乎有一个人在指点她,至于什么人,她觉得像上辈子看不惯她的那位被称为“绿茶女王”的美人。   所以,周芦那边慢慢来,不急。   坏了名声并不是致命一击,让她自我否定才是抽薪止沸。   “扒了裤子扔到马厩里吧。”老白记仇,肯定会狠狠凌虐徐朗,至于怎么凌虐,那就不归她管了。   霍南愣了愣。   周苇抿嘴一笑道,“荒北兵团某连长因耐不住寂寞深夜到马厩%#%,你觉得如何?”   霍南咳咳两声,“这样有损老白几个的名声。”   周苇:“……有道理。”   霍南突然凑近周苇,贴着周苇的耳朵说,“他不行。”   周苇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来,她收回视线看向霍南,“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霍南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就是检查了一下。”   周苇才不信呢!   霍南看着好脾气,哼,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看不出谁呀!再者方才徐朗说他坏话,他肯定听到了。   无动于衷不是霍南的作风。   周苇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也就作罢。   霍南手提起徐朗,扔到附近的麦地里,并伪造成交/欢后的场景。   轻者个人作风不正,重者乱搞男女关系。   等弄完,霍南检查了一遍。   至于徐朗中间醒了的问题,不用担心,霍南又打了一下,轻重方面他有数,贺勋从小就锻炼他。   另外,发现徐朗的重任,交给别人就好,反正从头到尾,和他都没有关系。   而周苇呢,徐朗有口难言,一来他深夜找周苇这事就说不清楚,所以他不会说周苇打他,二来即便说出口,大家也不会相信,周苇怎么可能打徐朗,而且还打晕了。   霍南回到周苇那里。   周苇端着桃子罐头和老白交流感情。   “你回来了。”她举起手里的罐头,又问,“吃吗?”   霍南没有动,静静看着周苇。   不吃拉倒。周苇吃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桃子,继续和老白对视。   这几日忽视了老白,这家伙正在闹别扭呢,周苇揉了揉老白额前的毛,当作安抚。   结果老白这厮扭过头去,一副耍性子的模样。   周苇掐了掐老白的耳朵,敢和她闹脾气?哼,要不是今天心情好,她才不会理会呢!   霍南上前,把徐朗的事告诉周苇。   周苇放下罐头,一只手握拳正向捶了捶霍南的肩膀,“干得不错。”   霍南一把握住周苇的手,他不希望被当成属下对待,说实话,这种心情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就是控制不住想要这样做。   今晚他原想找周苇一起吃饭,庆祝她成为韩指导员的助手。但从小李那得知,周苇跟着韩指导员和赵厂长出去吃饭了,他心里一阵烦躁和闷闷不乐。   一直等到周苇回来,却发现徐朗这家伙过来找周苇,还说让周苇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去他的!   说实话,今晚不像他一贯作风,但心里憋屈想要发泄。   可现在,周苇对他根本没有意思,单纯拿他当饭票。   霍南从来不是不敢正视自己心里想法的人,有些人遇到了,那必然要死死抓在手里。   周苇微微挑眉,霍南这是向她要功劳?   她垂下眼睫,人家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要点功劳是应该的,再说,人与人之间,哪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必定都是有所求的。   说起要功劳,她想起一个老首长的话。   老首长笑着骂她要官,没有一个女同志像她这样野心勃勃。   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   因为跳级所以她不满二十就读完了大学,一毕业后就去机关单位,老首长是她第一个大领导。   改变她命运的是一次任务,当间谍,周苇从来不会后退,风餐露宿,遭人白眼,世态炎凉体会了一遭,也就那个样,她一直坚信吃的苦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回馈,不负众望,她出色成了上面交给她的任务,之后,老首长亲自接待了她,要知道这是最高的礼遇。   后来她去了其他单位,老首长对她越发满意,她心里不解,后来知道了,是老首长是拿她当儿媳妇看待。   儿媳妇?   她当时就笑了。   辛辛苦苦爬上来,不是来当别人媳妇的,管你是老首长还是大领导,她要的不是这个!   再后来,不少领导给她介绍对象,家里有儿子的,亲戚家有适龄小伙子的,统统安排上。   周苇全都拒绝了,没有丝毫犹豫。   这中间不是没有人劝她,从父母到朋友,所有人都在说嫁了吧嫁了吧,这是多好的机会,老领导老首长的儿子呀!   呵呵,别老领导老首长的儿子了,就是他们本人,周苇也不为所动。   哦,想起来了,后来绿茶女王特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说XX领导的儿子是她现男友,XX首长的儿子是她前男友。   她没有说话,讨论这个问题就是浪费时间。   眨眨眼,周苇泥鳅一样抽回手,拍拍霍南的肩膀,“小伙子,想要奖励?”   小伙子?霍南无奈叹了口气,这是什么长辈叫法?   他直视周苇,深情似海的桃花眼一眨不眨。   周苇朝后扭头,指着老白,“以后你随便骑。”   老白:“……”   霍纳扯了扯嘴角,决定不跟酒鬼一般见识,他反客为主拉着周苇到小木屋。   “你坐着这里。”他把周苇放在椅子上,去一旁冲蜜水。   周苇确实有些困了,头一点一点,今晚喝的不多,上辈子她千杯不醉,量如江海。   对了,还有位领导,原本是要提携一位男同志的,但见她海量,立刻选了她。   被领导用来挡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她志不在此,能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优点,她要的是星辰大海。   霍南伸手捏了捏周苇的脸,“周苇?”   叫了几声,只有哼哼唧唧的会应声,他抿嘴笑了笑。   他把周苇扶正,手托着她的脸,“听话,先把蜜水喝了。”   周苇有了反应,张开嘴,等待投喂。   上辈子也有一个这样的人,会在她喝醉时,帮她冲蜜水,可惜这个人……后来喜欢上她了。   好不容易找一个顺手的人,结果红着眼眶跑过来跟她说,“我喜欢上你了。”   周苇有些猝不及防,好在心理素质非常强大,既然这样,这人不能用了。   对,就是这样冷面无情。   霍南不知道周苇短短几秒就想了这么多,他一点一点细致地把蜜水喂到周苇嘴里,神情认真专注,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周苇有些晕,她把霍南当成助理了。   “抱我到床上。”周苇闭着眼,有条不紊吩咐道。   霍南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其他人了,他一把横抱起周苇,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放在腿上。   他身材高大,胸膛紧实,周苇感觉有点不对,那个助理身材不是这样的。   她顺从本心摸着霍南的胸膛,一块,两块,三块……确实不是助理。   她奋力睁开眼睛,眼神迷离,整个人娇媚到极致,像一只艳丽的小母猫,从她的视角中,只能看到霍南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有性感撩人的喉咙,她想了一圈,都没有想出这个男人是谁。   不会是哪个人送来的小鲜肉吧。   因为单身,不少人在这方面花心思,有一次十分离谱,让当红流量明星陪酒,周苇十分无语。   “走,到床上。”   霍南抱着周苇丝毫不费力气,刚一放下,门口就传来响动。   “妹妹,你在吗?”   霍南眯眼一听,这是……周芦。   外面周芦一脸担心周苇的样子,她仰起施了粉黛我见犹怜的小脸对闻扬说:“扬大哥,你说姐姐会不会出事呀?”   两人在国营饭店一起吃饭,正巧遇到了赵厂长三人,不过赵厂长是VIP客户,在单独的房间。   周芦借着去厕所的空特意偷看了眼。   结果听到赵厂长和周苇划酒拳,她白了脸。   想起周苇成为韩指导员的助手,结合今天这事,她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文章很有可能是韩指导员帮忙写的,而之所以让周苇成为助理,是为了方便他跟其他领导打交道。   也就是说,周苇在干不三不四的事!   回去后,她没有马上讲出来,而是算好时间,估计三人离开了,她才泪眼婆娑跟闻扬说。   至于怎么说,当然是暗女表。   “我没想到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出让步了,为什么妹妹还不知悔改。”眼泪在眼眶打转,叫人心疼。   闻扬让她不急,慢慢说。   “我知道妹妹一直不满我在报社工作的事,但这是父亲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没想到妹妹为了压我一头,出卖了……在韩指导员那里找了一份工作。”   即便有些地方含糊不清,闻扬还是能明白周芦的话,他不由皱了皱眉。   要说他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那就是这种!   小时候,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和一位叫伯伯的大领导滚/床/单,而他父亲,躲在厨房里剁饺子馅!   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其实……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形容自己的父母。   太恶心了!   从此以后,他就下定决心,逃离这个让人喘不上气的家庭。   见闻扬铁青着脸,周芦暗暗笑了,别人越诋毁、越憎恨、越误解、越仇视周苇,她越高兴。   谁让那个人告诉她,这些是肥料呢?   但她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好姐姐,所以继续说:“扬大哥,我们回去吧,我怕妹妹出什么意外。”   出意外才好呢!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周苇在干什么勾当了!   各种不好的声音就会源源不断被那个人吸收。   而她也会从中收益。   不过她不明白的是,周苇明明就是个没本事的可怜鬼,为何那人非要说不要轻敌?   她从来没有把周苇放在眼里,讲心里话,周苇还不配当她的对手。   想想也是,没有男人喜欢,确实可怜!   而男人,只要她想,就有大把大把前赴后继扑倒在她裙底。   闻扬见周芦一脸担忧,也就同意陪她找周苇。   周芦计划得逞了,如果说,周苇没有在家,那么她可以借此闹大这件事情,如果周苇在家,那么她可以当面质问周苇。   闻扬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他垂眼思考,并没有让周芦发觉出不对劲来。   周芦连续喊了好几声妹妹,都没有人答应,她心里高兴坏了,只要确定没人,她就可以闹大,到时候不光兵团,整个荒北都知道周苇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和两个男人上/床。   其实她不知道两男人和一个女人可以那啥,是那个人告诉了她,并教给她了一些勾引男人,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动作/姿势,说有利用进一步抓住男人。   那个人对她说,男人脱了裤/子,就是动物。   还说,她要想根本上让一个男人爱上自己,床上的能力是很关键的一环,要让他们舒服,爽快,高兴。 第25章   就在周芦得意不已的时候,门打开了。   一个散着乌黑茂密头发的美人倚在门框上,红唇轻启,“有什么事吗?”   周芦有一瞬间愕然,周芦在家!她慌张地眨了眨眼。   周苇挑着眉饶有趣味看周芦变脸,这段位可比绿茶女王差劲了好几十倍呢。   不过周芦还没有乱了神,她呼了一口气,梨花带雨说道:“妹妹,你可担心死我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心里有多着急多害怕。”   周苇笑了笑,眼睛媚态不已,勾得人心里一颤一痒。   “我呢,不是你肚子的蛔虫,一不知道你有多着急,二不知道你有多害怕。”周苇伸出两根指头,醉意朦胧之下透露出别样的可爱。   “而你。”周苇点了下周芦的鼻尖,“管不着我。”   闻扬皱了皱眉头,觉得周苇有些蛮横无理,周芦好心关心她,她不领情不说,还指责周芦多管闲事。   周芦泫然欲泣,一副为周苇好的表情,“妹妹,我是姐姐,怎么会不管你呢?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妹妹,你别生我气了,我知道你嫉妒我在报社工作,所以才用手段……但这是不对的,还有今晚你去陪……喝酒,我看到了,妹妹,听姐姐的话,别糟蹋身体。”   周苇不配合的打了个哈欠,“你说的对,喝酒有害身体健康,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过呀,嫉妒你在报社工作这事子虚乌有,看来周霖没有告诉你,他想让我去报社工作。不过也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所以啊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说我嫉妒你这种话了。”   “什么!”周芦一个没忍住,大叫了起来,后知后觉闻扬在,立马捂住嘴巴。   爸爸竟然让周苇去报社工作!   绝对不可以!   她是报社唯一的女同志,如果周苇去了,那么她就不再是唯一了。   那个人跟她说了,独立是让男人着迷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她喜欢被大家簇拥的感觉。   妇联那些人,因为她在报社工作,每次见到她都要笑脸相迎,还有其他女同志,羡慕她有一份得体的工作。   她想不明白周霖为什么会让周苇去,难道是因为初恋?   周霖和孙仙的事沈琴经常在她耳边念叨,那个人也强调初恋是男人的朱砂痣,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周霖因为周苇那张脸才同意周苇去报社工作的。   周芦心有不甘。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周苇是靠自己能力获得认可的。   当然,在她的脑海中,没有像周苇这样的人,她还停留在狭隘的思想里,或许以后知道周苇能力卓越,她也无法心服口服。   毕竟男人才是她的目的。   毕竟没有男人爱的女人是个可怜鬼。   她僵硬地挤出一抹微笑,“那恭喜妹妹了,都是姐姐的错,不知道爸爸让你去报社工作,还以为你在记恨我呢。”   周苇拢了拢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   “不用担心。”她似乎看出来了周芦的想法,“你还是报社唯一的女同志,是荒北青年才俊心目中的女神。”   她想起来上辈子绿茶女王针对她的原因。   和周芦如出一辙。   风往身上吹,有些冷,她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外头,送客意味明显。   周芦心烦意乱,说不上什么滋味来,一开始听到周霖让周苇工作,她气愤不已,而后来听到周苇拒绝了,她更是不得劲儿,似乎自己珍视的东西在周苇眼里不值一提。   她攥紧了拳头,头一次感受到无力感。   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周苇总是一种唾手可得的样子。   周芦想不明白,但一想到周苇没有男人喜欢,她又释然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男人的喜欢和追求,一个女人再怎么优秀、再怎么成功,都是没有意义和没有价值的。   她挺了挺背,似乎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不要被周苇的气势压过去。   闻扬眯了眯眼,总感觉周芦口中的周苇和真人不一样。   这云淡风轻的样子,他都能想象出和赵厂长划酒拳的英姿了。   赵厂长他认识,之前周芦说的时候他还顿了一下,赵厂长这个人可不是个善茬,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心细如发,开了一次会,就在省城领导那里挂了名。   他也知道韩指导员和赵厂长关系不错,但没想到两人喝酒带上了周苇。   他一开始被周芦带跑偏了,加之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因此对周苇的印象非常不好,但刚才,他大脑清醒了过来。   韩指导员和赵厂长他都有过接触,一个是笑面虎,一个是老狐狸,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另外,喝酒的女人不能小瞧。   闻扬大脑飞速运转,盯着周苇若有所思。   周芦并不知道闻扬的心路历程,她拉了拉闻扬的一角,“扬大哥,谢谢你陪我找妹妹,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闻扬思绪被打断后,不由皱了皱眉,一瞬间后他笑了笑,“没事。”   周芦高兴地扬起脸,崇拜地看着闻扬,“扬大哥,你人真好!”   她挑衅地睥睨了眼周苇,意思在说她有闻扬,而周苇一无所有,唯一喜欢的男人还是她的舔狗!可怜至极!   周苇突然玩心大起,她视线掠过周芦,问闻扬,“憋久了容易出问题。”   憋久了?   三个人同时震惊。   房间里霍南郁闷不已,自己喜欢的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说憋久了容易出问题,这……即便知道不是那个意思,但……哭唧唧。   而周芦在沉思周苇什么意思,她要跟自己抢扬大哥吗?绝对不行!扬大哥是她的!即便以后她不和闻扬结婚,也是她的!   对上周芦意味深长的眼神,闻扬脸上的面具一点一点碎裂。   他可不会单纯认为周苇在说他那方面。   憋久了。   他别开眼,垂下眼睫。   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快速成长,并学会了大人们的武器,装。   只要装的好,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腐烂成河。   邻居的夸奖,同学的羡慕,领导的看重,似乎一切都很好,但是他知道,这都是他装出来的结果。   装的太久,压抑的太深,他都察觉不出自己的快乐和难过,一天又一天,度日如年。   周苇看效果达到了,微微一笑,关门再见。   她之所以对闻扬这样说,是因为闻扬很像她的一个属下。   看着脾气温和,但其实阴暗无比,这种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不过她没那么好心肠帮闻扬,刚才只是为了让周芦睡不好觉而已。   闻扬管她什么事!   霍南拍了拍床,“坐下。”   周苇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不客气,不过看在霍南给她冲蜜水喂蜜水的份上,她就勉强不和霍南计较。   霍南等周苇坐下后,投其所好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周苇双手环胸,凑近看着霍南,“为什么?”   霍南弯了弯桃花眼,“感谢你让我骑老白,我惦记它很久了。”   老白:“……”啊!救命!   哦,原来是老白啊,那好说,周苇转了转眼珠,殊不知这样娇俏又娇媚,“那我要吃焖鸡、酥鸭、猪肘……”   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看起来极为认真。   霍南忍俊不禁,含笑帮周苇拢了拢头发。   “明天见。”   说完,从窗户那边出去了。   明日一早。   麦地发来一阵高昂的尖叫声。   汪震目瞪口呆看着前面凌乱不堪的场景,他一个反应并不是徐朗和人#%,而是徐朗被侵犯了。   他拿起一根木棍拨了拨徐朗,一点反应都没有。   完了完了,汪震急得跳脚,这是哪个畜生?竟然对徐连长做出这样的事情!重点是徐连长被做的昏迷不醒!   天呐,他真想目睹昨晚的盛况!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汪震为了保留现场,没有动徐朗一分一毫,所以众人闻声过来后,看到的还是徐朗衣不蔽体的样子。   “连长……差强人意啊。”   “会不会用词?什么差强人意啊!那是不尽人意!”   “你才说错了呢!”   “……”   汪震用棍子戳了戳地,“大家都静一静,徐连长被歹人伤害至此,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找出凶手。”   “啊,徐连长是被人弄成这样!”   “好惨呀!”   “妈耶,到底是哪一个歹人口味如此之重?”   “哎呦呦,还不是一般的重!”   霍南慢慢踱步跟着一起过来,他挑眉望向汪震指挥大家后退一步,不由一笑。   虽然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让汪震来是对的。   这走向可比乱搞男女关系有趣。   徐朗醒后,只见大家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他愣了愣,忽然一阵风吹过,下面有丝丝凉爽,他低头一看,光的!   又羞又恼又慌乱。   汪震见徐朗终于醒了,连忙问他,“徐连长,昨天侵犯你的歹人你看清楚脸了吗?”   “对呀对呀,徐连长你快说,我们绝对不笑话你。”   “绝对不能让歹人逍遥法外,徐连长你不要为了面子,包庇歹人呀!”   “确实,徐连长你是受害者,要敢于站出来,指认凶手,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绝不让你的菊花&%%!”   徐朗:“……”   汪震火上浇油道,“大家安静,听徐连长为我们讲述昨晚惊心动魄的战况。”   徐朗:“……” 第26章   徐朗脸色阴郁,几近于崩溃边缘。   现在兵团的人都在传他被歹人爆%#,可情况不是那样!   是周苇打了他!   昨晚上,他记得是周苇打了他一拳,但这事,无论说出来还是不说出来都无济于事。   团长鹰眼盯着徐朗,手在大腿上放着,他出声道:“徐连长啊,大家高度重视你被歹人袭击的事情,所以啊,你别害怕,把昨晚的事说出来,你是受害人,兵团肯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徐朗:“……”要是能说,他早就说了。   昨晚上他去找周苇就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他说出来了,大家能信?一个女人把一个男人,还是兵团里的男人一拳打倒!真要说出来了,他的威信何在?他可是兵团的连长!   可现在所有人都想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就连团长,亲自叫他到办公室,询问经过。   徐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沉默不语。   团长被徐朗的这副姿态弄的没有耐性,一个大老爷们,不就是被人那个啥了吗,有啥丢人的!当务之急是找出歹人,让兵团的男人做好自我保护措施,以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当事人不说话,他这个当团长的不好再逼问,于是摆了摆手,让徐朗出去。   等徐朗一走,团长让韩指导员过来。   “老韩呀,你知道徐朗的事了吗?愁死我了!现在局势紧张,兵团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两眉一皱,额头间有一条深深的沟。   第一张大/字/报已经贴在□□广场上了,广大群众纷纷响应中央的号召——各地多处孙悟空。   兵团里有很多人蠢蠢欲动,上次年轻人责问韩指导员,而这次发生了徐朗这事,他看不少人想做文章。   按理说,徐朗的事不大,但现在他想压都压不下去,他不相信没有人带头搞事情,但目前看来,他不能做什么,只能跟着群众的思路走,另外,他总觉得有好几双眼睛暗暗盯着他。   韩指导员垂了垂眼皮,他思考的时候一般都会这样。   周苇每天都会把重要的报纸或者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京市的事他能知道的都知道了,再者有周苇这个助手,他比平常更迅速厘清了事情原委,但小人出没,各种利益集团横空出世,一些老将军老政治家被打成修正主义分子,总之,他还不明白大领导的想法以及不清楚事情的发展走向。   现在的情况是,上面要下面造反,怎么造反呢?攻击单位的领导上司,尤其是各地高校生,全力响应斗争,奋力冲在第一线。   荒北在国土最北边,中央权力覆盖力度小,一些政策政令有很长的延时。   目前这个阶段看,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就怕一个控制不住,由小变大,原本鸡毛蒜皮的事上升成了政治问题,那就完蛋了。   韩指导员知道团长的想法,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徐朗这个事,得有一个结果。   徐朗不说那是徐朗的事,但这不代表兵团不能操作。   韩指导员抬起头,扬了扬嘴角,“团长,袁光棍如何?”   袁光棍?   团长鹰眼一眯,陷入思考。   他知道韩指导员和袁光棍关系不好,尤其袁光棍仗着会骑马给韩指导员使了很多绊子。   物资这块归韩指导员管,所以免不了和袁光棍打交道,另外,袁光棍有时候故意挑衅韩指导员权威,让韩指导员下不来台。   团长没有想到韩指导员记恨这么深,直接让袁光棍当替死鬼。   见团长久久不说话,韩指导员没有作声。   袁光棍必须处理掉,以前没有机会,那么现在,必须斩草除根!   况且周苇顶替了袁光棍的职位,若是袁光棍知道了此事,还不知道如何编排他和周苇呢。   而团长那边也在衡量得失,如今见韩指导员默不作声,一看便知韩指导员是铁了心要修理袁光棍。   无论从亲疏上还是从利益上看,他决定和韩指导员保持步调一致,两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想明白后,神色不由轻松下来。   “只是这动机不太好说。”   韩指导员勾了勾唇,团长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要搞袁光棍了。   他早有准备,今早他让周苇打听袁光棍的事。   袁光棍偷摸来兵团挖以前藏下的宝贝,至于为什么,好像身体有病需要用钱。   天助也。   “徐朗发现袁光棍挖兵团墙角,想要揭发他。”韩指导员淡淡的声音传来,“袁光棍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恼羞成怒后打晕徐朗,一想起自己那啥不行,而徐朗是兵团公认的男神,所以嫉恨之下,做了有悖常理的事。”   团长:“……”   韩指导员都给他准备好了,只能对不住袁光棍了。   说实话,单袁光棍私藏兵团财产就是违反了纪律,既然这样,他也就不客气了。   团长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尤其在荒北,头上没有管着的人,不客气的讲,一切都团长说了算。   韩指导员看事情板上钉钉,笑着回到自己办公室。   袁光棍这个人他不爽很久了,现在解决了,他心情舒畅。   小人这种生物,最讨厌了,袁光棍就是一个典型的小人,可惜啊,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之,事事有因果,不是不报日子未到。   周苇在外间办公,整理煤矿资料。   池塘和大海中间有河流联通,现在河流近在眼前,她当然不会错过。   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二十八岁成为部长,而且还是女部长,这等经历,放在历史长河里都明耀闪烁熠熠生辉。   别人都说她运气好,正好完成了领导布置的任务,当然还有很多人说她卖色卖出来的。   卖?确实有卖的人在。但周苇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时间总会证明,让她傲视群雄,屹立不倒的是超群卓越的能力。   当了部长以后,这种纷杂的声音逐渐转变,因为能力就在那里摆着,别人不能完成的事,周苇可以,不仅完成,而且出色完成,逐渐,她成为了部门里的顶梁柱。   但言论并没有消失,大家开始攻击周苇是个女人,早晚都要结婚生子,到时候只能退位让贤或者调到没有实权的部门。   想想有些可笑。   从山脚到山腰有人讥讽嘲弄说卖身升职,从山腰到山顶有人劝说女人要回归家庭。   周苇从山脚到山顶初心不改,她一直保持清醒、冷静、理智,在鱼龙混杂的生态场上百折不挠,斩关夺隘。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机遇。   机遇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周苇从不放过每一次机会,她总是暗中蛰伏,等待新的阶梯。   同样这次也是。   见韩指导员回来,周苇打了个招呼。   韩指导员点了点,笑容比以往来的真诚可亲的多。   周苇不着痕迹一挑眉,一顿饭的作用就是这样大。   中午,小李急急忙忙过来,“周苇,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周苇放下手里的资料,小李扫了眼封面,这旧的发黄的书皮上写了“荒北资源历史概览”八个字。   小李一惊,周苇怎么把这些老古董翻了出来!还看得津津有味!要知道这东西就连韩指导员都看不下去!   “你看这干啥?”小李忍不住问出声。   周苇浅浅一笑,她总不能说当部长需要吧。   真要说出来,小李不得吓死。   所以为了小李的生命健康,这话自己知道就好。   她简单把材料一收拾,带着长沿帽子回家看沈琴表演。   这母女俩时不时就要唱台大戏,周苇揉了揉手腕,就当消遣好了,免费的演员,不一样的花样,她心里诡异地生出了一丝好奇。   家中,周霖气得脸色铁青。   就在刚刚,沈琴跟他说周苇陪着厂长喝酒!丢人现眼!他的女儿怎么可以干出那种卑微低下的事情!   而一旁沈琴暗中高兴。   从周芦口中得知周苇跟着韩指导员和赵厂长一块吃饭后,她心乱如麻,想起了孙仙。   孙仙就经常和男人一起出去,每次回来手里都有东西。   男人们一个个温柔不已,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孙仙,而她就像个小丑一样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关心。   她害怕周苇和孙仙一样,害怕韩指导员和赵厂长被周苇迷晕了眼。   周苇就是个破烂玩意,不值得人喜欢,值得喜欢的是她大女儿,周芦。   周芦不知道沈琴的想法,就说周苇陪酒,看起来没什么地位。   沈琴明白了,原来这些男人拿周苇当乐子,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心情一好,计上心来。   周霖是最要面子的人,如果把周苇陪酒这事告诉他,周苇,呵呵,吃不了兜着走!   周霖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勃然变色。   他是报社的主任,如果他的女儿去陪酒,这让人知道了该怎么看他!卖女求荣?   说实在的,周霖有这个想法。   他放任周芦和不同男人“交朋友”,不也存了这种心思?   但有这个想法自己知道和被大家知道指指点点不一样。   周苇必须好好收拾一回,不然坏了他的名声!   而且现在是搞主任下台的关键时候,绝不能让周苇坏了他的好事! 第27章   “跪下。”周霖等周苇进来后,锐眼一瞪,大吼道。   周苇哼了一声,跪下?做梦!   她不紧不慢走到周霖面前,“隔墙有耳,新时代怎么能跪下呢?若是让人听去了,还以为报社副主任活在大清呢!”   短短一句话,精准踩在了周霖的痛点上。   周霖气得胸膛大幅度震动,脸色呈现猪肝红色,手颤抖地指着周苇,嘴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琴在一旁幸灾乐祸,她男人最烦别人叫他副主任,周苇戳了他痛处,这次定是完蛋了。   她视线在周苇身上打转,这破烂玩意儿竟然比以前白了,还带着帽子!   哼,就算这样,也比不上自己的大女儿周芦!   昨晚上是闻扬送周芦回来的!   闻扬是谁?可是荒北数一数二有前途的小伙子,家里条件好,自己也有本事,给书记当秘书!可就是这样优秀的小伙子,最后还得拜倒在她女儿的石榴裙底!   多骄傲的事情!   她年轻时候比不上孙仙,但现在周芦处处压周苇一头,她再也不是那个在角落里嫉妒到发疯的姑娘了!   对孙仙的怒气已经让沈琴忘记周苇也是她的女儿,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周霖看着周苇那双眼睛,不由火气降了一半。   太像了!   当初孙仙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对他说,分了吧。   周苇微微皱眉,觉得周霖的视线有些恶心,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是想起初恋了。   想起原主害怕周霖,或许和这个有关。   被亲生父亲一直用一种夹杂着爱恋的复杂眼光看待,这谁能忍受?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她忽然想起自己母亲找的情人。   那时候她多大呢?还在上小学,有一次回家,母亲一改往日爱答不理的神情,亲热领着她的手,对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这就是我的女儿。”   男人转过头来,招呼她过去。   她没有理会,被母亲重重拍了下背,无奈之下,她走了过去。   男人温和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放在一个%#%@部位上,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但前后狼后有虎,她年纪小力气小,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两个人的手掌心。   她扬起灿烂的笑对男人说:“叔叔,你好小、好软啊,妈妈上次带回来的人可比你厉害呀。”   被一个小女孩鄙视了的滋味,直接让人@#&*。   男人也没了兴致,眼睛逐渐阴翳看向母亲。   两人争吵打架的空里,她不慌不忙用肥皂认认真真洗了个手,并叫来了警察。   周苇脸上冷了下来,她语气淡淡,对周霖说:“计划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动了动摆在桌上的茶杯,语气漫不经心,“一把手下台,无论如何,二把手难辞其咎,与其这样不如借刀杀人。”   周霖在周苇开口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兴师问罪早就抛之九霄云外。   这还是他的女儿吗?   他的计划周苇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要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下一句什么意思?借刀杀人?到底要借谁的刀?   周霖心里有无数个问号,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一步棋连着另一步棋,环环相扣,先给主任扣一顶办事不力的帽子,自己再力挽狂澜,显示出过人的能力,这样一来,他就会升职。   而另一边沈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周苇在说什么。   更让她不明白的是周霖的态度,明明怒发冲冠火气快要喷出来了,而现在只不过周苇一句话就神色大变!   她不清楚外面的形势,不知道周霖的打算,不明白周苇的意思。   她单纯地想要比孙仙好,想要让周芦代替自己让荒北男人匍匐在脚下。   周霖站起来,让周苇跟这去书房。   “她爸,她爸——”   沈琴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心里更加怨恨周苇了,都是这张狐媚子脸!   她生气地牙齿打颤,年轻时候比不上孙仙,她可以自欺欺人说出场顺序不一样,而此时此刻,就因为周苇长了一张像孙仙的脸,周霖仍旧跟以前一样,忽视她!掠过她!拿她当空气!   无论怎样,她都得不到周霖优待!   想起当时自己满心欢喜嫁给周霖,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温柔让周霖动心,但事实上根本没有。   她就是一个保姆!   她不是没有问过周霖爱没爱过她,但给她的回答只是一句,“你适合当妻子”!   可她要的不是这些!   沈琴眼眶有些酸涩,肩膀一抖一抖哭出声来,她黑暗的没有光亮的青春,她阴暗的没有阳光的婚姻,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没有一个人喜欢她,没有一个人能满心满眼都是她!   没有!   在孙仙面前,她就是一个笑话。   她抽抽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才将这些不好的情绪,压在心底的伤悲消化下去。   无论如何,她是周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而孙仙只是一个初恋,即使这个初恋刻骨铭心。   好在还有一个为她争气让她骄傲的女儿——周芦。   她心里数着,徐朗、裴年、闻扬……很多很多英俊优秀的小伙子喜欢周芦,似乎这样,她年轻时候的阴霾少了许多,似乎这样,那些在角落里野蛮生长的名为嫉妒的荆棘小了许多。   书房里。   周霖盯着周苇看,到底是什么让他女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模样!   看看眉宇之处,如果不是一张肖似孙仙的脸,他都以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谋深算决胜千里之外的老领导家。   不是光风霁月的老领导家,也不是悲天悯人的老领导家,不是平易近人的老领导家,也不是心怀若谷的老领导家。   是那种玩弄权术的阴谋家。   周霖似乎读出了周苇眉眼里的怨恨,不甘,愤怒,还有一种浓重的舍我其谁。   似乎在那张脸后面,是一个久经沙场冷血无情的将领,坐镇帐里运筹帷幄欲与天公试比高。   周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是他想多了。   或许周苇的样子与韩指导员有关系。   他打破平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不解决,他晚上就睡不好觉,主任这个位置,他垂涎已久,尤其现在胜利曙光近在咫尺,他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周苇刚才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听周霖这么问,她不由一笑。   就这样耐性,最高也就是个主任。   她倚在沙发上,看向周霖,大概因为仰视的视角,她微微皱了皱眉,周霖并没有看出端倪。   要知道上辈子,周苇已经很少处于这样一种姿态了。   她撑着下巴,没再继续看周霖,而是望着茶几上的水壶,缓缓说道:“猜的。”   周霖一个倒吸气,这是什么理由?猜的?   他手使劲儿捶了下桌子,这个女儿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就在这时,周苇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吧?”   周霖:“!”   他哑口无言,方才高涨的火气突然天降一盆冷水眨眼之间就被浇灭了,与此同时,他陷入了犹豫和怀疑。   莫非他平时表现的很明显,所以大家都知道他想要主任的位置?   莫非有人察觉出了这个计划,而他自己沾沾自喜觉得高枕无忧?   周苇瞄了眼周霖的反应,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不过因为一句话就乱了方寸,心性太差,即便以后当了主任,也不长久。   她看火候差不多了,也就没再跟周霖绕圈子。   “京市学生进攻老师。”周苇顿了顿。   这还只是上面的第一步棋,下一步是要工人进攻领导,所以主任这个位置,是块烫手山芋。   以周苇的行事风格,管它是什么,只要到她手里,她都会变成踏脚石。   但周霖不一样,一是报社环境相比神魔大战的政治争斗太小儿科了,二是周霖性子谨慎有余而强横不足,这样很容易失去机会。   周苇提出的借刀杀人在这个时刻显得非常适合,主任下台,周霖完全可以撇清关系,一来有利于和群众打好关系,二来不为后来职业发展埋下隐患,尤其以后若有人抓住了这个把柄,可就是万劫不复,戴上一顶修正主义的帽子,想要恢复原职,等个十年吧。   周苇可不想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周霖给她捅娄子。   等到以后,她手握实权时候,周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不定她还能借“大义灭亲”卖一波可怜,方便她仕途晋升。   没错,周苇就是这样的人。   给周霖解释完后,周霖猛然盯着周苇,一字一句问道:“你到底是谁?”   周苇从开始就没打算隐藏自己,原主是原主,她是她。   面对周霖,她站起身来,粲然一笑,优美声线悦耳动听,“你的女儿呀。”   她走到周霖书桌对面,居高临下看着周霖。   还是这个视角好。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周苇浅浅一笑,扭头走人,留给周霖一个挺拔高挑的背影。   周霖叹了口气。   为什么周苇不能像孙仙一样呢?   以前畏畏缩缩,看着就让人恼怒,半点儿没有孙仙的气质,现在倒是挺胸抬头,但嚣张凌人,根本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让他郁闷! 第28章   “你坐在那干嘛?”侯宿扔给汪震一把扫帚,没好气说道,“没看到我忙着呢!坐在那发啥愣!”   汪震捡起扫帚,扭过头去,“我在思考歹人的事情。”   他越想越不明白,袁光棍干嘛%@徐朗呀,饥不择食也不能这样!另外听人说袁光棍刚结婚。   团里的意思是袁光棍被徐朗发现秘密后,气急败坏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仔细想想,经不住推敲。   侯宿拍了下汪震的脑袋,“徐连长都承认了,你还纠结个毛线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不干活!”   说完,他蹬了下汪震的屁股。   汪震一点没恼,他用手拍了拍屁股,亦步亦趋跟着侯宿一块大扫除。   侯宿说的对,徐连长都承认了,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毕竟他爸一直跟他说,人在危急时刻通常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   袁光棍应该属于这种情况。   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下得去口的!   这时霍南从外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侯宿停下来问,“张强又寄包裹了?”   霍南摇了摇头,并不是,是霍章寄过来的。   他勾唇笑了笑,霍章给他寄包裹,霍北没有阻拦,说明京市的情况很复杂。   汪震跑过来,“班长,今天公布栏上的通知你看了吗?歹人抓住了,是袁光棍!”   霍南挑了下眉,团长和韩指导员真贴心,替罪羊都找好了。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汪震心里还是有点想不通。   霍南放下包裹,他拍了拍汪震的肩膀,“有些人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我们只是不知道袁光棍是这种情况而已,去打扫卫生吧。”   喜欢男人!   汪震的世界观有些崩塌,不过被霍南这么一说,袁光棍的行为也就说得通了。   没想到啊,真有喜欢男人的男人,他用手肘戳了戳侯宿的胸膛,“我看霍南危险了。”   “去你的!”侯宿直接锁住汪震的咽喉,“老老实实打扫卫生!”   汪震白了一眼,他说的是实话!   霍南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很快了解到了霍章给他寄信原因。   京市某四人利益团伙兴风作浪,搅得各单位领导班子苦不堪言,霍章好些,但也明白这是暂时的,时间一久,他相信自己就和那些人一样,被“发配”“贬谪”。   霍章并不是短视之人,一味的往前冲往前赶,并不是正确的,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种策略。   以退为进,谋求安全的同时蛰伏等待,寻找新的机会。   霍南挑了挑眉,既然都想好了,给他写信来做什么?   其实霍章心里不甘,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现在让他后退十步,即便自己知道这是最佳方案,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觉得不是滋味。   他轻笑一声,这是来寻求他的认同来了。   霍南掏出打火机,将信烧毁。   让他出谋划策?既然这样,他就不客气了。   霍南可没有那么好心从霍章的利益出发!鸡站在黄鼠狼的立场上?天方夜谭!他当然一切以自己为主。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写信,这东西无论寄早还是寄晚都不是时候,得先把霍章磨得没有性子了再说。   “终于打扫完了!”侯宿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   打扫的是新宿舍,三个人一个屋,虽然上下铺,但是比以前好多了。   汪震一脸委屈,原是侯宿把倒垃圾的活儿扔给汪震了,要知道宿舍离垃圾池很远,而且垃圾很多。   他想让霍南帮助,“班长呀,救救孩子吧,你看侯宿他——”   因为侯宿瞪了自己一眼,汪震知趣地闭嘴了,对霍南说:“你和我一块倒垃圾吧。”   霍南检查完霍章寄来的东西,笔本子书都有,就是没有吃的,真是个“好父亲”。   他头没回对汪震说,“老白在外面。”   汪震:“……”他要是能骑,应该说老白要是能让他骑,他会这样?   老白现在可黏霍南了,几乎形影不离。   这大家伙!汪震喃喃道,霍南怎么连动物都招呢!   霍南无暇顾及汪震,他拿起一本书急匆匆出去,大长腿一迈跃到老白背上,往山那边走。   等到达目的地,有两个人在那等着。   那两人是霍南刚来荒北救下的,一位叫管志义,一位叫何承运,两人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之前在科研院工作,是有名的学者教授。   两位都是海龟,六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国际形势严峻,上面作出了关于研发核/弹/导/弹的战略部署,国外很多优秀杰出的学者纷纷回国,为祖国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管志义和何承运在其中。   他们两人研究领域是计算机。   在1956年,总理主持召开了一项重要会议——十年科技发展规划,最后确定了十二个重点领域和五十七项任务,并将计算机列为重中之重,全力推进国家计算机的发展。   那时候,国家根本没有一点基础。两人被寄予厚望,总理亲切和他们握手,交流,并畅谈计算机的发展。   两人没有畏难,而是一点一点填补着国家这个领域的空白,慢慢地,队伍逐渐壮大,学校培养了不少计算机方面的人才,原先个位数的队伍变成了两位数,三位数,到现在已经五百多人。   五十年代时候,国家和老大哥关系要好,在计算机研制方面,国家派出代表学习,后来关系紧张,只能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好不容易有点眉目,结果运动打破了进度。   先是两人被打成□□,下放到荒北这个落后的地方,而后科研院的机器设备被查封,甚至有的被利益集团破坏,成为废品。   “哎呀,阿南来了。”   何承运抬起头朝霍南挥手。   说实话,遇到霍南是他们人生幸事,之前老管想去河流捞鱼,一不小心崴着脚,人直接被湍急的河流卷走了,他一看不行,立马下水救人,没想到自己腿抽筋了,原本以为他和老管将要命丧于此的时候,霍南一个猛子下来,一手拎着一个救了上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情啊,是救命之恩!   他和老管实在无以为报,要是在科研院的时候还能有点话语权,但现在就俩废人。   想来想去,两人打算把一身的知识教给霍南,希望以后能有帮助。   国内计算机领域,他们是元老级人物,有些东西只有他们知道,所以对得起这份恩情。   霍南没有推辞,他从来不是被动防守的人,而是主动出击的人。   他隐隐觉得这是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而在京市的霍北做梦也想不到被扔在荒北的霍南有这样的机遇。   但反过来讲,如果霍南没有去救管志义和何承运,那么就不会有后续的事,所以一切都是自己为下的,别人再怎么有先机,再怎么知道未来发展,终究抵不上一颗善意的心。   “这大马!”何承运摸了摸老白的脖子,一脸眼馋的样子。   他还没骑过马呢!   管志义拿出一个发黄的本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有些地方用双色笔做了重点标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上次的懂了没?”   说实话,被下放并不让他难受,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资料被小团体毁坏,机器被小团体砸烂,他心里想着的是华国计算机事业的发展。   国外发达国家高度重视计算机领域研发,之前他在国外上学,清晰知道国内国外差距。   前些年,经过各领域人士同心协力,计算机事业算是迎头赶上了,空白也算是弥补上了,这刚要给总理交上一份不错的答卷的时候,天降横祸。   唉,可惜呀。   其实溺水的时候他就想,死了也好,生无可恋。   没想到被人救了起来,更惊喜的是霍南有这方面的天赋。   后来他才发现,并不是霍南有这方面的天赋,而是霍南在所有方面都有天赋。   管志义觉得这是老天对他的奖励。   他没有单纯把霍南当成救命恩人,而是看作徒弟,接班人,所以各方面都严格要求。   霍南本就聪明,对自己要求更为苛刻,甚至在晒麦子的时候都在复习学过的知识。   这让管志义很满意,之前科研院招来的学生,说实话,不如霍南。   三个人坐在树林底下,管志义先教基础知识,累了后,何承运上,反正就是不给霍南喘息的机会。   时间宝贵,两人还得去赶羊,接受劳动惩罚。   霍南也知道两位老师时间有限,他集中注意力,丝毫不敢松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如果说荒北是一片贫瘠的沙漠,在所有人眼里是没有未来的地方,那么他就要傲雪欺霜百折不挠,在这里开出花来!   管志义喝了杯水,吃着霍南带来的零食,点了点头。   就应该有这样的学习劲头儿!   他越了解越觉得霍南未来前途无量,除了超出寻常人的学习能力外,人际关系,也是一等一的水平。   像他们俩之前不是赶羊,是搬砖,那叫一个累呀,后来霍南出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两人就被安排了赶羊的任务。   赶羊好啊!他咬了一块饼干,在心里说道。 第29章   赵厂长所在的煤厂规模不大,三百来个工人。   有六大部门,分别是生产部,运输部,机电部,办公室,后勤部。其中大部分人在生产部,负责采煤、掘进等。   赵厂长在办公室,由于厂里资金有限,大部分用于生产建设,所以办公室很简陋,他和书记共用一个。   后来实在不太方面,中间找人弄个门,一分为二,才有了单独的办公室。   用老赵的话说,他这个书记办公室还不如韩指导员的。   大学生在外间,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女同志,叫王慕青,扎着一条麻花辫。   她是书记的亲戚,来煤厂上班一方面是家里不养她,另一方面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   她今年二十岁,已经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虽然现在就有不少人说她闲话。   但来煤厂后,她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合适的小伙子!不是长得矮,就是长得丑!工资还不如她高!   其实,她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就是她的高中同学闻扬,上学那会儿,她就喜欢闻扬,应该说全班女生都喜欢闻扬,但闻扬跟谁都保持距离,一心学习,不谈对象。   上回跟着赵厂长见到了闻扬,她心还是会砰砰乱跳,闻扬一如既往温柔英俊,而且是书记的得力助手。   就在她想和闻扬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有人跟她说,闻扬和报社主任的女儿谈了恋爱。   她心里不甘,拉着好姐妹去看闻扬对象长什么样。   结果发现,她确实不如人家,而且从别人口中,她得知周芦不仅长得好,学识也好,是报社唯一的女同志,她顿时没了斗志。   闻扬这样优秀的人就应该和优秀的女生在一起,而不是她。   “小王!”赵厂长的大嗓门传来,“我让你给我整理的资料呢?!”   王慕青翻了一个白眼,慢慢悠悠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乱糟糟地摞在一起。   上一次赵厂长回来,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要她每天整理信息给他。   她当时就不乐意了,写稿子就已经占用大半时间了,如果再整理信息,那她不是没有自己的时间了吗?   这可不行!   但书记跟她说不要和赵厂长发生冲突。   一不能拒绝赵厂长的要求,二她不想动脑子干活,想来想去,王慕青随意弄了些材料放在一起,交给赵厂长。   赵厂长看见那沓几乎和煎饼一样的东西时,脸拉得老长。   忽然想起韩指导员夸赞周苇的话,他真想张口骂人!人和人的差别和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但想着书记在隔壁,嘴边的话硬生生憋回去了。   在部队的时候,他可是没少骂人,脾气上来了,连领导都不怕,没想到工作后,竟然一句孙子都喊不出来。   窝囊。   “你出去吧。”赵厂长摆了摆手,让王慕青出去。   对比之下,他越发觉得韩指导员幸运,要是周苇是他的秘书就好了。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赵厂长就陷入沉思,对啊,如果周苇是他的秘书就好了!   而另一边王慕青得意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书记跟她说了,赵厂长就是一个挂名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权力,所以她没把赵厂长当回事。   而且办公室只有她一个秘书,即便赵厂长再怎么不满意,也得忍着!谁叫他比书记矮一头呢!   她坐下后喝了口水,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骄傲。   整个煤厂只有她一个秘书,还是女同志,这工作不比周芦差,或许加把劲儿,闻扬也会喜欢她。   这样一想,她甜滋滋的笑了。   掏出小镜子,她臭美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自己可以冲一冲。   赵厂长翻了翻资料,轻笑一声,“垃圾!”   都是些没有用处的垃圾!   他从柜子里翻出三四个档案袋,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重要文件,他取出来,细致研究学习。   虽说他文字工作不行,但理解能力和举一反三能力都是一顶一的。   上面传来通知,要各煤厂定指标促发展,赵厂长作为厂长,肯定是要与会参与讨论的。   定指标有小技巧,看前五年的资料,熟悉那一套操作,再在前两年的基础上小幅增加。   其实预算也是这样搞的,各单位的心理就是能捞公家多少就捞公家多少。   赵厂长拿了一个本子,认真记录下了几项重要数据,完成以后,他又打开左边第二个抽屉的锁,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账簿,里面记录着煤厂生产经营的数据。   他拿起旁边的黑色公文包,把两样东西都塞进去。   跟书记打了声招呼,他开车到兵团。   “老韩呀!”还没进门,赵厂长就喊,声音响亮。   韩指导员在鼓捣麦茶,听到赵厂长的声音后,他头也不抬回道,“你咋来了呢?”   “咋地?我不能来!”赵厂长坐在韩指导员旁边,两条腿岔开,指着麦茶问,“这是什么?”   “麦茶。”韩指导员回答完后,停下手里的活,扭头问赵厂长,“说吧,什么事?”   老赵的性子他能不知道吗?肯定有事!   老赵嘿嘿一笑,往四周看去,“那个,小周呢?我想借你的助手一用。”   “别看了。”韩指导员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去进货了。”   “进货?袁光棍不干了?”赵厂长不客气地喝了一口麦茶,擦了擦嘴巴说道,“不干好呀!不过我真没想到小周能骑马,可比你们兵团某些大老爷们厉害!”   四匹马他知道,尤其那个银白色的,脾气那叫一个烈呀,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收拾了,哈哈哈哈,周苇太对他胃口了。   心里那个“当他秘书”的声音不由地冒了出来。   韩指导员垂了垂眼,并没有把袁光棍的事告诉赵厂长,好在赵厂长也没有当回事。   赵厂长站起来,愁眉苦脸说道:“老韩呀,你说句话,行不行?今早我又受了大学生一顿气!上面有会要开,我可不敢用大学生了!”   会议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形势下,上面提出了这个会议,说明什么?高度重视呗!   而且近些年来,国家与老大哥关系恶化,重工业是力量保证,煤厂的作用不容置喙。   赵厂长打算先攘外再安内,因此会议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不能出任何岔子。   韩指导员笑了笑,“我可不能给人家做决定,等她回来后,你自己问问吧。”   周苇工作能力和工作效率都是一流,无论在哪里工作,都是出类拔萃,韩指导员心里莫名有些伤感,自己的属下被别人惦记着真不是滋味。   老赵哈哈大笑两声,“行,小周回来后,我去问她。”   周苇在县城。   刘城跟她汇报了一些小道消息,她从来不小看这些,信息放在任何年代都是重要的因素。   她啃了一颗糖葫芦,听刘城跟她说报社的斗争。   周霖已经操作了第一步,省城那边非常生气,认为主任粗心大意难当大任,尤其是现在这个形势,宣传部和人报社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结果主任没有一丝察觉,撞到枪口上。   刘城脸上露出欣喜,他已经从清洁员摇身一变成为仓库资料管理员。   这个岗位是一时的,他相信等周霖当上主任以后,他就会提拔为秘书。   而且时间不远了。   周苇嚼完一颗糖葫芦,扫了眼刘城,“别高兴的太早。”   刘城脸上的笑容一僵,立马意识到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再看周苇,没有任何变化,泰然自若,仿佛预知到这事不值一提,反观自己,洋洋得意,恨不得马上就要成为周霖的秘书昭告天下。   周苇摸了摸老白脖子上的毛,“狡兔死良狗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推测周霖不会按原计划行事,而是找那把刀,谁的刀又快又锋利呢?当然是对手的对手的刀了,完全撇清自己!   刘城立马拉下脸,谁让周苇说的都是对的呢!   他不是不担心自己用完扔掉,到时候一无所获,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周苇还用得着刘城,没有放任不管,而且刘城这性子对她胃口。   虽然现在还不行,等练一练,磨一磨,假以时日,定是一块趁手的刀,为她所用。   “将领不论大小,总会有自己刀,这样才能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周苇提点道。   当下属的,想要拿下领导,最快的方式就是成为他的刀!让他离不开,甩不掉,忘不了!   一个将领和一个有刀的将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更胜一筹!   刘城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他要依附周霖发展,目标是成为心腹,没有比当刀更合适的定位了。   一把刀,放在大街上平平无奇,而放在领导手里,那这把刀就价值万两。   他要成为领导手里最快、最锋利的刀!   刘城之前有些模糊的东西慢慢清晰了,比如在一些决策方面,他要以周霖的利益为主,尽他最大能力使周霖利益最大化,而他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另外,更重要的是周霖会依赖他,会信任他,会重用他。   等有一天,他不想当周霖的刀后,真正无奈的是周霖,而不是他。   周霖没了刀,那就失去了战斗力,而他不是,会越来越锋利、尖锐。   到时候,换一个地位更高的领导又有何难? 第30章   告别刘城,周苇遇见了裴年。   裴年神色匆匆,似乎有急事,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焦急地望着马路对面。   “要去邮局吗?”   一道好听的女低音传来,裴年扭头望去,只见周苇站在电线杆下,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由于胸部过分饱满而撑得衬衣鼓鼓囊囊,下装是一条军绿色裤子,裤腿掖在黑色雨靴里。   他点了点头,想要道声谢,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来。   今早他收到家里的信,得知父母情况十分不好,他不清楚京市的情况,只知道各路神仙打架,进攻的口号铺天盖地,但他没想到殃及池鱼,自己父母竟然被打成了中/间/派。   怎么可能?!   裴年不信,他父母兢兢业业一心为公,怎么可能是中间派?!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周苇扫了眼裴年的包裹,解开绑在电线杆的绳子,推测裴年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   不同政治集团斗争,先受到冲击不是对坑的双方,而是周围的人,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   这场快要点燃的大火,已经冒出了星星火光,它第一个灼烧的是学者们的皮肤。   她没有多问什么,让裴年上车板,她一扬缰绳,老白等四匹马往前跑,车板后面扬起尘土。   裴年心乱如麻,他对未来产生了一种恐惧,父母无缘无故下岗,医院没有任何交代,他远在荒北,帮不上任何忙,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更让人心慌的是,看不到曙光。   和他父母一样的大有人在,裴年想要问个明白也没有途径,当务之急只有给父母寄去一点东西。   周苇驾着马车,眼睛望向前方。   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就像马车,目前已经发动了,以后的发展可不是说停止就停止的。   等到邮局,她把裴年放下。   “周苇,谢谢你。”裴年朝周苇说道,心里很感激周苇的帮助。   说实话,他一开始看见了周苇,也产生了想让她帮忙的想法,但一想自己之前态度不好,想法也就退却了,但没想到周苇主动叫住他。   他想从周苇眼睛里看出原因,但是未果,黑亮的眼眸里只要平静。   周苇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又一扬鞭子,留给裴年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裴年突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对于周苇。   以前他对周苇的认知几乎全部从周芦那里得知,嫉妒心重,仗着是妹妹的身份无法无天,对徐连长死缠烂打,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但无论是之前帮他解围,还是现在主动载他,都让他发觉周苇不是那样的人。   周芦。裴年默默念了一遍。   周芦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生,温柔明媚像湛蓝天空的太阳,总是散发着光芒,他不由被周芦吸引,慢慢地,不可自拔。   是的,就是不可自拔。   他不是感觉不出周芦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只要他走进一点,周芦就会自动后退一步,此外,周芦和徐朗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   包括现在周芦有了新的目标,是汽车厂书记的秘书,闻扬。   有一次他看见两人在国营饭店吃饭,周芦娇羞得红了两颊,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或者说,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他就是个不重要的配角,周芦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对他,就是逗一逗,玩一玩而已。   脑子一清醒,他逐渐认清了周芦,这个处处营造妹妹欺负她假象的说谎精。   裴年脸色一暗,有些生自己的气。   是不是每次他红了耳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周芦心里在想真是个好骗的蠢蛋?   是不是每次他红了眼眶,哭哭啼啼求周芦不要走的时候,周芦心里在想真是个好骗的白痴?   他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的爱恋就是一场笑话。   裴年往周苇离开的方向看去,如果说周苇是周芦,她会怎么做?   一层裹着糖浆的纸和以一块抹着清水的玻璃,人们总会选择前者,却到最后发现,前者一捅就破,感情只有表层。   不过,周苇怎么可能是周芦呢?!   裴年摇了摇头,不再继续往下想,他要好好挣钱,给父母撑起一片天空。   周苇回去后,赵厂长立马迎了过来。   “小周,你就是女中豪杰啊!这马性子烈着呢!”赵厂长指了下老白,“在你手下,这马就不是马了,变成了狗!”   周苇抿嘴一乐,这马屁拍的。   她不由想起了上辈子拍马屁的那位人才,有一次他喝醉了,给大伙儿讲怎么给领导拍马屁,滔滔不绝,高兴之处手舞足蹈,等酒醒了,这位人才掩面而泣,痛哭道自己总结多年拍马屁经验竟然全秃噜了,这无形资产损失惨重啊!   收费那是不可能。   在座的还有周苇等一级领导,收领导的钱?作死也不能这样作!   周苇笑了笑,赵厂长怎么说也是一个厂长,竟然拍她马屁,看来有求着她的地方。   她含笑朝赵厂长看去,官场上讲究的就是互相需要,“赵厂长说笑了,我不过是侥幸而已。”   可不能真接受领导的马屁!   赵厂长脸上的笑意越深了,他弯下腰夸周苇那是他看得起周苇,要是周苇真接了,那是就是周苇看不起他!   所以他很满意周苇的回答。   这才是有脑子的人,是能拿得出手的秘书!   之前去开会,他见过一些大厂厂长或者书记的秘书,呦呦呦,那可是五花八门,萝卜聚会。   说话不过脑子的有,心里憋不住话的有,一句话不说装哑巴的有……他看了都愁人,也不知道那些厂长书记怎么受得了的。   不过有一点挺好,就是这些秘书速记能力超群,拿着一支笔,刷刷往本子上写。   但说话方面,没有一个中用的。   哦,对了,有一个!   是闻扬!   要说赵厂长为啥记得是因为闻扬个子高,一米八五以上,人长得也俊,人群中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见。   他当时就想这秘书好,放在眼前也赏心悦目,不想那些拉着脸的,看着就难受。   说实话,他一开始没觉得闻扬有多优秀,但后来,会议讲话以及后续的一些事,他发现闻扬这个人是个老油条,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深,而且秘书们隐隐以闻扬为首。   这可不是什么不足为道的能力!   反正开过会后,他就记住了闻扬。   后来听见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办公室的那个大学生,似乎在打听闻扬有没有对象。   找对象?赵厂长歪了歪嘴。   他今年二八,未婚,在部队的时候,有领导介绍姑娘给自己,心里虽一万个不同意,但碍着领导的面子,他最后点头答应了。   这一谈,那叫一个上刀山下火海,他连放屁都要汇报!   因为这次经历,赵厂长可不想再谈对象了,一个人过也行,不时找老韩喝个酒,再开车兜个风,挺快乐的,重要是自由,他可不想有人管着他。   在部队的时候被管,在工作的时候被管,如果结婚还被管,他能原地爆炸!   周苇跟着赵厂长进了办公室。   “小周啊,我有个事得麻烦你。”赵厂长搓搓手心,期待地看着周苇。   周苇朝赵厂长一笑,“怎么会是麻烦呢?能帮上厂长的忙我荣幸之至。”   “好好好!”赵厂长连说了三个好,他要的就是周苇这个态度,一对比大学生,那绝对是天上地下。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资料,交给周苇,而后细说了任务,大概意思是要写一篇煤厂次年计划书。   周苇不动声色翻着材料。   不过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这是实打实不掺水的数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苇心里对赵厂长的评价高了一层。   这个道理很多人明白,但真正做到的其实寥寥,包括她遇到的一些级别很高的领导,在这方面说实话还达不到赵厂长的水平,当然有很大的因素是这个年代大家普遍淳朴,而后世,利益纷争不断,团体角逐不怠,每下一步棋,每用一个人,都要前前后后思量很久。   但周苇不会。   大概天性使然,她从来不会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就会错失良机,周苇本就是官场的弱势群体,怎么会让自己犯这种错误,该抓住的机会必须抓住,她不像其他人有后路,可以撤退。   赵厂长没有看出周苇的心思,单纯以为周苇在认真看材料。   有个趁手的人就是好啊!   不用他动手,只需要吩咐下去,就能帮他完成,赵厂长再次感叹,韩指导员真是享福呀!   周苇又细细问了赵厂长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赵厂长熟悉煤厂,也熟悉上面对煤厂的政策要求,当即详细讲解了一下。   周苇点点头。   赵厂长心里说道:稳了!   一开始他还是抱着不出错的目标,但刚才周苇的几个问题,让他眼前一亮,这是要在领导面前表现的节奏啊!   而周苇想的是,河流流到家门口了,这样的机遇真是百年难遇啊!   她之前做足了功课,而且任务不难,于是立即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剩下的只需要填充加料而已。   不过她没有告诉赵厂长,而是说给她一个周的时间。   “一个周可以吗?”赵厂长出言问道,“要不要再加一个周?”   周苇摇了摇头,两个周的话,那时候就要开始开会了,时间太急。   赵厂长见周苇自有打算,也就没再说。 第31章   写材料是必修课,对于周苇这种级别的人来说,小菜一碟。   借着这个机会,周苇同赵厂长要来了煤厂的资料。   煤厂叫八一煤厂,三百多人,但这三百多人有一半是农民,意思是农忙的时候他们就回去种田,只有农闲的时候才来帮忙,就这个情况来看,厂长和书记共用一个办公室也就不难理解了。   华国煤矿发展迅速,从一开始葫芦画瓢照搬国外经验,到现在探索了一条“土洋结合”的道路。尤其五八年,这个口号被广泛传播宣扬,认为是具有特色的道路,符合国家战略部署和发展走向。   八一煤厂虽然规模小,但机械化水平在荒北排得上名号。   周苇看得极为迅速,关键之处,她会用笔标注出来,再做进一步考量。   赵厂长想要的目标效果,周苇清楚知道,但她不止步于此,而是要一炮打响。   锋芒毕露有时候不好,但要是用好了,那是有正向效果、杠杆作用。时不待人,周苇深谙这个道理。   赵厂长给周苇安排的任务并没有避着韩指导员,一来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不需要隐瞒什么,彼此也都是有分寸的人,对于双方单位的机密从来不会好奇也不会过问,二来赵厂长本来就要借周苇一用,而周苇在韩指导员眼皮子下工作,与其等韩指导员发现不如提前说一声,省得破坏两人的关系。   韩指导员喝了一口麦茶,清香甜糯的麦粒味道口齿留香。   他望了眼在外间工作的周苇,一米高的文档不过眨眼功夫就少了一半,他靠在椅子上愣了愣。   周苇就像个永远挖不完的宝藏,总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桌子上摆着的是一本厚重的封皮发黄的书,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是周苇之前看的,小李说韩指导员都看不进去的那本大部头。   如果小李看见了,定然会吃惊韩指导员的行为。   这本大部头的历史可要追溯到清朝,甚至更远,这是记录了荒北变迁的著作,里面详细写着这里的风土人情,从清朝皇帝下令开放,从南部难民过来定居,从几座巍峨大山,从几条通天江流……这本书说实话,太枯燥太乏味,不少地方还是文言文,读起来晦涩拗口。   比起这种,韩指导员更偏向于时事政治,或者说评论分析。   视线所及之处,周苇直腰一边快速翻看资料一边拿笔记录,他不知为何,翻出了这本书,想要证明什么东西。   韩指导员盯着封面看了一分钟,突然莞尔一笑。   后知后觉原是周苇给了他莫名的压力,这种压力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里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从小记忆力好,考试名次数一数二,即使没怎么学,成绩依然遥遥领先。后来到部队,几乎没有大的波折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指导员,压力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其实少见。   而现在,因为周苇,他竟然拿出一本书,在这个其实可以睡懒觉的午后,坐在书桌旁,下定决定把它啃完。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为周苇带给他可贵的压力而笑,还是自己有些傻气的行为而笑。   但坐都坐下了,还是看吧。   韩指导员又望了眼周苇,还是那个一边看一边写的姿势,还是那个聚精会神的神态,还是那个让人叹为观止的速度——半米高的资料,已经空了!   他挫败地揉了揉眉心,无奈一笑。   本不想承认的差距摆明明白白放在面前,连掩耳盗铃都做不到!   韩指导员第一次真真实实明明确确感受到了碾压的滋味,这可不是努力就可以赶得上的山峰,而是那种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山之巅。   再看周苇,已经重新把资料做了分类,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韩指导员收回视线,生怕自己强烈的目光引起周苇的注意和反感。   他低下头,翻开第一页,学着周苇的样子直起背,眼睛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结果……一页看了好长时间。   韩指导员再怎么调动大脑储备,也无法像周苇一样快速翻页,只能一点一点的看。   如果是其他书本,大抵看着看着就会产生兴趣,而他手上的大部头,丝毫没有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种无法畅通的阅读体验,让他将这本书束之高阁。   就在想要放弃的时候,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周苇的样子,如果说周苇遇到了他的困难,会怎么做?   韩指导员忽然释然一笑。   因为周苇会迎难而上。   越和周苇相处,他越是发现这个女人的坚毅,似乎没有东西可以难倒周苇。   要是周苇知道韩指导员的评价,肯定会笑。   上辈子六年的官场生涯,打交道的不是三十岁成精的狐狸就是四十岁狡猾的狼狗,对了还有五六十岁成仙的大神,勾心斗角从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六十年代的环境,即使有利益角逐,也没有到达骇人听闻的程度,而后世不一样。不说别的,一个招商引资就能牵扯几省的利益,其复杂程度不是几天几夜说得完的。   各路神仙、各路小鬼统统出动,就是为了利益两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后世的环境在经过改革开放以后,早就缺失了六十年代那种独有的淳朴。   像周苇这种,付出的心力和耐力绝对是其他人的五倍、十倍、百倍,才能在诡谲多变的政治环境中步步高升。   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有,她闯过办公室,质问过领导,“我跟你谈升职,你给我讲女人”!   一个男人升职,大家纷纷祝贺,言语中多是敬佩能力之卓越超群,而如果一个女人升职,大家纷纷猜测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反正靠什么都不是靠能力。   更让人头大的是,在诋毁的人群中,女同志占了大半。   周苇一开始还有所触动,但到后来越来越麻木。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同等条件下的一男一女,毫无疑问,选男的,这就是职场隐/形/歧视。   除非双方差距过大,才有可能选择女的。   这样苛刻的几乎处处受限制的环境下,周苇怎么可能不坚毅?相反,她比绝大部分人,无论男女,都要坚毅好几十倍。一条黑暗的看不见光亮的路,一条孤单的没有一个同伴的路,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非平常人能忍受的选择,周苇怎么可能不坚毅?要知道这个生态里的歧视比企业来的要深很多,重很多。   有领导人评价周苇,说她心性极为坚定且牢固。   周苇对这种话都是听听过了,试问如果她心性不极为坚定和牢固,她能迅速成长为部长吗?   比起收获果实,她似乎有些变态地喜欢一步一步挣扎成长逆天改命的过程。   晚上回家。   周苇用一个小时打好了草稿,没有电脑键盘,只能手写,一共八张纸,写完后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想起上辈子有个材料科室的同志,因为长期坐着写材料长了痔疮,可见写材料的威力之大。   这玩意儿,也是有简便方法的,简单一句话,下级抄上级。   但赵厂长那里没有相关的文书,也因为现在技术没有后世发达,资源不能互通有无,像是沿海的可以借鉴沿海的,像是西部的可以借鉴西部的,国家这么大,总有几个或者十几个相同发展模式的区域,可能经济上步调不一致,但在对外开放上有很大的相同之处。   周苇起早计划书没有一点压力,这对她来说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完全不费力气。   脑子有一种餍足的感觉,周苇把房梁上的箩筐拉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只玻璃罐,拿出一块糖,含在嘴巴里。   霍南每次来借老白,都要给周苇捎点东西,不是干果,就是坚果,搞得周苇现在不缺零嘴。   这糖就是霍南拿过来的。   糖是奶糖,浓浓的奶味在嘴里化开,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轻松和愉快起来。   周苇也有钱。   韩指导员那边发着工资,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目前为止,她只花了一块钱买了一桶袜子,还被傅珍念叨了很长时间,说她太浪费。   “周苇——”   霍南敲着周苇小屋的窗户,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黑夜里发亮。   周苇书桌靠窗户,她站起来,推开窗,只见霍南两手合着,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她刚要问,霍南举起双手到她面前,一双桃花眼潋滟无双。   一个绿色的光点,两个绿色的光点,三个绿色的光点……是萤火虫!   满天飞舞如同一颗一颗小星星,周苇惊喜地看着四周,手指忍不住戳了戳。   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萤火虫,小时候没有机会,长大了,连条件都没有了。   霍南弯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周苇,“好看吗?”   周苇点头,“太好看了,你从哪里抓的?”   霍南笑而不语。   两人的关系无形之中又近了一些。   *   徐朗被团长命令休息一周。   无所事事是最容易废掉一个人的方式,他整个人憋屈的要命。   外面讨论着他被袁光棍如何#%@,但事实上呢?是周苇打了他一巴掌。   那天他去团长办公室,什么话都没说,他原本以为这事会不了了之,但结果团长给他来了个回马枪。   拎出来一个袁光棍当凶手!   他没见过袁光棍啊!   但领导的命令必须服从,他只好认了,但是心里还有有一股气咽不下去。   尤其现在女同志们对他态度冷淡,他有些埋怨起了周苇。   如果不是周苇打他,那他怎么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如果不是周苇打他,那他怎么会被团长安排在家抠脚?   他眼睛一眯,计上心来。   “小陈——”   原是徐朗找了年轻人。   年轻人输给周苇后,心情一直不好,有时候无缘无故发脾气,周围一些同志都慢慢疏远了他。   他有气无力地晒着麦子,整个人就像老了好几十岁一样。   徐朗假意关系了一下,“小陈,身体可不是这样糟蹋的,有句话说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年轻人终于抬眼看了下徐朗,“连长,你找我有事?”   他虽然输了,但是心里还是不甘心,他都付出那样大的努力了,而周苇,无论认真程度和才华程度都不如他,为什么比他厉害呢?   年轻人脑海里都是自己挤出时间学习的画面,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不断练习,只为了获得韩指导员的认可!   但周苇打碎了他的梦!   他不但没有成为韩指导员的助手,还被周围的同志奚落文采也就一般。   以前人们叫他大才子,他心里都十分高兴,但现在,如果有人这么叫他,他会觉得这人是在讽刺他!   徐朗蹲下,视线和年轻人看齐。   他装出一副老者的姿态,关心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的心情我懂。”   年轻人瞪着徐朗:意思是说你懂个屁!   徐朗没跟他计较。   他勾着唇角收回手,心道团长可以随意安排他,那他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连长不能不听团长的话,但是人民群众就不一定了。   徐朗来找年轻人有两个原因,一是年轻人和周苇不对付,心里一直记恨周苇抢了他的职位,二是年轻人行动方便,不像他目标明显,年轻人不容易被查出来,而且即便查出来了,他也能摆脱。   嫁祸这东西,他可是跟着团长学会了。   所以,就别怪他狠心了!   他没有跟年轻人绕圈子,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想不想拉下周苇?”   “连长,你当指导员死了吗?他肯定护着周苇。”年轻人语气不善的说道。   他即便知道周苇是靠能力得来的职位,但心里还是觉得周苇和韩指导员关系不一般,尤其是那天他见韩指导员老往周苇那看去,他就意识到了问题不对,这对贱男女!   徐朗笑了笑,“如果说,韩指导员都护不了她呢?”   他顿了顿,很满意年轻人变色的面孔,他从那里面读出了惊讶和愕然。   年轻人压低嗓音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朗很受用年轻人的表情和语气,他也没卖关子,说道:“我的意思说,不仅韩指导员护不了周苇,团长也不行!”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在这一方面也是。   团长可以随意处置他,甚至不顾他的意愿安排一场子虚乌有的事,但面对人民群中的需求,团长可就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了!   人民是什么?   国家的主人!   徐朗说了计划,年轻人听明白了,这是要他当孙悟空啊!   各地那么多孙悟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只要能打击韩指导员和周苇,他什么都能做!   更何况这次,团长想要挽救都爱莫能助。   不过,徐朗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他可是团里的连长啊?竟然带头搞团长?有勇气!   徐朗不是没有看见年轻人的打量,但是他不想回应,也不想解释。   袁光棍的事他不想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事只有一个做法,就是烂在肚子里。   但他相信,大家很快就会忘记,因为周苇和韩指导员要遭殃!   年轻人站起来,拍了拍腚上的土,“你看好吧,今晚我就写一篇‘战斗檄文’,看这两人怎么办!”   徐朗的意思是让他攻击韩指导员滥用职权,在办公室添了一个助手,于情于理说实话都不符合荒北粮食为纲的政策。   助手干什么用?还不如下地干活呢!   周苇就是个下地干活的料!他要把周苇牢牢禁锢在土地上,让她永远直不起背来!   “这种女人生来就是和男人做对的!”   当徐朗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年轻人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个女人,好端端地跟他争什么?老老实实的不行吗?非得跟一伙大老爷们凑一起?是没见过男人吗?   女人能顶什么半边天?   这口号一提出来,年轻人就不屑一顾,尤其是妇联那些女的,看起来倒真有点架势了,一个个的留着胡兰头,穿着得体敞亮的服装,但实际上呢?出去开个会,没有人理会!   不用多说什么,报纸上有哪一个铁腕人物是女同志?   女人,生来就是生孩子的,想要踏足男人的领土,痴心妄想!   女人,生来就是服务男人的,想要逃离这样的义务,做梦!   周苇,以前明明像个女人的模样,割麦子劳作,又是给徐朗做饭又是给徐朗洗衣服,这才是个正经女人嘛,现在像什么?   不男不女!   年轻人突然来了精气神,这种性别上的底气给了他极大的鼓舞。   对,就是这样!他想的没错!   徐朗把任务交代下去,回到家。   徐朗娘刚做好了饭,两个菜,一笼屉馍馍,她先把筷子递给徐朗,然后又把馍馍递过去,嘴里说道:“儿,快吃,你最喜欢的菜。”   徐朗接过来没有吃,“妈,幸亏当初和周苇婚约解除了,不然这种女人娶回家就是遭罪!”   徐朗娘顿了下,“啥意思?”   徐朗突然不说了,埋下头啃了一口馍。   一想起他去找周苇的行为,以及当时产生的愧疚心理,他就想打死自己。   周苇这种女人哪个男人会要?不温柔,不讨喜,整天就知道抢男人的饭碗,真要娶回来了,除了床上有点用处外,其余的都让人闹心。   整天在外面,和男人打交道也不知道保持距离,那次去找周苇,这女人还喝了酒?!   一个女人喝什么酒?   男人才喝酒嘛!   他觉得年轻人的猜测没有错,周苇绝对和韩指导员有一腿,不然以韩指导员那个冷心冷情的性子,怎么可能亲近周苇?   不过一想到周苇的第一次可能给了韩指导员,他心里就一阵烦躁。   周苇明明是他的女人,结果最后和别的男人上了床,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即便他知道他不会娶周苇!   徐朗娘看儿子沉默不语吃东西,以为是难受外面的言论。   她在心里怒骂袁光棍死人,她儿子这样好的人怎么能遭受这样的罪呢?   不过这和周苇有什么关系?   “周苇怎么着你了?语气这么冲!”   徐朗停下筷子,“妈,人家周苇可是韩指导员的助手,大忙人一个哩!真要娶回家了,你别想她能帮你干家务,她啊,可不是原先的她了!”   徐朗娘皱了下眉,她知道周苇在韩指导员办公室干活,但徐朗说的她还没有思考过。   不过细细一琢磨,她发现她儿子说的没错!   周苇可不是个好媳妇,她儿子要娶回家的是能伺候人的姑娘!   她年龄也不小了,就等着儿媳妇帮她干活呢!做饭,洗衣服,喂鸡喂狗……有的是需要忙的事情呢!   徐朗娘想了想也觉得周苇不适合她儿子。   当初还行,但现在,就算了吧。   她那天下午看到周苇坐着车和两个男人一块出去,这种不安于室的女人,老徐家可敢要!   说不定周苇现在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真要让他儿子娶回来,她儿子可要吃大亏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徐朗和年轻人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实际上周苇全盘知道,且还在中间加了一把火。   送上门的跳板,太贴心了。   韩指导员的助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长久,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她顺理成章从池塘到河流。   把材料交给赵厂长后,她回到办公室。   既然有人要玩,那她怎能不配合呢?   当然是好好的玩一把了!   韩指导员打了个冷颤,尤其对上周苇灿烂的笑容,他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阴风阵阵。   就在前天,周苇告诉他有人想要当荒北第一个孙悟空,目标对象是她。   当时他还为周苇感到担心,但现在,他要为徐朗和年轻人默哀。   他知道周苇的下一步棋。   名曰金蝉脱壳。 第32章   韩指导员让小李把麦茶换成了凉白开。   “这喝的好好的,换了干啥?”小李不明白问道。   韩指导员用拇指和食指揉了下眉心,“怕有人做文章。”   以粮为纲以粮为纲,他拿麦子泡水,可不符合,现在的孙悟空越来越多了,他得夹着尾巴做人。   尤其是年轻人之流,恨不得一并把他拉下来。   大字报贴满了京市,一种叫□□的力量兴盛起来,团里知青们的心开始骚动起来。   韩指导员让小李出去,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他一手捏着文稿,上面报道了哪些人被打成修正主义分子,哪些人不堪受辱自杀死亡……但这些都不能阻碍运动车轮的前进。   每个人都身在其中,不能挣脱。   年轻人就是看准了这个,才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的战斗檄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给周苇列了八个罪名。   每一个小标题下面,都是论证,从领导语录到例证分析,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置周苇于死地。   徐朗比年轻人想的多一步,周苇被□□,那么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就是韩指导员,其次是团长。   两人密谋了很长时间,包括造势,不断同大家传播粮食为纲的口号。   这样的话,□□起周苇来会更加容易,以及能够引起大家强烈的反对。   徐朗还特意透露给了孟慧,希望她能带领女同志和他们一起反对周苇。   见心上人有求于自己,孟慧怎么可能不答应?她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完成任务,给周苇一个沉痛打击,让周苇明白,女人的力量是无法想象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这场由徐朗操纵年轻人发起的大战就此打响。   “同志们,请你们留步。”   年轻人站在一个坡上,神情严肃向大家说道。   留步?大家纷纷向年轻人看去,这是要搞什么?这么严肃?   不少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情驻足,好似要看年轻人玩什么花样。   “不会和上次一样吧?”   “我看不会,都比完了,还想怎么样?”   “也是,人家周苇就是比他厉害,再比一次,结果也一样。”   “嗯,小陈没必要自取羞辱!”   年轻人听到下面议论纷纷的声音,脸色不由一沉,他咬牙切齿念着周苇两个字。   都是因为周苇,他才会被大家笑话!   但今天过后,周苇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就是任人□□不敢反抗的小可怜了!   说不定最后还要嫁给鳏夫做老婆!   这绝对是对周苇致命的打击!   他都能想象到周苇婚后被拳打脚踢的悲惨生活了!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年轻人眼睛里充满着熊熊烈火,好似要一把火烧掉这里的一切。   “同志们,我今天站在这里,是收到了领导的号召。”   他一点都不慌乱,多次的彩排让他信心十足,他站在高地上,如同那个觉醒年代唤醒群众的引领者。   是的,他就是引领者,要冲破阻碍,冲破藩篱,冲破屏障,如同大领导说的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思想洗礼,清楚人民队伍里的坏成分,要把红色印在脑门上,印在胸膛上,印在手心上,当一个赤红色的人!   年轻人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赤红色的人,他的心,他的肝,连他裤/裆里的@#都是红色,都充满着奋斗的意志,充满着叫嚣的思想。   而周苇,是敌人,是队伍里的坏成分。   年轻人似乎着魔了,真相早就从他脑子里剥离掉了,只剩下红色的火焰,那里包含着思想的光芒,包含着即将成功的喜悦!   大家一听是领导的号召,不再言语,仰着头看向年轻人。   年轻人就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红色的威力,这是一股让人臣服无法反抗的神秘力量,这是一股让人跪拜无法挣脱的强大力量。   他不由昂起了头颅,自我想象着自己是一个奔走呼喊的英雄人物。   在这样的思想情况下,他开口了。   “我们兵团里有一个人,她犯了整整八条错误。”   这句话犹如一颗惊雷,大家面面相觑。   “八条错误?到底是谁?”   很快,大家都为自己辩解。   “肯定不是我,我每次都好好干活,从来没有偷一次懒。”   “呵,没有偷过一次懒?你还很好意思说出口!上次你说肚子疼,可结果呢?在太阳底下喝水!这不是偷懒是啥?我看小陈举报的就是你!你这个懒分子!”   “说我?你以为你很勤快啊!”   “……”   知青们互相争吵,不想承认自己是年轻人口中的坏分子。   因为一旦打成了坏分子,是要受到处罚的,他们也都从家里寄来的信件里了解到了京市和海市等地方严峻的形势。   他们不想被□□!   年轻人看着下面的人狗咬狗,脸上扬起了一抹真心实意的微笑。   他还在里面看见了几个和自己不对付的人。   大家纷纷指责,早就把什么兄弟情、姐妹情抛之脑后了。   年轻人清了清喉咙,继续念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战斗檄文。   但他没有直接说这是周苇八个罪责。   因为如果提前说了,大家都会反驳他。   而如果是这样等到最后再说,大家带着忐忑听完,且心里一直在说“不要是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最后说周苇的名字,大家就会突然放松下来,甚至言不由衷说道确实是周苇的错,因为这样说的话,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自我利益可要比为周苇说话重要的多得多!   年轻人这一招用的十分毒辣,意图联合所有人控诉周苇,让周苇有口难辩。   大家的心理其实很容易理解,他们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承认周苇的错,一个是承认自己的错。   是个人都知道选前者,因为选了周苇,就意味着他们安全了,他们就不用被批##斗了!   而周苇?   即便他们知道周苇是无辜的,但又有谁在意呢?   语录里说了,要少数服从多数,周苇要是反抗,就是违反了他们的意志,这是不正确的。   孟慧为了这场大戏,故意让人请傅珍和周苇来看。   傅珍并不知道原委,闲着也是闲着便拉着周苇一起过来。   孟慧偷乐,周苇这次是完蛋了!如此公开场合,好几个连的知青人数,绝对是百口莫辩!   在她的发动下,人头攒动,兵团里的人几乎都来了。   年轻人此时已经读完了第一页。   他见周苇来了,脸上立马露出兴奋的微笑。   继续不动声色的读。   今天这个这阵势连团长都惊动了,韩指导员陪着团长过来,站在知青们的身后,大家都聚精会神听年轻人演讲,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   韩指导员不过听了一段就眉头紧皱,因为自己知道年轻人攻击的对象,所以听起来很难受。   很快,他发现了年轻人利用群众心理布好的局,这是要彻底断了周苇的路!   以后谁还敢跟周苇都得近?一个被打上无论是什么坏称呼的分子,大家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他们避而远之,周苇融入不进集体,处处受大家排挤,助手的工作没有了,周苇能去哪里?   以团长的脾气,肯定不会为周苇出头,而他,一个指导员,在这里就显得不够看了,即便想帮周苇也师出无名啊!   他心沉到底,年轻人的招式是他没想象到的毒辣。   金蝉脱壳?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眼睛和言论下,如何才能平安脱险呢?   他眼神着急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周苇呢?她还好吗?   在一溜儿后脑勺里,韩指导员看到了周苇的,她站得笔直,犹如松柏一样。   即便知道周苇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后,他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因为群众的唾沫,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   被冤死的,被□□的……都在一张张口舌里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大家屏息凝神,一字不落听年轻人读着檄文,他们在心里数着,自己是不是犯了一样的错?   傅珍挽着周苇,她越听越觉得不对,猛然抬头看见孟慧幸灾乐祸的表情,她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她冷汗直流,为周苇担心焦虑。   从孟慧的表情动作里,她能看出来这场鸿门宴谋划了很长时间。   “苇苇咱们回去。”   傅珍没有看出年轻人的毒辣,她单纯认为只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能够安全躲过一劫了。   她不知道唾沫这玩意儿能淹死人!   周苇安抚地拍了拍傅珍的手背,笑了笑说:“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傅珍差点就要跳起来,皇帝不急太监急!年轻人这是要弄死周苇的节奏呀!她怎么能不着急?   要知道这八项罪名确立下来,周苇就没有翻身之地了!   等等!   傅珍这才意识到年轻人的策略,她慌张地看了眼四周的人,心想完了。   周苇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如果她是其中的一员,为了撇清自己,她也会跟大家一起喊周苇有罪。   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落下来,有一滴滑进了眼睛里,她甚至感觉不到难受,她脑海全都是大家举起手来一起喊周苇有罪的景象!   她的价值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就是因为一场比赛的输赢,年轻人就能做出如此歹毒,几乎要将周苇置之于死地的行为?   就是因为周苇和徐朗有婚姻,而爱慕徐朗的孟慧就可以和年轻人同流合污,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举动?   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就在她担忧的时候,年轻人读完了。   人群中鸦雀无声。   傅珍看着年轻人嘴角那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心道完了!   完了呀!   韩指导员头一次紧张到想要抽烟,但他打了好几次火,都没有点着,索性也就含着,好压下急促的心跳。   周苇面临的困境可要比他想象的要难的多。   说实话,就连他也不知道怎么破解!   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金蝉脱壳早就失去了用途!   人家刘备还有张良等人帮扶,才能在鸿门宴上有惊无险死里逃生,但周苇?   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生出了一种要保住周苇的冲动。   周苇有什么错?没有一点错!   难道一个女人比一个男人能力出众就是错误了吗?   难道一个女人比一个男人才华出众就是错误了吗?   可年轻人就觉得这样是错误的。   年轻人向下面看去,红色的能量凝聚在他黑色的眼眸里,以前看不起他的,嘲笑过他的,伤害过他的……现在都要仰头看着他。   在这样古怪的氛围里,有一件更古怪的事发生了。   “啪——”   有一个鼓掌了!   大家纷纷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孟慧也是,年轻人也是,韩指导员也是,躲在暗处徐朗也是。   心道是那个猛士拍了下手?   是周苇!   这个鼓掌的人是周苇!   年轻人已经不能思考了,这个周苇什么意思?鼓什么掌?她不知道这八条罪名是他写给她的吗?   哦,她不知道。   年轻人顿时露出轻松的表情,周苇不知道!   这傻子,这时候还给他鼓掌?待会儿有她哭的!   徐朗也是,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鼓掌,不是心大就是人傻!   离周苇最近的傅珍也是一头雾水,周苇为什么要鼓掌?   这样的把戏她都能猜到五六分,以周苇的能力不可能没有察觉!那她为何要鼓掌呢?她可不认为周苇觉得年轻人写得不错!   周苇在人群中大吼一声,震得傅珍一愣。   刚才周苇说了什么?   是一个好字!   年轻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苇,说他写得好?   哈哈哈哈哈哈!   周苇就在人群里,她举起手来,高声喊道:“让我们为陈同志的勇气鼓掌!”   陈同志的……勇气?   这是什么玩意?   零零散散的鼓掌声响起,周苇示意大家让出一条路,她要上前讲话。   大抵因为周苇眼里的威严,他们很听话且有序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周苇昂首阔步过去,她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一脸严肃的模样。   年轻人自己没有发现,事情的节奏已经完全由周苇掌控了,而他不明所以站在高地上,两眼茫然。   周苇站好后,望着下面的人群,“陈同志感受到领导号召后,为我们大家做了一场自我检讨,精神可嘉,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向陈同志的勇气致敬!”   年轻人:“!”   相比之前,这次的掌声响亮如同雷鸣,每一个人都在用力拍着手掌,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安全了!   傅珍卖力的鼓着掌,她脸上露出欣喜,周苇安全了!   韩指导员从口中拿出那根还没有点燃的烟,笑了笑,周苇这一出先发制人好啊!!!   想起自己刚才为周苇担心的样子,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周苇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有智慧和更有魄力。   讲真的,刚才他一点没有破解的法子,围魏救赵?还是李代桃僵?   却没有想到一个先发制人就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了!   他呼出一口气,再次点燃手里的烟,只一下就着了,烟头闪着红色的晶亮的光。   年轻人的优势不在了,他想要的效果在他身上实现了。   下面的人开始一条一条说着他的错误,他眼睛有些模糊,心里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原来是他自己呀,刚才可是把我吓死了,以为要说我呢!”   “我也是,上学那会儿老师点名都没有这么紧张!”   “这个小陈呀,自我检讨就自我检讨呗,大家又不会笑话他!”   “你说的对!太可恶了,害得我提心吊胆听完!”   孟慧想要反驳,“不是自我检讨——”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感觉到四周传来阴森森的视线。   “孟慧同志,你怎么回事?人家小陈主动做自我检讨是好事,你呀,别在这里扰乱视听了。”   有人毫不客气说,“我看孟班长也要做一做自我检讨了!”   立马好几个人附和道:“我同意孟慧同志做检讨!”   孟慧当即愣住了,为了不惹火烧身,她连忙摇头,两只手使劲儿摇摆,“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说不应该叫自我检讨,而是自我批##斗。”   “哦,原来孟班长是这个意思呀,看来我们误会她了。”   “不过我觉得孟慧同志这个提议不错,我听说京市海市那边喜欢用批##斗这两个词。”   “好,那就是自我批##斗!”   徐朗黑着脸在人群中一言不发,心里骂道年轻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从刚开始,一直到读完,都在他的计划里。   可周苇一鼓掌,一说话,一切就乱了!   他们谋划了好几天的东西在这样一句话里悄无声息死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当时他还觉得天衣无缝,现在看来,一戳就破!   人家周苇几乎没有做什么,就鼓了个掌,然后站在坡上说了一句话,双方形势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徐朗在心里复盘,一点一点对比验证。   是周苇的态度!   在他们的计划里,周苇在听到年轻人的指责,包括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后,肯定心神大乱,这样以来,年轻人无论说什么她都没有反驳的机会,意思说,周苇因为慌乱和害怕丧失了反驳的能力。   任她怎么口齿伶俐也不能抵挡住大家的诋毁!   结果呢?   周苇淡定地站在人群里,从徐朗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周苇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一点反应。   从开始到结束,真的,一点喜怒哀乐都没有。   她平静如水的目光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徐朗捂住脸,自认为这一局输了,输得猝不及防和出乎意料。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扭转乾坤,这样的能力已经不是寻常人所能达到的了!   坡上,年轻人已经慌乱到不能再慌乱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辩解,下面的人欢呼雀跃,根本不在意谁才是那八项罪名的主人,他张了张口,说了一句,“不是我。”   但很快被七嘴八舌的声音淹没,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他就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有人发现了团长的存在,立马喊道:“团长,陈同志刚才做了一个自我批##斗。”   团长点了点头,他在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周苇的打算,但没想到来了一个反转。   其实,牺牲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束这场闹剧。   既然周苇已经帮他选好了,那他何不顺势而为?总之,只要能让这事结束,谁都可以。   他不想让自己管辖的兵团出现问题!   大家让出一条路来,让团长过去。   韩指导员没有动,只是隔着人海朝周苇点了点头。   周苇回以一个真心的笑容。   团长走到年轻人身边,重重拍了下年轻人的背,“周苇同志说的对,你,精神可嘉!”   他下手不轻,年轻人有点站不住,身体往前倾了倾。   团长看着年轻人这幅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火气。   学什么孙悟空?先瞅瞅自己有孙悟空那个本事和能耐吗?轻易就被周苇化解了,也真是无能!   其实,团长心里还是偏向牺牲周苇的。   一来周苇不是兵团的人,这样的话就能撇清兵团的责任,二来年轻人家里有个当官的爹,不看僧面看佛面,比起无权无势的周苇来,谁好欺负一目了然!   年轻人不知道团长的想法,反正他是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完蛋了。   就在团长过来之前,他看了眼徐朗,可这家伙假装不熟,眼神躲避不说,还和别人嘻嘻哈哈。   他就就知道,自己若是出事,没有一个人帮忙!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团长让大家静下来说道:“小陈同志敢于做自我检讨,很有勇气,既然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我看这件事这么处理算了,就是大家以后监督小陈同志一言一行,领导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陈同志以后可要严格要求自己,虚心接受大家的监督!”   年轻人没有想到这个处罚这么低,对团长十分感激,当即点头说道:“是,团长,我以后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不给团里抹黑!”   “好!”团长抚掌大笑。   周苇眯了眯眼,团长这是赤/裸/裸的偏心啊。   但她没有出声。   而远处韩指导员在朝周苇摇头,意思是不要违逆团长的意思。   团长就一个想法,要息事宁人,总之,不要出乱子就好,他才不会在意周苇有没有受到委屈或者之类的。   连韩指导员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偏向周苇了,而不是老搭档团长。   周苇对韩指导员点了下头。   化直为迂,化迂为直。   敌强我弱情况下,稳住自己就是最好的攻击,反之操之过急,就会惹火上身自找麻烦。 第33章   小李哭丧着脸,问韩指导员:“周苇真要辞职啊?”   周苇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而且帮着采买货物,这功劳不小!现在竟然要辞职!   除了这个,小李还不明白为什么团长和韩指导员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另外,发生年轻人批##斗一事后,整个兵团处于一种风声鹤唳的状态,大家彼此猜忌,彼此防备,早就没了以前互帮互助的氛围。   韩指导员捏着信封,垂着眼睛,脸色极为阴沉。   他刚从团长办公室回来,团长先是问了骑马的事,然后暗示他取消助手这个岗位。还没等他说话,团长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意气用事,以及注意保持和女同志的距离,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注意保持和女同志的距离?   他真是气笑了!   团长这话意思很明显,说他和周苇关系不正当,可他和周苇两人坦坦荡荡,有什么可以让别人抓住的?   再说这件事的处理,年轻人一个大家监督就完事了,到了周苇这里,却要直接开除!   团长虽然没有明说,但就是开除的意思,再准确一点,那就是逼着周苇辞职!   可周苇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呢?和年轻人比赛,那是年轻人挑起的!怎么输了,就把罪过全推给周苇?还有批##斗那事,他不相信团长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处理的方式实在让人寒心!   当然,他也知道团长这么做的原因,为了自我利益罢了。   报纸上不是没有报道部队某些干部革职查办的事例,团长是怕了,是退缩了,是胆怯了,他想要让周苇做第二个替死鬼!   是的,就是替死鬼!   韩指导员读出了团长这次的果决。   他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团长,威风凛凛,谁要是敢不听他的命令,就要枪/决。   但现在,这种对待敌人的方式用在了这里。   对此,他能说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兵团,一个“服从”两字刻在骨头里的地方。   一种憋屈的感觉从脚底直奔脑袋,周苇啊周苇,到头来竟然成为了牺牲品。   他狠狠攥着信封,手指在不停颤动,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周苇。   无用至极!韩指导员骂自己,他真是一个没有用的领导,连自己手下的兵都保不住!   助手这个岗位很大吗?不大呀!其余兵团杂七杂八的岗位多着呢!   但现在因为利益二字,矛头指向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岗位!   团长缺一个能保住他地位的猴子!   猴子有大有小,有结伴而行,有形单影只,周苇是最好的选择,团长想用最小的成本得到最大收益!   用一个周苇换取一个兵团政治思想的正确性和先进性,这确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韩指导员突然生出了一种悲凉之意。   这种悲凉之意蚕食着他的心脏,是利益场上身不由己的痛楚。   他撕开信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辞职信”。   周苇的语气越平淡,韩指导员的心就越难受,难受的点在于清楚知道了结局后不再挣扎的投降,在于已经对这个社会失望不再寻求帮助的无欲无求。   不过一张纸的篇幅,韩指导员用了十多分钟,他一遍又一遍从头读,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但是什么呢,他不清楚。   自我折磨看了十几遍,他才回神。   他闭上眼睛,不敢猜想周苇写这封信时的感受,他只知道他难受到想哭。   现在是周苇,以后呢?   为了自保,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或许推出周苇后,兵团拥有了一个月、两个月或者半年的喘息时间,那么之后呢?又会推出哪一个人,来证明兵团的正确性,来满足团长的目的性呢?   韩指导员想的,周苇何尝不知?   但她一点都没有生气、愤怒、悲哀或者不甘。   她极其平淡的写完了那封信,内心没有一点触动,因为她知道,团长的决策是没有问题的,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换取整个兵团的安全,这样的交易,谁能不心动?   对于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这种决策方式太普遍了,因为这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要知道在战场上为了整个团体的牺牲是一种骄傲!   但现在并不是战争。   说实话,站在团长的位置上,周苇会比团长做得更狠辣。但很不幸,她不是团长,而是团长即将丢弃的那枚棋子。   她不是战士,所以不骄傲,她只是一个想要骄傲活下去的人,所以她不会坐以待毙。   死亡,向来就是重生的另一种含义。   她回来后果断写完了那封信,与其被动地服从别人,不如主动服从,虽然本质上都是服从,但结果完全不一样。   主动,在领导眼里就是一种听话,为领导的仕途考虑,领导不说会愧疚万分,但最起码有一丝丝愧疚,周苇要的并不多,只是这一丝丝愧疚。   她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韩指导员把信细致折好,放进信封里。   小李从外面进来,“指导员,周苇给你留了个稿子,她跟我说放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了。”   小李一直记得周苇的嘱咐,说等指导员看完信后,隔上十分钟跟韩指导员说。   韩指导员愣了愣。   他连忙拉开抽屉,果然有!   好厚!   他取出来,迫不及待开始看。   先是交代以后的事。   物资采买,如何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东西,里面详细记录了价格以及折扣力度,甚至还列出了几个最佳购买方案,备注是县城供销社积存商品的种类。   仅仅一个小小的表格,一个小小的备注,韩指导员眼眶就湿了,一种巨大的愧疚笼罩着他。   再往下,是四匹骏马。   每一匹马的详细情况,包括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别人抚摸它们的方式……韩指导员知道周苇细致,认真,负责,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周苇如此细致、认真、负责。   在周苇面前,他的细致、认真、负责根本不够看。   上面还写了可以驾马的人选,实事求是的评价,缺点优点……   韩指导员深呼了一口气,强制性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把这份稿子拿给团长看,团长会不会改变主意,会不会换一只猴子。   小李就在外面,他蹲在墙根,手无聊地翻着草地,心道周苇到底能不能留下来。   他看不懂整个局势,单纯觉得周苇人好,干嘛要辞职?而且助手的待遇不错,工资还比他高三四块钱。   而办公室里,韩指导员在考虑把手里这份稿件交给团长的可行性。   他没有自欺欺人,很清楚知道,不行。   团长的态度很坚决,这份稿件根本打动不了他,除非……   等等!   这是什么?   韩指导员突然发现稿件的最后,是一篇报道。   名字是《荒北689生产建设兵团批##斗大会记录》!   什么时候的?   韩指导员抽出那张报道,一目十行,他越看眼睛越亮,等读完后,他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心就像坐火车一样,一颠一颠,起伏不平。   额头,手心,已经全是汗了。   他拿桌子上的白色棉布擦了擦,重新看了一遍稿件。   这移花接木的招数,他心又惊又喜又震撼。   惊在周苇写了这篇报道,喜的是周苇不用当替死鬼了,而震撼的是周苇竟然敢这么搞!   看看周苇是如果搞的吧。   在这篇充满着红色力量的报道里,团长毫无疑问是把控大局的人,所有的好处都要给团长。孙悟空依旧是年轻人,那个站在高地上被赋予了红色使命和能量的年轻人。   而猴子,替死鬼呢?   是徐朗!   这可是比周苇更能彰显政治斗争威力的牺牲品!   一个连长可要比一个小卒更能显示出兵团大刀阔斧铲除坏分子的魄力来!   似乎在跟领导说,你看,我抓住了一个坏分子,还是一个连长,多大的功劳啊!   当然,这些功劳都是团长的,在报道里不着痕迹地体现着。   韩指导员整个人震撼到说不出话来,这比在大会上周苇先发制人的举动更让人叹服和折服!   先发制人没有什么,但在那个环境下,靠的是冷静自持的思考,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巧思,靠的是盛气凌人的气场。   而他手里这封报道,不过一页之间,就将团长、徐朗和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多大的胆量啊!   这是多大的魄力呀!   韩指导员对天发誓,他干不出来这样的事!不不不,不是干不出来,是连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周苇的处境是一个快要废掉的棋子!   韩指导员因为心情过于激动不得不喝了一口水才勉强静下来。   他要更改自己对周苇的认知,令人可怕的不是周苇超群的写作能力,不是周苇过人的交际才华,而是那个无论在什么场景下都保持冷静镇定的心。   是的,这才是最吓人的地方!   吓人在不过一句话就能扭转局势!   吓人在不过一篇报道就能颠倒天地!   韩指导员感觉到背上湿了,又想起自己一开始的心绪,不由笑了笑。   这样的反转太考验人的心脏了。   不过他很有把握团长的决定。   只要要团长知道检讨大会幕后主使是徐朗就好了。 第34章   韩指导员自有方法让团长知道徐朗是幕后指使。   周苇不担心。   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旁人欺负到脑门上,她不可能无动于衷,即便是无动于衷,那也是韬光养晦。   徐朗不除的话,后患无穷,她可不喜欢给自己埋炸弹。   所以借着这次,一并解决了,倒不是说高枕无忧,起码心里痛快。   周苇很少找别人麻烦,但是找她麻烦的人一茬接着一茬,野火烧不尽。   既然这样,她也没有需要客气的了,不少人觉得心狠手辣,但说实在的,这还真算不上什么心狠手辣。   第一,这件事波及人数就三个,不是周苇年轻人,就是徐朗年轻人,这范围真的算是小了,要是那种牵扯到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的利益斗争时,危害性其实不在于敌我双方,而是四周的小兵小卒,他们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第二,这件事本来就是徐朗策划,为了报复周苇给他的那一拳,而最后的结果,失败的话,只能说是技不如人罢了。在竞技场上,你既然已经挥拳打别人了,就要做好被别人打的准备,周苇的做法不过是她的反抗罢了,合情合理。   至于团长。   替死鬼这种东西,周苇真的是见多了,一山后面有另一山,有些东西不是那个政治生态场的人你根本想象不到,上下级的关系,平级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人们觉得的真相其实有时候是某些人想要给大家的交代,等这事过去了,一切照常运转。   国家机器,名不虚传!   周苇的心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打磨成石,她经历的大风大浪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其中想拿她当诱饵的、想拿她当炮灰的、想拿她当马前卒的……不是没有,是很多。   每一次的交锋,都惊心动魄,因为你不反抗,他们就会踩着你的尸体向上。   而周苇这么可能允许别人踩着她的尸体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甚至在一些反击战中,坏透了,但身在其中无可奈何,这是定好的法则,就像你去打篮球踢足球,规则就摆在那里,你想赢,只能熟悉规则,运用规则,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周苇就是在这样一次一次对抗中成长起来的。   有时候工作上麻木的内心会引发生活上的一些问题。   很多亲戚就说周苇不够温柔,不够可爱,面对这样的声音,周苇一向不理会。   什么意思?一个男人手腕强硬,叫他英雄,一个女人手腕强硬,直呼毒妇!   呵呵!   每当她表现出一点不以为意的样子时,就会有人跟她讲社会分工,男人出去打猎,女人采果实和看孩子。   你咋不讲母系社会呢?   而对于韩指导员的反应,周苇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韩指导员如此偏向于她,尤其在她和团长之间的时候。   要知道他们只是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准确来说是21天,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周苇有些吃惊,尤其她没想到韩指导员会主动揽下徐朗的事,原本她打算自己干。   但既然韩指导员已经操作了,她也无需画蛇添足。   不过周苇对韩指导员的情谊止步于上下级关系,推心置腹可不是真的全盘交代,而是指你要让领导明白你和他在一条船上,是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再厉害一点的就是让领导看透你,但其实这只是你的一种特殊的伪装罢了。   包括信件和稿件,周苇并非真心实意掏心掏窝子的写,一开始就说了,她不讲废话,不写废话,她讲的,她写的,每一句都有它的作用,每一句都有它的意义,每一句都有它的价值。   周苇从来不信什么情,这东西谁要信了,就是傻子。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到处都是陷阱的人,别看酒场上大家都哥俩好,真要利益冲突了,去你的哥俩好。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便有些人、有些关系看起来很好,但也就是利益一致或者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   所以,周苇信的是利益二字。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周苇轻松了一两天。   轻松也不是真的轻松,只是没有之前那样激烈而已。   计划书已经给赵厂长了,不过会议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但听消息说,这次群英荟萃,十分隆重。   第一汽车制造厂书记办公室。   这可是一间面积不小的办公室,水泥地,白色墙面,一张高大的书桌摆在中央,旁边是一个沙发和茶几,用来招待客人。   有一个判断级别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办公室,谁的办公室最好,别犹豫,办公室的主人不是一把手就是二把手。   书记姓吴,长得十分儒雅。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秘书,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吴书记和闻扬都是笑面虎那种类型。   但再怎么微笑,都是老虎!   他一只手拿茶盖滤着浮叶,问闻扬,“稿子如何了?”   这次会议一厂要拿出一厂的本事来,稿子必须好好弄,这不闻扬已经前前后后已经改了十多遍了。   十多遍呀!   闻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最多三遍,但这次吴书记让他反复修改,一遍一遍打磨,目的很明确,就是让一厂在会议上打响名号。   闻扬脸上没有半点儿不耐烦和浮躁,而是微笑着说:“还有最后一个部分就全部完成了。”   吴书记抿了口茶,清香的味道在口中绽放,他点了点头,“小闻呀,你的能力我相信,不过改稿子也不要耽误睡觉啊,我听说你晚上还在熬夜,哎呀呀,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呀。”   这是领导要表示关心属下了。   不过这关心属下的前提,是任务完成的不错,反之,如果完成的很差,领导怎么可能会关心你呢?不骂你就不错了。   闻扬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怎么可能会被领导的关心迷惑呢。   当即说道:“帮书记分担是我分内之事,怎么会辛苦呢?会议还有三天就要召开,我只是希望咱们一厂能有一个好名声。”   至于什么名声,两人心知肚明,都是奔着第一去的。   闻扬的能力数一数二,更何况前前后后改了那么多遍,他觉得肯定能够惊艳全场。   连吴书记也是这样想的,这稿子经过他再三检查后完成,其中一些理论点,都是大领导最新的演讲和指示,加之一厂本就发展迅速,尤其在技术水平方面获得了重大突破,定能给领导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他听说这次来的领导来头很大。   这样的机会谁要不知道把握谁就是傻子。   在这次运动洪流中,有不少人革职,但也有不少人升值。吴书记今年三十五的年纪,不算很大,他还想往上升一升,有句话说得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保住饭碗。   闻扬从吴书记出来后,有人告诉他,周芦在门口等他。   “闻秘书,你对象在门口等你。”   周芦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让一厂的人以为她是闻扬的对象,闻扬没有反驳,即便两人的关系还不是男女朋友。   闻扬朝那人点了点头,从办公室拿起文件包就往外走。   周芦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眼睫毛垂着,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感,在和闻扬的相处中。   要知道以前,无论是徐朗还是裴年,她都没有这么主动,甚至可以算得上殷勤。   那人一开始就说了,男人是一种喜欢征服的生物,越让他们感觉到不可得手,他们越会抓肝挠肺欲罢不能。   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周芦能感觉到闻扬的淡漠,他不像徐朗和裴年那样好操纵,在这段相处中,是她处于劣势。   绿茶从来不会处于劣势的,但周芦没有办法呀!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再不积极主动一点,闻扬就会疏远她。   她对闻扬来说,不是不可替代的,而是刚刚好的,合适的一个人选,如果不是她,那还有别人。   见闻扬过来,她立马换上一个高兴的表情,并挥手喊道:“扬大哥。”   闻扬过来,依旧是那双温和的眼眸,似乎浸润过月光一般,清浅柔丽。   只一笑,周芦心里的烦躁感立马消失不见了,闻扬是比徐朗和裴年都要高级的存在,无论是长相容貌还是学识家世,她多付出点心思是可以理解的。   不同人就要有不同的对待。   嗯,就是这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周芦故意露出凝白的手臂,朝闻扬伸去,娇俏道:“领子。”   原来是闻扬走得匆忙,领子没有整理,周芦踮起脚眼神专注,两只纤纤玉手贤惠地帮闻扬整理。   闻扬内心有一丝丝的触动,他望着周芦的头顶,不知不觉间含着一丝温情。   周芦身上抹了好闻的东西,靠近的时候,味道特别明显。   两人的姿势在外人看起来特别亲昵,但大家默认两人是小情侣,也就没说什么,反而感叹周芦本事厉害,拿下了闻扬这个香饽饽。   周芦这个名字,因为闻扬,价值高了起来。   大抵这就是绿茶女王所说的,女人的价值体现在男人的价值上吧。   “好了。”周芦整理完,歪头朝闻扬温柔一笑。   闻扬抿了下薄唇,温柔地说了一声,“谢谢。”   郑重而又矜贵。 第35章   “扬大哥,你后天出发?”   周芦仰着头,一脸担忧的神情。   大后天是会议召开的时间,吴书记和闻扬准备提前一天到,这样的话,时间充裕,即便出了什么差错也有弥补和修改的时间。   闻扬点头,“是。”   周芦温柔贤淑道:“那行李收拾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还有不要熬夜,这样对身体不好,哦,对了,我应该给你熬红枣粥的!”   这番话让闻扬心微微一暖。   原来被别人惦记是这样的感觉呀。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他低下头温柔说道,眼神里比之前多了一分真情。   稿子还需要一晚就可以搞定,这次会议不仅关系着吴书记的命运,同样也关系着他的命运。   他知道周芦好心,但收拾行李这种亲密的事情他是不会假手于人。再说,他和周芦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应该走得太近。   在闻扬心里,周芦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要是周芦知道这句话,定然会郁结吐血。   是朋友不应该她说吗?为什么闻扬这样想?明明以前她按这个套路没有一点问题!   但她不知道的是,闻扬除了周芦外,没有其他女性朋友,所以朋友两个字的分量很重。   两人去国营饭店吃饭。   闻扬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肚子的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吃好的东西。周芦需求没有那么大,但能吃好的谁会拒绝呢?   巧合的是,两人碰见了周苇和赵厂长。   周芦想起上次胎死腹中的计划,视线一直黏在赵厂长和周苇身上,想从中发现什么。   闻扬放下筷子,也朝那个方向看去,赵厂长可很少带一个女人出来!而且他听说赵厂长因为领导关系也可以出席三天后的会议。   因为这个,他多看了几眼,但发现赵厂长和周苇两人神情坦荡,根本没有什么龌龊可言,而且从赵厂长的神态举止上,他觉得赵厂长对周苇……有所求。   对,就是“有所求”的感觉!   闻扬微微皱了下眉,因为这个想法太荒谬了,一个厂长对一个……他不知道这么形容周苇,总之肯定不如赵厂长,那么赵厂长为什么求着周苇呢?以及求周苇干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记在了心里。   等回去找人打听一下,他对于兵团不太清楚,只知道周苇在韩指导员手下干活,但现在周苇和赵厂长搭上,这中间肯定有故事。   赵厂长的态度让周芦心里产生了一丝怨恨,想她遇到过所有的男人,都没有像赵厂长这般态度如此好的!   她萌生了一种危机感,一种周苇要和她比赛抢男人的危机感,与此同时还有一种竞争感,周苇找男人的质量和数量给她带来了压力。   要是周苇知道周芦的想法后,一定瞠目结舌。   到底是什么让周芦产生了这么深的误会?   无论是闻扬还是周芦的想法,赵厂长一概不知,他心里想的全是计划书,全是稿子,哪有心思在别的方面。   这次他找周苇,一来是想问一下稿子上的一些内容,虽然周苇有备注,他也详细看过了,但是为确保万无一失,最好两人面对面讨论一些细节,避免会议上领导问话答不出来。二来想表示一下感谢,周苇辛辛苦苦帮忙写稿子,还写得如此之好,赵厂长可没有把周苇的帮助当成理所应当,所以请客是必须的。   周苇却之不恭,没有拒绝,当然付款的时候也没有争抢。   这是领导对下属的体恤,并不需要争着付款表示忠心,另外,也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说领导通过一顿饭想要还清人情,如果属下付款,那就是好心办坏事,所以啊,不付款是对的。   三天后。   上面高度重视这次会议,出席的都是各地神仙人物。   赵厂长穿好衣服,再三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将心里的激动压下去三分之一。   倒不是他耐不住性子,而是周苇给的计划书太过震撼。   以他的阅历,国内没有一个这样写的,那钢筋水泥般的文字,张牙舞爪好似要刺破云霄。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战场上的气势,夹起公文包踏入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从前往后数足足有十五排,每一排二十五个座位,门口的女同志给他了一个号码牌。   赵厂长低头一看,88,好数字!   里面已经有人来了,零零散散坐在凳子上,有心的人还会准备一个本子,放在旁边,待会儿领导讲话的时候记录。   赵厂长找到位置,坐好后把公文包放在腿上。   肉眼可见,他两条腿在颤抖。   说实话,战场上他都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要命了。   他想起周苇拿给他计划书的表情,云淡风轻。但写出来的东西叫人喘不过气来。他看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喘息,大胆的观点,新颖的做法,每一处地方都引人入胜,让人拍手叫好。   等看完后,他才发现自己额头湿了,鼻尖湿了,手心湿了,是紧张,是激动,是兴奋。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赵厂长扫眼一看,来人几乎都是一把手二把手。   按理说他不应该在,煤厂太小,在这里属实不够看的,但有一个领导记住他了,特意给了一个机会。   他朝几个熟悉的人点点头,打了招呼,里面就包括汽车一厂书记。   两人关系并不熟,但书记会做人,每次见到赵厂长都和和气气。   其他人也跟赵厂长一样和熟悉的人打招呼问候。   九点钟十五分,全场都到齐了。   女同志从门口进来,她微微弯腰,赵厂长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进来。   男人高大俊美,两只狭长几乎让人无所遁形的凤眸是他的标志性特征,只要是看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赵厂长耸下了肩,天啊,这次也太隆重了。   旁边一哥们沉不住气说道:“省长……亲自主持?!”   没错,来的男人就是省长,荒北省省长,年龄三十出头,以雷厉风行著称。   赵厂长脑子一瞬间呆滞,他咽了咽口水,手紧紧按住公文包,怕自己提前范进中举疯掉。   这感觉就像是大家一块考试,他手里有一份状元答案一样,刺激,惊险,各中滋味。   赵厂长觉得公文包的计划书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他如何静得下心!   刚才说话那哥们见赵厂长手和腿一直在抖,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一个省长就害怕了?胆子太小了点!   他颤抖说道:“不就是一个省长吗?”   他以后可是要见大领导的人!   其他人交头接耳,心里纳闷省长为啥来了。   他们知道这次会议很重要,也因此都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想一鸣惊人的有,想不出错的有,想剑走偏锋的有,想稳扎稳打的有……但没想到省长亲自主持!   这说明什么?   待会儿来的人职位只高不低!   要知道比一省省长高的人物不多啊!   大家压低声音讨论着,那些准备充足的人心里开始兴奋起来,而那些准备不充足,或者认为可以再更好一点的人脸上有些郁闷,千载难逢的机会,第一步就走得歪歪扭扭,接下来怎么和其他人较量?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赵厂长耳边想起,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厂长心骤然平静下来了。   “大家静一静。”   一道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响起。   陆丰握着话筒,凤眸扫了眼坐在下面的人,不到一分钟时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他满意地顿了顿,接着说了几个注意事项。   这次来的人物可以直达天听,且涉及到荒北的建设,他有必要强调一番。   九点三十分。   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陆丰亲自起身迎接,态度恭谨,但不卑不亢。   “孙部长好。”   不像有些领导,面对职位比自己低的人就趾高气扬,面对职位比自己高的人就一脸谄媚。   “陆省长。”那人不紧不慢喊了一声。   陆丰嘴角似乎扯了扯,似乎在做微笑的表情。   孙部长拍了拍陆丰的肩头,然后坐在中央,陆丰紧随其后,其他人按照级别高低依次落座。   孙部长的笑容从拿起话筒以后就戛然而止,这让在座的各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丰一个冷面杀神就够了,结果又来了一个!   这让他们怎么活呀?!   那些刚才在心里沾沾自喜的人有些犹豫了,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稿子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引起领导的不满。   陆丰亲自主持会议,他先简单感谢孙部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出席这次会议。   赵厂长面无表情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在部队的时候,他听说过孙部长的大名。   这人阴晴不定,让人看不出深浅,连他的顶级上司见了孙部长都要收敛着脾气,上达天听可不是闹着玩的!   简而言之,这位孙部长,是四人/小团体都不敢惹的存在!   能体会到这人的厉害之处了吗?   赵厂长古怪地笑了笑,十分期待孙部长听到稿子后的表情。   周苇这篇计划书空前绝后,没有一句空洞的或者讲烂了的话,全都是实打实的论点论据。   孙部长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眼睛闪过一瞬间不耐烦,他都能想象到自己耳朵要遭的罪了。   陆丰没有大篇幅说一些场面话,简单几句带过后,把剩余时间交给下面的人。   孙部长拿手指撑着眉头,漫不经心睥睨着下面人的表情,那些跃跃欲试的,那些战战兢兢的,那些踌躇满志的,那些自卑自贱的……一览无余。   他就像是吃撑了的猫,懒洋洋看着老鼠们打架,其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陆丰说完后,让孙部长讲话。   孙部长这才直起身体,“我今天只带了耳朵过来,所以啊,时间是你们的,我负责听。”   这样的讲话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就连陆丰这样权势在手的人也不敢这样潦草一说。   陆丰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没再让孙部长说什么。   他扶着话筒说道:“各位都是荒北的人才,我们就不按以前那套依次发言了,谁想说就站起来讲。”   陆丰话音刚落,就有一位壮士高举手臂,眼睛里全是得意。   他的稿子可是准备了一个多月,组织了好几波人进行修改,昨天才定稿,其精细程度,他敢保证在座的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孙部长目光中划过一丝嫌弃,这人长得真丑!不,是太丑!   “好,请讲。”陆丰说道。   众人发现在孙部长的衬托下,面无表情的陆省长都显得可爱可亲。   壮士拿出稿子,开始朗读,声音洪亮,会议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部长一开始不以为意,但到中间慢慢直起背,浓密的眼睫毛垂着,似乎听入神了。   等壮士讲完,他歪了歪嘴巴,没想到这丑东西有两把刷子啊,实事求是讲,有几处地方确实挺吸引人的。   但也就是几处地方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丑东西——”   啥?   孙部长说啥?   底下好多人都没有听清楚,包括站着的丑东西……呃是壮士。   陆丰听得清清楚楚,这孙部长性子真是别具一格啊,他扬了扬嘴角,比刚开始扯得时候可要自然许多。   除了陆丰,另一个明确知道孙部长说了什么的是赵厂长。   他在部队上学过一点唇语,所以很容易看出孙部长说了什么。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孙部长敢大庭广众之下叫一个人“丑东西”!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孙部长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错了,但并不当回事,他对壮士说:“‘我们所犯的错误,研究其发生的原因,都是由于我们离开了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主观地决定自己的工作方针。’”   大家不明白苏部长为啥要说这句话,就连壮士也是。   陆丰若有所思,一字不差的说出领导的话,几乎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就像喝水一样平缓,这等功力令人惊叹。   孙部长能坐上部长的位置,肯定是有他超群的本领的,并不是等闲之辈。   孙部长缓缓道:“下次记得读仔细点,是工作方针,不是工作方式。”   壮士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记起来了,这是稿子里饮用的一句话!   他急忙去翻看,刷刷刷的声音在静寂的会议室里十分明显。   “上面写的是……方式!”   在欣慰自己没有读错的同时,壮汉吓得冷汗直流,这可是大领导的话!   重点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读错,他越想越害怕,方才那种自信早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浓浓的害怕和生气。   一个月的时间,还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他办公室里的人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壮士不敢看孙部长的眼睛,一直到结束,头也没有抬起来。   会议室里最大的领导指出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是个要面子的人都不会抬眼。   壮士坐下后,陆丰出声道:“下一个。”   原本想举手的人经过壮士那一遭后,都缩回了手,尤其那些大量引用领导话的人,开始思虑稿子有没有错误。   孙部长嗤笑一声,看来耳朵可以少遭一些罪了。   不过有一个人很自信,他没有跟壮士那样洋洋得意,而是平平和和举起手,淡淡定定开始讲。   在这种大场面,能这样从容不迫,陆丰多看了这个人一眼,感叹道此人心理素质不错。   此人长相英气,在四周几个歪瓜裂枣里面显得尤为突出。   孙部长坐直了身子,心里给此人起了个外号,叫大耳朵。   这外号也没错,此人耳垂很大,显得整只耳朵也很大,孙部长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大耳朵声音较壮士更为好听一些,他拿起稿子,有节奏的朗读,部分地方,还加进去了感情,让大家有点恍惚这是在开会还是听广播。   有人仔细听着,尤其是大耳朵念到领导语录的时候,格外认真。   一人悄悄对另一人说,“这些话我知道,没有错。”   “哦吼,真的?我这方面不行,听不出来,但我觉得这人用了不少,你真确定一个都没错?”   “没错!我敢保证!”   “那他肯定能给孙部长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我也这样觉得,我以前搞文字工作的,这人稿子无论结构还是语言都是一等一的,绝对能让孙部长眼前一亮。”   而孙部长一直垂着眼,手里把玩着话筒,似乎没有在听的样子。   陆丰听到后半段,眉头皱起来,内容没有一点价值!全是空话大话套话!   可在座的人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觉得大耳朵能在领导那里挂名。   大耳朵读完后,气息有些不稳,他脸上的笑意要比刚才深一点,似乎也觉得自己能一战成名,得到孙部长和陆省长的赏识。   可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主席台,对上孙部长那玩味的笑容,他如坠冰窖!   那样子就好像他的稿子是坨屎,孙部长连评价都不想评价!亏他还胸有成竹觉得稳妥了!   要知道方才站起来时,他是多么的从容,多么的自信,但现在就像落汤鸡一样!可怜兮兮!   再看陆丰,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无情说道,“下一个。”   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同志头一次见到这样不留情面的景象。   他笔记上,序号2后面只有一个标题和三个主要观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大耳朵失落地坐下来,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   为何两位领导的表现和他们想的不一样?明明这个人稿子很好,而且引用了大量领导的话且没有一丁点错误!   看着大家疑惑的眼神,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孙部长好心解答道:“领导的话不用你们教我。”   意思显而易见,孙部长不喜欢文章中有领导语录。   大耳朵惨白了脸,像霜打茄子一样失魂落魄,当初写的时候,为了体现自己对领导的尊重和爱戴,他几乎每一段都有引用,一共七页纸,想想就让人头疼。   怪不得领导没有反应!   失策失策!   若早知道领导不喜欢这样,他就不加语录了!   但哪有什么早知道呀!   事情都发生了,他根本无法改变,只能自说一句倒霉!   在座的人尤其是方才觉得大耳朵稳了的两人,不敢再吱声说话。   当面打脸太疼,还是闭嘴的好。   大家纷纷检查稿子的内容,看看有多少条语录,多的话能去掉吗?去掉的话影不影响意思?   孙部长不动声色观察着下面的场景,嘴角微微扬起,自己的耳朵要躲过一劫了。   赵厂长没有像别人一样翻开稿子。   从拿到稿子后,他就看过无数遍。   倒不是他想如此,而是因为稿子内容值得一遍一遍反复看,看了一遍觉得还不够,得再看一遍才能通畅,等到看完十遍,酣畅淋漓,就像泡了一个热水澡一样让人爽快无比。   内容他滚瓜烂熟,不需要翻看确认,他就知道,没有。   其实有一个插曲,他想加上一些语录,找了好多相关资料,但发现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画蛇添足。   一个坚固结实的大厦,无论如何装点,都不如大厦本身来的严肃庄重,让人叹服。   陆丰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就因为两句话就弄的畏畏缩缩,丢人!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在座的可都是荒北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人才!是干部!是栋梁!现在就因为两句话,一个一个吓得不敢说话?废物!   “下一个。”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吴书记拿着稿子,不动声色观察四周,见大家都缩着脖子,垂着脑袋,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   就在他刚要站起来的时候,一个人抢先一步举起手!   是赵厂长!   赵厂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举起手来,连他自己都有点恍惚。   说实话,他本想中间的时候说,但没想到心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促使着他举起手来,站起来,拿出稿子来,张开嘴巴来。   开始了!   他的考试开始了!   陆丰看了赵厂长几眼,这人能顶着压力站起来还不错,就是啊……声音发什么抖?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说话带颤音是咋回事?   陆丰有些无语,但看在赵厂长的勇气上也没说什么。   不过刚读了一小段,陆丰猛然察觉不对,他盯着赵厂长,想要从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这才是正确的报告姿势!   领导开会不是听语录的,不是听大道理的,“理论联系实践”,“矛盾统一性斗争性”,“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这些东西谁不知道?用得着你们说?   浪费时间听这个还不如看一份报纸!   他们要的是实打实的数据,实打实的方案,实打实的反馈!   国际的煤矿价格,国内的煤矿价格,国际的煤矿储备,国内的煤矿储备,国外的技术水平,国内的技术水平……与其说这是一份计划书,不如说这是一份报告,一份全方位阐述煤业发展的报告。   一个行业的成长,在赵厂长的声音里缓缓道来,即便是对煤矿毫无了解的同志也都逐渐明白了煤矿工厂的生产与经营。   连做会议记录的同志都听得入了迷入了神。   赵厂长已经读完一页了,他声音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散发着光芒,前排的人纷纷回头想知道读稿子的老兄是何方神圣。   不按套路的行文风格,一个接着一个不容人置喙的数字和方案,中间还涉及一些复杂的知识。   大家看完赵厂长,又去看主席台上领导的表情。   其中孙部长最为打眼,他不像陆省长一样时不时点头,也不像旁边几个领导一样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紧锁眉头,眼睛盯着赵厂长,似乎要吃了赵厂长一样。   大家有些拿不准孙部长的态度,到底是生气还是开心?要说生气,那为啥没有动作,反而听得比前两次都专注认真?要说开心,那为啥紧皱着眉头一副不认同赵厂长观点的样子?   孙部长紧皱眉头,是因为这个计划书太合口味了,就像从他肚子里掏出来的一样!   他越听眉头越皱,太匪夷所思了!   这个男人到底从哪来的?   为什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上面准备重新布局煤矿业发展,尤其是前些年的时候,两风搞乱了一些东西,多快好省的政策也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他熬了几个通宵看完了手下拿给他的材料,大体思路刚成型,没想到今日来,就遇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每一段话的核心意思都和他心里所想的重合,这不是一段话啊,是每一段话啊!   赵厂长却越读越有感觉,有一种肩负着煤矿业发展的责任感,有一种报效祖国舍我其谁的信念感!   周苇其实准备了两个计划书,迥然的风格,在没有确定会议具体事项的时候。   这次会议其实调整了好几次,一开始准备在县里,省城领导视察的同时开会讲话,后来因为上面改变了计划,从县里转移到省城,另外通知说三百多个人,规模是以前的五倍。   周苇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她当即做出决策,给赵厂长第二份计划书。   三百多个人,没有比踏踏实实用数字讲话更让人惊叹的东西了。   手下就有手下的自觉,人家领导抽出时间可不是听废话的,而是方案,当然最完美的是方案加答案。   所有的你都准备好了,甚至有些东西和领导一拍即合,这样的话,领导不记住你记住谁?   赵厂长读完后,喉咙干涩不已,好似讲完稿子上的东西就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有个人突然鼓起掌来,大家看去,才惊觉是孙部长!   孙部长咬牙切齿拍着手,眼睛死死盯着赵厂长。   “很好。你,很好。”   在座的人惊讶不已,刚才孙部长说了什么,很好?   大家跟着鼓起掌,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这稿子的格局和立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一双双眼睛看着自己,赵厂长坚定了最开始的想法。   “周苇要是他的秘书就好了。”   当然,如果赵厂长不坚定也不要紧。   周苇留了后手。   卸磨杀驴这种事她是绝不会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秘书,她当定了! 第36章   吴书记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说,他说,如果说站起来的人是他会怎么样?   他人生中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后悔和懊恼的感觉。   不用猜测,不用犹豫,不用挣扎,这场会议实际上已经结束了,赵厂长凭借一己之力让会议结束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钟!吃过珍馐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一般的菜?这便是他后悔和懊恼的所在之处,如果他先读,说不定还会给领导留下一个中等偏上的印象,但现在,领导只会记得赵厂长的。   是只会!   他叹了口气,倒不是长别人气焰,而是差距过大的时候,已经生不出挑战的心思了,高山仰止,他捏着稿子,愁绪满怀。   一想来之时信心满满,要挣个第一,好为未来谋个好位子,但有赵厂长这匹黑马在,他敢说,在场九成以上的人都没了斗志。   如果说人家的稿子是大厦,那么他们的就是平房,无论从高度还是宽度,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自认为手上这份稿子已经可以了,但天外有人,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天外人是赵厂长。   他认识赵厂长,来的时候还打过招呼,但他并没有将赵厂长视为竞争对手。   来之前的笔记上,他写着汽车二厂的书记,机床厂一厂的书记,机械厂一厂的厂长……就是没有想到赵厂长,这个来自八一煤厂一个规模根本不够看的工厂的二把手。   闻扬没有进来,他在外面等着,心里是焦急的、是激动的,吴书记站起来了吗?领导的反应如何?有没有惊艳四座一鸣惊人?   他拍着胸膛保证,稿子没有一点问题。   可惜啊,他的对手是周苇。   如果说没有周苇,这份稿子绝对算得上中上,可现在有人把尺度调高了,这让原本中上的稿子显得平平无奇。   会议室诡异沉默着,陆丰没有说话,孙部长没有说话,就连大家也都没有说话。   一开始还笑话赵厂长胆子小的那位老哥,嘴巴一直张着,他原以赵厂长就一打酱油的人,而现在?反差太大,导致他心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下去。   而之前两位,壮士和大耳朵,脸色又红又白,他们就不应该站起来!太丢人了!   没有赵厂长的话,他们的稿子还算可以,没有烂到看不下去或者说没有一点价值,毕竟大家都是厂子里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能力还是有的,但问题是现在赵厂长一下子把高度拉上去了,这让他们稿子显得更辣鸡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逞能了,老老实实坐着,虽然不能在领导面前留名,但好歹保住了面子呀!   两人简直想要去撞墙。   可不光是他们两个这样想,其他的人也都一脸郁闷,这次会议是没有指望了,谁让他们手里的比不过啊!   在感叹这稿子的优秀的同时,有不认识赵厂长的人就好奇,这人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以前咋没见过呀?害,早知道这人这么厉害,之前就应该交一下朋友!但真知道了,他们心里有些不太相信,八一煤厂?没听过呀!彼此互相询问着,但给出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赵厂长笔直站着,这场考试结束了,不用看周围的情况他就知道自己拿了头筹!   “你叫什么?”孙部长阴森森问道。   没错,就是阴森森,从来没有一个人和他观点如此契合,这种契合感让他浑身不得劲儿!   陆丰在一旁挑了挑眉,孙部长问别人的名字可是头一会儿,要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领导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赵厂长咽了下口水,被在场最大的领导问叫什么名字,这是要飞黄腾达的节奏呀!   他声音有些紧张地说道:“赵铁柱!”   啥玩意?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谁让这个名字有些好笑呢!   孙部长一愣,接着撇了撇嘴,这大汉叫赵铁柱?什么破名字!难听!   赵厂长搓了搓手,跟着大家一块嘿嘿了两声,看起来有些憨傻。   这让一些人刚建立起的警惕心立马减了大半,心里说赵厂长看着不像是不好相处的。   吴书记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他回头看了眼赵厂长,从闻扬之前拿给他的资料看,这人上过战场,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在座的很多人了。   一个普通人即便受过再大的压力也比不上战场上的弹雨枪林,尤其是在危机时刻,承受的东西可不是平常人所能想象的。   他吃惊在赵厂长的稿子,但从来没有小看过赵厂长这个人,所以现在赵厂长憨傻的样子在吴书记眼里就是大智若愚,很可能是故意的。   像他被叫笑面虎,笑面确实笑面,但终究是老虎,只要是老虎,那就不可能不伤人。   孙部长再次撇了撇嘴,这人咋跟傻子一样啊!   而一旁陆丰并没有和孙部长一样的心思,他反倒是觉得赵厂长心胸开阔,别人笑话也不恼,还跟着一起笑,不错不错。   他让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同志重点标注一下赵厂长的名字。   就在众人以为赵厂长飞升成功的时候,孙部长突然来了一句。   “傻蛋!”   众人皆止住笑声,心想孙部长何意?傻蛋?是说赵厂长吗?孙部长刚刚不是问了赵厂长的名字吗?怎么现在叫傻蛋了呢?   他们有点看不清楚孙部长的态度,到底是觉得赵厂长好还是不好啊!   这可关系他们以后要不要和赵厂长来往!   如果赵厂长在领导面前挂了名,他们和赵厂长打交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如果赵厂长惹了领导生气,那么打不打交道他们就得犹豫一下了。   说势力眼也好,说无利不起也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呀,领导多大的级别,想要搞死一个人多容易,找人安排下去,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们都是小虾米,干不过领导呀,只能躲着,而赵厂长真要惹了孙部长,以孙部长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赵厂长绝对没好果子吃,而他们呢就没有必要凑上去当个炮灰了。   陆丰皱了皱眉,他知道孙部长喜欢不按常理除出牌,但大庭广众之下,尤其下面坐着这么多人,直呼一个人傻蛋不是不太过……不礼貌!   他听说孙部长在京市的时候行事风格就如此乖张,但领导不仅没有生气,还觉得这是真性情的表现!   陆丰有一丝丝无语,真性情可真是个好的挡箭牌。   做错事了,别着急,因为真性情,呵呵,那些老领导们夹着尾巴做人还不一定善终,结果这位孙部长因为一个真性情就可以无法无天。   陆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人家官大,而且有人,没办法呀。   孙部长嘴上骂着赵厂长,但实际就是跟自己闹别扭。   现在有一个人和他想的一样,但这人呢?一不怎么好看,没有达到他心里的标准,二还有点傻,别人笑话他竟然没事人儿。   太拉低他的层次了!   在他的意识里,能他和思想一致的人要么就是绝对的聪明,要么就是绝对的有能力,再不济,和陆丰一样也行啊,陆丰虽然有些保守,但能力强悍,且长得对他的胃口,他觉得他的要求已经很低了,没想到现实残酷无情。   来了一个赵厂长!   孙部长越想越生气,闷闷道:“下一个。”   大家的心思又开始活了,赵厂长没有一飞冲天,孙部长是没有看上?不管了,先举起手再说,说不定他们手里的稿子正中孙部长下怀呢?   赵厂长冷汗直冒,这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领导确实惊到了,但孙部长的表现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扶着扶手坐下,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领导的脸色起起伏伏,上上下下,不禁想领导的本事就是大,不过几句话,就把大家玩的筋疲力尽。   赵厂长收起稿子,坐正后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这次是真的平静,不在乎结果的平静,因为过程太成功了,尽人事听天命,领导不是他能掌控的,所以他产生了一种顺其自然的想法。   而另一边孙部长不满赵厂长自顾自地坐下,他要是赵厂长,早就起来质问领导了,这个蛋不仅蠢,而且胆小!   不要以为这是孙部长看不上赵厂长,而是孙部长已经有了培养赵厂长的意思,试想一个领导真要看不上,能说出这么恨铁不成钢的话,只是这位孙部长心理有点小问题,所以表现出来的一些行为会让人产生误会,别说其他人不明所以,包括陆丰也是。   陆丰甚至在心里想待会儿得护着点赵厂长,别让孙部长给糟蹋了。   可接下来,一个又一个,两位领导都没有兴趣了,好的确实有,但在赵厂长的计划书面前真的小巫见大巫。   十一点钟,几乎所有人都读完了稿子。   陆丰让一旁的秘书主持着,他领着孙部长几个人去定好的饭店吃饭。   领导一走,底下炸开锅了,赵厂长与众不同,慢悠悠收拾好东西,等秘书一说会议结束,他没有多做停留,夹着包跟几个熟悉的人打了声招呼,走了。 第37章   赵厂长回来后,包都没放下就去找周苇。   “小周呀——”   他推门进来,外间一个人没有,就连桌子上的材料都不见了,赵厂长纳闷,他夹着公文包朝韩指导员喊去,“老韩,小周呢?咋不在?”   赵厂长一直忙着计划书的事,不知道兵团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荒北报纸上刊登了那篇文章,徐朗被团长退出去作为证明兵团彻底清除队伍的例子。现在的形势,小人成片出动,一波接着一波,大城市的□□初具规模,尤其学校里面,他们打着领导的旗帜,打着政策的口号,打着方针的名义,开始兴风作浪,被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韩指导员在操作一系列事情的时候毫无波澜,因为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先下手为强,与其被动应对别人的进攻,不如先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人。   袁光棍就是。   他似乎迷上了这种感觉,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不对的,但这种不对在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再说,不止他一个人发生了变化,团长也是,从决定推出徐朗到以强硬手段控制住了知青点舆论。   没有人敢为徐朗辩驳一句,一是证据明显,当然大部分是伪造的,二是上面作出了指示,谁也不敢反对。   孟慧直接吓尿了,她参与了打倒周苇的行动,可结果直接来个逆转,徐朗成了八项罪名的主人。   当看到报道以及处置通告时,她汗毛直立,凭空生出了一种对周苇的恐惧。周苇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毫发无伤而徐朗成为人人喊打的坏分子?   问题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导致她已经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周苇两个字已经成了她恐惧的来源,她时不时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在快要有结果的时候,周苇说了一句话,就一句话啊!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慧不是傻子,徐朗被推出肯定有周苇推波助澜,甚至是精心策划,虽然她心里不想承认,但是很多东西都说明周苇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好欺负,这个女人的手腕比男人都强悍。   但这猜测只能烂在肚子里。   一来说出去没人相信,还会惹火烧身,二来她害怕,是真的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和徐朗一样,无声无息中被周苇搞死。   韩指导员看赵厂长灰头土脸进来,笑骂道:“你逃难回来的吧!邋遢!”   赵厂长脱下外套,“别说了,从县城赶回来的。”   他往四周看去,没有周苇的影子,于是问韩指导员:“周苇同志呢?我有事找她。”   韩指导员给赵厂长倒了杯水,“周苇啊,辞职了!”   “什么?辞职了?!”赵厂长又惊讶又惊喜,辞职好啊,之前他还想怎么跟韩指导员说他想要周苇当他秘书,这下子可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厂长端起茶杯就喝,咕咚咕咚全灌上了,末了咂摸咂摸味道,“换了呀?”   以前喝着有种麦子的清香,现在啥也没有了,就水的味道。   韩指导员话里有话说:“是啊,换了,都换了。”   脸上的面具换了一个,心里的面具换了一个,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哨声,有人高声喊着“红/卫/兵时刻准备着”。   韩指导员笑了笑,把心里的感伤压下去,大家都在换,他自然也要换个彻底。   “为啥辞了?”赵厂长没怎么听明白韩指导员的话,也没有追问,而是问了下周苇的情况。   “没啥,就是兵团改建,助手这个岗位被取消了。”韩指导员没有说实话,徐朗的事属于兵团内部事件,且关系很多方面,不方便跟别人说。   改建?听着外面的哨声,赵厂长没有疑问,以为单纯就是这个原因。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兵,他得回去好好补补这些天的消息了。   韩指导员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说:“周苇在马厩那边。”   看着老赵的样子,他已经猜出来一个大概,以周苇的水平,稿子定是没有问题。老赵匆匆回来,肯定有事跟周苇说,他觉得要不就是稿子的问题,要不就是会议的问题。   韩指导员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大脑飞速运转,稿子,会议,加上辞职信,他隐隐察觉出了真相。   但察觉出了又怎样,除了进一步佩服以及赞叹周苇的高瞻远瞩外,别无其他。   人往高处走,周苇能有一个好去处也是他所希望的,周苇的能力,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游刃有余,不需要他过多的操心,反而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他觉得自己不如周苇果敢。   老赵那里斗争应该没有兵团激烈,周苇离开兵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拍了拍赵厂长的肩膀,嘴里那句好好照顾周苇一直没能说出来。   赵厂长没能理解韩指导员的意思,站起来拿着外套夹着公文包,“那行,老韩,你忙吧,我去找小周。”   韩指导员看着赵厂长的背影,自嘲一笑,看老赵火急火燎的样子,周苇啊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当然,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静静看着茶杯里的水,努力回想麦香的味道。   赵厂长到了后,朝屋里喊去,“小周,在吗?”   周苇打开门,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是赵厂长啊,快请进。”   赵厂长不知道内情,看周苇的样子似乎没有受到辞职的影响,他心里想说周苇心胸开阔。   这胸襟可比大老爷们敞亮,像他们厂子里,涉及到辞退之类的,一个个撕破脸,恨得不把厂子的东西都搬走。   都说好聚好散,可有些人就不明白,走的时候少算计一点,以后有事,还能找厂里帮忙,而如果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大打出手,以后求人的时候可就没那个脸面了。   赵厂长遇到过不少闹事的人,心里烦的要死,如今见到周苇这样,对于周苇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文书能力是一方面,当秘书,还有一个重要的点,是为人处事。   秘书是领导的左膀右臂,秘书为人处事的高低对领导有直接的影响。   赵厂长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腿上,笑着对周苇说:“小周,你那稿子写的太牛了,孙部长和陆省长直接听呆了!”   这么一说,他不免想起来开会时的场景,即便现在回忆起来,心情也是激动不已。   想他以前开会,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都是倒数的水平,加上书记使绊子,以及大学生不重视,有时候他都愁着发言,在自己厂子里还好,反正都是自己人,丢人也不怕,但出去开会,他那叫一个张不开嘴,稿子的水平他还是能看出高低的,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闹了笑话,丢了厂子的脸。   在会议上,他头一次体会到别人刷刷刷的目光,那感觉太爽了,所有人都看着你,等着你讲话,目光炙热让人不注意都难,而他以前,谁理会他呀,每到这种场合,他就是一个充数的。   赵厂长是把周苇一顿夸呀,倒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而是真情实感的。   他能在会议上大放异彩,离不开周苇,要是没有周苇,他就跟前面两位老兄一样,甚至还不如前面两位老兄呢,所以这功劳九成以上是周苇的。   周苇笑笑,“是赵厂长准备充分。”   周苇这句话没说错,大概因为笔头差,赵厂长在这方面特别细致,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认真研究了。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对于周苇的夸赞,赵厂长很受用,他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周苇抿嘴,静静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提秘书的事。   赵厂长没想到周苇如此沉得住气,他原以为周苇会向他求助,毕竟周苇现在没有工作,而他作为厂长,怎么说也有点权力,另外稿子的事,周苇向他要功劳说实话没有一点问题。   害,赵厂长笑了笑,刘备都三顾茅庐,他就不再摆谱了。   “小周啊,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煤厂啊。”   周苇浅浅一笑,“挖煤采矿我帮不上忙。”   嘿!赵厂长眼睛一眯,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苇还在那里跟他装傻充愣。   搁着早先他在部队的脾气,早就拍案而起走人了,但现在不行呀,他得求着周苇。   不说别的,单一个数据分析,他就得对周苇客客气气的,当时他在读的时候,领导眼底的光他不是没瞧见,主要是他自己也清楚这是稿子里的一个创新点,前些年赶英超美的口号喊了很长时间,煤厂也根据这个指示加大力度,引进国外技术,包括数据分析应用方面,周苇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把数据给弄的漂漂亮亮,还和国际接了轨,这可是很大的进步点!   可这东西,他倒是想问但没基础听不明白呀,会议一结束他快速离开的原因之一就是怕领导问起来,真要问起来了的话,他可一点不知道,到时候不仅没给领导留个好印象,还惹了领导生气,得不偿失。   尤其是孙部长的样子,他一想起那双眼睛心里就发麻。   数据便是周苇留的后手,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无论谁读,都会引起重视,而第一被关注的东西就是数据,领导只要不傻,就能明白其中的价值。   现在是赵厂长把绣球抛出去了,但这收回绣球的能力只有周苇有。   赵厂长自然也明白,反正现在他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只得笑眯眯说,“小周啊,是这样,我想请你当我的秘书,你放心,厂子那边和书记那边没有问题,你只要当我的秘书就行,不需要操心别的,而且任务也不多,就是写写稿子之类,你也知道我稿子不行。”   赵厂长语气诚恳,不像方才一样端着领导的架子。   周苇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赵厂长的能力我是相信的。”   当秘书,就要当的光明正大,赵厂长越重视对她越有利。   而方才赵厂长明显诚意不够,且动了让她幕后写稿子的心思,就像会议这次一样。利益面前,亲人都能反目,周苇要的是和赵厂长利益一致,而不是互相算计。   没有比秘书和领导的利益更一致的了。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   而如果是幕后的形式,且不说关系不牢固,她本身就不会接受。   赵厂长后知后觉周苇的意思,是他想的简单了,一开始他的想法是找周苇写稿子,但是工厂不给职位。一方面是周苇在韩指导员手下工作(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周苇辞职),另一个方面他不想花心思为了一个秘书岗位和书记扯皮。   确实是他想的简单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看了周苇。   他以为周苇并不会在乎这些,在哪干不是干呀,工资什么的他照常给,但没想到周苇在这事上容不得半点含糊。   赵厂长明白了周苇的意思,没有和方才一样耍心思,大大方方道:“行,我肯定办好,等事情成了,你就去我们厂报道。”   周苇挑了下眉,这才是她要的效果。   需求是表达出来的,而不是等出来的,且不说领导知不知道你的需求,即便是知道了,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在意的模样,领导是不会花费力气的,久而久之,领导不再会重视你的需求,与此同时会加大剥削力度。   而一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领导就会知道你的想法,尤其在领导有求于你的时候,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要害怕领导会因为这个对你不满,相反,领导会觉得你是一个有态度的人,这样的人会比什么都不知道表达的人更让领导印象深刻。   所以说该争的时候就要争,该抢的时候就要抢。   周苇这还是没有发力的状态,功劳她不介意给领导,但拿她当傻子或者是炮灰,她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见赵厂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周苇笑着说:“我这里有一份资料。”   说完,她把一个档案袋递给赵厂长,并解释道:“这里面是数据应用解析,只要拿给领导,他们就会懂。”   赵厂长有些心惊,他对周苇的印象在稿子写得好上,加上性格不扭扭捏捏,但没想到做事如此老辣眼光如此长远。   不用打开他就知道,这东西肯定早完成了,应该和计划书一起,可周苇当时一点都没有提,直到他说了秘书岗位后,周苇才拿出这东西来。   这一环接一环的,赵厂长推翻了心里对周苇的认知,并评价道周苇不好惹!他以后得悠着点!   他把档案袋放进公文包,对周苇说道:“你办事我放心。”   周苇回应道:“那提前祝贺厂长在大领导那挂了名。”   赵厂长连连摆手,皱起眉头说道:“我只求着没惹怒大领导!这一开始挺好的,孙部长带头鼓掌,陆省长也对我挺满意,但后来的发展方向我就看不明白了,那位孙部长问我叫什么,我实话实说我叫赵铁柱,这名字我也知道有点土,但爹妈起的名字,都用了这么些年了,已经习惯了,接着大家开始笑,我也就跟着笑了笑,嗬,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孙部长,他竟然骂我蠢蛋,好家伙,要不是他是部长,我早就是上去干他了!”   周苇垂了垂眼皮,继续听赵厂长吐槽。   “哎呦,这次会议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心里七上八下,陆省长好些,就是那个孙部长,阴晴不定的,唉,我就怕自己有什么不当得罪了他,他可不是不一般人,直达天听,他要想搞我,一句话的事。”   周苇耐性听完后,宽慰赵厂长,“现在这个局面要我说比大出风头好,枪打出头鸟,孙部长如果真对你另眼相待,危险的是你。”   赵厂长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小周,你是对的,跟孙部长走近可不是个好事。”   他老是想着自己惹怒领导怎么办,反而忽视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孙部长树敌不少,他就一煤厂厂长,别人搞不了孙部长,但能搞他呀!重点是孙部长从来没有高看过别人,真要对他赞誉有加,这下子,他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可是要命!   赵厂长再次点了点头,周苇当他秘书是对的,一句话就点醒了他,不然他还纠结这事。   周苇看赵厂长的样子已经明白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如果她在赵厂长的位置,一定会让孙部长牢牢记住,这可是最快捷的途径。   别人攻击又如何?只要你要领导知道你的价值,且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价值,领导可比你本人更要关心你的安危。   赵厂长解决完心里的疙瘩,夸赞周苇,“怪不得老韩说你厉害呢!”   周苇谦虚道:“是韩指导员过誉了。”   赵厂长一过来,她就猜到韩指导员知道了她要当赵厂长秘书的打算,这并不是什么背叛或者什么,周苇并不担心韩指导员多想。再者,她和韩指导员的关系比赵厂长要紧密,尤其徐朗一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过她还是很感谢韩指导员站在她这边的,当然其中她使了点小策略。   “可不是过誉!”赵厂长板着脸反驳道,他已经感受到周苇是他秘书的好处了,稿子是一项,另一项是排忧解难。   一个好的秘书可不只有写稿子的作用!   要放在以前,赵厂长摇了摇头,厂子里没有一个能商量问题的。以后周苇来了,那么书记那边……他心里有了想法,但并没有说出来。   赵厂长已经明白一条船上的好处了。   因为,他对周苇更加热情了,“小周,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苇没有像之前一样推辞,笑着感谢赵厂长。   另一边,大家并没有像赵厂长一样会议结束就走了,而是互相交流一番。   “书记。”闻扬朝吴书记招手。   他是秘书,没有与会的资格,只能在外面等吴书记出来。   “小温啊。”等来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吴书记对闻扬说,“你去查查赵厂长的稿子是谁写的?”   荒北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还被赵厂长收归麾下!必须打听出来。   闻扬并没有多问什么,他跟着吴书记这么多年,说句蛔虫不为过。从吴书记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读出了失败的意思。心里虽然有些失望和遗憾,毕竟稿子是反复修改精心准备的,但失败是成功之母,认真复盘等待以后弯道超车才是正确的做法。   只是查赵厂长?   闻扬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赵厂长和周苇一起吃饭的那一幕,难不成稿子是周苇写的?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他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是他想多了!说不定是韩指导员写的呢!   他知道赵厂长和韩指导员关系好,而韩指导员是兵团里的笔杆子,所以赵厂长能惊艳四座也就说得通了。   但这猜想他没有告诉吴书记,一来这是猜想,虚无缥缈的东西,结果是什么还不清楚,贸然告诉吴书记无论结果是啥都不好,路子不对,领导不是听你猜想的,他们看的是结果,要的是证据;二来他能想到的吴书记未尝想不到,所以他不需要自作聪明,真要说出口了,说不定适得其反,引起吴书记反感。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闭嘴。   闻扬人脉广,算是荒北秘书圈的领头人物,找人打听个事不难。   回到县里后,他刚放下行李准备去澡堂洗个澡,周芦就找上门了。   “扬大哥。”周芦温柔道,“听说你回来了,我想来看看你。”   闻扬扣上了衬衣最上面的两个纽扣,刚才想着去洗澡,他就解开了,但现在有周芦在,他要这样对女同志不尊重。   周芦却觉得闻扬有礼貌,加上现在闻扬戴着眼镜,无论扣不扣上衬衣都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   她有些得意自己眼光不错,选了闻扬作为下手对象,一想到周苇挑了个五大三粗的赵书记,她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徐朗这个人她已经放弃了,一个政治立场错误的人不配得到她的关注。   她已经报名参加了红/卫/兵队伍,以后她就是一名光荣的革命者。   而裴年,她察觉出了裴年的冷淡,但现在她有闻扬,所以冷淡就冷淡吧。   闻扬扣好衬衣后,“你来找我有事?”   他约了几个秘书一起吃饭,打算洗个澡之后就去赴约,没想到周芦过来了。   周芦穿着一件时髦的碎花布拉吉,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低着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娇羞,“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扬大哥了。”   说完后,她用少女怀春的眼神看向闻扬。   原谅闻扬急着洗澡,并没有接收到周芦的信号,他轻笑一声,感谢周芦想他,说完后,拿着换洗的衣服冲向澡堂。   “扬大哥——”周芦看着闻扬的背景叫了一声。   可惜啊,闻扬心里有事,没有和往常一样回头。   这让周芦郁闷坏了,洗澡有那么重要吗?她脸色阴沉下来,半点儿没有方才娇俏的模样。   荒北的澡堂根本就没有隔间一说,所有人赤/裸相见,闻扬早一点去是为了不人挤人。   “温秘书啊!”有几个熟人和闻扬打招呼。   闻扬一一笑着回应,看起来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拿了号码牌,放下换洗的衣服,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冲了一个简单的澡。   □□已经呈现星火燎原之势,澡堂里几位老兄在说家里的孩子都报名参加了红/卫/兵队伍。   闻扬擦着身体,黑色的头发掉着水珠,划过优雅的脖颈,落到精致的锁骨里。   他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安,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8章   “霍北,帮我跑个腿。”   霍北笑着接过材料一转头脸立马拉了下来,他现在是财政部的一个小职员,每天干些打杂的活儿,其中跑腿的三分之二。   他心里很不爽,但想起自己职位再低也好过霍南在荒北种地,而且看报纸上的报道,荒北的红色斗争也很严重。   想起上辈子自己去陕城,别提了,动不动就开这个会开那个会,学习这个语录学习那个语录,幸好他政治背景不错,不然早就被人打成坏分子,像个畜牲一样活着了,还有红/卫/兵这支队伍,想起来就发怵,他是男的还好些,屈辱的事就那么几件,如果是女同志,不要小看这群人,简直就是……不过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霍北被使唤来使唤去,心里既有不满,又有幸灾乐祸,他瞥了眼办公室里的人,轻笑一声,根据上辈子的轨迹,这里面没有一个混得好的。   “魔头又回来了!”   “啊,他不是去了荒北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   “哎呀呀,魔头啥时候脸色好过?”   荒北?霍北停下脚步,旁边两人谈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他问那两人,“你们说的魔头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这位京/市/市/委家的公子爷竟然问他们问题了!哦,不对,不是京/市/市/委家的了,是科技部部长家的。   霍北仗着重生的优势,谁也瞧不上,他心里对自己的定位是上辈子的霍南,谁让两个人的命运从下乡的那一刻就改变了呢?所以呢结果也应该改变。   两人对霍北没有什么好感,走后门进来的,动不动冷脸,但人家有个好爹啊,所以两人说道:“魔头是,孙部长。”   孙部长?   哪一个孙部长?   见霍北不清楚,一人小声说道:“是,孙子濯。”   孙子濯?!   霍北瞳孔一震,靠,是这个王八蛋!要说上辈子他最讨厌的人第一个是霍南,那么第二个就是孙子濯。   孙子濯和霍南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霍北在心里骂道。实在是因为他在孙子濯手里吃了太多亏!他仕途不顺的主要原因就是孙子濯!这个黑心烂肝的王八蛋!   旁边两人不明所以,霍北为啥这么生气?   不行,先撤再说。   两人溜走后,霍北没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一脚踹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上辈子霍南剑走偏锋搭上了孙子濯,到后来霍南权势越来越大直逼孙子濯,再后来动/乱/结束,孙子濯被人拎出来骂,就在大家以为孙子濯完蛋的时候,霍南凭借铁血手段保下了孙子濯,所有知情的人都被封了口,自此后没有一个人敢提这事。   不过一想孙子濯这辈子没有霍南护着,十/年一过,死人一个,霍北嘿嘿笑了。   “麻烦让让——”一个负责清洁卫生的小伙子朝霍北说道。   霍北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因为他知道这位小伙子未来前途无量。   小伙子却没有理会霍北,认真扫起地来。   孙部长坐在办公室里,心情不太好,荒北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京市这边就来人叫他回来,说有大事要商讨,结果弄了半天是红/卫/兵的组织问题。   “部长,这是今天的报纸。”   孙部长抬了抬下巴,手下人立马把报纸放在桌子上并弯着腰退出去,样子恭谨。他瞟了一眼,报纸上那些话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也就没再多看。   忽然孙部长坐直,从笔筒里拿起一支名贵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算算,由一团黑色变成了一大团黑色,一张白纸上面全是算式,密密麻麻,孙部长一脸专注,半点儿没有在荒北开会时阴晴不定的样子。   一张纸、两张纸……五张纸,孙部长生气地往后一倚,长呼一口气阖上眼睛,修长的手指放在太阳穴的地方按摩。   那些数字牢牢印在他脑子里,可就是算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孙部长想起赵厂长,于是又睁开眼,拿起草稿纸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这种计算方式以前从来没有用过,孙部长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和国际统一,这件事他连大领导都没有告诉,可去了荒北一趟,原本是想外出散心,可结果杀出来一个赵厂长,这人就像提前知道了他怎么想的一样,无路是结构还是算法都精准无误对他的点。   又拿起笔算了一会儿,看着没有结果的式子,孙部长有些烦躁,他团起纸奋力扔进垃圾桶,好似这样能减轻心里的烦闷。   “老余!”   方才那个男人推开门进来,“部长,您找我有事?”   孙部长眼睛盯着钢笔,吩咐老余,“给我找几个研究计算机的人来。”   研究计算机的人?老余皱了皱眉头,科研院研究计算机的那伙人留在京市的没几个。   见老余迟迟没讲话,孙部长嫌弃地看了老余一眼,“把那俩最厉害的找来。”   最厉害的?老余犹豫半天还是说了,“部长您忘了,那两位被下放了。”管志义和何承运被下放在几个月前轰动一时,这两位计算机领域的大佬,可以称得上华国科技界顶尖人物,但可惜啊,有修正主义倾向,被小团体弄到荒北干苦力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修正主义倾向呢?老余可不天真,这里面水深着呢,所以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下放了?!”孙部长重重摔了下钢笔,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叹了一口气,这样重要的人物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下放的?国家发不发展了?他虽然有些时候不择手段,但在重大问题上非常有原则,计算机多么重要不知道吗?人家发达国家高度重视,到了我们这里,开山祖师被扔下放了?跟他开什么玩笑!   这个臭……他咽下去后两字,问老余,“领导同意了?”   老余没有直接回答,含糊说道:“从老大哥那里千辛万苦弄来的机器全砸了。”   机器都砸了,说明有恃无恐,孙部长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事情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他也没办法改变什么,便让老余找一些在京市的计算机工作者。   老余刚转身,孙部长突然叫住他,“陆丰那边盯着点。”   “哎。”老余点头,眼袋里藏着二十多年官场沉浮的智慧。   *   “霍二,你爸真能弄来这机器?”侯宿看着一堆烂铁问道。   霍南笑了一声,之前霍章来信寻求意见,他稍稍建议了一下,当然不是直白说科技部斗争少,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安全,熬上几年等风平浪静后掉到别的位置,而是说了一个别的岗位,差别不大但霍南的目标就是科技部。   果然和霍南想的一样,霍章收到信后,并没有按霍南说的做,他心里提防着霍南,所以霍南说的他不会直接采纳,而是权衡了很久后决定调到科技部当部长。   科技部确实没什么斗争,但也没什么权势,能调的兵就几个人,对于一个部级干部来讲,确实有些憋屈,尤其霍章以前是京/市/市/委,这四个字哪一个都镶着金。   但京市圈子不行了,领导的态度很明确,所以能跑就跑,一开始霍章还有点犹疑,心里存着侥幸,但后来事态变化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安全为上,他直接申请调到科技部。   但科技部部长不是那么好当的,国家虽然集中火力肃清队伍,但国际上面一点不落下,所以指标啊要求啊,文山会海,霍章逐渐感受到了压力。   这可不像以前的岗位,太极拳一打什么事都没有,科技部看的是成果,一项一项得列清楚。   霍章有点怀疑自己选择有没有错误了,如果当初他选了霍南建议的,会不会更好呢?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医生的话,同卵异精不是没有可能……   “他要想坐稳。”霍南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着脚下的这堆烂铁,同时对侯宿说,“一定会弄来。”   科技部被下放的人不少,一来都是知识分子,几乎没有什么权力,难听点叫好欺负,反正只有有点能力的都被打成了坏分子,剩下的都是些半吊子,研究不行就学着那些政治家搞阴谋阳谋,可惜啊,他们这么能比得上呢,都是马前卒罢了。二来科技部上一个部长站队不正确,导致和他有关的人员全部受到了牵连,这下科技部就没有几个有能耐的了。   所以啊霍章接了一个烂摊子。   侯宿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看那堆烂铁在霍南手上变成新花样,“你爸要是听了你的建议,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头秃了。”   听了他的建议?   霍南笑了笑,一来他爸不会这样做,想起以前自己迂回建议霍章的场景,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当时没有利益冲突,也就尽他能力让霍章达到一个好的层级,但现在,大概是来了荒北,一些东西他看淡了,所以这次没有站在霍章的立场上。二来他本来想的就是让霍章到科技部,这对他研究计算机可很有帮助,现在的情况是,他还不能脱离霍章,所以啊,人尽其用。   但这些他没有告诉侯宿。   汪震急匆匆进来,“霍班长,周苇同志在外面等你。”   霍南眼睛一亮,连忙洗了一把手,就出去见周苇。   孟慧老远就看见周苇了,但她没有像之前一样莽撞地甚至是找死的过去奚落周苇,徐朗的事对她留下了很深很深的阴影,为了自己的小命,她特意从后面绕着回到宿舍。   这让薛美嘲笑道:“我们的孟班长是怎么了?见到周苇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毫不掩饰的笑声回荡在宿舍里,孟慧狠狠瞪了薛美一眼,但最终一句话没说。   薛美绑着头发,她现在是一名光荣的红/卫/兵,每天都要接受红色知识的洗礼,所以特别骄傲,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她听到风声说傅珍要来荒北,一想起傅珍,她莫名涌出了一股不自信。   “你来了。”霍南桃花眼朝周苇一弯,露出一整齐洁白的牙齿。   周苇越看越觉得霍南是上辈子那个在十/年风起云涌斗争中逆流而上并在诸多历史事件上力挽狂澜的那位老领导。   这口牙太明显了。   想起自己初入核心圈子,就有人告诉她这位老领导的丰功伟绩并告诫她千万不要惹这位大人物生气。   可这人为何出现在荒北,老领导没有下乡的经历呀。   莫非认错了?周苇抬眼仔细瞧了瞧,心想可能就是长得像吧。   但无论咋样,人家帮了她大忙。   之前徐朗被团长命令在家休息,霍南就留了一个心眼,后面徐朗和年轻人谋划的事情是他告诉周苇的。再后来霍南找人打听出了孙部长要来荒北的事,周苇擅长揣摩心思,当机立断写了第二份计划书,所以才有了赵厂长会议上的一鸣惊人。   “走走。”周苇笑着示意霍南。   兵团后面有一片树林,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一种默契的感觉环绕在两人身边。   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出来,彼此都能明白。   周苇有上辈子的阅历和经历,所以在布局所有事情上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不像韩指导员必须受到外界各种因素的影响才会做出改变,周苇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往上爬。   中途的风景再好都比不过一览众山小,周苇要的是权力,经历告诉她,有一种东西它可以打破任何歧视,那就是权力,一个人有足够大的权力,留言就会自动消失,部长?不够!需要往上再往上。   规则的改变靠的就是权力,周苇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为了最后的目标,她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   流言蜚语又能如何?孤家寡人又能如何?在那片西装革履的领地,她要占据一席之位!不是装点门面的一席之位,而是举足轻重的一席之位!路漫漫其修远兮,周苇熬得起!   周苇停下脚步,看向霍南,无论是徐朗的事,还是孙部长的事,霍南给她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生活上是一个状态,而在其他事情上又是一个状态,这两个状态天差地别,但放在霍南身上没有一个违和的感觉,霍南就像一个容器,可以盛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且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一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人是可怕的,而一个看不出野心但手腕强硬的人是可怖的,周苇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爱钱的人,爱权的人,爱色的人……只有要需求那么就无需害怕,因为都是人,人与人相争一个出招一个接招,而如果是后者,这种能力太显眼了,即便静静坐着也能让人感受到,可以和各种人打成一片让他们心悦诚服……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有一个优势就能够在官场上立住脚跟,但霍南不是,他好像融合了不同人的优点,这让他无论在什么领域什么境况都能如鱼得水,关键是别人看不出霍南的所求!   周苇轻笑一声,心里明明早已经有答案了,可她就是不想承认霍南就是那位老领导。   霍南并不知道周苇想的,他低头浅笑看着周苇问道:“在笑什么?”   周苇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是觉得有点魔幻,一个被当作教材的英雄人物就在她面前,重点是这人不到二十。   面对霍南的询问,她总不能说三五十年之后,你几乎到达了权力之巅,她总不能说三五十年之后,你的激流勇进和急流勇退被当作案例一次又一次分析。   周苇揉了揉额头,没有正面回答霍南,而是问霍南想吃什么。   “是奖励吗?”霍南微微挑眉问,桃花眼里充满笑意。   奖励?周苇一愣,想了想,应该算是,当作霍南帮她的报酬,于是点了点头,“嗯,可以。”   霍南笑了笑,心道周苇真是个泥鳅,他明明问的是不是奖励,结果周苇给他来个可以。   这种拉扯的博弈,真是让人爱又让人恨。   周苇其实并不是有意的,大抵长时间处于一个斗争的环境里,所以一些习惯或者思维会在生活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来。   这是周苇和霍南一个很大的区别。   利剑出鞘,周苇能玩出九九八十一个花样,她不会收回剑来,即便那剑没有用,她也会放在手边,而霍南不是,他在三分之二的时候都不会亮剑,只有在那三分之一的时段里,才会出手,解决完后剑又放回剑鞘,他似乎天然就具备收放自如张弛有度的能力。   其实在徐朗和孙部长的事件里,两人的差异就能看出端倪。   周苇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算好每一步,一点一点攻击敌人和攻克对手,她在给对手画圈,一个圈一个圈,最后敌人失败或者说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霍南同样是画圈,但他只画一个,一个能圈住战场上所有人的圈,不需要每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只需要在某个特殊的点上就能一击毙命。   后者比前者来的更为云淡风轻。   不过现在的霍南比起现在的周苇,某些行为方式还有些稚嫩,这种稚嫩不是说幼稚,而是孩子气。   包括现在也是,如果是后世的霍南,那个历尽千帆巅峰时期几乎称得上一手遮天的人物,绝对不会这样,他会比现在的霍南更有攻击力,给周苇画圈然后一点一点缩小面积,最后收获猎物。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霍南。   霍南背着手,头低到和周苇平行,含笑问道:“我可以自己选吗?”   毕竟霍南帮了她忙,所以她点点头,“可以。”   霍南桃花眼直直看着周苇,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我想和你一起看电影。”   周苇挑了下眉,抬眼看向霍南,这人有吃的不要看电影?她不能理解。   “你确定?”她出于好心问了一遍霍南。   霍南抿嘴一笑说道:“可以。”   周苇:“……”既然这样,她也表态一眼严肃道:“可以。”   霍南听到周苇的回答后,桃花眼直接眯成一条缝,心里早已经乐不可支了。   *   管志义和何承运对着一台半人高的机器连连点头。   “小霍可真有能耐!”   “这东西都能弄来!”   这东西虽然比不上从国外弄来的,但是比起之前啥也没有好多了,再说他们两个就是从什么都没有一步一步起来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霍南有本事搞来,要知道这机器不好弄。   “京市那边有领导要计算机方面的人才。”何承运边操作机器边对管志义说。   管志义嗤笑一声,“他们要就要呗,都是些酒囊饭袋。”留下的真的没有几个有真本事的,不是投机取巧的,就是急功近利的,反正没有一个有用的,要他说与其找那些烂玩意儿,还不如重新培养一批。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学校都忙着贴大/字/报/了,哪里会重新培养一批人才啊。   何承运自然听出了管志义口里的讥讽,当初他们两个被打成修正主义分子,就是那些人搞的鬼,不好好研究,竟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科研院乌烟瘴气。   所以啊,这次被领导点名,他们急了。   没有真本事即便一时得意,但终究走不长远。   何承运突然觉得来荒北不是一件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现在呆在京市那个环境下,他觉得很恐怖,所有人都在想怎么搞死对方。   他们就是做研究的,一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二不愿意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所以啊,在荒北也不错,且有霍南在,有了传人,大概死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咱们就在这里好好干,扎根上几年,肯定有收获。”管志义望了眼草地里的羊对何承运说道。   “是啊。”何承运顺着管志义的视线看向远方。   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为国家的计算机事业做出改变,无论在哪里初心未变。   远方天空逐渐有火烧云之势,两人心里有萌发出了一种壮志。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第39章   八一煤厂书记叫何安民,脸上最显著的特征是深陷的眼窝,看起来就不好糊弄。   神仙会议上赵厂长名声大噪是他始料未及的。   王慕青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稿子不是她帮忙写的,也就是说赵厂长找了外援。   何安民心里有一份名单,其中他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韩指导员。   不过兵团靠山大,他不能做什么,但任由赵厂长这么下去,他心里不是滋味。赵厂长的弱点在文书方面,如果真让他靠上了韩指导员,以后他对赵厂长的控制就会越来越低,这对他很不利。   跟赵厂长共事以来,何安民就发现了赵厂长的难缠之处。   这第一点就是怎么甩都甩不了,就跟打游击一样,他稍稍靠前,赵厂长稍稍退后,他稍稍靠后,赵厂长稍稍靠前,这拉锯战,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他不止一次抱怨道打过仗的人就是不一样。   别看他现在里里外外一把手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在一些事情上他已经处于被动局势了。   之前开会,赵厂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领导面前挂了名,而这次神仙会议赵厂长又大出风头,目前的情况是赵厂长已经完完全全和八一煤厂挂钩了,这意味着提起八一煤厂,大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赵书记,而不是他何安民。   这叫这么一回事?一把手隐形了?   他做了这么些年,不说功劳,苦劳总该有吧,他是八一煤厂的见证人,从开始一个破房子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八一煤厂应该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而不是赵厂长!   赵厂长算什么,一个来了两年的人?   所以说这种现象对他很不利。   赵厂长听了周苇的建议,将档案袋献给了陆丰。   其实他是有犹豫的,这东西当然是献给级别最高的人了,虽然他摸不清楚孙部长对他的态度,但是他还是觉得档案袋要献给孙部长,毕竟整个会议孙部长的官职最大。   意思就像是你在战场上挖出了宝藏,这时候应该做什么?当然献给最大的头头,加官晋爵要功劳啊!   赵厂长就是这么一个心理。   但是周苇跟他说了一番话,他后知后觉献给陆丰才是上上之举。   官场和战场还不一样,它更多的是一种利益交换,无论是站队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背后肯定有利益交换,所以在处事的时候,就不能草率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献给最大的领导,或许能得一时风光,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你想啊,如果你真这么做,你的直接上司会怎么想?会觉得你不尊重他,深挖一层,他会觉得你只顾自己的利益,他一旦这样想了,你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边缘化都是小打小闹,他要真想干你,千百种方式,毕竟是直接领导呀!   而在这里,赵厂长把东西给陆丰,一是陆丰是荒北省省长,管着整个荒北,赵厂长只要想在荒北混,陆丰是能讨好一点就讨好一点,而孙部长官虽然大,但是对赵厂长没什么用,二是把东西给陆丰后,陆丰可以给孙部长,这个顺序是能不越就不越的!领导也是要跟上面的领导打好交道的,如果越级操作了,你让领导做什么?他们一定会狠狠记你一笔。   十分的功劳,你只能拿两三分,剩下的七八分一定要给你的直接领导或者是过渡的领导。   如此以来,陆丰满意了,孙部长满意了,到头来获益的是赵厂长。   在官场上,你一定要搞清楚虚实,有些东西看着很好,但实际上没什么作用,有些东西看起来一般甚至不好,但实际上作用很大。   当时听周苇一分析,赵厂长生出了一种当年在部队上听老首长讲话的感觉。   每一步都要发挥出每一步的作用,不要觉得这很简单,且不说用多大的力去发挥每一步的作用,单一个每一步的精准定位就能让人头晕。   赵厂长渐渐把心里那种对女人的轻视压下去了。   即便曾经他夸赞过周苇是女中豪杰,即便曾经他赞叹过周苇能力过人,但他骨子里天然带有一种对女性的轻视,他会觉得周苇在他接触过的女性里各方面数一数二,但很少用一种平等的态度审视周苇,而现在,周苇的胆识以及远见都大大超出了他心里对性别标签的划分,他把周苇当成了一个和他自己一样的人。   男人和女人可以产生很多很多反应,爱情,爱慕,欣赏,喜欢,敬佩等等之类的,赵厂长从周苇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对女性的尊重。   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人,在成为男人和女人之前,他/她先是一个人,一个人存在的价值发展到现在这个文明阶段,如果还用器官来说话,那简直太可笑了,这不仅是个人的可笑,还是社会的可笑。   赵厂长有了这个想法后,对安排周苇当秘书的事更加上心了。   想起之前车上周苇的被动主动论,赵厂长觉得火候已经可以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何安民打太极拳,直接了断说了这事,中间夹杂着威逼利诱。   这番强硬姿态打了何安民一个措手不及,他原本的打算是想迂回提醒赵厂长不要跟兵团那边走的近,进而让韩指导员这个外援没有办法发挥作用,但现在赵厂长的意思是厂子增加一个秘书名额。   他脑子没有转过来赵厂长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是他先入为主是韩指导员帮赵厂长写的稿子,所以一时间不是很明白赵厂长的意思,二是赵厂长态度很坚决,让他心里有点发慌,就像平时欺负的人突然反抗了一下,这种感觉不很好。   何安民总有一种事情开始失控的预感。   赵厂长就坐在何安民对面,神仙会议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和何安民摊牌,加上谈判过程中,他用了一点战场上的方法,于是在这场意志力的推拉过程中,何安民处于下风,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赵厂长胜利了。   事后看着赵厂长虎背熊腰离去的背影,何安民安慰自己说增加一个岗位又能如何,韩指导员又不会过来给他当秘书!增加也是白增加!   这样一说,他心里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理由,并反推赵厂长提出这种要求的原因。   何安民觉得是因为王慕青没有帮赵厂长写神仙会议的稿子,所以事情结束后赵厂长生出了换人的想法。   一番推理,他觉得增加一个岗位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厂子是他说了算,再者,赵厂长能找到和韩指导员水平一样的秘书吗?   这次也就如了赵厂长的愿吧。   王慕青心里慌张又生气,赵厂长这一出不是针对她针对谁?厂子里哪里有两个秘书的传统?这让别人怎么看她呀?还有何书记为什么不拒绝赵厂长?   听着里间刺啦的装修的声音,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心烦意乱得要命。   “小王,进来一下。”   就在这时传来何安民的声音,王慕青敛起神色,一脸乖巧地进去。   “何书记。”她叫了一声。   何安民笑了笑,深陷的眼窝呈现出亲切的意思,“小王呀,最近如何?有没有什么困难?”   虽然是亲戚关系,但王慕青心里有些怕何安民,她低着头小声说道:“还行,没有什么困难。”   何安民嫌弃地皱了下眉头,女同志就是不行,要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以及王慕青好操控,他才不会用女同志的。   婆婆妈妈,斤斤计较……缺点一大箩筐,对了还有各种请假呀,要是结婚了更麻烦,养胎生孩,真是耽误事情,要他说,女人嘛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就行,出来做什么?   不过很快,他眉头就舒展了,“小王呀,新秘书来了,你这个老秘书得帮着带带,厂子里的规范条例,还有上面的文件政策啊。”   王慕青听到这句话后眼睛一亮,对呀,她为啥要怕新秘书?新秘书来了后她就是这里的老大,可以使唤新秘书给她干活!   逻辑一理顺,她连忙向何安民说道:“书记,你说的对,我要好好帮忙带新秘书的。”   听到王慕青的保证,何安民笑了,一方面是笑自己给赵厂长使绊子达成了,另一方面是笑王慕青,不过一句话,这人就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所以说啊,女同志根本不行嘛,一点主见都没有,随波逐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成不了什么气候,还是那句话,女同志就乖乖回家奶孩子吧,多为国家生点储备军,尤其是男娃。   一个国家没了男娃,那绝对是灭顶之灾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何安民喝了一杯茶,心情舒畅不少,之前被赵厂长弄的憋闷的情绪烟消云散了。   *   “扬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闻扬垂着眼皮,心里在想帮赵厂长写稿子的事,他找人打听过了,写稿子的不是韩指导员。   周芦的话他没有听见,因为真相太让人愕然。   其他秘书不知道兵团的情况,但有周芦的关系在,他知道韩指导员有一个助手。   周芦又问了一遍,闻扬才回过神。   “扬大哥,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入神?”周芦嘟着嘴,美眸里闪烁着委屈和娇嗔,两人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闻扬竟然走神,今天她可是特意打扮了呢,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闻扬抿嘴笑了笑,并没有跟周芦说实话,而是旁敲侧击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周苇在韩指导员那里做助手?”   周芦眉心一皱,心里很不满闻扬提到周苇。   她早就忘了以前的自己也会对别人造成困扰,而且是很大的困扰。   周苇是助手又怎样?反正不如她报社的工作,而且现在兵团改建,助手的岗位取消,周苇就一个马夫,哪方面比得上她?   虽然心里如此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不然她清纯可怜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扬大哥,妹妹确实做过,因为韩指导员特别看重妹妹……只是现在不是了……”周芦说的话磕磕绊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清楚呢。   周芦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给闻扬留下脑补的空间,她的形象不允许她说周芦的坏话,但是别人可以自行想象啊。   闻扬当秘书这么多年,这点把戏骗不到他。   他很快从中抓住关键,心中有了一番计较,也就是说当初周苇能成为韩指导员的助手是因为写稿子的能力,韩指导员不可能无缘无故看重一个人,兵团指导员眼光可不是一般高,所以说周苇的能力没有问题,甚至比他心里预估的还要高一点,加上后来碰见赵厂长和周苇吃饭,据他所知赵厂长不是个随便的人,对周苇那样客气,其中定有缘故。   想到这里,闻扬其实有了答案,但是情感让他挣扎着不要相信。   那稿子后来他学习过了,实话实说,他写不出来,他的思想已经固定在一个框架上了,稿子的逻辑结构都不是他熟悉的,换句话说就是他想不出来,另外,最根本的一点,是数据,天知道这些东西是这么算出来的!   比起名不见经传的周苇,闻扬更能接受稿子是韩指导员写的。   但已有证据说了不是韩指导员执笔,所以到底是谁写的答案呼之欲出。   闻扬放下筷子问周芦,“你妹妹文笔是不是很好?”   他难以相信这个结果,想要从各种方面说服自己,他没有比过韩指导员,可以,而如果没有比过周苇……就一个小小的助手,却碾压了在场所有一把手二把手背后的秘书们,这个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怎么又说周苇!周芦心里气得滴血。   “妹妹的文笔啊。”周芦装出思考的样子,“我只记得妹妹不喜欢写东西,觉得太累,不像我明明天赋不行,却一遍一遍练习,想要证明自己可以。”   闻扬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没再继续问周芦。   而周芦却以为闻扬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因此笑容真实了许多,“扬大哥,快点吃啊,不然菜就凉了。”   说完,她贤惠地给闻扬夹了一块肉。 第40章   办公室一布置完,赵厂长就高调宣布了周苇是他新秘书的事情。   赵厂长的一举一动有很多人暗中观察,像这样重要的事情,尤其看赵厂长的态度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足以说明周苇这个人对赵厂长很重要,有些人心里就有了计较。   何安民一听这名字,开始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以为周苇是男同志,心里翻江倒海,脑补了一场权谋大戏,可后来知道周苇是名女同志后,他的心就落下来了,再后来,他得知这位女同志很漂亮的时候,心里各种猜测转眼之间便没了。   一个漂亮的女同志,很少人能想到她和能力挂钩,都以为是靠着脸蛋身材迷惑了赵厂长。   不光何安民一个人这么想,其他偷偷关注赵厂长的人也都这个心理,觉得赵厂长是被女人迷晕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有闻扬一个人知道真相不是如此。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当然心里的挣扎不能否认,现在赵厂长宣布这件事,再不接受事实那就是懦弱的表现。   因为要查帮赵厂长写稿子的人,闻扬从周芦那里获取了不少兵团的消息。   他隐隐觉得周苇能当上赵厂长秘书是一个局,只不过这个局无论是韩指导员还是赵厂长都没有发觉,还享受其中或者沉浸其中。   当局者迷,闻扬作为旁观者发现了异样,不过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改变的了。   因为有着这样一个猜测,他对于自己比不过周苇心里好受了些,能设计出这个一个局,并且同时让韩指导员和赵厂长获得他们想要的结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谁家的小兵小卒敢设计领导?   这个局之所以不显山水,就是因为周苇在达成自己目标的同时满足了领导的需求或者利益,互利共赢,大家皆大欢喜。   闻扬有些好奇周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不满足于周芦的描述,想要亲自接触和观察。无论是心思缜密的布局,还是超群绝伦的文稿,他都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   而不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在见到周苇本人后,彻底相信赵厂长小情人的说法,这么好看的姑娘,看样子不像肚子里有墨水,肯定是关系户。   赵厂长听到这些议论后,心里憋屈的很,他是那样的人吗?再者,周苇是那样的人吗?   他觉得这些议论对于周苇来说是一种侮辱。   他似乎明白了之前韩指导员的心情,人凭借一张嘴就可以胡扯出一桩大戏,或许他们觉得不是事情,可三人成虎,即便没有关系也能说出一腿来!   男人和女人在谣言里扮演的角色又有些不一样。   大家普遍说赵厂长被美色迷惑,而说周苇就是狐狸精不要脸,其中女职工说的最厉害。   王慕青心里认定周苇就是赵厂长的小情人,除了脸和身材外一无是处,哪里比得上大学生的她?所以自己心里生出一种浓浓的自信。   周苇上班的第一天,王慕青就来了个下马威。   办公室还是原先的办公室,只是外间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王慕青,一个是周苇。   赵厂长每次路过外间都心情舒爽,这种有自己人的感觉确实美妙,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对韩指导员说的话,就是两个字——享受。   他刚泡好一杯茶,外间就响起了动静。   王慕青不满周苇那个冷冷淡淡的姿态,她可是这里的老人,一个新来的对她没有一点恭敬这像话吗?   她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比周苇高的地位上,在她看来,周苇就应该奉承她,巴结她,就像她对何书记的态度一样。   王慕青见周苇沉默不语,觉得周苇是害怕她,于是心里的气焰越发高涨了起来。   她指着地面,眼睛里充满怒气,“周秘书,你一个新来的,见办公室这么脏不知道打扫一下吗?你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了吗?”   王慕青把何安民训斥其他人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像,甚至还自己发挥了两成,她一遍又遍凶神恶煞问周苇长眼睛了没,不知道打扫一下卫生啊。   赵厂长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王慕青这人……他骂人的话在嘴边。   周苇是他请来的,能力本事都甩王慕青一百条街,王慕青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周苇,他很少骂女人,但这次他有些破功了。   不过站起来后他又压着火气坐下了,这不是他出头的时机。   周苇才来,如果这次他帮忙了,外面只会说周苇仗势欺人,甚至认定了他和周苇关系不正常,至于王慕青,那就是妥妥的受害人,赵厂长这点心理战还明白,所以不为所动才是正确的做法。   控制情绪是赵厂长逼着自己学会的,以前在部队上,他因为脾气太急吃了很多暗亏,有些人就是看准他这个毛病,故意惹他,因为这个他犯了不少错误,直到后来有领导跟他细细讲了这个道理,他才明白过来。   就像现在,梳理完前后逻辑,赵厂长心情平复了不少,王慕青根本不值得他动怒。   再者,周苇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不会吃亏,不会受委屈,如此一想,他彻底平静下来,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出乎赵厂长意料的是何安民插手了。   不就是办公室没有清洁吗?何安民这个老东西想要做什么?赵厂长不明白何安民的举动,一个一把手放下身子管这事?这不是何安民的作风呀!至于替王慕青出头更不可能了!   他放下水杯站起来,竖起耳朵静静听外面的动静,脚上不自觉做出了动作,只要外间有不对劲儿的苗头,他第一时间就能冲出去。   王慕青也没想到何安民回来,她嚣张的模样顿时消了下去。   她心虚地跟何安民打了个招呼,其实地面清洁有专门的人干,她对周苇发火深究起来的话是站不住脚跟的。   王慕青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何安民骂她,可一想到何安民和赵厂长不对付,而周苇是赵厂长的人,也就慢慢说服了自己,何安民不会对她发火,毕竟她是和何安民一伙儿的。   可就在她刚刚仰起头的时候,何安民板着脸说道:“小王啊,带人可不是这么带的!你不是办公室的人吗?不知道自己打扫一下吗?亏你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集体意识!太叫人失望了!”   王慕青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听不见声音了,眼眶里不受控制蓄满泪水,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来。   何书记为啥这样说她?难不成是因为周苇长得好看所以才这样说?明明她和何书记是一伙儿的!她一个大学生,谁见了她不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王慕青越想越委屈,鼻头慢慢变红了。   里面赵厂长心狠狠跳了一下,王慕青看不懂何书记的意思,但他一耳朵就明白了,这是敲山震虎呀!   何书记表面上在说王慕青,实际上是说给周苇和赵厂长听的。   可惜啊,王慕青不知道,没有配合起来,这效果就弱了下来,另外何安民遇到的是周苇,可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真要是新人,见了这一幕,心里肯定生出惧意。   何安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以来,对赵厂长也是一种压制。   周苇不紧不慢站起来,戏都演到她跟前了,怎么说也得配合着唱完吧。   何安民眉头紧皱,他对王慕青的表现很失望,手下人太蠢不明白他的意思,哦天啊,王慕青现在还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何书记吃翔的心都有了,这不是内部猜疑的时候,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唉,无论何书记怎么使眼色,王慕青就是接收不到,她心里还在想何安民吼她的原因。   另外他看向周苇,似乎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他敲山敲了个寂寞啊!   不过这也纠正了他的一个错误,周苇不能按女同志那一套对待,何书记摒弃了一开始的猜测,周苇的样子不像是赵厂长的小情人。   不客气的说,赵厂长压不住周苇。   何安民当了这么些年的书记,看人的经验远比韩指导员和赵厂长丰富,一开始他被周苇的长相干扰了,现在从周苇的表现和反应来看,周苇不是一般人。   只要看看王慕青什么样子,就知道周苇有多镇定了。   何书记心里在骂王慕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时,调整了对周苇的评价。   一个人想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就要随时更正自己对周围环境(人)的判断。何书记能把位置坐的这么稳,离不开这一点。他有意识给每一个人画像,通过明确每个人的性格特征和行为特征,他无论是挑拨离间还是借力打力都会易如反掌,最后轻轻松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包括赵厂长在内,就是因为何书记了解和掌握了赵厂长的缺点,何书记才能处处限制赵厂长,让赵厂长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可以说何书记甚至比赵厂长本人更清楚赵厂长在文书方面的弱点。   可这次,面对周苇,何书记有些拿捏不准了。 第41章   赵厂长跟着一众领导在里面开会。   外面周苇和领导们的秘书一起等着。   周苇扫了一眼,一水儿的男同志,想起领导们都是重工业工厂的一把手,也就不难理解了,不就是说男同志更吃苦耐劳吗?这个借口她见多了。   几位秘书同时偷偷打量周苇,这样的极品,做秘书可惜了,应该当情人。   他们的领导别看人模狗样,但生活作风一点不好,也就现在特殊时期收敛了些,说实话,就连吴书记也不干净。   “周秘书,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有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人对周苇说道,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认定了周苇不敢和他们这群人一起出去。   他所认识的女同志里,这种场合很少有人愿意参加,一群大老爷们,说不定还有黄段子,还得喝酒,女同志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他们做出什么。   这话说出后,其他人都过来凑热闹,想看看周苇什么反应。   这样的女同志可是上等的下酒菜,不用多说什么,站在那里就让他们心痒难耐。   闻扬皱了皱眉,这群人的想法他心里清楚。   之前一次,有位省城的女同志过来,这伙人直接把人家女同志喝哭了,那次他也在场,喝到后来,女同志就开始求饶了,他们还不依不饶,就是喜欢看女同志失控的样子,听说后来女同志回到省城后,直接申请换了个工作岗位。   现在看他们这样故技重施,闻扬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阻止。   有些秘书同志已经开始想象出周苇哭着喊着的样子了…想想就热血沸腾。   当秘书的压力大,上面有座大山压着,被骂成孙子还得客客气气的,也就是吃饭的场合,他们才能放松一点,如果有女同志在,他们就会更放松了。   周苇勾起唇角,清丽的嗓音说道:“好啊。”   什么?好啊?!   刚才那位男同志对周苇的回答有些惊讶,就这样同意了?没有半点犹豫?这是真傻还是假傻?莫非怕被排挤所以这样快答应?可看周苇的脸上没有一点为难的意思,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一丝丝期待。   凑热闹的几个人也都一脸不可思议,谁让周苇回答太果断太干脆利落了呢?   闻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在他看来最好的做好就是拒绝,这种没有价值的社交除了弄得自己身心疲惫外没有什么用。   不像他们已经建立了利益关系,可以互相帮忙,周苇一个新来的,说实话,参加这个场合就是自找麻烦。   当然,他没有那么傻去提醒周苇。   有些东西,自己吃过苦头才能记得牢一点。   周苇笑了笑,朝几个人望去说道:“不是一起吃饭吗?怎么反悔了?”   “当然没有!”有个男秘书反应很迅速,立马回答道。   他们怎么可能反悔?像周苇这样的人,摆在省长和部长的饭场都绰绰有余,他们就一群秘书,周苇能来,绝对是他们占便宜!只是他们没想到周苇真的会来!   几个人约好时间,里面的会议差不多开完了。   领导们一个一个走出来,秘书群体立马变成不苟言笑的样子,接着跟着自己的领导离开。   吴书记出来后没有急着走,而是走到周苇面前打了个招呼,“经常从赵厂长嘴里听到你,你啊,可是——”   他竖起大拇指朝周苇笑道,眼里浓浓一片夸赞之意。   之前闻扬跟他说稿子是周苇写的,闻扬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心里认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他仍不放心,于是找几位领导打听了一下,害,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吓一跳,陆丰和孙部长高度认同稿子。   周苇笑了一下,大方说道:“谢谢吴书记夸赞。”   吴书记是书记的同时,还是个男人,周苇刚才一笑让他有点恍惚,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什么样的没见过啊,可就刚才一笑……吴书记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闻扬已经站到吴书记旁边了,他提醒道:“书记,车在外面停着。”   吴书记闻言,朝周苇点点头,和闻扬一起离开。   因为刚才被领导留下说话,赵厂长最后一个出来。   路上赵厂长忍不住跟周苇说道:“想以前谁搭理我啊?可现在就连县长都要对我客客气气的!权势这东西真是好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过是沾了一点边就这样了,真不知道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意思很明白。   周苇知道赵厂长有些不习惯,但她没有出声说什么,这东西怎么说都不如自己慢慢体会,自己慢慢平衡,自己慢慢体会。   不过权势是能够上瘾的,它可以改变一个人,无论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   晚上到饭店后,几个人已经坐下了。   周苇笑着说道:“来晚了。”   其实周苇来的时间是合适的,只是这群秘书心痒痒的很所以提前过来了。   “我们有个规定,来晚了可得罚酒啊。”有个人勾着唇对周苇说道。   周苇坐下,朝那人点点头,笑道:“罚酒是应当的。”   “周秘书好肚量!”有一个看起来沉稳的人说道,这大方的模样比起扭扭捏捏的模样更能引起好感。   有女人在,一群大老爷们比之前更能吹牛逼了,周苇淡淡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话,现在吹得厉害不代表待会儿喝得厉害。   她夹了一个花生米吃,心中毫无波澜,说实话这种只能算得上小场面。   “周秘书,刚才不是说罚酒吗?来,满上,喝一个。”有人提议道。   周苇微微一挑眉,这还没到火候呢,就有人急了。   他们见周苇没有行动,就起哄说道:“是啊是啊,周秘书喝一个我们看看。”   周苇并没有马上举起杯来,她不紧不慢倒满,一副老道的姿势举起酒杯,“自罚一杯。”   说完仰头喝完。   各位大老爷们直接看傻眼了,这是什么个情况?一口闷?这周秘书喝没喝过酒?怎么比男人还豪爽!   有人拍手道:“周秘书好酒量啊。”   周苇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茬,接下来各位秘书像是被周苇刺激到了一样,喝酒如喝白开水。   有人提议周苇敬酒,“周秘书,你是新来的,这样,今晚你给几位哥哥敬个酒,以后咱们就一家亲,如何?”   这人脸上红扑扑的,说话都不流畅了,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   周苇站起来,眼神清亮无比,“敬酒是应该的,各位都是领导们的心腹,我初来乍到,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还麻烦各位指正。”   这话秘书们很受用,他们不是领导的管家而是领导的心腹,听着就舒坦。   酒过三巡,几个大男人东倒西歪晕头转向,周苇牢牢坐在凳子上,一颗一颗吃完了碟子里的花生米。   等吃饭一颗,有个秘书歪歪扭扭朝周苇走过来,“周秘书,你,厉害。”   周苇抬眼看了下,这人方才喝酒的时候搞了不少小动作,现在能站起来也就说得通了。   她慢条斯理吃完最后一颗花生米,用纸擦了下嘴巴,冲那人一笑。   周苇先是吹了那人一顿,等那人找不到东西南北的时候,她问了几个问题。   秘书圈子消息灵通的很,什么大人物有什么事一清二楚,甚至是领导家里的秘密,他们也会知道,因为这关系着他们怎么“下碟”。   “周秘书,荒北的事你问我绝对是问对了,我可是顺风耳,当初我能当上秘书,就是因为我消息灵通,你知道别人都怎么叫我吗?小灵通!”那人挂着笑,嘴一停不停地说。   难为他喝成这样还能表达这么清晰。   他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荒北发现了稀有矿石!”   稀有矿石?   周苇皱了皱眉。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稀有,是非常的稀有!”   他一直在跟周苇强调矿石的稀有性。   “上面的人什么时候来考察?”周苇问道。   “一周后。”那人说完后,猛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周苇没有问上面是不是要来考察,而是直接问什么时候来考察,这意思也就是说周苇知道或者猜到了上面要来考察。   等那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清醒了。   各位秘书全然没了一开始光鲜的样子,全都是蔫蔫的,他们纷纷举着大拇指对周苇说,“周秘书,佩服。”   周苇浅浅一笑说:“下次再聚。”   秘书们打了个寒颤,明明是想看周苇出糗的样子,没想到最后是他们被喝趴下了,以后再约的话,他们坚决不会这样了。   周苇哪里是富贵花啊,分明就是个食人花!   但人家酒都敬了,态度什么的没有一点问题,这么好意思拒绝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嗯嗯,下次再聚!”   一行人刚出去,就碰见一男一女在门口拉扯。   “是温哥她对象!”有个人眼尖,一眼就看清楚了。   周苇往那个方向一看,是周芦和一位高大的男子拉拉扯扯,从她这个角度,能看清楚男子脖子上的青筋,看起来很激动。   那人说完后,觉得不对,闻扬说今晚回家没空啊,那——和周芦拉扯的男人是谁?   不过一瞬间,他就脑补了很多,心里越来越气,指着那男人大吼一声,“你谁啊?敢动我们温哥对象!”   旁边一秘书使劲儿拉扯着,他刚才特意转过去看了一眼,那男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高大男人松开周芦的胳膊,扭头看向那人。   他眉眼含霜,给人一种冰山之巅的寒意,语气冷淡道:“你在说我吗?”   “不说你……”   看清男人的长相后,他后面“说谁”两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人是施复!   是华国资源管理局调研部主任!   那人立马滑跪道:“没有说您,绝对没有说您!”   其他人都保持缄默,施复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周芦不想被施复纠缠,正好看到周苇在远处,于是亲热地跑过来,拉着周苇的胳膊,“妹妹,我们一起回家吧。”   施复皱了下眉,心里清楚周芦对自己的躲避,但他也没办法,只能日久方长。   不过旁边这位是周苇?总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明明小时候那么欺负自己,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而现在平淡温和……施复抿了抿好看的嘴唇。   小时候因为自己胖,老是有人欺负他,其中周苇就是领头的,经常拿小石子打他。   他摸了摸眉骨上的疤痕,这个就是周苇砸的。   每次发生这种情况,周芦就会冲上来保护他,伸开胳膊挡在他面前,那时候他就在想,长大了一定娶周芦为妻。   可惜啊,周芦有喜欢的人了。   周芦根本不想看见施复,她拉着周苇就走。   她心里在想那个小胖子咋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小时候又丑又蠢!可现在……对了,施复还是资源管理局调研部主任!可比闻扬职位高多了!   只是这里面的误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了。   等走了一段路,周苇停住,不紧不慢把周芦挽住她胳膊的手一根一根掰下来。   周芦朝周苇呲了呲牙,“别以为你当了秘书就高人一等了,我告诉你周苇,你这辈子永远都是我的绿叶!”   说完扭头就跑了,似乎怕周苇追上来一样。   周苇目视周芦的背影,看样子周霖那里有了结果。   周霖成功当上了主任,在家里说周苇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让周芦非常惶恐,因为在她看来,她才是两人之中出色的那一个,可现在她不再是唯一让周霖感到骄傲的女儿了!   不行!   她不要这样! 第42章   “闻扬,你以为你能成为吴书记的秘书是靠自己的能力吗?不是!是靠我!是我跟吴书记上/床,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你!”   一个画着浓眉的女人压低声音对闻扬说道。   她眼里含着嘲讽,留着长指甲的手狠狠戳着闻扬的胸膛,“儿子,你别以为你自己很厉害,要不是因为我,你以为吴书记会对你好吗?他一个老油子,呵呵,你玩不过他!”   闻扬被女人逼到角落里,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手狠狠握成拳头,一言不发。   女人瞄了眼厨房的男人,哼了一声,窝囊废!   她为这个家庭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儿子就不能理解一下呢?她一个良家妇女被生活环境逼迫着做这些勾当,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如果不是她,这个家能有今天吗?她男人能有今天吗?她儿子能有今天吗?   可现在她儿子知道她和吴书记上床后,对她产生了厌恶,就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情绪越来越激动,“隔壁妇联主任没被批/斗,是因为她让自己闺女跟□□的头头上了床,你以为那个头头是什么好东西吗?他就是一小痞子!你当女人跟男人一样啊,这么好生存的呀?现在翅膀硬了,就敢和我撇清关系?我告诉你闻扬,你现在取得的成就里,都有我@##%!”   闻扬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恶心的想要呕吐,被自己的母亲当面羞辱,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心里难受的了!   他直视女人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温情,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不止一次对女人说过他有手有脚能养家!不需要女人做什么牺牲!可每次这么说,女人就会反驳道大人的世界比他想象的复杂,权色和钱色交易才是最可靠的!   闻扬小时候还不明白,越长大越发现这才不是理由!   男人的世界比女人的世界复杂,他妈以为的可靠其实就是男人们甜言蜜语的另一种形式,闻扬当秘书这么多年,这点本质还看不清楚吗?可他妈就是觉得她的身体很值钱!觉得她的身体能换回一切!   老天爷呀,那些男人就是看你好上/床才会这样说的!   但每次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女人总会用一种英勇就义的语气驳斥他,觉得他不体会她的付出!   女人看到闻扬干呕的动作,眼神一冷,她的好儿子竟然恶心自己!这是坚决不能容忍的!   她一步一步逼近闻扬,保养不错的手掐住闻扬的脖子,“儿子啊,怎么?对我感到恶心了?”   闻扬皱着眉,并不想回答女人。   可下一秒,他压低声音生气吼道:“放开!你给我放开!”   女人的手放在闻扬%#@部位上,无视闻扬的声音,类似于情人一般的呢喃道:“儿子,你长大了,是妈妈的错,没有及时帮你纾/解,现在让妈妈弥补这个错误好吗?儿子,你就原谅妈妈吧!我和那些男人都是逢场作戏,你才是妈妈最爱的人!”   就在女人有下一步动作之前,闻扬一把把女人的手打开,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一个疯子!”   女人立马爆发了,“你才是疯子!闻扬,你以为你很健康吗?二十多岁的人了,没有过一个女人!别拿那个叫周芦的当借口,你是我儿子,我不了解你了解谁!你根本对她没兴趣!你这样的人就是孤独终老的命!你还不如我呢!”   厨房的男人突然露出一个脑袋,低声打断道:“小声点。”   男人说完后,接着缩脖子回到厨房,咚咚咚剁着饺子馅。   闻扬已经对他爸放弃了,让他妈卖肉就是这个男人提出来的,丈夫让妻子%@#伺候别的男人?他的三观简直是……他就没有见过像他爸一样懦弱的人!   女人立马压低声音对闻扬说:“你以为你和我们不一样吗?别痴心妄想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上留着你爸的血,所以啊,你最后会变成跟我们一样的人。儿子,乖,不要挣扎了,让妈妈帮帮你!”   闻扬再次骂道,“疯子!疯子!”   女人说的东西实际上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也是他不想找对象的原因之一,他害怕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   他害怕!   “儿子,乖呀乖呀,快到妈妈的怀里,让妈妈好好看看。”   闻扬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多次,都怪自己心软回来!   原本今天是约好了和其他秘书一起吃饭,但后来家里打电话说有急事,说是有□□上门捣乱,闻扬心里不放心,毕竟是他父母,所以就回来了,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闻扬一步一步往后倒退,女人步步紧逼,脸上流露出母爱。   “儿子,不要怕,妈妈会保护你的,□□就是男人,是男人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妈妈可以和他们上/床,这样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你就安心当你的秘书,妈妈永远会在前方保护你的。”   闻扬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窒息的爱让他难受的要命!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呼吸困难,思考困难,如果能让他父母回到以前正常的样子,他愿意献出生命。   “儿子,□□来了,快跑!快点跑!”突然女人开始尖叫起来,她大力拽着闻扬的袖子,把闻扬推到沙发后面的空隙里。   “儿子,你就在这,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要出声!”   闻扬刚刚恢复坚硬的心立马陷下去一块,他整个人泪流满面,自责痛苦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房。   另一边女人已经进入疯魔状态了,她眼里带着浓浓的惊恐,但是身体不自然做出反应,衣服已经褪去一半了,声音打颤地说着求饶和谄媚的话。   闻扬在沙发的缝隙里泪流满面,他应该怎么办?   突然厨房里的咚咚咚声听不见了,男人出来扶着女人,示意闻扬赶快离开。   闻扬朝两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拿着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而家里面,还在进行着更加疯魔的事情。   周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宿舍。   因为周霖的关系,她有一间宿舍,面积还挺大,尤其现在周霖升官了,周芦作为周霖的女儿,价值随之升高。   她与周苇分开后,在路上一遍又一遍细数自己的优势,最后发现比十根指头还要多。其中,她最大的一点优势就是自己有男人,更何况现在多了一个施复,人家还是国资局主任,多大的官啊!   虽然说施复现在长得很对她胃口,但一想到之前小胖子的阶段,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她把这个形容为吃肉,她可以接受做好的红烧肉,但不能忍受猪的形态。   周芦对施复就是这么一个心态。   快到家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周芦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过去,她听人说有很多□□仗着红色身份无法无天,干出一些@#%事情。   她慢慢打量了一会儿,发现高大的身影是闻扬,悬着的心立马落地了。   目前这个阶段,比起施复,她更喜欢性格温柔的闻扬,每次和闻扬说话,她心里就会小鹿乱撞。   尤其看闻扬过来找自己,她心里更加高兴了,这可是闻扬第一主动诶!   她觉得胜利在即,闻扬很快就拜倒在她的裙底了。   这样想着,周芦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甚至还特意解开了衬衣上面两个纽扣,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儿以及精致美丽的锁骨。   “扬大哥。”她甜甜的叫道。   闻扬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过去,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说道:“周芦……芦芦。”   周芦听到后,心里已经美滋滋冒泡了,她央求了这么久的亲昵称呼,闻扬终于叫出来了!   “扬大哥。”周芦突然娇羞的低下头。   这个时间点,这个改变,周芦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些羞羞的事情。   那个人跟她说,#生活也是一种让男人臣服的方式,尤其是一些动作姿势,她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弄得她脸红脖子粗。   周芦心里在想:是不是扬大哥想要和她@#。   沉浸在自己幻想里周芦并没有发现闻扬不对劲——脸色苍白,眼神透露着压抑和痛苦,外套草草搭在手臂上。   “芦芦,我想问你一件事。”闻扬思考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周芦却想歪了,尤其是闻扬犹犹豫豫的样子,她猜测闻扬是想问她要不要上/床。   扬大哥太闷骚了,人家都还没有准备好呢,周芦眼神里惊喜又害羞,真是的,他们谈的时间不长呀,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但想到那个人跟她说,不要太快把自己交付给男人,这样会引起他们的不珍惜,觉得你很容易得手,最好的办法是若即若离。   反正这个度得好好把握。   就在周芦想该这么把握这个度的时候,闻扬说道:“如果你是一名母亲,你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出卖身体吗?”   啥玩意?   周芦四周的粉红泡泡啪嗒啪嗒全没了,闻扬刚才说啥?不是问她想不想和他上/床?   见周芦震惊和疑惑的看着自己,闻扬抿了抿嘴唇,“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但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可不可以回答我。”   周芦问了一遍问题,开始思考自己怎么回答。   如果是一名母亲,会为自己的孩子出卖身体吗?   她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含情脉脉看着闻扬的眼睛,“我会的,因为我是一个母亲。”   说出口后,周芦觉得闻扬肯定满意,谁会拒绝一个无私善良的母亲呢?   闻扬肯定会为她的付出感动。   闻扬放下扶着周芦两臂的手,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两步,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一片混沌。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哈哈哈……”   眼角笑出悲情的泪花,闻扬弯起手指拭了拭,心底荒芜一片。   难道这就是当母亲的选择吗?   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他啊!   “周芦,你钱包。”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周芦摸了摸口袋,她钱包确实没了。   她扭头跑过去,从周苇手上抢来,立马打开,就着微弱的灯光数了数里面的钱,没有少。   她别扭的说道:“谢谢。”   突然意识到闻扬在身边,她立马温柔道:“妹妹,真是太谢谢你了,钱包可能是刚才你拉着我跑的时候掉了,都怪我自己,腿脚不如妹妹灵活,一不小心没跟上,绊了一脚,所以钱包才会掉,无论如何,真是太感谢妹妹帮我送钱包来了。”   周苇没理会周芦演戏,她刚要转身离开,闻扬突然叫住她。   “周秘书,我想问你一件事。”   周芦心咯噔一下,闻扬这是要把那个问题再问一遍周苇?   周苇停下,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闻扬,这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她点点头,意思是问吧,她听着。   闻扬低哑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是一名母亲,你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出卖身体吗?”   周苇皱了皱眉,但很快严肃回答了闻扬,“不会。”   闻扬眼睛一亮,里面爆发出一种叫做希望的光,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传来,“为什么?”   周苇身板挺直,“因为她/他没有资格。”   啥玩意?   周芦再次受到了惊讶,周苇的意思是说孩子没有资格让她这么做?!闻扬肯定会认为周苇自私冷漠无情!   周苇目光淡淡,因为孩子就出卖自己的身体?这绝对不可能!即便是为了自己她也不会这样!   这么多年的浮浮沉沉,诱惑不是没有,出卖身体看似是一种捷径,但是她绝对不会这样!她靠的是能力!拼的是能力!身边不是没有说她靠出卖□□的声音,但是她行得正坐得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她说过,周苇两个字顶天立地。   至于为了孩子,抱歉,她从来没有当母亲的想法,大抵是小时候母亲的所作所为让她对母亲这个身份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厌恶之情。   但假设的话,她也不会这样做。   有些原则是不能打破的,有些坚守是不能沦陷的。   尤其多年官场生涯,让她更加洁身自律,一个想要走得长远的人,最根本就是做好自己,玩弄权术只是一时的。   闻扬笑了,即便这句话有些不符合世俗,但是他就是高兴,那种全身解脱了的感觉,那种从水底漂浮上来的重生。   没有人规定母爱必须是无私的,而我们看到的无私,有时候并不是所有。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父母,并不是每一个父母都这样做,同样我们不应该把这个像是紧箍一样的词语戴在母亲头上。   为什么不用无私形容父亲呢?在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时刻,这个有着“一家之主”定位的男人哪去了?   闻扬的脑子乱七八糟,各种东西交织在一起,但是他心里好高兴。   他呼出一口气,很认真地对周苇说道:“谢谢。”   “不客气。”周苇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终还是不客气地对闻扬说了一声不客气。   另一边周芦处于摸不清头脑的状态,闻扬竟然喜欢这样的答案?早知道她就不自作聪明了!   明日一早,闻扬上班,脸上温和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来昨晚上的挣扎和痛苦。   面具一带,谁都看不透。   吴书记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小温,早啊。”   “书记好。”闻扬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似根本不知道他妈和吴书记有一腿的事。   “好?”吴书记坐下,端起左手边闻扬帮忙泡好的茶,说道:“好是一点不好,我们荒北也要和京市那边一样肃清政治队伍了,我们这些厂子里的人还好,受到的波及相对较小,真正倒霉的是政府那群人,被□□的、进牢子的,一抓一大把呢!我看着这事只会愈演愈烈,不会停止,所以这以后啊,干部不好混了。”   闻扬在旁边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吴书记说完这些,又让闻扬帮他捏捏肩膀,“小温呀,我脖子有点酸,你帮我弄弄。”   “是,书记。”闻扬挂着温和的笑走到吴书记后面。   吴书记闭着眼睛,很享受闻扬的服务,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要是闻扬是女同志就好了,最好长得像周苇,说不定他有生之年能享受到母女一起伺候他。   即便看到吴书记闭目养神,但他脸上仍挂着微笑,一点不出纰漏,但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把吴书记掐死的想法。   他妈一直跟着吴书记,这禽兽!根本上就是想占他妈的便宜!   闻言勾着唇但眼底一片冷漠,衣冠禽兽说的就是吴书记这样的人!他不由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发现吴书记还强迫过厂子里的其他女职工,一些没有明白的事情逐渐清晰了。   □□是个可以利用的力量,但是吴书记手太长,和革/委/会领导关系不错,他如果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不说,吴书记很可能来个金蝉脱壳,把一些罪证安在他身上,让他当替死鬼!   闻扬不是感性至上的人,拿这件事来说,知道吴书记玩弄他妈后,他没有质问吴书记,也没有跟吴书记撕破脸,而是维持以前的样子,再慢慢想其他的对策。   可这对策实在是太有限了,本身他是吴书记的秘书,两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吴书记真被查处了,他这个当秘书的首当其冲。   他没有和吴书记同归于尽的想法,而是想弄死吴书记的同时保全自己。   “小温,你这手法越来越好了。”吴书记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是书记教导有方。”闻扬立马回过神来,拍了个马屁。   吴书记很受用,想起闻扬的妈有些地方也是他教导的,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后,吴书记让闻扬出去,他揉了揉脸,在心里告诫自己下次不要笑得太大声。   闻扬出去后,没有到办公室,而是去了一趟资料室,他转了一圈,拿了一本荒北资源概述回去。   他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后,开始目不转睛看书里的内容,大概翻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种稀有矿石。   这件事秘书圈子知道的只有昨晚那人和闻扬两个,不过闻扬知道的更多。   这资源不是非常稀有,是非常非常稀有,只有华国土地上发现了这一资源,其他国家地区都没有。   所以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目前华国和老大哥关系紧张,更别提其他国家地区了,总之国际形势不容乐观。在这个时候稀有资源就显得尤为重要,几乎可以上升为国家战略。   闻扬之所以这么关注,是因为吴书记无意中透露了他想要掺和一把。   这东西绝对是能让人飞升的,吴书记上次会议失败,所以这次稀有资源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大领导面前好好表现。   闻扬理智放弃了□□那条路,因为不安定因素太多,尤其是涉及到红色力量,他不太能控制得了,而且即便能够操作,这事很容易引火烧身。   他现在想的是在稀有资源上搞小动作,让吴书记彻底翻不了身,但如何布局,他得好好谋划一下。   不过时间很紧张,因为一个周后省城甚至首都的领导就会过来考察,他想要布局的话必须在这个之前。   闻扬抓住的就两个点,一是国家重视稀有资源,甚至隐隐把它当作叫板国际的砝码,二是利用吴书记想要一飞冲天的心理欲望。   他做的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以及稍稍的陷害罢了。   其实没有他,吴书记也走不长远,现在举报之风星火燎原,那些吴书记欺负过的家庭只有反抗,吴书记就能下台,只是吴书记太会做人做事,一方面有更大的领导护着,另一方面群众不知道实情,甚至看吴书记的样子觉得吴书记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领导。   就连赵厂长这种上过战场的人都会被吴书记蒙骗。   所以啊,人活久了,心活久了,是人是鬼还是魔都说不清楚了。   *   八一煤厂。   “小周,进来一下。”   周苇敲了敲门进去,“厂长。”   赵厂长把赶忙让周苇坐下,“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   信?周苇原本以为是举报信,因为现在举报信如同飞雪纷纷扬扬,但打开后,并不是。   这是一封邀请函,是县长想请赵厂长出席一周以后的研讨会。   见周苇已经看完了的样子,赵厂长润了一下喉咙说道:“我看这次研讨会不简单,我私下问过县长,他说施复会参加。”   比起闻扬,他更熟悉施复。   施复是国资局调研部主任,要知道调研部是整个局里最为关键的部门,赵厂长是八一煤厂厂长,有些事必须得和国资局打交道,所以对于施复这个人赵厂长了解更多。   施复来,说明这个会议不仅是县城的事,而是整个华国的事。   虽然机构建立在荒北,但是它是华国资源管理方面的领头羊,另外,施复这个人不好糊弄,有时候可能称得上油盐不进。   赵厂长也知道施复能力强,但是为人处事方面真的一般。   整个荒北工厂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没有一个不抱怨施复的。   而闻扬不是,比起施复,赵厂长更偏向闻扬的处事,一来情商高,做什么都会让人感到舒服,二来智商高,有时候一些事情看得很透彻,但即便看透彻了,也会照顾到别人的心情。   这样的为人真的很稀少,尤其在年轻一辈里。   周苇又有别于闻扬,赵厂长说不上周苇的作风,但有一点特别明显,她比闻扬要激烈。闻扬有时候因为性格原因会错过一些东西,而周苇给他的感觉是绝对不会让机会从自己手上流失。   周苇放下信封,心想会议的重要性。   昨晚上那人说的稀有资源,她脑海里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之前在韩指导员办公室她看过这种资源的大部头。   这种资源在分布上并不是小,但有一点很重要,是非常非常稀有。   县长邀请赵厂长参加,此外施复这种干部与会,要周苇说,这些都不够,京市那边肯定要来人,这样关系国家发展的大事,这些人的级别不够看,必须有一个可以把握全局或者说有绝对话语权的人才可以。   赵厂长对周苇说道:“这次不清楚形式,我没参加过研讨会,不知道里面的章程,是不是要和之前一样一个一个起来发表看法?要真是这样也挺好。”   他信任周苇的能力,加上尝了一鸣惊人的甜头后,他有些上瘾了,产生了在研讨会上惊艳四座的想法。   周苇自然听出了赵厂长的话外之音,她浅浅一笑说道:“厂长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稿子的。”   有手下人如此贴心,赵厂长立马哈哈笑起来,“小周,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希望我们这一次再上一个台阶,诶,不过就是不确定有没有发言的机会。”   周苇笑着安慰赵厂长说:“有备无患嘛!有总比没有让人放心。”   “对!小周!你说的对!”赵厂长心里已经高兴坏了。   笑完以后,赵厂长嘱咐周苇,“你可要和其他秘书多多联系,这里面可有很多……”   秘书就应该肩负着这样的责任,他知道周苇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怎么说。   周苇点点头,“厂长,我明白。”   看着周苇的背影,赵厂长勾了勾嘴角,有周苇这样的得力助手,研讨会上他肯定能大出风头。 第43章   闻扬惊叹周苇的手段和手腕,几天时间就挤进了秘书圈子和大家打成一片。   不过更让他惊叹的是现在。   周苇坐在他对面,寥寥数语就让他心底惊涛骇浪,搞吴书记的事情他谁也没说,但周苇上来就直截了当说帮自己。   且不说周苇如何帮自己,单一个要帮他就让人心惊不已。   闻扬一向圆滑谨慎,就连吴书记都没有发现端倪,而周苇,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现在竟然坦诚布公跟他谈合作。   他在布局的时候就发现了难题,吴书记干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干的,不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赶下台的!说实话以他现在的能力,在短短一个周的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最好的结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呀!   但时间太短,容不得他一点一点考虑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式,如果说时间延长到两三个月,或许还有可能胜利,但现在真的是没办法面面俱到。   闻扬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应对对面周苇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压力。   两方对峙,绝对不能露怯,即便周苇猜出了他心里想的,但是他不会表现出来,慌张这两个字除了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外没有一点用处。   闻扬曲了曲食指,眼睛盯着周苇,勾着唇角淡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从来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两个字利益。   周苇浅浅一笑,前世博弈的感觉又回来了,虽然对面不是四五十的老妖精,但闻扬,凑个数还是可以的,她喜欢这种拉锯的感觉。   无论处于什么情况,周苇永远从容不迫,好似她握有足够的砝码。   “帮你。”   周苇强大的气场让闻扬喘不过气来,本来他心就有些乱,加上周苇这一施压,他没有一开始镇定了。   闻扬敛起笑容,不再和周苇打太极,“帮我?怎么个帮法?”   这种话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但大后天就是截止时间,吴书记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在研讨会上震惊四座,给领导们留下一个深刻印象,而现在他的计划缺胳膊少腿,说句难听的,不仅弄不下来吴书记还会坑自己。   如此问周苇,他知道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但时间紧迫,如果这次搞不死吴书记,那以后就更搞不死了。   趁着吴书记还是汽车制造厂的一把手,政治关系一般,必须一步到位让吴书记没有翻身的可能。   周苇笑了笑,收了收身上的气息,“打击一个人有两种方式,一是你心里所想,把人搞下来,第二种便是我要跟你说的,自己爬上去。”   殊途同归,无论哪一种都一个目的。   站在闻扬的角度,尤其是他本人是吴书记的秘书,很容易考虑到第一种,像闻扬之前想的就是如何搞死吴书记,让吴书记身败名裂。   而周苇的切入点很独特,意思是让闻扬成为比吴书记级别更高的存在。   这种途径,一般人不会选择甚至很难想到,吴书记已经是书记了,人们会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爬都比不上吴书记。   现实情况是闻扬是吴书记的秘书,所以这第二条路看起来就是个摆设。   闻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爬上去?这东西又不是爬山,想上去就上去?!   他笑着哼了一声,似乎在说周苇的提议根本不行。   方才看周苇信誓旦旦的样子,他心里还真期待周苇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毕竟当初赵厂长一鸣惊人的稿子是周苇写的。   现在看来,就这?太不现实了!   看来还是自己想吧,闻扬在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只要能把吴书记拉下来,他能承受任何后果。   周苇饶有趣味看闻扬的表现,实话实话,她觉得刘城都会比闻扬表现好。   闻扬刚想起身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谈话,结果周苇清丽的声音说道。   “国资局,想不想?”   闻扬眉头一皱,什么意思?国资局,想不想?这意思是问他想不想要进国资局?   要知道国资局管着荒北所有的工厂企业,就连这些大厂的一把手二把手见了国资局的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闻扬板着脸,重新打量了一遍周苇。   这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国资局,你以为很好进?还要不要?说得真是轻巧!你才当了几天的秘书啊?就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再者,现在情况是干部群体人人自危,生怕被人弄下来,别说其他地方了,就荒北这个小小的县城,进局子的干部可不少啊!   闻扬没有越皱越紧,觉得周苇太不现实了。   周苇微微往后,似乎看出了闻扬心里的想法,“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闻扬瞳孔一震,恍然大悟。   结合前面说的话,周苇的意思是让他进国资局然后打击吴书记!   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就是说这是最好的跳槽时间,周苇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仅仅是这一个就超越他千百倍,他一直在回避这个因素,认为当前的局面会扰乱他计划的实施,而周苇完全相反,她极为擅长利用周围的环境来实现她的目的。   又想起前面周苇说的第二条途径,闻扬有一种想扒开周苇脑子的想法,太厉害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秘书,发现有时候问题的解决不是完成程度的问题,而是一开始方法的选择,就像现在周苇四两拨千斤,这种功力没有二三十年是修炼不出来的。   闻扬沉下心来,慢慢思考周苇说的可能性。   干部数量下降,像国资局这样的大机构必然会有人员需求,所以趁着这个时机,进入国资局,也就实现了爬上去的目标,之后打击吴书记就是信手拈来的事了。   环环相扣,重点是每一步都让人看不透。   闻扬阖上眼睛,眼睫毛颤动着,一点一点平复惊讶又惊吓的心理。   周苇真是……敢想?!想起方才自己还瞧不上,他心里一阵懊悔,并不是计策不好,是他太蠢。   这件事如果成功,全身而退那是肯定的,甚至他自己毫发无伤。   他快速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发现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如何进入国资局,另一个是如何爬上去。   其实可以把两个问题看作一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进入国资局实现爬上去的想法。   闻扬睁开眼看向周苇,非常想要答案。   可周苇就是不说话,闻言这才明白了,双方中处于劣势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是他。   他没有摆架子,而是虚心问周苇如何进入国资局。   周苇顿了顿,轻声道:“后天研讨会。”   闻扬听到后有些不理解,一个研讨会就能进国资局?笑话!如果真是这样,其他人早就进了,还轮得着他们?   但周苇说的也不是没有可取的地方,研讨会是他们秘书和国资局打交道的唯一途径,如果这个都不能好好把握的话,以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周苇要是知道闻扬想的,定会说那是别人不行,不代表她不行。   闻扬思考完后,没有像之前一样马上问周苇,而是学着周苇的样子微微靠后,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周苇扯了扯嘴角,好似在说闻扬这副装腔作势有些好笑和无聊。   她身体突然靠前,一只手随意搭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是一种运筹帷幄的样子。   好听的声音缓缓传来,“国资局,要不要?”   闻扬在周苇往前倾斜身体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压力,但一想是周苇沉不住气,他心里勉强平衡了一点,但让他没想到周苇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无论他再怎么调整坐姿,劣势两个字永远在他头顶,更何况他目前为止都没有弄明白一件事,就是周苇为什么要帮他。   “要!”闻扬直视周苇的眼睛,铿锵有力道。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能帮他搞死吴书记,他一概不管。   听见闻扬的声音后,周苇不紧不慢道:“好。”   这和闻扬的干脆利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建立了合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苇把想法告诉闻扬,每一个设计都是钢丝走路。   一向遵循稳扎稳打的闻扬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翻看着资源分布图,闻扬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优柔寡断?是不是太婆婆妈妈?   尤其现在抬眼便能看到周苇那双闪烁着一往无前的自信的眼神,他在佩服周苇的同时,对自己以前的选择产生了犹豫。   如果他是周苇,会不会在某些时段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会不会没有恼人的家庭关系以及不给吴书记当秘书?   但没有人回答他会不会。   而周苇,从来不会陷入这样的怀疑漩涡。   反思和复盘都是正确的,但是周苇永远都是周苇,她不会想要成为别人,永远都不会,她就是她,即便回头看年轻时候的自己,有过烦躁有过挣扎有过焦虑,但是她不会全盘否定以前的自己。   两人交流完,闻扬还是不放心。   钢丝上走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周苇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周苇笑着问闻扬,“怎么?害怕了?”   “没有。”闻扬淡淡道,他早在谈话开始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不惜一切代价搞死吴书记。   虽然周苇的想法有些大胆,但是总比他之前的好呀。   他像周苇表明自己的决心道:“不成功便成仁。”   周苇挑了挑眉,一个备用血包说不成功便成仁有些好笑。 第44章   研讨会之前周苇和闻扬没怎么见面。   闻扬心里七上八下。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应该好好谋划吗?但看周苇的样子……闻扬不知道是夸周苇胸有成竹还是骂周苇漫不经心!   “发什么神,该出发了。”吴书记提着公文包对闻扬说。   “是。”闻扬跟随在吴书记后面。   望着吴书记的背影,闻扬心里比刚才更乱了,这两三天内吴书记把稿子背的滚瓜烂熟,包括稀有资源的用途、分布以及国际上的需求。   要闻扬说,这次比上次搞的还要隆重。   吴书记上车以后就闭目养神,脑海中过了一遍准备的稿子,这一次,他一定能够在领导面前挂上名。   而且听人说,出席这次会议的有大领导,比上次孙部长级别还要高。   一想到这里,吴书记就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他隐隐觉得这次会议能改变他的命运。   到达研讨会,闻扬发现已经有好多人到了。   “哎呦,是吴书记呀!”   吴书记把公文包夹在胳膊下面,跟对面的人握手,“好久不见。”   “确实啊,今晚咱们哥俩喝一个?”   吴书记笑着说道:“没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吴书记从来没有放下公文包,一直夹在胳膊下面,闻扬眯了眯眼。   即便行动不方便也不会让公文包离开视线,闻扬凝神片刻。   像跟吴书记打招呼的那位厂长,公文包直接让秘书拿着,按照往常,吴书记也应该让他帮忙拿着,但现在吴书记的样子……   闻扬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表现,他敢拍着胸膛说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他跟周苇几乎没几面,所以吴书记的样子不是对他起了疑心。   而是——公文包里的东西很重要。   这次研讨会,吴书记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让闻扬执笔,而是求了一个国资局的笔杆子。   上次会议,赵厂长凭借周苇写的稿子大出风头,吴书记心想如果这次研讨会让闻扬写,那不跟上次一样注定被赵厂长压一头吗?秘书压秘书,这倒是无所谓,重点是他们是老板!是要念稿子的人!   所以这次吴书记找了“高人”帮助。   “高人”高在两个地方,第一个是身份,都说在什么单位看什么单位,这研讨会由国资局举办,还有调研室主任亲临,这说明什么?说明国资局说了算呗!找一个内部人更能明白国资局的想法!第二个是能力,高人是文学专业高材生,在整个国资局里排得上名号,平时的工作就是给领导写写材料,这能力和水平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领导笔杆子的眼界和学识岂是厂子一二把手秘书能达到的啊!   吴书记能搭上这个人费力不少心思,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他拿到高人写完的稿子后,匆匆扫完全篇,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尤其里面探讨了如何利用稀有资源获得国际社会认可的问题。   这种境界,说实话,他想不到,当然,他认为周苇也想不到。   吴书记承认周苇写材料的能力一流,但是其他方面比如视野胸襟都达不到“高人”的水平,这种水平是要经过地位身份一点一点沉淀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   所以这次会议,赵厂长将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另一边赵厂长开着车跟周苇拉呱,“小周啊,你说这次会议会有几匹黑马?”   他上过战场,对于风吹草动很敏锐,他们这个县城这几天静水深流,看着没什么变化,其实早有猎人到场了。   赵厂长原本抱着惊艳四座的想法,但猎人太多危机重重,所以他也就淡了这个想法。   大概是思想上的改变让他心里没有压力,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赵厂长还不着急。   直觉告诉他,黑马肯定有,不只一个,而是好多个。   资源意味着优势,更别说这次是稀有资源研讨会,稀有两个字代表的就是绝对优势!   现在国家局势紧张,或许稀有资源可以缓解这种紧张。   至于如何缓解,以赵厂长的经验看,卖给其他国家实现互利共赢,而且这种稀有资源目前只有华国发现,这种绝对定价权有很多可操纵空间。   另外稀有资源在荒北的分布并不少,这一点只要是有心之人都能发现。   当然得看有心的程度。   周苇淡淡一笑对赵厂长说:“一匹。”   听到周苇的回答后,赵厂长哈哈大笑说道:“小周啊,你这次可看走眼了!”   赵厂长来了兴致,之前都是周苇给他讲东西,这次他可得跟周苇好好说道说道。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对周苇说道。   周苇笑而不语,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赵厂长很受用,“这次稀有资源研讨会,别说国资局重视,就是上面领导班子都要好好合计一下,将来说不定上升为国家战略,这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说,很多人盯上了这块肥肉?”周苇在赵厂长停顿的空里说道。   赵厂长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大声说道:“没错!”   他心里在想,小周就是聪明,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小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厂长觉得这次研讨会绝对比上次还要激动人心,这可是活生生的肥肉啊,谁不想咬下一块来?可不像上次只能赚个虚名当作活靶子!   他继续说:“与会的人,绝对有大神。”   大神是对厉害人物的称呼,赵厂长非常肯定研讨会上会有大神出席,稀有资源事关很多方面,牵扯很多利益,必须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把控。   虽说有施复在,但说实话不够看。   周苇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头发,赵厂长后面说的没有错,这次研讨会能炸出很多神仙鬼怪来。   只是前面说到的黑马,她笑了笑。   从头到尾,只有一匹而已。   两人到达后,大会堂里黑压压一片,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因为空位置很少。   “哎哎哎,你看,那个在门口的是不是上次会议的赵铁蛋?”   “啥赵铁蛋?人家叫赵铁柱!”   “管他叫啥,你看看那是不是他?”   “哎呦,真是他嘞!这么晚才来,我看肯定胸有成竹!”   “呵,我看就是飘了!在做的八成以上都比他职位高,几乎都提前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来,这位赵铁牛同志,哼,竟然来得如此之晚!实在是不把我们这些当书记的放在眼里!”   “人家叫赵铁柱。”   “我知道我知道!赵铁蛋!”   “……”   两人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四周的人都能听到。   听了两个人的讨论后,有些人对赵厂长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这货绝对飘了!   这次大家都竭尽全力准备了,找人的找人,找关系的找关系,总之比起上次准备更加充足。重点是大家几乎没用秘书写的稿子,合理推测赵厂长在有过上次经历后肯定会跟之前一样让秘书帮忙写材料。因此面对赵厂长,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矮一头,又见赵厂长这样飘,他们不自觉地轻视赵厂长,抱着一种看赵厂长笑话的心态。   赵厂长进来后,一个神色严肃的女同志紧随其后,大家视线不由看去,精神一振。   “这女同志就是赵厂长的秘书?”   “你啊,消息太不灵通了!她就是!”   “我听人说赵厂长找了个漂亮的秘书,只是我没想到这么漂亮!”   “不过这女同志能写出那么好的稿子吗?”   “你别说,我开始也有点不相信,但写稿子的事比金子还真,省城那边还专门派人过来取经呢!这女同志可不简单!”   闻扬自然也看到了周苇。   没办法,谁叫整个大会堂里面只有周苇一个女人呢,不,是只有周苇一个漂亮女人!   毕竟男人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看向漂亮女人。   吴书记往周苇的方向看去,嘴角微微上扬,他对闻扬说:“小周同志越来越好看了。”   闻扬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么接话,他没想到吴书记会这样……说,只好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吴书记握紧手里的公文包,视线在赵厂长和周苇身上移动,这次大放异彩的机会只能是他的。   赵厂长和周苇找到位置,两人一前一后坐下。   “看赵厂长的样子,这次研讨会一定能一鸣惊人!”有大胆的人扭头跟赵厂长说话。   赵厂长哈哈大笑两下,“诶,话不能这么说,这次研讨会前腾蛟起凤后紫电青霜,我不过一个煤厂厂长,一鸣惊人太看得起我了!”   “不不不,是赵厂长谦虚了。”   大家看着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但是耳朵听着赵厂长的回答。   如今看来,赵厂长为人还是不错的嘛,起码很谦虚。   “我可没有谦虚,上次会议单纯运气使然,你要是去了,说不定轮不到我呢!”   这话一说,可把对面那人逗乐了,“赵厂长,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周苇在后面静静坐着,距离闻扬中间隔着四五个座位。   “周秘书。”闻扬挂着笑跟周苇打了个招呼。   周苇回以闻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闻秘书。”   有秘书也跟周苇打招呼,除了显示彼此情谊外,也是在跟领导表示自己的外交能力不错。   领导在选择秘书的时候,交际能力也是以个很重要的指标。   周苇浅笑着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其中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音甚至盖过了会堂里嘈杂的议论声。   有人眼尖,嚷嚷道:“是县长来了。”   大家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样重要的事情县长主持很正常。另外稀有资源在当地发现,县长只要不傻肯定是一万个重视,这可是提高业绩的好机会!   县长四五十,头顶的头发有些稀少,他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对施复说道:“施主任,请。”   施复毕竟是国资局调研室主任,级别比他高。   但县长这样做只是装装样子,可没想到施复点点头大步向前一点没有谦让的意思,这让县长愣了一下。   但大家都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即便发作也是师出无名,只能拿手下人出气来一出指桑骂槐,可无论怎么骂如果当事人不理不睬那实在不够解气,况且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而且会议马上召开,他犯不着这样做,所以退一步假装啥事没有,笑着跟上施复的步伐。   施复一到场,大家慢慢停止了讨论。   这个冷面阎王还是少惹为妙!   县长绕到中间的位置,招手对大家说:“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今天这场研讨会。”   施复抿着嘴在一旁一言不发。   县长继续讲道:“研讨会的主题想必大家都清楚,就是咱们县发现了稀有资源。”   稀有资源发现的特别是时候,京市那边想拿荒北开刀杀鸡儆猴,可就在这个时候,荒北发现了一种稀有资源。   县长处于红色能量笼罩中惴惴不安,尤其是各大一把手都被上面搞没了官帽子,重点是好官坏官都有,这没有一点规律的革职不亚于上断头台!如今稀有资源一发现,什么阴谋阳谋都要统统让路!   对于这种局面,县长很愿意见到。   他对着会堂里坐着的人来了一顿抒情,什么家乡振兴国家振兴,都是真情流露。   施复原本想制止县长不要说废话了,但见县长说着说着出了哭腔,也就作罢,在旁边等县长说完。   底下的人听到县长的一番肺腑言论后,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   赵厂长微微低下了头,眼睛有些空洞,他在想,国家就是一头牛,看见红色的东西就兴奋激动甚至疯狂。   但谁能改变呢?   一个人不过是沧海一粟,这个局势已经定了,没有人可以停止,也没有人可以后退。   所以,只能向前。   可是向前是否正确呢?   赵厂长一时之间思考了很多东西。   周苇同样想了很多,后世的诸多评价里很少给予这段历史夸赞,她很清楚,但身在局中,扶大厦于将倾就是扯淡之言不切实际!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而已,能做什么呢?   车轮滚滚向前,她反方向使劲儿太微小了!更何况人已经变质了!   周苇闭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一句似乎记得又没有记得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得真好啊!   但现实岂会容下这样纯粹的初心?   谁不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啊?谁不想鲜花掌声名留青史啊?可不行啊,不说别的职位,就一省省长,要想促进一省的发展,第一个就是资金!资金解决了,还有各个方面……   酒场上一杯一杯的喝,投资者一个一个的弯腰,领导一个一个的低头……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多得有点让人分不清楚哪个才是最终的目的了。   她突然记得初到单位的时候,有个同事问自己,学那么多干什么?摸鱼不好吗?   这话似乎小李也问过她。   她都没有回答,因为她要的不是那个位置,她要的是更高的位置,更高的权力!   确实,她位置越来越高了,她权力越来越大了,她能掌控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但有些东西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那就是底线,那就是原则!   酒可以喝,腰可以弯,头可以低,但是绝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努力,她向来是能力的拥趸者,一切能力至上!   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回忆往事,周苇可以说自己没有虚度年华,没有碌碌无为,她有着目标,有着毅力,有着勇气,这些都是她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人生中永远熠熠生辉的品格。   她慢慢睁开眼睛,心境上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台上县长说到动容之处抽了抽鼻子,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煽情的时机,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进行,于是咳嗽了两声,尽量用一种严肃的甚至无情的声音说道:“研讨会正式开始!”   大家自发地鼓掌,吴书记因为握着公文包所以轻轻拍了拍手。   闻扬一直在观察周苇,说实话他心里慌乱如麻,吴书记越是握紧公文包他越是担心周苇不能成功!   几天前的话他一直记得,进国资局,打压吴书记。   但目前看来,哪一个都达不到。   国资局是那么好进的吗?闻扬看着最前方的施复,心里越发怀疑了起来。   当初自己为啥要答应周苇啊?害!后悔啊!   施复可不是好说话的人,想要进国资局必须有过人的本事才行,不然以施复的性子,那就是天方夜谭,当然还有一种就是背景足够强大,让施复无话可说。   但周苇有啥背景?最大的背景不过一个赵厂长而已。   闻扬手心里冒着汗,他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紧张。   他害怕吴书记在这一次会议上一飞冲天,因为吴书记一旦在领导面前挂了名,或者说拿到了一些好处,他想要搞死吴书记那就是难于上青天。   望着吴书记的后脑勺,他不由想起了他刚当秘书时的场景,那时候吴书记在他看来如同兄长如同父亲,教他一些知识教他一些道理,但随着时间的发展,有些东西不是表明看起来那样简单,而他也学会了闭嘴和冷眼旁观。   搞下吴书记,除了给那女人一个交代以外,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扭曲的心必须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落下帷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如果不这样,闻扬内心会爆炸会疯掉会找不到那个平衡点。   施复一手握拳抵在下巴上轻声咳嗽了两下,清俊的脸上没有表情。   “废话不多讲,我来说一下稀有资源的情况……”他清冷的声音回响在会堂上,让人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会堂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施复。   稀有资源他们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听不听其实都一样,但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因为这是正常流程。   吴书记眼神透露着激动,他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施复读完一些基本材料后,扫了一圈在座的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定价?”   啥?   原本一个个自信满满的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互相询问着施复说的啥玩意。   “施主任说了啥?”   “我听着是定价?”   “定价?啊?那是啥东西?”   “我觉得是让我们讨论稀有资源如何定价。”   “诶,定价这事我啥也不清楚。”   大家都是计划经济体质里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定价的经验,或者没有定价的经历,这冷不丁让他们定价不是难为他们是什么?   再者,让定价的是稀有资源,要说是生活用品他们还能说出个一二,但这稀有资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众人皱着眉头,谁也没有说话。   施复一点不着急,定价就是这次研讨会的主题,现在不过九点钟,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讨论时间呢!   先扔出一颗炸/弹,炸炸大家再说。   县长其实也没想到施复搞了这一出,他原以为要讨论一下稀有资源的用途啊开采啊这种之类的,没想到施复直接跨过这些一步到了定价。   这是要干什么?   县长不动声色转了转眼珠,难道是国际局势很紧张,迫切需有用稀有资源立住脚跟?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   国资局直接通到最高领导班子,施复是国资局调研部主任,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原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   吴书记并没有出声讲话,一方面这个问题和他准备的还有些不同,他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回答,另一方面,这不是回答问题的时机,必须等到所有人都说不上话来他才出马为好,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能力来。   高潮之所以叫高潮,是因为前面烘托到位了。   现在这个局面,哪有烘托啊?早早站起来太不明智了。   吴书记这时候瞄了一眼赵厂长,发现赵厂长神色轻松,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他心里有些不安,赵厂长这样子是已经非常有把握了吗?莫非赵厂长也有高人指点?   实际上,赵厂长根本不没有站起来的打算,所以神色自若,看起来很轻松。 第45章   赵厂长虽然不打算站起来讲话,但脑海里依旧思考着施复说的问题。   定价,稀有资源的定价,这可是一个大难题, 第一没有参考的东西,一切都得自己来,第二价格高低关系着国家政治经济还有外交,一旦出现问题,不单单是损失一点资源的事,而是牵扯国家和千万人民利益的事。   所以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大炼钢铁赶英超美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赵厂长盯着主席台上“稀有资源”几个字陷入沉思。   目前为止,稀有资源只在华国发现,国际上的反应他不清楚,但按照几个发达国家的做法,定然想分一杯羹。   定价自然除了获得外汇外,其实也是向国际示好的一种表现。   当然,这东西还不能不拿出来,一个人类同类项就能把国家治个半死。   施复又扫了眼下面坐着的人,清冷的声音带了些暖意,“大家不要当哑巴,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次研讨会就是想听听大家的声音。”   下面还是没有人说话。   县长补充附和道:“施主任说的对,大家要畅所欲言,勇于发表自己的看法,稀有资源事关国家发展,大家多多参与进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举手发言,无论是领导同志还是秘书同志,平等拥有表达权。”   闻扬垂了下眼皮,县长的意思很明显,这是要秘书也发言,毕竟比起领导来,秘书更容易奚落或者其他。   不过,这是个好机会。   他不由看向周苇,却见周苇挺拔坐着,如老僧入定一般,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周苇的神色,但他能感觉到周苇身上那股令人平静的力量。   冷静。   闻扬在心里默念道。   他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之前的烦躁除了对得失的忐忑外还有一分担忧,而在看到周苇如此淡定的时候,他陡然冷静下来,因为他很清楚烦躁的情绪百害而无一益。   所以慢慢地,闻扬整个人静下来,开始思考施复说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回答的机会,他不能老把希冀放在周苇身上,靠人不如靠己,他同样拥有机会。   可是这个定价问题属实超过他的知识范围了。   按照马克思的那一套,定价前要确定两个东西,一个是价值一个是使用价值,然后根据价值规律得出结论。可这个只是理论内容,实际怎么操作他好无头绪。   就在这时,有个人突然站起来,“我有话要说。”   县长眼睛一亮,“这位同志请讲。”   站起来的人是个矮个,他挠了挠头,用荒北的方言说道:“定价我不懂,但我知道这种资源分布很广泛,我家后面的山头就有。”   县长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位同志能说出一些石破天惊的话来,没想到就这?   现在要讨论的是定价问题,说这个有啥用处?   倒是旁边施复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价格受供求关系的影响。”   这话一说,县长明白了。稀有资源的分布决定着供给数量,分布越广泛说明价格可以定的低一些,更容易出口。   有人和县长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胖子直接站起来说道:“上面一直强调外汇储备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与一些国际势力的对抗中,外汇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我认为稀有资源可以促进我国外汇储备快速发展。”   赵厂长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胖子说得不错。   从外汇角度分析,稀有资源确实是一个突破口,现在国际□□势紧张,增加外汇储备就是稳定国家经济局面,防止国外敌人使用一些货币手段扰乱商品秩序。   县长跟赵厂长一个想法,除了这个,他还觉得胖子脑子不错,矮个的话一说完胖子立马想到了这一层,这反应速度是可以的。   不过胖子的话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前面那位同志说稀有资源分布广泛,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全面开采,向其他国家地区出售,进而增加我国外汇储备。”   县长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措施,但现在的问题是定价,不是出口。   他看了眼施复,发现施复并没有像刚才一样表示同意,清俊的脸庞显示出生人勿近。   县长咽了咽口水,对胖子说道:“不错不错,先坐下。”   胖子有些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外汇储备是他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正好前面矮个提了一嘴,所以他马上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县长对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但施复的表情有些让他摸不准,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要说同意,可明明刚才矮个说完后他点头表示了赞同,要说不同意,施复并没有明确表示,另外施复这个人就是个面瘫。   胖子猜测道:大概因为矮个第一个站起来所以施复才和颜悦色。   大家看胖子一顿顾左右而言他收获了县长的认可,心思也都动了起来。   定价他们没准备不知道,可是其他方面……   于是立马有三四个人同时举起手,县长看到后笑得牙不见眼,这才是研讨会正确的打开方式。   “大家就应该这样,踊跃发言嘛!”县长环顾了一圈,笑眯眯说道:“观点没有对错之分,大家尽管说。”   赵厂长往第一排看去,一个会议记录员在厚本子上做着笔记。   县长虽然说言论没有对错,但是白纸黑字谁说了什么谁讲了什么都有记录,所以不该说的就不要说,省得埋下隐患给自己留下把柄。   现在是红/卫/兵的天下,他们就喜欢揪这些语言错误,赵厂长的谨慎是合情合理的。   不仅赵厂长这么想,其他很多人也都这样想,所以讲话的时候尽可能准备好,省得真表述错了啥问题,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比如第三位站起来的老兄,直接拿着稿子,念一句再抬头看一眼,圆脑袋一下一上,在后面看有些滑稽。   县长皱着眉头听完了,这人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是对前面两个观点的补充。   一个是稀有资源的分布情况,具体详细,一个是储备充足有利于出口创汇。   最后总结道可以定价低一些,促进销量。   那人说完后看着县长,似乎想要一些赞许,但县长没有说什么,只是招手让他坐下,继续问:“还有谁想说?”   刚才举手的几人纷纷放下手臂,低着头保持沉默。   观点已经摆出来了,他们无论再怎么说都没什么用。   县长嘿了一声,这群人,刚才刚夸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变成哑巴了。   目前的建议只有一个就是降低价格。   吴书记觉得烘托已经够了,他慢条斯理站起来,眼睛直直看向县长,“我有几个想法想跟大家说一下。”   大家纷纷向吴书记看去,仿佛吴书记身上闪烁着光芒。   赵厂长也是。   看着吴书记挺直的背以及努力克制着的激动的声音,他不由想到了自己上一次会议的表现,他觉得吴书记绝对是这次研讨会最大的黑马。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周苇。   来之前两人在车上的推测他还记得,只是周苇如何得知研讨会上有一匹黑马的?   周苇并不清楚赵厂长的想法,而是全神贯注听吴书记的讲话。   观点一以贯之,但是论述的非常有条理,从对外对内两个角度出发,稀有资源开采出口一系列事情都讲述的清清楚楚。   其中有些表述很老道,就像在国资局工作多年的人说出来的。   想到这里,周苇身体稍后倾斜,眼睛看向吴书记。   看来这次吴书记准备很到位啊。   施复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这才是正确的论述方式,先摆观点后跟着论述,让人不由觉得吴书记提到的几个想法是正确的。   吴书记余光中看到了施复的反应,心里高兴不已,他觉得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洪亮坚定的声音回响在会堂里,大家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只有一个人不是,那就是闻扬。   闻扬握紧拳头,心不由沉到海底,他这是要注定翻不了盘吗?   再看向周苇,他神色复杂,之前说的还作数吗?   主要是现在这个情况想要逆风翻盘?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打算对周苇抱有期望。   而另一边,吴书记讲完了,精心准备的稿子终于讲完了,他额头、鼻尖、手心都是汗,干了这么多年书记,没有一次像这样紧张出汗。   他笑了笑,为自己的紧张而笑,也为了自己辉煌的未来而笑。   县长带头鼓掌,很快,底下的人都纷纷拍着手,为吴书记的讲话喝彩。   这是一个成熟的发言,老道程度让人有点恍惚这是不是内部人员的稿子,无论是用词以及逻辑,完完全全是国资局的风格。   连施复自己都有些慌神,他往吴书记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人水平能力不错。   赵厂长漫不经心拍着手,心里有点失落,但他清楚这种失落是不应该发生的,人家吴书记花了心思,拿到这个结果很正常。   鼓完掌后,县长笑着说道:“很好很好。”   两个很好很好就已经表明态度了,大家就此默认吴书记是这次研讨会最大的黑马。   县长让大家安静下来,会议才进行了一半,于是他对下面的人说:“还有没有同志想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大家顿时静默了,有了吴书记这个玉石在前,谁还敢站起来发表观点啊?   大家皆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吴书记微微勾起嘴角,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的结束代表了会议的结束,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他的观点,超越他的回答。   县长见状只好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同志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就在众人以为冷场的时候,一道清丽干脆的女声道:“我有几个想法,想和大家说一下。”   女人的声音?   众人紧皱眉头目瞪口呆,一个女人想要发表看法?这太让人惊讶了!要知道他们开过的大大小小的会议中,女性就是装饰,就是摆设,类似于一种装点的平等和一种施舍的镜头,即便发言,那也是无关紧要的内容,没有一个人这样大大方方举起手来说自己有几个看法。   在他们看来,女性干部一般在妇联这种部门,像这样关系国家发展的大事,很少甚至几乎没有女人这样发表看法。   大家纷纷回头看向周苇,看向这个让他们惊愕的女同志。   其中一开始那个帮忙引导大家坐下的女同志张大嘴巴十分惊讶,她死死盯着周苇,这个人这么可以这样勇敢,这样霸气,这样镇定?   要是她,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举手说话,要是她,绝对达不到这样的冷静甚至风轻云淡!   她眼神里带着羡慕,甚至还有一丝嫉妒,她也好想像周苇这样。   想起自己工作以来遭受的不平等对待,凡重要的事情一律都不让她负责,他们觉得女同志心肠软容易被欺骗难成大事。   这样的偏见一直埋在心里,她甚至变态的觉得女同志就是这样,可如今见到周苇这样丛容站起来,甚至面带微笑跟县长讲话,她觉得有些东西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同时,惊愕不已的还有闻扬。   周苇现在站起来这不是自找羞辱吗?吴书记的基调已经定的十分高了,如今起来发表观点哪有再等等好啊!   但周苇都已经站起来了,他不能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希望周苇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厂长坐在周苇前方,他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因为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太过火热。   虽然他知道那些人不是看他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   不过他也没想到周苇会主动发言,尤其是在吴书记发表看法以后。   说实话,吴书记那样的水平已经可以了,赵厂长心里其实不认同周苇这个时候站起来,要他说,再缓一缓才是最佳时机。   他不由叹了口气,小周聪明是聪明,但就是年纪小,心里沉不住气。   这就跟打仗一个道理,不能早打,也不能晚打,得在合适的时间打,敌人才可能一击毙命,否则太早打草惊蛇,否则太晚无力回天。   他余光看了眼周苇,心道这次就当长个教训吧。   这样一想,赵厂长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领导。   周苇并不知道赵厂长自作多情的想法,她挺直腰杆直视县长的眼睛。   县长愣了一下,不仅是周苇看着自己的眼睛,而且是方才周苇主动举手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在他的官场生涯里从来没有遇到过。   妇联部门的同志他见过,但和周苇比起来,少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官场的气度,这种气度是需要各种各样场合培养的,而叫人奇怪的是,周苇天然带着这样的气质。   他愣完后,马上回过神,气质并不能改变什么,周苇终究是个女人。   大抵生物进化让男性天生拥有一种对女性的轻视,县长亦然,所以他收敛了微笑,问周苇:“这位同志如果和吴书记的观点相同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县长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要周苇闭嘴。   吴书记的观点如同一块丰碑立在会堂上,周苇再这么厉害都不可能超越,大家不约而同默认周苇会像小丑一样落寞坐下。   虽然女同志长得很漂亮,但是这是讲正事的场合,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废话。   像他们这群人,认为自己不会发表什么超过吴书记的看法,所以才保持缄默。   这叫有自知之明!   而周苇这位女同志,实在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想和吴书记一较高下,扯淡!   想明白这个逻辑,众人方才的震惊变成了不屑。   方才那个引导大家坐下的女同志担忧地看向周苇,大概是同性的缘故,周苇的处境她感同身受。   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来周苇会有多么尴尬。   鼓起勇气举起手站起来,可结果县长一句话就把人打回原形,似乎觉得女性发表不出什么观点。   女同志心理有些难受,不仅是为周苇难受,也是为自己的性别难受。   吴书记不着痕迹挑了一下眉,他有高人指点,想要超越他绝对不可能!   尤其现在看周苇站起来,而不是赵厂长发言,他心里就有了数,赵厂长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如今周苇站起来只是一种挣扎而已,不值得给予太多关注。   在吴书记心里,周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翻不出什么浪花。   而闻扬,失望地摇了摇头,县长的态度决定一切,周苇无论说什么话作用都不大了。   他对于这次会议彻底失去了期望,因为一切都成定局了。   闻扬甚至都能想象到吴书记这次会议之后的风光场面,尤其在各大领导的照拂下平步青云。   对此他一阵反胃,甚至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下。   吴书记听到声音,扭头担忧问道:“小闻,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旁边几个人见状,彩虹屁张口就来。   “吴书记为人一流啊。”   “确实,都说从细节里看一个人的品格,吴书记关心下属身体,非常可贵!”   “对,以后得向吴书记学习。”   “嗯,不光要学习吴书记体恤下属,还要学习吴书记各方面的能力。”   “没错,刚才吴书记讲完话后,我直接听傻了,没想到吴书记有治国之才。”   “……”   吴书记听到这些议论后,不自觉扬了扬嘴角,虽然他知道这里面假意多真情少,但听别人夸自己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于是他更加温柔地对闻扬说道:“小闻啊,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说出来,别自己硬抗。”   闻扬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恶心感受,对吴书记说道:“没事儿。”   吴书记对此没再说什么,反正难受的不是他自己,只要不挡他的路就行。   周苇浅浅一笑,对县长说道:“我的想法和吴书记还真不一样。”   不一样?!   众人惊了,比刚才程度还要深!   他们都默认吴书记的是一份完美的答卷,现在突然有个人说和吴书记的不一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一样很骄傲吗?   就连县长本人都惊讶地差点把手边的钢笔甩出去了!   这位女同志可真是语出惊人呀!   他以为方才那句话可以堵住周苇的嘴,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发展到现在,县长只能对周苇说道:“那就说说你的观点吧。”   周苇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在意县长不重视的样子。   “我认为现在这个阶段,并不需要考虑定价。”   啥玩意?   不考虑定价?   这是要当面跟施复对着干吗?   众人心惊:这女人不是一般的胆大!   闻扬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有点看不清局势了,周苇为何要这样说,当初和他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尤其是看到周苇这样无所顾忌的样子。   县长听完周苇的回答后,往施复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还是一脸面瘫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一点变化。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对周苇采取什么态度。   如果施复点头,那他可能要换上一副笑脸,如果施复生气,那他可能要让人把周苇轰出去。   可现在,施复一点表示也没有。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周苇淡然一笑,不紧不慢说道:“如果非要定价的话,我认为只高不低。”   众人又是一震!   周苇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先是不应该定价,现在又是定价要高!   和他们想的太不一样了,尤其吴书记在前面做了非常好的演讲,可周苇直接否定了!   他们再一次回过头看向周苇,想知道周苇到底在想什么敢这么说!   大家看完周苇又去看县长,心里不由想周苇马上就要被轰出会堂了!   吴书记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周苇在虚张声势!   可就在这时,施复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清冷的眼睛看向周苇,淡淡道:“继续讲。”   众人立马安静下来,施复都发话了他们不好说什么,于是静静看着周苇要怎么回答。 第46章   “资源,向来是国家之间争夺的对象。”周苇语气平静的说道。   “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再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从煤炭,再到石油,资源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任何一个想要发展、想要在国际社会立足的国家,都不会轻易放弃对资源的开采和争夺。”   大家听到这番话,都笑了笑,并没有觉得多么精彩。   县长轻轻撇了周苇一眼,他还以为这女人能说出多么震惊四座的话来呢,没想到就是这些。   呵呵。   清汤寡水。   不仅是县长这么想,在坐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就连那个引导大家坐下的女同志都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   她是佩服周苇站起来讲话的勇气,但同样惋惜周苇言之无物的观点。   周苇依旧从容,好像没有人能够影响到她的心绪。   “现在我们发现了一种新的资源,而且这种资源极大可能影响未来的国际局势,甚至有可能让我们国家重新回到国际舞台的中央。”   吴书记不着痕迹的嗤笑了一声。   重新回到国际舞台的中央?   开什么玩笑?   他承认这种稀有资源很重要,会对工业,会对军事,会对外交产生一定的作用,但要说洗牌当前的世界格局,怎么可能?   女人就是女人,说话没轻没重。   吴书记向来奉行的是严谨。   不光吴书记这样想,就连赵厂长也觉得周苇这次发挥的有失水准,但一想,谁也没有预料到施复会提这样的问题,而周苇并没有做相关的调研和准备,能清晰的表述自己的观点,并且稳定的输出论据,已经超过在坐的大部分人了。   赵厂长心里对周苇,还是很满意的。   突然这个时候,周苇语气变了。   她掷地有声的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增加开采量,而是减少开采量,供小于求,资源价值才会上升,我们才能撬动国际资源的价格指标。”   周苇的意思是,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资源是我们的,资源的数量是我们决定的,资源的价格自然是我们说了算。   而前面两个人,以及吴书记所说的策略是增加开采,好好的赚一笔外汇。   这种策略,说实话,没有一点问题,甚至说,以前的策略和这种策略大差不差,我们找到资源,我们使劲开采,开采完了以较低的价格卖给其他国家。   结果呢?   资源被开采的量越来越多,价格自然跟着越来越低。   最后,我们生态环境被破坏,我们资源数量越来越少,而其他国家,却用比较低的价格得到了资源。   周苇想要表达的是,减少开采量,将供给额度限定在一个合适的范围,这样,供小于求,我们就拿到了定价的最大主动权。   环境要保护,资源要珍惜,外汇也要赚。   周苇想要达到的就是上面这三种目的。   她的厉害之处不在于这几句供求关系的话上,毕竟谁都会说,谁都知道供大于求,价格下降,供小于求,价格上升。   她的厉害之处在于脱离掉原先策略的定式思维里。   大家普遍接受以往的定价策略,接受被动的定价方式,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其道而行之。   而这便是周苇的可贵和难得之处。   施复秘书手里的笔早就被他扔在了桌子上,孤独的躺着,他眼神直直的看着周苇,觉得这女人tm的真敢想!   减少开采量,提高资源价格。   哈哈哈哈,他在心里想大声说句好!   他跟着施复主任参加过无数次资源研讨会议,但大部分都是冷饭热炒,不是在原有的策略基础上上调一个点,或者上调两个点,就是在原有的策略基础上下调一个点,或者下调两个点。   老生常谈的东西。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东西可靠。   毕竟有人这么干过了,说明是对的,是可行的,于是上调两年,下调三年,只要保证不出错就好了。   可现在突然有一道不一样的声音,他耳朵听得真舒服。   更让人惊奇和惊喜的是,这声音来自一个女同志。   他真想敲开周苇的脑子,想要一探究竟,这女同志怎么会有比男同志更精彩的想法,更勇敢的见解。   由此可见,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俗语是错的。   明明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有魄力,更有胆识,更有魅力。   周苇还没有讲完,她才刚刚开始。   这不是矜持的时候,一个大胆的,别具一格的开头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接下来要说的是对国际格局的初步判断,是在初步判断上做出的定价决策,是在定价决策里设计的定价模型,是在定价模型里得出的定价结果。   一气呵成。   没有任何磕磕绊绊的地方。   大家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还没有听够,或者说还没有听明白,对方就已经结束了。   这就像是作画,观看者已是眼花缭乱,而作画者却完成了。   最有感触的是县长,他是彻彻底底的文科底子,对理工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一开始周苇讲国家格局的时候他还能听明白,跟得上,但到第二部 分的时候,从当前的国际局势推导出稀有资源的定价决策,他就开始不懂了,虽然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从他耳朵里进去,他是云里雾里。   不光是县长不懂,在坐的能懂得最多百分之十。   就连闻杨,也是听的模模糊糊,只知道周苇太厉害了。   想他方才还在担心周苇有没有把握,现在看来,是他庸人自扰,想多了,人家周苇一切都胸有成竹。   赵厂长心里讶然不已。   他虽然知道了周苇过人的写作能力,以及过人的交际能力,但对于周苇的演讲能力没有概念。   他一开始还以为周苇会在这个会议上摔一个大跟头,因为有时候太鹤立鸡群反而是一种坏处。   大家都往左边走,而你非往右边走,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可现在,看着周苇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恍然,自己错了。   从头至尾,周苇要的就是鹤立鸡群。   赵厂长的猜测是对的。   周苇从开始讲话的那一刻起,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施复。   不然她怎么可能用这种极其极端的方式,以现场九成人听不懂的结果来做这次演讲。   要知道演讲演讲,首要的是让大家听明白,不然你这个演讲有什么意义,大家都听不明白,你讲给谁听,自己听吗,如果是给自己听,那完全可以在家里演讲啊。   周苇只需要确定一个人懂了就好。   那个人就是施复。   她敢这么讲出来,就很确定施复能听得明白。   周苇知道施复是个不怎么会人情世故的人,但专业素质非常过硬,尤其是对资源相关的文献报道如数家珍,甚至可以不假思索的记起好几年的数据。   果然,施复在听到周苇后面这长长的讲话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做了主任的位置好几年了,有一件事他想做很久了,就是挫一挫某些国家的锐气。   别看我们资源上非常丰富,但在国际资源的博弈中,常常处于下风,甚至明明位于优势地位,但还是被别人捏着鼻子走。   这种滋味不舒服。   施复是一个有想法和有抱负的人,所以当他听到周苇那句“只高不低”时,他的指尖不平静的颤动了一下。   这代表着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周苇胜券在握。   她了解过施复的处境,没有人赞同他那一套对外方案,全都是反对的声音,孤立无援,施复缺少一个帮手,一个志同道合的帮手。   在这样的契机下,她的想法,她的演讲,用四个字形容。   正中下怀。   甚至说,即便施复因为小时候的缘故对她抱有敌意,但环顾四周,施复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她一个而已。   周苇就是这样的自信,但这样的自信不是盲目自信。   果然,施复说跟她好好谈谈。   闻杨觉得短短的一个小时好魔幻,魔幻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施复留下周苇好好谈谈,意味着施复对周苇说的东西感兴趣,而感兴趣意味着周苇跟他说的去国资局是有可能的。   他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如果不是面具够厚,他真的会忍不住面色狰狞。   而吴书记脸色铁青。   上一次会议,他信心满满,以为可以一鸣惊人,但输给了赵铁柱赵厂长,而这次会议,他特意找了内部人员写了稿子,却还是以失败告终,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秘书,而且还是女秘书!   他觉得心里有口气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总觉得老天在跟他作对,给他希望又给他失望。 第47章   资源定价会议上,周苇一炮而红,直接被挖走,以至于赵厂长想留都没处留。   赵厂长心疼啊,他刚找来的好秘书,这就走了?哎呦,他以后可咋办啊。   虽然心里舍不得,但周苇去国资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放人不行。   周苇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和之前对韩指导员差不多,虽然她有意换个新地方,但没必要和旧领导关系闹僵,毕竟大家都还在北荒。   她办事一向妥帖,所有的东西都整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还给赵厂长推荐了一个秘书人选。   赵厂长知道后,窝心的不得了。   他最担心的其实就是秘书的事,周苇一走,他去哪里找给他写稿子的人,没成想人家周苇早就想到了这一茬,给他找好了。   他摇了摇头,内心全是尊敬和敬佩。   心里说:这样的女人不升职谁升职!   但说实在的,他其实对周苇这场让他猝不及防的神仙定价会议有点不满,觉得周苇胆子太大了,可现在捏着这个名单,他不由感叹道,不是周苇胆子太大,是他八一煤厂的水太浅,盛不下周苇。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水流,周苇的选择没有一点错。   赵厂长心里已经平静了,甚至说以后要和周苇打好交道,有句老话说的好,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情况已经变了,他不能再拿周苇当手下看了,即便周苇拿他当领导看,他也不能摆领导的架子了。   时间倒回到那天开完会,施复留下周苇谈了谈。   谈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让周苇去国资局当干事。   干事说白了,就是从头干起,但即便从头干起,起点也比在一般单位高。   施复给周苇列出了很多好处,职工宿舍,职工食堂,还有职工待遇等等。   现在的局面是,周苇已经亮牌了,她的目的就是要进国资局,施复已然知道了周苇的牌面,所以才会列出这些算不上好处的好处。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施复点头说可以进国资局,还列出了这么多好处,早就头点的像拨浪鼓了,说不定还会谢天谢地。   毕竟是咱们求着要进国资局的。   但周苇不。   谁求着谁还不一定呢。   她一句没有提施复列出的好处,只是说了一句,“看来施主任心不诚啊,既然这样,我还是当我的秘书好了。”   谈判局面的风向立马变了。   施复听到这话,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小聪明。   可他忘了,谈判本来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周苇的做法没有任何一点问题,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施复谈判的对象是一个男人,他就不会觉得是小聪明了。   他顶着一张高冷的脸,挺立的鼻子在灯光下泛着青色,直截了当的问,“你想要什么。”   周苇同样直截了当的说,“我,要闻扬一起去。”   不是“我和闻扬一起去”,而是“我要闻扬一起去”。   很明显,后者比前者态度更坚定,语气更霸气。   施复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记得闻扬和周芦关系很近,那周苇说要闻扬一块,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以为周苇是在跟周芦抢闻扬。   由此心里嗤笑了一声。   原本他听完周苇的讲话后以为周苇变了,不再是跟姐姐抢东西的坏孩子了,但现在看来,根本没变,还是喜欢跟姐姐抢东西的坏孩子。   姐姐喜欢的东西要抢,姐姐喜欢的人也要抢……   他眼里不掩饰的露出对周苇的厌恶来。   周苇不知道施复脑补了什么,但无论什么态度,她要的是一个结果,同意或者不同意。   施复最后冷冷的说,“好,你和闻扬一起。”   ……   闻扬现在对周苇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从小活在母亲出卖□□的环境里,他一直以来觉得女人好弱,弱到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生存。   但这种生存方式有必要吗?   闻扬不明白。   在他眼里,男人和女人没有分明,都是人,都应该有相同的能力,可是为什么女人就天然放弃了自己的权力依附于男人呢?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来获取一点甚至不到一点的利益,有必要吗?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脑子?   他宁愿他妈成为一个泼妇,也不愿意她妈成为一个弱者。   闻扬以为周芦是不一样,因为周芦在报社工作,因为周芦能写得出一手好文章来,因为周芦能自己养活自己。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尤其是那天他问了周芦那个关于母亲的问题——会不会为了孩子出卖□□,周芦的回答是是。   他依旧不理解。   对女人不理解,对当母亲的女人不理解,如果说他成为女人,他成为当母亲的女人,他首先要做的是要让他的孩子知道,他是强大的,他是可以保护自己,是可以保护家人的,是可以对抗坏蛋分子的。   而如今,有个人像一道雷霆一样,炸裂在他眼前。   原来是有女人如此的。   如此的强势,如此的霸道,如此的狠辣,如此的野心勃勃……这让他有了一种从小他就没有体会到的安全感。   他对周苇的手腕,手段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些不符合女性形象。   相反,他高兴的、激动的热血沸腾,觉得这才本应该是女性的形象。   掠夺,斗争,霸占,算计。   在闻扬看来,这几个词哪有什么男性和女性之分。   但世俗好像觉得女性应该温柔,应该善良,应该毫无底线的妥协,应该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力。   爱情,家庭,像两个铁笼子一样关住了女性,但其实笼子没有锁上,只要伸手一够,里面的人就能出来。   但现实是,好多好多女性,亲手把自己关在了笼子里,苦守着自己认为的道德标准,甚至还指责其他人——你没有伺候你老公,不如我好,你没有照顾你公公婆婆,不如我好,你没有无私奉献自己,不如我好……   可现在有一个人,浑身充满着斗志,充满着让人迷恋的生命力,充满着让人勾人心魄的魅力。   他心动的一塌糊涂。 第48章   国资局来了个漂亮的女干事。   大家吃了一个周的瓜,热门话题是周苇和施复是什么关系。   有几个胆子大的,去问施复的秘书,“老大怎么招来了这人?”   不是说这人不好,而是说这人凭什么来。   秘书见过周苇在定价会议上的风采,自然明白是为什么,他让大家散开。   “主任有他的安排,你们别聚在这里,赶快去干活吧。”   不过秘书特意留心了一个事。   他觉得施复招周苇除了因为周苇有能力外,还由于周苇有个妹妹周芦,而施复喜欢周芦,他觉得施复招周苇进来是为了讨好周芦。   关于施复喜欢周芦的事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但这也很好理解,周芦是北荒数一数二的才女,在报社工作,写得一手好文章,听说现在加入了红/卫/兵。不仅如此,周芦人也长的好看,美丽温柔,身材还好。   主任喜欢周芦很正常。   秘书的话并没有阻止谣言的传播,大家都觉得周苇能进国资局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   甚至有人当着周苇的面八卦。   八卦的人里面有男人,也有女人。   男人露着不怀好意的目光,对周苇评头论足,心里龌龊的想着周苇都和施复有一腿了,他们就是过过嘴瘾而已,有什么错,女人则是眼含警惕,她们不喜欢漂亮的花瓶,觉得这是对她们的侮辱,她们努力工作才得到了现在的位置,结果周苇仅仅凭借外貌和身材就空降国资局。   这样的场景周苇太熟悉了。   别说前世,就说从成为韩指导员的干事到成为赵厂长的秘书,这种言论太多了。   处在这样的舆论漩涡里,周苇该吃吃该喝喝,像是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但闻扬却为周苇鸣不平。   明明周苇有能力,有手腕,但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遭遇,他好几次都想跟议论周苇的人吵起来,但都在周苇的阻止下中断了。   “那些人——”   周苇淡淡的看着闻扬,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望了眼窗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人说三八二十一,其他人都说错了,正确答案是三八二十四,三七二十一,可那个人不信,认为三八就是二十一,其他的人用尽了一切方法,但那个人就是死死认定三八二十一。”   闻扬皱了皱眉头。   他虽然不明白周苇为什么给他讲这个,但三八是二十四,不是二十一。   周苇看向闻扬的眼睛,“夏虫不可语冰。”她有意把闻扬培养成她的助手,或者叫做后备秘书。   闻扬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夏天的虫子,确实不可能跟他们讨论冰冻!就像面对认定三八二十一的人,跟他怎么辩论都没有用。   他看向周苇,“我知道了。”   周苇笑了笑,习惯性的拍了拍闻扬的胳膊,这让闻扬一愣。   “知道了就好。”然后周苇聊起工作的事情,“我让你查的资料整理完了吗?”   周苇让闻扬整理了国资局历年来的资源定价情况,以及与国外的交易记录。   说起工作来,闻扬立马换了一副样子,“定价情况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不过交易记录,我去资料室翻过了,材料很少。”   周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闻扬留心国际局势,意思是让闻扬利用以前的人脉打听一下有什么变动。   闻扬表示明白。   他做秘书这么多年,知道怎么操作。   周苇和闻扬说完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国资局作为北荒大单位,里面的干事,都配有办公桌。   周苇刚一坐下,就有人叽叽喳喳,阴阳怪气,说周苇工作不认真,不愧是走后门来的,只会划水摸鱼。   但周苇一概不理会,她的时间宝贵着呢,没必要跟这种人理论这种事情。   有时候,只要你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些言论全部会消失。   周苇宁愿多看点工作报告,宁愿多了解一点资源的情况,也不会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   闻扬的办公桌在周苇的斜对面,他只要稍微转一下头,就能看到周苇的工作的样子。   专注,认真,背永远都是挺直的。   每当他累的时候,他就会看一眼周苇,好像这样,他就会消散了大半的疲惫。   一直工作到中午十二点,周苇伸了个懒腰,打算去食堂吃饭。   但有一件突发事件,矛头直指周苇。   是有人厕所里发现了避/孕/套,然后扫厕所的阿姨非常肯定的说这个人是周苇。   现在正值敏感的时期,厕所,避/孕/套,一个漂亮的女人,这几个词无论怎么组合,都让人脑补出一出作风不正(香/艳)的大戏。   “我就说这个女人有问题吧,她没来之前,咱们哪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看阿姨说的没错,事情就是她干的。”   有个小胡子男人嘿嘿说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是谁?”   秘书有点着急,他缺脑子的说道,“你瞎说八道啥呢,敢编排主任!”   小胡子男人哼唧了一声,“我又没说主任,你急什么呢?不会真是主任吧!”虽然主任是他们的领导,但现在被孙悟空搞下去的领导不少啊。   他一点也不害怕,他家里可都是工人阶级!   秘书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他指着小胡子男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不由认同了小胡子男人的猜测,说不定真是施复呢,他们可听说施复一般工作到很晚。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施复很快就过来了。   “主任,你来了。”   副主任看向施复,脸上挂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施复的关系很好。   今天这出戏就是副主任唱的,他指着扫厕所的阿姨对施复说,“主任,阿姨昨天在厕所里发现了避/孕/套,今天特意告诉我,我一听,这可不得了,公然视作风问题为无物,主任可要严惩这种作风不正的坏分子。”   闻扬一看副主任这架势,就知道副主任是有备而来。   很明显,副主任和施复关系一般,或者说很差,这出戏就是给施复准备的,而周苇成了……炮灰。   这样一想,他不免担心的看着周苇。 第49章   扫厕所的阿姨带着点口音,她把昨天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昨天晚上,我因为遇到了点事,所以去的晚了一些,按照往常我是七点过去,但昨天我到的时候,七点半多了,我一到就换衣服打扫厕所,但我刚走到一楼女厕所门口,就看见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从里面走出来,我当时没留心,但我后来从女厕所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避/孕/套,我一想,肯定是我碰见的那个男的和女的弄的。”   她见这么多人看着她,一点不怯场,嘴一住不住的说。   “那女的,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嘴巴红红的,吓了我一大跳,还有衣服也不好好穿,白留了胡兰头了,我看这种坏分子必须得抓住处理才行,不然坏了国资局的名声,以前我来这打扫卫生,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我看就是有一些新分子在这里捣乱。”   新分子指谁不言而喻。   周苇看着阿姨,问副主任,“上班迟到,要怎么处理呢?”   按照规章制度,迟到的话需要扣工资,一次三块钱。   阿姨一个月挣不到四十块钱,这一次就扣三块钱,这不是割她的肉嘛,于是立即向副主任求助,“主任,你要帮我啊,我迟到不是故意的……”   副主任皱了皱头,当初让阿姨过来是觉得阿姨嘴皮子很利索,可现在看来,哪是利索,分明是聒噪。   “现在的问题不是迟不迟到,而是抓住扰乱局里风气的坏分子。”   副主任板着脸,对周苇严肃的说道,“周苇同志,矛盾论还是要好好学习学习,哪个是主要矛盾哪个是次要矛盾分不清楚吗?”   周苇顿了顿,笑咪咪的说道,“主任说的对,当务之急是要抓住那个胡兰头的女人。”   说完,她看向阿姨,“阿姨,你说是不是?”   阿姨一看对方不追究迟不迟到的问题了,脑海里的弦一松,点头说道,“对,没错。”   周苇这时又看向副主任,“阿姨刚才说了两遍,她碰到的女人留着胡兰头,所以主任只要看一下谁留着胡兰头就好了。”   阿姨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她要指认的是周苇,而周苇不是胡兰头,这下完了,副主任交代的事情被她搞砸了。   但周苇如何知道她看到的女人是胡兰头的。   到现在阿姨还不清楚。   周苇打了声招呼,“主任,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我先去吃个饭,你慢慢查,好好把这个主要矛盾解决了。”‘   副主任指着周苇,说了半天的“你”字,明明他安排的天衣无缝,都是这个阿姨,多说多错,让周苇抓住了漏洞。   这下,屎盆子还没扣到施复头上就打翻了,真是晦气!   施复看着副主任猪肝色的脸,揉了揉眉心。   副主任是副局的儿子,平日里仗着副局是他爹,从来不把他看在眼里,跟他“叫板”是常有的事情,虽然说“叫板”很正常,毕竟每一个有抱负的人都想往上爬,可问题是副主任没有脑子,今日的事便能看出来了,破绽百出,要不是他看在副局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早就把副主任踢走了。   “我会跟副局好好谈谈。”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   这样一个插曲,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不过副主任最后调到其他地方了。   周苇乐见于此,她把弄好的定价书给施复,“主任,现在还有多少人不同意?”   施复看了一会儿周苇眼下淡淡的黑青,有些不自然的嘱咐道,“那个,你多注意休息,这个事情不着急。”   那天定价会议上他听到周苇定价的观点很惊艳,所以产生了让她进国资局的想法,但他没有预料到周苇会这么能干,会这么拼命,有时候他都熬不下去了,周苇还在查资料,还在写稿子。   他似乎不在意周苇小时候欺负他的事情了。   周苇完全不知道施复的想法,她只是想知道当前的进度,“只高不低”的定价策略一定会引起很对人的反对,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最后决定前获取多数人的支持。   这个决策一贯采用民主的方式,如果一半以上的人同意,那么这个方案就能通过,问题是现在就她和施复,以及施复几个部下同意,而且这里面她没有投票权,所以满打满算,就三个人而已,遑论一半以上了?   而现在又离最终会议的时间越来越近,周苇很着急。   但着急没有用,只能逐个攻破,缓缓谋之。   “所以说,现在有多少人同意了?”她看着施复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施复动了动嘴巴,跟周苇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这三天里他说服了两个人,所以最后加起来就是五个人。   而最后有投票权的一共是二十人,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得再说服至少六个人才可以。   周苇在心里算了算,三天两个人太慢了,而且这些人最终的选择不一定是什么,于是抬起头直接问施复,“需要我帮忙吗?”   跟施复相处的过程里,她很明显感觉到施复不太会和别人打交道,上级的,下级的,平级的,都不知道怎么去相处。   这可不行。   待人接物是必修课。   一个人要想走的更远,走的更高,从来就是前拥后簇,前面的人拉着,后面的人推着。   “不用你。”施复皱了皱眉头,“我们得喝酒,你一个女人去了只会添乱。”   他不是不相信周苇的能力,只是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一个女人去。   周苇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施复,迂回的说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你如果喝醉了还怎么把话说清楚,所以我跟着你。”   接下来的这三天里,周苇跟着施复,酒局,饭局各种,把能请的人都请了,把能说服的人都说服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施复很生气。   他把带着醉意的周苇拉到一旁,“周苇,你是没看到那人的手摸到了你……你腿上吗?你这个女人,我——”   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周苇了,竟然面无表情的在那说说笑笑。   施复两手扶着周苇的肩,“我们不用这样。”他甚至说了一句连自己都震惊的话,“如果没通过就没通过。”   这个没通过说的是什么,两人都清楚。   周苇喝了不少,但脑子很清醒,她把施复搭在她肩头的手拿开,“主任,我心里有数。”   “有数?”施复被周苇的样子气笑了,“你有什么数?被人吃豆腐的数?”   周苇脸色淡了下来,她挑眉看着施复,”怎么,主任觉得我被吃豆腐是我的错?”   时空变了,但这种话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谈个业务,谈个东西,不仅要接受对方对她能力的质疑,还有忍受对方侵犯性的目光,而看戏的众人,哪一个不是说错是她的?   错在她要强,错在她非得进这个生态圈。   那究竟谁对谁错呢?   周苇的一番话让施复陷入了沉思,他纠结自责的看着周苇,半天后才说道:“从来就不是你的错。”   他有点感受到周苇的处境了。   周苇只是一笑,虽然施复的话很难得,但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有的只不过是既得利益者自我感动的施舍罢了。   她拍了拍施复的肩膀,“好了,别说丧气话,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拿下的。”   施复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嘴巴张不开。   周苇没有理会,她一向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于是又回到屋里,继续喝起酒来。   施复看着周苇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背影异常萧索和孤独。 第50章   周芦见闻扬勾搭不上了,便转向了将她当作白月光的施复。   她清楚施复喜欢她的原因,所以在和施复接触的过程中,她变得更加温柔和善解人意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期,她听施复说要举行一个会议。   具体的内容施复没有跟她透露,她也是贴心的没有问。   绿茶女王跟她说,男人喜欢知分寸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张口,什么时候闭嘴,有点小作没关系,重点是能理解男人,做男人的解语花。   周芦严格按照绿茶女王说的来,她今天过来就是为施复加油。   未料想先见到了闻扬。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周芦生气闻扬跟周苇的事,她就不明白了,闻扬为啥把秘书的工作辞了跟着周苇到国资局,在她看来,秘书是很好很好的职位,而且吴书记是个对待下属很好的人,后来她问了闻扬辞职的原因,闻扬只对她说了一句“道不同”,她一脸问号,觉得“道”能有什么不同。   更让她气愤的事是闻扬似乎对周苇很上心。   有一回她跟施复压马路,碰到过闻扬给周苇去国营饭店买饭。   闻扬生怕提回去的饭菜凉了,一路小跑着。   周芦当时就愣住了,要知道她和闻扬认识以来,就没见过闻扬有这样的表情,那看着饭菜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   但冷静过后,她觉得要及时止损。   没了闻扬,她还有施复,而且施复可是拿着她特别特别好。   明明那么忙,还要见她一面,明明那么累,还要哄她开心。   重点是施复是周苇的上司,这么一想,她心态立马平衡了。   觉得虽然周苇厉害了,从韩指导员身边的一个小助手到赵厂长跟前的大秘书再到现在国资局的干事,但那又怎么样?!   要知道周苇讨好的领导可是在讨好她!   闻扬淡淡的看了周芦一眼,疏离的打了个招呼,接着转头就走了,留给周芦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周芦恨恨的看着闻扬的背影,手心都掐红了。   但摸着心说,她喜欢过闻扬,产生过和闻扬在一起的想法,而不是简单的暧昧,她有信心拿下闻扬,但结果是闻扬没有选她。   滋生的爱意在这个时候其实更多的转变成了不甘,不甘自己没有被选择,甚至是说输给了周苇。   周芦将自己这种恨意投放到周苇身上。   心说如果不上周苇,闻扬就是她的了!   “芦芦——”远处施复惊喜的看着周芦,小跑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芦收起脸上的戾气,娇羞的看着施复,贴心的说道,“你跟我说过,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呢……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想过来给你加加油打打气。”   说完,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看起来非常元气和少女。   施复充满爱意的看着周芦,认真的说道,“谢谢你,芦芦,你能来,我很开心。”   他其实是个自卑的人,小时候因为胖丑,经常受别人欺负,唯有周芦不会,还会过来护在他前面,周芦就是他的光,他的女神,现在女神特意过来给他加油打气,他能不高兴和激动吗!   只是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什么变化。   周芦和这么多男人暧昧,早就察觉出了施复内心的不平静,她温柔的说道,“你好好加油,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施复郑重的说道。   这时候周苇提着公文包,穿着一身中山装过来。   周芦本想挑衅一下,却发现周苇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便立马萎了。   但该上的眼药不能落下,她对施复说,“复哥,我妹妹她没有给你添乱吧,如果有的话,你可千万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姐姐的错,你也知道我这个妹妹,从小性格就……”   施复皱了皱眉,有点不舒服这样的话。   他本来想为周苇辩解两句,说周苇根本没有给他添乱,但是发现时间快到了,于是跟周芦说,“在大厅好好等着我。”   周芦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会议开始后,周苇和闻扬都坐在观众席上,看上面的人计票。   闻扬心里有些忐忑,“他们真的会选择同意吗?”   上面这帮坐着的,哪一个不是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虽然嘴上答应了会通过,但涉及到个人利益的时候,说不行就不行,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苇回答闻扬,“不会。”   该谈的条件都已经谈了,按理说没有问题,但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时候要做的,就是稳住。   闻扬静静的看着周苇的侧脸,心中再一次掀起了波澜。   这些天来,他看到周苇为了这个方案忙来忙去,有时候回到宿舍吐到后半夜,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震惊,心想周苇也太拼命了,但周苇只是扯了一个淡淡的笑,说人不趁着年轻的时候拼命什么时候拼命。   他看见过周苇野心勃勃的样子,看见过周苇算计别人的样子,看见过周苇胜券在握的样子,看见过周苇自信满满的样子。   他曾经因为这些狠狠心动过。   但现在,看到周苇脆弱的样子,无助的样子,无奈的样子……他心疼的要命。   这个女人对自己太狠了。   狠到让人心惊也心疼。   他想……成为周苇可以依靠的肩膀。   “尽人事听天命。”   周苇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便今天没有通过,她也做好了准备,甚至可以拿出一套方案来。   因为妥协也是一种智慧,不是说只有前进了才叫胜利,很多时候是有进有退,这才叫权力的斗争艺术。   施复其实也不确定这次的结果,他坐在位置上,眼睛时不时看向周苇的方向。   只见周苇挺直的坐着,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露出一张迤逦无双的脸,一双眼睛沉静如水。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些天和周苇工作以来,他都快忘记了周苇的样子,或者说他在有意识的忽略周苇的美丽,如今隔着好几排的座位,他才意识到周苇原来这么好看。   周苇只是朝施复点了点头。 第51章   现在的情况是:九个人投了赞成票,八个人投了反对票。   最终的结果取决于最后三个人,只要有两个人投赞成票,那方案就会通过了。   虽然施复跟其中两个人交涉过,他们保证会投赞成票,但这里面有没有意外发生谁也说不准,所以他心里有点紧张。   不过他一直都冷着脸,因此外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很快,第一个人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是赞同。   闻扬松了一口气,这下赞成票有十票,比反对票高两票,只要再有一个人投赞成票就可以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下一个人投赞成票。   可是,事与愿违,下一个人犹豫了半天,最后选择了投反对票。   施复紧锁眉头的看着那个人,明明说好了要投赞成票,可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他的心情从巅峰直直跌落到低谷。   他和周苇拉拢的两个人,一个是第一个人,另一个就是这个反悔的人了。   施复虽然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和权衡,但关键时候撂挑子不干,这谁也受不了啊,连他一向看不出情绪的脸上也出现了怒色。   那个人一直低着头,像是不敢和施复对视。   他确实和施复约定好了,但昨天晚上副局拉着他,让他把赞成票改成反对票,他犹豫不决,可副局跟他说现在不是卖人情的时候,当前的局势不适合激进的做法,降低价格才是妥善的处理方式。   副局位高权重,他不好反驳,只能违背了跟施复主任的约定。   但后来他一想,副局这样搞施复主任的心态,很可能是为了给他儿子出一口气。   闻扬坐在下面,嘴唇惊讶的都发青了。   现在的局面可不太好,他有点担心周苇的心情,因为他知道周苇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汗水。   可周苇仍旧是一副冷静的表情,与施复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生气,没有不理解,神色自若,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实际上,她不知道副局找那个人谈话的事情,毕竟她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施复隔着几排座位远远的望了周苇一眼,眼里充满着遗憾,自责和难过。   这么些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尤其是周苇,为了说服别人,啤酒白酒从不推脱,施复心里是真的难受。   周苇既没有向施复点头,也没有向施复摇头,她专注着看下一个人的选择。   有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想了,因为想也没有办法改变,还不如把精力放在下面的事情上。   覆水难收,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周苇很冷静,很理性。   最后那个人决定着最后的结果,如果他投了赞成票,那么方案通过,定价上调,如果他投了反对票,那么就是十比十,打平,但最后赢的是反对方,因为规定是这样的——一半以上的人同意,方案才会通过,否则方案不会通过。   施复见周苇镇定的看着最后那个人,情绪立马稳定下来了。   结果还没有出,他却自乱了阵脚,属实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   于是也便专心的看着最后一个人的选择。   “你说他会投赞成票吗?”   闻扬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问坐在旁边的周苇。   只见周苇勾了勾嘴角,很肯定的的说道,“会。”   就在周苇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那个人做出了选择!   他,投了赞成票!   闻扬瞪大了眼睛,一方面不敢相信最后那个人投了赞成票,另一方面惊讶周苇为什么肯定最后那人会投赞成票。   他咽了下口水,问周苇:“是你说服了他?可是你不是说那个人是硬骨头很难啃吗?”   闻扬知道周苇和施复说服的对象,而最后那个人不在名单里,那周苇怎么说服的那个人?难不成周苇预测到了今天投票的危险情况,所以留了一手?   他越想越心惊。   如果真是这样,那周苇……太吓人了。   闻扬宁愿最后那个人的选择和周苇无关,但理智告诉他,其中一定有联系。   闻扬猜的没错,这里面有联系。周苇做任何事情都喜欢留退路,或者叫留后手。   这和PlanB还有点区别,留退路和后手不仅能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也能在关键时刻给对手一个沉重的打击。   生态圈里物竞天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黄雀后面呢,如果不想当蝉,不想当螳螂,也不想当黄雀,那就得多留个心眼儿,多给自己留退路留后手。   至于最后那个人是怎么说服的,周苇是无意中发现最后那个人的儿子因为扰乱秩序被抓了。   周苇在了解完所有事情后,去找了韩指导员一趟。   韩指导员说事情可以操作,她才去跟最后那个人谈判。   最后那个人铁面无私,只认死理,所以周苇才说是硬骨头,难啃。   但再硬的骨头都有细小的裂缝,周苇就是抓到了儿子这一个裂缝,才拿下了最后那人。   在周苇看来,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裂缝,或许是权势,或许是金钱,或许是美色,或许是美食,或许是古玩,或许是书法……等等。   当然了,她也有,但她能守住底线,不忘原则。   周苇回答闻扬方才的那句话,“是我说服了他,虽然是硬骨头,但难啃不代表不能啃啊。”   只要能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坚决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   试想,如果周苇觉得方案肯定能通过,不再去关心其他,那今天就是惨败。   这个惨,更多是指遗憾,明明差一票就能成功,可结果却是失败了,这种不甘可比只有五票赞成票程度深。   另一边,施复有点不敢相信最后那个人投了赞成票,完全是意外之喜。   他想立马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周苇,却见周苇和闻扬在一块说话,他心中不由涌出了一种苦涩。   但又觉得这苦涩来的无根无据。   下一秒他见周苇朝他点了点头,那股苦涩立马变成了开心。   施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周苇左右。 第52章   “我们成功了。”   会议结束后施复叫住周苇,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温柔的神色。   周苇朝施复笑了笑,“阶段性成功。”   接下来还要向省/长汇报,她并不打算放松下来。   施复最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最后那个人,是你……做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周苇点了点头,“是。”又打招呼说,“我先走了。”   施复心头一震,他确实猜到了最后那个人的选择可能与周苇有关,但亲口听到周苇说后他还是震惊了一会儿。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他看向周苇的背影,眼里是留恋和敬佩。   施复跟个望夫石一样站了一会儿后,才想起周芦在大厅等他。   但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多么开心,有的只是二分感动和三分责任。   周芦刚才看见周苇过去了,她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炫耀一下她在跟施复谈对象,可施复迟迟没来,她也就作罢了。   来日方长。   等她拿下施复,周苇以后就得叫她主任夫人了。   “芦芦——”施复喊了周芦一声。   周芦立马扬起笑容,朝施复跑过去,自然的挽起施复的胳膊,“复哥,会议怎么样啊?我等你好长时间了,一直为你担心。”   施复听到周芦这话,摸了摸周芦的发顶,“辛苦你了,一直在外边等我。”   周芦摇了摇头,直直看着施复的眼睛,“等你怎么会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等你一辈子。”   她说完后半句话有点后悔了。   绿茶女王可跟她说要吊着男人,千万别让男人察觉出自己对他心动了,这可是男女情感博弈的大忌。   周芦咬着唇。   都怪周苇,让她产生了竞争心理,这才乱了阵脚,说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施复听到后半句并不觉得开心,他觉得他和周芦的关系发展的太快了,他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和周苇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告诉他,他更在意周苇。   但周芦是他童年的女神,他也忘不了。   周芦这时候转移话题说,“复哥,你还没告诉我会议怎么样了呢?我刚才看妹妹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会议上表现……”   施复眉头皱了皱,然后着急的问,“你妹妹脸色不好?”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他不由想起这几天来他和周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办公室敲定定价书的细节,在饭局上亲密配合,在……   周芦没想到施复一听到周苇的名字反应这么大。   “怎么了,是妹妹表现不好吗?如果不好的话,你千万不要生妹妹的气!”周芦表现出一副为妹妹考虑的好姐姐模样。   施复没有顺着周芦的话说,“你妹妹表现非常好,可以说,如果不是你妹妹,我会在会议上输的很惨。”   周芦一听,狰狞之色爬上脸庞,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克制自己嫉妒的心情,“真的吗?那太好了!作为姐姐,我真为她骄傲!”   ……   施复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了。   周苇去办公室给施复送材料的时候,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注意身体,别熬坏了。”下面的工作还需要施复,如果施复不行了,她还得另找人。   施复听到周苇关心他,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但见周苇没有停留的转身就走,心情立马不好了。   他这种情况持续很久了,反反复复没有好的迹象。   另外让他苦恼的事情是,只要他不工作,周苇的脸就会钻进他脑子里,到后来,即便他在工作,周苇的脸还是会钻进他脑子里。   施复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他单纯以为自己在意周苇是因为周苇的能力和毅力吸引了他,只是一种好感,但现在他无比肯定这已经发展到喜欢了。   只有喜欢才会无时无刻想着周苇。   只有喜欢才会无时无刻想要见到周苇。   但现在他在和周芦在暧昧,好在关系没有确定。   施复觉得自己得正视自己的内心,尽快找个时间跟周芦说清楚,但他不知道怎么和周芦说,于是打算写一封信给周芦送去,以后他就拿着周芦当妹妹看。   解决完这个棘手的问题,施复眼里流露出高兴的神采。   但他未料想的是这封信引起了一场风波。   不过现在,施复心心念念的是和周苇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找周苇说道,“我们的计划书能通过,你功不可没,我得请你吃顿饭才说的过去。”   为了阻止周苇拒绝,施复又说,“你拒绝我,就是不给我面子。”   闻扬看着施复这心怀鬼胎的样子,不由警惕起来,据他所知,施复和周芦关系很近,现在施复请周苇吃饭,而且还是两个人,这不是让周苇处于不好的境地吗。   于是他说道,“主任,加我一个吧。”   周苇也说道,“对,闻扬也帮了很多,一块吧。”   施复根本就不想让闻扬跟着,他早就看出来了闻扬对周苇有别样的心思,至于原先他嫉妒周芦喜欢闻扬的事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但这顿饭最后不了了之了。   因为霍南来了。   门卫处的大爷进来喊,“周苇同志在吗?有个叫霍南的小伙子找你。”   这大爷嗓门儿大,这一喊全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大家窃窃私语,在讨论这个霍南是谁,来找周苇做什么。   “是不是周苇的对象啊。”   “啊,不会吧,如果是对象,周苇平时咋没提过?”   “那会不会是远方亲戚啊。”   “……”   大家现在和周苇的关系变好了,一方面是周苇的实力让他们佩服,他们都知道定价方案能通过功劳在周苇,另一方面是周苇和主任关系好,他们在主任手底下讨生活,所以不敢轻易得罪周苇。   但也有几个不懂眼色的人。   “我在北荒可没听过霍南这号人!”   “就是就是。”   “不知道这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他们这是想用霍南来贬低周苇。   但等霍南进来以后,他们全都傻眼了。 第53章   只见门口处逆着光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军装衬托的挺拔迷人。   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霍南。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人回过神来,“这就是……霍南?”   他们一开始想用霍南贬低周苇的盘算打错了。   周苇愣愣的看着朝她笑的男人,有点恍惚,“你怎么来了?”   霍南走到周苇面前,含笑道,“首都的事忙完了,就来找你了,你忘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之前霍南说要祝贺周苇升职,后面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这次重新回荒北,为的就是这顿饭。   他想周苇了。   霍南眸子紧紧的看着对面的人,里面盛着无数的想念和爱意。   周苇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霍南欠她一顿饭,但人风尘仆仆的过来了,她不好拒绝,只能转头跟施复说,“改天再约。”   施复抿了抿唇,他现在说不上什么心情来,有失落,有难受,有嫉妒……   在霍南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浑身上下不自在,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自卑浇灌着他,让他早就没了主任的风姿。   加上周苇毫不犹豫的选择和霍南一起吃饭,他心里更是如坠冰窖。   但他还是不死心。   对面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军装,但职位上能有他高吗?施复对自己的工作还是很有信心的,整个北荒,能在他这个年纪坐到主任的人寥寥,他私心的想提醒周苇,选男人还是要看工作和家世。   于是对周苇说道,“这人是谁啊,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这句话里莫名带着一丝不屑,让周苇有点不太舒服。   “对啊对啊,周苇,这人是你的谁啊!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呢?”   “是对象吗?”   办公室有人紧跟着施复的话问道。   他们心里实在是太好奇了。   好奇之余,有些女同志还挺嫉妒周苇:这么英俊的小伙子竟然是来找周苇的。   周苇见状,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是我朋友,霍南。”   闻扬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朋友啊。   可是他的心情并没有好太多,因为从他和周苇共事以来,他从来没有看到周苇会对一个人如此信任和依赖。   他本身性格就敏感,能看出周苇对霍南的特殊来。   甚至是周苇自己都没有发现。   闻扬挤出一抹还算客气的笑,跟霍南握了握手,“你好,我是闻扬。”   一圈寒暄过后,周苇和霍南才离开办公楼。   外面的天气有些阴。   两人并肩走着,霍南歪头去看周苇,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周苇茂密的头发,浓密的睫毛。   他打直球道,“你有没有想我?”   周苇一愣,停下脚步抬头去看霍南,光洁坚毅的下巴映入眼帘,她目光闪了闪,顾左右而言他道,“我饿了。”   霍南无奈一笑,宠溺的看着周苇说,“马上带你去吃饭。”   突然,周苇拉住了霍南。   她直直的看着霍南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喜欢我吗?”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霍南对她的心思,只是她不想戳破中间这层窗户纸,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要一个答案。   因为她清楚自己对霍南有好感,大概是上一辈子的滤镜使然。   霍南没有预料到周苇这么直接这么直白的问他。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极其严肃和认真的说道,“是,我喜欢你,我霍南喜欢你周苇。”   周苇笑了笑,但眼神里没有喜悦。   上辈子从小到大经历让她对男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抵触,小时候她妈男朋友恶心的样子似乎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等到上学的年纪,她因为表现优秀,男同学们都把她当作竞争对手,甚至还在背后编排她,嘲笑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讽刺她连个男人都没有,再之后,就是工作的年纪,她在遭受一次又一次的不公平对待后,逐渐丧失了找一个真正有平等思想伴侣的想法,因为她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领导牵线相了几次亲后。   那些看着人模狗样的人,一结婚之后就原形毕露,让你在事业上做出让步,说他的事业更重要,想把你困在家庭的枷锁里。   那些看着有绅士风度的人,其实骨子里都是大男子主义,把你当成一个哄哄就能好的宠物,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把你当作一个独立的人。   那些仰慕你成就的人,看着很听你话的样子,但根本都是假象,他们内心深处有一种叫做虚荣感的东西,会让他们喜欢崇拜他们的人。   周苇突然想起一次饭局上,有个算命的大师上来就跟她说,她是孤寡之命。   她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孤寡就孤寡罢了,没有另一半又不是不能活了,情爱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必需品。   周苇从来不会陷入粉色陷阱里,即便她对霍南有好感,她也非常清醒。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看着霍南的眼睛,红唇轻启,“长相?身材?温柔?大方?还是勇敢……”   霍南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周苇垂了垂眼睛,突然一笑,说,“走吧,去吃饭。”   她忘了,这时候的霍南还太年轻,说不上来很正常,她用后世的标准来评价霍南属实有点苛刻了。   霍南拉住周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了。   周苇静静的看着霍南,“说什么?”   “周苇同志,我不会因为长相,身材,或者是勇敢、善良、温柔的品质去喜欢一个人的。”霍南盯着周苇,“也不会因为对方努力,上进,聪明,果断就会心动的。”   他手握着周苇的胳膊,“我能给你的是尊重,是支持,是包容,是理解。”霍南桃花眼里充满着浓浓的深情,“我尊重你的想法和骄傲,支持你的工作和事业,包容你的特别和错误,理解你的追求和目标,我不会把你当成我的,你永远都是你,你永远都可以做你自己。”   周苇皱了皱眉头,虽然很意外霍南能说出这些话来,但这和她的问题好像没有关系。   只听霍南缓缓的说道,“而我喜欢你做你自己。”   周苇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   霍南看着周苇,“我说,我喜欢你是你自己,我喜欢你做你自己。” 第54章   周苇垂了垂眼睫,有些感动霍南说的这些话,但还是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不过她不是有意要隐藏自己,而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因为有时候,情绪会暴露很多事情。   但她清楚自己是欢喜的。   欢喜有个人跟她说,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她自己,喜欢她是因为她做她自己。   “那我们试试吧。”周苇抬眸看着霍南。   这次轮到霍南震惊了,“你说什么?”他动了动喉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惊喜,紧张,还有一丝期待的看着周苇。   “我说,我们试试。”   霍南看着周苇的眼睛,愣怔了好久。   他舔了舔嘴唇,骨节分明的手想要抚摸一下周苇的脸庞,却因为情怯,手停在周苇脸侧,迟迟不敢摸上去。   周苇挑了下眉,一把抓住霍南想要缩回去的手。   一双有茧子的手包裹着自己的手,霍南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被周苇抓住的手那里流。   他眉心狂跳,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   周苇捏了捏霍南的手,一副掌控了全局的感觉,她故意问霍南,“你,想干嘛?”   霍南感受着周苇捏他的力度,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能,能摸一下吗?”说完之后,霍南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周苇弯起眼睛,觉得现在的霍南傻傻的,有些好笑。   她握着霍南的手,慢慢的贴近自己的脸侧。   “这样?”   霍南在感受到周苇脸上的肌肤后,眸光深邃,他大拇指左右摩挲了一下,带着浓浓的旖旎。   周苇见状,想要把自己的手从霍南的手上拿开,但刚动了动,就感受到霍南的手反握住了她的手。   霍南的大手紧紧的包裹着周苇的手。   “走,我们去吃饭。”   周苇却摇了摇头,她红唇轻启,看着霍南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她刚才那句“我们试试”,可没有回应。   霍南低头,靠近周苇耳侧,“我能试到天荒地老吗?”   周苇微微一转头,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数清楚对方的眼睫毛,她对上霍南的视线。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   明早周苇去上班,她一到就有人告诉她,主任在办公室等她。   施复昨晚几乎没睡觉,他脑海里一直闪现周苇和霍南离开的片段。   今天他来的特别早,就是为了等周苇。   “主任,你找我什么事?”   周苇并没有察觉出施复对她的心思,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便问道,“是汇报的时间确定了?”   定价方案要拿给陆丰看,之后才能决定推不推行。   施复强行压下对周苇的感觉,清了清嗓子,说道,“时间还没有说,省/长去京市开科技座谈会了,所以汇报的事情不急。”   周苇抓住了“科技座谈会”这五个字眼,问施复,“为什么省/长要参加这个会议?”   施复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周苇,“上面要针对计算机技术在农业中应用进行研讨,北荒作为国家粮仓,农业上需求高,而且下一步打算推行农业机械化……”   这下周苇明白了。   施复斟酌了一下语言,“你们昨天吃什么了?”   甚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还笑着说,“好不好吃啊?要是好吃的话,我下次也去尝尝。”   周苇脸色突然柔和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含笑看着施复说,“我们去吃了焖锅,我觉得味道不错,位置就在……”   施复看着周苇幸福的样子,心里酸涩的不行。 第55章   霍北在财政部的工作并不顺利,他发现办公室的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明明记得霍南到财政部后,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重视,再之后就进入了重点部门工作,一路顺风顺水。   而他现在,在这个又破又挤的办公室里打印资料,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和上辈子的走向不一样。   霍北刚想安慰自己说霍南现在还在北荒干农活呢,比他差多了,可很快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霍南被调到科/技/部的计算机研究中心了。   霍北两眼呆滞,愣怔了好几分钟。   跟霍北说这个消息的人挠了挠头,“霍干事?你怎么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弟弟真厉害啊!真羡慕你有个这么优秀的弟弟!不像我弟弟,成天气我,让他去找份工作也不干,整天在街上溜达,唉,真是弟比弟气死人呐!”   霍北突然回过神来,死死抓着对面的人,“你说什么?霍南去了科技部?他不是在北荒吗?”   “你不知道?”   那人有点惊讶,不过看霍北一副他如果不说就要弄死他的架势,他立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霍北。   “霍南在北荒遇到了管志义和何承运,这两位是国内计算机事业的领头人。”说起这两位来,那人立马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又继续说道,“现在国际局势紧张,科技力量是重要的竞争因素,新科技部/部/长上台以后,狠抓科学技术这一块,向上面递了好几个报告,听说批下来了三个,其中就有计算机研究中心。”   那人看着霍北,心说霍北他爸不就是新科技部/部/长吗?   这么一想,他不由推测霍南,还有管志义和何承运两位大佬被调回来肯定和这个有点关系。   但看霍北的样子,怎么感觉对方啥事都不清楚呢。   这事霍北确实不知道,他一直以为事情会和上辈子一样发展,但现在发现,从下乡开始,事情其实就变了。   霍北狠狠捏着拳头,心里酸涩的不行,同时油然而生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事情明明改变了,为什么结果和上辈子一样呢?   那他重生有什么意义呢?   上辈子他从小到大活在霍南的阴影之下,上学时成绩一般,尤其在霍南的对比下,老师常常找他谈话,让他多向霍南学习,后来工作一般,单位里的人常常排挤他,在背后说他连霍南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唯独婚姻上,他结婚了,而霍南没找过女人,他以为可以在这方面比过霍南,但发现自己的妻子暗恋霍南,周围很多女性为霍南心动。   似乎他苦苦追求的东西在霍南那里唾手可得!   所以重新开始,他决定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设计霍南下乡,他进财政部,原本以为这样可以改变两人的命运轨迹,可现在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霍南即便去了北荒,依旧比他厉害,比他优秀。   霍北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人生真不公平,为什么老天爷让他有个太优秀的弟弟呢?   ……   陆丰回来了。   这意味着施复和周苇要去跟他汇报工作了。 第56章   陆丰刚回北荒,前妻就来闹事。   一个烫着头,打扮时髦的女人过来找陆丰,唇由于涂的太红了,看起来有点吓人。   “我要找陆丰。”   “抱歉,女士,你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你打电话到秘书处。”   突然一个干练的女人下来,“不用打了。”说话的女人是秘书处的,一头利索的短发,和陆丰前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可这位女士没有预约。”   短发女瞥了眼这位新来的干事,语气有点不耐烦道,“我都亲自下来请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最后嘱咐道,“以后这位女士来,不需要预约。”   “哦哦,我知道了——”   等两人走后,她问别人,“为什么刚才那个女人进去不用预约,而且还有秘书处的亲自来接?”   一通打听下来,她了解到烫发女是陆丰的前妻。   听说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水到渠成,不过随着两人差距越来越大,逐渐没有了共同语言,所以才离婚。   只不过前妻一直想跟陆丰复合,但陆丰没有那个意思。   “工作怎么样?”戴淑双手抱胸,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短发女。她跟陆丰没离婚的时候,曾因为对方是陆丰的秘书跟陆丰大吵大闹过很多次。   短发女挽了挽头发,“还可以。”   戴淑刚想进一步问短发女一些问题,就听到短发女说,“他刚从首都回来,心情不是很好,你不要作过头了。”   说完就回秘书处了,一进门就有很多人过来吃瓜。   甚至连秘书长都过来问道,“那位又来了?”   短发女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刚护送到门口。”   大家不由向短发女投去同情的眼神,“你啊,真是倒霉,就因为长的漂亮,工作能力强,被那位盯上了。”   “那位蠢笨如猪如何比得上我们秘书处的秘花呢,我看那位就是嫉妒。”   大家顿时点头称是。   秘书处大部分都是男性同志,他们不由感慨道,“女人就是天生好嫉妒,不是有句话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我看说的真对。”   短发女听到这些后,不由勾了勾嘴角。   接着真情流露道,“真希望那位懂事点。”   大家顺着这句话说道,“确实是,我们男人可不喜欢太作的女人。”   办公室里,陆丰揉了揉眉心,接下来要打一场大仗呢。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喜欢的青梅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只要看见他和别的女人接触就断定他变心了。   要他说,处理女人比处理公事难多了。   “戴戴——”他看向对面浓妆艳抹的女人,不由皱了皱眉,这打扮的也太……让人止步了。   陆丰心底还是想念曾经那个不施粉黛,甜甜的叫他哥哥的女孩。   “找我来什么事?”他垂了垂眼,然后抬起头问道,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意,只有公事公办的疏离和冷漠。   戴淑直直的看着陆丰,也不说话。   等陆丰开始烦躁后,她勾起红唇,“看到我这张脸,就这么不耐烦?陆丰,别以为你是SZ,我就怕你!”   陆丰最讨厌的就是戴淑有话不直说,而是先给他定罪名。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议,你如果没有想说的,请离开。”   戴淑一听离开这两个字,脸上立马狰狞开来,“现在就让我离开?我当时真是瞎了眼了,才答应跟你结婚!”   她歇斯底里的吼道,“明明结婚前你对我那么有耐心,为什么现在全没了?就是因为我学问不如你,就是因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吗?那既然这样,你跟我结婚干什么,你直接跟你秘书结婚不就得了!”   戴淑突然哼了一声,“还是说我们结婚期间,你就和那个狐狸精有一腿了?”   陆丰拍了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   这吓了戴淑一大跳。   “我已经跟你解释了无数遍了,我们没有关系。”   出轨这样的事情,他陆丰还不屑于去做。   戴淑还想说什么,但看陆丰刀子一眼的眼神,害怕的不敢说话了。   陆丰已经不想再跟戴淑掰扯这些东西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个是关于定价方案的,另一个关于农业科技的。   短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敲了敲门,清澈的声音响起,“您该开会了,人已经来了。”   陆丰掀起眼皮,对上戴淑的视线,冷冷道,“你该走了。”   会议室里,施复和周苇已经到了。   陆丰进门后,直接让两个人开始。   施复按照准备的内容开始讲,讲到一半的时候,陆丰直接打断,板着脸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上调的可能性有多大?下调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丰的意思是问施复方案能通过的可能性大小。   施复认真考虑了三十秒后说道,“从前三年的情况来看,价格一直走低,实话实话下调的可能性更大。”   陆丰挑了下眉,把手里的计划书往前一推,圈出“上调”两个字,“可你现在给我讲的,可不是下调。”   施复脑门儿上出了些汗,他不由看了周苇一眼,见对方身子挺直,脸上毫无慌乱之意,心也就镇定了下来。   “以前不能代表现在,无论从国际局势还是国家发展上,上调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陆丰不想听这些没有营养的话。   他打断说,“是,从国际局势和国家发展上,上调是最好的方式,但现在不能停留在你觉得上面,想让这个方案通过,你必须取得大部分人的赞同。”   他捏了捏眉心,“你回去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再联系秘书处吧。”   就在陆丰想要离开的时候,周苇站起来说道,“我们有信心取得大部分人的赞同。”   陆丰把头转向周苇。   周苇不紧不慢说道,“您说的对,方案不能停留在理论层面,需要向您汇报的是,国资局已经对这一方案的可行性进行了投票,结果是十一比九,虽然以微弱的优势险胜,但可以看出,上调不是没有可能。”   陆丰重新坐好。   想要看看这个女人能讲出个什么东西来。 第57章   周苇语气平静道,“虽然从近三年看,资源价格一直处于下调趋势,但从十年的价格走向上分析,上调是可以操作的。”   她把提前准备的材料给陆丰。   这是闻扬给她整理汇总的十年间稀有资源的价格、销售等各种情况。   在陆丰翻资料的空里,周苇说道,“按照传统,按照惯例,下调是最保险、最安全的决策,但这对您的政绩没有任何帮助。”   陆丰听到这句话后,抬起头盯着周苇,眼里有浓浓的警告意味。   但周苇像是看不懂一样,继续说道,“妥协从来不是第一选择,斗争才是。”   陆丰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他不知道对方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他本人确实更倾向于斗争,毕竟不斗不争怎么向上走。   但他对外展示的,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形象,与斗争不一样。   他以为他的野心藏的很好,但突然被一个小干事,还是一个女干事点破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快了。   施复结合周苇的话,一瞬间把事情想明白了。   陆丰把他们叫来做汇报,刚才又说计划书能不能行的问题在于大部分人同不同意,这样一看,很明显,陆丰是赞同他们的方案的,不然不会站在上调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   他要的根本就是一个原因,或者叫对策。   施复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陆丰不满的看着周苇,像是要把周苇赶出去一样。   刹那间,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周苇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人善被人欺,同样,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强大的对外形象,也容易引来小人招致坏人,面对有些国家指鹿为马的举动,颠倒黑白的行为,扣帽子揪辫子的行径,我们要做的是用拳头出击,而不是一让再让,放在资源定价上,我们不能让某些国家牵着鼻子走,用过度开采降低价格的方式增加出口,从长期来看,弊大于利。所以说斗争有时候比妥协更能震烁人心。”   她缓缓看向陆丰,一字一句问:“您,说呢?”   陆丰还沉浸在周苇所说的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扣帽子揪辫子的短句里,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以为周苇要说他的野心,但并不是,对方说的是对外形象。   可陆丰总觉得周苇说了两层。   他本人是不爱用妥协的方式处理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能斗则斗,能争则争,当然了这不是用蛮力的去斗去争,而是步步为营,算好了的去斗去争。   陆丰看了周苇一眼,似笑非笑的评价道:“你写战斗檄文是一把好手。”   周苇突然想起了原先在兵团的时候,她似乎写过几篇,但她避而不谈,淡淡说道,“战斗檄文没有,只写过一篇稿子,我相信您有印象。”   陆丰挑了下眉。   他有印象?   于是来了兴趣,“什么稿子?”   周苇顺势把自己给赵厂长写稿子、以及她让赵厂长把数据计算过程的稿子拿给陆丰的事情说了。   陆丰震惊的看着周苇,“那稿子是你写的?还有,数据稿子是你让赵厂长送来的?”   他当时收到赵厂长的稿子后,还夸赵厂长识趣,懂事来着,知道先后顺序,没直接给孙BZ。   没成想另有他人。   周苇点头,一脸平静。   陆丰见状,对周苇的评价高了好几分。   要知道因为这个数据稿子的事情,他在孙BZ那里得了好。   “你叫什么名字?”   陆丰抬眼问周苇。   施复在旁边大叫不好,陆丰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问别人名字干什么?   他其实在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毕竟没有一个领导会无缘无故的想要知道一个小干事的名字,除非是看中了。   这不是男女之间的看中,而是上级对下级的看中。   周苇恭敬的说道,“周苇。”   然后又说,“一苇可航的苇。”   陆丰突然笑了笑,这不就是芦苇的苇吗?非得说一苇可航的苇。   “想不想进秘书处?”   施复的心已经沉到湖底了,但他还想挣扎一下,对陆丰说道,“周苇同志是我们国资局的——”   陆丰直接打断,“我觉得决定权应该在周苇手上。”   他看了施复一眼,眼底写着不满,冷冽的声音响起,“而不是在你手上。”   施复苦涩一笑。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的鲁莽,直接招致了陆丰的不满,但他不后悔自己那么做。   周苇这时候变得乖巧了,她看着陆丰的眼睛,“一切服从组织安排,组织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组织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陆丰听完这话扯了扯嘴角。 第58章   因为要来一位新成员,秘书处热闹开来了。   苏亮是那位“女人善妒”言论的发表者。   他长相英俊,但因为个头比较矮,在婚恋市场并不吃香,当然了,最重要的一层原因是他眼光高,要求女方要有长相有学历,还要顾家孝顺听话温柔,所以挑来挑去,到现在也没有结婚。   他其实心里中意秘书处的短发女。   短发女叫赵琼琼,有长相有工作,重点是性格好,不像有的女同志,有本事了就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了她八百块一样。   赵琼琼不是,该撒娇撒娇,但工作上一点不含糊,非常合苏亮的心意。   苏亮不是没向赵琼琼发/射爱的信号,但是赵琼琼装傻充愣,一直拿苏亮当同事,当兄弟,没有半点儿男女之间的意思。   后来苏亮发现赵琼琼其实心有所属,要命的是,这个“属”是陆丰。   他顿时偃旗息鼓了,再也不提自己喜欢赵琼琼这个事了。   大家现在是好姐妹。   不过说实在的,他真没想到赵琼琼会喜欢陆丰,尤其是从赵琼琼平时的行为来看,真的找不到蛛丝马迹,如果不是他偶然发现赵琼琼抱着陆丰的外套自言自语,他绝对想不到赵琼琼喜欢陆丰。   “亮哥,你说你新来的这位长的好不好看?”骆丞问苏亮。   “谁知道呢?”苏亮去打了杯水。   骆丞嘟囔道,“我觉得肯定不如琼琼姐好看。”   他是办公室里工作时间最短的人,人还比较单纯,他凑过去问苏亮,“亮哥,你说琼琼姐怎么不找对象啊。”   苏亮拿起手边的一摞资料拍了一下骆丞的头,“好好工作,问这个做什么。”   骆丞揉着头,咧嘴道,“哥,你真打啊!疼!”   苏亮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想当年他也是疑惑过这个问题,也厚脸皮的问过赵琼琼,得到的回答是先奋斗事业,当时他一脸佩服,觉得赵琼琼是女中豪杰,但之后得知赵琼琼喜欢陆丰的事情后……   秘书长秦牧山领着一个人进来,他让大家安静下来说,“我身边这位,是我们秘书处的新成员,周苇,小周同志,大家欢迎。”   苏亮因为想事情,敷衍的拍了拍手。   突然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大家好,我叫周苇。”   苏亮不由掀起眼皮去看向声音的主人,视线刚落到周苇身上,他眼睛就不会眨了,接着眉心狂跳,他不由推测对方是不是陆丰的情人。   不光苏亮有这样的猜测,其他人也是。   毕竟他们秘书处哪有过这样好看的女同志,就连他们公认的“秘花”赵琼琼,在周苇面前都黯然失色。   周苇并不在意大家打量的视线,她问秦牧山,“秘书长,我工位在?“   秦牧山指着最角落的一处桌子,破旧的样子跟其他桌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客气的说,”小周,咱们秘书处资金有限,没钱置办新桌子,还请你多担待。”   周苇眼睛闪了闪。   底下的人都看起了好戏,他们都知道秘书长的特长是用最客气的语气说最不客气的话,什么资金有限,其实都是借口。   说到底,就是没把周苇当回事。   周苇没有选择退让。   这个情况和她刚进报社时候的情况还不一样,那个时候她啥也没有,而现在,她有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叫底气。   她淡淡一笑,“秘书长,您客气了,我在哪都行,不过啊——”   周苇适当顿了一下,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秦牧山不满的眼神。   她继续说,“资金有限是个大问题,这件事我认为必须向SZ汇报一下,如果秘书长没有时间,我可以代劳。”   秦牧山没想到周苇敢这么说话,他瞥了周苇一眼。   但到底不确定周苇和陆丰的关系,最后扬起微笑说,”我记得小胡回家生孩子了,你先在她桌子上办公吧。“   “谢谢秘书长。”   周苇到工位上后,把带的资料放好,便开始工作起来。   她除了把定价的资料打磨了一遍外,又特意找到有关农业科技的文件和材料,专注的看了起来。   另一边。   赵琼琼心不在焉的开完了一个工作会议。   她至今都不敢相信,陆丰因为听了个汇报,就让一个国资局的小小干事来S政府秘书处。   让她心堵的是,那还是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赵琼琼觉得很有危机感。   她好不容离间了陆丰和戴淑,让两人因为她争吵不休,最后离婚,她以为自己再努努力,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周苇……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可不像戴淑一样好对付。 第59章   一个男人有了权势,就显得格外英俊。   赵琼琼就是这样认为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喜欢上陆丰的,但心动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为了陆丰,她甚至剪掉了自己的长发,只是因为陆丰说了一句喜欢留着短发的女生,因为看起来干练,为了陆丰,她可以忍受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日复一日的看文件写文稿,不断把自己训练成为一个聪明的帮手,就是为了陆丰高看她一眼,为了陆丰,她能够……   赵琼琼这样做是有效果的。   因为她从陆丰的眼里看到了满意,看到了赞许。   她高兴于陆丰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安排给她,她自豪于秘书处的人都觉得她巾帼不让须眉……   她以此为荣,因为这是她和陆丰前妻戴淑的差异。   她可以对一个省的经济数据侃侃而谈,可以从上百篇稿件里准确挑出自己需要的内容,可以面不改色的处理意外发生的事件,可以快速的完成一篇新闻稿……而戴淑,在她面前,只是一个什么东西都不懂的家庭主妇而已。   戴淑不明白陆丰的苦恼,她明白。   戴淑不理解陆丰的抱负,她理解。   赵琼琼不把自己定义为陆丰的助手,而是定义为解语花,她的目标就是成为陆太太,和陆丰结婚。   随着陆丰越来越依赖她,她认为胜利的曙光马上就要到了,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周苇。   赵琼琼不是无脑的人,单从一个汇报就能让陆丰亲自要人,周苇不简单。   她打起精神来,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走向周苇,亲和的说道:“小周,你刚来秘书处,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我知无不言。”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感慨说赵琼琼人美心善。   周苇道了声谢。   之后继续埋头于繁杂的文件和枯燥的数字里,神情十分专注,大家的窃窃私语她根本听不见。   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努力的意义,因为她知道自己天资并不聪颖,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取得她想要的成绩。   最疯狂的阶段,她凌晨两三点睡,早晨五六点起,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各种各样的知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抓住机会。   量变引起质变。   能力就是这样形成的。   千锤百炼而已。   周苇很喜欢看竞技比赛,因为她能从选手们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领域不一样,但追求卓越,不断突破自己的精神是一样的。   上辈子,即便最讨厌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努力和她的刻苦。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努力和刻苦跟赵琼琼完全不一样。   赵琼琼也努力,也刻苦,但把重心放在了迎合陆丰上,因为陆丰喜欢,所以她去完成,而周苇是完完全全的为了自己的目标,为了自己的追求。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家也都习惯了周苇的加入。   原本推测周苇是陆丰情人的人都默默闭上了嘴,这用功的程度,哪是一个花瓶啊,分明是个铁娘子。 第60章   “这就是你们准备的稿子?”   秘书长捏着稿子,读了两句话,“看看你们写的。”   说完,又拿出一份报纸,扔给大家,“你们好好读读最新的政策。”   苏亮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报纸,等看完标题后,他立马明白了秘书长的火气从何而来。   说实话,这篇稿子绝对算得上上乘,但问题出在稿子上提的要点和报纸上的风向不一致。   可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可如何是好。   今天的会议,是陆丰代表S政府班子向人民汇报有关农业科技的相关规划和工作,而现在稿子上的内容不合适,如果等会儿陆丰照着稿子念,那后果……   秘书长气的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骆丞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看了眼报纸上的日期,挠头说道,“这报纸前天发行的,而我们的稿子一个周以前就打磨好了,我觉得责任不在我们。”   秘书长被骆丞的话气笑了。   稿子有问题,责任不在秘书处在哪。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骆丞的鼻子,“这报纸别说前天发行的,就是今早发行的,那稿子也得改!”   啥时候稿子写完了就等于高枕无忧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亲自执笔了。   他问苏亮,“谁负责的?”   苏亮说:“赵琼琼。”   之前陆丰去首都开科技座谈会,赵琼琼也跟着去了,所以农业科技这方面赵琼琼在负责。   秘书长捏了捏眉心,“赵琼琼?”   他其实很欣赏赵琼琼,认真,细致,能力上也不差,怎么在稿子的事情上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   苏亮看秘书长的怒火已经压不住了,为赵琼琼开脱说,“她这些天一直忙着农业局的事——”   秘书长直接打断,“这不是理由!”   想当年他是一个普通秘书的时候,别说跟一个农业局打交道了,就是同时跟农业局,林业局,水利局打交道,他拿出来的稿子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最烦别人用这些当借口了。   既然他能做到,为什么别人做不到?是缺胳膊少腿吗?不是啊!是没有用心呀!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不过兴师问罪也得等会议结束之后。   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这件危机事件。   秘书长算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了,也冷静处理过很多棘手的问题和突发的事情,但现在,他是真没辙了。   如果他对农业科技熟悉的话,就能当场写一篇稿子,虽然不是那么精致,但绝对拿得出手。   但问题是他不熟悉。   他虽然看报纸指出了错误,但具体的规划,工作事项,如果没有经过大量的材料研读,是写不出来的。   秘书长问大家,“你们说现在怎么处理?”   苏亮拿起稿子来,一目十行,最后说道,“有两种处理方式,要么删,要么改。”   删的意思好理解,就是把其中不合适的,与报纸上的新风向冲突的,统统删了,可这样做的话,那演讲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另一种改的话,也是可行的,但问题是谁来改,怎么改。   秘书长直接问苏亮,“你能改吗?”   苏亮本想想说“可以试试”,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说出来不合适。   这么大的场合,这么严肃的会议,稿子却是“试试”的产物,这不仅是对他职业的不尊重,更是对领导,对听众的不尊重。   他最后摇了摇头。   秘书长叹了口气,现在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他安慰自己,删的话,首先时间上没有问题,虽然说稿子不完整了,但好过稿子上有不合适的东西。   “你删。”秘书长点名让苏亮来进行这项工作。   苏亮郑重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   周苇负责接待各位领导和代表,并不知道办公室的事情,但骆丞这个大嘴巴,竹筒倒豆子的把事情全说了。   她压下心底的激动,看了眼时间。   还剩下五分钟,陆丰就要开始讲话了。   五分钟,写一篇稿子完全来不及了!   周苇抿了抿唇,镇定的想着对策。   毕竟这样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她怎么可能放过。 第61章   秘书处的人紧张的看着陆丰,尤其是秘书长和苏亮两个人。   秘书长心里七上八下,但脸上看不出来,毕竟是多年的老秘书了,已经完全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不过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担忧。   旁边苏亮紧张的额头上全是汗珠,有的都流到眼皮上了,但他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直直的盯着陆丰的脸。   开始演讲了。   陆丰低头看了眼稿子,眉头一瞬间皱起。   就是这一瞬间,苏亮脑子里闪现过了无数个猜想。   比如陆丰看到稿子过于简短,是不是不满意了?又比如陆丰看到稿子内容不完整,是不是生气了?   他其实在删减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少删一点是一点,少剪一点是一点了,但不合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总之他是尽力了。   主席台上,陆丰仅仅在开始的时候皱了一下眉,之后就继续讲话了。   他声音醇厚,带着一丝清冽,咬字清晰,台下的人都听的很清楚。   秘书长看到这样的景象,吊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但仔细一听,陆丰的讲话竟然和稿子上的内容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苏亮改稿子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陆丰说的这些他记的稿子上没有。   秘书长抬眼问苏亮。   两人一个对视,立马读懂了彼此眼睛里的不解。   尤其是接下来陆丰的讲话,全都是稿子上没有的,陌生的内容,陌生的观点,但这些陌生的东西偏偏又那么符合报纸上的新风向。   两人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现在的情况怎么变成了这样?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秘书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开始慌了,他跟苏亮反复确定道:“稿子是删了对吧?”   苏亮艰难的点点头。   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情况,他把自己的猜想告诉秘书长,“会不会是赵琼琼有个备用的稿子?没拿给咱们看?”   秘书长思考道,“不会。”   赵琼琼这么做有什么意思?让大家慌乱一场?完全讲不通嘛!他否定了苏亮的猜测。   两人正说着赵琼琼呢,赵琼琼走了过来,用带有质问意味的语气说:“稿子谁改了?怎么和我写的不一样?”   秘书长掀起眼皮,冷冷的看向赵琼琼。   对方脸带薄怒,如果从一个男人的视角看,有点生气美人的感觉,但现在可不是用男人视角说话的时候。   他示意苏亮把报纸给赵琼琼。   “看完了再说。”   苏亮把报纸递给赵琼琼,重新看向陆丰的方向。   从刚才赵琼琼的反应来看,他的猜测是大错特错的,可如果不是赵琼琼准备了稿子,那是谁呢?尤其是主席台上陆丰从容的讲话,充实的内容,如果不是有新的稿子,怎么可能如此顺畅?   苏亮陷入了疑惑。   赵琼琼本来还不服气,觉得秘书长为什么私自删减了她准备了好长时间的稿子,但看完报纸,她脸色惨白,哪还有一开始的不满,心里全是感谢秘书长的话。   “秘书长,我刚才语气不太好,您大人有大量。”赵琼琼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几个月前《日报》的遭遇她历历在目,如果说今天陆丰读的是她写的稿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琼琼嘴唇发抖,心里自责不已,一个劲儿的感谢秘书长,“如果不是您重新写了稿子,我就是咱们秘书处的罪人。”   秘书长现在没心情跟赵琼琼发火,也没心情理会赵琼琼的感谢。   他只是淡淡道:“我没写。”   这次轮到赵琼琼惊讶了,“您没写?”那陆丰读的是谁写的稿子?   见秘书长不再想跟她讲话,她只好去问苏亮。   苏亮心里到底是有过赵琼琼的,不忍心看到对方一副狼狈的姿态,便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她。   “我们谁都不知道。”   突然骆丞进来道,“我知道!我知道!”   秘书处的人齐刷刷的看向骆丞,想要知道稿子到底是谁写的。   秘书长抱着期待的心情,他想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毕竟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写出一篇稿子,而且还是有关农业科技的,足以看出写稿子的这个人实力超群,而且知识储备足够丰富。   苏亮同样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竞争和佩服的心态。   他在办公室的笔杆子里绝对排得进前三,但说实话,即便他对农业科技的资料熟悉,他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篇稿子,而且还是领导的演讲稿,他有自知之明,他做不到。   而赵琼琼却是死死皱着眉。   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名字,她很想不承认,但感觉越来越强烈。   “骆丞,是谁?”   骆丞看着众人,吐出了一个名字,“周苇。”   赵琼琼大脑嗡的一声响,果然是她!   而苏亮却是一脸不相信,但他突然想起了周苇几天前问他要农业科技的相关材料,他当时还一脸纳闷,但现在看来,人家有先见之明!   秘书长诧异不已,再三问骆丞,“真是周苇?”   一个来了不到半个月的人,真能写出来这样的稿子吗?   骆丞点头,激动道,“我原本也不相信,可我亲眼看到周苇拿了一张纸放到了稿子上面,我当时还纳闷来着,后来一想,这就是周苇写的稿子!”   苏亮若有所思,“那周苇拿的稿子是之前写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骆丞点头,“我觉得是。”   苏亮心想,虽然不是现写的,但这不能否定周苇的努力和能力,老话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果然没错,看今天发生的事就知道了。   会议圆满结束。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陆丰面色阴沉的踏进办公室,把手里的稿子扔到秘书长的脸上,“这就是你准备的稿子?”   大家顿时懵了。   骆丞第一个不明白:周苇不是把新稿子放到了旧稿子上面吗,而陆丰也按照周苇的新稿子念了,怎么会突然生气呢?   秘书长更是手足无措,刚沉下来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他哆哆嗦嗦的拿起稿子来。   等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直接吓到往后退了两步。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周苇,她,她怎么敢这样?!! 第62章   稿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苏亮他们都是一头雾水,既不明白秘书长为什么这么震惊,也不明白陆丰为什么这么生气。   只见秘书长压住心中的波澜,如实地跟陆丰汇报了稿子的事情。   陆丰皱了下眉,眼里露出了惊讶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间,末了,他对秘书长说,“叫周苇到我办公室一趟。”   秘书长连忙点头,催人去会议室叫周苇。   陆丰走后,大家都围上来,想知道稿子上写了什么。   秘书长把那张纸给大家,手捂着心脏,说实话,到现在他都没缓过来。   因为这纸上,哪有什么稿子?   只有几个词语!!   没错,是几个词语!!   这意味着陆丰方才全是即兴演讲!!   秘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周苇她也太大胆了,写了几个词就给陆丰了,试问秘书处有谁敢这样做?   这不是给领导布置任务吗?   也幸亏陆丰能天衣无缝的讲完,不然到时候,丢的是整个S政府领导班子的脸!   秘书长想起方才,他看到纸上内容的那一刹那,直接吓坏了。   但现在吓坏的是苏亮他们。   苏亮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问,“这,这?”   说了半天嘴里就吐出一个“这”字。   他朝秘书长看去,眼里写满了震撼。   周苇,她……这是什么操作?他当了这么多年秘书,头一次见到如此生猛的稿子!   不过这种关键词式的稿子,也不是没人用,但一般都是演讲能力特别出众的人才用的。   像是——   苏亮眯了眯眼睛,他差点忘了,陆丰的演讲能力就非常优秀,听说陆丰上学的时候就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后来更是因为演讲出色被调到了县团委,再之后就是平步青云,一直到现在这个位置。   从刚才会议上陆丰的讲话来看,他这项能力不仅没有退步,还进步了。   要知道他们都是认为有稿子的,可现实告诉他们,没有!这就足以证明陆丰演讲能力之骇人和恐怖了!   短短几秒,看到几个关键词,就能条理清晰的形成大段文字,并语言准确的表述出来。   对此,苏亮咽了咽口水,感慨道:领导就是领导。   不说别的,单是一个“不露神色”就让人望尘莫及了。   如果他看到稿子上只有几个词,那绝对会疯掉,不说表情狰狞吧,但绝对会如坐针毡。而陆丰,苏亮从头观察到尾,只看到对方在一开始的时候轻微皱了下眉。   不过陆丰如此淡定的反应与他讲话不提前看稿子的习惯有些关系,而且陆丰很多次讲话,都会临场发挥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苏亮被周苇和陆丰两个人狠狠吓到了。   赵琼琼同样是万分惊讶。   惊讶于周苇敢这么做,惊讶于周苇能这么做,惊讶于周苇会这么做!   但仔细看这几个关键词,哪一个都精准踩在了报纸发布的新政策上,尤其她一直负责农业科技这块,很确定的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看过足够多的资料,是根本总结不出这几个关键词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周苇实在是太大胆了,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敢把一篇写了几个词的稿子给陆丰啊!!   而骆丞,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周苇根本就没有提前写好稿子,这纸上的几个关键词,是周苇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写出来的。   一时之间,他心绪万千。   不知道该感慨周苇冷静,还是该感慨周苇大胆。   ……   办公室里,陆丰直直盯着周苇。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有一天会拿到一份只有关键词的稿子。   周苇积极认错,态度诚恳。   但话里的意思并不是说自己错在给了陆丰那份只有关键词的稿子,而是错在自己没有想到更好的补救方式,更完美的解决方案。   陆丰听到这话笑了笑。   周苇有点拿不准陆丰笑容的意思。   陆丰喝了口水,让周苇谈一下她对农业科技的想法。   周苇心里微微惊讶,但脸上表情不变,她思考了一分钟后,开始讲。   不知道周苇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她竟然按照自己给陆丰写的那几个关键词讲述开来。   这些天来看的资料,做的功课,写的总结,全部都化成了流畅精妙的语言。   周苇红唇翻飞,一气呵成的从第一个关键词讲到最后一个关键词,中间没有一点磕绊,这不仅来源于周苇下的功夫还得益于周苇上辈子上百场甚至上千场的汇报演讲。   陆丰边听边点头,甚至听到最后,忘了一开始对周苇的不满。   尤其是周苇在某些关键词上的角度和看法,让他又意外又惊喜。   他最后沉声道,“农业科技的事情你来负责。” 第63章   有人懂自己是什么感受?   陆丰现在知道了。   是浑身上下的酣畅淋漓,每一块肌肉都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他这辈子接触的女人就两个,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前妻,但她们都不理解他,经常抱怨他工作忙。   但工作对于他而言,是一种人生价值的实现方式,他乐在其中。   “周苇,周苇……”   他默念了几遍,淡淡一笑。   在和周苇并肩作战的日子里,他们配合默契,有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陆丰自从离婚以后封心锁爱的心脏不由的跳动了几下。   这不是简单的身体上的吸引,而是完完全全的精神层面的心动。   但陆丰不知道怎么去向周苇表达自己的心意,因为他能看出来周苇只是把他当作了一个上司。   对了,陆丰突然想到了周苇的家人,他觉得自己可以从这一方面入手。   周芦:“……”正好没有男人勾搭了。   周芦和施复断了,主要在于施复对周芦没有感觉了。   周芦虽然不甘心,但并没有纠缠施复,不过后来为了报复施复,周芦把小时候的事情说了出来,果然,施复脸上露出了震惊和愧疚的表情,周芦看着施复这副狼狈的样子,狠狠的被取悦到了。   至于后来,周芦和陆丰之间有很多事情发生。   ……   看到陆丰停留在周苇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久,赵琼琼日益恐慌。   但她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不会像泼妇一样大喊大叫,也不会像懦妇一样自乱阵脚。   赵琼琼找到周苇,直截了当的问周苇,“你和陆丰之间什么情况?”   周苇正在处理农业科技的后续工作,并不明白赵琼琼问她这个做什么,简单道:“没什么情况。”   赵琼琼对于周苇的回答很无奈,只能更加明了的说道,“陆丰喜欢你。”   周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板着脸道,“慎言。”   赵琼琼对周苇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是怎么样的,我不信你没察觉到陆丰对你的眼神变化了。”   周苇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脑子里只有工作和下一步的打算,根本没有什么眼神,更别说什么眼神的变化了。   她摇了摇头。   对此,赵琼琼气结。   但奇怪的是,她心里并没有很生气或者很嫉妒,甚至于,她对周苇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对陆丰的执念。   “因为他说他喜欢短发的女人,我剪掉了自己的长发,因为他说他喜欢干练的性格,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和果断,我日复一日的忍受着看文件写文稿这样枯燥无聊的工作,只是为了得到陆丰的青睐和赞美……”   赵琼琼直直看着周苇,“可现在,你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明明那么理解陆丰,那么懂陆丰——”   说到这里,她不由小声啜泣起来。   周苇停顿了一会儿,“为了一个男人……改变自己?”   她看着赵琼琼,“能让你改变的只有自己。” 第64章   周苇后来听说周芦和陆丰在一起了,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不过有一天,她回北荒的时候,周芦找到她,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周芦一身靛蓝色的旗袍,打扮的优美动人,不过脸色不是很好,尤其在看到周苇的一瞬间,眸色变了变。   “好久不见。”周芦清丽的嗓音响起。   周苇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周芦短短半年时间竟然变了这么多,她喊道,“周芦。”   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周苇垂了垂眼睛,突然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青卿。”   对方产生了很大的反应。   周芦抬起头,愕然的看着周苇,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扯起一个艳丽的笑。   周苇摩挲了一下大拇指,如果说刚才她还不确定对方不是周芦,但是现在已经肯定对方不是周芦了。   对方是上辈子鼎鼎有名的绿茶女王。   她记得别人评价青卿为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有一句诗词是对青卿最好的形容,叫“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周苇想了很多,但却没有张口问出心中的疑惑,比如为什么绿茶女王会到这里,再比如以前周芦的行为是不是受了绿茶女王的影响,还比如周芦现在去了哪。   刘青卿看着周苇的侧脸,眸光深邃。   周苇虽然变了具身体,但是摩挲大拇指、垂眼的小动作,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半响过后,她红唇轻启,“我以为我会赢你,但……”   输了。   没错,就是输了。   一向倚仗男人的她发现那些男人的眼里全是周苇,闻扬,施复,还有在和她交往的陆丰,全都被周苇俘获了。   可笑的是,周苇从始至终没有用什么手段。   而她为了拿下这些人,却要用各种各样的技巧。   见周苇迟迟没有讲话,刘青卿生气的看向周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垃圾。”   周苇看了刘青卿一眼,淡淡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没有办法强求你。”   每个人的选择?   刘青卿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样吗?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站在那片西装革履的领地上,我都会流露出浓浓的羡慕,你知不知道,你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整个人惊艳绝伦到让人挪不开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所交往的男人里面几乎所有人都对你产生了征服欲,我不甘心,我才会这样!”   刘青卿说完后,胸膛还在起伏,能看出来情绪波动很大。   周苇有一些吃惊,她真没想到刘青卿有这样的想法。   她单纯以为刘青卿喜欢用倚仗男人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她对这种价值观厌恶至极。   尤其是当一个女人的价值需要以男人的态度为判断标准时,她更是觉得荒谬。。   周苇慢慢看向刘青卿,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能力是凭空生出来的吗?”她能获得那些成就,哪一次不是锤炼了百遍千遍甚至万遍。   不过她在很弱小的时候,也没有产生过倚仗别人的想法。   因为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只有靠自己才会永远可靠。   她人生法则是:实力说话。   周苇抬起手,拍了拍刘青卿的肩膀,“侍人不如自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