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是中二词!   作者: 别寒   简介:   自穿成剑庄大小姐,白茶吃吃喝喝咸鱼十年。   直到十五岁生辰当日,她觉醒了天赋。   白茶才知道自己穿到的不是武侠世界,而是仙侠修真。   凡人之中凡是觉醒天赋者,皆可入仙门撞个仙缘。   庄主大喜,望女成凤,替她收拾好行李,连夜把她送上了蓬莱仙山。   仙门大开之日,求道的人从山门排到了山脚。   前有一小童能御风飞行,后有一老翁可点石成金。   旁人问她有何本领,白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   一人嗤笑:“看来是个末流天赋。”   又一人附和:“也有可能普通凡人,浑水摸鱼。”   话音刚落,白茶头顶上漂浮的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   就很淦。   ……   万剑云宗今年新收了一批弟子。   各个资质出众,根骨绝佳。   唯有一个白姓师妹,能力平平,天赋成谜。   直到内门考核在即,她拿剑上了擂台。   那弟子见对手白茶是个新人,心中狂喜,桀桀大笑。   “师妹,我让你三招!”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漂浮着仅自己可见的台词板。   硬着头皮执剑大喝——   “剑来!”   刹那之间,山崩地裂,天地骤变。   少女身形一动,一剑定了胜负。   下一局,白茶又是一声大喝——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杀,我乱杀!”   经此,白茶一战成名。   目睹战况的众人瞳孔地震:区区练气,恐怖如斯。   当事人白茶:勿cue,已社死。   ……   别人穿越的金手指不是稀世血脉就是绝顶灵宝,而她——是中二台词:)   更让她绝望的这中二属性不单单是在对决,只要一激动也会被动触发机能。   师兄百岁生辰当日,白茶送上了自己亲手削的木剑一柄。   青年接过,眉眼弯弯,柔声道谢。   君子端方,芝兰玉树。   白茶被美色击中,情绪上了头握住师兄的手,疯狂输出。   “我曾十步杀一人,却败给了你的眼神。”   “我一身傲骨,却没有打赢思念你这场仗。”   “……师妹果然文采斐然。”   “……”   啊呜呜久敏!杀了我叭!就现在!   脚趾头表示:昨天抠城堡,前天抠别野,每天都是大工程惹。   【修真等级由低到高分为:练气,筑基,凝心,金丹,破丹,元婴,出窍,分神,化虚,太虚,飞升羽化之境。】   文案中的句子依次分别出自《儒林外史》《雪中悍刀行》《悟空传》《侠客行》√   【封面授权画师:【锦鲤绘】虫襖】   ps:文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赋。   女主金手指其实是言灵,但是多为中二台词。   主升级,群像文,感情为辅。沙雕与热血同在。   希望大家永远热血!永远少年!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茶,谢九思 ┃ 配角:巴啦啦能量 ┃ 其它:仙侠,群像,升级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我中二,我热血!   立意:积极向上,热血前行。   作品简评   白茶意外重生到了一个仙侠世界,在这里人人都有天赋。天赋点石成金,御风而行,各个十分高大上,然而别人穿越的金手指不是稀世血脉就是绝顶灵宝,而她——是中二台词:)更让她绝望的这中二属性不单单是在对决,只要一激动也会被动触发机能。从此她被迫走上了今天抠别墅,明天抠城堡的社死升级之路。文笔诙谐幽默,生动有趣。无论主角配角,各个形象饱满鲜明,剧情层层铺垫、环环相扣。无数明线暗线归为一处,剧情和日常相结合,描写了不单单是修仙问道,也有人情冷暖。主角们一起历练修行,不畏艰险,不忘初心,总得来说是一篇不错的热血与沙雕的群像文。 第一章   朝阳初升,望云涯上。   一个明黄衣衫的少女手执一把木剑,招式利落,步步生风,晨风拂开她的额发,那双眉眼在日光下灿若宝石。   山涯罡风肆虐,她手腕一动,剑风破云,没有灵力,却生生将周遭的云雾划破。   四两拨千斤般——   轻易到好似这天地万物都敌不过她一剑。   今日正好是万剑云宗招收新弟子的日子,刚通过灵根测试的少年们从大殿那边过来。   路过望云涯,看到了这么一番光景。   “哇,这是哪个峰的师姐,剑舞得这般漂亮!”一个弟子惊叹道。   “你傻啊,还能是哪个峰的?刚才师兄不是说了吗,这里是望云涯,能在这里练剑的肯定是主峰的师姐了。”   为了让他们熟悉下宗门,在测试完灵根后管事的长老会派几个内门弟子带他们到四处逛逛。   从大殿方向过来,只要不绕道而行,第一时间都会到达青云主峰这边。   而望云涯也在主峰。   那弟子说到这里一顿。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峰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你就猜错了。”   一直在前面带路的风停雪原本是不打算出声说什么的,只是听到他们越说越离谱,最后没忍住出声纠正。   “她既不是主峰的,更不是什么长老的亲传弟子。她叫白茶,是去年刚入宗门的,和你们一样,只是剑宗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而已。”   他愕然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她剑舞得那么好……”   “这套剑法是万剑云宗的入门剑法,她从入门到现在练了不下千万遍了,要是再舞不好才奇怪吧?”   风停雪有些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清丽的面容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嘲讽和不屑。   她倒不是和白茶有什么矛盾或是仇怨,只是修者慕强,作为剑修更是如此。   “还有,你们刚来剑宗不大清楚。这望云涯虽然是在主峰,不过并不是只有主峰弟子能够随意出入。这里是内门弟子晨练的地方,你们日后练剑也可以来,那处灵力最为充沛,对你们修行悟道都有好处。”   周围的弟子们风停雪说可以随意出入望云涯后激动地小脸通红,有的甚至欢呼出声。   不为别的,他们如今虽已是内门弟子,然而距离拜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少则一两年,长则十年几十年也不一定。   在此之前他们只能跟着一些师兄师姐们或是长老不定时授课学习,等到有了择剑资格后各峰长老才会根据剑心,灵器属性等情况综合择徒。   没有拜师的弟子所住的地方和那些资质出众的主峰弟子,真传弟子不一样,灵气要稀薄不少,因此在得知可以来主峰修炼他们自然欢呼雀跃。   正在他们还沉浸在这个好消息的喜悦之中,人群里一个声音突兀开口。   “但是最重要的不是修炼地方,是资质高低才对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讽刺我们和你比起来资质低咯?”   提出那个质疑的少年是今年新入门弟子里资质中上的一层,他们会以为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并不奇怪。   少年见他们误会了,急得红了脸,连忙摆手解释。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误会了!我是说像我们这种堪堪才通过考核成为内门弟子的,在资质和天赋上比起一开始就在主峰的弟子们还是差了很大一截儿,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拜师的名额不是单纯靠来望云涯每日修行就能做到的。”   “要是真那么容易,那个师姐也不至于练了一年连主峰都没进,要顺利拜师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他们都是只觉醒了灵根和一部分天赋,尚未正式修行的弟子,看不出白茶修为的深浅。   再加上他们都是内门弟子,他们自然而然认为对方的资质和他们相当,见她这般努力了还连主峰的门槛儿都没摸到,心底也没什么信心了。   众人顺着他的话想了下,尽管不大甘心却也没办法反驳。   内门弟子,主峰弟子,听起来只差了两个字,其间真正差的宛若天堑。   如果说主峰弟子要成为亲传弟子要走九十九步的话,那么内门弟子至少也得走九百九十九步。   他们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的确,这是资质高低的问题,和在哪里修行没什么关系。不是单单靠努力就能追上的。   “啪啪”,风停雪拍了拍手,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行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才刚入门,这还什么都还没开始呢怎么先打起退堂鼓了?你们和主峰的弟子差距是不小,可每年内门弟子从主峰弟子手中抢到拜师名额的例子也不少。”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诺,我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风停雪是三年前才从内门升到主峰,而且刚到主峰没多久就成功拜了师。   是少有完成两连跳的弟子。   这一切归功于两个部分,一来是她足够努力,二来则是因为她独有的天赋。   “刚才那个小师弟说得对,资质的高低是天生的,这的确没办法改变。不过你们有两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一次是灵根,还有一次……”   她竖起两根手指在他们面前神秘兮兮地晃了晃。   “那就是天赋。”   天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可每一个人都有觉醒的可能。   这种事情很玄乎,和资质高低没关系。有的人单灵根甚至是万中有一的变异灵根,最后也没有觉醒天赋。有的废灵根,空灵根却觉醒了顶级天赋,一步跃到亲传甚至真传。   “所以别那么悲观,在天赋完全觉醒之前,万事皆有可能。”   风停雪弯着眉眼柔声鼓励着他们,在看到他们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后,她慢慢收敛了笑意。   不着痕迹往望云涯上看去。   觉醒天赋分为两步,一是灵根觉醒,觉醒的天赋是灵根的衍生属性,如果是木灵根其天赋则为御木,掌花草生长之类的能力。如果是火灵根,自然而然对火系术法什么的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这些是灵根属性,不是真正的天赋。   真正的天赋是在五行之外,不附属于灵根的存在。   这也是觉醒的第二步——异变。   只有异变的天赋和灵根属性无关,比如未卜先知,比如隔空取物之类的,这种才算得上天赋。   因此按照资质划分,内门弟子都是在完成灵根觉醒后才有了修道,拜入宗门的资格。主峰的则为灵根出众和觉醒了天赋的弟子。   觉醒天赋一步登天的例子是有,然而少之又少。   天赋是不看资质,然而那些资质平平的弟子大多有很高的悟性,觉醒天赋与其说是看运气,更像是个悟道的过程。   道非道,非常道。万物皆可是道。   有人赏遍百花,以花入道,有人斩尽春风,以剑入道,也有人绝境逢生,顿悟生死。   可白茶是个例外。   她无法引气入体,更无法凝出剑意,甚至连最基本的御剑飞行,清尘咒也无法使用。   悟道的前提是入道。   她连入道都做不到,何谈悟?又何谈觉醒天赋?   想起这里风停雪不禁唏嘘。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从千万来蓬山撞仙缘的人中,过五关斩六将杀出重围,登顶上仙门的人如今竟落魄到连筑基都达不到。   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逆天而行。   或许是凡人不似生来就在蓬山的仙宗子弟,气数终究太短,承不住天命。   能拜入万剑云宗,可能就已经耗尽了她毕生气运了吧。 第二章   十次……三十次,一百次!   在完成了一百次挥剑后白茶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有了点儿运转的迹象后这才停了下来。   这是她每天都要进行的修行。   挥剑一百次,练剑十次,前后所耗费的时间近两个时辰。   这修行量看上去还算不错,可要和剑宗上下这群卷王每日八九个时辰平均值的程度比起来,那是看都不够看的。   当然,这么修行下来达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这时候你们就会好奇了——既然修行起来都没什么用为什么坚持?要想有成效为什么不和其他宗门弟子一样加大修炼量?   白茶这么做自然不是在做无用功。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每日坚持修行不是为了提升修为,早日拜师择剑,而是保持灵根的活性。   简单来说就是维持灵根的运行。   灵根是修行的根本,一年前她能够拜入万剑云宗正是因为测得了灵根的存在。   要是灵根都维持不了,没了,白茶就真的没办法在宗门继续苟了。   她不是什么仙二代,离开了万剑云宗就基本上没什么容身之所了。   倒不是不能离开仙门回凡间,可前提得是她没有觉醒灵根。   觉醒了灵根的凡人,本质上就和这些至始至终都在仙门长大的人一样,日后无法从五谷里吸收能量,靠的是吸纳灵力和灵气存活。   凡间气息混杂污浊,白茶要是回去了,不出十年就油尽灯枯了。   当然,不是所有的凡人都像白茶这样为了不失去灵根,苟得这么辛苦。   当年乘四方飞舟从五湖四海来到蓬山撞仙缘的人成千上万,他们有好些和她同时拜入的宗门,如今就算资质最愚钝的也完成了练气入体。   只有她还停在练气,修为不得寸进不说,唯一会的不是术法不是御剑,而是从入门当天就教授的那一套入门剑法。   为此,这一年里白茶没少被宗门弟子阴阳怪气嘲讽。   不过白茶并不生气。   一来是因为人都慕强,尤其是修真界的人,她是内门弟子又没什么成绩,自然是该被嘲的。   二来则是他们的嘲讽对她而言无痛无痒。   第二种情况一般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白茶真不在意,要么是他们的嘲讽和她真实的情况有很大出入。   不是真的,自然就无所谓了。   而白茶就是后者。   在一年前白茶还是个普通凡人。   唯有一点是没人知道她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在一次意外重生到这个异世界的一缕幽魂。   阴差阳错成了江湖第一剑庄的大小姐。   因此在十五岁之前白茶都以为自己穿到的是个武侠世界,直到十五岁生辰当日——她觉醒了灵根和天赋。   对,不是单单灵根的觉醒。   她一日之内同时完成了灵根和异变,觉醒了天赋。   这种情况别说在凡间了,就连整个修真界里也是前所未有的。   灵根是修行的基础,再纯粹的灵根也是在五行之内的。而异变的天赋却和灵根的属性相悖,它不在五行。   这样讲或许有些复杂,简单举个例子来说这两者就像是水和火,是互相矛盾,相生相克,不能同时出现的。   如果同时出现了,要么被内耗反噬到死,要么灵根损坏,成了废人。再无修行的可能。   如果是别人,这样的情况还能安然无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落在白茶这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不为别的,因为她的天赋太离谱太社死了!   在没有觉醒天赋之前白茶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重生了,等到看到头顶那一行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蓬山,万剑云宗,天赋。   这几个关键词一连起来,这不就是她前世玩的那一款《大道仙途》的修真游戏吗?!   这款游戏刚出来的时候白茶正好上初中,正是中二病最严重的阶段。   当时什么某罗大陆,某破苍穹什么的某点小说深受学生欢迎,尤其是她这种成天做梦成为光之使者,救世主的中二病患者!   白茶那个时候除了每天把作业定时定量完成之外,想的就是什么时候异世界的伙伴过来接她去拯救世界,又或者她什么时候能够觉醒上古血脉,一个响指炸了学校造福众生。   结果她一直等啊等,没等到什么血脉觉醒,九星连珠穿越时空。   而先等到了这一款名为《大道仙途》的修真网游。   行吧,就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情景模拟稍加练习。   白茶这么想着,满怀热情和期待地下载了那款游戏。   这个游戏主要模式就是做任务,组团打怪升级什么的,本质上就是个氪金游戏。   其他人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手上最多也就一百来块零花钱就算土豪了,但白茶不是,她除了是个深度中二病之外,还是个暴发户。   她是独生女,成绩什么也不错,家里都宠着她纵着她,压岁钱零花钱她存了不少。   为了塑造自己的修真世界,白茶可没少在这个游戏上花钱。   装备要最好,衣服武器要最好,然而其中她花的最多的还是在这个【天赋】技能上。   这个游戏和其他游戏唯一的不同就是玩家可以自主设定自己的天赋。   不过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想到什么就设定,是根据一个问卷调查,填完之后会从这份调查里筛选适合玩家的天赋。   上面有不少问题,比如最喜欢的小说,最喜欢的角色,最喜欢的句子摘录,座右铭等。   白茶那时候最喜欢就是某破苍穹的男主,觉得特装逼特得劲,拿到这份问卷调查想都没想,下笔如有神,什么“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什么“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一股脑啪啪写了百来个中二句子,最后要不是超字数了她没准还能写上三天三夜,崽附赠一番几千字的热血感言。   总之这份问卷调查她写的详细得不能再详细,生怕少写一个字系统就没办法给她匹配到最酷炫的天赋。   最后,在经过白茶一个多小时的填写后——   她得到了一个名为【我即真理】的天赋。   对,你没听错。   这天赋名就叫这个,光是看字内味就冲得她脑瓜子突突的。   这个天赋简直是为白茶,准确来说是当时的白茶量身定制的。   能力是可以将她当时所填写的所有中二句子转化成相对应的招式具象或抽象化的释放出来,就跟术语剑诀一样。   比如什么“快刀斩乱麻”,念出的下一刻就会有刀斩乱麻的画面出现,又比如“我欲修仙法力无边”,下一秒就能给自身增加一定的力量增幅。   然而,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能坦然当着众人使出来的招式就对了。   这也是为什么白茶要把自己的天赋藏着掖着。   最让她崩溃是不只是这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天赋,还有这天赋每一次的出现无异于是将她以前的黑历史,一遍一遍重现在她的眼前。   一旦她每天修行超过了量,灵力吸收过多那天赋便蠢蠢欲动。   加上她修为低,不能自如使用天赋,很容易被动触发。   因此白茶每天都在社死的边缘徘徊。   想到这里她面露痛苦地捂着脸,自闭地恨不得从这望云涯跳下去。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要在我有羞耻心之后把我塞到这里,又给了我这个离谱给妈开门离谱到家的天赋给我!”   我已经长大了,黑历史什么的他妈的能不能永久封存啊魂淡!   “唔,什么天赋?”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一旁的梧桐树高处传来,仔细听还能隐约听到些许喑哑。   白茶心下一惊,猛地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枕靠着手臂侧躺在树上休憩,他的面容清俊,轮廓柔和。   树叶之间落下光斑细碎,从他长长的睫毛掠过到了他漂亮的眉眼。   他刚睡醒,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眸子里还带着点儿水汽。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风停雪的弟弟风停云。   和姐姐努力加点运气才成为亲传弟子不同,风停云是个纯粹的天赋流。   天生剑骨,木系单灵根。   是真真正正的天才。   按理说这种天才一般是看不上白茶这种废物点心的,偏偏风停云却和那些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仙二代和主峰弟子不大一样。   他修的是逍遥剑,自在随心,交朋友看的是三观合不合,不拘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和其他弟子早出晚归来望云涯练剑不同,白茶每日只在晌午时候来这里练上一两个时辰。   她练剑的时候风停云恰好在这里午休。   一来二往,日复一日,两人从一开始的互不打扰,互相无视,到不时闲聊几句。   最后渐渐的也就熟悉了。   “没,你听错了,我就是练剑无聊随便嚎了几句。”   白茶意识到刚才自己沉浸在情绪里失了言,忘记了这里还有个人在这里午休。   怕说多错多,待在这里被少年看出端倪。   “对了,我今日的剑练完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她说着摆了摆手收了剑准备离开。   不想白茶刚走了一步,风停云翻身从树上下来,梧桐叶和着风带起他的衣袖,缥缈宛若云端青竹。   “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一会儿紫竹苑那边有堂剑道课,我帮你占了个名额,你跟我一起去。”   风停云的话让白茶一愣。   紫竹苑虽没有限制内门弟子出入,可因为那里名额有限,一般默认了亲传弟子和主峰弟子更有资格在那里听课,所以鲜少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内门乃至外门弟子。   尤其是由谢九思教授的剑道课。   白茶有些犹豫:“啊这,这不大好吧……”   风停云皱了皱眉:“有什么不好?你也是剑宗弟子,他们去得你也去得。”   “可我去了也没用啊,我悟性低听不懂,去了不是占人位置吗?”   这不是白茶推脱的说辞,而是确有其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其他人一看就明白的术法剑诀,她字认得却没办法使用。   听他们说这种情况便是悟性低,是靠后天努力也没办法弥补的。   “就是因为听不懂才更要多学多听,不然你一辈子会的就只有这套入门剑法了。”   少年语气少有的严肃。   见白茶还在犹豫,又加了一剂猛药。   “而且今天授剑道课的是谢九思。他授课的机会可不多,你确定不去?”   白茶立刻说道:“!去去去!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我这人就喜欢占着茅坑不拉屎!”   “……”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知未激活的天赋:【我即真理】,言灵。   (之后每出现一个天赋和相关技能我可能都会做个笔记,怕搞混了列出来整理下orz) 第三章   风停云有些郁闷。   不仅是被白茶这话噎到了,还因为对方提到谢九思后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啧,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喜欢谢九思什么,他不过就是长的好点,资质好点,剑法好点吗,我和他一样也是天生剑骨,怎么不见你们一个个那么崇拜我?”   有一说一,抛去风停云年岁轻些,论起资质还有样貌来说他的确是万剑云宗少有能和谢九思平齐而论的剑道天才。   可每每提起剑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除了谢九思,他们便再想不起旁人。   倒不是宗门人才匮乏,相反的能拜入当今第三剑宗的万剑云宗的,哪怕再不济也是个三灵根,更别提主峰还有真传那些单灵根的弟子了。   修真界从不缺天才,缺的是天赋和资质同样卓绝的奇才。   而谢九思就是这样的存在。   白茶听后白了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一个凝心固道之期一个元婴临近出窍,修为差距这般大有可比性吗?再说了你天生剑骨有什么用,谢师兄可是天赋榜排名前十的人物,你要想和他比肩,怎么着也得先觉醒个顶级天赋才成。”   对于白茶的快言快语风停云并不生气。   她和其他女修不同,对于谢九思的维护并不是出于男女之间的爱慕,更多的是同门情谊。   当年白茶一介凡人入了蓬山,拜入剑宗,人生地不熟的,是谢九思带着她修行了大半年。   若不是后来她从主峰掉到了内门,估计如今也还是跟着谢九思一并修行。   再说白茶所说也是实话,他也知道。   自己资质再好,再没有觉醒天赋之前和青年比较起来的确有些不够看。   只是剑修胜负欲强,尤其是他这样的天才向来心气高。   普通主峰或者真传的剑修弟子他看不上眼,谢九思这样的他暂时又望洋兴叹。   他心下不免有些烦躁。   “你以为觉醒天赋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东西玄乎得很,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白茶顺脚将前面的一块小石子踢开,瞥见风停云微抿的唇角。   她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看上去对于天赋一事那么淡然自若。   风停云和白茶不同,他是逍遥峰逍遥子唯一的真传弟子,天生剑骨,单系木灵根,不出意外未来不仅是一峰之主,更是逍遥剑道的传承人之一。   他的起点太高,不仅是他的师尊,很多人都在时刻关注他。   之前风停云对天赋觉醒一事并没有太在意,他师尊也说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急不得。   可自从他姐姐觉醒天赋的那一年,一个小峰的真传弟子也觉醒了天赋。   和风停雪一跃成为紫金峰亲传弟子不同,那个原本马上就要择选本命灵器的弟子,因为觉醒的是劣等天赋,失掉了真传的资格,一朝跌入谷底。   亲传弟子可以有多个,真传每峰一般仅一个。   尽管每年仙门亲传或真传弟子觉醒失败或觉醒的天赋劣等的情况并不少见,风停云却很难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修真的等级由低到高分为:练气,筑基,凝心,金丹,破丹,元婴,出窍,分神,化虚,太虚,最后才是飞升羽化之境。   风停云如今正是筑基后期,凝心固道,择选本命灵器的时期,一般这时候也是觉醒天赋的高峰期。   他不免会胡思乱想,感到焦虑。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突然转性要去听谢师兄的剑道课,敢情是想和他取经一下天赋觉醒的事情啊。”   风停云和谢九思并没有什么矛盾,有矛盾的是他们的师尊。   逍遥峰和主峰凌云峰是万剑云宗的两大剑峰,同时两峰峰主都师从凌云剑祖,两者是师兄弟亦是死对头。   再加上宗主之位只有一个,逍遥子当年剑差一招输给了凌霄,他心高气傲,一直耿耿于怀至今。   三申五令逍遥峰的弟子,去紫竹苑听什么课都行就是不能听宗主凌霄的剑理课,连带着他徒弟谢九思的课也不行。   白茶见风停云没反驳,便估摸着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风停云,你是不是最近睡觉太多脑子睡糊涂了?你既然对天赋一事心有疑惑想要找谢师兄请教,你私下悄悄去主峰找他不就成了,这么明目张胆去紫竹苑你也不怕你师尊知道了责罚你?”   “你想多了,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顶多骂我几句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逍遥子脾气是暴躁,对风停云却是实打实的疼,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哪儿舍得因为这点小事责罚他。   之前少年没去紫竹苑凑热闹,一是那些课对他没什么用,二来是给逍遥子面子罢了。   说到这里风停云顿了顿,余光看向一旁不知什么时候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灵果,正准备往嘴里扔的少女。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白茶被盯得不大自在,她咽了咽口水。   “你也想吃?”   “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入门一年还没学会辟谷?”   风停云看到对方生怕自己抢她果子的样子,一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白茶不是我说你,有时候我真不知道究竟是我修的逍遥剑还是你在修,你怎么能比我还心大呢?今日宗门又新入了一批弟子,内门的名额有限,你再不抓紧突破练气期你很有可能掉到外门,甚至赶去宗门附属的小门派去。”   白茶能够成为主峰弟子全靠她出色的灵根,同时也因为她灵根的特殊,她基本上也和天赋无缘。   因为知道以她的情况觉醒天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风停云才每日来望云涯督促她修行。   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别人一点就通的术法剑诀,在她这里都成效甚微。   这一次谢九思从苍梧回来,他一方面是想去听听他的剑理课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剑道方面的感悟,更顺利的觉醒天赋。   另一方面他拉上白茶一起,也是希望她能突破瓶颈,别再不进反退了。   风停云不提新入门弟子一事还好,原本白茶还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也被他给带起来了。   按照她现在的修为来看,虽然在内门不够看,但苟在宗门还是绰绰有余。   可她忘算新入门这一批了,不光是主峰,内门和外门的名额也有限。   听他们说今年弟子的质量总体比去年还要好,其中从昆山,不周山,蓬莱,桃源各仙宗来的剑修弟子不少,都是自小用灵草灵丹养出来的仙二代。   要想从他们手中抢夺名额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先看看吧。”   看看这些弟子究竟是养尊处优,歪瓜裂枣多,还是有真本事的多。   ……   紫竹苑在主峰旁边,临近仙乐峰的位置。   白茶还不会御剑,是踩着仙鹤过去的。   谢九思的课一向很受剑宗弟子的欢迎,今日又是他时隔三个月回宗以来第一次授课,还没到授课时间紫竹苑就人满为患了。   “嚯,我知道他受欢迎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得亏我今天午睡之前先让师兄给我占了位置。”   前面靠门边坐着的青年,见风停云过来了连忙起身拿起一旁放在桌子上占位置的灵剑。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了。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可不是你,要是师尊瞧见我没在峰中练剑跑到这边来了指不定要怎么责罚我。”   这个青年白茶见过几次,是逍遥峰的亲传弟子之一,叫陈一天。   先前白茶在风停云后面,等走近了陈一天才看到了她的身影。   青年只知道风停云委托他帮他占两个位置,却不想另一个位置竟然是给白茶占的。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白茶先一步上前行了个剑礼。   白茶:“陈师兄。”   “啊,白师妹啊,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修行可还顺利?”   这本是同门之间碰见时候最常见的寒暄问候,陈一天也是随口一问。   “唔,劳师兄挂心。”   不想白茶神情严肃,稍加思索后说道。   “近日挺好的,该吃吃该喝喝。至于修行方面,未遇瓶颈,还算稳定。”   她欣慰地补充:“好在这一年里虽没明显进步,也没退步。”   陈一天沉默了。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尚未筑基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的,那语气轻松到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修行顺遂,不日飞升呢。   什么叫未遇瓶颈,还算稳定?   你一个练气能有什么瓶颈?!根本退无可退了好吧! 第四章   等到陈一天离开之后,风停云这才没忍住闷笑出声。   “哈哈哈未遇瓶颈,修行稳定?你还真敢说啊。要不是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我都要误会你是故意说来气陈师兄的了。”   白茶也知道自己这一年以来还停留在练气修为的程度着实有些离谱了,她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这不是你师兄先问我的吗?他虽是看着你的面子上客套问的,可总归是关心我……”   她说到这里有些不解。   “等等,什么叫我是故意气他的,这话不对吧。他修为比我高出那么多,稍微用灵力感知下就知道我的修为如何了,我要是不如实告知才会惹他生气吧。”   风停云笑着摆了摆手,清俊的面容柔和。   “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的峰如何我不知道,像我们逍遥峰这种上行下效,风气散漫的峰门,陈师兄是个异类。他不仅严于律己,对峰中的同门也多有督促,因此他最看不惯修行惫懒,不求上进的弟子。”   “你刚才那么回答他,他不生气才怪。”   万剑云宗一共四大峰十三小峰,除了逍遥峰之外一个峰比一个峰卷。   这一切和逍遥子的教学理念有关。   之前听风停云提起过,逍遥子和她一样起初也是个凡人,只是觉醒了天赋不能继续在凡间待着,这才不得已上了蓬山。   不过他虽是凡人,却是皇族。自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对于衣食住行分外挑剔。   因为嫌弃剑宗饭菜难吃,硬生生花了一月学会了辟谷不说,还因为讨厌出汗逼着自己改良剑法术式,极大缩短了练剑时间。   同样的,他对峰中的弟子的修炼也不做任何硬性要求,只要每月考核合格,他们如何偷懒都成。   可以说是当今剑宗反内卷第一人了。   想当初白茶听了之后没少羡慕逍遥峰的弟子,这样的师尊她做梦都想要的。   然而羡慕归羡慕,逍遥峰虽管的宽松,入门的要求不比主峰严苛。其中的弟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可以做亲传的程度,能偷懒是他们有偷懒的资本。   她就算想拜到逍遥峰,至少在天赋没激活之前是绝无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比起我刚才的回答,他可能更生气自己辛辛苦苦占的位置是给我这样的废物点心才是。”   谢九思是万剑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年轻一辈之中的个中翘楚,如果说终南山那个剑宗老祖是所有剑修的憧憬,那他便是所有年轻弟子追逐的目标。   其中陈一天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紫竹苑只能给那些尚未拜师或择剑的弟子开放,陈一天绝对不会轻易将位置给白茶。   饶是白茶说的是实话,可作为朋友,风停云还是不大喜欢她这样说自己。   “什么废物点心?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废物,只有不努力的人。”   他皱了皱眉,不满地瞪了白茶一眼。   “你要是每日多花几个时辰修行,就算资质再次也不至于到现在一年了还没突破练气。”   白茶见他不大高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她余光扫向周围,她发现紫竹苑来得人虽然不少,可大多都是内门或是外门弟子,主峰的弟子还没来全。   大约是因为谢九思回来的消息还没完全传开,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觉得早来晚来都没什么区别。   紫竹苑的位置虽然有限,但是为了照顾除了主峰之外其他的弟子,总数是要比主峰弟子多出一部分的。   其他弟子每次来紫竹苑,若是看到空着的位置少于主峰弟子的人数后便会选择占着旁听,除非等到授课开始还有空位,他们才会去坐。   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同一个宗门的弟子也会因为资质高低而明里暗里受到区别对待。   再加上先前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有个外门弟子没有将位置让给主峰的弟子,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那件事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起初还觉着主峰的欺人太甚,在看到双方实力相差这般悬殊后心里默默也开始有了,自己低人一等,比起他们的确没有资格坐在那里的想法。   因此提前把位置让出来给主峰的弟子,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白茶当时听到这件事时候还唏嘘感慨了好一阵子,却没想到有一天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位置已经坐满了。   她刚坐下,一道剑风猝不及防从她身后擦了过来,“啪”的一声打掉了她的椅子。   这一变故不仅是白茶,风停云也没料想到。   紫竹苑的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抹湖蓝色身影从门口方向走来。   少女看着十五六岁,面容娇俏,额间印有三角红梅。本来小巧精致的长相,因这点艳色平添了几分张扬。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周围骤然噤声。   静谧得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冷哼了一声,一双杏眼掠过众人落在了白茶身上。   “你还傻愣在那儿做什么?”   少女看着是在对白茶说话,可注意力却全然在一旁的风停云那里。   白茶一愣。   哦懂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风停云。   这小姑娘她认识,是仙乐峰峰主的千金纪妙妙。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比她小一岁,虽尚未觉醒天赋,但是灵根是变异冰灵根。尽管和风停云这样的天生剑骨没法比,却也是个少有的天才。   风停云资质出众,模样生的也俊俏,受女修们喜欢也没什么奇怪的。   纪妙妙又是背靠仙乐峰的赫赫有名的仙二代,两人也算郎才女貌。   白茶原本来紫竹苑也就是想着时隔几个月没看到谢九思了,跟着过来瞧一眼而已。   至于是坐着还是站着听课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再加上纪妙妙背景强大,她也得罪不起。   她还要在万剑云宗继续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个座位的事情和对方闹不愉快。   这么思索一番,白茶十分识趣的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起身,风停云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诶不是,白茶你什么意思?她让你走你就走?这位置是我给你占的,你要让位置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吧?”   白茶有些为难:“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纪妙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不让,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袖从风停云的手中抽出来。   “你放心,我不走。我就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起旁听,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好意的。”   “谁管你这个!”   风停云被白茶这举动给气到了。   “凭什么你走?紫竹苑什么时候成她仙乐峰的了?你给我老实回来坐着,有我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放低声音,准确来说他是故意让纪妙妙听到的。   在风停云话音刚落的瞬间,白茶感觉到纪妙妙的视线如刀,唰得一下落了过来。   她身子一僵,咽了咽口水,尴尬地笑着说道。   “那个你别误会,我和风停云没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就是单纯朋友。你不是要坐我的位置吗,可以,没问题,反正我也听不懂,占着这么好的位置也浪费了。你过来吧,我这就……”   “不用。”   纪妙妙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刚才想了下,我觉得风停云说得对。虽然紫竹苑的位置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不过就这么强行让你离开也不大公平。”   她说着手腕一动,一把银色长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把位置让给你如何?”   “……”   不是妹妹,什么叫让给我,这位置本来就不是你的好伐?搞得好像我多无理取闹,抢了你位置似的。   白茶本身也没多在意这事,可听到对方这样颠倒黑白的话后脾气再好也给气笑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不是她想息事宁人就能息事宁人的了,这小姑娘明显是把她当成了情敌。   先前风停云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之后她就更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这个提议是假,想要当众教训她是真。   毕竟对方筑基初期修为,她一个练气哪是对手?十招看似不难,可她一没灵力,二不会凝聚剑气,实在难有胜算。   有风停云在纪妙妙是不敢拿她怎么样,只是宗门一向鼓励弟子们之间多切磋,若有矛盾靠比试决定。   因此纪妙妙的提议是正当的,他也不能干预。   不接受提议就这么离开?   她倒是不怕别人觉得她窝囊,怂什么的,毕竟人生在世狗命重要。只是这一次避开了,事后不难保证对方会不会私下趁着风停云不在来找她麻烦。   倒不如索性答应了。   至少这里这么多人在,她搞不了什么小动作。   “唔,那好吧……”   “等等。”   一道更甚的声音压过了白茶,只见风停云抱着手臂沉声继续说道。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十招太多了,要不三招吧。”   纪妙妙皱了皱眉。   “三招?走过三招就算赢?这种事情只要有手的人都能做到吧,那还有什么可比的?”   “不是过三招,是接三招。”   风停云解释道。   “只要她能安然无恙不躲开接过你三招,就算她赢,反之则输如何?”   纪妙妙还没回应,白茶先急了。   “风停云,你他妈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她可是筑基修为,我一个练气我不躲我还不得被她给削死?”   “啧,别什么还没开始就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他对白茶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很是不爽。   “你真以为走十招比接三招好?十招里你能躲过几招?纪妙妙的灵根属性是冰,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冻住你,你到时候才是只有站着不动挨削的份!”   话虽如此。   白茶:“……可是接三招,我不还是照样被削吗?”   “至少削不死。”   “?”   谢谢,我真的会谢。 第五章   其实纪妙妙和白茶并没有什么矛盾,更不是因为风停云而故意针对她。   她对风停云也没什么暧昧心思,之所以要让白茶让位置无非是因为其他位置都满了,唯有白茶还没坐下。   其他峰的弟子给主峰弟子空位置在剑宗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就算有多余的位置,那也是留给有资质的内门弟子。   白茶资质愚钝,一年都没突破练气,怎么也不会算上她。   纪妙妙虽是仙乐峰出身,却不通乐理,不是乐修那块材料,相反,她在剑道上颇有天赋。   像紫竹苑教授的课程大多都很基础,她入道修行也有一年了,按理说这种剑理课她没有必要过来听。   只是她也到了觉醒天赋的阶段,况且还是谢九思的课,抱着和风停云一样的想法,纪妙妙也便跟着过来取取经了。   不想看到了白茶竟也来了。   对于白茶,纪妙妙并没有太多印象。   她只知道对方是近些年少有上蓬山撞仙缘成功了的凡人之一,甚至还在拜师入门当日被测出了罕见的天灵根,曾名噪一时。   天灵根和变异灵根不一样,是真正在五行之外的灵根。   一般修者的灵根属性决定了其修行的方向,例如木灵根,主木属性的所有术法,但其他属性的就只能通但不精。   而天灵根因不在五行之内,能修任何属性的术法。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意味着白茶有更多的选择,修剑可,修符,修丹,甚至修器亦可。   前提是在没有——异变天赋的情况下。   万物有因果,相生亦相克。   通常情况下每一个能入道修行的修者生来共有两次觉醒,一次是灵根觉醒,代表着有修道的资格,二次觉醒则是天赋觉醒。   同样的天赋觉醒也分两个情况,有觉醒的天赋属性依旧是五行之内的能力。这种情况居多,顶多算灵根的强化,又称为伪天赋。   除了增强□□质之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只有觉醒了五行之外天赋的,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天赋。   后者的几率万中只有一。   而像白茶这种一次觉醒就是天灵根,在五行之外的,更是几乎和天赋绝缘了。   不为别的,天赋这东西本就是不受天道约束的一部分,灵根尚在五行还能中和天命劫数。若是两者都在五行之外了,便是完全脱离了天道束缚。   这看上去似乎是件好事,其实不然。   不受束缚同样代表着不受庇护,天命劫数,哪怕是再普通的修行劫都有可能断了她的命数。   白茶当年能拜入万剑云宗,便是因为她那绝佳的天灵根。   鱼和熊掌兼得的少之又少,既有好灵根又有好天赋的毕竟是少数。当时的众人虽可惜白茶没有二次觉醒的可能,但也由于天灵根资质对她颇有期许。   自古以来剑修以天灵根为最,根骨以剑骨为尊。白茶得了个顶级灵根,就算觉醒不了天赋只要潜心修行,在未来剑道也会有一席之地。   在宗门原以为捡了一个修剑的好苗子,欲好好培养的时候。   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天灵根的弟子和他们所遇到的那些绝佳根骨,资质出众,一点就通的天才完全不同。   她的悟性极低,基础的术法剑诀在她这里就像是无字天书一般,就连于剑修而言最基本的凝聚剑气也难以做到。   入道一年了,白茶不仅修为还停留在练气不得寸进,甚至还从起初入门的主峰弟子,掉到了内门。   再这么下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降到外门也不一定。   纪妙妙听仙乐峰的师兄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无不唏嘘感慨,说是可能是因为凡人自出身以来就在凡尘,受凡间浊气影响,不像他们自小在蓬山的修者。   再好的灵根也经不起污浊之气摧残侵蚀。   还说白茶空有道缘无天命。   哪怕白茶以前资质有多好,如今已经跌落神坛。渐渐的他们对她的关注少了,即使谈起她也多是嘲讽不屑。   再之后纪妙妙重新从众人口中听到白茶的名字,是连着风停云名字一起。   纪妙妙常年在仙乐峰少有外出,只潜心修行对周遭什么也不过多关注。   唯独风停云的事情她总会留意几分。   倒不是因为喜欢少年,只是因为在剑宗年轻一辈里,也就风停云和她年岁相当,资质也相差不大。   尤其是在去年宗门比试,她输给了对方后,她心里早已暗暗将其当成了竞争对手。   根骨上纪妙妙比之风停云要稍逊一筹,因此于天赋觉察一事她更为慎重。   觉醒什么天赋是无法改变的,不过前期道心越稳固,灵根越稳定,觉醒的天赋的质量也就越好。   谢九思的天赋就与剑有关,他的剑理,授意,比起其他剑阁长老来于他们要更加有用。   纪妙妙今日来紫竹苑听课,也是为此。   只是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来紫竹苑一次,却被白茶占了位置。   虽说这位置没有写她的名字,但剑宗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先到先得的规定。   手中剑才是硬道理。   剑宗鼓励良性竞争,只要不伤到根骨,一切比试都是被允许的,且长老们也不会插手制止。   她和白茶修为差距不算大,可三招……   纪妙妙红唇抿着,神情有些犹豫。   “怎么?堂堂仙乐峰峰主之女,该不会是连赢一个练气的弟子都没把握吧?”   见少女迟迟没有回应,风停云抱着手臂扯着嘴角冷笑嘲讽。   “既然你不敢答应,那就干脆自行离开好了,马上要上课了,别在这里僵持着浪费大家时间。”   “谁说我不敢?”   他不激将还好,一激将纪妙妙没不住气。   而后她手腕一动挽了个剑花,剑光摇曳,从她眉眼掠过。   纪妙妙直勾勾看向白茶,红唇微启。   “这可是你自找的,一会刀剑无眼,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白茶骤然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刚才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害怕输给她,而是因为要在三招之内定胜负,出招只会更狠更重。   宗门规矩在,她顾忌着万一把握不住分寸会伤到她。   想到这里白茶气得不轻,抬眸狠狠瞪了风停云一眼。   “你好端端激她做什么?待会儿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看我……”   “我还怕你没个三长两短呢。”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眨了眨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仙乐峰峰主独女,腰缠万贯,平亿近人。不正是敲诈勒索之首选吗?”   “放轻松,忍忍就过去了。你就当富贵险中求吧。”   “……?”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富贵险中求,我看你他妈是想谋财害命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饶是纪妙妙也没听清,只以为他们无视自己心中更恼,引剑便向白茶过去。   白茶心下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   随即想起自己不能躲,只能接,情急之下脚步一顿,赶紧用木剑去挡。   一时之间剑气逼仄,四方风动。   紫竹苑本就不大,门帘被吹得飒飒作响不说,疾风带起竹叶翻动,窸窸窣窣似紫蝶纷飞。   周围的弟子们一副吃瓜看戏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这一场闹剧。   一来是这里没几个人得罪得起纪妙妙和风停云两人,二来是宗门弟子正常比试而已,一个练气一个筑基,再如何也掀不不起什么风浪来。   “欸,你说她们两个谁能赢?”   “应该是纪师妹吧。练气和筑基看着差了一个等级,实则差了三四个年头才能追上。别说三招了,要是她动了真格白师妹一招都难挡。”   一旁一个和白茶同的凡人出身的内门弟子听后颇为不悦,他有些看不得他们这般轻视他们这些凡人。   “你们未免也把白师妹想的看得太不济了,她再如何也是内门弟子。别说三招了,十招也未必分出胜负。”   这话一出,那人乐了。   “所以你是觉得白师妹能赢了?”   那青年听后下意识想要反驳,他刚才也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说白茶,为同族义气逞了口舌之快。   要真要说白茶能赢他也没把握。   “我……”   “怎么回事?你们不回位置上坐着围到边上做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月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老者鹤发苍颜,胡须蓄得老长,唯有一双眸子没有一点混浊,清亮依旧。   他拄着一根拐杖缓缓上了台阶,随着他走近,一股清浅的药香也随之而来。   “林师叔。”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药阁长老林平耀。   原本林平耀的药理课是在明日,只是今日谢九思临时有事,来百药谷找上了他。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药修大能日理万机,断然是不会屈尊来紫竹苑这种地方授课的。   只是他和其他峰主不同,峰中只有门徒无亲传,更没有收什么真传弟子。因此平日他清闲无事,便会来这里授课打发下时间。   他微微颔首,视线越过他们看向里面两个缠斗的身影。   “这两个弟子在干什么?不知道马上要上课了吗?”   “是这样的师叔,因为今日我们听说是谢师兄要来授课,时隔三月没有见到师兄,大家兴致很高。导致一时之间紫竹苑人满为患,位置也供不应求,所以……”   那弟子话没说完,林平耀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所以她们是为争一个位置大打出手?”   “不不不,是比试,是切磋。师叔你是药修,对我们剑修不大了解。在剑宗我们遇到难以调节的事情都是以剑开道,这是符合宗门规矩的。”   生怕林平耀误会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戏不作为连带着受到惩罚,那弟子连忙出声解释道。   “能动手绝不动口,这的确像你们剑修做事的风格。”   林平耀这人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再加上他本就看不惯剑修,语气更好不到哪儿去。   那弟子讪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林平耀虽不喜他们打打杀杀的作风,不过这毕竟是剑宗有剑宗的规矩,他也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问清楚了前因后果后,他这才真正将视线落在了白茶她们那边。   纪妙妙他认得,另一个明黄色衣衫的弟子他瞧着眼生。   “和纪妙妙交手的是个外门弟子?”   “不是。那个弟子叫白茶,是个内门弟子,去年刚入的宗门。”   本对这种一眼就知道胜负的比试没什么兴趣的老者,听到这话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就这水平还内门弟子?我们剑宗什么时候收徒的标准反着来了,还是故意扶贫。好的不要,次的照单全收?”   林平耀常年在百药谷待着,深入简出。剑宗的小辈除了上面几个资质出众的,其余的他一个也不认得。   准确来说他都看不上眼,自然也没费心去记。   尤其是在看到白茶甚至连剑气都不会凝后更是嗤笑了一声。   “你们倒是不挑,什么比试都看。这种剑法杂乱无章,多看我都觉得脏了我的眼。”   他说着甩袖准备离去。   “这场闹剧结束了记得来叫我,我去紫竹亭那边……?!”   林平耀话说到一半,只听“咔嚓”一声清脆,似木断裂声响。   他循声看去,只见白茶手中的桃木剑因承受不住纪妙妙的第二剑,骤然断成两段。   白茶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重,这桃木虽比不上灵剑却也是个百年灵木。   因为第一剑被她抗住,纪妙妙这一次凝了剑气,剑落木断,带起的剑锋擦过白茶的面颊。   一道红痕沁出的同时,一缕青丝也随之滑落。   她被剑气震得手疼,整个人被生生逼退了好几步,最后背砸在了身后的柱子上火辣辣地疼。   “小心!”   白茶还没反应过来,风停云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瞳孔一缩,银白长剑似破晓天光。   这是最后一剑,纪妙妙见她第二剑也堪堪挡住了,又蓄了几分力道。   之前她能够承受住是因为手中有剑。   如今剑没了,她身上又无灵宝护体,真生挨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茶心下一慌,顾不得其他本能想要躲开。   不想纪妙妙剑气的威压这般强,她被压制着无法动弹,避无可避。   妈的,不管了,与其等剑气落下伤到内里,不如就硬抗吧!   一剑而已,受点皮外伤死不了!   她咬了咬牙,准备空手接白刃的时候。   不远处的风停云看到白茶抬起了手,以为是她在提醒自己,他也不管其他,“唰”的一下将自己的灵剑拔出扔了过去。   “白茶,接着!”   “什么……”   白茶听到少年大喝一声,紧接着一道雪色剑光闪过。   纪妙妙的剑气和风停云的剑光交织在一起,她心下一动,在剑落之前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那把雪色长剑。   和她的木剑不同,风停云的剑是被灵力精心养护的灵剑。   在白茶握住的瞬间,一股热流自她掌心渗透进了四肢百骸。   一时之间内里似有巨浪翻涌,沉寂的灵脉和丹田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得到滋养,发出欣喜的喟叹。   白茶从未感觉到身心如此舒畅,浑身上下的经脉都被打通了似的。   【滴——天赋:我即真理,已激活】   【灵力贯通,剑气充盈。满足出剑要求,对应剑诀加载中——】   “哐当”一声,剑刃猛烈相撞。   两道剑光逼仄,激起的剑气涤荡在整个紫竹苑。   她的剑被白茶接住了!   她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准备蓄力回击,不料剑先一步擦过她的剑刃,直抵在了她的咽喉。   纪妙妙惊愕地抬眸看向白茶,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眸光冷冽,似出窍的利剑。   【我自拿剑起,便知道自己会是那天下第一。】 第六章   【灵力贯通中。】   【滴——天赋:我即真理,已激活】   激活?什么激活???   艹!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为什么这破天赋又激活了,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啊!   不对,她不是什么也没干。   白茶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向手中那把雪色长剑。   剑气充盈,灵力萦绕。   和她平时所用的木剑全然不同。   刚才风停云会错了意,误以为白茶抬手是因为没武器想要找他求助。   那灵剑扔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剑气的逼仄和求生的本能让她条件反射地接过。   这一举动正是激活天赋的关键!   天赋这东西其实和灵根一样,没有灵力的维持就没办法使用。   在她拿到剑的瞬间,剑上的灵力顺着她的掌心迅速渡到了她周身。   风停云尚未择命剑,可他所用的却也是灵剑,再加上这剑他每日用灵力灵药滋养着,灵力充盈,要激活她的天赋再轻易不过。   和风停云他们想要尽早觉醒天赋不同,【我即真理】这个天赋是根据白茶量身定制的,准确来说是根据十二岁的白茶量身定制的。   那个时候她还处于中二病最严重的阶段,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成天“我欲修仙法力无边”“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的中二少女了。   重启天赋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酷炫狂拽帅的事情!而是赤裸裸的黑历史!   以前中二期干的那些蠢事白茶光是想想就让她脚趾抠地,窒息不已,要是再一次激活这个天赋,无异于将黑历史一幕幕跟幻灯片一样无限播放!   救命,这他妈还不如一剑杀了她算了!   白茶这一年里每日精细控制着修行量,生怕一不小心把这天赋再给激活了。   结果千防万防,没想到今日栽在了风停云的剑上。   如果说这天赋她能自如控制,这中二的台词只能被她一个人看到也就算了。   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偏偏这破天赋使大招要靠吼,只有说出对应的招式名才能使用不说,更要命的是可能是因为她的天赋本身就是由游戏数据生成的,和系统有些相似。   ——它有自我意识。   就像现在——   【哈哈哈哈哈一年期满,龙王归来!我白傲天又回来了!】   和刚才激活的机械音不同,此时白茶脑海里语气一变,出现了一道元气满满的少年音。   【……】   很好,比金手指是中二台词更可怕的是什么?是这天赋不仅社死,还他妈好像有那个大病。:)   白茶心下警铃大作,作为已经觉醒过一次天赋的人,她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这个技能是她设置的,与其说它是一组游戏生成的数据,或是什么天赋。   倒不如说这玩意儿是她自己,中二病时候的自己。   没人比她更了解中二期的自己有多狂野!   会出事的,她会死的,会他妈当着众人的面疯狂社死的!   得把这剑给扔掉,只有断了这灵力它就会再次休眠。   她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风停云的剑灵力太盛,沉寂了一年没有等到灵力滋养的天赋久旱逢甘霖一般,她的手像是吸盘一样死死吸附在剑柄上,怎么也甩不掉。   “白师妹在做什么?为什么还没动作?是被纪师妹的剑气压制得动不了了吗?”   “不是,纪师妹的剑气在风师弟扔剑的时候被切断了一道,续上来后不足以把她压制到不能动弹……与其说是不能动,她更像是不想用剑抵挡。”   “?什么意思,是说她自认赢不了自暴自弃,放弃挣扎了?”   林平耀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如今瞧见这戏剧性的一幕眉宇之间折痕渐起。   不对,如果真是觉得赢不了她的神情为何没有一点被压制的无力和挫败?   这很不对劲,至少这对一个剑修来说。   剑修最好强,不到力竭是断然不会轻易松开手中剑的。   难不成是觉得用的是风停云给的灵剑,觉得不公平,怕一不小心赢了胜之不武?   这倒是有可能,剑修一向死脑筋不懂变通,说好听点是太正直了,说不好听是认死理。   不单单是林平耀这么想,风停云也是这么认为。   “白茶,你是不是傻?你一开始用木剑才是不公平,现在你用灵剑合情合理!没人会说你半句不是!”   他倒是不觉得纪妙妙会把白茶伤得多严重,可毕竟所用是剑,剑这东西一落下,无论轻重总是会见血,会疼的。   风停云不出声还好,一听到他的声音白茶就气不打一出来。   尽管知道对方是为她好,可她还是被这突然激活的天赋给弄得方寸大乱。   “不是,你为什么要把剑给我?你他妈不是刚才说生怕我没有什么三长两短吗!”   风停云给气笑了。   当时他那么说也是为了缓和下气氛,不想白茶竟还真当真以为他是为了讹纪妙妙的丹药,推她送死。   纪妙妙本身因剑气被断就颇为烦躁,看他们这时还有心情斗嘴,更是气极。   “你们还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少女恼怒地凝上灵力蓄力重重落了下去。   两剑已过,这是最后一剑。   先前因为怕没控制住力道伤到白茶,如今她手中拿的是风停云的灵剑,她便再没什么顾忌。   这一剑竟用了八成的力道!   这一次就算白茶不想用剑去挡也不行了,这样的剑气哪里是她肉体凡胎能承受得住的?   她咬了咬牙,手腕一转,剑刃生生擦过,带起的火星滋滋作响。   然而饶是白茶用尽全力去挡,一个筑基,一个尚未引气入体,不仅是修为,两人体质都有不小的差距。   看着剑慢慢被纪妙妙压制朝下。   白茶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在剑气落在肩膀浸出红痕。   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   眼前一道金光浮现,她隐约传来什么剑诀生成的字眼,等到她回过神来之后——   那把雪色长剑已经抵在了纪妙妙的脖颈,逼仄的剑气凛冽,带着肃杀的寒意。   好似下一秒就要见血封喉。   纪妙妙瞳孔一缩,惊愕地愣在原地。   周围观战的众人也被这反转给弄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打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我在做梦,我没看错吧,白师妹赢了?”   “怎么可能,是纪师妹放水了吧,一个练气怎么可能赢得了筑基!”   白茶的水平如何他们再清楚不过,别说纪妙妙了,在宗门随便找个外门弟子也不一定能赢。   “肯定是剑出了问题!白师妹手中拿的是风师弟的剑,上面本就覆了剑气,没准还有什么加固回复体力的符纹!你们剑修不都喜欢搞这些来提升剑力吗?”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怪不得风师弟先前突然提议三招定胜负,这种东西只能短时间增幅,长久下去根本没用。”   “……”   风停云和白茶关系好这是宗门上下都知道的,他使了法子想要白茶赢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   本来也对这个大反转震惊不已的风停云,听到他们越说越离谱,甚至有些还开始阴阳怪气说他和白茶不是普通同门。   他脸色沉得厉害。   如果只是说他也就算了,白茶再怎么也是个姑娘家,他不能放任他们胡说八道。   “你们嘴巴放干净点,我和白茶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那剑是有我的剑气残留,但是在扔过去切断了纪妙妙的剑气时候就已经耗尽了。”   他说到这里手指一动,白茶手中的灵剑骤然脱离,飞回到了他这边悬停在了半空。   “至于符纹更是无稽之谈,我尚未择选命剑,这灵剑再好也只不过是我练手的工具,我没必要大费周章给它刻印上符纹。”   那把雪色长剑剑身光洁如镜,根本没有任何印刻的痕迹。   这无不证实了风停云所言非虚。   有一乐修突然开口:“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剑法?既然不是剑的问题,也没有符纹,能影响威力的只有可能是剑式了?白师妹平时和风师弟走得近,他教给她几招逍遥峰的剑法也不是没可能。”   “你是不是弹琴弹糊涂了?什么逍遥峰剑法,她刚才所用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入门剑法?”   “可是既如此,白师妹怎么可能挡住纪师妹近乎全力的一击……”   “是剑诀。”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平耀沉声说道。   他的脸上不再是不耐烦,少有的严肃。   林平耀眯了眯眼睛,眼睫一动,从来紫竹苑到现在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将视线落在白茶身上。   他虽不是剑修,可他不瞎,对于剑意的来源看得真切。   和风停云的剑没关系,是白茶在回击时候所用的剑诀。   之前林平耀只觉着白茶有些面熟,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正是去年那个以天灵根资质,拜入剑宗的弟子。   当时逍遥子已经收了风停云。其他长老也有了真传,宗主尚在闭关,因此白茶便暂时交由谢九思带着修行。   按理说有谢九思教导,又是天灵根资质,像白茶这种天生剑修,就算觉醒不了天赋,后面只要不行差走错,大多前途无量。   不想她有这样好的起点,修为却不进反退,在谢九思去苍梧历练之后,更是从主峰掉到了内门。   符修画符诵咒,剑修引剑有诀。   在修为不敌的情况下,只有用剑诀才有抵挡的可能。   然而最后不管所用的是剑诀还是风停云的剑,对于纪妙妙来说,一个筑基压不过一个练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   在白茶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多加刁难的时候。   纪妙妙红唇抿着,压着情绪沉声开口。   “这剑诀是谢师兄教给你的吧?”   白茶一愣:“什么?不是,这个是……”   “告诉我。”   她骤然打断了白茶的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刚才你心中默念的剑诀是什么?”   我自拿剑起,就知道自己是天才第一   自己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第一   ……   “……”   救命,死去的记忆为什么突然攻击我。 第七章   救命,杀了我吧。   这种话光是刚才天赋激活时候不受控制在心里念了一遍就足够让白茶抠脚了。   要是再说一遍,要不要脸是一回事,会不会被周围剑修围攻胖揍一顿又是另一回事。   还天下第一呢,一个未到筑基的弟子说出这种话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走火入魔,大放厥词呢。   纪妙妙见白茶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只说这不是谢九思教的,但问起剑诀出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谢九思在剑宗声望很高,不单单是剑法卓绝,那一张脸更是生的面若冠玉,举世无双。   尤其在女修之中很有人气。   白茶入门的时候就因为天灵根资质一直跟着谢九思修行,惹得众人艳羡艳红。   若是她像纪妙妙那样有能力也就算了,偏偏她烂泥扶不上墙,一年不到就从主峰掉到了内门。   这样一个人占着谢九思的时间,又不争气,她们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之前谢九思还在宗门的时候她们还算收敛,没做什么过激的事情,自青年去苍梧历练后,估计那些女修没少明里暗里欺负她。   哪怕这个剑诀真是谢九思教给她的,她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承认。   纪妙妙想到这里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光彩,这个时候又到了上课时间,她脸色沉郁地看了白茶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径直到了后面。   和其他弟子们一样站着旁听。   白茶松了口气,刚一坐下,脑海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为什么不把剑诀告诉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酷炫狂拽的剑诀光是咱们知道多没意思?】   【你说什么屁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怎么还在!风停云不是把剑收走了吗,我们之间的灵力应该断了啊!】   她惊得差点站起来,前面林平耀正在授课,觉察到她的动静冷着脸扫了她一眼。   白茶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   【呵,女人,同样的招式别想对我用第二次。为了防止你再把我强制休眠,我把风停云的灵剑的灵力全给吸光了。就算你以后不给我提供灵力,我也可以靠它维持十年。】   【而且只要我有意识,我还可以吸收剑宗的灵力。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我欲修仙法力无边,黄口小儿,你奈何不了我的!桀桀桀桀桀桀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   妈的,又开始发病了是吗?   白傲天是她中二时期的产物,是她给那破天赋取的大名。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白傲天是她崽子。   【你变了。之前你把我设定出来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还会把我挨个介绍给你的狐朋狗友,说我是你的心你的肝你的宝贝甜蜜饯儿。唉,女人心,海底针啊。】   【闭嘴。】   她一边留意着周遭,一边在心里愤愤开口。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一直赖着不走了是吗?】   这话白傲天不爱听了。   【什么叫我赖着你不走?我是你的天赋,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是互为半身。别人拼了命的想要觉醒天赋都没机会,你倒好还嫌弃起我来了。】   【再说了我要是再不觉醒,你可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还有比你觉醒更让我大事不妙的事情吗?】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玩那款游戏?别的不说,游戏背景你应该还记得吧。】   游戏背景?   《大道仙途》这款游戏是白茶十二岁时候玩的,十八岁时候她又意外穿到了这里咸鱼过了十五年,在得知自己穿越的不是武侠江湖而是仙侠修真世界还是在去年拜入剑宗。   从蓬山,万剑云宗,天赋这些字眼来看白茶是隐约猜到了她是穿到游戏里了,可距离她玩游戏到现在前后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   其中细节她哪里记得清?   看白茶沉默许久没有回应,白傲天这才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果然,我就说要是你还记得怎么可能一直压着我不让我觉醒。】   【这个世界的设定和游戏设定一样,在这里每个觉醒了天赋的人都是在一定程度不受制于天道的人。不受制于天道意味着他们有突破天命的可能,也就是成仙飞升。】   这个白茶知道,天赋者又叫天命者,代表着被天选中,异于常人之人。   灵根只意味着有修道的可能,天赋觉醒后才算真正的修仙者。   而有天命,就有天劫。   他们得到了天赋的同时,便有劫数的风险。天赋越强者,所受劫数越重。   这是每个修者的必经之路。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把你激活啊。只要没有天赋,我不就没有劫数吗?】   白茶虽然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中二的天赋,但是她还不至于幼稚到明明已经拜入宗门,走上了修行这条路,因为觉得天赋太社死而强制其休眠。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因为劫数。   修者有劫数本就再正常不过,可是白茶不一样,她是灵根和天赋都是在五行之外,她不像其他的修者那样会受到天道的一半庇护。   这也就是意味着,她的劫数和天赋强弱无关,只要落下天劫她都必死无疑。   抑制天赋保留灵根,这样她既能吸收灵力在仙门存活,又可以避开天劫。   这是当时白茶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天劫是避不开的。你就算不把我激活,你的那一半灵根也是在五行之外,你和他们的灵根属性不同,你受不到天道庇护。】   【抑制我才是真正害了你。】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来,少有的严肃。   【在没有脱离系统之前我只是一串由你设定的数据,跟着你一起穿到这里之后我才有了自我意识。我和你互为半身,你压制我就是压制你自己,只有我们一起变强才能抵挡住劫数。】   白傲天的话让白茶恍惚许久。   因为对方是她的天赋,他有没有说谎她稍微感知就知晓。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大道仙途》这个游戏当时之所以那么吸引她,不单单是可以生成适合自己的天赋,还有一部分是这背景设定很某点。   是标标准准的逆天改命大女主升级流,从天赋对于劫数这一点就能体现。   这款游戏没有特定的主角什么的,每一个玩家都是主角。   在原有的剧情里,《大道仙途》里有十大宗门,终南山,昆仑,万剑云宗并称为修真界三大剑宗。   玩家根据所选择的宗门从练气开始修行,之后择剑,拜师,再到宗门大比,历练,秘境夺宝各种来提升修为。   只有到最后渡劫飞升才算通关。   不过现在的情况和游戏又有不同,白茶在玩游戏的时候是个氪金玩家,可以无限氪金复活。   被天雷劈死了,氪!被杀人夺宝了,氪!   反正无论死多少次她都能仰卧起坐,可这里不行   ——死一次就真的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茶脊背发凉。   【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奋起直追啊。你已经耽搁一年了,劫数可不等人,现在若是还止步于练气,就算我觉醒了咱们两个没有突破,都得完蛋。】   白傲天对白茶把自己强制休眠一年的事情还有些耿耿于怀,可两人互为半身,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好在你那朋友的灵剑灵力充沛,我可以把灵力渡给你,近期突破练气应该不是问题。不过你尚未淬体,一下子估计承受不住那么多灵力,稍有不慎还会受到反噬……】   【当务之急,你得先去找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   固本培元的丹药至少也在两品,一颗就要一百中品灵石。   而白茶身为内门弟子,一月顶多就二十灵石,买一颗都难,何况一瓶?哪有那么容易,她既不是什么药修弟子,又不是什么仙二代……   等等,仙二代?   正在白茶愁眉不展的时候,她余光瞥见自己肩膀,先前被纪妙妙剑气伤到的地方还在。   衣衫被沁了一片殷红。   说实话,这点伤只能算是皮外伤,大部分剑气都被白傲天给挡住了,一点也不疼。   只是此时严不严重已经不重要了,能不能讹到丹药才是正事。   对不住了纪妙妙,我是真的很需要灵丹。   这么想着,白茶强撑到下课,见纪妙妙要走,苍白着脸色伸手拽住了一旁少年的衣袖。   “咳咳,风停云,别让她走,剑,剑,纪妙妙的剑气刚才伤……”   为了表现出虚弱的状态,白茶说的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剑?!   风停云听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了自己手边的灵剑。   先前还光鲜亮丽的灵剑,不知怎么失去了神采,剑脉断裂,黯然无光,成了寻常废铁。   “好你个纪妙妙,剑修就算打脸也不断剑,你打白茶也就算了,竟敢断我灵剑!”   “……伤到了我。”   【……】 第八章   白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其实如果只是单纯要一瓶丹药她没必要把风停云叫住,可是没办法,纪妙妙的战斗力太强,先前单单三招就把她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她用了剑诀险胜,一个练气赢了筑基,这无异于当众打她的脸。   要是等风停云走了她再借着伤口实施自己的讹药计划,药能不能敲诈倒是一回事,白茶怕就怕纪妙妙不单不给药,反倒恼羞成怒对她大打出手。   不是白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之前那个占了位置的外门弟子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当时因为占了主峰弟子的位置被揍得亲妈都不认识,事后修养一番,带着几个师兄弟拿着灵药单子上了主峰讨要费用。   谁知灵石没要到,又给揍回来了。   在仙门,尤其是剑宗,以暴制暴永远比以理服人更深得人心。   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她这才把风停云留下。   谁知这小子看着她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的情况下,脑子里想的不是帮她讨回公道,索赔灵石丹药,竟然只想要为他的剑打抱不平。   偏偏白茶还不敢发闹骚,指责他什么。   毕竟他的剑脉不是被纪妙妙给弄断的,而是被白傲天给弄坏的。   看着纪妙妙和风停云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白茶咽了咽口水。   怕殃及池鱼,又怕东窗事发火烧到她身上,于是趁着周围人没注意,猫着腰蹑手蹑脚离开了。   等离开了紫竹苑,白茶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我先前看她和我争位置,还以为她是对风停云有意思,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   刚才风停云一把剑扔过去,纪妙妙条件反射就拔剑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哪有一点粉红泡泡?   跟死对头似的。   “现在怎么办?闹了这么一出,我和风停云算是把人小姑娘彻底得罪了,别说讹药了,她下一次见面不拔剑相向都算好的了。”   【我记得你那个朋友风停云不也是个仙二代吗?纪妙妙那里行不通,你干什么舍近求远,直接找他借一瓶丹药不就成了。】   风停云他不怎么认识,可风家他却知道。   在《大道仙途》里万剑云宗有三大剑修大家,其中便是风家。无论是在剑宗还是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名门望族,没理由区区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拿不出。   白傲天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里白茶神情很是微妙。   “你想多了,是不是仙二代和口袋里有没有钱并没有直接关系。尤其是剑修大家出身的,奉行苦修,两袖清风。好像口袋里有几个钢镚儿多不纯粹,是对剑道的亵渎一般。”   风停云倒是没觉得钱财败道,是个挺会享受的人。   只是他享受与否和他手头有钱也没直接关系,风家自他拜入逍遥峰之后再没有给他什么灵石丹药上的资助。   不然风停云也不会因为一把灵剑剑脉断了而痛心疾首,大发雷霆。   【……也是,十个剑修九个穷,还有一个特别穷。】   白傲天闷闷吐槽了一句,而后又想到了一个人。   【那谢九思呢?他应该不穷吧。】   谢九思的确不是常规意义上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苦修剑修,听他们说在他没有拜入万剑云宗之前是昆仑出身。   和万剑云宗一样,昆仑也是修真界三大剑宗之一,而是地位居于万剑云宗之前,排名第二。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留在昆仑,不想最后拜入了万剑云宗。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了两宗的关系颇为微妙。   白茶对此也很好奇,之前跟着谢九思修行的时候没忍住问过他为什么要选择万剑云宗。毕竟于剑修来说,昆仑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青年当时半玩笑半认真的说,因为万剑云宗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话白茶自然是不信的,她觉得像谢九思这样谪仙般的人定然是视金钱为粪土的。   她只当对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才随便找了个说辞,开了个玩笑。   然而不可否定的是,谢九思的确很有钱。   但是他有钱是他的事情,对方除了在她入门尚未拜师的时候带她修行了一段时间,白茶和他其实也就是关系不错的同门而已。   “唔,还是算了吧,人好不容易历练回来,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我一上去就找人讨丹药,实在不大合适。”   白傲天听后急了。   【这怎么能算了?我和你是一体的,我的灵力过盛,如果不及时吸收,突不突破得了练气是一回事,这么长时间堵塞在灵脉于你也是百害无一利。之后你再想要突破就更困难了。】   当时他被激活的时候就是担心白茶下一秒又把他给强制休眠了,所以情急之下把风停云灵剑的灵力都给吸收殆尽了。   按理说就算没有它,有天灵根资质在,白茶不至于一年了还在练气。   只是不想她为了怕它觉醒,竟摆烂到这种程度,除了维持灵根活性不消失之外,剩余的灵力连练气入体,打通灵脉都做不到。   正因为如此,白茶才连吸收灵力,化为己用都困难。   “诶不是,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白茶被他这大嗓门儿吼的耳朵嗡嗡的,心下不免有些烦躁。   啧,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谢九思回来了,结果人没看到,还和纪妙妙打了一架,受伤了不说,连块灵石都没讨要到。   正在她心烦意乱之时,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骤然映入视野。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风停云的姐姐风停雪。   风停雪和她弟弟不同,虽也用剑,却是个丹修。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工夫。   风停雪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这几日除了新弟子入门时候她腾出了一日带他们熟悉剑宗之外,她一直都泡在炼丹房里。   她不像风停云那么天赋异禀,即使觉醒了天赋很多东西也得靠她自己摸索,练习。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风停雪最近终于得到了炼制三品丹药的资格。   尽管那是三品之中最基础的回清丹,对于第一次炼制三品丹药的风停雪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火候的控制,还有灵材的准备也是一个难题。   像风停雪所在的紫金峰这样的丹修大峰自然是不缺这点炼丹材料,只是灵材的选择对炼丹师同样也是一个考核。   ——毕竟影响丹药的除了炉火,便是灵材的品质了。   回清丹所需要的灵材不算复杂,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唯独有一样还没凑齐。   那就是水灵兽的兽角。   这种灵兽不过二品,不算少见,剑宗就有,多在瀑布周围出没,捕捉难度不大。   风停雪此时正准备去后山抓它。   “风师姐!”   她正拿着灵盘感知着方位,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风师姐,这都快傍晚了你不回紫金峰是要去哪儿啊?”   白茶小跑着过来,弯着眉眼询问道。   风停雪看到来人一顿,她对白茶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讨厌。   再加上自家弟弟和她走得近,她的态度也不好太过冷淡。   “去后山有点事。”   “是去找什么灵材吗?”   后山多灵草灵兽,一般丹修药修去那里都是去采摘灵材什么的。   “这么晚了正是灵兽出没的时候,师姐你一个人去多不安全,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一起?多一个人也有个照应。”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倒没什么,可从白茶口中说出着实引人发笑。   “就你?照应我?你不跟着过去添乱就算好的了。”   风停雪嗤笑了一声,只当她是随口一说,也没太在意。   “好了,你早些回去吧。别耽误我办事。”   白茶看她要走,赶紧跟上去。   “那师姐你有别的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最近很闲,哦不,准确来说我一直都很闲,你有什么尽管吩咐,我保证随叫随到。”   这个时候风停雪再迟钝也觉察到了白茶的意图。   “你有事求我?”   “咳咳,也不算求,就是想找师姐你借点固本培元的丹药。师姐你放心,我不白女票,我以后有钱了肯定还你。”   白茶生怕风停雪不愿意借给她,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你若不信我可以立血契的,我……”   “固本培元的丹药?你突破了?”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半道贺半调侃道。   “恭喜啊,一年了终于突破练气了。”   白茶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那个不是,师姐你恭喜早了,我还没突破呢。”   “你没突破要什么丹药?”   “我,我就是感觉要突破了,我怕到时候来不及,所以想提前准备一番。”   感觉?   的确,练气突破筑基时候修者或多或少会有些感觉。   风停雪修为有限,不能像其他修者那样单单用灵力就能感知白茶的修为。   她见白茶神情严肃,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心下信了几分。   “你给我说说你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就很热,身体发烫,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在丹田运转……”   白茶把白傲天吸收灵力过多的感觉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对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头,涨红着脸很是痛苦地□□。   “师姐,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好难受。我感觉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呜呜呜好难受,可恶,这就是突破吗?你们当时也要经历这样的痛苦吗?我可以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可以的。”   风停雪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面肉眼可见的微妙起来,神情也颇为复杂。   她被看得心虚,咽了咽口水询问。   “风师姐,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白茶,按照你的描述,我觉得你不是临近突破……”   “而是走火入魔。”   “……”   哦豁,演过了。   ……   风停雪不是个傻子,虽感知不到白茶的修为是否临近突破,可她内里灵力并未紊乱,并不像她表现得那样痛苦不堪。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白茶,我不知道你搞这一出是无聊了拿我寻开心,还是如何。你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就去百药谷,我是丹修不是药修,我不会治病。”   “不是师姐,我……”   白茶想要解释,视线触及到她冷冽的眉眼又把解释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说了。   这个时候开口无异于是在往对方木仓口上撞,适得其反。   再加上解释又该解释什么?告诉她自己刚才不是有意骗她的,还是告诉她自己觉醒了天赋,天赋又吸收了灵剑的灵力,急需疏解?   先不说风停雪会不会相信自己觉醒了天赋,毕竟灵根和天赋都在五行之外的情况前所未闻,就算相信了可她要是问起来她这个天赋是什么,她又怎么说?   中二病?龙傲天?   况且这天赋不像是其他天赋那样可以立刻证明的。她只会以为这是普通剑诀。   这样死打烂缠下去,反倒弄巧成拙。   风停雪见白茶不说话了,她叹了口气。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也等明天再说。”   她这么说着,也不管白茶什么反应,拿着灵盘,低着头循着灵力波动的方向径直走进了后山。   傍晚夕阳橘黄,洒在后山宛若镀金。   周围风声拂过树叶飒飒作响,天地之间都静谧得厉害。   这还是风停雪头一次这么晚到后山来,在此之前她炼制的主要是一二品的低阶丹药,这些丹药所用都是灵草灵花。   因此她采摘灵材大多都是白天。   只是灵兽多在晚上出没,风停雪心下虽有些发怵,想着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许多。   “啧,真是的,本来就已经这个时候了,偏偏路上还耽搁了,这么一来也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找到水灵兽了……”   水灵兽和其他昼伏夜出的灵兽不同,它们无论白日还有晚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睡觉。   只有在傍晚时分会出来透气,活动。   风停雪正是熟知它们的习性,这才掐着时间点过来的。   谁知中途碰上了白茶,耽搁了时间。   手中的灵盘微弱地转动着,半晌后稳定下来。   还好,还能够确定方向,想来就在这瀑布附近没有走远。   她心下松了口气,循着瀑布位置往里面走去,果不其然在一处矮树丛中看到了水蓝色的身影。   水灵兽形似麒麟,鬃毛雪白,皮肤似水剔透,又泛着月白色的光泽。   哪怕是到了晚上也如夜明珠般耀眼。   风停雪将身子掩藏在了树叶后面,屏住呼吸看向瀑布旁的水灵兽。   准确来说是落在它额间象牙一般的长角。   看角的长度这头水灵兽应该还是个幼崽。   比起成年的水灵兽,幼崽的速度和感知都要迟钝许多,哪怕是练气期的修者,对付一头尚未成年的灵兽也绰绰有余。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大意,在仔细留意了四周,见没有成年的水灵兽在附近之后。   风停雪这才手腕一动,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张捕兽网顺着水泽慢慢浸透进去。   捕兽网是以鲛纱制成,落入水泽后如鱼得水般,都不用如何操纵便循着那在岸边喝水的水灵兽而去。   “嗖”的一下,网从水里鱼跃似的套在了水灵兽的身上,它越挣扎这网便缠绕得越紧。   她没有贸然靠近,直到它没了力气,连蹬腿都困难后,风停雪这才过去,抽出腰间的灵剑,手起刀落,极为果断地斩下了它的兽角。   因为兽角被砍断,水灵兽痛苦地嘶鸣了一声,浑身抽搐着似筛子在抖。   风停雪也有些不忍心,连忙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颗丹药喂给它。   “抱歉啊,我也是不得已才砍下你的角的。不过你还没成年,就算兽角断了可以继续再生的。”   她拍了拍它的脑袋柔声安抚了几句。   刚才给它的那颗丹药既能缓解疼痛,也有安眠的作用,这时候药效上来了,它也慢慢闭上眼睛睡下了。   风停雪见此把盖在水灵兽身上的捕兽网收了回去,拿着那段兽角起身准备离开。   不想刚一转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上来!   那是一头水蛟龙,先前一直在瀑布下面休息。这不是灵兽,而是妖兽。   妖兽最擅长隐藏气息,灵盘是感知不到的,至少风停雪所制作的灵盘是没办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真是见了鬼了,水蛟龙怎么会在瀑布下面?它们这种妖兽不是最讨厌在灵泉附近待着吗?   正在风停雪惊恐万状的时候,她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那段兽角上。   是水灵兽!它蛰伏在瀑布后面是为了捕食这头水灵兽!   这么一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能在灵泉周围的妖兽品阶一般都不会太低,眼前这头若是为了捕食水灵兽而来,那么品阶至少也在四品。   而四品的妖兽比四品的灵兽更为强悍。   要是真动起手来她一个丹修肯定捞不到好处。   风停雪咽了咽口水,望着眼前吐着蛇信,慢慢逼近的水蛟龙。   “那个,你是要这兽角吗?我给你就是了,你别过来啊。”   她也不管这妖兽能不能听懂,顺手将手中的兽角“噗通”一声扔进了水里。   原以为这水蛟龙会立刻钻进去找那兽角,风停雪也好趁着这个时候脱身。   谁知道它并没有动作,那双金色竖瞳直勾勾注视着她,那眼神和看水灵兽一样——是把她当成了猎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风停雪连忙御剑往外面跑去,然而她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妖兽?   水蛟龙都没怎么动身,巨大的尾巴扬起,往她所在方向用力扫了过去。   风停雪一个不稳,整个人从剑上重重摔了下来。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不想身后的水蛟龙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了过来,风停雪瞳孔一缩,在快要被它拆吃入腹的前一秒。   她手腕一动,白色的灵力凝成了红色。   以风停雪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一朵巨大的红莲盛开,火光摇曳,殷红的色泽似血如霞。   “红莲业火!”   这是风停雪的天赋,按理说她是火灵根,觉醒的天赋如果还是和灵根属性一样,不在五行之外,便只能算伪天赋。   然而红莲业火和其他火属性的能力不同,它遇水不灭,类似于真火,能够将灵材的杂质剔除干净,是炼丹师梦寐以求的天赋之一。   只是这天赋好是好,却只适合炼丹。   风停雪也知道自己的天赋困不了那水蛟龙多久,再加上对方属性是水,就更难抵挡了。   她咬了咬牙,在努力用火焰抵挡住对方的靠近的同时,又调动灵力将掉落在不远处的灵剑操纵过来。   水蛟龙的弱点在七寸处的那片逆鳞,风停雪深吸了一口气,借着火焰的遮掩,操纵着灵剑,往下蓄力刺进了它的身体。   只听“噗嗤”一声剑入血肉的声音,水蛟龙痛得胡乱拍打着尾巴,火焰肆虐燎过了周遭。   满天的火光和尘埃飞扬。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把他的七寸断掉!   风停雪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在她咬咬牙准备将灵剑再刺入几分,挑掉那逆鳞的时候。   水蛟龙突然嘶吼了一声,紧接着罡风肆虐,逼仄的威压重重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时之间压制着她噗通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分毫。   糟了!   风停雪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去!   水蛟龙巨大的身躯从火光里朝着她扑了过来,速度极快,只能看到残影掠过。   然而下一秒,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道剑光凛冽,映照在了她的眉眼。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快若闪电,在水蛟龙扑过来之前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白茶?”   风停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茶没有说话,此时的她和平时很不一样,清丽的面容似有霜雪覆盖。   她的木剑早在之前就被纪妙妙给砍断了,手中的剑是风停雪的灵剑。   在风停雪进了后山之后,白茶也没过多停留,想着之后再找个机会找风停雪商量下灵丹的事情。   不想她前脚刚离开后山,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紧接着树林之间一道巨大的背影笼罩了下来。   白茶远远便看出了那身影是水蛟龙,看长度应该在近五品。   若是凝心期的剑修,对付这头妖兽估计还行,毕竟同阶剑修实力碾压同阶所有修者。   可风停雪是个丹修,哪里会是水蛟龙的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茶来不及思考,生怕晚一步风停雪就成了水蛟龙的盘中餐。   “你过来干什么?你赶紧走!你不是它的对手!”   风停雪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白茶死死握住剑刺进那水蛟龙的七寸不松手。   “这家伙的力气很大,我刚才用尽全力也没把它逆鳞挑下来。你别硬撑了,趁着我还能拖延它一会儿赶紧离开!”   水蛟龙此时因为被刺中了七寸暂时无法动弹,可等过了一会儿又会像先前那样被激怒,使用威压压制。   到那时候她们都难以脱身。   “来不及了……”   白茶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刺入逆鳞的灵剑断成了两半。   “小心!”   水蛟龙愤怒地甩动着尾巴,朝着白茶位置重重砸了过去。   那个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哪怕风停雪出声提醒,白茶还是被狠狠拍打在了一旁的水泽里,如同一块石头般坠落湖底。   “白茶!”   风停雪又气又急,运转灵力再一次操纵红莲业火,想要把水蛟龙困住。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使用天赋,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破水而出。   手中的断剑锋芒依旧。   白茶将剑高举过头顶,凛冽的剑光映照在她眉眼。   剑气逼仄,威压凝重。   风停雪心下一惊——化气为刃!   这是至少筑基修为才能使用的剑式!   她没有骗她,她的确临近突破!   意识到这一点的风停雪心下一喜,这头水蛟龙近四品,和人修的修为类比是在凝心期。   如果只是她一人,或者白茶一人的话,要对付这种等级的妖兽实在困难。   可如果是她们两个的话却不是没可能,尤其还是在白茶临近突破的时候,其间胜算更大。   “白茶,我先用天赋困住它你再动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运转着灵力,殷红的火焰席卷在了那水蛟龙的周身。   它被火幕包裹,烫灼,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嘶吼。   这时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风停雪抬眸示意白茶落剑,然而她等啊等,看着白茶只高举着断剑没有动作。   眼看着周围威压越发逼仄,水蛟龙马上就要突破火幕。   她越看越急,最后实在没忍住出声喊道。   “你在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傻愣着那里干什么?等到被剑气反噬吗?!”   白茶循声看去,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风停雪一愣,想起白茶从未使用过灵剑,错误的以为对方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她恍然大悟:“剑诀!我的剑是灵剑,要出剑得念剑诀!”   “你的剑式对应的剑诀是什么,你既出了剑式应该知道剑诀,念出来就行了!”   白茶听后神情微妙,面露挣扎。   感觉到身体的灵力在一点一点消逝,水蛟龙的攻势越发猛烈。   “快点!念出来!!”   她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般闭上眼睛。   红着脸大喝出声——   “我命由我——不由天!”   “???” 第九章   什么?什么命,什么不由天?   万剑云宗有这种狂野的剑诀吗?   风停雪愕然,还没从白茶刚才那句剑诀中回过神来。   断剑迎火而落,红莲业火被剑气引动覆在了剑面之上。   她分不清白茶手中握的是剑还是火焰,殷红的火光和傍晚的霞光浑然一体,原本因西沉的太阳而晦暗的后山霎那间亮如白昼!   紧接着剑风带起的热浪将业火燎起,火焰随风直入高空,好似一条火龙。   这样的剑气就算一把完整的灵剑也不一定能够引出,更何况是一把断剑。   而最让风停雪震惊的不止是白茶能操纵如此磅礴的剑气,而是她竟然能够引剑驱使她的业火!   要知道她的红莲业火虽是火属性的,可和火灵根无关,是她本身独有的天赋。   遇水不灭,遇风更甚,只要她不收回,哪怕是在真空环境里也能一直燃烧,直到周遭一切焚烧殆尽。   怪事,是她刚才被白茶那一句剑诀给弄得出神了,松懈了对业火的操纵?还是因为她手中拿的是她的灵剑?   灵剑虽不是命剑,可随着长期剑主灵力的滋养也多少生了些灵性,带上了剑主的气息。   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红莲业火下意识循着灵剑走也很有可能。   白茶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带起了这火焰有什么问题,她只是觉得单单这断剑肯定砍不下那水蛟龙。   水火相克,若是带上这业火才有一搏之力。   她手紧紧握着剑柄,火光漫天,火龙蜿蜒而下。   剑和火,交融着一并重重落到了那蛟龙的七寸处!   “噗嗤”一声,剑入血肉。   和风停雪先前所说的一样,果然,这水蛟龙的身躯坚硬如铁。   白茶的剑刚刺进去,它整个身子剧烈扭动着,她一个没稳住,整个人像是甩面条一样被甩到了半空。   好在她紧握着剑,这才没有被甩下去。   还差一点,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把它的逆鳞给挑掉。   风停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手腕一动,想要将业火覆在蛟龙身上,和之前一样控制住它。   可火焰刚升起,她发现这一次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因为白茶也在那边,火焰会灼伤她。   可是这个时候让白茶离开也不成。   龙之逆鳞,触即发狂,她们此时若松开束缚,水蛟龙必然狂化。   狂化阶段的妖兽短时间能够爆发平常两倍的威力,这水蛟龙现在对付起来就极为棘手了,若是狂化起来就更无胜算。   怎么办?松开还是不松开?   难不成就这样硬耗着?   正在风停雪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白茶手腕一动,猝不及防将剑又入了几分!   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白茶琥珀色的眸子也染上了似火的红。   她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握着剑柄用力一转!   蓝色的鳞片连带着血肉,在水蛟龙痛苦的嘶吼中“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在水蛟龙抽搐倒下的瞬间,她也力竭从它的背上滑到了草叶之上。   白茶虽已觉醒了天赋,可她的修为低微,所能使用的剑诀也有限。   像刚才那样绝境之中使出那样一剑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灵力,灵力于修者来说和空气一样重要。   灵力一旦耗尽就会遭受反噬,疼痛难忍。   而白茶此时就处于这个状态。   她双手撑着地面,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   风停雪见了赶紧上前把白茶扶了起来,拿出一颗丹药喂给了她。   “这是凝气丹,对回复灵力很有帮助。你先服下,等疼痛缓解了之后我再带你回去。”   因为灵力耗尽,白茶几乎不能动弹。   她疼得大口大口喘着气,在风停雪把丹药喂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咬碎吞咽。   感觉到四肢百骸缓缓有一股热流涌过,这才试着动了下指尖。   “师姐,我没事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这里距离主峰远,晚上,妖兽出没,而且现在,周围都是,都是血腥气,很容易引来兽潮……”   白茶原本听到动静时候下意识想要去找人,可她不会御剑,傍晚时候仙鹤已归巢不出。   她没办法,只得折返回来看看情况。   不想竟这么棘手。   风停雪看着白茶这般虚弱,连说话都宛若吞针一般难受。   她心下不忍,又给她塞了一颗丹药。   “不着急,我身上有灵盘能够感知周遭的气息。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剑也断了,我御空也载不动你,不若你先休息会儿我们再离开也不迟。”   白茶没有力气回答,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风停雪红唇抿着,看着白茶这副样子,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先前自己说的她跟过来只会添乱的话。   如今却是被狠狠打脸。   这个她以为指挥给自己添乱的人,在得知自己遇到危险之后不仅折返回来,还从水蛟龙手中救下了自己。   “那个白茶,刚才我说你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谢谢你来救我,作为报答,你要的固本培元的丹药我……?!”   风停雪话还没说完,白茶感知到了什么拽着她侧身躲开。   一道水蓝色的身影闪过,原本倒在地上的水蛟龙不知什么时候扑了过来!   怎么会!逆鳞不是已经被白茶给挑下来了吗?它怎么还能动?!   【惹!白茶,角!它有龙角!】   白傲天率先发现了那水蛟龙额头之上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和它周身的鳞片一样。   水蛟龙和蛇不同,它半蛇半龙,只要有龙的血脉便有化龙的可能。   而除了逆鳞,还有一个储存灵力的地方就在龙角。   妈的,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   刚才全须全尾的时候老子都能把你给砍个半死,就你现在这苟延残喘的样子看老子不把你头给炫掉!   白茶气得磨了磨后槽牙,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拿剑再给对方脑门儿补上一刀。   可她手一动,抓了个空。   白茶一愣,视线往后看去,只见先前被她挑掉了逆鳞的地方隐约有剑光闪烁。   那仅剩的断剑早就被水蛟龙的鳞片夹碎,凌乱地粘在了它的血肉之间。   只这刹那恍惚的工夫,水蛟龙的尾巴重重拍打了过来。   白茶和风停雪此时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尤其是白茶,她身体疼痛没法动弹,根本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那巨大的尾巴狠狠砸到了树干上。   她疼得闷哼了一声,压着喉间腥甜准备撑着地面站起来。   一片巨大的阴影先一步覆在了她的头顶。   “白茶!快躲开!”   耳畔传来风停雪焦急的声音,她也想躲,可是这个距离太近了,无形的威压压得她脊背发凉,喘不过气来。   要是有剑就好了……   白茶这么想着,手指紧紧扣着地面,眼神也有些溃散。   要是有剑的话,哪怕只是一把断剑,她也有信心能够一剑断了那蛟龙的头颅。   【你有!】   白傲天骤然说道。   【你有剑!】   白茶眼睫一动,下意识张口想要询问。   一股强劲的威压更甚,如山一般压在了白茶身上。   水蛟龙尾巴一动,重重落在一旁的水泽。   溅起的水幕接连天地,水浪汹涌,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湖水倒流,还是天上水倾泻而来。   风停雪瞳孔一缩,运转着红莲业火想要挡住天水落下。   然而她所在的距离太远,还没等到她赶过去水幕已经覆在了白茶身上。   “白茶!”   白茶感觉到水泽骤然将她淹没,从胸口到口鼻,最后没过头顶。   她该挣扎的,只是浑身疼痛,连呼吸都困难。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海上的一叶扁舟,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白傲天,你刚才说有剑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你忘了你的天赋是什么吗?——我即真理,只要在你灵力范围,你心中所想,便能生出万物。】   【比如当年蓬山那一剑!】   蓬山?剑?   白茶想起来了,那是她拜入剑宗的时候曾经用过的,也是在白傲天强制休眠之前唯一用过的一道剑诀。   当时乘着四方飞舟来蓬山撞仙缘的人成千上万,而能入上仙门的只有不到百人。   因为觉醒了灵根,她没办法再回凡间。   和她竞争的不是普通凡人,他们都觉醒了灵根,虽算不得天赋,却能自如运用灵根属性。   为了入仙门,白茶不得已使用了天赋。   飞舟每十年往返蓬山一次,仙门各派会在飞舟到来之日派弟子去蓬山。   能登顶的人便有了升山入道的资格,会被带回宗门检测灵根。   而来接她升山的人便是谢九思。   白茶记得很清楚,那一天蓬山的云雾很重,通向峰顶的云阶周围到处都是鬿雀盘旋。   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来路,望不到尽头。   在她引剑落下的刹那,云开雾散,似有天光破开。   白茶循着光亮看去,一个白色身影早已在峰顶等着。   她指尖一动,凝聚着最后一点灵力将剑气化刃。   剑气掠过的地方水幕似布裁开,外面有业火摇曳,在水泽之上波光粼粼。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周围静谧无声。   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入蓬山的那一天,云雾萦绕,鬿雀嘶鸣。   耳畔风声鹤唳,眼前人立于云端。   白茶手腕一动,有剑气似刀倏尔划破水幕。   天地之间似被劈开了一道裂缝,明黄色的身影从中而出。   她借力踩在一旁的枝干,借着惯性高高一跃。   月光之下,白茶逆着光蓄着剑气对准着水蛟龙的额头深深刺了进去。   滚烫的血液混杂着水蛟龙的嘶吼,她觉得浑身战栗,有一种说不出的酣畅感。   “我有一剑——”   白茶咬了咬牙,双手凝聚剑气,想要一鼓作气将那龙角断掉。   可因为消耗的灵力超过了自身的负荷,她身体再一次遭到了反噬。   这一次不单单是经脉,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也如千万根针扎一样难受。   不行!不能松手!   一旦剑式已出,剑诀未尽的话会遭到比灵力更甚的反噬,到时候昏迷不醒都算好的,严重的甚至会经脉寸断。   她死死凝着剑气,然而此时因为灵力不足,剑气也溃散开来。   剑气不受控制在她手中肆虐,好似碎裂的玻璃,一寸寸割破白茶的肌肤,沁出殷红的血珠子。   痛得她无法落剑。   在白茶快要承受不住威压松手的时候。   眼前白色残影掠过,清冽的冷香在鼻翼之间浮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扣住了她脱力的手腕,溃散的剑气再一次凝结。   “可斩天龙。”   夜凉如水,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那重新凝聚的剑气,续上她的剑式。   直直贯穿了水蛟龙的头颅,从上至下,将其生生劈成两半。   白茶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方是在接自己的剑诀。   【我有一剑,可斩天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评论发红包,诶嘿嘿嘿   想不到吧,茶妹第一次社死是给师兄的。   师兄知道这一招,毕竟现场观摩过,还会抢答了呢(指指点点)   定情剑诀了(不是)   师兄是温柔强大男妈妈,对不起,我就好这一口。(嘤嘤嘤)   他们现在还是纯粹同门情谊嗷,只是师兄是真的对茶妹登山那一剑惊为天人,印象深刻,觉得她未来可期。所以初始好感还是不错的。   是的,在所有人都觉得茶妹儿中二的时候,只有师兄看到了她的潜能。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   【我有一刀,可斩天龙。我有一刀,可斩天人。】   出自雪中悍刀行,嘿嘿   我老中二了。 第十章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白茶都不用如何思考也猜到了来人。   她愕然抬头看了过去,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眉眼。   清冷的月光之下青年的轮廓柔和,一身白衣如雪,似沐浴在一层圣光里。   他长长的睫羽也沾染上了浅淡的辉泽,面若冠玉,眉目如画,一如当年在蓬山初见云端。   和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遭的残破狼狈,剑气将水蛟龙生生劈成两半,血水成河流淌在草叶。   红莲业火焚烧不灭,一寸一寸覆裹在尸身火舌蚕食着它的躯体。   滋滋的灼烧声响结束之后,水蛟龙的肉身被毁,最后凝聚成了一颗冰蓝色的珠子。   青年指尖一动,妖丹从半空飘了过来。   白茶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掌心之上静静躺着那颗冰蓝色的妖丹。   “给。”   她眼眸一动,没有立刻接过。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刚从苍梧历练回来的谢九思。   这里距离凌云峰很远,就算她们闹出的动静很大,短时间内要赶过来是不可能的。   “今日本是我前去紫竹苑授课,只是临时有事去不了便去找了百药谷的林师叔帮忙代课。虽然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过终归是我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于是我忙完了之后便想着来后山给他添几株灵植。”   他垂眸看着白茶一身狼狈,又余光瞥向了一旁的风停雪身上。   “倒是你们,大晚上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如果只是风停雪也就算了,她毕竟是丹修过来后山摘取灵材也能理解。   可白茶是个剑修,再加上风停雪素来不喜白茶。   今日这两人能一同出现在这后山,实在让人不解。   “我们是……”   “谢师兄切莫怪罪师妹,是我连累了她。我最近在炼制回清丹,还差水灵兽的兽角入丹炉,于是就想着来后山来取。”   白茶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风停雪出声打断了她。   “我原以为只要我小心些便可万无一失,谁曾想一时不察没有发现蛰伏在瀑布之下的水蛟龙。多亏白师妹当时凑巧路过此处,听到动静过来救了我。”   她说到这里一顿,觉得这番说辞有欠妥当,又补充了一句。   “也多谢师兄。”   “风师妹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   谢九思笑了笑,眉眼也柔和。   “不过今日着实凶险,若不是我恰巧也在这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下次你们要是再有事要来后山,尽量别晚上来,若非得晚上也还是找主峰的师兄一并为好。”   风停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看到一旁的白茶脸色苍白。   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瓶丹药出来。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递,发现谢九思虚托着白茶的手腕的那只手,已经先一步将灵力推送到了她的周身。   按理说元婴修者的灵力多霸道磅礴,尤其还是剑修。   但是谢九思的灵力温和如溪流,没有一点身为剑修的戾气,缓缓修补着白茶的经脉内里。   起初谢九思还以为白茶只单单是灵力耗尽,体力不支而已,谁知一感知却发现她的手筋差点被剑气割断。   “怎么行事这般不知分寸?你尚未筑基强行凝聚剑气是不想要手还是不想要命了?”   谢九思眉宇之间折痕渐起,声音也沉。   他知道白茶的体质特殊,寻常天灵根修行速度那是一日千里,她却不进反退。   先前那一剑他曾在白茶入仙门时候亲眼见她使过,当时天阶入云,千万鬿雀盘旋。   在众人都被困在山腰进退两难的时候,是她引剑而出,一剑破了天门。   那一剑当真利落漂亮,哪怕是风停云这样的天生剑骨,在尚未入道之前也断然使不出。   谁曾想他不过才离开几月,白茶的灵力衰弱到如此,竟连完整的一句剑诀都无法念出就算了,还险些伤到了手。   若不是刚才他出现的及时,她的手都要废了。   白茶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当时情况紧急。   可话到了嘴边,在对上谢九思担忧责备的眼神,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自谢九思离开剑宗起,她既想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   特别是她刚从主峰掉到内门的那段时间。   尽管自己惫懒修行,是事出有因。   她只是以为一旦天赋激活,灵根和天赋都是在五行之内没办法受到天道庇护,躲不过劫数。   可这些谢九思不会知道,只会觉得她不思进取,咸鱼一条。   当年白茶之所以能够跟着谢九思修行,只不过是因为身负天灵根而已。   他们是把她当成第二个谢九思培养,若是顺利的话等到宗主闭关出来后,她很有可能能够拜入凌霄门下,成为凌云峰的真传弟子。   谢九思也是觉得她资质出众,前途无量,这才对她多加关照。   在他历练下山之前,他也嘱咐过她在宗门好好修行。   结果她非但没有达到真传的资格,反倒从主峰掉到了内门。   他应该很失望吧。   一想到这里,先前连面对那头水蛟龙都无所畏惧的白茶,此时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呜呜呜呜,对不起,我,我下次不会了,我,我之后一定好好修行,一定好好努力,我不会再做废物点心了呜呜呜……”   谢九思没想到自己只是语气稍微重了些,对方竟委屈得哭了。   “你哭什么?我不是凶你,只是剑修的手是用来拿剑的,你这般冒失冲动我自然有些生气,这才不免语气重了点儿。”   然而不知怎么的,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白茶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也不知道在难受什么。   好几次甚至都哭得险些背过气来。   风停雪惊愕地看着眼前荒唐的场景,那个曾一人一剑面对上古妖兽也不为所动的青年,如今竟因为一个小姑娘无措成这样。   谢九思觉察到了风停雪的视线,尴尬地看了过来。   那眼神带着一丝无措和求救。   她沉默了一瞬,出声提醒道。   “……谢师兄,我想白师妹不是因为你刚才的话而难受。”   青年怔然,而后想起白茶刚才所说的要努力什么的话恍然大悟。   “你可是因为灵力不足,无法完整使用剑诀而难受?”   谢九思话音刚落,哭声骤然收住。   在他以为猜对了,松了口气准备对症下药再安抚几句的时候,谁知下一秒白茶哭得更大声了。   “哇呜呜呜,你好端端的提剑诀做什么啊!”   “……”   “……”   ……   谢九思把白茶送回了住所,把她身上的伤治疗得差不多了,因为是男子不好在女子闺房逗留。   叮嘱了她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风停雪打了一盆水回来。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风停雪一边说着一边将帕子打湿拧干递给了一旁的白茶。   “诺,擦擦脸,脸都哭花了。”   白茶眼眶泛红,脸上也还有泪痕未干,听到风停雪这话后“噌”的一下红了脸。   先前她不知怎么了,明明谢九思也没说她什么,结果自己情绪一上头哭了不说,还一发不可收拾。   “……谢谢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你道什么谢?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尽管刚才在后山时候风停雪已经给白茶道谢过了,可是当时的情况并不郑重。   她抬眸直勾勾注视着白茶,语气真诚,一字一顿说道。   “白茶,谢谢你救了我。”   白茶一直都知道风停雪不怎么喜欢她,不是因为两人有什么过节矛盾,而是对方单纯看不上她。   觉得她修行惫懒,不思进取。   起初也只是单纯看不惯而已,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和风停云走得很近之后,对她的不喜就更加没有遮掩了。   倒不是因为风停雪怕风停云和她走太近带坏了他,风停云本就修行的逍遥剑道,整个逍遥峰的风气散漫,并不重苦修。   而是因为风停云。   风停雪和风停云是同父异母亲姐弟。   和风停云的母亲是出身尊贵的桃源主不同,风停雪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侍奉在风家家主的一个剑侍。   而她,是风停云父亲一次醉酒后的产物。   风停云对风停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并没有什么感情,后者也是如此。   这两人的关系本就尴尬,中间再插上一个白茶,光是想想就让人头大。   当然,现在两人这么独处也很尴尬。   “这没什么,你我同门一场,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即使是同门,也不是所有同门都能做到你这种程度的。”   风停雪看出了白茶的局促,也不怪她,她们两个平日也没什么交集,突然共处一室难免不自在。   “按理说你救了我,我应该回去备上厚礼好好感谢你才是。只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储物戒指取了下来。   “这个你先拿着,里面有我炼制的不少丹药。若是日后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紫金峰寻我。”   白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礼物太贵重了,你给我一点固本培元的丹药就行了。”   “再说了今日又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你真要感谢应该感谢谢师兄,要不是他及时赶来我们两个可能都得交代在水蛟龙的肚子里了。”   丹修的储物戒指里装的都是灵材灵丹,那可是他们的心血,白茶就算再缺钱再缺药也还没缺德到把人多年的心血给吞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她朋友的姐姐,要是收了就更不厚道了。   风停雪捏着戒指的手一顿,见她不是客气,是真的拒绝,眉头一皱。   “你这人真奇怪,我和你不过是点头之交,你却拼死相救也就算了。你明明有求于我,我给你超出你所求的百倍你又不要,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要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就成……”   她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我的命就值一瓶丹药?”   白茶思索了下,试探开口:“那,两瓶?”   “……”   风停雪被噎住了,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白茶一眼。   “我说白茶,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以为你救的是谁,是一个丹修啊。你都快把命豁出去了,你把我全部家当都拿走我也不会多说一句,结果你就要一瓶丹药?你是不是傻?”   “不行,你再给我好好想想。除了这个你还想要什么?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办到。”   “师姐,真不用,我真没有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了什么。   风停雪一看有戏,连忙问道。   “怎么样,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唔,的确还有一个。”   白茶斟酌了下语句,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那个师姐,你入门早,认识的人多。你能不能给我引荐引荐,我想找一个师兄或者师姐带我修行,早日获得择剑资格。”   “找人带你修行?你直接找谢师兄不就成了?”   对于白茶舍近求远这件事风停雪很是不解,之前白茶刚入门就是跟着谢九思修行的,若不是他要去苍梧历练,她估计现在还在他手下待着。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主峰的弟子了,没有资格跟着他修行了……”   白茶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说道。   “更何况今年刚入了一批新弟子,他还要带其他的师弟师妹修行,就更没我什么事了。”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风停雪想起了前几日晨练休息时候,峰中弟子闲聊说起的事情。   他们说今年剑宗收了不少好苗子,尤其是主峰来了个小师妹,天生道种,资质和风停云不相上下。   再加上纪妙妙前不久刚通过考核,拜入了凌云峰。   不出所料的话在宗主尚未出关之前,这两人都会跟随谢九思修行。   一般来说真传弟子只有一个,然而这并不是个死规矩,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凌云峰。   逍遥峰的逍遥子和宗主凌霄就师出同门,同为剑祖真传。   在谢九思拜入剑宗之后,宗门长老便有意让凌霄再收一个真传弟子。   毕竟青年资质再好,也是昆仑出身,终归不是蓬山的修者。   原本那个真传定的是白茶,天灵根资质,是天生修剑的好材料。   然而少女不争气,别说真传了,连留在内门都堪忧。   如今看来这真传的名额,只在纪妙妙和那个天生道种的小师妹之间了。   “师姐?风师姐?”   白茶见她许久没反应,朝着她挥了挥手。   “啊抱歉,我刚才想事情出神了。”   风停雪收回思绪,顺着刚才白茶的话仔细思考了半晌。   “说实话,以你现在的水平要给你找个带你修行的剑修并不难。但难就难在你愿意,对方愿不愿意带你了。”   “……”   太真实了,这年头谁愿意带一个废物点心呢?   “不过这也好办,给点好处什么的没准有些囊中羞涩的师兄愿意带你。”   白茶眼睛一亮,刚想要说就这么办。   风停雪话锋一转。   “可我不愿意。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先前带你修行的人是谢九思,我要是找个比他次太多的,实在没什么诚意。”   她没想到比起她这个提要求的,风停雪反倒更严格。   白茶有些欲哭无泪,她真的没什么太多的要求,现如今她只想找个人带她修行。   这一次她一定不偷懒,努力突破练气,达到筑基,获得择剑资格,早日拜师,步入修行正轨。   “可是师姐,和谢师兄年岁相当,修为相当的剑修,别说宗门了,整个修真界也不好找啊。”   年岁相当,修为相当?   风停雪眼睛一亮,一手握拳锤了下另一只手的掌心。   “巧了,还真有一个。”   “你知道绝顶峰的鹤不群吗?他最近刚突破元婴,我和他关系还成,你看他如何?”   绝顶峰的鹤不群?   白茶眨了眨眼睛,思索许久也没在脑子里找到和这个名字对应的记忆。   见白茶一脸懵逼的样子,风停雪笑着说道。   “你不认识也不奇怪,你刚入门没多久,绝顶峰距离远,再加上鹤不群常年闭关修行,深入简出的。别说是你,就连那些拜入剑宗好几年的弟子也没见过他几次。”   “你运气不错,他前段时间刚出关,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干,应该会同意带你修行。”   “真的?”   白茶心下一喜,高兴地一把抱住风停雪。   “谢谢师姐,我一定好好修行,不辜负你给我的这一次机会!”   风停雪被突然抱住身子一僵,少有和人这般亲近很是不自在。   不过却也忍住没有推开。   白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连忙松开,红着脸说道。   “不好意思师姐,我就是太高兴了。”   她摇了摇头,对此并不介意。   “没事,能帮上你就好。”   等这一股兴奋劲儿过去了之后,白茶回归神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在万剑云宗,除了资质极佳的弟子一开始就被长老定下之外,其他弟子都是在择剑后才有拜师资格。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们除了在紫竹苑学习之外,便是找同门的师兄师姐们跟随修行。   一般像鹤不群这样修为这般高的,早就被其他人疯抢了,哪还轮得到她?   白茶没忍住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风停雪不自觉摸了摸鼻子,神情莫名有些心虚。   “啊你说这个啊,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只不过他的情况有点特殊,准确来说是他的天赋有点特殊……”   “什么天赋?”   “【纸上谈兵】。”   作者有话要说:   绝顶峰和鹤不群名字出自【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贾岛《宿山寺》   谢九思:可以,找别人不找我。(微笑)   还是评论发红包,宝子开始修行咯!   【纸上谈兵】天赋下一章说明。   是的,这个修真界我不会只允许宝子一个人不正常,大家都给我发烂发臭!(不是)   我前面写过等级,第二三章。不是元婴遍地走。   鹤和谢都是百岁老人了,又是天才,年轻一辈只有他们两个在元婴,而且等级里元婴在中等级别。并不夸张。怕大家云里雾里这里再列举一下。   【这个世界修真的等级由低到高分为:练气,筑基,凝心,金丹,破丹,元婴,出窍,分神,化虚,太虚,最后才是飞升羽化之境。】(我再放一下文案,方便看)   看到宝不明白茶妹为什么哭,很好理解啊,师兄临走前叫她好好修行她掉了,虽然的为了苟命。再加上她在极度危险之后得救神经松了,看到信任的人后怕情绪一上来,又害怕又委屈,又觉得自己没努力自责,被师兄语气重了下就没绷住。小姑娘嘛。   在这个宗门就师兄对她最好了。 第十一章   纸上谈兵?   尽管天赋基本上都在五行之外,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白茶不傻,这种天赋听上去就不怎么靠谱。   “风师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是真的最近幡然醒悟,想要奋起直追,找个师兄或者师姐带我修行。我虽对修为天赋什么的没太大要求,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捉弄我啊。”   白茶的话让风停雪有些不高兴,她皱了皱眉不满反驳。   “什么叫我捉弄你?如果你是寻常内门弟子,我给你找个主峰师兄带带你倒没什么问题。可你这个情况,谢九思带了你大半年都毫无寸进,他都没办法让你突破,其他人哪里敢带你?”   “如今也就鹤不群没准敢收下你了。”   风停雪的话一针见血。   这一点同样也是白茶顾虑的,当时她拜入剑宗因为测出了天灵根资质,名噪一时。   宗门上下无人不知。   可就是这样的好资质,又在谢九思的身边修行,一年了连个练气都没突破。在他们眼里她早就从昔日的天之骄子,跌落神坛。   剑宗的师兄们带弟子修行不单单看眼缘,随意收人,最重要的还是看资质。   要是资质平平,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和得到的结果不成正比,他们平日要修炼,怕耽搁修行,也是不会答应的。   退一万步就算对方的修为足够强,不缺这么一点时间,也不会要白茶这种弟子。   不为别的,一般来找师兄带其修行的都是尚未获得择剑拜师资格的。   他们不像那些资质出众,一入门就被长老定下来的收作弟子的天才。之后是要上灵云台,进行宗门考核的。   这看上去只是争取择剑拜师资格的弟子之间的竞争,然而暗地里实则也是带他们修行的师兄师姐之间的较量。   白茶记得很清楚,有一日她在望云涯练剑时候听到不远处有几个弟子在闲谈,当时好巧不巧就提到了宗门考核的事情。   说是前年有个外门弟子以一招险胜了一个内门弟子,导致带那个内门弟子修行的师兄名声受损,受到了不小的质疑。   他们爱惜羽毛,因此于带同门修行一事便更加慎重了。   这也是为什么白茶想要拜托风停雪给她找个人带她修行。   白茶有些犹豫:“唔,那那个鹤师兄的天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给我说说我再做决定。”   “没什么好说明的,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风停雪斟酌了下语句,尽量用简单通俗一点的方式给白茶解释清楚。   “据我所知鹤不群这个天赋主要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用在他自身,能将所有理论知识合理化,作为自用。”   “另一个就是用在别人身上。”   这两个听起来似乎除了使用的对象不同之外,原理和作用似乎都一样。   “那这不是挺好的吗?理论指导实践,听上去挺适合指导修行的啊。”   风停雪摇了摇头:“可这个天赋有个弊端,因为它是鹤不群的天赋,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它的理论只适用于他,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太过离谱。除了鹤不群自己之外,只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够做到他提出的修炼方法。”   这就是【纸上谈兵】。   不是鹤不群教不了,而是因为难度太大他们做不到。   了解了这个天赋之后白茶更头大了。   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看出少女的为难,风停雪顿了顿闷闷开口。   “你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其实我觉得你没准可以。我提出让你跟着他修行不单单是觉得他的修为和谢九思相差无几,还因为你的天灵根资质。”   “抛去天赋不谈,如果只看灵根的话……你不也是个天才吗?”   说到最后那一句的时候白茶明显感觉到风停雪停顿了下,她抬眸意外看了过去。   在没有觉醒天赋之前风停雪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不像风停云一入宗门就被逍遥子收为真传。   两人是姐弟,不免被周围人拿来比较。   一个资质平平,一个天生剑骨。   对于本就生性要强的风停雪来说,尤其是在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入主峰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对“天才”这类字眼很是排斥。   不想有朝一日能听到对方用“天才”这个词来夸赞她。   觉察白茶的视线,风停雪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啊没,我就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在师姐眼里我这种连练气都没突破的也算是天才。”   白茶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你现在的确不算。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天灵根资质,被你折腾得灵力微弱得连个三灵根都不如。”   灵根不是数量越多就越厉害,而是反之。   举个例子,单灵根所蕴藏的灵力粗细是一根水管流出的水柱大小,而双灵根则是这个水柱的二分之一,同理,三灵根则为三分之一。   灵根之中以天灵根为最佳,寻常人若是有这样的好资质,开局就是王者了。   结果到白茶这里,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这一年来没有足够的灵力维持灵体,如今连个三灵根都不如。   说到这里风停雪叹了口气,心下不免也为白茶觉得遗憾。   “不过你灵根虽不成了,但是我觉得你在剑道上的天赋还在。”   白茶一愣,眨了眨眼睛。   “天赋?我总归就会一套入门剑法,师姐你是从哪里看出我有天赋的?”   “还能从哪儿?从你刚才在后山时候使出的那两道剑诀啊。”   风停雪想起先前那惊险的一幕,至今都心有余悸。   “那剑诀是谢师兄教给你的吧。谢师兄可是万剑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少有的剑修奇才,他的剑诀就算是风停云也学不了。你能学会,哪怕你使出来的威力不及它本身的十分之一,也已经很厉害了。”   谢九思入道百年,在剑道上的造诣在同龄人之中无人能及。   他的剑诀很多都是自创的,很多弟子曾试图依葫芦画瓢,然而一般刚使出剑式就灵脉堵塞,灵力难以运行,更别提念出剑诀了。   在后山白茶对上的那头水蛟龙的时候,尽管它已经被她的业火困住,耗损了不少妖力。   可那也是个四品妖兽,风停云对上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白茶一个练气修者,能和它缠斗到那种程度,着实让她吃惊。   风停雪当时距离白茶不远,在她出剑时候看得真切。   那两剑从威力上来看至多也不过练气后期,堪堪突破筑基。   但她还只是初期,用的还是谢九思这样元婴修为的剑诀,能够成功出剑且没有受到反噬废掉双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咳咳!”   正在喝药的白茶听到这话呛得脸都红了。   “不是师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个剑诀不是谢师兄教给我的,它其实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一般说道。   “它其实是我的天赋。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我这一次来找你讨要丹药也是因为我觉醒了天赋,需要丹药稳固修行。”   她还想要说什么,一只手先一步摸上了她的额头。   风停雪皱了皱眉:“也没发烧啊。该不会是刚才和水蛟龙动手的时候脑袋给撞了,怎么突然胡言乱语起来了?”   “不是师姐,我没说胡话,那真的是我的天赋……”   “那你说说你的天赋是什么?剑诀?这哪里算什么天赋,只要是个剑修都会吧。”   当然,风停雪并不是单纯凭借着这一点来判断的,还因为在白茶最后一剑试图断龙角的时候,是谢九思及时出现续上了她的剑诀。   这剑诀谢九思也知道,这更加验证了这剑诀是他教给白茶的。   白茶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这个天赋发动的情况和剑诀很像,所用的还是些她中二时期的语录,除了羞耻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听白傲天说她的天赋不止局限于中二台词,只是她现在的修为太低,很多技能都不能使用。   所以就更加没办法证明这是她的天赋了。   “……算了,你不信也正常。毕竟我灵根本就在五行之外,按理说是绝不可能有天赋的。”   白茶放弃了解释,反正这天赋别人知道不知道对她而言还有没什么影响。   而且风停雪不相信也好,这种天赋说出来也挺丢人的。   风停雪没听出白茶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因为不能觉醒天赋而情绪有些失落。   “其实没天赋也没什么,你既能使出那样的剑诀,获得择剑资格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剑诀”她停顿了一瞬,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微妙。   “诶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到,谢师兄平日里看上去那么谦逊稳重一个人,自创的剑诀竟然这么……啧啧。”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这修剑的骨子里都傲,连谢师兄这样的也不例外。”   一直以来风停雪以为谁都可以落俗,就谢九思不会,不曾想他也如此。   一瞬间青年在她心目中高大的形象隐隐崩塌。   思之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对白茶提醒道。   “还有你,这两道剑诀谢师兄用也就成了,你以后可别用了听到没?”   她歪头不解问道:“为什么我不能用?”   虽然白茶也恨不得把这两道剑诀封印了,再也不用,可她是觉得羞耻。   风停雪不让她用又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怕你挨揍啊。”   “……”   也是,谢九思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剑道第一人,他用的剑诀再狂,旁人顶多也只会说一句“年少轻狂”。   她要是当众说出这种话来,才是真的目中无人,狂妄至极。   “不说这个了,我刚才问你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风停雪接过白茶手中的药碗,轻轻放在一旁,沉声询问。   “白茶,你到底要不要跟着鹤不群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评论发红包,qwq,还有些晋江币没用完,发完为止。不过要是我没红包了你们是不是不评论了(盯——)   之后每一次茶妹使用天赋,都会有一口锅盖在师兄头上。   白茶:是的是的,都是师兄教的。【疯狂点头】   谢九思:……   现在你们不相信我有天赋,没事,等我以后可以用剑诀以外的言灵了,我装个大的。(叉腰)   对于白茶和鹤不群这一对一教学,简单来说就一句话——一个敢学,一个敢教。   【纸上谈兵】技能风停雪只知道这一个。不单是理论推演,还有实战运用。具体的到时候会写到。 第十二章   最后白茶思索再三还是答应了。   毕竟她现在这个情况也没什么人愿意带她修行,与其这么坐以待毙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去绝顶峰碰碰运气。   鹤不群虽然天赋可能不适用于她,但是又没规定跟着修行必须要使用天赋来加以辅助。   这天赋不行她就踏踏实实跟着他,用最朴素的修行方式修行,一步一个脚印。   总比自己一个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胡来好。   再加上对方是风停雪的朋友,总归要比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负责。   白茶身上的伤并没有伤及内里,有谢九思用灵力疗养,再加上在服用了丹药之后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可风停雪还是不放心,怕她没休息好剧烈运动落下什么病根儿。   于是强制让她再休息了几日。   三日过后,她这才御剑带着白茶去了绝顶峰。   万剑云宗一共有四大峰,十三小峰。   和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一样,白茶在拜入宗门的当日也被谢九思带着熟悉了一下四周。   只是剑宗很大,她那个时候为了登上蓬山灵力耗得差不多,太远的地方也没什么气力再去。   谢九思只带着她在主峰附近逛了一转,就送她回来了。   之后白茶体力恢复后才陆陆续续把周遭大小峰都给熟悉了一遍,唯独这绝顶峰她还是入门以来头一次来。   “这没什么,不光是你,宗门很少人出入绝顶峰。”   风停雪一边御剑一边对身后的白茶解释道。   “你不是蓬山的,对绝顶峰的事情不大了解。在五百年前万剑云宗其实是五大峰,这个绝顶峰也隶属于大峰之一,和逍遥峰的地位相当。后来绝顶峰的峰主,也就是鹤不群的师尊卓不绝犯了点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是伤了蓬莱岛的一个大能,为了给蓬莱岛一个交代,宗主就把绝顶峰迁到了宗门边界,剔除出了大峰。”   “而卓长老呢,当时也给驱逐出了宗门。不过只是对外宣称,实则是放他出去避避风头。可等到风头过了他却乐不思蜀,除了时不时回来看看鹤不群之外,大部分时候都云游四海去了。”   “啊这样啊……”   也就是说绝顶峰如今只有鹤不群一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心下松了口气,这一年来因为修为不进反退,她没少被剑宗的长老训斥。   在她印象里,至少是从她接触的这些长者来看,没一个不严格的。   鹤不群会不会收下她她本就没底,这时候要是他师尊在,看到她这么个废物点心妄图高攀他的徒弟,估计更不可能同意。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师姐你和那个鹤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啊?”   白茶看着周遭的云雾缭绕,远处的青山隐约,别说主峰,连四处的小峰也看不到了。   绝顶峰在宗门边界,也就是在蓬山边界,而紫金峰在宗门中心。   不仅是两者距离远,先前风停雪就说过鹤不群常年闭关,深入简出,按理说这两人应该八竿子打不着一起才是。   因此她不免有些好奇。   “怎么认识的?”   风停雪调转了个方向,听到白茶的询问后一顿。   “鹤家在仙门也是大家,和风家算是世交。还没入万剑云宗之前我们两就认识了。”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处吗?”   白茶表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可眼看着越发接近目的地,她心下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他啊……”   风停雪张了张嘴,真想要回答白茶。   一道晨风轻柔吹开,将眼前的雾霭拂开,她感知到了什么眼睫一动,不远处一道藏青色的身影赫然立于山颠。   清晨的日光浅淡,青年似和山林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说着御剑往下,等到白茶刚落地,还没回过神来便撞上了一抹青色。   鹤不群在她们还没进入绝顶峰周围时候便感知到了,因此在看到风停雪她们并不意外。   “大清早的不好好修行你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他说到这里一顿,视线越过风停雪落在了白茶身上。   “她又是谁?你新收的仙侍?”   风停雪虽不是嫡出的,但是总归也是风家的小姐。   一般这种仙门大家出身的,哪怕拜师入道了,身边也多少会带几个侍从贴身伺候。   “瞎说什么呢,没看到她身上的金丝云纹吗?她叫白茶,是我们的同门小师妹。”   风停雪说着侧了下身子,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上前。   白茶有些拘谨,朝着鹤不群行了个剑礼。   “鹤师兄你好,我是白茶。”   之前离得太远,这时候她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和谢九思温润如玉的长相不同,鹤不群的五官要更加深邃,长眉入鬓,俊美如俦。一双眸子似出鞘的剑,让人不敢对视。   然而与他不怒自威的气场不同的是,他手中拿的不是剑而是一卷书。这书卷气没感觉出来,反倒让白茶觉得像是侠客绣花般违和。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你找我什么事?”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宗门考核在即,我资质愚钝,所以想找师兄带我修行……”   白茶斟酌着语句,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不想话还没说完,鹤不群骤然打断。   “我拒绝。”   白茶还没说话,一旁的风停雪听了急了。   “诶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缺钱铸造灵器吗?我上赶着给你介绍生意你干什么不要?”   先前风停雪就说过因为鹤不群最近需要铸造灵器所以手头很是拮据,有很大几率会答应收下她。   她说灵石什么不用担心,作为之前后山救了她的报答,她会帮她搞定。   风停雪有想过对方会拒绝,但是没想到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啊,是不是你怕她没钱?你放心,她没钱我有,我给你市场价的两倍,哦不,三倍也成。总之钱不是问题,她挺努力挺上进的,我们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钱袋子递了过去。   鹤不群眉宇之间折痕渐起,并没有收下。   “风停雪,我是缺钱,但我不是傻子,她这种外门弟子想要通过宗门考核简直痴人说梦。我干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谁给你说的她是外门?白师妹可是内门弟子。”   不纠正这个还好,听到这话青年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过去。   在白茶被看得不自在的时候才收回视线。   “内门?万剑云宗什么时候没落成这样了,这种水平也能跻身内门了?”   “……”   白茶被噎住了。   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可要她就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   见风停雪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鹤不群都油盐不进,白茶思索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鹤师兄,我觉得收下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和其他师兄不同,因为你的天赋特殊,就算你最后没办法让我通过考核对你影响也不大。你的名声不会因此受损,他们不会觉得这是你的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鹤不群的神情。   “而且也因为这一点,其他弟子也不敢来找你。即如此你不若收下我试试?”   的确,这对于鹤不群来说既不用承担后果,也能有钱拿,简直稳赚不赔。   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犹豫,这种明知道结果很大程度会不尽人意,却收下对方,这和恰烂钱有什么不同?   鹤不群薄唇抿着,合上了手中的书页。   “你既然都知道我的天赋八成对你无效,你为什么不去找宗门其他弟子带你修行?”   白茶听后苦笑道:“那也要人愿意收我啊。”   “鹤师兄你常年在绝顶峰,所以对宗门的事情不大了解。是这样的,我去年入门曾有幸跟着谢九思谢师兄修行了一段时间,然而成效甚微。”   说到这里一顿,白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   “谢师兄都带不动我,其他师兄师姐自然更不敢贸然把我收下。所以我不得已才……”   “?!”   鹤不群猛地抬眼看了过来。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去年那个被测出天灵根的凡人吧。”   “啊,是我。”   白茶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虽然她这个天灵根听起来的确挺唬人的,可鹤不群可是和谢九思修为不相上下的天才。   什么绝佳资质,顶级天赋没见过?   不过既已提到了这,她也顺势接了下去。   “鹤师兄,我听风师姐说了,说你的天赋只对资质出众的弟子有用。虽然我现在还不成气候,可我灵根还成,我以前只是惫懒了些,我之后肯定好好努力……”   她还想要再争取一下,鹤不群摆了摆手。   在白茶以为对方不会答应的时候,不想他伸手将风停雪手中的钱袋子拿了过来。   风停雪一愣:“你干什么?硬抢啊,你还要不要脸了?!”   她说着准备把钱袋子抢回来,只见青年一指抵住了她的额头。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指,风停雪便无法上前分毫。   “不是你说的给我介绍生意吗?成,我答应了。”   这一出不单单是风停雪,一旁的白茶也被整不会了。   明明这人前一秒还对她百般嫌弃,后一秒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实在匪夷所思。   风停雪皱了皱眉,质疑道:“鹤不群,你该不会是觉得结果对你声誉没什么影响,就想收了钱随便教下敷衍了事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拿钱办事,自然会好好教的。”   他说着起身走到了白茶面前,在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你叫白茶是吧。能找上我算你眼光不错,谢九思那小子就是个花架子。啧,好好的天灵根被他教成这样,我看了都替他害臊。”   鹤不群话音刚落,山风突起。   萦绕在四周的云雾被骤然吹散,天光落下,万物再无遮掩。   白茶眯了眯眼睛,等风平息了之后顺着青年所在的位置看去。   只见他手中的那卷书如齑粉般消散,紧接着一道白光闪烁,书卷被一个黑乎乎的,隐约有金纹覆着的东西所取代。   那既不是剑,也不是刀,竟是一把通体发黑的大锤!   “好端端的天灵根学什么剑?   ——跟我一起抡大锤吧!”   “???!”   救命,这他妈竟然是个锤修!   作者有话要说:   鹤不群:来啊,抡大锤啊!   白茶:你不仅天赋离谱,你灵器也很离谱! 第十三章   白茶看着鹤不群手中的大锤慌了,连忙看向一旁的风停雪。   “等等,师姐,鹤师兄不是剑修吗?”   “我什么时候给你说他是个剑修了?”   风停雪眨了眨眼睛,对于白茶这般反应很是不解。   “不是你自己说让我给你找个能带你修行的同门就行了吗?你没要求非得是剑修啊。”   的确,她是没要求。   可是这种事情用得着特意要求吗?哪有剑修找器修修行的?   白茶欲哭无泪:“师姐,你这不是坑我吗?你给我找个修刀的也成,你找个锤……哦不器修来带我,专业都不对口好吧?!”   “谁坑你了?”   她对白茶这话很是不满。   “我不提前给你说一是觉得你反正就这一个选择了,二来是你尚未择选本命灵器。如果只是为了通过考核,你天灵根资质修什么都行,干什么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如果白茶跟着谢九思修行的那大半年卓有成效的话,风停雪没准不会往剑修以外的方向考虑。   可就像鹤不群所说的那样,白茶都修剑快一年了,到如今都还没突破练气,这很明显就是修行方向有问题。   她不知道这是白茶为了不激活天赋故意为之,所以觉得白茶现如今的情况可能不适合修剑。   “再说了鹤不群是个器修,又不是什么丹修符修。这剑也是器,锤也是器。只要是灵器那便都是通的,自然也算专业对口。”   白茶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风停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这真的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除了他难不成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风停雪听后一副“那你还废什么话”的样子看了她一眼,见白茶妥协了之后又拿了一个袋子扔给了鹤不群。   鹤不群拿着一掂量,发现里面不是灵石而是丹药。   “你给我灵丹做什么?你这些至多不过三品,对我没什么用。我不需要。”   “谁说这是给你的,这是给白茶之后修行受伤了疗伤用的。”   这丹药风停雪其实大可以直接给白茶,只是她听说前几日对方在紫竹苑和纪妙妙动了手,纪妙妙倒是不会做什么私下报复她的事情。   可纪妙妙是仙乐峰的大小姐,不少人想要人想要巴结讨好,白茶得罪了她,她不动手,不代表其他弟子不会动手帮她出气。   为了避免丹药被其他人抢了去,风停雪思来想去决定把它交给鹤不群保管。   鹤不群有些意外地看向风停雪,对方也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不甚自在地别开脸。   “好了,既然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我就先回去了。”   风停雪挥了挥手,御剑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不放心地叮嘱了白茶几句。   “还有,你之后有什么事来紫金峰找我便是。要是他消极怠工你也告诉我,别被人欺负了还傻乎乎的不吭声。”   她说的被人欺负了不是指鹤不群,而是说的纪妙妙那件事。   在风停雪看来白茶就是一个在万剑云宗孤立无援的凡人,没什么背景,随便来个仙二代都能把她搓圆揉扁。   说实话白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毕竟最后救下她们的不是她,而是谢九思。   风停雪就算想要报答她,大可以给她一点灵石什么随意打发完事,偏她这般尽心为她又是找人带她修行,又是叮嘱的。   这让白茶很难不动容,在入万剑云宗至今,除了谢九思还少有人这样关心她。   她心下一动,鼻子有些酸。   “风师姐,谢谢你,我……”   “打住,差不多可以了啊,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没什么好谢的。”   “我今日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你跟着他好好修炼,我就先回去了。”   风停雪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生怕再听到她说什么肉麻话,连忙御剑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到风停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绝顶峰后,青年这才没忍住开口说道。   “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白茶一愣,听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是疑惑风停雪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没,只是我前些日子帮了风师姐一次,她也帮我一次。礼尚往来,仅此而已。”   她没把后山的事情告诉鹤不群,一来是觉得风停雪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应该不会希望自己被妖兽追赶的事情大肆宣扬。   二来白茶也觉得很丢人。   剑诀丢人,哭鼻子更丢人。   见白茶不愿意细说,鹤不群也不好继续追根问底。   “是吗……”   “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我拿钱办事就成。你把手伸过来,我看看你的灵脉灵根情况如何。”   白茶连忙将手伸过去。   鹤不群并没有碰触到她的肌肤,只凝了根灵线搭在她的手腕上。   “嗯,的确是天灵根……不过灵力怎么这么少,还不如三灵根呢。”   这话风停雪也说过。   “修为……?你这一年在干什么?练气修为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初期!你跟着谢九思时候他到底教你什么了,数蚂蚁吗?”   白茶尴尬地笑了笑。   谢九思教是教了,但是她没认真学,下去也没认真练。之后他去苍梧历练,她就更加放飞自我了。   “鹤师兄你误会了,是我资质愚钝又惫懒,和谢师兄没关系,他教的很好,也很有耐心……”   他凉凉说道:“哦,是教的挺好的,连灵脉都没通。”   “……”   之前在鹤不群听到她跟着谢九思修行过,答应收下她的时候,白茶就觉得奇怪了。   这一次又因为谢九思呛了她,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对方并不怎么待见青年。   可能是有什么矛盾,又或者只是因为单纯看不顺眼。   白茶也有眼色的没再继续说什么。   她看着鹤不群慢吞吞地收回了灵线,脸上神情莫名有些凝重。   “你之前说你是想要通过今年的宗门考核,获得择剑资格是吧?”   “择剑不着急,不一定要在今年择剑。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把考核通过了。”   白茶点了点头,见对方薄唇抿着,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很棘手吗?”   “啊,还好。是有点难度,不过只要用些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以速成。”   “什么非常手段?”   青年抬眸看了白茶一眼,然后朝着她摆了摆手。   “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过来?这不就距离几步吗,还过来什么?   白茶一脸莫名,却也还是照做。   “再过来点,对,往后一点。”   白茶按照他的指示又往后退一步,先前时候没觉察到,等站定了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了。   “鹤师兄,后面已经没路了……?!”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   而后用力一推。   白茶瞳孔一缩,整个人失了平衡,像是断了翅膀的飞鸟一样从高空重重落了下去。   她下意识看向那抹藏青色的身影。   鹤不群逆着光站在高处,青山雾霭之间,那双眉眼在光影里看不分明。   唯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畔——   “那就开一道路。”   ……   作者有话要说:   白茶:你扒拉我?成,你等着。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天赋和修器什么没直接关系,准确来说天赋和本人有影响,比如茶妹中二,天赋也中二。鹤师兄想文武双全。那个书卷也不是伪装,是他天赋对应的灵器。 第十四章   绝顶峰万丈悬崖之下不是绵延不尽的树林,也不是峭壁嶙峋,而是一处横断峰间的瀑布。   接连天地,天水一色。   白茶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耳畔风声烈烈,如擂鼓般近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水流湍急里,她只能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白色水幕,在日光下夺目耀眼。   “噗通”一声,她整个人重重坠到了水底。   水泽淹没口鼻的窒息,带着从高空坠落的近乎骨头碎裂般的疼痛一并,几度教白茶喘不过气来。   等到她好不容易游出水面,扑腾到岸边松口气的时候,白茶这才发现这里距离峰顶有多高。   “咳咳,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反悔了赶我走,还是要我爬上去吗?”   她这话自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问的白傲天。   【从他把你推下去时候说的那句话来看,应该是后者。】   而且如果鹤不群真的后悔了,真正要做的不是把她推到悬崖底下,而是把她赶出绝顶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他说要看你的灵根灵脉的时候就已经使用了天赋,根据你的情况计算了所有可行的修炼方案。最后选择了这一种。】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非常手段?”   白茶被噎住了。   在开始修炼之前她想过无数种情况,要么挥剑几万次,要么负重绕着剑宗跑几圈之类的——做好了要得劲吃苦的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开局竟然把她给推到悬崖底下。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抬头望向峰顶处。   绝顶峰在蓬山边界,这个地方她虽没有来过,可却也知道只要是边界区域灵力大多稀薄。   她的灵力本就有限,在这种环境下对她而言待得越久越不利,一旦体内灵力消耗殆尽,别说爬上悬崖了,可能连呼吸都困难。   “傲天,我现在的灵力能用几次天赋?”   悬崖底下没人,使用天赋的话白茶也没那么羞耻。更何况她都已经开始修行了也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了,只要能成功爬上去就成。   毕竟这灵力耗尽的痛苦她前几日在后山就经历过,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一次也用不了。】   “?我之前在后山的时候不是都用了两道剑诀吗,现在也没什么消耗,怎么就用不了了?”   白傲天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它刚才在白茶被鹤不群推下来的时候就下意识想要生成剑诀,然而无论它如何努力,也无法调动体内灵力。   【我想是鹤不群用灵线把你的灵力给断了。这种高度对于凡人来说高不可攀,但是对于修者来说并不难。他要的就是你不依靠任何灵力术法,徒手爬上去。】   爬上去?!   这可有万丈高,徒手爬上去她就算不摔死也累死了好吧!   白茶欲哭无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湍急的瀑布。   本来徒手爬悬崖就已经很困难了,偏偏还有一个瀑布在,剧烈的水流,加上湿滑的石头,无一不让这次攀爬难上加难。   【你先试试吧,这是修炼又不是搏命。鹤不群就在上面,你万一真有什么危险他肯定会出手的。】   也是,鹤不群元婴修为,别说是悬崖下面了,哪怕整个绝顶峰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觉察到。   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有事。   而且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在灵力流失完之前她必须得赶紧上去。   想到这里白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将身子贴近悬崖边,手紧紧扣着凸起的石头,脚下一并用力。   一开始还好,等到了后面她的体力有些透支,石头又因为被水打磨得很是光滑,布满青苔。   白茶好几次都险些滑下去。   可是她这么辛苦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之后,攀爬的高度不过十丈,距离峰顶还是遥不可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单单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爬上去的。   尤其是在不能使用灵力的前提之下。   白茶扫了一眼周围,云雾萦绕,灵力稀薄,越看越觉得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等等,蓬山边界?   她乘飞舟撞仙缘时候到达的也是在蓬山边界附近,只不过绝顶峰是在边界里面,她们是在边界外面。   当时引路的童子告诉她们,对于她们这种觉醒了灵根的凡人,五谷什么于她们再无用处,只有灵力才能维持生命。   而蓬山是上仙门的入口,边界处多妖兽,要想得到拜入宗门的资格,必须得过云梯,抵达山峰。   ——这便是升山。   那个时候的情况和白茶此时遭遇的有些像,周遭因为处于边界,一样的灵力稀薄。   既都是边界附近,那就意味着也多妖兽出没。   白茶心下一动,有了办法。   她伸出手指,在一旁找了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用力一划,殷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   【?!你打算引鬿雀过来,借助鬿雀的力量上去?】   白傲天和白茶互为半身,她在想什么它第一时间就能觉察。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鬿雀是妖兽,是食人的!】   “我当然知道,升山的时候我就见识过它们把一个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那时候也是有人不小心被磕破了头,血腥味引来了鬿雀。   白茶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看得分明。   “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以为鹤不群断了我们的灵力,是真的觉得我们可以拼体力靠毅力爬上去吗?他感知过我们的情况,肯定知道以我们现在的程度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白傲天一愣。   【那他既然知道我们上不去,为什么要这样做,故意刁难我们吗?】   “不算刁难,这本来就是修行的一道。”   “无论用什么办法,只有上去了才能进行下一道修行。”   白茶说着将手指划破得更深,殷红的血珠顺着指腹缓缓滴落在了石壁上。   没过多久,天空传来几声嘶哑的鸟鸣。   她眯了眯眼睛,白茫茫的云雾被劲风吹开,呼啸的风声烈烈,从四方而来   嘶鸣划破云霄。   一只身形如鸡,羽毛华丽、鼠腿虎爪的大鸟俯冲而来。   黑褐色的羽毛在日光下折射着夺目的色泽。   来了!   白茶也不躲闪,等到鬿雀快要靠近的时候先一步侧身避开了它的利爪。   “呲啦”一声,利爪划破石壁,落下深深的沟壑。   在它的爪子嵌在石壁上还没收回,她脚踩着石头用力一蹬,一个翻身跨上了鬿雀的背。   几乎是在她坐上去的瞬间,鬿雀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把白茶从身上甩下去。   白茶俯身贴近它的身体,双臂死死抱住它的脖子,任由它如何盘旋撞击也不松手!   【你这样不行!你只坐上去了但是控制不了它,它不会往峰顶上飞!】   白傲天跟着白茶一起被这鬿雀给晃得头昏眼花,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你不是有那个水蛟龙的妖丹吗?你用那颗妖丹的妖力,没准能上去!】   “不行,那可是近五品的妖丹!我都没拿热乎呢,怎么能就这么用出去?这也太亏了!”   要使用妖力得捏碎妖丹,妖丹一碎就无法凝聚。   水蛟龙的妖丹是白茶险些用命换来的,这种东西要用也要用在刀刃上,拿来攀岩什么她自是不愿意。   她也没想到这鬿雀劲儿这么大,好几次想要强行调转方向也不成。   【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抠?】   白傲天给气笑了,还想要说什么,白茶先一步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和抠不抠没关系。这种东西就得用在刀刃上,我们这是修行,又没生命危险,鹤不群不会不管我们的……对啊,你提醒我了。鬿雀也是妖兽,我刨它的妖丹不就行了?”   她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之前升山的时候就有人因为灵力不足斩杀了妖兽取了妖丹,她也可以这样干啊。   白茶将腰间的木剑拔出,百年的桃木剑削铁如泥,她一手勒住鬿雀的脖子固定住。   另一只手执剑高举,“噗嗤”入了血肉。   手起剑落,没有一丝犹豫。   鬿雀痛苦地嚎叫了一声,而后脖子一歪断了气。   在快要坠落之前白茶精准地跳到悬崖旁的一根树干,鲜血淋漓的掌心里有一颗黑色的妖丹。   【?!等等,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咔嚓”一声,白傲天的声音和妖丹碎裂的声音一并响起。   鬿雀的妖力自妖丹中而出,白茶还没有来得及汲取其中妖力,一阵飓风骤然掠过,紧接着头顶巨大的阴影覆了上来。   她猛地抬头看去——   成百上千的鬿雀乌压压一片,遮云蔽日,诡谲似阴霾密布的天。   “?!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鬿雀,我他妈是捅了鬿雀窝吗?”   【艹!谁叫你手快!鬿雀是群居动物,有一只鬿雀就代表附近有上百上千的鬿雀在。你贸然把妖丹捏碎,它们嗅觉那么敏锐,妖力一散开一下子就觉察到了啊!】   一大一小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发出了小草的叫声。   “这么重要的事你下次能不能早点说!”   【你还怪我!我让你用那个水蛟龙的妖丹你非要用这个……?!小心,它们过来了!】   鬿雀并不是什么高阶妖兽,甚至连中阶都不算,然而正如木秀于林,一只或许构不成太大威胁,可到了这般数量也是足以要人命的。   看着朝着自己铺天盖地攻击而来的鬿雀,白茶心下一慌,大声冲着山顶呼救。   “鹤师兄!鹤师兄救命!”   然而任由白茶如何呼救,山谷除了她的回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她不相信这么大动静鹤不群会觉察不到,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不出手的。   妈的,靠人不如靠己!   我和你们这群畜牲拼了!   白茶咬了咬牙,忍着利爪划破脸颊的疼痛,引了木剑蓄力砍掉了鬿雀的翅膀!   还没等她喘口气,周遭的鬿雀被血腥刺激得红了眼,更加狂暴得覆了过来。   鬿雀的力气很大,不光如此,由于妖兽太多妖气压抑,形成了一道逼仄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白茶死死握着木剑抵挡住鬿雀的攻击,翻身一跃想要跳入一旁的瀑布避开它们。   可她刚借着树干一跃而下,一只鬿雀从瀑布后面破水冲了过来。   白茶和它在半空狠狠撞在了一起,她疼得闷哼了一声,而后身子不稳,头朝下栽倒了下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白茶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黑色的鸦羽里,看不到分毫。   蓬山边界灵力稀薄,不利于修者修行。   反之妖兽频出,妖气强盛。   不过这里终究靠近上仙门,除了为了提升弟子修为,故意圈养在秘境的一些妖兽之外,其余的再强也不会超过五品。   而在蓬山附近的鬿雀兀鹫这类的妖兽,至多也不过三品。   可就算不是高阶,数量这么多就算是风停云来了也很难及时脱身。   更何况白茶了。   在被鬿雀包围的瞬间白茶知道自己无法挣开,只得用手抱住头护住要害。   妖气肆虐,耳畔鸟雀嘶鸣。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莫名的腐朽气息让她窒息的同时,又觉着头昏脑胀。   【该死!那鹤不群竟然真不管你了!】   白傲天又气又急,试图将鹤不群的封印的桎梏冲破。   【他的修为太高,要是凝心期的我没准有五六分把握!但是他是元婴修为……】   “也就是,没有办法了是吗?”   白茶疼得声音都在颤抖。   “那那颗妖丹呢,如果把妖丹捏碎了能不能冲出去?”   她说的那颗妖丹是水蛟龙的妖丹。   【不行!你现在这种情况一把妖丹捏碎,不但摆脱不了困境,要是一个不慎被它们把你的妖丹吸收了,只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白茶实在太难受,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妖气压制经脉的痛楚。   那浓重的妖气在她周身乱窜,好似下一秒血液就要沸腾爆炸一般。   白傲天也着急。   【你让我想想……】   既不能使用天赋也无法使用灵力,也就是说不能依照自身的力量。   那就只有借助外力。   这也是鹤不群一开始断了她灵力的目的,这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故意刁难,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时如何借助外力突出重围。   等等,外力!   白傲天猛地往悬崖之上感知过去。   鹤不群依旧没有动手的打算,可他的灵锤却是神兵,哪怕不依靠器主供给,也能源源不断吸收周遭的灵力维持运转。   而这正是绝顶峰上下,目前白茶唯一能够借助的外力!   【老白!我有个办法!我们可以借用鹤不群的灵锤!】   这不是白傲天异想天开,白茶虽不能驱使鹤不群的本命灵器,但是她可以借助其力量把周围的鬿雀震开。   要是其他修者可能不成,可她的灵根不在五行之外,正如鹤不群所说,天灵根哪怕不修剑,抡大锤也是可以的。   【你的属性在五行之外,不会受到灵器的排斥!】   万物有灵,御剑为剑来!御锤为——锤来!   “锤子!拿来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锤来!   白茶:夺你武器!   鹤不群:你果然是抡大锤的好材料!(激动)   白茶:…… 第十五章   如白茶所料,悬崖下的一举一动鹤不群从一开始就感知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白茶的呼救时候,一直在悬崖边上打坐的青年掀了下眼皮看了过去。   瞧见她被鬿雀包围半晌都没有动静,似乎真的没办法挣脱后有些意外。   难道是他的天赋出错了?还是白茶的天灵根真的和其他的天灵根不一样,因为非蓬山出身,受到凡间的污浊影响成废灵根了?   鹤不群眉头紧皱着注视着悬崖下的动静,原本还想再等等看。   可感知到白茶的气息越发微弱后,他叹了口气。   “啧,叽叽喳喳得吵死了……?!”   “——锤来!”   鹤不群被这些鬿雀吵得头疼,引着灵锤准备把它们砸出边界之外。   不想还没落锤,觉察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手中锤还没等到蓄势待发的那一刻,突然似不受控制一般挣开了他的手,迅速往下飞去!   “轰隆”一声,下面的鸟群被中间一阵被逼仄的威压给破开。   如一朵巨大的黑莲盛放,鸦羽纷飞,窸窸窣窣落了一场大雪般静谧。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其中,云雾之间,翻飞的衣袖和她的眉眼一般明丽。   然而鹤不群只注意到了一点   ——白茶此时手中握着的,正是他的灵锤。   他恍惚了一瞬,而后意识到这是因为天灵根。   天灵根在五行之外,也就意味着天地万物,哪怕是灵器也对她有亲和力,只要是灵器主人没有控制几乎都不会对她有任何排斥。   在白茶试图召唤灵锤的时候鹤不群就觉察到了,他完全可以控制住灵器不让它朝着白茶所在方向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没必要再继续怎么逼迫白茶。   然而白茶在借用灵锤震开了鬿雀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来。   她拿着灵锤悬停在半空,周围的鬿雀被灵锤逼仄的威压挡住不敢靠近,却又不甘心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它们拼命扇动着翅膀,努力想要够住白茶,尖锐的爪子张开,在日光下如剑刃般锋利。   “好啊,你们这群鸟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是吧?”   她瞧着都这个时候了,这群畜牲竟然还想着吃她。先前被逼到绝处的憋屈和恼怒一股脑全部冲了上来。   鹤不群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高空之中的那抹明黄色身影脚踩着一只鬿雀,借力猛地一跃。   云雾萦绕之中,白茶引锤破峰而出。   像是一把长剑般凛冽。   因为白茶此时没有灵力,这灵锤又是鹤不群的灵器她无法驱使,只得用最原始的方式泄愤。   只见她高举着手中半人高的黑色大锤,一“砰砰砰”跟打地鼠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把周围的鬿雀重重锤了下去。   “我锤我锤!我锤死你们这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东西!”   “……”   神他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目睹暴力美学现场的鹤不群有那么一瞬间,是有后悔没有立刻收回灵锤的。   等到白茶借助灵锤胡乱发泄了一通冲破鬿雀群,气喘吁吁爬上悬崖的时候,他这才走了过去。   看着周围歪着脖子,掉了一地的鬿雀沉默了一瞬。   “……这些鬿雀是养在周边吸收妖气的,蓬山总共就这么多鬿雀,刚才估计都被你给砸死了大半了。”   鹤不群说着将白茶周身的妖气驱散,看到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时皱了皱眉,将风停雪给的丹药扔给了她。   “诺,先把丹药吃了。”   白茶拿着丹药没动,平复了气息后开口。   “师兄好像并不意外我会在最后关头使用你的灵锤脱身……你是从一开始就用天赋算到的结果,所以才断了我的灵力吗?”   鹤不群挑了挑眉:“你倒是敏锐。”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不知道你最后是用这种办法脱身。”   鹤不群的天赋【纸上谈兵】是将理论知识合理化,实用化,即他所能算到的任何荒唐不可行的情况在他自身都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但如果使用对象是外人,那其天赋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尤其还是白茶这种连练气都没突破的。   他的天赋在她身上的用武之地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况且先前他看了下白茶的灵力情况,天灵根虽然亲和万物,但以她如今这样微弱的程度是绝不可能召唤灵锤这种神兵的。   可最后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大约是人被逼到了绝境,所以爆发出了潜能吧。   他也没太纠结这一点,毕竟都用了非常之法,有这样意外的展开倒也不算奇怪。   “说实话,我一开始答应带你修行是有一部分原因在谢九思,我和他有些旧怨。想着他带你大半年你修为都不得寸进,要是我带你通过宗门考核,也算压他一头,出了口气。”   这一点白茶隐约猜到了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听到鹤不群说起时候她并没感到意外。   “我明白了。这对你来说的确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成功了狠狠打谢师兄的脸,没成功也无功无过,反正他也没把我这块烂泥扶上墙。”   她从丹药瓶里拿出一颗药服下,感觉到身体的酸疼缓解了不少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白茶这话说的没错,可鹤不群并不是因为觉得成功与否也无所谓,所以才放心答应带她修行的。   “啧,他是他,我是我。我收下你自然是有把握带你通过宗门考核的。”   鹤不群的话引来了白茶的疑惑。   “所以你把我推下悬崖,断了灵线并不是死马当活马医,而是故意为之?”   “废话。你都猜到我一开始对你用了天赋,就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鹤不群指尖一动,先前覆在白茶手腕上的灵线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我刚才感知你的身体发现,你体内有一股超出你身体负荷的灵力淤积,堵塞你的灵脉,这可能就是导致你不得突破的原因。”   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在已经觉醒灵根的修者身上,在蓬山仙门的弟子几乎一出生就会吸收灵力化为己用。   可白茶似乎不行。   从她体内堆积的灵力强弱推测,并非三两日形成的,应当是从她入门时候便开始。   鹤不群并不知道这是白傲天觉醒时候,担心白茶断了他灵力,又把他强制休眠,所以情急之下把风停云的灵剑的灵力都给吸收了。   而好巧不巧,风停云和白茶同一年入的宗门,这灵剑也被他灵力养护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是一年。   这才让他以为白茶是不会将灵力化为己用,而不是她自己在咸鱼摆烂。   “但是要强行将这股灵力疏通在你的经脉又很困难。好在听风停雪说你之前服用了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这才避免了反噬。”   说到这里鹤不群松了口气,将覆在白茶手腕上的那根灵线收回。   “好了,你运转周天看看灵脉是否还有堵塞?”   灵线一收,一直束缚着的压迫感骤然松开。   白茶感觉到了经脉之中充盈平和的灵力,似溪流缓缓流动,润物细无声。   她一愣,这时候再迟钝也明白了鹤不群刚才那番举动的目的。   他是没算到她最后会靠着灵锤脱困,准确来说他对于自己能不能脱困并不在意。   鹤不群的目的只有一个,把白茶逼到绝路,然后靠着绝境逼迫着她突破。   先前白茶所用丹药只不过是为了避免灵力太强,超过身体承受范围而反噬伤了灵脉,但是鹤不群这一番是彻底通了她的灵脉。   如果说灵根是修行的敲门砖,那灵脉便是修行的根本。   灵脉若是没通或是断了,无论灵根如何,资质如何都无用。   白茶意识到这一点赶紧就地打坐运行着灵力,在检查灵脉还有没有堵塞之处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件更让人意外的事情!   “鹤师兄!我突破了!”   “我知道,我把你推下去就是为了让你把灵脉通了……”   “不是灵脉!”   白茶红着脸兴奋地说道。   “我突破练气了!”   先前白傲天也有说过只要把体内的灵力化为己用是有几率突破瓶颈的,但是从练气初期到筑基,像风停云也是用了大半年的时间。   她自入门以来就一直荒废修行,哪怕有天灵根资质,要突破至少也要一年。   对此白茶也接受良好。   毕竟她近期目标是通过宗门考核,获得择剑资格,一步一个脚印。而不是像纪妙妙他们那样争抢拜师名额。   没想到今日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什么,你突破练气了?”   鹤不群瞳孔一缩,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扣住白茶的手腕渡入灵力。   起初他还以为白茶是在和他开玩笑,可不想这一感知,竟真突破了。   倒不是直接突破到筑基那么夸张,而是从练气初期到了练气后期。   不过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一日之内修为提升至此,就算是天灵根也不可能这么离谱吧……   鹤不群沉默了半晌,抬眸看向还沉浸在修为突破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的白茶。   “……白茶,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下转剑修器?”   一般拜入宗门的弟子在测了灵根之后,基本上就确定了日后修行的方向。   唯独白茶这种属性在五行之外的,在尚未拜师之前是可以更改的。   “你看你跟着谢九思大半年都没什么长进,这才跟我修行一日就突飞猛进成这样,这说明你天生就是个修器的好材料。”   白茶看着鹤不群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说实话修剑也好,抡大锤也罢,她都无所谓,只是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都练了这么久的剑了,要让她突然之下放弃转修别的她也做不到。   “啊这鹤师兄,这也太突然了,我……”   看出了白茶的为难,青年也知道对方一时半会很难做决定。   “没事,现在不着急给我答案。在没有择选本命灵器之前,你可以多考虑考虑。宗主出关的时候我师尊应该也回来了,到时候我引你和他见个面,他这人性格挺随和的,不像宗主那么刻板无趣。就算最后不修器,你跟着他也可以多了解下其他的东西,你的选择很多,不一定非要练剑。”   鹤不群似乎对剑修有些偏见,准确来说是对谢九思有偏见。   因此即使白茶不选炼器,他也不怎么希望她选择修剑。   “不说这个了。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白茶见他没再揪着那个话题问下去,心下松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感觉很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身体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要不是她身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白茶都能直接给鹤不群来一套军体拳。   “鹤师兄,既然我已经突破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修行了?”   时间不等人,劫数也是。   自从从白傲天那里得知了自己唯有变强才能抵挡劫数,白茶更是不敢再咸鱼懈怠。   “不着急。”   鹤不群摆了摆手,灵光一闪,灵锤重新变成了书卷回到了他手中。   “你如今虽未至筑基,却也到了练气后期,距离突破只差临门一脚。以防万一,在进行下一阶段修行之前,你先去一趟主峰丹药房取一枚筑基丹。”   万剑云宗一共有两个丹药房,一个是紫金峰的丹药房,一个则是主峰的。   前者储备的多为高品阶的丹药,设有结界,除峰中弟子外人不得随意出入。后者虽也是紫金峰炼制的,不过多为固本培元,疗伤的中低阶丹药。   一般剑宗弟子受了伤需要药,都会去那边买。   里面大多丹药都是要用灵石买的,唯有筑基丹只要是临近突破的弟子就能免费领到的。   因为是每个弟子都能拿到的,白茶也没多着急。   从绝顶峰踩着仙鹤回去之后,先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稍作休息才去了主峰。   不想她刚到丹药房门口,还没进去。   便撞上了一青衣童子拿着一个紫檀木盒子从一旁过来,她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那里面放着的是她要取的筑基丹。   “诶小友,请留步。”   见童子就要进去,白茶赶紧唤住他。   童子看到白茶一愣,缓了一会询问。   “你是白师妹吧?”   对于童子一眼认出自己,白茶并不意外。   准确来说作为万剑云宗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天灵根资质,却沦为内门的废物点心,对方不知道才奇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丹药房里看。   “若是师妹没什么要紧事可否在此稍等片刻,凌云峰的祝师妹还在里面等着我送筑基丹。”   祝师妹?听着耳生。   白茶见他实在着急,想着不过是个筑基丹而已,自己一会进去拿就是了,没必要非得要这一颗。   等到童子拿着丹药推门进去之后,白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   但凡是剑宗的弟子都知道,凌云主峰有两大不好伺候,一是出身大家,恃才傲物的主峰弟子,二便是这丹药房的人了。   平日里弟子们拿着灵石来都不一定给好脸色,更别提今日这样主动送灵丹的情况了。   能让丹药房的人这么殷勤,这祝师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茶没忍住好奇,询问道一旁守门的童子。   “那个,我能冒昧问你下,刚才你师弟说的祝师妹是谁呀?我怎么从没有听过主峰有个姓祝的弟子?是刚从别的峰升上来的?”   那童子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祝师妹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   “刚入门就筑基了?”   白茶惊讶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些。   “可不是。天生道种,蓬莱世家,不仅一入门就是筑基修为,还被宗主特指跟随谢师兄修行。这资质,这待遇哪怕是去年那个天灵根弟子也没法……”   他说到这话一顿,瞧着白茶有些眼熟。   而后又想起先前自家师兄称呼她为白师妹,他猛地反应过来。   “你就是白茶?”   白茶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啊我是……”   不想随口一提,这主人公之一就在现场。   一时之间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最后那童子没忍住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来丹药房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来丹药房能干嘛,自然是买丹药的啊。   “那个不是,我是问你是哪里受伤了?想买什么丹药我一会帮你进去拿……”   “我没有哪里受伤,我是来取丹药的。”   她说到这里一顿,又补充了一句。   “也是筑基丹。” 第十六章   修真界三千仙宗,以蓬莱为界。   蓬莱以南的地方灵力充沛,多为宗门大家,为上仙门,以北情况反之,多散修小宗派聚集,是为下仙门。   像仙门有上,下之分,蓬莱也分为两部分,一个是蓬莱仙门,另一个则为蓬莱仙岛。   万剑云宗就是前者,称作蓬山。   当年白茶从凡间乘飞舟撞仙缘的地方,便是蓬山。   而听童子说这个叫祝灵尘的小师妹虽是蓬莱出身,不过却是极南之地的蓬莱仙岛。   蓬山的大家她知道的不少,风停云所在的风家,药修林家,符修泷家等等。然而蓬莱仙岛离得远,其中的大家倒是鲜有耳闻。   这也是为什么她哪怕听到了名字也没从脑子里对上人脸。   “就算资质再好,你们也用不着这么殷勤吧。我之前在主峰的时候见你们对风停云还不卑不亢的,怎么到了人小师妹这儿就双标起来了?”   风停云也是剑修大家出身,资质也出众,却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   白茶抱着手臂,对这种区别对待颇为不满。   “怎么?搞性别歧视啊?”   “诶不是,你可别乱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童子原本不想和白茶解释太多的,可是又怕她误会,到时候以讹传讹搞坏了他们丹药房的名声。   “你误会了。你不是蓬山出身,所以你不知道。我们宗主和蓬莱主,也就是祝师妹的父亲是生死之交,情谊深重。如今宗主闭关已经十余年了,他尚未出关,好友之女拜入剑宗我们做东道主的自然得好好招待。”   凌霄其实并没有明确提出过让剑宗上下好好接待祝灵尘的指示,他只下达了一道——便是让谢九思在他出关之前带她修行。   可正是因为有这一条指令,再联系上少女的背景,宗门上下会认为凌霄对其很是重视,自然不敢轻慢。   白茶觉着这个情况有些熟悉。好像她刚入剑宗的时候也是如此。   凌霄在得知她是天灵根资质也是下达了这样的指令,只是她是凡人出身,其他人并没有像对祝灵尘那样,那般郑重地对待她。   不仅如此,听着这童子所说的祝灵尘入宗门的时间,白茶估摸着算了下,好巧不巧正是当日谢九思去紫竹苑授课的那日。   怪不得他有事去不了找了林长老代课,原来是得了宗主的指令去蓬莱仙岛接祝灵尘去了。   白茶听后微微颔首,而后抬眸看了一眼丹药房。   “那你知道那个祝师妹什么时候能出来?如果她是要在里面当场把丹药服下吸收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等她什么时候好了你再叫人来望云涯通知我一声。”   一般来丹药房的弟子拿了丹药就会立刻离开,白茶看了下童子进去的时间,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的迹象。   她一开始打算等人出来,如今看这时间对方似乎没打算拿了就走。   如果祝灵尘是有别的事在里面逗留,白茶倒是直接进去取丹药也没什么。   可如果她是要吸收筑基丹,这个时候她要是进去很容易打扰她,让她分心。轻则影响药效吸收,重则会乱了她的灵脉。   白茶思索再三,觉着也不着急,想着先去望云涯练练剑再过来也不迟。   “没事,她马上就走。她在里面不出来不是因为要吸收丹药,而是在等……”   童子话刚说到一半,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也不等白茶反应,连忙朝着身后人行了个剑礼。   “谢师兄。”   白茶猛地回头看去。   谢九思朝着童子微微颔首,而后有些意外在这里看到白茶。   他一愣,见对方比他还要惊讶的样子勾唇笑了笑。   谢九思本就生的好看,这么一笑柔和的眉眼带着暖意,拂面春风一般。   然而这笑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意识到什么之后他唇角的弧度肉眼可见地压了下去。   “怎么又受伤了?”   白茶眨了眨眼睛,顺着他视线方向抬起手摸了过去。   是鬿雀爪子擦过的地方,很小的一道痕迹,就在耳畔位置。   她觉着这么小的伤口服用丹药太浪费,想着过一两天就好了,没想到谢九思竟然一眼就发现了。   “啊没事没事,这是我走路时候不小心被树枝擦伤的,小伤而已不碍事。”   白茶不想谢九思担心,没有将她遭遇鬿雀的事情告诉对方。   谢九思皱了皱眉,显然不信。   “如果只是小伤你为什么要来丹药房?”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里白茶眼睛一亮。   自己停滞不前了一年,如今好不容易突破了练气初期。这么大的进步,要是告诉谢九思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师兄,真没事。比起这个,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给你说,我……”   “谢师兄。”   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只听“吱呀”一声,丹药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玄衣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出意外这小姑娘便是蓬莱主之女祝灵尘。   白茶不知道她年岁,光从身高和面容来看应该十二三岁的样子。   竟比纪妙妙还要小。   不过人小姑娘年岁是轻,可周身气势比起主峰的一些师兄师姐还要强。在没见到真人之前她原以为对方会是一个和纪妙妙一般,生的娇俏秀丽。   不想祝灵尘却是女身男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身黑色劲装除了袖口有剑宗独有的金线云纹之外再无其他花纹。   整个人看上去干练飒爽,英气十足。   在白茶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的时候,祝灵尘的视线也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似乎看白茶不是她认识的仙门子弟,她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谢师兄,我已经拿到筑基丹了。你看是在这里方便,还是去别的地方?”   “去主殿吧,那里清静。”   谢九思这么回答道,看到白茶疑惑的眼神低声解释。   “祝师妹修为已至筑基,可尚未拜师,灵脉不稳。若无人护法,服用丹药时药力和灵力相冲,容易出事。”   怪不得祝灵尘拿了灵丹不走,是在等谢九思来给她护法啊。   白茶会意,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   “这样啊,那师兄赶紧去吧,别让祝师妹等久了。”   可惜了,原本打算把自己修为突破了的事情告诉谢九思的,今天看来是没戏了。   白茶心里这么唏嘘着,想着改天再找个机会说的时候,少女突然开了口。   “白师姐是吧,我刚才在里面不小心听到了你和童子的对话。”   她说着也不等白茶反应,抬眸看向一旁的谢九思。   “谢师兄,师姐好像也是来拿筑基丹的。都是同门,如果师兄不介意的话要不也叫上她一起吧。”   此话一出,青年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为别的,之前他在后山的时候才感知过白茶的修为,当时才不过练气初期,这才短短几日怎么可能突破练气达到筑基?   白茶没想到自己想要告知对方的一个惊喜,以这样突然的方式揭露。   实在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祝灵尘也是好意,毕竟有谢九思帮忙护法这种事情实在可遇不可求,尤其是她这种根基不稳的,更是百利无一害。   看着谢九思一脸惊讶的样子,白茶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承认了。   “那个师兄,正如祝师妹所说的那样,我近日的确突破了瓶颈。不过只是练气后期,距离筑基还差一截儿,暂时用不着服用筑基丹。”   谢九思沉默了一瞬。   “我能看看吗?”   得了白茶的允许,他这才将灵力覆在了她的手腕。   不单单是修为变化,竟连灵脉也通了。   前者的情况倒是可以解释为顿悟突破瓶颈,后者非外力不可为。   她是找了其他人带她修行吗?   可是他回来之后明明询问过了,他们都说白茶自从从主峰掉到内门后便没再跟随旁人修行过。   “恭喜师妹……”   谢九思薄唇抿着,最后实在没忍住询问道。   “你的灵脉是风师妹帮你打通的吗?”   先前后山他就看到白茶就和风停雪在一起,之后她受伤修养的那几日也是风停雪在照顾。   谢九思自然而然会以为是她帮她打通了灵脉。   白茶摇了摇头:“不是,是鹤师兄。”   她说到这里颇为犹豫,倒不是刻意瞒着不说,只是鹤不群之前说过他和谢九思有些旧怨,白茶提起这个时候下意识留意着对方的神情。   见他只是意外,并没有表露出不满的情绪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这不是马上要到宗门考核了吗?我也不想继续止步不前,风师姐就帮我引荐了鹤师兄带我修行……”   “为什么不找我?”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沉声打断了白茶。   他不是很能理解白茶为什么要这样舍近求远,明明他已经回来了她却要找上鹤不群。   话音刚落,不仅是白茶,一旁的祝灵尘也很是意外地看了过去。   要知道谢九思从不主动带同门修行,一般都是听从宗主安排。   像纪妙妙这样的他也是看在仙乐峰的份上,加上少女资质出众,这才破例答应。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谢九思要带两个弟子修行,比起以往更加没有空闲。   这种情况下他光是兼顾自身修行都有些勉强了,竟然还会主动提出让白茶跟随他修行。   谢九思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屈尊降贵”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对于白茶找了其他人修行一事他并不生气,也没有立场询问,毕竟这是白茶的自由。   他只是有些失落。   “……抱歉,是我失言了。”   白茶没想到自己找鹤不群一事会让对方有这么大反应,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生了嫌隙,连忙解释。   “是我没提前和师兄说。我现在已经掉到了内门,我如果找师兄你继续带我修行的话,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的,可这对其他主峰弟子不公平,也不合规矩。我这才找上了鹤师兄。”   万剑云宗每年有好些弟子争着抢着要跟着谢九思修行,她连主峰弟子都不算,哪里敢厚着脸皮去找对方?   “所以你只是找人带你修行,而不是弃剑修器是吗?”   白茶怔然,这话她听着耳熟。   好像不久前鹤不群也说过,劝她修器。   是啊,她怎么忘了。   谢九思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天灵根资质才带她修行。   天灵根是天生修剑的材料,他自是不希望她转修其他。   “唔,暂时是这样没错。”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青年眉眼舒展了些,柔声对白茶说道。   “那便好……”   “师妹,我刚才那么说并非想要左右你的想法,只是你的情况特殊。”   谢九思神情一凝,收敛了眼里的笑意。   “你所行的道对应你的劫,至少在择选灵器之前不要轻易做决定。”   白茶似懂非懂,却也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到她拿了筑基丹离开之后,一旁的少女没沉住气。   “谢师兄,她就是去年你带的那个天灵根资质的师姐吗?”   谢九思微微颔首,看着白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这才收回视线。   他叹了口气:“可惜了,早知道她会以为我会因为她不是主峰弟子就不带她修行了的话,前几日在后山时候我就应该……”   “这有什么可惜的?”   祝灵尘眉宇之间折痕渐起,不明白谢九思为什么会对一个连主峰水平都达不到的弟子那么在意。   先前听到白茶也是来拿筑基丹,还好意叫她一同由谢九思护法吸收丹药的祝灵尘,一得知对方就是青年带的那个一年没突破练气的弟子,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为别的,她之所以来万剑云宗不是因为宗主和她父亲是挚友,只是单纯因为谢九思。   谢九思的剑法卓绝,她想要跟着他一并修行学习。   因此在得知白茶有这样的好机会,跟着他修行这么久却没有半点长进,心下自然对她不满。   语气也不免呛了些。   “白师姐跟师兄你大半年都不得寸进,反倒是跟着绝顶峰的那位修行了几日就突破练气了。这说明她本身就不擅修剑,再跟着你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不擅修剑?”   他重复了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如果天灵根都不擅修剑了,那这天底下有资格握剑的又有几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祝灵尘:区区内门,不足为惧。   后期,祝灵尘:区区练气,恐怖如斯。   鹤不群:怎么?带她修行的是我你不满意?   谢九思:…… 第十七章   白茶从丹药房那儿拿了筑基丹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望云涯。   鹤不群说她刚突破这几日在望云涯多吸纳灵力,稳定下修为。   毕竟绝顶峰靠近蓬山边界,灵力稀薄,并不适合长时间修行。   意料之中,她刚一过来便看到一个青色身影在树上休息。   几乎是在白茶靠近的瞬间他便觉察到了。   风停云真想要问她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怎么老是找不到人。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白茶先告诉了他近日突破的事情。   他原本还以为对方是逗他玩的,可她手中的那个紫檀木盒子,那是丹药房专门用来装筑基丹的。   这是只给突破练气的弟子的,做不得假。   “这么快?这才几日你就突破了?”   风停云惊叹不已,要是别人从练气后期突破他倒没那么惊讶,白茶这可是直接练气初期到后期,这修行速度简直堪比火箭。   “哦,我明白了,是谢师兄这几日给你开小灶了吧。我就说这段时间怎么一直见不到你人影,敢情是在跟着他秘密修行。”   谢九思刚回来,白茶后脚就突破了。   他会这么想也理所当然。   “不是,我没跟着谢师兄修行。”   白茶摇了摇头,把盒子放在一旁解释道。   “我是跟着鹤师兄修行……他你应该认识吧,就是绝顶峰的那位,我听你姐姐说你们和他家是世交。”   “他说近段时间临近宗门考核,他让我提早过来拿筑基丹,早做准备为好。”   筑基丹并不是非得到筑基才能来取,只要在练气后期,临近突破的都可以提前拿到。   丹药房的筑基丹大多时候都是够用的,然而到了宗门考核,择剑考核的时候就很有可能供不应求。   考核每年一次,到最后阶段大家都卯足了劲儿修炼,一般这个时候宗门弟子多有突破,因此所需筑基丹的也更多。   “?!你跟鹤不群修炼?你疯了吗?”   在听到白茶找了鹤不群时候,少年的反应比得知她突破练气时候还要大。   “你知道那家伙的天赋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姐姐在把我带过去之前就告诉我了。”   风停云一愣,原以为对方是自己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才找上鹤不群的。   谁知竟然还是风停雪引荐。   风停雪和风停云虽然是姐弟,但一个在逍遥峰一个在紫金峰,两峰隔得挺远,平日里在宗门也没怎么碰见过。   所以他现在才从白茶口中得知这件事。   “你知道你还找他?谢九思不是回来了吗,你干什么放着好好的剑修不找,去找了一个器修?”   对于风停云这般反应白茶能理解,毕竟任谁来看自己这番做法都很离谱。   “可我现在又不是主峰弟子,谢师兄一个人带纪妙妙和祝灵尘两个人已经够累了,我要是再凑上去他哪有时间?”   因为白茶入门就跟着谢九思。风停云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谢九思历练回来之后,也应该继续带着她修行。   可她不这么认为。   宗门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宗主指认由首徒所带的弟子都是有收为真传之意的。   以前的白茶倒没什么,如今她已经掉到了内门,再加上宗主又让祝灵尘跟随谢九思修行,这意味着他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对此白茶倒并不觉得宗主冷血,是她自己摆烂了一年没长进,她没有达到对方的期许,对方也不可能等待她追上去。   修真界不止她一个天才。   祝灵尘是一个,纪妙妙也是一个,她们都在为了争取拜入宗主门下而努力。要是换作她,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既然她已经被甩在后面了,唯有努力奋起直追,而不是仗着和谢九思有几分交情继续死皮赖脸跟着他修行。   他或许无所谓,可她德不配位,反倒会引起争议,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鹤师兄的修行方式虽然不大温和,可至少有用。你看我这才跟他修行了一日就把灵脉打通了,修为也突破了不少。所以你就别太担心了。”   风停云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他稍微冷静了下来,对白茶的决定还是不敢苟同。   “啧,好什么好?那是因为你才跟他修行没多久,等到你领教了他的天赋,到时候有你哭的。”   白茶一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听你这话,难不成你领教过?”   少年听后眉宇之间折痕渐起,似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算是吧。”   “你不是仙门出身所以不大清楚,像我们这种仙宗子弟,从觉醒灵根时候开始其实就开始修行了。这也是为什么纪妙妙还有那个祝灵尘一入宗门就能很快达到筑基。”   “在还没拜入剑宗之前,我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只是因为尚未拜师,我周围也没什么师兄弟能对练比划,我父亲就把我带到了鹤家。”   鹤不群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实则已有百岁有余。   风停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年已至破丹后期,只差一步便至元婴。   起初风停云的父亲是看他无聊,想着给他找个玩伴的同时,让鹤不群给他指点一番。   谁知鹤不群误以为对方是把风停云带来跟他修行,加上风鹤两家是世交,本着积极负责的态度。   当年才不过十岁的风停云,一月不到,硬生生在他的摧残下打通了灵脉,连带着附赠了一通引气淬体,尚未拜入宗门便强行入了道。   可以说风停云能够一入剑宗就被逍遥子择中成真传,鹤不群功不可没。   然而如果重来一次,风停云绝对不会再去鹤家。   看着少年一脸悲痛交加,往事不堪回首否模样,白茶咽了咽口水,莫名紧张了起来。   “他的天赋使用起来真有那么可怕吗?”   “废话,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没人敢去找他修行?”   “再说你都答应了,现在问也没用。”   说到这里他一顿,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向白茶,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事白茶,一辈子很短的,忍忍就过去了。”   “……”   你这么说我更害怕了好吗?   白茶噎住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算了,不说这个了,越说越心慌。我问你个事,这几日怎么没看到纪妙妙的影子,你不会真因为那把灵剑把她给重伤了吧?”   她当时跑路的时候只是担心被波及到,并没有觉着风停云真的会动手。   可这几日不仅是紫竹苑,就连晨练时候也没瞧见纪妙妙。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风停云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别瞎说啊,我也就是吓唬了下她,什么也没干。要说真和谁动了手,应该是蓬莱那个祝灵尘才是。”   话题转变太快,白茶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个祝师妹不是才入剑宗吗,她们两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还能为什么?她们两个的关系就和当年宗主和我师尊的关系一样,属于竞争关系。不过我师尊争的是宗主之位,她们争真传名额。”   风停云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却也莫名觉得头疼。   “你前几日受了伤在屋子里待着所以不知道,谢师兄把祝灵尘带到主峰的当日,她们两个一打照面,二话不说就借着比试切磋的由头打起来了。”   白茶听后骤然反应了过来。   “所以这几日纪妙妙真受伤了?还是被祝灵尘伤到的?”   纪妙妙性子虽娇纵傲气了一点,可其实力却不容小觑。   就连风停云和她对上都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想祝灵尘刚到筑基就能赢过她。   她说到这里既唏嘘,又觉得情理之中。   “不过也是,她们两个都是筑基,修为相差不大,最后谁赢都不奇怪。”   白茶这么感慨着,一旁的少年薄唇抿着,神情少有的凝重。   “这不是重点。”   “输赢是谁是没什么好意外,可意外就意外在纪妙妙。她和对方明明修为相当,结果在那小丫头手下过了不到二十招就开始气息不稳不说,最后甚至连剑都没拿稳。”   一个剑修连剑都没拿稳,对她来说打击颇深。   对于纪妙妙,白茶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在她看来对方就是个有些傲气,有些娇纵的小姑娘。   在她记忆里纪妙妙出身好,资质好,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如今当众遭遇了这桩事情,的确很伤她自尊。   “怪不得她这几日闭门不出,看来是真自闭了。”   白茶叹了口气,还想要说什么,发现风停云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件事太蹊跷。”   因为两人在交手的时候他就在旁观战,与其说是纪妙妙发挥失常,倒不如说是身体原因。   “你没在现场所以没看见。纪妙妙出招的时候特别虚,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那把被断了剑脉的灵剑,灵力稀薄,脚步虚浮……”   风停云停顿了下,明明四下无人,却还是扫了一眼周围,而后压低声音说道。   “白茶,你说祝灵尘会不会对纪妙妙用了什么蓬莱秘术?”   “秘术?怎么可能?哪有什么秘术可以把人的灵力吸走这么邪乎?”   不仅是白茶,白傲天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诶不是老白,你这朋友是不是修剑把脑子修傻了?还什么把人灵力吸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吸星大法的邪术呢。人小姑娘好歹也是蓬莱大家出身,说的人好像是什么魔教中人……】   等等,吸走灵力。   和那把断了剑脉的灵剑一样……   白傲天意识到了什么,蚌埠住了。   【……】   救命,魔教中人竟是他自己。   ……   得知是自己害的纪妙妙落败祝灵尘,让她当众出了丑之后,白茶这几日每次来望云涯练剑都小心翼翼。   生怕一不小心碰上纪妙妙,被她暴揍一顿。   好在她运气不错,这段时日纪妙妙依旧闭门不出,她们两也没机会碰面。   以前她虽知道御剑剑诀,可奈何灵力有限,出行都是踩着仙鹤。   这次灵脉彻底贯通之后,白茶第一次御剑来到了绝顶峰。   她刚到峰顶,就看到鹤不群和往日一样在悬崖边上打坐静修。   白茶落地站稳,规规矩矩朝着青年行了一个剑礼。   “鹤师兄。”   青年微微颔首,抬眸打量了下白茶。   “嗯,这几日你修行得不错,灵力,气息也比之前稳定了不少。”   “嘿嘿,都是师兄的功劳。”   白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面颊,虽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毕竟自己在练气停滞不前了一年了,能得到突破自然高兴。   “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帮你打通了灵脉而已。若是你自己愚钝,我就算给你打通一百次灵脉也无济于事。”   他说着手腕一动,一把灵剑在白光之中缓缓显露出来。   “这是我闲来无事练手锻造的。绝顶峰的材料有限,你先拿着凑合着用吧。”   鹤不群嘴上说着凑合着用的剑,实则却是一块百年玄铁锻造而成,剑身平滑如镜,寒气凛冽,削铁如泥。   比起她平日里用的桃木剑不知好到哪儿去。   “谢谢师兄!”   白茶欣喜地接过,兀自高兴了一会儿也没忘记正事。   “对了师兄,我这几日已经把灵脉完全贯通了,宗门考核还有一个月就到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修行了?”   “这也正是我今日要与你说的。”   鹤不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掀了下眼皮看向白茶。   “在风停雪带你来找我之前应该有告诉过你我的天赋吧?”   白茶点了点头:“说了,不过只说了你能将极端理论变成现实,把不可为变成可为。就像之前你强行打通我的灵脉一样,一般来说是绝无可能一日完成的。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你所说的只是我天赋技能之一的理论推演,这个能力我一般只用于自身修炼。”   “我的其二能力是布阵山河,山河卷便是我用天赋将万千事物纳入阵法之中做制成的灵器。”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书卷“嗖”的一下展开,悬浮环绕在白茶四周。   之前风停雪就说过鹤不群一共有两个本命灵器,一个是作为器修锻造灵器的玄冥锤,一个便是与天赋对应的灵器山河卷。   原以为山河卷顾名思义是绘制高山美景之类的,不想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阵法图样。   一朵花,一座山,甚至连山川湖海都能纳入其中。   这一卷阵法,当真是也是一卷山河了。   “这里一共有一百零八个阵法,有我自创的,有我收录的,都被我用天赋纳入卷中。”   白茶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阵法。   “懂了,所以我们这一阶段的修行是破阵?”   青年听后冷哼了一声。   “你想多了,若是你修为和风停云那小子相当没准你还能破一两个。你这筑基都不到,还对阵法一窍不通,怎么破阵?”   “……那还怎么修炼?”   “不破阵自然有不破阵的炼法。”   他说着指了指右上角的一个阵法,手指一点,原本平静的画卷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吓了白茶一跳。   “这一处名为百兽阵,阵中是我历练时候抓进去的妖兽,具体有多少只我没细数,听风停云说应该不下五百头。这里是……”   听风停云说?   白茶猛地想起了前几日望云涯,少年一提起鹤不群脸上戴着的痛苦面具的画面。   “等等,该不会你当年就是把他扔进这个阵里,强行打通灵脉的吧?”   鹤不群对于白茶知道风停云跟着他修行过一段时间的事情并不意外,毕竟他们两人是好友。   他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当年他进的阵少说也有十来个,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阵法给他打通了灵脉。不过他帮我检测出了哪几个阵法有漏洞,这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   敢情你把人当小白鼠了是吧?   怪不得风停云一提到鹤不群反应那么大,要是她被人这么长时间蹂躏摧残,不仅心理阴影了,可能心魔都要出来了。   白茶刚在心里这么吐槽着,下一秒鹤不群又说出了更恐怖的话。   “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阵法都是当年风停云去过活着走出来的。他那时候和你修为相当,你从这几个中选应该问题不大。”   活着走出来?问题不大?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这时候终于明白了风停云对鹤不群的恐惧,真是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可是白茶又没办法,如今这钱也给了,这贼船也上了,就算她现在反悔跑路,还没走几步对方就一锤子把她跟砸地鼠一样砸下来了。   然而白茶心里在想什么鹤不群一概不知,他抱着手臂看着山河卷,把里面白茶能横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阵法圈了出来。   “诺,就这两个,选吧。”   鹤不群圈的这两个阵法,一个妖兽成群,妖气深重。一个上有岩浆火滚,下有深海汹涌,冰火两重天。   白茶想着毕竟是第一次进行这种修炼,还是从轻松一点的开始比较好。   可她盯着看了许久,看不出其中难度高低。   “鹤师兄,我能问问这两个阵法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半活不死。”   “……”   作者有话要说:   白傲天:拉仇恨第一人。   风停云: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白茶:……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第十八章   比较再三之后,白茶最终选择了存活概率较高的百兽阵。   和她所想的不同,原以为这个百兽阵会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其中有成百上千的妖兽被圈禁在其中。   然而当她进入山河卷之后发现并非如此。   这个阵与其说是一个阵,倒不如更像是一片森林,周遭入眼所见全是葱茏高大的树木,偶尔有几声兽吼鸟鸣传来。   因为有灵力维持,山河卷里不分昼夜,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是白天。   太阳高高悬在头顶上极昼般永恒不落。   不过白茶此时处于森林之中,有茂密的树木遮挡着光亮,因此这里的光线还是有些昏暗,没有那般明亮。   这倒没什么,修者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锐许多,这种程度并不影响白茶视物。   真正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里的气息,听鹤不群说阵中的妖兽多是他历练时候从凤山抓回来的,凤山是妖兽故里,里面的妖兽妖力纯粹,妖修众多。   为了保证白茶的生命安全,百兽阵里高阶的妖兽都被鹤不群提前驱逐出去了,然而即使如此这里的妖气也浓郁得骇人,教人喘不过气来。   白茶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稍微平复了下气息,而后小心翼翼用灵力感知着四周。   虽然这次修炼是在阵中,但是她的目的并不是破阵,而是在这里待满十二个时辰。   这是第一次入阵最低的要求。   只要待够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每一次进阵时间都会在原有的十二个时辰递增一日,在她达到宗门考核的标准之前,她都要以在阵法中的方式修炼。   回想起当时鹤不群说这话时候,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神情,白茶有理由怀疑他是把自己当成了继风停云之后的另一只小白鼠。   这一次是只有三个选择,等到时间长了估计就有十个,一百个选择。   估计只有把这一百零八个阵法走完鹤不群才会放过她。   一想到这里白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算了,别想了。   都已经踏上贼船了,走一步是一步,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这片森林虽然很大,可妖兽密度也大,就算白茶在原地不动早晚也会碰上妖兽。   周围妖气很重,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以前在主峰的时候她就曾看到主峰的师兄去后山修行,而且去的还是妖兽聚集中心。   听他们说修者在灵力充沛的地方反倒难以突破,只有到那种妖气魔气浓重的地方,使灵脉受到压迫,筋骨受到压制,才能淬炼出更强健的体魄。   这种修炼方式和现代的高压方式差不多。   白茶不知道鹤不群是不是也有这个用意,只是她觉得在这种到处妖兽出没的地方把她压制成这样,在她临近突破之前,可能她会先一步被它们给拆吃入腹。   【老白,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找个地方躲着,苟到时辰到?】   白傲天和白茶的五感是共通的,她感觉到胸闷难受的时候,他同样也不好受。   【我刚才感知了下,这里走几步就能遇到一只妖兽。虽然品阶不高,可一旦交手动静一大必然引起其他的妖兽过来,到时候我们就难脱身了。】   “躲估计是躲不掉的,不过我们可以先去外围妖气稀薄一点的地方待着。这样不仅你和我都好受点,就算遇到妖兽也没中心地带的强,多少会好对付些。”   白茶这么说着,拨开灌木丛轻手轻脚往外围方向走去。   山河卷外,青年拿着杯盏喝了口茶,抬眸看到灵影石上投影出来的场景。   对于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鹤不群并不意外,毕竟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蠢到傻站在那里不动,或者主动去挑衅妖兽。   “啧,这傻孩子,要是真能让你这么轻易躲过去还算什么修炼?”   鹤不群摇了摇头,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藤蔓突然从白茶身后窜了出来。   那动静不大,可这么近的距离她还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她猛地回头看去,看到一根和她小臂粗细的血色藤蔓像是有意识一般紧紧缠上了她的脚踝,越收越紧,疼得厉害。   白茶心下一惊,手起剑落“咔嚓”一下将那藤蔓斩断。   原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束缚,不想这藤蔓断掉的地方肉眼可见的再生出了一段更粗更长的根茎。   【老白,这是血萝藤,会分裂再生!你越砍它的数量越多,越难脱身!】   白傲天前身是游戏《大道仙途》的系统,这里出现的大多东西它都能从记忆里搜索到。   两人互为半身,白傲天查到的知识也会第一时间共享给白茶。   她皱了皱眉,先前被缠上的脚踝处不知什么时候被荆棘割破的一道血痕,那血色藤蔓上沾染的她的血珠正被其贪婪吸收。   “可能现在就算我们不砍断它们我们也难以脱身了……”   白茶手紧握着灵剑,琥珀色的眸子在光影之间晦暗明灭。   “它吸了我的血,只要我还在这个阵中它便能感知到我的位置。”   可怕的是不仅是眼前这两根藤蔓,只要是和这两根同一树的都能感知到她。   一棵血萝藤树少则有百根藤蔓,多则上千。要想彻底摆脱它们,只有一个办法——斩断主树。   【藤蔓出现的地方距离主树不会太远,我们顺着它刚才窜出来的方向往回走,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白茶也是这么想的。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面对两根藤蔓的攻击她不再动手砍断,而是直接用剑串了起来。   血萝藤树并不难找,它的躯干很大,四人合抱才堪堪抱住。   再加上它通体都是血红色的,在这样入眼都是青绿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   白茶往前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主树。   几乎是在她看到它的同时,那藤树也觉察到了她的存在。   前一秒还安静伫立在森林之中的藤树突然摆动了起来,无数的藤蔓似头发在风中纷乱,更似一道道鞭子朝着白茶重重甩了过来!   她手腕一动,剑光掠过,“唰”的一声剑气劈开了眼前的阻拦。   藤蔓被切断之后迅速再生,因为靠近主树,它们的力道和再生速度比起之前要强许多。   白茶刚斩断手边的藤蔓,身后又有藤蔓缠绕而来。   她用力挣脱开,好不容易走到了主树旁边,轰隆一声,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紧接着伴随着“唰唰唰”的声响,一直掩藏在土里的血藤蔓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白茶一个躲闪不及,她的脚踝再一次被死死缠绕着。   她刚抬起手准备用灵剑将其断开,谁知手腕也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该死!”   荆棘刺破了白茶的皮肤,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缠绕得太紧了,越挣扎它反而越会死死咬住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试探着停下动作,那藤蔓虽没有松开却没再收紧了。   白茶见此松了口气,准备慢慢运转灵力,试图将灵剑悬空刺入主树枝干。   可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一片巨大的阴影先一步覆了上来。   千万根血藤蔓蠕动缠绕着,把白茶死死包裹在了其中,似蚕茧一般密不透风。   白茶感觉到空气越发稀薄,灵力也在被藤蔓慢慢吸收——它想要把她蚕食殆尽。   她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体被压制的痛楚。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主树的时候白茶就意识到她想要从这么多藤蔓的阻挡下,靠近主树很难。   于是她将计就计,让它们缠住自己,她放弃挣扎让它们放下戒备心。   血萝藤树再如何厉害,可说到底也是个没开灵智的植物。   只要刻意将气息和灵力收敛,它就会以为你是已经气息奄奄,无力反抗。   白茶感觉到自己被带入了主树的躯干内,这是它消化猎物的地方。   她指尖微动,手指一根一根放在剑柄上握紧。   【就是那里!】   感知到主树内丹所在,白傲天立刻告知给了白茶。   白茶接收到讯息,用力挣开藤蔓。   手握着灵剑重重刺了下去,“噗嗤”一声,伴随着藤蔓剧烈的甩动再到内丹碎裂,妖力消散殆尽的微微抽搐,一切终于归于平息。   先前为了骗过血藤,她一直屏住呼吸,收敛气息。   此时危机解除,白茶这才敢大口喘气。   缓了一会儿,她将灵剑从藤蔓里拔了出来。   血藤树是食肉植物,它的血也是和它的藤一样艳丽的红。   在白茶把剑取出的瞬间,冰凉的血珠溅落在了她的眉眼。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抬起手刚想要擦拭干净。不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   不仅声音很大,动静也很大。   地面随着它们的靠近剧烈震动着,山摇地动之间,白茶扶着树干好不容易站好。   她眯着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尘土纷扬之中,一头头妖兽朝着她所在方向冲了过来。   磅礴的妖力,躁动的气息,无一不昭示着这一切的不寻常!   是兽潮!   血藤萝的血液引起了兽潮!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吓得慌忙引剑跑路。   谁知她刚掐了御剑剑诀,那灵剑不知怎么只微微颤动了几下,而后像是折断了羽翼的鸟一样“啪”的一声坠落在地。   怎么回事?难不成鹤不群给的灵剑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这里妖气太重,灵力太稀薄根本御不了剑!】   【那怎么办?!总不能跑吧,我们哪里跑的过一群妖兽!我们会被创死的!】   白傲天也着急,它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妖气重到连剑都御不了。   【我,我找找看,看看有什么能用来逃跑的言灵你能用!】   【找什么?不是有那个斗气化翼吗!我记得我当时玩游戏的时候经常用到这个技能,你赶紧给我来一个!】   这时候白茶也管不了中二不中二了,能保命就成。   然而未曾想到以前她嫌弃的这些中二台词,它们如今却让她高攀不起了。   【不成,你灵力不够!斗气化翼至少得凝心期!】   白茶慌了,赶紧追问。   【那斗气化马呢?】   【也不行!哇呜呜呜都怪你,叫你平时偷懒不好好修行,现在好了,我们两个都要成大冤种,都要被创死了!】   白茶御剑逃脱不成,站在原地惊慌失措的神情也被鹤不群尽收眼底。   他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日晷,距离她进入阵法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不到。   好歹也是天灵根,竟然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吗?   鹤不群皱了皱眉,见妖兽快要靠近白茶将她踩成肉泥。   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准备撤陈把人给捞出来。   不想还没来得及动作,白茶突然大喝出声——   “风驰电掣,大运摩托!”   鹤不群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抹黑影“嗖”的一下从尘土纷扬中窜了出来。   而白茶正扬剑骑在那个黑影背上疾驰逃窜。   “噗!”   在看清楚那个黑影什么样子之后,他一个没忍住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这什么牛马? 第十九章   “咳咳, 这什么东西?”   鹤不群被茶水呛得不住咳嗽,平日里还算稳重的形象也摧毁殆尽。   稍微平复了下气息后他眯着眼睛凑近仔细看去,因为血萝藤树的血液招致了周遭的妖兽蜂拥而至,引发了兽潮。   在画面里各种妖兽奔腾着带起尘土漫天, 不仅是那个被白茶骑在身下跑路的背影, 就连她本人他也好找了一通才锁定。   他将灵力覆在眉眼,这时候才算真正瞧见了那黑黢黢的东西是什么模样。   说它是马, 可又没马那样四肢矫健, 说它像牛又比牛速度敏捷。   从其身形大小来看更接近驴, 可又没有任何动物的生气。   百兽阵里的妖兽众多,虽说鹤不群不是每一只都有印象,然而是不是阵中的他一感知便知——那四不像并非阵中的。   如果这个东西是白茶用术法变幻出来的他可能只会意外她灵根出众,竟能以练气修为使出筑基甚至凝心期才能使用的变幻术。   然而这并不是变幻出来的,而是她凭空召唤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鹤不群更加吃惊了。   要知道变幻的东西的用灵力凝聚的,等到灵力耗尽就会消散, 可白茶骑着的这个东西除了召唤时候有感知到灵力波动之外, 它全身上下再无一丝灵力运转。   既无灵力维持,又能如狼似虎般狂奔在森林里,这简直前所未闻。   是契约兽吗?还是谢九思教给她的傀儡术, 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猛兽, 而是傀儡?   白茶并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一通召唤引起了鹤不群这样大的反应,她在这种妖兽林里被妖气压制灵力实在有限。   只能用言灵召唤出这个小摩托来。   “得亏我小时候阅览广告无数,记住了这一句广告词,不然今天可就真的得交代在这儿了。”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操纵着手把骑着小摩托疾驰在森林, 森林里障碍物太多, 后面的妖兽又穷追不舍。   她只得一手控制机车, 一手执剑把拦档在前面的树木拦腰斩断。   白傲天也没想到自己的技能还能这么用。   【对啊, 我怎么忘了。咱们的天赋本质上是言灵,不单单只是中二台词和剑诀可以用,只要是知道对应口诀的基本上都能使出来。】   【不过召唤实物出来比普通剑诀灵力消耗更大,我们的灵力本来就被压制了,如今这么用了一通更是所剩无几。】   天赋不同,所需的灵力强弱也不同。   品阶越高的天赋使用时候消耗的灵力越大,这也是为什么大多只有资质出众的修者才会觉醒顶级天赋。   因为资质平平的灵力不足,根本没办法供给天赋使用。   白茶的天赋【我既真理】就是顶级天赋。倒不是白傲天自封自夸的,而是当年她玩《大道仙途》的时候正是她中二的时候,她设定的这个技能各方面数值都给拉到了最高。   不单如此白茶又是个氪金玩家,这个天赋不是最高级都难。   在白傲天觉醒之后因为白茶的灵力有限,他一直都是被压制着的,很多言灵都无法使用。   本来吸收了灵剑灵力倒还好些,只是如今他的大部分灵力都用来给她打通灵脉了。   言灵不是可以无条件无限使用的技能,言灵顾名思义是语言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是诀也是咒。   若是使用了超出自身承受范围的言灵,是会遭受反噬的,轻则昏迷个三五天,重则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白茶也能明显感觉到自从把小摩托召唤出来后她浑身的力气流失了不少。   好在摩托不需要灵力维持,只要加速往前避开它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回复□□力撑过一日应该问题不大。   她刚这么想着,只听身下“哐当”一声。   摩托车身抽搐了一下,车轮陷落在了泥沼之中。   该死,怎么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卡住了?   白茶着急的用脚蹬着摩托,在快要挣脱出来的时候,兽群之中一道白影冲了出来。   它的速度比起其他妖兽更为迅猛,直接一跃了十几米,“哐当”一声砸在了机身之上。   被这么个庞然大物这么一撞,原本陷落在沼泽的的摩托立刻被翘了出来!   白茶连人带车整个人都被高高抛在了半空,她慌忙用手操控着方向俯冲往下。   周边的树枝茂盛,坠下去的时候她的脸颊不可避免被划破了几道血痕。   好在这一下虽猝不及防,不过借着这力道她在半空扭转了方向往外围冲去,和那群妖兽隔开了距离。   等到坠地之后稍微稳定了些许,白茶松了口气。   她利用着葱茏的树木遮掩,和血萝藤浓重的气息掩藏了身形,这才暂时没有被它们发现。   然而现在并不是松懈的时候。   起初白茶是打算往外围过去,毕竟那里的妖力稀薄,一般妖兽都不会靠近。   如今看来她应该往阵法中心过去才是,阵法中心是灵力最盛的地方,这本就是用来镇压它们的法阵,越到中心对它们的压制越强。   【妖气越重的地方禁锢着的妖兽也就越多,不出意外阵法中心应该就在里面!】   白傲天话音刚落,原想着这里区域太大,准备将感知的周遭区域图和白茶共享。   谁知他刚调动灵力,图像还没来得及形成,先感知到了妖兽的气息!   白茶也觉察到了头顶逼仄的妖气,她猛地抬头看去,是先前那只白虎。   它的身躯有五六个人那么大,通体雪白,金色的竖瞳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而且背后竟有一双巨大的翅膀!   【这是通天白虎,看翅膀大小应该在三品。】   三品,也就是对应人修,是在筑基中后期修为。   她倒是想现在就跑,可这虎子有翅膀,她这摩托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剑修在同修为之中最强,若是其他修者要跨级对付妖兽的话毫无胜算,不过对于白茶来说尚有一搏之力。   要赢的话可能很困难,但是周旋一阵子找准时间趁机溜走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白茶手握着灵剑,在那白虎俯冲扑咬过来时直直往它身体刺了进去。   这白虎看着皮毛柔软,不像身体却如盾牌一般坚硬。   若不是她手上拿的是把灵剑,换作平时用的桃木剑估计直接就断成两截了。   怪不得鹤不群会在入阵之前给她灵剑,原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   这一下虽没刺伤它,然而这一举动还是把它给激怒了。   通天白虎的利爪如刀尖锐,“刺啦”一声划过剑面,带起的火星细碎。   因为一人一兽离得太近,白茶的眼睛险些被划伤。   她身子往后一仰,堪堪避开了白虎的攻击。   白茶准备拉开距离再攻击,那白虎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她喷出一团火焰。   那火不是橘红色的,而是幽蓝色的妖火。   和风停雪的红莲业火有些像,一被烧到只有焚烧殆尽才会熄灭。   她慌忙骑着摩托往前避开了火焰,侧身时候火光擦过她的头发。   白茶眼睁睁看着那火焰过去,轰然一下子将身后的一棵树点燃,霎那间便烧成了灰烬。   几乎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又一团火焰覆了过来。   对于妖兽来说修者的肉身是最美味的食物,它耐心得将白茶围在火焰中间。   热风烫灼,热气冲天。   白茶浑身被烫得通红一片,她眯着眼睛看向火光之外。   只见通天白虎从空中落了下来,一步一步朝着她这里走来。   想吃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白茶觉察到它的意图磨了磨后槽牙,脚下用力一蹬,骑着摩托车直直朝着通天白虎方向冲了过去。   “崽种!我创死你!”   白虎被白茶狠狠撞到了树干上,才堪堪压制住一下,下一秒白虎怒吼着一翅膀把她给从摩托上扇飞到了老远。   力道太大,白茶整个人都给嵌在了地上。   周围火焰漫天,本就灼热滚烫。   那双巨大的羽翼带起的飓风翻涌,不仅压制着她的剑气,还把火焰越烧越旺。   熊熊的火焰滔天,白茶宛若被一条火龙给困在了其中。   随着周围的树木被焚烧,那围绕着她的火圈越来越小,再无法脱身。   她眼眸一动,拿着剑准备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一道残影掠过,白虎的脚重重踩了上来。   白茶觉得浑身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疼得喘不过气。   三品妖兽的修为本就在她之上,练气和筑基听着只差了一个等级,实则其中距离宛若天堑。   再加上周围妖气一直压制着她,白茶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入阵之前鹤不群就告知过她,如果撑不住了就引剑为讯,他看到了便撤阵放她出来。   可现在别说引剑了,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如果呼救的话应该也成。   只是白茶没有,她就这么静默地躺在地上,什么也没做。   看到这一幕的鹤不群皱了皱眉,他不明白白茶要做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让他撤阵?   之前爬悬崖的时候不是挺惜命的吗,一被鬿雀围绕就嚷嚷着让他救,怎么现在反倒非要逞强,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不管白茶要不要他撤阵,他对此也有基本的判断标准。   这是修炼不是搏命,一旦白茶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都会第一时间出手。   鹤不群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动手,只听阵中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兽吼。   原本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白茶,在通天白虎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把她吞吃入腹的时候。   一道冰蓝色的光亮倏尔掠过。   只见白茶用灵剑抵挡着它的獠牙,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它的嘴里。   修者五感敏锐,尤其是鹤不群这样的元婴修者,他几乎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什么——是水蛟龙的妖丹。   原来如此。   怪不得白茶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撤阵,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通天白虎的属性为火,而水正好克火。   再加上那水蛟龙的品阶比它高,这妖丹在它体内,两股妖力相斥,无法消化。最后只会受到反噬,爆体而亡。   不出他所料,在妖丹入体的那一刻,通天白虎浑身的妖力紊乱,在经脉之间四窜。   它难受的胡乱飞着撞击着树干,火焰不受控制地喷出,好几次都险些烧到白茶。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等到力竭之后,它“啪”的一声从高空中重重落下。   随着它落地的那一霎那,“轰隆”一下炸出了一片血雾。   紧接着一颗火红色的妖丹从血泊之中滚了出来,最后落到了白茶脚边。   白茶刚弯腰准备伸手去捡,前一秒还平稳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一股逼仄的威压传来。   是兽潮,比刚才还要重的兽潮。   【老白,应该是这头通天白虎爆体动静太大引过来的妖兽群。】   白傲天感知了下周围,发现数量比起之前还要多上快一倍。   更要命的是这群妖兽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也就是说白茶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撞上。   【现在怎么办?这种情况我们躲不过,要不咱们先引剑撤阵吧……】   其实白茶从一开始选择了用水蛟龙妖丹来制服通天白虎,就料到了它爆体之后妖气四散,必定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兽潮。   说实话,这只是一个修行而已。   就算没有成功待到十个时辰下一次再继续就成,按理说她没必要为了对付一只妖兽,就把那颗自己以命相博得到的妖丹用掉。   白茶当时在被压制的时候第一时间的确想着的是引剑让鹤不群撤阵,然而下一秒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让她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风停雪说过,鹤不群的天赋只适用于他自己和极少数的天才。   她不敢自称自己有多天赋异禀,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鹤不群的方法对她的确有用,不然她也不会一日之内打通灵脉,突破修为。   可是完全是天赋的作用吗?白茶觉得不是。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其实在她自己。   在被鬿雀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鹤不群不会救她,正因为白茶当时没有给这留退路,所以才在绝境之中得以突破。   这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是修行还是劫数,她都不该逃避,不该留有余地。   修者本就是与天争命数。   “躲不过就一把火烧了!”   白茶拿起手中的妖丹用力,“啪”的一声捏碎。   溢出的灵力立刻被她吸收,她感觉身体再一次充盈着气力。   在吸收了灵力之后,她的背上慢慢凝出了一双羽翼。   白茶扇动着翅膀飞到了高处,手握着灵剑,眉眼肃杀冷冽。   剑锋森然,剑气如刃,纷乱的草叶将那抹亮丽的明黄衬得格外分明。   言灵——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伴随着白茶的声音,昏暗的环境里忽而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   火花似万千落雨,纷纷扬扬洒了满地。   所到之处全然被火舌吞食,冲天的火光之中白茶的衣袖被热风吹得烈烈。   ……   白茶从阵法之中出来的时候是隔天清晨。   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除了灵力耗损太大有些酸疼之外,身体上的伤已经全然愈合了。   应该是鹤不群给她疗了伤用了药。   绝顶峰靠近蓬山边界,云雾萦绕,终日不见什么光亮。   她还没从百兽阵的凶险中回过神来,刚要说什么便看着眼前抱着手臂神情沉郁的青年,又瞥了一眼那山河卷中不知何时烧破的一个小洞。   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好是百兽阵的所在。   白茶愣了下,反应过来这十有八九是自己的杰作。   山河卷虽是灵器,可里面是用鹤不群天赋容纳的真切存在的东西,也就意味着她烧过的地方山河卷也会有一定的破损。   一般入阵的肯定会损坏一些阵中的东西,他原想着以白茶的实力顶多斩杀一两头低阶妖兽,造不成什么损失。   可没想到她为了待够时间,完成修行,竟然放火烧山,用这样偏激的办法把妖兽困住。   “……那个鹤师兄,我错了。我当时只顾着完成修行了,真不知道那一下子会把你的山河卷给烧了。”   白茶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看向对方。   “你看要不这样吧,你到时候把修补灵器的灵石给我报个账,等我以后有钱了还给你成不?”   鹤不群对于白茶把她山河卷损坏了是有些生气,但是他更生气的是自己所制作的灵器竟然被一个练气后期的弟子给弄坏了。   这对一个器修大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   “不用了,这本来就是我把你扔进去的,用不着你赔。”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得如实回答我。”   一听不用赔钱,白茶高兴地立马答应了。   “好的好的,鹤师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在阵法之中所用的是什么术法?”   鹤不群不认为自己的灵器会被普通的术法损坏,他思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术法的问题。   “是谢九思教给你的?”   这话听着耳熟,好像前不久风停雪也这么说过。   也是,白茶自入门到现在只跟过谢九思修行过,会误以为是他教的也很正常。   “你说那个火诀吗?那是我……”   “不是,那个我知道你是用了妖丹使出来的火诀,我问的是那个四不像,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尽管鹤不群有可能会像风停雪一样不相信自己觉醒了天赋,白茶觉着还是得说清楚为好。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之前在阵法之中所用的不是术法,是我的天赋。”   “这样啊,是你的天……?!你说什么?你觉醒天赋了?!”   不怪他反应那么大,天灵根的修者自古以来就没有成功觉醒过天赋的。   因为万物守恒,灵根和天赋不可能有两个都在五行之外的情况。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的确如此。”   白茶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有些苦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她所用的是天赋不是术法吧,可变幻东西什么的有变幻术,用剑式的时候也有对应的剑诀。   这些都是能够只要靠修行就能学到的术法,她就更难证明了。   青年沉默了半晌,在白茶以为他也会像风停雪一样认为她是在开玩笑的时候。   他薄唇微启,沉声说道。   “我相信。”   白茶愕然:“你相信……你这就相信了'?”   她一开始时候是希望别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的,可真正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她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先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你那个凭空召唤出来的四不像既不是傀儡,又没有灵力驱动不说也就算了,我的山河卷可是我的本命灵器。”   鹤不群一边说着一边将展开的山河卷卷好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所以说,比起是用谢九思教给你的术法给损坏了的,我更愿意接受是你的天赋这一说法。”   “……”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看着白茶一脸郁闷的样子,青年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好了,不逗你了。说说吧,你这个天赋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觉醒的,你现在能掌握几分?”   “天赋也是需要修炼的,如果只觉醒了天赋而不去开发的话再顶级的天赋也如同鸡肋,还会反噬其主。”   这话白傲天也说过,它告诉她因为她的灵力和修为有限,很多言灵都用不了。   白茶听明白了鹤不群的言下之意,他是打算之后将天赋的部分也一并纳入修行的内容之中。   这还是她头一次告知别人自己的天赋,不知怎么的白茶莫名有些紧张。   “是这样的,我的天赋叫【我即真理】,觉醒没多久。这名字听着是有些狂妄,不过本质上就是个言灵。就像刚才我使用言灵召唤小摩……小马驹一样,只要我知道其对应的言灵,在我灵力范围之内的东西我应该都能召唤。”   言灵总体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祝福类的,比如增幅力量,气运什么的。另一种则是诅咒类,也就是寓意不好的言灵。   这种天赋其实并不算少见。   像剑宗有一个小峰弟子就觉醒了言灵类天赋,虽并不适用于修行,可因为是祝福类的言灵,他在宗门上下很有人气。   基本上每个要下山历练的弟子在离开之前都会找他要一份言灵祝福。   只不过言灵这种东西不能多用,若是超出了自身承受范围就很容易受到反噬。   看白茶先前在阵法之中的情况,因为修为她的言灵威力并不算大,至少和其他顶级天赋相比算不得多出众。   然而奇怪的是她的言灵既不像是祝福类又不像是诅咒类,好像什么言灵都能使用,不受限制一般。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鹤不群指尖一动,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白茶坐在他对面看得真切,那是一本言灵类的书籍,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从古至今收录的言灵。   “我看了下,这一页的言灵在你灵力范围之内,你试试使用天赋看看。”   她顺着鹤不群手指指着的地方看去,是一些最基础的五行言灵。   “气流血脉,聚之合一,真火于身。”   这是火系言灵。   白茶照着念了一遍,和之前使用天赋时候那种气血充盈不同。   她什么也没感觉到,同样的周遭也什么没发生。   鹤不群有些意外,却没多说什么。   “你再试试这个。”   “云泽水生,育之山海。”   这是水系言灵。   同样的,白茶念了一遍之后也没反应。   鹤不群不信邪,又让她把这一页剩下的言灵一个一个挨着念了一遍,结果没一个成功。   “你怎么回事?这可是最基础的言灵了,你竟然一个都不会……”   他说到这里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我说白茶,你该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你怕被我知道那些术法是谢九思教给你的,结果你又用他的术法把我山河卷给烧坏了,所以你怕我去找他麻烦,故意编造了一个天赋来应付我是不是?”   不怪鹤不群这么怀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白茶对谢九思出奇的信任和维护。   只要他说一句谢九思的不好,她就会立刻为他辩护反驳。   就连找上他修行也是因为怕谢九思遭人非议。   因此鹤不群越想越觉得白茶是不想给对方惹麻烦,才这么说的。   白茶听后慌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鹤师兄你误会了,我真没骗你,我真的觉醒了天赋……”   “那你怎么连最基础的言灵都用不了?”   她沉默了一瞬,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的天赋有点特殊,它理解不了的言灵它就没法用。”   简而言之就是白傲天没文化,看不懂这些言灵。   当然,白茶也不懂。   鹤不群听了这个解释脸色没有一丝好转,反倒越发沉了下来。   显然他是不相信自己这个荒唐的解释的。   毕竟自古以来言灵都是固定的,只有言灵类天赋者能够使用。   白茶既都说了自己的天赋是言灵,却用不了,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啧,算了,你若是不坦诚我如何问你你嘴里也说不出半句实话。”   青年冷着眉眼凉凉看了白茶一眼。   “今日就到此为止了,你要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我可没时间在这里听你胡编乱造,托你的福,我还要去修缮山河卷呢。”   见鹤不群是真生气了,白茶赶紧起身拦住他。   “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   “鹤师兄你听我说,我虽然不能使用你书上的这些言灵,但是我用自己的言灵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鹤不群一愣:“自己的言灵?”   白茶点了点头,怕他不相信伸手指了指展开的那页言灵。   “比如这两个火系言灵和水系言灵——”   “火焰熊熊。”   话音刚落,一簇拳头大的火焰“噌”的一下出现在了白茶手中。   “清泉如水。”   她抬起另一只手,一团泉水凭空凝聚在了她的掌心。   鹤不群连忙用灵力去感知,除了使用天赋的时候有灵力波动之外,这两团火焰和清泉没有任何灵力维持,不是虚幻的,是真切召唤出来的。   他惊愕地看向白茶:“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白茶沉默了半晌,而后闷闷回答。   “……大概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吧。”   ……   白茶有天赋这件事让鹤不群足足三日才回过神来。   起初他顶多是惊讶天灵根这种五行之外的体质竟然也能觉醒天赋,可后来一想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剑宗上头还有个空灵根的也觉醒过天赋。   空灵根虽也在五行之外,不过和白茶这种绝佳灵根不同,前者说的好听是灵根,然而本质上和废灵根没什么区别,只是能入道修行罢了。   一般这种资质的弟子如何修行撑死了也只能在外门,做个普通散修。   偏偏五百年前就有这么一个例外,他不单单觉醒了天赋,还成了真传弟子,甚至把剑道修到了极致。   仙魔大战之时更是名声大噪,其风头曾一度压过了终南山的那位剑宗之祖。   他那样开局青铜的都能觉醒天赋,像白茶这种情况虽少见,却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万物此消彼长,因果守恒,这是天道法则,是亘古不变的。   那个剑修前辈虽灵根普通,但是觉醒的天赋极强也在法则之中,偏偏白茶却并非如此。   鹤不群原本以为对方觉醒的只是普通言灵,谁知她的天赋比他想象之中强大不少,不单单五行之内所有的言灵都能使用,连带着还能凭空变出实物来。   现在白茶还是练气后期就如此了,到了后期天赋技能不断开发之后,不知道她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天赋不受限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天赋发展空间越大,说明修为的上限越高,所历的劫数也越难渡。   再加上白茶又是天灵根,若是一个不慎光是一个小小的劫都能断了她的命数。   “?!你说她觉醒了天赋?”   和当时鹤不群得知了这个消息时候一样,风停雪也惊得半晌没合上嘴。   “她没告诉你?”   鹤不群这几日因为这件事思绪有些乱,想着来找风停雪商量下,不想刚一开口,对方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不应该啊,我看她在整个剑宗也就你一个女性朋友了。你平时一得空就来这边看她修行,我还以为你们两关系很好,她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她这段时间的确大多时候都会来绝顶峰这边,倒不是来看白茶修行的,而是监督鹤不群的。   毕竟是她把白茶带过来的,鹤不群修行起来没轻没重,她怕出什么事所以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趟。   “……说是说过,只是我当时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我没当真。”   风停雪回想起当时白茶在后山的那一剑,她是个丹修感知力不比其他修者,可也觉着有些奇怪。   那头水蛟龙虽在先前被她的天赋压制住了,消耗了不小的妖力,却也不是一个练气修者能对付得了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被拔了逆鳞的妖兽。   “那现在如何?你找我过来是觉得带一个觉醒了天赋的弟子太麻烦,反悔不想带她了?”   刚觉醒了天赋的弟子灵根灵力各方面都不稳定,修行时候稍微行差走错就可能伤及根骨,严重者甚至还有走火入魔的情况。   因此怕招致麻烦,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愿意带这种弟子修行。   青年听后不悦地皱了皱眉:“我没这么想。白茶这个情况是棘手了些,但是若是我真不管了任由她胡乱修行反倒更危险。”   “整个剑宗如今除了我,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引她安然无恙地修行了。”   “那你既没打算反悔,这么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鹤不群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坐在亭子里抱着一堆书啃得焦头烂额的白茶。   这是他近日来针对白茶天赋的修行。   可能是因为白茶出身武林世家,鹤不群发现她虽能识字,可不通其意。   这对于一个天赋是言灵的修者来说就像是人有腿却不会走路一样。   想到这里鹤不群就觉得头疼,他着实没有想到带人修行不仅要负责修炼,还要负责文化课。   “不是每个觉醒了天赋的弟子都要去长老堂那边登记吗,那边是主峰我不想去,你今日得空的话就带她去做个登记。”   不单单是鹤不群不想看到谢九思,还因为祝灵尘。   他倒是对祝灵尘没什么意见,只是他师尊伤的那个蓬莱岛的大能正是祝灵尘的师叔,也就是蓬莱主的师弟。   听说她师叔近些年病情又加重了不少,这个时候鹤不群要是去主峰的确不大合适。   风停雪隐约也猜出了鹤不群的顾虑,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在她今日修行已经结束,也不着急离开。于是在看着白茶差不多要把那本书给抄写完了,准备过去把她带去长老处。   一旁的青年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块玉牌递给了风停雪。   “对了,这个你也拿着,到时候带她去了长老处再去一趟剑阁楼。”   看清楚这块玉牌上的字样后风停雪一愣。   每个入剑宗的弟子都会有一块命牌,和凌云峰主殿悬挂的三千命灯一样,是用来记录弟子的命脉情况的。   其中命牌里有主人的一缕神识,用来辨认身份。   若是宗门弟子出了什么意外身陨,这命牌断裂,命灯熄灭。   见牌如见人,加上鹤不群说让她把白茶带去剑阁,联系前后她都不用如何想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想要举荐白茶参加择剑考核?”   择剑考核和宗门考核不同,难度是在宗门考核之上。一般只有通过了宗门考核的弟子才能择剑,不过不是所有通过了宗门考核的弟子都能进行考核。   因为每年择剑名额有限,择剑考核唯有主峰的弟子才能参加。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凡是也有例外。   有些弟子资质出众,短时间内也达到了择剑资格,可以由门中长老或者资历深的师兄师姐举荐。   像谢九思和鹤不群就有这样的资格。   风停雪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玉牌,神情少有的有些犹豫。   “不是,这会不会太快了点儿?我知道白茶现在觉醒了天赋尚有择剑之力,可是她在剑宗本来人缘就不大好,前段时间还得罪了仙乐峰的那个纪妙妙……”   她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竟然在关心白茶。   风停雪沉默了一瞬,见鹤不群并没有觉察到什么红唇抿着,闷闷继续说道。   “反正她年岁还轻,今年先通过宗门考核,等到入了主峰后再去参加择剑考核也不急。你现在贸然给了她举荐名额,反倒会让其他人心生不平。她本是一介凡人无人倚仗,这样做只会给她招致麻烦。”   这些鹤不群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发现白茶的灵力增长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灵力的强弱对应天赋的成长速度,若是天赋成长太快没有足够的修为能压制,反倒会反噬其主。   因此白茶的情况只能越快择道修行越好。   “所以我才让你拿着我的命牌去,绝顶峰的人是少,可要护住一个内门弟子还是绰绰有余。”   青年一改之前的散漫态度,起初本是把这当成一场交易,如今是真的对白茶上了心。   也是,天灵根又觉醒了顶级天赋的修者别说万剑云宗了,放眼整个修真界恐怕也屈指可数。   算着时间鹤不群的师尊卓不绝马上也要回剑宗了,绝顶峰自出了那件事后本就势微,青年一直都想要让他师尊光明正大的回到主峰,回到长老之位。   若是白茶能拜入卓不绝门下,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   对于鹤不群和风停雪说了什么白茶毫不知情,她从今天来绝顶峰到现在就在和这本言灵书死磕。   上面有着相应的注解,这一次她是看明白什么意思,按理说既然理解了就能使用了。   偏偏白傲天不配合了。   【我不要,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言灵,一点都不霸气,我才不用。】   白茶怎么忘了,白傲天最近表现得是挺正常,可他本质上还是个中二病。   这些言灵看上去都文绉绉的,枯燥乏味,比起学这些它希望学什么“天上天下唯吾独尊”这类的霸气语录。   天赋有意识就是这一点麻烦,别人想要用天赋随时都可以使用,不像她,还要双方达成共识才成。   她在设定白傲天的时候不过十二岁,因此他的年纪也和她当时差不多。   这个岁数的小孩子本就不好说话,白茶记得她当时更是倔得厉害,一旦决定了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对于白傲天的不配合,白茶知道用强不好,只得把那些言灵对应着翻译成他喜欢的句式。   “这个你看成不?风系言灵,我改成【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怎么样?古诗词,够不够霸气?还有这个御物挪物的,我改成【乾坤大挪移】……”   正在白茶拿着毛笔继续书写着译文的时候,一片阴影覆来。   她抬眸看去,风停雪不知什么时候从鹤不群那边走了过来。   “风师姐。”   白茶看到来人高兴地放下手中的书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的出奇。   这段时间她一直跟着鹤不群修行,不是在阵法里被妖兽追着跑,就是在废寝忘食地学习言灵。   她还没穿到这个世界之前就是个学渣,这些古文对她来说实在绕得她脑瓜子疼。   在这样枯燥痛苦的修行之中,白茶唯一的快乐就是在风停雪的到来的时候,能和她聊聊天放松下。   “风师姐你等一下啊,我这里还有一段言灵没抄完,你先坐着这里喝点茶吃吃点心。”   风停雪看着她这么热情招待自己,冷淡的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了些许。   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视线落在桌子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言灵。   “不着急,你慢慢来。”   鹤不群之前就告诉过她一会修行结束了跟着风停雪去长老堂做天赋登记,白茶也不好让对方久等。   再加上长老堂的主事长老白茶认识,是个古板严肃的老者。之前在主峰的时候她不会御剑,晨练时经常迟到。   主事长老没少责罚她,因此一提到要去长老堂,哪怕没有规定时间她也一点都不敢太晚。   于是白茶抓紧时间把言灵誊抄完了。   风停雪见她已经完事了下意识准备御剑让白茶上来,一道剑风凛冽,少女先一步踩上了灵剑。   她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今的白茶已经不需要她载了。   也不知怎么的,风停雪莫名有些失落。   是对于白茶进步神速的感慨,又或是其他什么。   她不是个天才,能够拜入紫金峰也是因为觉醒了天赋。   尽管风停雪时常勉励其他弟子,告诉他们天道酬勤,可是骨子里还是难免会羡慕白茶这类人。   白茶不知道风停雪在想什么,御剑时候发现对方一直在后面低着头。   她放缓了速度飞到她身旁,眨了眨眼睛询问。   “怎么了师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我就是想事情走神了。”   白茶和风停雪相处了有一段时日了,对方有没有心事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是她猜不出是因为什么,而风停雪似乎也不愿意说。   她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莲。   很小,也就两个指甲盖大。   “师姐,这个给你。”   “这段时日你又是来督促我修行,又是给我送药的,我身上没别的东西拿的出手,就这个值钱一点了。”   风停雪看着白茶手中的金莲,日光之下耀眼夺目。   白茶是内门弟子,每个月也就十几块灵石,这个金莲是小,却不是人间普通的黄白之物,而是一块灵金。   成色虽不大好,却也是值少说一百块中等灵石的。   “白茶,你这东西是从哪儿偷……哦不,是从哪儿来的?”   “……”   尽管风停雪改口很快,白茶也还是听到了那个字眼。   “师姐,我没干什么违纪违法的事情。这东西也不是我偷的抢的,而是我自己变出来的。”   变出来的?   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如果真是变幻术幻化出来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白茶见风停雪还不相信,又解释道。   “不是术法,是言灵——”   “口吐金莲。”   话音刚落,白茶嘴里一道金光闪烁,紧接着风停雪震惊地看着对方从嘴里取出了一块和刚才一般无二的灵金。   “这是我最近学到的一个言灵,还挺好用的。就是我现在灵力有限,一天只能用两次,不然我一口气变出百八十万个,把我整个屋子都堆满。”   钱多把到房间铺满,这是白茶从小到大的愿望。   白茶用【清泉如水】把那金莲洗干净,然后将两个都递给了风停雪。   “嘿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师姐你别跟我客气,你就收下吧。”   “……”   救命,这让她怎么敢收。   作者有话说:   火焰熊熊,清泉如水——《哈利波特》   真.魔法了2333   谁年轻时候不想当巫师!我现在也想!   白茶:要钱?成,等我给你吐一个。呕!   风停雪:……瑟瑟发抖.jpg   白傲天:言灵不霸气我不用(哼) 第二十章   风停雪见白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用手帕包着收下放到了储物戒指里。   “……师妹,这种东西你以后留着自己用就好,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做这些本就是你有恩于我在先, 你不需要回报我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白茶的神情, 斟酌了下语句。   “倒是你,如今已经觉醒了天赋, 比我更用得着。”   在没有觉醒天赋之前, 修者体内的灵力只需要维持灵根运行, 可一但觉醒之后,所要维持的便是两者。   也就意味着修者需要更快提升修为,才能保持灵根和天赋有足够的灵力可以吸收。   若是灵力不足,灵根和天赋会争夺灵力,无论是彼竭我盈还是我盈彼竭,修者本身都会遭到一定的反噬, 严重者甚至伤到根骨。   而要短时间提升修为和灵力, 加大修行量是必须的,同时也需要灵药各种外物与之相辅相成。   因此这觉醒天赋是好事,可养不养的起又是另一回事。   风停雪一方面是不大想要她以这种方式变出来的灵金, 更多的也还是在为白茶考虑。   至少在择剑拜师成功之前, 没有倚仗的情况下,还是什么紧着自己比较好。   白茶以前时候觉着风停雪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很不好相处,如今真正接触之后她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嗯, 好的师姐。我也觉得我现在这些还拿不出手来, 等我有能力了我再给你吐百八十个。”   “……倒也不必。”   风停雪叹了口气。   “对了, 一会儿你去主峰登记完了之后若是不着急回来的话, 你可以去紫竹苑一趟。”   “之前谢师兄缺的那一堂剑理课改成今日了,你前几日不是去了落了个空吗,这一次正好能补上。”   现在白茶觉醒了天赋,鹤不群又有意让她参加今年的择剑考核。   谢九思的剑理课于她来说百利无一害。   意外的是先前一听是谢九思的课就立马跟着过去的白茶,这一次反倒有些犹豫。   “可是师姐,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我如今跟着鹤师兄修行,鹤师兄和谢师兄好像有过节。我要是去听了谢师兄的课,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这个顾虑不是白茶妄自揣测,毕竟这段时间跟着青年修行,只要她一提起谢九思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你不用顾虑太多。你是跟着他修行,不是拜他为师,你想去听谁的课就听谁的,他管不着。”   风停雪对鹤不群还算了解,他是不大喜欢谢九思,至于其中原由她也不清楚。   可青年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顶多抱怨几句,不会太放在心上。   白茶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不早些提升,往远了说劫数难渡,往近了说是灵根和天赋相互内耗反噬,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他们说谢九思的课虽主讲的是剑理,可对于天赋的修行也有涉猎,宗门好些弟子都是觉醒了天赋再择师,在没有拜师之前有一些前者的经验传授也能少走些弯路。   从绝顶峰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此时天边隐隐能看到些橘黄色的霞光。   白茶抬眸看了下天色,而后微微颔首。   “好,要是赶得上的话。”   “不着急,我也就是想起随口一提。这一次若是来不及了下次也成,谢师兄既然回来了日后授课的机会很多。”   两人就这么就着听课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等到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到了主峰。   长老堂就在主峰主殿不远处的位置,从望云涯下面走几步就到了。   白茶原以为只是做个登记,用不了多长时间。不想这登记时间是不长,但在长老堂外面排着的队伍却挺长。   从门口排到下面台阶处,她粗略估计了下,少说也有三四十来人。   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觉醒天赋的人只占少数呢,结果一来就有这么多人排队做登记。”   风停雪在她旁边站着,听到她这么感慨着出声解释。   “不是觉醒天赋的人不多,是觉醒顶级天赋的人不多。一般只要是资质在中上水平的弟子,在入门五年内都有觉醒天赋的可能。”   万剑云宗一共有十三峰四大峰,再加上外门的弟子,不说一万也有几千,能觉醒天赋的自然不在少数。   “不过这里排队的人也不一定都是来做天赋登记的。”   长老堂不单单是为着登记天赋而设立的,更多的是宗门弟子犯错领罪受罚的地方。   白茶眨了眨眼睛,还想要再问问关于登记天赋的事情,前面一个弟子听到她们的交谈循声看了过来。   “风师姐!”   那少年回头瞧见风停雪后眼睛一亮。   “我就说听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原来真是你啊。”   风停雪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眼熟,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对方是谁。   正是前段时间刚入宗门的弟子,她当时带新弟子熟悉宗门,其中就有他。   她微微颔首:“王师弟好久不见,可还适应宗门的生活吗?”   “劳师姐挂心,都挺好的,宗门的师兄师姐们都很照顾我。”   他笑了笑,清俊的面容也柔和。   “对了风师姐,托你的福,正是当时听了你的鼓励我努力修行,我也觉醒天赋了,今日正好来这里登记,没想到就遇到你了。”   起初风停雪还以为对方是犯了什么事来这里领罚的,于是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没有询问。   不想他竟也是来登记天赋的。   虽说觉醒天赋有早也有晚,像少年这种入门才不到一两个月就觉醒的放在整个宗门也少见。   不仅是风停雪,一旁的白茶也有些惊讶。   她没忍住探出头:“哇你好厉害,隔壁逍遥峰的风停云还有仙乐峰的纪妙妙入门一年了都还没觉醒天赋,你竟然这么快就成功了。”   少年先前光顾着和风停雪说话了,这时候才注意到身后的白茶。   他对白茶有印象,当日入宗门的时候见到她在望云涯舞过剑。   听到她拿自己和风停云他们比,慌忙摆手说道。   “师姐你真是折煞我了,像我这样堪堪入门的弟子哪有资格和风师兄纪师姐这样的天纵之才相比,我也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他说到这里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天赋……”   这话吊起了白茶的兴趣。   “冒昧问一下你的天赋是什么呀?”   天赋这东西也算隐私,白茶怕他觉得自己这么问太失礼。   “你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没什么不好说的,反正也是要登记的。我的天赋属于变化类天赋的一种,不过变化范围有限……”   少年说着抬起手运转着灵力,不一会儿他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三四倍。   “比如这样。”   白茶震惊得看着他的手变大又恢复。   “也就是说你能随意变大你的身体任何部位?”   “暂时是这样没错,不知道后续天赋修行之后变幻的范围能不能更大……”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发现白茶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从上面移到了下面。   “……师姐,你在看什么?”   白茶赶紧收回视线,把头摇似拨浪鼓。   “啊没什么没什么,没看你那里。”   “……”   “……”   风停雪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装作不认识白茶,立刻转身离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换个话题摆脱此时的尴尬气氛,一个苍老的声音赫然传来。   “你们几个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不登记就走,要领罚的直接进去旁边的惩戒处,别耽搁后面的弟子的时间。”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白茶虎躯一震。   长老堂的宁长老在先前也看到了白茶,在登记了那个少年的天赋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往惩戒处去。   他拿着笔的手一顿,这时候才看了过去。   “你不是犯事来领罚的?”   不怪宁长老这么认为,在以往晨练的时候白茶十次有五六次都迟到,她算是这儿的常客了。   而他们两个也属于大宝天天见,他想不认为她又犯事都难。   “不是的宁长老,我今日来是来登记天赋的。”   和鹤不群在得知她觉醒天赋时候一样,宁长老也颇为惊讶。   笔在纸上一划,留下了一道极重的笔墨。   风停雪见此帮着白茶作证。   “是真的宁长老,白师妹近日跟着绝顶峰的鹤师兄在修行得了突破,不仅突破了练气也觉醒了天赋。也是他让我带师妹过来登记的。”   他缓了一会儿,还是半信半疑。   “那你过来吧。”   得了允许白茶心下松了口气,她走到宁长老面前一步位置停下。   这时候离得近,白茶才看清楚了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登记簿。   明明前一秒她才看到上面被毛笔划了一道墨痕,此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仅如此,那展开的登记簿上也是空白一片,似乎从未落笔过。   “天赋是每个人独有的能力,除了主动告知之外,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风停雪看出白茶的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   原来如此,白茶眨了眨眼睛。   老者提笔欲落。   “你的天赋是什么?”   白茶没办法厚着脸皮把【我即真理】这种天赋名说出口,顿了顿说道。   “我的天赋是言灵。”   言灵?   这种天赋虽不多见,却也不少见,至少在他近十年登记天赋里已经不下十来个弟子是这类天赋了。   不过老者对此也并不意外,白茶是天灵根,能够觉醒天赋已是很不可思议了。要是天赋太强才奇怪。   他这么想着催动灵力往后翻动着登记簿,在言灵类的天赋那一页写下了白茶的名字。   “好了,下一个。”   对于老者冷淡的态度白茶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性子本就这样。   见对方已经登记好了白茶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一旁的风停雪眉头紧皱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姐怎么了?”   白茶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风停雪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什么。”   白茶不知道登记簿登记在前后的差别,风停雪却知道。   一般登记在越前面的天赋越高,为顶级天赋,而在后面的反之。   老者刚才将白茶的天赋登记在了最后几页,风停雪对她的天赋也不多了解,可看鹤不群的样子应该不是单纯的言灵那么简单,不然他也不会直接拿命牌来举荐白茶。   只是她要怎么说,又要怎么证明?要是让白茶当着老者的面给他吐几块金子来证明她的天赋不一般的话,似乎也没多少可信度。   毕竟除了白茶之外,其他的言灵类天赋的确都挺普通的。   算了,登记天赋只是做个记录而已,对其他修行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于风停雪心中所想白茶一无所知,她见刚才那个少年还没走远,赶紧跑过去郑重其事道了个歉。   风停雪瞧见了对白茶这番知错能改的态度很是欣慰,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欣慰多久,下一秒便看到她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个金莲出来递给了对方。   看着少年受宠若惊的,最后拗不过白茶还是收下既不好意思又欣喜的模样。   她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凝噎。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这金莲是从白茶嘴里吐出来的,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高兴?   白茶道完歉送完金莲又小跑着回来了。   “太好了,得亏及时解释清楚了,不然这件事传出去了我以后在剑宗可就没脸继续待下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周围,发现风停雪走的方向不大对。   “嗯?师姐,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我忘了和你说,你还要去一趟剑阁楼。”   风停雪将鹤不群交代给她的事情简单告知给了白茶。   “?鹤师兄说要举荐我参加择剑考核?!”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鹤不群会这样做。   择剑考核的名额有限,举荐的名额更是。   像鹤不群这样穷的揭不开锅,为了锻造灵器收灵石灵材才答应带她修行的,有这样宝贵的名额按理说他拿去卖也成啊,竟然给了她。   白茶实在难以置信。   “不是,师姐你是不是误会鹤师兄的意思了?还是你给了他钱帮我买来的这个名额?”   就知道白茶不信,少女将鹤不群给的命牌拿了出来。   “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修者的命牌非身死,除非主动给予他人,一般是不可能离身的。   “他说你的情况择剑入道一事宜早不宜迟,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通过今年的择剑考核,不过他看上去还挺有把握的。”   这也是白茶这段时间拼死拼活修行的原因,她起初还以为今年通过宗门考核升回主峰,明年再参加择剑也不迟。   谁知自从打通了灵脉后,白傲天所需的灵力越来越多。这几日每次入阵修行的时候,每用一次天赋,她所需要缓过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正愁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不想鹤不群竟然将这个名额给了她。   白茶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看来鹤不群和她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他做出了超过交易关系的事情,白茶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可我没有什么能回报鹤师兄的。”   言下之意是她想要,但是还不起这个人情。   “怎么没有?你以为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图就把这仅此一个的名额给你?”   白茶一愣:“我身无长物的,他能图我什……?!不会是馋我身子吧!”   “……”   风停雪看着白茶故作惊恐的样子,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无语住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他举荐你,你能不能通过是其次,这段时间你进步神速。让你参加考核估计就是单纯想通过你来当众打谢师兄的脸。你也知道他和谢师兄是死对头,平日里处处都被他压一头。你能帮他出口气,一个举荐名额而已,在他看来自然划得来。”   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要是换到别人身上白茶不会信,但是如果是鹤不群的话,那倒有几分可信度了。   毕竟他之所以收下她,也是因为谢九思。   “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白茶嘟囔着,先前还因为鹤不群的举荐而纠结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许多。   一旁的风停雪见白茶并没有怀疑,心下松了口气。   鹤不群为什么举荐白茶,一方面是顾忌着她的体质,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有意让白茶拜入绝顶峰。   不过他不想让对方有太大压力影响修行,在考核结束之前没打算告诉白茶。   不知道原由的白茶一路上都有一种天上掉馅儿饼的感觉,等到了剑阁才回过神。   剑阁顾名思义是一座形状如巨剑的阁楼,由剑修长老应决镇守。   白茶从没有来过剑阁,但是多少听过应决的名字。   仙乐峰的纪妙妙就差点成为他的真传弟子,只是少女更倾向于拜凌霄为师。   一想到这里白茶不可避免想起了白傲天把纪妙妙灵力吸收了,导致了她败给祝灵尘的事情。   如今要去见的人又是差点成为少女师尊的人,她莫名有些心虚。   她站在剑阁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正要敲门。   “啪”的一声,一道剑风从里面骤然吹来,门打开了。   等到风止,白茶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黑色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即使离得这么近,因为对方穿着一身黑袍,浑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她并没有看到对方长什么样子。   唯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冷冽,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白茶。   “何事?”   和白茶想象之中的不同,应决的声音低沉喑哑,却并不苍老。   光听声音可能顶多也就三十左右。   白茶被对方这不怒自威的气势给吓到了,缓了一会儿才朝着其行了个剑礼回道。   “应长老,我是内门的白茶……”   “你就是白茶?”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沉声打断了她。   白茶愕然,显然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   她有些懵,还没来得及询问,应决指尖一动,和先前登记簿一样的册子出现在了他手中。   只不过要薄上许多。   “你觉醒天赋了?”   这虽是个疑问句,语气却笃定。   白茶点了点头,想着可能对方修为高深,一眼就看出来了也没多在意。   一旁的风停雪见此趁机将鹤不群的命牌递了过去。   “应长老是这样的,绝顶峰的鹤师兄打算将今年择剑考核的举荐名额给白师妹,您……”   应决冷声说道:“不用了。”   果然,即使有了举荐像白茶这种非主峰弟子还是不能直接跳过宗门考核参加择剑考核。   白茶叹了口气,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不想在以为没戏的时候,应决又凉凉补充了一句。   “谢九思已经举荐过你了。”   ……   白茶和风停雪从剑阁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尤其是当事人白茶。   鹤不群能举荐她已经很出乎她意料了,没想到一日之内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竟然还能发生两次。   “风师姐,你说为什么谢师兄会举荐我啊?有祝灵尘和纪妙妙在,怎么也轮不到我才是。”   她抓了抓头发,紧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风停雪将鹤不群的命牌收好,相对于白茶的百思不得其解,她对此并没有太惊讶。   谢九思对白茶有多照顾,自她入宗门以来便能看出来。   很多人妒忌白茶,觉得她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有了一副天灵根才得到了宗主青睐,能跟谢九思修行。   其实并不然。   万剑云宗是修真界三大剑宗之一,宗主真传弟子的标准要比寻常真传更高。白茶虽有着绝佳的根骨,可同时也意味着很难觉醒天赋。   凌霄考虑她的可能性并不大,而是谢九思主动提出带白茶修行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风停雪之所以知晓也是回风家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家中长者提起。   而凌霄钦点其修行这件事,原先也只是门中弟子猜测的,谢九思大约是怕白茶遭受非议对此也没否认。   因此这更“坐实”了凌霄有意收她为真传的谣言。   “纪妙妙和祝灵尘本是主峰弟子,资质出众,用不着举荐便能参加择剑考核。谢师兄会把这个名额给你也不奇怪,毕竟你之前不是说你去拿筑基丹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了吗?可能就是那之后举荐你的吧。”   她虽这么给白茶说道,然而心下总觉得谢九思或许比在白茶拿了筑基丹前更早举荐了她。   “总之这也是好事,你与其想那么多,不如最近在择剑考核之前抓紧时间好好修行,争取通过考核别辜负了谢师兄的一番好意。”   “……我会的师姐。”   白茶眼眸闪了闪,红唇抿着。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先前得知鹤不群举荐自己的时候她虽不大好意思,却也没现在这么别扭。   本来自己掉到内门对谢九思她已经很愧疚了,之前在丹药房时候告知他自己如今跟着鹤不群修行,白茶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失落的。   有这么两个事情在前,她没有觉着得了个举荐名额多高兴,反倒心头闷得慌。   谢九思对她太好了,不管他是因为出于同门之间的照顾,还是鼓励她继续修剑也好。   这样纯粹的善意让白茶很有压力。   少年人心事都表现在脸上,风停雪稍微瞥一眼就知道白茶在想什么。   纯粹的善意吗?   谢九思这人是光风霁月,正直无私。但孰轻孰重他应该是能分的清的。   这举荐名额有限,择剑名额也有限,每年宗门弟子为了择剑考核可谓是争破了头。   鹤不群是因为知道了白茶觉醒了天赋,那谢九思呢?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是不是和鹤不群希望白茶拜入绝顶峰一样,谢九思也是如此?   只是若是他真的希望凌霄收白茶为徒的话,风停雪又有一点想不明白了。   白茶资质是好,却不是不可替代的。   有蓬莱岛的那个祝灵尘,还有仙乐峰的纪妙妙,谢九思为什么执着白茶一人?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白茶觉醒天赋,又是谢九思举荐什么的。   风停雪弄不清楚个所以然来也颇为头疼。   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见此时天色尚早,谢九思应该还没去授课。   正在风停雪想要提醒她去紫竹苑的时候,瞥见不远处一个黄衣弟子走了过来。   那少年眉眼清俊,面容白皙胜雪,冠玉束发,一身浅黄衣袍上有红线绣着符纹。   生的男身女相,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女修。   这人风停雪认识,是符修世家泷家的二少爷泷如夜,和风停云一般年岁。   “泷师弟。”   风泷两家是世交,虽对这个矜傲的小少爷没什么好感,可既已瞧见了她也不好无视。   “风师姐。”   少年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风停雪原以为泷如夜打完招呼会径直离开,不想他下一秒走到了白茶一步位置停下。   “你就是白茶吧?”   泷如夜打量着眼前面容清丽的少女,秀眉微蹙。   竟然连筑基都没到?真不知道谢九思在想什么,给这样一个弟子举荐。   白茶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看出了他脸上肉眼可见的嫌弃。   见此她的语气也没好到哪儿去,不悦开口。   “是我,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少年抱着手臂,微抬下巴的样子让白茶联想到了花孔雀。   “没什么,就是觉着以你现如今的水平来看你暂时配不上谢师兄的举荐。”   “所以?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嘲讽我一通,说我德不配位?”   嘲讽又如何,这名额是谢九思给她的,她可不会蠢到因为别人的三两句的刺激就放弃。   正在白茶做好了和对方一番嘴炮大战的时候,谁知泷如夜并不打算和她骂架。   “你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比起和你逞口舌之争浪费时间,我更倾向于直接点的解决方式。”   白茶越听越糊涂,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直接点的方式?”   “还能是什么?”   泷如夜手腕一动,一支笔身灿金,印有白色云纹的灵笔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今日便直说了。哪怕是谢师兄举荐的你,我也不服。按照宗门规矩,举荐的人之中若是有德不配位者,门中弟子都有权质疑。”   听到这里一旁的风停雪明白了对方的真正意图。   她先前就注意到了少年是从剑阁方向过来的,原以为只是单纯路过,现如今看来应该也是为的择剑考核。   择剑虽说的是剑,可其实也是择器,不单单是剑修,丹修符修等若是要去无量之地择选本命灵器也是需要通过考核的。   只是万剑云宗是剑宗,剑修占多数,所以无论择什么灵器都统称为择剑。   泷如夜是符修,入剑宗也有快两年了,前段时间刚筑基。符修的修行速度要比剑修慢些,算着时间今年也到了他择器的时候了。   若是放在几百年前择选灵器是在自家剑冢倒也还好,择剑的名额不会那么有限。   只是在当年仙魔大战之时,为镇压万千魔祟鬼魅,终南老祖,昆仑之主,还有万剑云宗的剑祖三人合力,聚集三千仙门陨落修者的灵器之力将其压制在九曲黄泉阵下。   这一举虽结束了持续近百年的大战,却也让灵器沾染上了魔气。   为了除去魔气,三位大能又将它们封印在了无量之地,唯有在每年弟子择器的时候才会打开结界。   因此这无量之地的灵器属于三千仙门,每个宗门对于择剑名额自然也有限制。   谢九思把这个名额给了白茶,作为主峰弟子的泷如夜自是不服。   少年薄唇微启,神情冷漠地看向白茶。   “白茶,你可敢与我到青云台一战?”   ……   自上次比试意外输给了祝灵尘之后,除了跟着谢九思日常修行之外,纪妙妙已经有小半月没有从仙乐峰出来了。   今日她本来也是打算在峰中练剑,待到择剑考核的时候再一雪前耻。   可也不知怎么的,越练她越是心烦意乱,脑海里一会儿闪现着祝灵尘的身影,一会儿又转变成白茶的脸。   如果说当日当众输给一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毛丫头对她是一种莫大的羞辱,那么握不住剑的自己更是让她无法原谅。   别说当时那些观战的弟子了,就连她父亲在得知了她在比试中途丢了剑也是颇为震惊。   祝灵尘的资质是万里无一,然而纪妙妙也不差,两人修为相当,甚至纪妙妙比对方更早入道,她在剑道上的领悟就连那眼高于顶的应决也起了收她为徒的念头。   若是两人打成平手,或是棋差一招也就算了,要说纪妙妙在祝灵尘手中毫无还手之力,中场就认输了他是断然不信的。   因此这问题只有可能出在少女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男人曾有意无意询问对方,是否修行出了什么问题,又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可纪妙妙每次都沉默不语。   原本他见纪妙妙不愿意说也没再过多提起,谁知今日刚从房间出来,便看到少女又一个人在外面练剑。   那剑比前几日还要杂乱无章,满是戾气,好几次险些没控制住剑伤了自身。   “够了!”   男人忍无可忍,沉声喝止住了纪妙妙。   “妙妙,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作为一个剑修应当知道剑是你的半身,而不是用来发泄情绪的工具,你这是在侮辱你的剑更是侮辱你自己。”   纪妙妙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到男人面若寒霜的样子僵在了原地。   而后红唇抿着,挽了个剑花收回了剑。   “父亲,我不是……”   “行了,我现在不想听你狡辩什么。我知道你自小顺风顺水惯了,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这一次输给了蓬莱岛的那个祝灵尘萎靡不振我能理解,可你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没走出来。”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眼前堪堪到他肩膀的少女,语气少有的严肃。   “妙妙,输了并不丢人,丢人的是停滞不前,不敢面对。”   纪妙妙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而后看到他的眼睛时候突然意识到了对方话中之意。   他说的不单单是自己躲在仙乐峰这件事,还有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日比试她不到中场就输了也就罢了,作为一个剑修甚至连剑都没握住。   她害怕周围人看她时候不屑的眼神,听到他们嘲讽的话,说她德不配位,和白茶当年一样不配跟着谢九思修行。   “……抱歉父亲,女儿让你担心了。”   纪妙妙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剑推送回了剑鞘之中。   男人见她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欣慰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没事,你还太小,心境不稳也正常。”   他想到纪妙妙这段时间总是窝在仙乐峰不出去,这样于修行和心境都不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日紫竹苑有谢九思的剑理课,去听听也是好的。   “不过你心结未解,一直待在峰中也没用。你倒不如去主峰那边走一趟,没准会有些新的收获。”   紫竹苑就在主峰。   若是以往男人这么说纪妙妙估计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让她去听听课静心,可这些日子她脑子里全是当时比试落败的事情。   纪妙妙眼眸闪了闪,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收紧。   “我明白了父亲。”   “明白就好……”   男人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谁知纪妙妙下一句话让他险些没绷住。   “我这就去找祝灵尘再战一场,解开心结。”   “咳咳!不是,谁让你去找她打架?我是让你去紫竹苑听课静心!”   就纪妙妙现在这心浮气躁的状态,又是觉醒天赋的紧要关头,要是再打起来就算赢了也乱了道心,在没有彻底解开心结之前于修行毫无益处。   听课?   少女一愣,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今日是谢九思的剑理课。   她瞧了一眼一旁的日晷,距离上课还有半个时辰,这时候御剑应该还来得及。   思之及,纪妙妙立刻动身往主峰过去。   不想她刚到主峰,便看到了一群弟子三三两两往青云台方向那边跑去。   青云台是剑宗专门用来给弟子切磋的地方,先前纪妙妙便是和祝灵尘在那儿动的手。   剑宗本是以剑论道,能动手绝不动嘴,这种比试每日都会有一两场,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主峰弟子就近听到动静来观战也就算了,里面竟还有好些从小峰赶过来的弟子。   声势浩大,络绎不绝,这阵仗比她和祝灵尘先前比试时候还要大。   怎么回事?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人类的本质是吃瓜,纪妙妙也不例外。   在去紫竹苑听课和去青云台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纪妙妙御剑刚落地,心下好奇,随便叫住了一个宗门弟子。   “今日青云台比试的可是哪峰的师兄师姐?”   在她看来能够引起这样大的动静的不可能是寻常弟子,只可能的那些大峰主峰的真传或是亲传,还是资质极为出众的那种。   “不是什么师兄师姐,是白茶和泷家的那个小少爷泷如夜。”   那个弟子见纪妙妙一脸懵逼的样子情绪颇为激动地说道。   “纪师妹你这段时间在仙乐峰所以不知道,前些时候白师妹终于突破了练气,这倒也没什么,按照剑宗弟子的标准,她这还算慢得了。只是谁能想到她前脚刚去丹药房拿了筑基丹,后脚谢师兄就把今年择剑考核的名额给了她。”   “好巧不巧泷师弟今年也到了择器的年岁,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愿意让谁。这不最后只得上青云台当众解决了吗?”   白茶,泷如夜?   一个剑修和一个符修竟然上了青云台?这简直前所未闻。   不单如此在剑宗,一个因为太过废柴,一个因为太过毒舌傲慢,可谓远近闻名。   这样两个人打起来了,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给他们枯燥乏味的修行生活增加乐子。   他们自然激动兴奋,甚至还有一部分放弃了谢九思的课也要赶过来看个热闹。   纪妙妙听着那弟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信息量太大,她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按理说又不是什么修为出众的弟子的比试,甚至其中一个尚未筑基,一个还是符修,这比试着实没什么可看性。   然而她一听到白茶的名字就下意识想起了那一日紫竹苑的那一剑,很重,把她逼退了好几步不说。   就连在之后和祝灵尘交手的时候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或许只是自己当时状态不佳,又或者只是因为风停云的灵剑威力太强。   纪妙妙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她的落败可能是在自身,在剑,在祝灵尘,而不是白茶。   不为别的,少年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在她看来与其输给了祝灵尘,她被白茶这个练气修为的伤到了才是真正的难以接受。   思索再三,纪妙妙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青云台。   青云台是一个巨大的灵玉堆砌而成的擂台,高约两三丈,台上能容纳百人而立。   纪妙妙还没走近,抬眸一眼便看到了台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不只是白茶,风停雪也在。   她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静静等着比试开始的讯息。   先前泷如夜提出和白茶一战来决定择剑名额归属的时候,即使白茶拒绝,可拒绝一次之后还会有第二个泷如夜,第三个。   况且泷如夜的举动是合规矩的,剑宗本就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哪怕白茶得到了举荐名额,若是没能力守住,也还是得让出来。   显然白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并没多犹豫就接受了泷如夜的邀战。   大约是为了怕白茶事后出尔反尔,他要求去青云台,由主峰师兄主持这场比试。   白茶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没拒绝。   青云台上有个传讯阵法,一旦比试双方上去便会触发。   到时候只在晨练敲响的古钟会再次响起,四方青鸟也会把比试的消息传到各个峰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刚决定比试就来了这么多观战的人。   只是没想到纪妙妙也过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对方,和纪妙妙偷看被抓包的尴尬不同,风停雪表现得很淡定。   她微微颔首,往旁挪了点儿位置。   纪妙妙闷闷说了声谢谢之后,两人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比试还有一会开始,旁边的一个师兄突然出声说道。   “喂,你们说这两个谁能赢?”   “唔不大清楚,虽说泷师弟资质出众,在符修之中的确是佼佼者,可符修多为辅助不擅近战。白师妹再如何拉胯也是个剑修,若是真打起来还真不好说。”   “我倒不这么觉得,单是从剑符两修的优劣势来看泷师弟的确有些吃亏。可是你们是不是忘了天赋这一回事?”   被这么一提醒他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前不久泷如夜觉醒了天赋一事   ——而且还是个上等天赋。   先前还对两者谁输谁赢拿不准的众人,此时的风向一下去全往泷如夜那边倒了。   “也是,单系火灵根加上等天赋,足以弥补近战的劣势了。”   起初还觉得这是一场比较有悬念的比试,如今听着倒是觉着有些索然无味了。   “没劲儿,这没开始就知道谁胜谁负了。要不咱们还是去紫竹苑上课吧,今日可是谢师兄的剑理课,比起来看这么一场比试,我觉着前者更有意义。”   “师兄们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吧。觉醒了天赋的又不只是泷师兄一人,还有白师姐。”   风停雪原本对他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没太在意。在听到这话后循声看了过去。   帮着白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白茶不小心言语“冒犯”的那个王师弟。   此话一出,先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骤然沉默,纪妙妙也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白茶也觉醒天赋了?!”   少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他刚入门不知道对白茶的事情不大清楚,见一旁的纪妙妙莫名激动地上前询问。   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我今日来登记天赋的时候也碰见白师姐了,是我亲眼看见长老给她登记的……”   在众人目光炯炯地注视下,他缩了缩脖子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怎,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和刚才突然静默一样,良久之后他们又似按了开关一样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天灵根能觉醒天赋?你相信吗?灵根和天赋都在五行之外,这怎么可能?”   “也不是没可能啊,咱们剑宗那位不也是吗……虽然他是空灵根。”   “也是,也是有特例的。不过像白师妹这种天灵根根骨,就算觉醒了天赋也只是个末等吧……”   “……”   对于白茶觉醒了天赋这一件事,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惊吓多一些。   在众人都恍惚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人群之中一个弟子突然冒了一句。   “既然这场比试又有了悬念,不若大家来赌一局如何?”   只见那个青年手中拿着两个玉盘出来,将一块灵玉放在了右边的盘子上。   “就当修行之余放松一下,图个乐呵。右边押泷师弟,左边白师妹。我也是符修,我就押泷师弟吧。”   听到青年这个提议后,众人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纷纷下了赌注。   “那成,我也押泷师弟。”   “我也!”   哪怕这场比试因为白茶意外觉醒的天赋有了点看头,在他们看来她的天赋也不可能有多厉害,不会对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风停雪看着泷如夜的那边被堆得高高的灵石灵玉,和白茶那边寥寥几个比起来对比惨烈,实在寒碜。   她皱了皱眉,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放了上去。   “我押白茶。”   周围的弟子听到这话愕然看了过去,而后其中一个弟子忍不住感叹道。   “不愧是风师姐,富贵险中求,这格局实在是大。”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人把人傻钱多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好啊你,胆儿肥了,竟然敢这么说师姐,师姐是心善造福大家,你这穷光蛋有钱都没这心胸!”   “……”   听着他们一来一句的调侃,风停雪脸色一阵黑一阵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他们计较的时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骤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   紧接着“啪”的一声,在众人看清楚了那玉盘上置放的东西之后,震惊得瞳孔地震。   ——竟是一块通体雪白,灵力充盈到肉眼可见的上等昆仑玉!   看成色至少也在七品以上。   昆仑玉本就难得,这种等级的更是千金难买。   而那豪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九思。   他原本等着上课,谁知到了时间,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紫竹苑除了他竟无一人。   正当他以为是不是自己记错授课日子的时候,也听到了青云台那边的钟声,看到了传讯而来的青鸟。   “……谢师兄,你是不是押错了?”   谢九思眨了眨眼睛,俊美的面容看着莫名有些无辜。   “这边不是师妹吗?”   “是白师妹,只是……”   “那就对了。”   没等那弟子说完,谢九思看着他一脸惊愕的神情笑着说道。   “你也当我人傻钱多吧。”   “……”   绝了。   真是冤种年年有,今日尤其多。 第二十一章   如果说白茶觉醒天赋这件事让这场比试有了看点的话, 谢九思的到来便是让其真正到了高潮。   紫竹苑的课本身就是给宗门弟子开设的选修课,因为多是同门师兄师姐授课,不像上仙门学堂那样规矩多。   感兴趣便去听,不感兴趣不去也不会有什么人责备。   只是虽是如此, 可上课时间没去上课, 跑过来观战还被授课的师兄抓包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好在青年对此并不在意。   毕竟他也跟着一并来到了青云台,没理由训诫旁人。   在看到谢九思将那块昆仑玉押在了白茶那边后, 那个弟子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最终又想到这个名额本身就是他给白茶的。   都是剑修, 他支持少女再正常不过。   一旁的风停雪见那人离开了,抬眸将视线落在了谢九思身上。   “师兄好像对白师妹觉醒了天赋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谢九思眼睫一动,听出了少女言下之意。   “先前她来丹药房拿筑基丹的时候,提起自己突破了练气。我有些意外便用灵力感知了下,发现了她体内灵力分为了两股流转。”   修者的灵力一般只供给两个地方,一是维持灵根运行, 二便是天赋了。   的确, 白茶之前拿了筑基丹回来的时候也和她提起过在主峰碰到了谢九思。   风停雪红唇抿着,她觉得这是白茶的事情她不该过多询问,可最终实在没忍住又说道。   “那你也是在那之后, 感知到白师妹灵力消耗太大, 必须尽快择剑入道才去剑阁举荐了她……还是之前?”   “之前之后并无区别,毕竟举荐的都是今年的择剑考核。”   青年这一次没有正面回答,长长的睫毛之下那双眸子有什么情绪闪烁。   他这么说着,面上没什么太多情绪。   然而心下还是对风停雪的敏锐有些意外。   和少女猜测的一样, 谢九思并不是在白茶拿了筑基丹之后才去举荐的她。   而是早在他离开剑宗历练之前。   那个时候白茶并不像现在这样, 她虽也是练气, 但是只要他教的剑式心法基本上一点就通。   按照当时修行的速度, 她不该掉到内门。   谢九思接到要去苍梧历练的消息时候白茶已经到练气中后期了,他算着时间自己至少要离开大半年。   一开始他也想给她找个人带她修行,只是她的情况特殊,跟着寻常同门对她的修行并无益处。   绝顶峰那位倒是可以,只是他和鹤不群有过节,就算拜托他对方也不一定会帮忙。   不仅如此,即使退一万步他答应了,可那个时候青年正在闭关。   不得已,谢九思走之前找到了风停云。   倒不是找他带白茶修行,而是让他督促对方。   白茶这人什么都好,在剑道上的悟性也高,唯独一点就是十分惫懒。   若不是谢九思看着她,根本完不成每日的修行量。   逍遥峰的修行不重,风停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青年给了他一本剑谱,正是他找了许久的孤本。   他自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谢九思之所以找上风停云,一来是少年有空闲,二来是他是风家的嫡子,又是逍遥子的真传。   宗门上下没什么人敢招惹他。   有他护着白茶,在他不在的时候也不会教旁人欺负了去。   这样安排在他看来最为妥当,谁曾想等到他历练回来后,白茶修为不进反退掉到了内门不说,还舍近求远找上了鹤不群修行。   想到这里谢九思叹了口气,对于白茶为什么会懈怠修行他能猜出一二。   那年少女升山那一剑他亲眼所见,她体内也有两股灵力,其中一股不是灵根,而是天赋。   只是之后修行时候再没有使用过。   因为她怕天命,怕劫数。   天赋和灵根都在五行之外的修者,能安然无恙躲过命数,不陨落的少之又少。   怕死是人之常情,这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谢九思一开始曾试着让她觉醒天赋,尽早修行,可到后来他发现她对此很抗拒。   怕适得其反,他只能先针对她的灵根开始修行。   在让天赋不激活反噬她的前提下,只进行一方的修行是极为困难的。   这也导致白茶的修行速度要比寻常的弟子慢上不少。   他虽可惜她有这般资质却停滞不前,也知道凡事勉强不得。   谢九思曾以为白茶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有正视自身,不惧生死的勇气。   才能解开心结,与天争命。   却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比他想象得更快。   想到这里他抬眸看向青云高台之上的那个明黄色身影,此时临近傍晚,天边隐约有橘黄的霞光缓缓映照在了她的身上。   好似镀了一层金边。   白茶手紧握着剑柄,因为比试即将开始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泷如夜的身上,并未注意到周边。   倒是泷如夜余光一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那个白色身影。   对于谢九思把择剑名额给了白茶这件事他本身心里就有疙瘩,谁知对方竟然还来观战了。   要知道平日宗门弟子比试对方鲜少出现,这一次特意从紫竹苑那边过来是为看谁再明显不过。   啧,真不知道谢九思到底在想什么?   天灵根又如何,不是还是个废物点心?带了她修行那么久不进反退,背地里被人嘲讽能力不行还不够,这一次又上赶着把名额给她,是想让她到时候择剑考核当众出丑狠狠打他的脸吗?   他越想越气,手腕一动,灵笔一挥似刀,“咔嚓”一声划破了一道裂痕在地面。   以笔为刀,可见其对领路的操控有多强。   不仅是白茶大吃一惊,下面观战的众人也被他这么一下子给吓了一跳。   泷如夜对此并未在意,他皱了皱眉,冷冷看向一旁主持比试的师兄。   “可以开始了吗?”   那师兄一愣,原本看着远处稀稀拉拉还有赶过来的人,想着再等一会。   被这么瞪了一眼后,知道这小祖宗脾气大得罪不起,赶紧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   “准备好了吗?”   见两人给了肯定回答后,他运了灵力传声,让四周所有人都能听到。   “宗门比试,一局定胜负,点到即止,不可伤其根骨——”   “比试开始!”   他说着引灵力作鼓槌重重敲在了那鼓面上。   “砰”的一声,鼓声为讯。   几乎是在青年话音刚落,准备往后退开保持到安全距离观战。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一股逼仄的灵波自泷如夜的周身而出,他整个人都被震开到了十米开外。   若不是半空借着青鸟踩了一脚稳住了平衡,可能他已经从青云台上摔下去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落地站稳,不想下一秒一道剑风凛冽,又把他给生生推了出去。   这一次不是泷如夜,而是白茶。   “诶不是,你们两个打架归打架,干什么霍霍我啊!”   主持比试的师兄不满地抱怨,还想要再哔哔赖赖几句。   抬眸一看,发现前一秒两人还隔了老远,此时竟然直接撞到了一起!   不是,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白茶也就算了,近战本是她的强项,那个泷如夜是疯了吗?一个符修不拉开距离猥琐发育,你他妈往前冲什么?!   不仅是青年大为震惊,下面观战的众人也被这发展给整懵了。   “?泷师弟这是干什么?他一个符修怎么跟个剑修一样横冲直撞!”   “简直胡闹!他是不是故意做局搞这一出比试,就为了大赚一笔和白茶分赃?不然我真想不出为什么明明胜券在握,结果好好一副牌开局就打得稀烂!”   “淦,没准真有这个可能!你说我现在撤回赌注可以不?”   “……”   泷如夜对他们台下如何想毫不在意,他之所以选择近战是冲动了些,但并不是鲁莽行事。   一来是他和其他只能辅助的符修不同,他有近战的实力,二来是因为谢九思。   既然都这个时候了谢九思还是这么看好白茶,那他就要用剑修的对战方式彻底击溃白茶。   好让他知道他的选择至始至终都是错误的,那个名额是他的,他当之无愧!   两道黄色残影聚拢,“哐当”一声,一剑一笔相撞带起细碎的火星。   白茶眼眸一动,看到了剑面上少年冷冽的眉眼。   在比试开始之前她就做好了速战速决的准备,虽然泷如夜是个符修,可他修为在自己之上,加上他的天赋于她也是未知的。   拖延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因此她选择了近战压制,哪怕只是一瞬只要她抓住了机会就有取胜的可能。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选择了近战。   感知到那灵笔磅礴的威压,她又想起了先前他随意一挥便在地面上留下的一道沟壑。   白茶再不敢将对方当做寻常符修看待。   有少数修者资质出众,能修两种甚至以上的道法,或许泷如夜的情况便是如此。   他修的虽是符,可所用的招式却更像是刀法。   “你修过刀法?”   泷如夜没想到白茶感知这么敏锐,只交手几招就觉察到了。   对于符修来说哪怕资质再好,在战斗力方面终究比不上剑修他们。   他不想自己有这样致命的弱点,不想之后遇敌交战的时候躲在后面。因此在修符的同时,也修了刀。   “是又如何?别以为就你们剑修能冲锋陷阵,我们符修照样可以!”   白茶只是好奇一问,可在他眼里更像是嘲讽一个符修修什么刀法。   毕竟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他听过太多。   泷如夜大喝一声,也不等白茶反应御笔重重朝着她腰腹位置攻击而去!   笔划过却带着刀的锋芒,她心下一惊,连忙弯腰避开。   白茶刚弯腰躲避,泷如夜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这一举动,御空在上。   周遭因灵力运转带起的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烈烈,他逆着光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唰唰唰”,一道道黄符从他袖口翩然如蝶地飞了出来。   那符纸密密麻麻飞到了白茶周围,把她团团围住!   她见此在它们慢慢逼近自己的时候引剑朝着其劈了过去,“哐当”一声,符纸因为被灵力覆上坚硬如铁。   白茶这一剑下去别说破符了,被震得手麻得险些把剑松开。   “别挣扎了,这是四方阵,是专门用来困住剑修的符阵。”   泷如夜虽选择了近战,可和一个剑修肉搏,长时间来说对他百害无一利。   从刚才到现在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把白茶困在这个阵法之中。   纪妙妙看到这个阵法后皱了皱眉,不为别的,在之前宗门比试的时候她对上过泷如夜。   他也对她用了这个符阵。   一旦被这个阵法困住,在里面的人越挣扎灵力消耗越大。   当时她为了破阵也费了不少气力。   如今距离他们比试已经过了大半年,泷如夜的这个符阵似乎改良过,周围的灵力也比起之前更加霸道了。   这倒不是让纪妙妙意外的,真正让她意外的是泷如夜的战斗方式。   他从没有这样激进过,一开始就用了最强的符阵,似乎要把白茶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才罢休。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年头你们符修都这么狂野了吗?进可攻退可守,我这个剑修都自愧不如……”   “别别别,别一概而论。不是所有符修都有这样的本事,至少我怂,我可不敢和剑修硬碰硬。”   的确,能像泷如夜这样符刀双修的修者少之又少。   “白师妹这一次是碰上硬茬儿了。要是泷师弟是个普通辅助符修,没准她还有取胜的机会,可惜了……”   可惜好不容易得了突破,拿到了这个举荐名额,这还没捂热乎就被人给抢了。   纪妙妙也是这般想法,泷如夜本就实力强劲,就算不修符,修刀也有一席之地。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被符阵困住无法挣脱的白茶,一时之间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这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可真正在纪妙妙看到她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唏嘘。   看吧,天灵根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还不是照样被压制得死死的。   正在纪妙妙这么想着的时候,余光无意间瞥见了一旁的谢九思。   青年的视线一直落在白茶身上,即使她被困在阵中即将落败,他的神色也如常。   不悲不喜,云淡风轻。   他是相信白茶有脱身之法吗?   “不是相信,只是在我看来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听到谢九思的回答,纪妙妙这才猛地发现她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勾唇笑了笑,声音似三月春风轻柔。   “纪师妹,你知道剑修最怕的是什么吗?”   纪妙妙皱眉思索了半晌,而后试探开口。   “最怕输?”   “不是。”   谢九思见纪妙妙愕然的神情,薄唇微启,神情平和地解释道。   “输并不可怕,害怕输才可怕。在与人交战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动摇。”   纪妙妙瞳孔一缩,谢九思的话让她猛然想起了当日和祝灵尘的那一战。   她当时的状态是很不好,连剑都没拿稳。可是没了剑之后她还是能动的,只是她知道没有胜算,先一步丧失了斗志而已。   她没有坚持到最后,她输给的不是祝灵尘——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纪妙妙心中的郁气消失殆尽。   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刚想要和谢九思道谢,谢谢他点醒了自己,解开了自己的心结的时候。   青云台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破声,震耳欲聋,夹裹着飓风,把观战的众人猝不及防逼退了好几步。   纪妙妙猛地循声开去,只见先前还把白茶压制得无法喘息的符阵不知怎么被剑风撕裂成了碎屑,纷乱之中少女的眉眼肃杀。   好似一把出鞘的宝剑。   “?!这怎么可能?你做了什么?这可是专门用来压制剑修的符阵,纪妙妙都没办法这么快破阵,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怪少年震惊,这符阵已经不是之前用在纪妙妙身上的那一版,是他二次加固过的。   他在符阵上颇为自信,凝心期以下的修者想要破阵极为困难。   上一次纪妙妙也还是强行用的剑气。   可白茶此时除了气息紊乱了些,周身灵力并未耗费多少,可见她用的不是蛮力,而是技巧。   先前被封在阵法里空气都稀薄,此时白茶出来了才能稍作喘息。   她抬起手擦了擦脸颊上被剑锋划破的那道血痕,扯了扯嘴角说道。   “的确,要是换作一个月前,别说破阵了,你这符阵活生生把我灵力吸收殆尽估计我都没法挣脱。”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手中灵剑,剑光森然,让她清丽的面容没有一丝暖意。   “只是很可惜,我最近领教了太多阵法。和那些阵法比起来,你这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想到被鹤不群关在山河卷的那些被妖兽追,被火海烤,海水淹的痛苦回忆。   对比起来,连眼前的泷如夜都硬生生看顺眼了。   泷如夜俊美的面容因为白茶的话覆上寒霜,他薄唇抿着,手中的灵笔肉眼可见凝聚着灵力。   那些被剑风破开,散落在风中的符纸被灵力牵引着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不是,你刚才是不是没听到我说什么?你这符阵对我没用,你就别再白费力气了。”   白茶看到那些符纸碎片慢慢聚拢,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   她倒是无所谓再破一次阵,只是这实在浪费时间。   台下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有些诧异。   在他们看来泷如夜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既然符阵对白茶没用就应该立刻拉开距离另寻他法才是。   正在众人都以为少年是被白茶给逼急乱了分寸的时候,那符纸碎屑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个恢复如初。   而是被他合在一起,成了一张与人一般高的巨大黄符!   那黄符悬在半空,立于泷如夜面前。   白茶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感知到周遭风骤急,威压重,连忙执剑往后退去。   这般变故,实在蹊跷。既不像是布阵也不像是画符。   人群之中有修为较高的师兄反应了过来。   “!是天赋!这是天赋使用的迹象!泷师弟打算用天赋对付白师妹!”   纪妙妙心下一凛,仔细感知了一番发现当真如此。   泷如夜的天赋是前不久刚觉醒的,绕是她和对方交过手也不得知。   可单单是从这逼仄的威压来看,便也知道绝不是寻常天赋!   “画龙点睛。”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风停雪直勾勾注视着青云台上少年的身影,沉声说道。   纪妙妙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泷如夜的天赋。   起初风停雪是没打算说的,毕竟天赋是个人的隐私,在对方没有主动暴露之前提起并不合适。   只是现在泷如夜已经被白茶逼得使出了天赋,她见众人疑惑才开口解说。   “泷师弟的天赋名为【画龙点睛】,是我偶然去后山采摘灵植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使用的。”   当时少年应该是刚觉醒天赋没多久还不大熟悉,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磨合修行。   “他的这个天赋能落笔成真,只要他在符上写上字,或者画上符纹,在灵力范围内都能变幻出来。”   按理说这种能力成长到后期,天地万物都能变幻出来。   只是如今少年的修为有限,刚到筑基,能画出来的只在五行。   泷如夜原本是没打算使用天赋的,在他看来对付白茶并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能力应该在择剑考核,或是无量之地取本命灵器的时候,作为杀手锏才最合适不过。   ——只是他没想到白茶竟能破阵。   少年在御空在高处,鸦青色的头发被风猛烈吹拂着。   若是旁人这般必然丑不堪言,只是泷如夜生的好看,看上去不但不难看,反倒有一种凌乱美。   “阵法你能破,那这个呢?你又如何能破!”   他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灵光闪烁。   那支灵笔以灵力为墨,夺目的光亮耀眼,全然落在了那张巨大的符纸之上。   光芒太甚,白茶根本看不清他画了什么。   紧接着那被霞光笼罩着的天边黯然无光,苍穹之上突然凝聚起了乌云,黑压压一片,压抑又诡谲。   在浓如黑墨,不透天光的云层里,“轰隆隆”的雷声隐约,电光似裂缝破云清晰可见。   是雷符!   不,他画的是雷符,却又不是普通的雷符!   寻常符修所画的雷符只能聚于符中,而泷如夜的雷符不同,他动用了天赋。   他画的雷符能变幻一时气象,借用的五行之力,是真真正正的天雷!   “以笔为灵,聚雷之力,风起——”   “雷落!”   “轰隆”声响破山动海,那巨大的落雷从千万丈的高空陡然落下。   重重砸在了青云台上!   那动静大得将峰中的林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逃,一时之间万鸟齐飞,遮天蔽日,让本就昏暗的环境更加昏暗。   这一下威力是惊人,却也耗了泷如夜大半的灵力。   他也不想这样冒着被反噬的风险引雷,只是白茶比他想象之中要难对付得多。   符修最自傲的便是符阵,可他的阵困不住她,要是比近战就算他会刀法也很难在一个剑修手中讨到好处。   与其这般耗着,倒不如速战速决。   雷落的瞬间那张巨大的符纸也被雷劈成了灰烬,少年缓缓落了地。   他手撑着地面,苍白着脸色。   额头和鼻尖也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可见刚才那一下对他身体负荷有多大。   缓了一会儿,泷如夜抬眸看向雷落的地方。   尘埃散去之后,那青云台才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光洁平滑的台上被劈得四分五裂,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静默躺着。   在她身下一片殷红血迹淌了出来,在白玉的台面似红梅落雪般绮丽。   人是避不开落雷的速度的,哪怕是以快著称的剑修也不例外。   不过这也只是看着严重。刚才那一下他避开了要害,白茶只需要静养几日就能恢复。   泷如夜眼眸微动,看着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少女,心下并没有取胜的畅快。   一个筑基赢了一个练气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   他说不出是羞恼多一点,还是不甘。   在泷如夜好不容易回复了点气力,支撑着身子准备站起来的时候。   又一道巨响传来,那动静很大,和刚才少年引雷时候一般无二!   “怎么回事?白师妹不是已经倒下了吗,泷师弟为何还要再落一道雷?!”   “不是落雷,那动静不是从天上传来的,是从青云台!”   准确来说不是青云台,是从白茶身上。   本该被落雷砸中无法动弹的少女手紧握着灵剑,“刺啦”在青云台上重重划上一道沟壑。   “!你们看,白师妹周围的那些血迹!”   其中一个弟子发现了什么颤颤巍巍指着青云台上。   “血迹有什么好看的……?!”   纪妙妙和风停雪猛地抬眸看去,在看清楚了那血迹形成的纹路后瞳孔一缩。   那血迹看上去杂乱无章,可在她以血为墨剑为笔,划上的最后一笔之后,他们这才看清楚了那上面的画面——是一条龙!   寥寥几笔,并不精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把它认错其他什么东西。   那隐约升腾的威压之中那金光闪烁,好似龙气。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腕落在指尖。   白茶抬眸看向对面和自己一样不能起身的少年,在对方惊愕的神情下勾了勾唇角。   “你的天赋我好像也会。”   “什么……?!”   泷如夜话刚说到一半,看到白茶将指尖那点血迹点在了那龙身上。   “言灵——”   “画龙点睛。”   金光乍起,云涌风动,一条巨大的金龙缓缓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它用龙尾将少女盘在身边,上半身挺拔如松,屹立于天地之间。   金龙居高临下,俯视着泷如夜。   还有这万物苍生。   作者有话说:   白茶:天赋,拿来吧你!   泷如夜:……有一种被自己天赋打败的错觉。   写的好爽,打架就是爽!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白茶正视天命,自己命数不逃避是在白傲天觉醒的时候。白傲天在这里看上去是个天赋,但是其实是她的初心,她少年时候的初心。   【少年曾许凌云志,当属天下第一流】。她不是突然转变,她是找回了自己的初心,找回当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不畏不惧,与天争命数。   这里白傲天也可以代表很多人的初心,希望大家不忘初心,永远热血永远少年。 第二十二章   如果说泷如夜的画龙点睛是将寻常符修的能力, 从符纸延伸到了天地万物。   就拿刚才那一道落雷来看,少年的力量已经不单单被符纹局限,而是以符为媒介引了雷霆之力。   这对于只能借用自身灵力来画符箓的大多符修来说,是要耗费十年, 百年, 甚至一辈子才能跨越的瓶颈。   泷如夜的天赋可能和其他顶级天赋相比不是最好的,然而于符修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了这样好的天赋, 哪怕是作为辅助的符修也能很大程度上弥补近战的不足, 不再有短板。   他有了能和剑修抗衡的底气, 至少在筑基期以下的剑修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因此在泷如夜使用天赋引了落雷朝着白茶攻击的时候,众人都没有想过白茶能够从这一下中脱身。   然而让他们震惊的是,白茶不仅没有被击败,甚至还召唤出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有些恍惚,不单单是恍惚这条凭空出现的金龙,更是恍惚——到底这【画龙点睛】是谁的天赋?   那天赋不该是泷如夜的吗, 为什么白茶也能用?   甚至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画龙点睛, 因为少女最后用手指点在的地方正是龙的眼睛。   观战的众人从目睹真龙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良久才有一个弟子打破了这静默。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泷师弟以符做媒介画了雷符引了真雷也就算了, 毕竟这是他的天赋, 为什么白师妹以剑画龙也可以召唤真龙?她刚才也是用了天赋吗?”   那个弟子修为低一些,感知不出来术法和天赋使用时候灵力波动的区别。   “是用了天赋,只是他们两者使用天赋的灵力波动很相似……或许白师妹的天赋也和泷师弟类似?”   世上修者众多,觉醒的天赋相似的情况并不少见。比如剑宗前些年有个小峰弟子觉醒了天赋是千里眼, 能看到千里外的事物, 另一个弟子的天赋则也是远视。   虽然两者可视的范围远近不同, 可本质上是一样的天赋。   再加上他们并不知道白茶的天赋, 会这么猜测并不奇怪。   “我不这么觉得,画龙点睛所借用的是万物之力。泷师弟所用的雷霆是金属性的变异,也在五行之中,可龙呢?”   “她的龙在五行吗?”   这里的五行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修者所召唤的无论是契约兽还是其他物什,大多都是和自身灵根相契合的。   可白茶是个例外。   她是天灵根,属性在五行之外。   也就是说她所召唤的那条真龙也在五行之外,并不符合泷如夜的天赋使用条件。   正在众人思考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旁一个弟子看向风停雪。   “风师姐,我记得先前在长老堂是你陪着白师妹排队登记天赋的,你可知她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全然落在了少女身上。   风停雪被他们灼热的目光看得不自在。   虽然白茶的天赋已经当众使用了出来,可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对此她并不清楚。   “应该是言灵吧。”   “?!言灵,是召唤类的言灵吗?”   “那这就说的通了!真是让人吃惊,一般来说言灵类的天赋威力并不大,白师妹竟然能召唤出这样的东西出来,真不愧是天灵根!”   召唤类?似乎并不止。   她皱了皱眉,想起之前白茶在后山的那一剑,似乎也是用了言灵。   但是那是增幅力量类的言灵,并不属于召唤类。   风停雪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误会就误会吧,与他们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这一场比试白茶若是赢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慎输了,她这里还有鹤不群的名额。   反正无论输赢她都能参加择剑考核。   照白茶如今和泷如夜打得不分伯仲的情况来看,通过宗门考核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择剑考核就不一定了。   每年参加择剑考核的弟子在整个剑宗都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上仙门那群弟子,各个都是仙门大家出身。要想从这一群天之骄子里抢到择剑资格,其难度比宗门考核要难上数倍。   而通过择剑考核只是择剑的第一步,再之后白茶去了无量之地,所要与之竞争的便是三千仙门的弟子。   先不说三大剑宗之二的昆仑和终南山,光是其他大宗的弟子就够呛她能应付了。   因此在风停雪看来,在此前白茶的天赋除了她主动暴露的召唤能力,其他的旁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和众人猜测的一样,泷如夜也这么以为。   他手撑着地面,哪怕灵力消耗殆尽虚弱到面无血色也没有低下头。   “召唤类言灵吗?”   白茶没过多解释,她和对方现在是对手,她没愚蠢去纠正。   “你别管什么言灵,你还是先关心下你自己吧。先前那一招威力是大,可是也耗损了你大半的灵力了。”   “再加上你的属性是火,哪怕引了雷霆于你自身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反噬,你现在应该动一下都疼痛难忍了吧。”   的确,泷如夜在使用天赋的时候是想要用最强的招式结束这场比试,为了确保能够百分百击中白茶,他选择了引雷。   而他也受到了反噬。   尽管被白茶看出来了,少年面上不显分毫。   “那你呢?你又好得到哪儿去?”   他扯了扯嘴角,直勾勾注视着白茶,然后视线从上往下落到了她那被血迹染红的手上。   “你以为自己关键时刻使用了天赋召唤出了这么个东西,就能扭转乾坤吗?”   泷如夜一边说着一边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那俊美的面容凉薄,没有一点温度。   “你和我如今都灵力耗尽,以你的修为,你的那条金龙应该也撑不住多久吧……我们只是重新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罢了。”   “这场比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白茶原本是看他动弹不得,自己召唤出了金龙后灵力耗损过多,不好掌握力道。   这不过只是一场比试,万一出了意外伤到了对方的根骨,别说择剑了她估计要被驱逐出宗门。   ——毕竟伤人根骨如同断人前途。   她只是想劝他放弃挣扎,点到为止,结果这番话落在泷如夜耳朵里和嘲讽他并无区别。   只见少年起身御空往后和白茶拉开了距离,这是要动手的迹象。   白茶见此也没过多犹豫,手腕一动,驱使着金龙朝他攻击了过去!   和泷如夜所说的一样,金龙的威力是大,可以她的修为至多也只能驱使它攻击三次。   三次过后,她再无对付他的机会。   泷如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咬了咬牙,忍着疼痛侧身避开了破风而来的龙尾。   “轰隆”一声,巨大的龙尾好似海域翻涌否巨浪,一动惊起万千风动。   少年虽然躲开了,却也还得被烈风给逼到了青云台边上。   他强行运转灵力覆在脚下,在快要被推到台下之前才堪堪停了下来。   白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忍着身体的疼痛,一个翻身跃到了龙背上。   金色的光亮如灼日,她眯了眯眼睛,想要一鼓作气将泷如夜给直接撞下青云台。   掉落擂台他便败了。   泷如夜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图,就像是之前他引雷的时候怕伤到她的根骨一样,她也顾忌着不敢放开手脚。   他薄唇抿着,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下。   那金龙的速度和威力不比先前他的落雷小,青云台就这么大,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避开的。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动,掌心向下。   一团橘黄色的火焰骤然出现在了他手中。   “?!泷师弟这是打算干什么?他为什么不躲!”   先前那一招神龙摆尾他们看得真切,不光是把台上的少年给推到了高台边上,围观的众人也被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而这一下白茶更是将剑气凝在了金龙周身,若是不躲只怕会被重创。   “不是不躲,是没办法躲。”   “那既然没办法躲就自当认输才是!真是太胡闹了,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就算不甘输给白师妹,这么硬抗简直有勇无谋!符修哪里能正面承受的住这样重的剑气?”   白茶对天赋的掌控还欠火候,先前金龙使了一招消耗了些力量,这么直接撞过去伤到泷如夜的根骨倒不至于,却足够让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换作平常时候倒没什么,养养就好,可马上宗门考核在即,他这样做择剑资格拿不到也就罢了,运气不好没准还得掉到内门去。   简直是芝麻没捡到,西瓜也丢了,实在不划算。   认输?泷如夜要是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也不至于去修什么刀法。   用刀的骨子里都傲,如果不是他真正认可的结果和人,他是绝对不可能低头的。   就像是现在,明明已经穷途末路,困兽之争,他也毫无退却之意。   纪妙妙看着高台之上那两个黄色身影,两人的眼神皆是不败的战意,耀眼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衣袖被风吹得烈烈,泷如夜的属性是火,那火焰橘黄,金龙也是这般颜色。   明明距离并不算远,却分不清是火是龙还是人,在相靠近的刹那万物似乎融为了金黄一色,辩不清楚。   泷如夜两只手臂张开,掌心的火焰“轰”   的一下变成了两个与人相当的巨大火球。   在金龙快要攻击在他之前,猛地用力两那两个火球扔了出去。   宛若龙戏珠一般,白茶控制着金龙尾巴一摆,“砰”的将火球击打了过去!   少年的眉眼被火球的光亮映照着,他站在原地未退半步,手中的灵笔执起。   “四方风动,风起云涌!”   话音刚落,周遭突然风起,飓风裹挟着飞沙走石立刻汇聚在了那火焰旁边。   先前还只是一人大的火球借着风势倏尔变成了一面滔天的火墙,将整个青云台包裹在了其中!   众人对此震惊不已。   不为别的,泷如夜的属性虽是火,可这样强度的火焰至少得是筑基后期到凝心初期的修者才能使出。   原来刚才他并非是鲁莽逞能不躲避,一方面退无可退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早就知道以自己仅剩的一点灵力根本无法对付白茶。   因此他借了风势,风不绝火更盛。   这是灵根之火,不是普通的火系术法,除非泷如夜主动撤回,火是不会灭的。   不单单如此,灵根之火对抗的自然也是灵根,这一比试到了现在两者看上去灵力都所剩无几,不分伯仲。   然而他们的修为却差了不少,练气后期和筑基初期,一个等级的差距不是那般能轻易越过去的。   泷如夜自入道便开始淬炼灵根,白茶想要以灵根之力压制住他难于登天。   这也就意味着她是不可能从火焰里脱身。   泷如夜指尖一动,火星摇曳。   他站在火焰外面,看向被困在其中的一人一龙。   “如今你还能承受,可若是这火慢慢收拢在你周围,那灼烧的便不是皮肤那么简单,而是内里。”   “那种疼痛如同钻心一般……”   泷如夜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却极为冷淡,好似在谈论着今日天气一般云淡风轻。   “白茶,结果左右都一样。比起疼到昏死,我劝你还是现在认输为好。”   他说这些并不是在吓唬她,白茶在火焰之中能够明显感觉到。   那火舌还没有真正舔舐在自己的肌肤,那热气已经渗透到了五脏肺腑,这种感觉就像是要自爆一般,她浑身上下都燥热难耐。   要是真的烧到了身体其痛苦可想而知。   白茶紧紧握着灵剑,她忍着疼痛试图找到周围灵力薄弱的地方再寻机会突破。   可是那火墙密不透风,每一处都似铜墙铁壁一般毫无破绽。   正在白茶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白傲天骤然开口。   【不需要找什么突破口,直接冲出去。】   少年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什么?”   白茶一愣,以为对方也是没了办法打算破罐子破摔。   “不成,我刚才试过了,这火焰不寻常,比鹤不群的阵法里的火海还要烫,我根本承受不住。”   她倒不是怕疼,可要是只靠着一股冲动,冲得出去还好说,冲不出去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分别。   火焰一旦包裹住她,她再无抵抗之力。   【你承受不住它可以。】   它?   白茶反应了一瞬,而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盘踞在她旁边的金龙。   因为她灵力耗损太多,它周身的金光也黯然了不少,模样比她还要虚弱,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殆尽。   白茶还没反应过来,泷如夜因为等不到她的回复而不耐烦了。   “这是你自找的,一会疼到满地打滚可别怪我。”   少年说着御空而立,手中的灵笔一动,一阵飓风席卷在了白茶周围。   火焰再一次被煽动,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在了一起。   那火焰高入苍穹,从青云台往上宛若龙卷风从天落下,耀眼的火光之中再看不清那一龙一人。   起初风停雪觉着两人打得再激烈,本质上也就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比试,可眼看着这情况越演愈烈。   白茶因为无法自如使用天赋下手不知轻重也就算了,这泷如夜也打得上了头,竟然使用了这样激进的方式逼迫对方认输。   灵根之火,蚀骨钻心。   别说白茶了,哪怕向来皮糙肉厚的器修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人群中一个弟子慌了神,不仅是他,周围的众人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这哪里是比试,简直跟搏命似的。   “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泷师弟这一招是有些过了,可他对灵力控制极佳,除了让白师妹吃点皮肉之苦之外伤不及根本。”   话虽如此,然而伤不到根本不代表没事。   “不是,这不是重点。白师妹尚未筑基入道,灵根之火宛若酷刑,万一……”   那弟子说到一半停顿了一瞬,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   “万一她因此生了心魔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人也意识到了其严重性。   泷如夜或许并无恶意,他只是想赢而已。可白茶心智尚未成熟,若是因为这一战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落了心魔,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众人犹豫着要不要上高台制止的时候,那翻腾的火焰突然炸裂开来,迸射出了万千火星。   “?!你们看,是白师妹!”   火光之中白茶御龙破开了火海!   她的脸颊被烫得通红,握着剑柄的手也被烧伤了一片。   然而即使受了伤,和寻常人被灵根之火困住疼到昏死过去的程度来看,白茶除了一点皮外伤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泷如夜瞳孔一缩,连忙又操纵着灵火朝着白茶周身覆了上去。   这一次白茶没有躲避分毫,她紧握着剑柄,御龙一并往火焰里冲了进去!   也是在少女执剑御龙在天,往泷如夜所在的方向迫近的时候,他才看清楚了她并非不怕灵火。   而是用了那幻化的金龙的身躯抵挡住了大部分的火焰。   泷如夜大惊:“这怎么可能?!”   “你做了什么!是用了什么灵器护身还是什么?!”   “没什么不可能的——”   白茶和白傲天异口同声地说道。   “因为真龙本就不惧火焰!”   【因为真龙本就不惧火焰!】   白傲天的能力本质上是言灵,可在言灵的基础上它不单单是语言的力量,它能将所言变成真理,成为真实的存在。   那条金龙不是虚幻的,它是真龙,真龙的一切属性它都具备。   漫天的火焰汇聚被白茶借着剑气汇聚在了剑刃。   逼仄的剑气和威压压在了泷如夜周身,让他动弹不得。   他抬眸看了过去,下意识想要运转灵力以笔去挡住白茶的攻击。   然而白茶的剑更快!   那火焰映照在她的眉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流转成了蜜糖的色泽剔透。   躲不掉了。   泷如夜眼睫微动,若是在之前被一个练气修者逼到这般田地,他必然恼羞成怒。   可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他心下更多的是淋漓酣畅和莫名的释然。   白茶脚踩着金龙,泷如夜的视野被满天的火光,还有逆光而来的少女占满。   那剑光凛冽,在他做好了被一剑刺中的准备的时候。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白茶手腕一动收回了剑,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到了泷如夜的胸膛。   一记掌风过来让他一下失去了平衡。   他愕然抬头,白茶站在高台之上。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青云台上掉了下来——出了局。   不单单是泷如夜,观战的众人良久也没有回过神来。   在主持比试的师兄宣布了白茶获胜之后,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结束了?”   “嗯,结束了。”   明明只是一场比试,他们却像是观看了一场剑符论道。   这一场比试的结果对于没有观战的人来说是意料之外,可对于他们这种目睹了全程的人来说……竟觉得意料之中。   不是因为白茶是剑修,而是因为白茶在修为,天赋这样的种种劣势之下,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想要放弃的念头。   若是换作旁人,又有几个敢破火而出,又有几个人敢这般无畏无惧。   半晌,人群之中有个声音沉闷,打破了良久的静默。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谢师兄会把名额给尚未筑基的白师妹了……”   世上多的是用剑的剑客——   却难有十年饮冰,热血难凉的人。   作者有话说:   初战小试牛刀√   真金不怕火炼,真龙不怕火烧。——《权游》   事后——   白茶:……怎么回事,我竟然觉得有点爽。   白傲天:拜托,这本来就超酷的好吗!   众人:区区练气,恐怖如斯。   从今天起,你就是钮祜禄白茶了!首战告捷,期待你以后择剑和无量之地的表现(老母亲拍肩) 第二十三章   “白茶胜!”   一旁的主持师兄缓了一会儿, 等到回过神来后立刻用灵力传声把比试结果告知给了众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赢的是白茶,对方涨红着脸,看上去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不单单是他, 等到白茶从青云台上面下去的时候, 以前除了碰上会点头打个招呼的师兄师姐们,在她刚站稳还没多久。   突然一窝蜂地走过来把她团团围住。   “白师妹, 刚才的比试我们都看见了, 真是太精彩了!没想到才不过一月不到, 你竟然进步得如此神速!”   “就是就是,不愧是天灵根资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实在太给我们内门弟子长脸了!”   内门和主峰之间的差距不小,至少近十年来除了风停雪靠着天赋得到了亲传资格之外,再没有人挑战成功过。   尽管这一次只是一场比试,并不算正式的考核。   然而泷如夜虽是符修, 可在主峰弟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白茶赢了他实在是一件值得吹嘘许久的事情。   “啊没有的事,我只是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这倒不是白茶谦虚,泷如夜的实力不俗, 又擅近战, 在同等级的修者之中基本上算是六边形战士,没有任何短板。   他们只看到了她最后逆风翻盘,反败为胜了,殊不知她使用天赋时候所用的灵力有一部分是来自于对方。   那条金龙不是普通的言灵, 以她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召唤出来它。   当时泷如夜引了雷霆之力砸向她的时候, 因为无法避开, 白傲天为了最大程度减少对她身体的伤害, 情急之下引雷入体吸收了大半的力量。   虽然同时她也遭到了反噬,可最后也因祸得福,借着对方的一部分力量使出了那道【画龙点睛】。   这也是为什么金龙出现的时候会和泷如夜引雷的灵力波动极为相似。   白茶抬起手挠了挠面颊,对于众人这般热情地夸赞她尴尬得站在原地。   正在她思索着找个由头赶紧离开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传了过来。   “请让开一下。”   是泷如夜。   少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泷如夜会主动来找白茶。   他们顿了顿,看着少年脸色沉郁。   毕竟对方是泷家的小少爷,他们开罪不起,于是也没多说什么侧身让开了。   等到众人走开了白茶这时候才看清泷如夜的样子,比试之前还衣着光鲜的少年此时衣袖被剑气划破了一道口子,束发的玉冠也有些歪斜。   对此他并不在意,径直走到白茶一步位置停下。   “……你干什么?比试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事先说好了的,你不会想要耍赖不认账吧?”   “你想多了,我不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   泷如夜说着盯着白茶看了半晌,在对方被看得不甚自在的时候继续说道。   “白茶,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谢九思的选择没有错,你有择剑的资格。”   此话一出,不仅是白茶,一旁的众人也愣住了。   不为别的,只要是剑宗和少年有过接触的弟子都知道他的心气有多高,至少在入道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认可过任何人。   其中包括纪妙妙。   在他看来纪妙妙虽宗门比试险胜过他,那也只是因为对方和他修为相当,在同等级之中剑修的战斗力本就碾压其他修者。   尽管他很不甘心,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剑修体质特殊,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很难弥补的劣势。   而白茶不同,虽然她也是个剑修,但是她不过练气后期修为。   练气后期和筑基初期听上去只差一点,实际上的差距却如天堑。   白茶是在比他修为低,天赋运用不熟练的情况下,突破各种劣势赢了他。   所以他认可她。   “不过我认可你,并不代表我就认为我不如你。这一次是我轻敌了,若是我做好了周全的准备,你不一定能从我手下取胜。”   泷如夜不是再给自己挽尊,他是个符修,他的武器是符。   今日他来主峰是为了择剑名额,出门时候除了带了一支灵笔之外其他高阶符箓什么的都没有带,就连那符阵也是因为符箓不够缺了一阵。   他说到这里一顿,对于当众输给了白茶这件事还是心有不甘。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怕白茶输给自己不认账,主动提出了上青云台不说,还让主持师兄鸣钟擂鼓,遣青鸟告知给了剑宗上下。   这才导致了这么多人兴冲冲地跑来观战。   结果不想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白茶听了不乐意了,原以为对方只是经此一战认可了自己,想要来收回之前所说的话。   不想又不满说了这么一通,好像她多胜之不武,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话虽如此,可是你没做好完全的准备,我也是突然被你叫住应下了这场比试。你既认可了我又否定了我的实力,是不是太自相矛盾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泷如夜出身仙门大家,自小被众星捧月惯了,说话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不大会顾忌旁人。   他刚才那么说无非是出于面子挂不住,心下不甘心罢了。并没有否定白茶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是个喜欢解释的性子。   “啧,算了,我和你说不通。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泷如夜皱了皱眉,实在没忍住又补充道。   “还有,你别以为赢了我就能够轻松通过考核了。上仙门资质出众的弟子众多,赢了我一个符修算不得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大约是觉得白茶当众赢了自己,要是之后考核时候输的太惨他也会跟着丢人。   所以怕她得意忘形这么提醒了一句。   说完泷如夜也不等白茶什么反应,转身正准备离开。   不想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纪妙妙。   自那一次比试输给了少女之后,泷如夜每次见到她都是冷着脸擦肩而过。   他不搭理她,纪妙妙也没上赶着和他说话。   只是这一次是个例外。   纪妙妙和泷如夜自小就认识,他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这人向来好面子,哪怕伤的再重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分毫。   “……你没事吧?”   泷如夜听到她这话脚步一顿,见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臂。   先前白茶最后虽然只是将他从高台推下去,但是在她收回剑的时候他还是不慎被剑气给伤到了手臂。   他没想到只是这么一点,纪妙妙竟然觉察到了。   不过饶是如此,剑气总归是凛冽锋利,伤是没伤到内里,却疼得他抬不起手臂来。   “无碍,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泷如夜话还没说完,一股钝痛如电流一般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紧接着他感到手脚麻木无力,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好在纪妙妙眼疾手快,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   泷如夜脸色苍白,余光瞥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后这才沉声说道。   “谢谢,我刚才可能只是体力消耗太大脱了力,你把我扶到那边坐一会儿就好。”   “不是体力,是灵力。”   少女红唇抿着,这么低声纠正道。   “什么?”   他先前和白茶比试的时候灵力消耗是很大,可不至于连站都站不稳。   再加上比他修为更低,灵根之力更弱的少女此时都还活蹦乱跳的,他怎么可能比她还要虚弱?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你现在的状态和我当时一样,气息紊乱,脚步虚浮,是灵力耗尽的迹象。”   在没有看到泷如夜这个情况之前,纪妙妙虽意识到自己当日和祝灵尘交手灵力在中途耗尽,有可能是和白茶交手有关。   可即使如此,她也将大部分原因归结在了祝灵尘身上。   “白茶和其他剑修不大一样,可能是因为天灵根的缘故,要接住她的一剑所要消耗的灵力大约是寻常修者的好几倍……”   纪妙妙一边说着一边将回复灵力的丹药递给了少年。   “这里一共有十二颗,你一日服用两次,一次两颗,过三四日应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泷如夜沉默了一瞬,他盯着少女手中青绿色的丹药瓶,又抬眸看了看她。   半晌,在纪妙妙以为他还因为之前败给自己的事情在闹别扭,不愿意收下的时候。   少年薄唇抿着,最后没忍住询问。   “纪妙妙,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   ……   泷如夜的情况虽然和纪妙妙一样,也是属于灵力耗尽无力的状态,不过两者本质上并不相同。   后者是白傲天当时情急之下为了不被强制休眠连带着灵剑一并,没有控制住吸收的灵力,而泷如夜的灵力则是在白茶使用天赋时候。   因为灵力不足以召唤金龙,他将周遭雷霆的余力吸收了。   这一行为并不属于掠夺。   只是符修的符只要不是焚烧殆尽,都是可以回收重新凝聚恢复如初的。   泷如夜在将符纸回收的时候天赋与天赋之力相互排斥,导致白傲天被动吸收了一部分灵力,才导致了少年灵力枯竭的情况。   对于这一切白茶和白傲天毫无所知,此时的他们正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巨大惊喜之中。   “!真的,这些都是我的?风师姐你没骗我吧?”   风停雪将先前赌注赢的灵石灵玉装好进了灵袋一并递给了白茶。   “这些都是你辛苦赚来的,自然都是你的。”   刚才押胜负的时候除了她和谢九思之外,其余人都没有想过她能赢。她们自然赚的钵满盆满。   风停雪是丹修,并不缺这点钱,所以全部打包给了白茶。   只是在看到那块昆仑玉的时候一顿,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那个白色身影。   “对了,我忘了与你说。先前你和泷如夜比试的时候除了我,谢师兄也押了你。这块昆仑玉便是他的赌注。”   正在清点着灵石的白茶一愣,这时候才后知后觉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青年。   和纪妙妙一样,谢九思也在泷如夜下高台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这时候正在那边给少年疗伤。   在他没什么大碍后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眼睫一颤,抬眸往白茶方向看了过来。   他觉察到了白茶落过来的视线。   “虽然谢师兄让我把这块昆仑玉一并给你,不过我想着你还是亲自过去给他道个谢吧。”   不仅是因为这块昆仑玉,还因为举荐。   白茶听明白了风停雪的言下之意,她回过神来刚准备过去。   而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伸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   再用了个清尘咒整理了下衣服,尽管还有些地方因为火燎了有些残破,不过总体看上去还算清爽干净。   做好了这一切后,白茶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谢九思面前。   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停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看着青年温润的眉眼,本该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了其他。   “师兄,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把举荐的名额给我吗?”   谢九思似乎早就料到了白茶会这么问,他垂眸看向少女被火焰灼烧的脸上绯色一片。   像是天边的晚霞。   白茶见青年只是这么注视着自己,也不说话。她心下莫名打鼓,觉着自己这么问好像不大好。   人把这个名额给了自己,自己上来就是这么硬邦邦的一句,跟质问似的,很不知好歹。   “不是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做对你的名声不大好。先前我跟着你没好好修炼,你已经遭受到很多非议了,你现在又把你唯一的举荐名额给我……”   她手紧紧攥着衣袖,有些不敢看谢九思的眼睛。   “虽然我赢了这场比试,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输了呢?这可能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的。”   谢九思看着白茶,明明赢了比试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在他面前却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不安局促。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可是你不是赢了吗?”   “不是,我是说万一我输了……”   “师妹,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说这话的时候照顾着白茶的身高,弯腰低头和她平视着。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映照着夕阳的橘黄,流转的色泽好似蜜糖,温柔得不可思议。   “输赢并不重要。你赢了这个名额你得的名正言顺,你输了也并不代表什么,左右不过今年参加不了择剑考核。”   “我之所以把这个名额给了你,不在我,在你。”   白茶一愣,没明白谢九思的意思。   青年勾唇笑了笑,又继续解释道。   “要是换作之前,就算这个名额给了你,在泷如夜向你邀战的时候,你也不会应战。这一次也是,其实你不应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这个名额给了你便是你的,你没必要冒着输掉名额的风险和他交手。”   “可是你答应了。”   的确,要是换作以往白茶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名额是她的就是她的,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无法通过考核而已,她用不着和泷如夜争个输赢。   然而白茶没有,准确来说当时在泷如夜提议比试的时候她想也没想过拒绝。   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名额,不是一个捷径,她想要的是被认可。   “……因为我想赢。”   半晌,白茶这么闷闷回了一句。   “这比择剑名额更重要。”   对于白茶这个回答谢九思并不意外,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她握着剑柄的手一眼。   原本白皙光洁的手背被火燎烧得通红。   “说实话,在决定将这个举荐名额给你的时候我有过犹豫。”   青年眼睫颤了颤,俊美的面容在光影之间晦暗明灭。   “我犹豫的并不是该不该把这个名额给你,我犹豫的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自我回来到现在我能明显感觉到你想要改变,你不想停滞不前。这个名额给了你,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可是我还是决定把它给你。”   “因为我觉得比起未来你被其他人逼迫着前行,不如由我推你一把。”   他不想白茶太被动。   这还是谢九思头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这般明确告诉白茶,和其他端着架子的师兄师姐不同,青年对待她一直都很平等。   他不会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不会干涉她的决定。   就像之前白茶跟着他修行的时候,即使她那样消极怠工,他也从未逼迫过她强行修炼。   这一次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她做出了改变,这个名额谢九思也不会给她。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原因在她。   “我明白了,谢谢你师兄。”   白茶抬眸看向眼前的青年,一字一顿郑重地道谢。   “不过你不用推我前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一阵微风吹来,把她额前的头发拂开。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的出奇。   “以后即使山不过来,我也会去就山。”   ……   隔日白茶拿着比试得来的灵石来到绝顶峰,把前段时间修缮山河卷的灵石还给鹤不群。   还了之后她的灵石就没了一大半。   白茶看着前一秒还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灵石,变成了小土堆,她有些肉疼。   昨日风停雪回来的时候他以为事情已经办妥了,结果不想命牌完璧归赵了不说,还得知了谢九思捷足先登先一步举荐了白茶。   本来这件事他就有些郁闷。   此时鹤不群看到那堆灵石灵玉旁边那块剔透的昆仑玉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修行。别以为赢了一场比试就可以松懈了,泷如夜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符修,你要是赢不了才丢人。”   白茶饶是再神经大条也感觉到了对方此时心情不好,准确来说从她今日来到现在他心情就一直没好过。   她也不敢这时候往木仓口上撞,在准备把灵石收拾好放到储物戒指的时候,视线一顿,落在了那支笔身金纹的毛笔上。   鹤不群也觉察到了。   他眯了眯眼睛,瞧出了那是一支符修画符箓所用的灵笔。   “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上面的金纹看着像是泷家的灵器。”   “是泷如夜给我的。”   昨日泷如夜找她说完话之后,临走前把这支灵笔给了她。   “不是昨日我和他因为择剑名额在青云台比试了一场吗,比试之前我们定好了赌注。说要是我输了就把名额让给他,要是他输了他就把灵笔给我。”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将这支曾引雷霆的灵笔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着,虽不是本命灵器。   可其品阶在五品,算得上中上等灵器了。   “从它的灵力浓度来看,这灵笔至少已开了十年的光,应当是泷如夜自小就在用的。他当时估计根本没想过我能赢,不然以他对它的珍视程度,他肯定不会舍得拿它来做赌注的。”   “管他舍不舍得,愿赌服输。如今你赢了这东西就是你的,你想怎么霍霍都成,他管不着。”   “不过你不是符修,这灵笔于你来说就和普通毛笔没什么区别。你不若拿去珍宝阁把它卖了来得划算……”   鹤不群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话说到一半,看到白茶不知什么时候执着那支灵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它来写言灵。”   白茶起初也是想要把这支灵笔拿去卖了,可白傲天说让她留着拿来练习言灵。   之前比试的时候她既能吸收符箓的力量,这也就意味着她应当也能使用灵笔。   她的修为较低,因此比起其他修者来说尚且不足。   当时召唤个金龙也是借用了一部分的雷霆之力,白傲天说短时间里要有较大提升很难,便提议她试试以灵笔为媒介使用言灵,节省灵力。   言灵是语言的力量,是用声音来传达的。   灵笔是以笔为媒介,符修可以用笔将灵力储存在符箓之中。这两者是两个概念。   因此鹤不群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白茶是嫌弃之前的笔写字太糙太累。   灵笔有灵力,可以缓解疲劳,一日写尽千万字也不会有任何酸痛。   “可别介,你可别暴殄天物。这符修用的笔娇气又金贵,所用纸,墨都讲究不说,要是提笔走势和力道不对也是极其容易损坏内里的……”   青年说着过去想要制止她,不想他刚走到石桌前,看到了她手边的东西一愣。   “这饼哪儿来的?”   白茶抬眸看了过去。   “刚画的,你要不趁热乎尝尝看?”   鹤不群愕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拿起饼子,感知到了和那日法阵里的灵力一样的波动。   “……?!这是你用灵笔画的言灵?”   “是啊。”   她手腕一动,宣纸悬在半空。   一笔一个圆。   “言灵——画饼充饥。”   作者有话说:   泷如夜:纪妙妙,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纪妙妙: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输给白茶。   泷如夜:……   灵笔get√   加油茶宝,努力成为六边形战士吧! 第二十四章   话音刚落, 笔锋一收。   纸上的笔墨在金光一闪之后成了一张圆饼,“啪”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   鹤不群拿起,再一次感知了一遍,发现这一张饼和他刚拿是那一张饼灵力波动相同。   变幻类天赋和变幻术法看上去都是将东西凭空变幻出来, 然而本质上却是不同的。   前者所变是真物, 除了使用天赋时候运转了灵力,再不需要灵力维持。   而后者变幻出来的要么是虚无的, 要么是以物变物。比如要让他来变一张饼, 在外人看来是一张饼, 然而实际上可能是一块石头,一片叶子之类变幻出来的障眼法。   白茶的言灵并不是单一天赋,在山河卷内他已经亲眼看见过对方可以凭空召唤出东西来,所以她能够变幻出来一张饼他并没有感觉多惊讶。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她竟是用的灵笔使用的言灵。   泷如夜是符修,他的天赋使用的媒介是灵笔。   然而言灵即是咒,咒术这种东西是以自身为媒介使用的。使用者会根据言灵威力的强弱, 自身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白茶的属性是在五行之内, 这只是意味着她可以不受限制修行各种属性的术法,但这并不代表天赋也是如此。   她怎么能改变天赋使用的媒介?这实在有违常理。   除非一个可能……   鹤不群眼眸闪了闪,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影。   “白茶, 你老实告诉我, 你的天赋除了言灵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能力?”   正在提笔欲再画几个饼练练手感的白茶,听到这话一脸莫名地抬眸。   “没有啊,我的天赋就是言灵。”   “那你怎么能以灵笔为媒介使用天赋?”   白茶一愣,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因为白傲天让她拿灵笔来练习言灵的语气太过自然, 好似只是随口一提, 这让白茶也以为能用灵笔使用天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今看到鹤不群神情严肃的样子, 她才意识到可能并非如此。   “鹤师兄你误会了, 我又不是符修怎么可能真的能以灵笔为媒介来随心所欲的使用天赋。我之所以能够做到刚才那样,是因为我发现有些言灵本身也是和书写笔画有关的,我本质上只是将天赋和他们结合使用罢了。”   看鹤不群似懂非懂的模样,白茶又举例解释道。   “就拿我昨日和泷如夜比试的时候来说,我召唤出来的那条金龙单单是靠言灵是没办法的,我必须画出来。我当时手中没有笔墨,就以剑为笔,以血为墨。”   “再比如刚才的那张饼,我用言灵也不成,需要以笔为辅助才能使用。”   不解释还好,解释了之后鹤不群从一开始是疑惑,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震惊。   “?!你是说你可以以其他东西为辅助使用天赋?甚至达到节省灵力的目的?”   “啊,是这样没错……”   天赋这种东西之所以叫做天赋是因为这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能力,然而无论再如何特殊,使用消耗的灵力都是来自自身。   它和灵根不同,不属于五行之内,是不能借天地之力来维持的,只能通过修者提高自身修为和能力来进行运转。   一旦灵力不足以维持天赋,轻则天赋消失,重则反噬其主。   而白茶的情况更是如此,一方灵力供应不足都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白茶天赋和灵根都不在五行的时候,鹤不群和谢九思的第一反应都是让她尽快择剑入道。   可如今白茶却说她可以借用除自身灵力之外的东西来辅助使用天赋,以此节省灵力。   哪怕只是能使用画个饼之类的低等言灵,也足够让鹤不群惊讶了。   “那除了这个你还能借助什么东西来辅助?”   鹤不群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灵锤取了出来。   “这个呢?你之前不是曾借用它的灵力震慑住鬿雀吗?你试试看能不能用它的灵力来使用天赋。”   白茶看着青年莫名兴奋的神情,尽管他很期待,但是答案是否定的。   “可能不行。这灵锤是师兄你的本命灵器,我当时能召唤它只是因为我的灵根特殊,它不排斥我而已。若是要我使用它,至少以我现在的修为是绝无可能的。”   听到这番话青年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抬起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瞧我,兴奋得脑子都糊涂了。差点忘了你还没筑基,使用泷如夜那小子的灵笔都已经很勉强了,怎么可能抡得动我的灵锤。”   灵器的使用也是有修为限制,退一万步白茶就算也能借助灵锤使用天赋,对于练气后期的她来说还差得远。   意识到这一点后鹤不群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然而心下却依旧对于这个意外的发现而久久不能平复。   他拿着手中的饼子咬了一口,这滋味不算多好,却是实实在在的白面饼子。   “白茶,我觉得吧,既然你都能用灵笔使用言灵了。要不你干脆直接辅修一下符如何?”   “你看那个泷如夜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近战是短板所以辅修了刀法,他这个情况特殊,一般只有资质比较出众的弟子才能修两种道法。你是天灵根,修行什么都没限制。你现在用灵笔所用的言灵都是最基础的,若是想要借用它使用高难度的言灵或是术法,你还得学学符道之术。”   的确,白茶刚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若是让她画个饼什么的她倒是轻轻松松,信手拈来,可要是让她用这灵笔再画一条龙那就有些难度了。   这灵笔既能引雷霆,说明其灵力并不低,那原因只能在她。   一是她不懂符道无法正确高效使用这灵笔,二则是因为她修为不够。   修为什么她可以跟着鹤不群慢慢修炼提升,前者的话就不是青年能教的了。   见白茶态度松动,显然是听进去了。   鹤不群这才咽下嘴里的食物接着说道。   “我是器修,符法什么我是一窍不通,不过你可以去上仙门学府。”   白茶不解:“上仙门学府?不能去紫竹苑吗?”   万剑云宗一共有两个给宗门弟子授课的地方,一是紫竹苑,二便是上仙门学府。   前者是对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对外开放的,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都可以去那里听课。   而授课的多为资历较深的师兄师姐,少有长老。   后者对弟子却是有严格限制的,只有那些资质出众的弟子才能在那里听课。   倒不是区别对待,只是在上仙门授课的多为长老和真人,那些不仅是在万剑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名气极盛的大能。   这些大能大多脾气古怪不说,授课也不会照顾旁人,自顾自地讲。   因此不是其他弟子不能听,而是根本听不懂。   “如今紫竹苑的那些课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更何况符法这种终究是少数人能修的,这门课只有上仙门学府那里有授。先前你可能去不了,如今你已经觉醒了天赋,又赢了泷如夜,自是有资格去那里听课的。”   上仙门学府的弟子一共分为两批,除了个别没什么背景,但资质出众的弟子,其余的多是仙门大家出身。   泷如夜和纪妙妙便是后者。   这也是为什么紫竹苑鲜少能看到他们。   白茶赢了泷如夜,明面上看着只是他们两人因为一个择剑名额而进行的比试,是他们两人的事情。   可泷如夜是上仙门出身,就像她赢了他时候其他内门弟子觉得扬眉吐气一样,反之那些上仙门弟子也会觉得很羞辱。   鹤不群也明白这一点,他本是器修大家出身,自然知道那些仙门子弟大多心高气傲。   白茶过去估计再如何也会受点气。   “啧,要是风停云那小子在就好了。他要是陪你一起去,那些人左右只会嘲讽你几句,不敢拿你如何。”   不提到风停云白茶都险些忘了,前几日少年来绝顶峰告知她最近感觉到隐约有突破的迹象,应当是天赋快要觉醒了。   逍遥子让他这段时日闭关一段时日。   说实话白茶一点也不想和上仙门的那些弟子起冲突,她是一介凡人,又尚未拜师,和他们对上实在百害无一利。   若是换作以往时候她一般能避开就避开,只是她现在灵力同时供给灵根和天赋,实在有限,考核在即,她必须早些学会灵笔和符法的使用来节省灵力。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他们真要动手我也不是吃素的。”   白茶收回了手中灵笔,看了一旁的日晷。   “我记得上仙门学府今日便有一堂符法课,师兄,落下的修行我明日再补上。”   鹤不群见白茶说着就准备御剑往千仞锋方向过去。   “诶等等!”   她听后一顿,回头看去。   发现青年从腰间将一块玉牌取下,还没等她反应就递了过来。   那玉牌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鹤不群的命牌。   “把这个拿上吧。”   白茶愕然,明白了什么后心下很是感动。   “鹤师兄,你真好,为了不让我被别人欺负,竟然把命牌这样重要的东西拿给我……”   “打住,你想多了。我给你命牌不是给你用来防身的。”   修者的命牌有两个作用,一来是见牌如见人,是用来表明身份的。二则是用来防身保命的。   尤其是像鹤不群这样元婴修为的修者,命牌之中的灵力更是相当于一件高阶灵器。   白茶感动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青年生生打断了。   “那你给我命牌做什么?”   “你不是要去上仙门学府吗,泷如夜那小子应该也在。他不是没有择剑名额吗,你给他说我这里还有一个,问他要不要?”   她猛地明白了他的意图。   “好啊怪不得你提议让我去上仙门学府,敢情让我听课是假,帮你卖名额是真!”   鹤不群听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少女的视线。   “瞧你这话说的,本末倒置了啊。让你听课是真,这卖名额只是顺便而已。”   白茶拿着命牌,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半晌。   而后试探着询问。   “那你打算卖多少数?”   青年抬起手比了个数。   白茶眨了眨眼睛,觉着这个数目虽然是有些超过了,可对于泷如夜这样的仙二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五万上等灵石是吧……”   鹤不群摇了摇头:“非也,是五万灵玉。”   “五万,还是灵玉?!”   要知道一灵玉等于十个上等灵石,也就是说五万灵玉等于五十万上等灵石。   把她卖了都不一定有这么多灵石!   白茶见鹤不群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震惊之余咽了咽口水。   “师兄,我了解过行情,先前有个弟子也曾找我买过名额。他说四万灵石已经算很高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么狮子大开口,会不会不大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这名额就一个,有钱不赚王八蛋,要什么仁义。”   鹤不群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白茶看出来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是铁了心想要狠狠敲诈泷如夜一笔了。   先前她还想着自己行的正坐的端,去上仙门学府听个课而已,他们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刁难她。   此时白茶看着手中的命牌,却不确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拿着饼子啃着的青年。   “那好,我帮你卖。”   “不过事成之后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鹤不群一听不乐意了。   “凭什么?你不过跑个腿卖个苦力而已,顶天了也就你一我九。”   白茶冷笑道:“师兄,这全须全尾回来的才叫跑腿,我这一去指不定是不是有去无回呢。”   “富贵险中求,要你三分不过分吧。”   “……”   ……   白茶拿准了鹤不群不想和主峰的人有接触,尤其是不想和祝灵尘碰面。   绝顶峰早在百年前就被剔除出了大峰,他师尊又是因为重伤了祝灵尘师叔才被驱逐出了宗门。   而风停雪最近正忙着炼丹,除了她鹤不群找不到别人来帮他把这个名额卖出去。   虽然最后鹤不群答应了她的要求,可白茶心下还是不大踏实。   毕竟这种敲诈勒索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干,而且一干就是这么大票的,她多少有些紧张。   上仙门学府在千仞锋,虽也属于四大峰之一,然而和逍遥峰这种大峰不大一样。   这里除了设有学府之外,整个峰没有峰主和弟子也就算了,甚至连个亭子都没有。   若不是峰中上下灵力充沛,她都要以为这里和绝顶峰一样是犯了错事,被剔除出了大峰。   白茶心中疑惑,拦住了一个童子询问。   “这里原本是有峰主的,而且还是万剑云宗千百年来修为最高,只差一步便达到飞升之境的剑修大能。”   童子看着脸嫩,实则已经有百来岁,在还没上仙门学府之前他就在千仞峰了。   “只是可惜了,他没渡过那天雷劫数,最后灰飞烟灭了。这位大能为剑宗乃至修真界的剑道做了极大的贡献,宗主为了纪念他便将这千仞峰圈做授课传道之地,上仙门学府又名天昭府,用的正是那位大能的称号。”   “原来如此……”   白茶听着也有些唏嘘,她叹了口气,还想要再问什么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祝灵尘。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衣衫,身姿挺拔,和这周围的翠竹一般。   她看到白茶的时候一愣,对于她出现在这里显然很是意外。   “白师姐。”   “祝师妹,好久不见。”   少女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两人也不熟知,原本她打算打个招呼就离开。   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白师姐若是来找谢师兄的话可能要去紫竹苑,这里的剑理课是由逍遥峰的逍遥子师叔教授的,师兄并不在此处。”   要是换作往日祝灵尘可能并不会说这些,反正这里已经是学府门口了,谢九思在不在里面她进去一瞧便知。   只是昨日白茶和泷如夜在青云台交手还赢了他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剑宗。   祝灵尘是不大喜欢白茶,但是谢九思对她格外看重。她想着还是主动提醒了一句。   白茶一愣,反应过来少女是担心她进去被针对,心下很是感动。   “多谢师妹提醒,我知道谢师兄不在这里,我今日过来是为了……”   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几个弟子径直往学府这边走了过来。   里面的人是没出来,外面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而让白茶头疼的是看衣着还是泷家的人。   不光是白茶注意到了他们,他们也一眼看见了自己。   站在中间的一个少年面容还算清秀,眉目却刻薄尖酸。   他皱了皱眉,看到白茶的身影一顿。   “你怎么在这儿?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凡人能来的地方。”   白茶一听气笑了。   “什么凡人仙人的,大家既在剑宗,都是宗门弟子,有什么地方是你们能来我不能来的?”   和凡尘富人看不起穷人,贵人看不起出身卑贱之人一样,在修真界也有这么一条鄙视链。   主峰看不起内门,内门看不起外门。这仙门大家的子弟,自然也瞧不上凡人出身的。   这种情况白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只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明目张胆的。   那弟子没想到白茶会呛回来,他神情一冷,掐诀想要动手。   一旁的弟子见了伸手制止住了他。   “冷静点,前脚泷如夜刚输给了她,咱们后脚就动手会落人口舌。教训她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   他这么说着,然后使了个眼色给那扫地的童子。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这上仙门学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还不把她赶走。”   童子有些为难地看了白茶一眼,这些仙门弟子他得罪不起。   “小友,你还是离开吧,和他们起冲突于你没什么好处……”   白茶不想让这童子难做,可让她就这么离开也是断然不成的。   不光是她,目睹了一切的白傲天暴脾气上来了。   【老白,和他们废什么话?直接动手。】   也是,这群人哪里是讲道理能讲通的。   他们不让她进去,她就直接闯进去。   白茶这么想着,手腕一动,正欲拔剑的时候,一道指风“啪”的一声打在了她的剑柄。   她手下一松,手中拔出一半的剑掉回了剑鞘之中。   白茶一愣,循声看了过去。   动手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泷如夜。   那几个弟子一看少年过来了,赶紧上前不满抱怨。   “泷师弟你来得正巧,昨日那抢了你择剑名额的剑修今日竟跑到这儿来耀武扬威了,你……”   “师兄怕是误会了。”   泷如夜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白茶是公平比试,并不存在什么谁抢谁名额一说。还有,你们刚才说她是阿猫阿狗。如果她都算阿猫阿狗的话,那我这个手下败将是不是连猫狗都不如了?”   这几个弟子虽也是泷家的,可泷家有主家和分家之分,泷如夜是主家的嫡子,和他们的地位天差地别。   看到少年眉眼冷冽,隐隐有动怒的迹象,他们慌忙否认。   “不是的泷师弟,我们不是……”   “行了,这一次我不与你们计较,只当你们是一时失言。但是下不为例。”   他冷着脸沉声警告了他们一番。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泷如夜这才径直往白茶方向走去。   “你刚才干什么?打算硬闯进去?你有没有脑子,你尚未拜师无人庇护,你动手你有想过后果吗?”   白茶听到这话一顿,先前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和那些弟子一样以为泷如夜也是想要教训她。   如今看来他动手打掉她的剑是出于好意。   她看着少年冷着眉眼的样子,不仅没觉得唬人,还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唇角。   “泷如夜,谢谢你及时出手帮我解围。”   “哈?谁帮你解围,我只是看他们以多欺少实在掉价,毕竟他们也是泷家的人,我看不惯而已。”   泷如夜还想要再解释什么。   可看到白茶一脸揶揄的神情,显然不信。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而后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来听课?”   “嗯,我昨天和你交手之后我发现我在灵力运用上还很欠缺,听鹤师兄说符理课对灵力控制很有帮助,所以我就过来了。”   先前比试结束之后风停雪提醒过她,让她除了自己不得已暴露出来的能力之外,不要向外人透露其他的能力。   因此白茶没把自己能够借用灵笔来使用天赋的事情告诉泷如夜。   不过她这也不是谎话,她对灵力的掌控的确不算好,这也是她要学习的地方。   泷如夜对此并没有怀疑。   “那你有纸和笔墨吗?”   白茶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储物戒指里把一沓泛黄的草纸拿了出来,同时那支金纹灵笔也在她手中。   “这儿呢。”   “……你就打算拿这种纸给我的笔用?”   泷如夜黑着脸,说这话也有些咬牙切齿。   “你之前不是靠着那场比试赢了不少灵石吗?上等符纸也就算了,你连几张宣纸也拿不出来吗?”   “有是有,可是不就是写几个字嘛,用什么不是写……”   白茶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看着少年越来越冷的脸色缩了缩脖子。   就像剑对剑修来说是道侣一般重要,灵笔于符修也是如此。   泷如夜深吸了一口气,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己心心爱爱的灵笔受到这样的蹂躏。   “开个价吧。”   “什么?”   “这支灵笔虽不是我的本命灵器,可日夜受着我的灵力滋养,除非你散尽灵力重新养护,否则在你手中顶多只能发挥它一成威力。”   “因此它就算品阶再高于你也无用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玉牌递给了白茶。   “这是我的命牌,钱不是问题,要多少都可以去泷家取,只要你把灵笔给我。”   一提到命牌,白茶猛地反应过来了今日来千仞峰听符理课之外的另一桩正事。   “等一下,灵笔一事另说,择剑名额你要不要?”   白茶也不管泷如夜什么反应,瞧着四下无人,祝灵尘也离开了。   她这才鬼鬼祟祟将鹤不群的命牌拿了出来。   “这是绝顶峰鹤师兄的命牌,他还有一个名额正在火热出售。我看在你和我有过一战之交才告诉你的,别人想要都没这个机会。”   “来来来,心动不如行动,择剑名额带回家。”   泷如夜拿着这命牌仔仔细细检查了三四遍,见的确是鹤不群的命牌。   “多少钱?”   “五万灵玉……”   “?!多少,五万?还灵玉?!你干什么不去抢?!”   这个反应和当时她听到价格时候一模一样,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知道这个价格的确有些狂野了,可是就这么一个名额,鹤师兄也不打算让步。”   白茶也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先前泷如夜还帮自己解围了,自己下一秒就狠狠敲诈对方。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算了,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也没事……”   在白茶准备将命牌收回去的时候,少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良久,泷如夜脸色一阵白一阵黑,薄唇抿着,神情挣扎地憋出几个字。   “……能分期吗?”   “……”   作者有话说:   对于一个仙二代来说,分期付账是对他莫大的耻辱。(狗头)   鹤不群:有钱不赚王八蛋。   泷如夜:……   泷如夜从这一章开始,你就是亿万负翁! 第二十五章   这择剑名额毕竟不是她的, 因此对于泷如夜想要分期付款这件事白茶并没有立刻答应,说是要等她回去和鹤不群说一下。   不过她想着问题应该不大,反正整个剑宗上下估计也就泷如夜“人傻钱多”,能够拿的出来这么多灵玉来买一个名额。   鹤不群十有八九会答应, 只是分多少期就不知道了。   “那好, 到时候你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做准备。”   少年这么闷闷说着, 心情并没有因为买到了择剑名额而多高兴。   他又不是真傻, 五万灵玉买一个名额, 简直是血亏。   白茶点了点头把那命牌放回了储物戒指。   “好的我办事你放心,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里还有她的三成呢,她不上心才怪?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学府里面,上仙门学府和紫竹苑比起来要大上许多,不过布置什么的倒大差不差。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稀奇的是周遭有好几处被封印的地方,因为被封印了所以她在外面看不见里面, 只隐约能够感知到灵力的波动。   “对了, 我先前就想问了,你们这里面封印的都是什么啊?”   泷如夜顺着白茶指着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说那个啊,那是秘境。”   白茶一愣:“秘境?”   “准确来说这些封印的地方都是秘境。”   秘境, 顾名思义就是和外界不同的一方天地, 其中的灵力充沛,多有妖兽灵兽和灵植。   一般来说在秘境一日,相当于在外界十日,无论是对在内里修炼的人还是妖兽, 其速度都远超平常。   这听着好像是个洞天福地, 然而实际上却是极其危险的。   刚形成没多久的秘境还好, 里面的妖兽各种生长速度并不快, 品阶也不高,还能应付。   若是百年,几百年,甚至千年级别的,里面大多会孕育出上古的凶兽,随便放出一只都是祸害人间的存在。   再加上秘境与秘境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靠的越近越容易引起封印松动。   因此常规来看不会秘境和秘境是不会离得太近,像千仞峰这样的情况简直前所未闻。   “都是?这,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你们天天在这里上课,万一哪个封印松动破开了,跑出了什么妖兽,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们啊。”   这秘境要是放在主峰或者其他大峰倒也算了,出什么事有长老和宗主能够随时镇压。   可千仞峰整个峰上下除了扫地的童子,再没其他人了,这实在太过危险。   和白茶的担忧不同,泷如夜对此毫不在意。   “秘境本来就是用来修炼的。”   看到少女更懵了,他又继续解释道。   “你之前没来过上仙门学府上课所以不知道,和紫竹苑多授理论知识不同,我们这边更多的是实战。就算这些封印没有松动,每日逍遥子师叔他们也会将其打开。”   “不过这里的秘境看着多,实际上年限和主峰还有其他大峰相比,大部分不过百年。有时候是会遇到些高阶妖兽,但是要全身而退倒也不难。”   怪不得泷如夜他们修行的速度比其他弟子要快,不单单是因为资质,还因为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   白茶留意了下周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般来说秘境的形成各不相同,可是这几个的灵力波动却极为相似。   果不其然,在她好奇询问之后,少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灵力波动相似是因为它们的成因相同。”   对于白茶这么敏锐感知到了这一点,泷如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刚才那个扫地的童子不是告诉了你这千仞峰的前主是谁吗?他名沈天昭,世称沈剑仙,是万剑云宗乃至修真界近千年自剑祖之后唯一一个达到羽化飞升之境的剑修。而这些秘境,甚至剑宗其他大部分的秘境,都是他渡劫陨落而形成的。”   秘境的形成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天地历经浩劫,例如神魔大战,生灵涂炭之后,由无数怨念魔气凝聚而成。   这种秘境只对妖魔修行有利,修者若是误入其中轻则魔气侵蚀,毁坏灵体,重则走火入魔,成为堕仙。   另一种则是像千仞峰这样,是由大能陨落散去的神魂和修为形成,这种则灵力充沛,若是运气好还能碰上什么灵宝机缘。   这已经是白茶第二次听到别人提起这个沈天昭了,起初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细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这沈天昭这么厉害,又没犯什么过错,为什么剑宗上下只有少数人知晓?”   泷如夜顿了顿,薄唇抿着。   “倒不是知道的人少,而是能记住他的人少。唯有在千仞峰受过他灵力的人才记得住他,其他人就算告知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忘记。”   过几日就会忘记?还有这种怪事?   正在白茶听得云里雾里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白傲天出声解释道。   【不是怪事,是因为天道法则。】   【飞升失败的人会被天道抹去其存在,这和普通渡劫失败不同,前者触碰到了法则,若是不抹去存在乱了法则秩序,恐生浩劫。】   白傲天说的话让白茶有些恍惚。   若是按照这个说法来看,对方是因为触碰了法则被抹去了痕迹,那她这种自生来就在五行之外,不受天道控制的不是更是乱了秩序法则吗?   像沈天昭那样的都没渡劫成功,那她的几率就更微小了。   可能都不用等到渡劫,没准一旦被发现是异端就会被抹杀掉存在也不一定。   正在白茶思绪混乱的时候,一旁的泷如夜突然又来了一句。   “说起来你和那位沈剑仙还挺有缘的。”   白茶一惊:“什么意思?”   泷如夜没有发现白茶的异常,神情淡然地说道。   “他和你一样,灵根都在五行之外。只是他是空灵根,灵根资质远不及你。好在他天赋卓绝,不过你说要是他灵根和你相当,会不会就能躲过那场天劫,飞升成为真正的剑中仙?”   “……或许会吧。”   她抬起手抓了抓头发,声音沉闷。   大约是因为白傲天的话,又或者是这沈天昭和自己一样不在五行之内,他渡劫失败了,让白茶也莫名烦躁了起来。   好像他的结局在某种程度也昭示了自己的命运一般。   泷如夜这时候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白茶心情不大好,他虽不知道因为什么,却还是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   这堂课是符理课,和其他课不同,这是上仙门学府少有全程在室内上的课程。   白茶跟着泷如夜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众人的视线或直白,或隐晦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倒是没太在意,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泷如夜也跟着坐在她旁边。   “你别误会,你是我带着进来的。要是我没看着你,你一会儿又冲动惹上什么麻烦,到时候倒霉的是我。”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白茶也算摸透了少年的口嫌体正直的性子。   对于他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白茶也只是笑笑没有戳穿。   泷如夜皱了皱眉,以为她没把自己的提醒当回事,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   一个青色身影从一旁走了过来。   在白茶看清楚来人的时候一愣,原以为这授符理课的会是泷家的长老或者旁的符修大能,不想竟是百药谷的林平耀。   林平耀倒是对在这里看到白茶并不意外,在上仙门学府上课的虽然大多都是仙门子弟,然而只要觉醒了天赋的弟子也是能来旁听的。   再加上白茶和泷如夜那一战,她自然也有了来这里上课的资格。   见老者过来,白茶反应慢了一拍,见周围人已经起身,连忙也跟着行了个剑礼。   坐下后她压低了声音好奇询问。   “怎么回事?这堂课不是符理课吗?还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   “林师叔虽的药修,可在符道上也颇有造诣。上仙门学府的符理课一般都由他教授。”   一般像林平耀这样的大能所修的道法不单一种,只是平日里白茶只在紫竹苑上过课,老者授的是药理,因此她并不知道他还擅符。   “原来如此……”   白茶弄明白了原由后,将画符箓所要用的东西拿了出来。   而她手中的灵笔依旧是泷如夜的那一支。   她没有把那支灵笔卖给泷如夜。   正如少年所说,那灵笔是由他的灵力养护,在她手中发挥不了多大的威力。   可是白茶用这支灵笔只是为了辅助天赋。   她是发挥不了什么威力,但是白傲天可以从中汲取灵力,以此弥补天赋使用时候灵力不足的情况。   林平耀也留意到了白茶手中的灵笔,见她拿笔的姿势都不大对,眉头不觉皱起。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白茶又不是他的徒弟,那灵笔也是她自己凭本事赢来的。   她如何暴殄天物也和他无关。   他这么想着,竭力将视线从白茶那边移开,眼不见心不烦。   而后手腕一动,一道金光闪烁之后,一头灵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几乎是在它出现的瞬间,一阵巨大的威压压了下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兽鸣。   若不是林平耀早在把它刚出来之前就用金刚圈圈住了它,它可能早就扑过来把他们撕成碎片了。   “这是一头四品灵兽,赤瞳灵狐。”   白茶顺着看去,只见那头灵狐通体雪白,身后的尾巴宛若孔雀开屏,和它身躯一般大。   那双赤红色的瞳孔森然冷冽,光是和它对视一下就脊背发凉。   这哪里是灵兽,简直和妖兽没什么两样。   似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林平耀接着说道。   “这赤瞳灵狐和通天白虎一样,本质上虽是灵兽,却有着一半妖族血统,桀骜难驯。若是不能彻底感化它,即使强行缔结了主仆灵契,它也会在结契之后选择自戕。”   “既然无法驯服,师叔为何把它带来?”   下面有个弟子没忍住询问。   老者抬起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苍老的面容唯有那双眸子清澈如初。   “正是因为它性情刚烈,无法驯服,所以才最适合用作今日的教学。”   他一边说着,指尖一动,一支黑色灵笔骤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和泷如夜画符会用符纸不同,林平耀凝聚灵力为墨,凭空画出了一道符箓。   那笔锋似刀,笔走龙蛇之间,宛若那雷霆落下一般,“轰隆”一声,有什么桎梏重重砸在了那赤瞳灵狐身上。   白茶都没有看清楚,只感觉那灵力磅礴,笔风涤荡。   下一秒,先前还高昂着脑袋,朝着众人怒吼的灵狐抽搐着四肢,疼得龇牙咧嘴地栽倒在了地上。   “这是中等符箓,困兽之笼。”   林平耀说着看向周围的弟子,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刚才暴露压制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道符箓是用来压制敌人的,对于不擅近战的符修来说,无论是交手或者脱身,这都是一道极其有用的符箓。当然,对于其他修者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极佳的练习灵力控制的方法。”   “好了,我已经示范过一次了。剩下的时间你们就各自练习吧。”   也不等白茶他们反应,林平耀挥了挥衣袖,原本只有一只的赤瞳灵狐变成了几十只。   每一只都被术法圈禁着无法出来。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像刚才林平耀所做的那样,强制让他们低头服从。   白茶看着眼前瞪着她,恨不得冲出来把她咬碎拆吃入腹的灵狐。   她拿着笔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倒是一旁的泷如夜已经提笔画起了符箓。   白茶很是惊讶:“你看一遍就记住了?”   “大致记住了,只是有几道笔势力道还有些捉摸不透,可能要多试几次。”   泷如夜将画好的符箓贴在那灵狐身上,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给挣脱了。   不过和其他大多连符箓都没记住的人来说,少年已经很厉害了。   林平耀将泷如夜的动作全然看在眼里,尤其是在看到少年自行纠正了笔势的时候,眉眼肉眼可见的舒展。   不愧是泷家出身,感知果然敏锐。   这画符就和练剑一个道理,剑式有一处错了,整套剑法也无法使出,严重者还会灵力顿涩经脉,伤及自身。   大多修者只会在符箓画完,或者剑式出完,从练习的结果没达到预期才知道中途出了错处。   真正能从一开始就知道有问题,并且及时矫正的少之又少。   这在修者之间被称为符感,修剑者则为剑感。   这是只有少数资质出众的弟子才能有的能力,是天生的,非后天能形成的。   可遇不可求。   和泷如夜这种天生符修不同,旁边的白茶正拿着灵笔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笔。   两者对比强烈,惨不忍睹。   虽然知道白茶是个剑修,对符理不擅长也没什么,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悟性竟然这么差,连如何运笔都不知道。   正在林平耀唏嘘感叹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成了!”   “林师叔!祝师妹只用了两次就把符箓画出来了,而且还成功了!”   林平耀听后连忙起身过去查看。   祝灵尘手执灵笔,运转灵力将符箓覆在了那灵狐的头上,牢牢压制着它,让它不能动弹分毫。   虽然和老者相比其威力还是差了些。   可是少女不过筑基修为,而且只用了两次就成功了,实在是让人震惊。   不仅是林平耀,泷如夜也被吓了一跳。   别人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作为符修的少年却知道这有多难。   “……你之前可有学过符理?”   老者稍微平复了下情绪,缓了一会儿这么询问。   “不曾。”   祝灵尘摇了摇头,见老者半信半疑,她斟酌了下语句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这对于其他弟子来说是不是很难做到,但是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我是天生道种,一切道法在我眼中都有迹可寻。即使我从未接触过符理,只要是在我灵力范围以内的符箓,示范一次我便了然于胸。”   天生道种,对啊,天生道种。   若是如此便说得通了。   天生道种和天灵根一样能修所有道法。   但是两者虽都是不受限制,可本质上却全然不同。   白茶的天灵根在五行之外,也就意味着她在法则之外,她不能掌握道法规律,所修的道法和祝灵尘相比,只通不精。   而祝灵尘反之。   所有的道法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别说一道符箓了,等到她成长到一定程度了,连最高深的佛法没准都能参破一二。   林平耀看着眼前的少女,越看越满意,心下升腾出了一个想法。   “除了剑道,你可对药理感兴趣?”   “刀剑无眼,你们剑修动起手来最是容易受伤。若是辅修一门药理治疗伤口,再合适不过。”   祝灵尘再迟钝也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林平耀想收她为亲传。   或许要不是她已经拜入了凌云峰,可能他收她为真传也有可能。   祝灵尘最终没有答应,只说了回去之后再考虑几日再给老者答复。   林平耀也不生气,脾气好得和他们印象里的那个性情古怪的老者判若两人。   等到老者走后,众人连忙围上来道贺。   “恭喜祝师妹,你别看林师叔脾气古怪了些,可他的实力没话说,是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药修大能。你跟着他修行肯定前途无量!”   “是啊,你刚来剑宗没多久可能不知道。林师叔因为一些事情格外讨厌剑修,他能破例收你为徒,说明他对你格外看重,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   和那边被团团围住的热闹场面不同,白茶这边冷清得厉害。   泷如夜看着众人谄媚的样子,不悦地说道。   “啧,这群见风使舵的家伙,那祝灵尘再厉害又如何,终究不是剑宗的人,有时间巴结她还不如拿这时间多提升自己。”   “人都慕强,人之常情罢了。”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笨拙着拿着灵笔在符纸上游走,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如果抛去她周围写废的堆积如山的草纸的话。   泷如夜的进度比祝灵尘是慢了一些,不过四次之后也成功了。   一堂课下来,真正成功的只有少数。   然而少有像白茶这样画了几十遍还一点成效都没有的情况。   少年看她画了这么久还不得寸进,心下疑惑。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白茶并没有按照他给的符箓画。   “你这是画的什么?我不是让你照着画吗?”   他有些生气,不仅是气白茶乱涂乱画。   更因为这符箓走笔都是固定的,错一步都有可能阻塞灵脉,严重者还会伤到根骨。   白茶见少年动了怒,连忙解释。   “你误会了,我不是不照着你的画,而是我于符法一窍不通,我不像祝灵尘那样有勘破道法的能力。”   “我只能按照我的办法画。”   “你的办法?”   泷如夜抱着手臂扫了一眼周围被她画毁的符箓,神情肉眼可见的不满。   她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咳咳,这失败率的确高了点儿,不过好在经过我的不懈努力,不停试验,最后还是琢磨出来了。”   这种等级的符箓白茶很难画出来一方面是她不是符修,没有修符的天赋,不会用笔。   另一方面是因为灵力不足。   白茶只得学着之前画饼充饥那样,找寻以灵笔为辅助的,能够压制住灵狐的言灵。   这时候周围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白茶和泷如夜。   “你看着啊。”   白茶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看什么……?!”   少年话说到一半,前一秒还平静的周遭突然风起云涌,竹叶纷飞似落蝶。   白茶手中的灵笔闪现出一道逼仄的金光,和林平耀示范的时候一样,甚至比之更甚。   符纸悬停在了半空,她蘸取笔墨,提笔如剑,重重落在了纸面。   随着她的笔势游走,飓风席卷,那些灵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惊声尖叫了起来。   在泷如夜难受得抬起手捂住耳朵的时候,笔走龙蛇之间,白茶笔锋一转收回了笔。   他抬眸一看。   那上面不是符纹,而是一行金字。   “天上剑仙三千万,见我也须尽低眉!”   随着白茶执笔大喝,那符纸变大了数倍,如被子一般“砰”的一声压制了下来。   不仅是一只,所有的灵狐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摁在了地上。   这些灵狐本是林平耀的天赋变幻而成的。   在被压制到了极限之后,那些灵狐倏尔化成了烟雾消散殆尽。   白茶以天赋破了他的天赋。   作者有话说:   天上剑仙三千万,见我也须尽低眉。——《雪中悍刀行》   白茶:都给我低头!   这一章伏笔有些多,之后要是有不懂的大家可以返来这一章看看。   林平耀的天赋类似于影分身,每一个分身的修行量都会叠加在本体身上。很像鸣人的那个能力,卷王福音(不是) 第二十六章   狂风过后, 叶落无声。   等到一切归于平息,若不是周遭只有他和白茶两人,他可能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的天赋不是言灵吗?怎么能用符箓?”   术法和天赋使用时的灵力波动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是灵力运转在外, 后者是在内。   饶是他再难以置信,可感知出不了错, 白茶刚才所用的确是天赋。   白茶收了灵笔, 要是换作以前用了这种强度的言灵她必然会遭受到不小的反噬。   只是有灵笔为辅助, 再加上千仞峰的灵力充沛,除了气息乱了些许之外,她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等到平复了气息之后,她这才解释道。   “我刚才画的不是符箓,是将言灵写在了符纸上,再运用你的灵笔使用出来的天赋。”   “你之前和我交手的时候应该也觉察到了, 在最后我召唤金龙时和你使用天赋的灵力波动相似。这一次的原理也和之前一样, 唯一的不同只是我以笔代剑而已。”   自和白茶青云台一战之后,泷如夜回去的时候缓了许久才回复了气力。   而且还是服用了丹药的情况下。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也和纪妙妙一样将这一次意外归结于少女的天灵根体质。   不想竟是因为对方使用天赋时借用了自己的一部分灵力。   泷如夜得知事情经过后心情很是复杂, 要说白茶胜之不武吧, 可是她所用的灵力是他使用天赋时散在空中的。   就算不吸收早晚也会散去,算不上掠夺。   若说他毫无芥蒂的话,又不是这么回事。   这种憋屈的感觉和当时看到白茶用言灵【画龙点睛】召唤出来金龙时候一样,莫名有种被自己打败的郁闷。   白茶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今日来上仙门学府只有两件事。   一是来蹭一趟符理课, 学学怎么使用这灵笔, 二来是把鹤不群的那个择剑名额推销出去。   在符法上白茶没有祝灵尘那么有天赋, 一点就透,不过幸亏她什么道法都能学个皮毛。   刚才林平耀示范的那一遍她是没看懂运笔走势,但大致上的灵力运转却是明白的。   因此白茶依葫芦画瓢,学着符理的灵力回路,结合着天赋一并,练习矫正了十来次后这才摸到了一点门路。   对于符修来说这种只能算是入门级别,可对于白茶来说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白茶想好了,回去之后再就着刚才的感觉,结合言灵多练习几次,这样之后的择剑考核也能多几分胜算。   她将地上桌子上的废纸收拾好,一边整理着一边对少年说道。   “泷如夜,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又带我进来。要是没有你,我这一上午不知道会被找多少次麻烦。你放心,择剑名额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尽量求鹤师兄给你打个折……”   “等等,你这就要回去了?”   泷如夜见她要走,下意识上前拦住她。   “你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把剑理课一并听了,下一堂课可是逍遥子师叔来教授。他的课比起谢九思还要受欢迎,每月只有一次,一课难求,你确实不去?”   听到后半句,白茶手上动作一停。   “比谢师兄还受欢迎?”   不怪她意外,因为风停云就是逍遥子的徒弟,她不下一次听说逍遥子教学起来有多我行我素。   有一次他给风停云示范如何化气为刃,结果示范的时候没控制住力道把他头发给削掉了,要不是风停云躲闪及时,估计头都秃了。   这样任性又要命的教学方式,谁吃得消?   看出了白茶的怀疑,泷如夜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咳咳,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他教得多好。”   “你和风停云不是朋友吗,应该有听他提起过逍遥子师叔在还没入道的时候出身皇族。他对吃穿用度很是讲究,喜华服,喜收集珍奇之物。听他们说在他手中的灵宝多得足够积成一座山。”   这个白茶倒是有所耳闻。   她皱了皱眉,还是不明所里。   “那这和上他的课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出手阔绰,心情一好就会拿些灵宝灵丹作为奖励。”   泷如夜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生怕白茶不感兴趣又继续循序渐进利诱道。   “这段时日风停云不是马上要觉醒天赋了吗?按照我对逍遥子师叔的了解,他那么宝贝他徒弟,这种喜事估计给的奖励比起之前只多不少。你现在走了岂不是太可惜?”   先前白茶听得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这逍遥子以灵宝作为奖励,给课上表现好的弟子这倒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在现实世界里这种奖励制度也有,像她数学成绩不好,有一次及格了老师一高兴也给她包了一个红包。   然而逍遥子这个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出手再阔绰也不可能每个弟子人手一件灵宝,一瓶丹药。   在有限的数量里,自然是去上课的人越少能分到的几率越大。   要是换作白茶,是断然不会叫上泷如夜一起去上课的。   想到这里,白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   一般上剑理课的大多都是剑修,而且在上仙门学府多是仙门子弟,各个资质出众。   泷如夜就算再厉害本质上也只是个符修,他想要从这样一群人之中抢到灵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其实换作以前泷如夜是不会去参加这种类似竞争夺宝的活动,只是他刚定下了鹤不群的择剑名额,要他一时之间拿出那么多灵玉实在困难。   因此他这才打起了那灵宝的主意。   见白茶看破了他的意图,他也没否认,直接承认了。   “……算是吧。”   “不过我也不是让你白帮我,到时候抢到的灵宝我们五五分如何?”   说实话白茶是挺心动的,能让泷如夜他们这群见过世面的仙门子弟都如此争破了头的灵宝,可见至少也在五品以上。   五品是什么概念?   五品的灵丹一颗能卖一千灵玉,一瓶往少了算一共十颗,也有一万了。   若是品质好的两万也有可能。   若是五品的灵宝那就更值钱了。   泷如夜的这支灵笔就在五品,按照他刚才想要买回去的价位来看,三万灵玉是没得跑了。   能被逍遥子收藏的灵宝,不光是品阶,其在同品种的灵宝里必然稀有。   这价值就得再翻一翻。   理清楚了这些之后,对于这笔只赚不赔的买卖,白茶心下虽蠢蠢欲动,却也没有立刻答应。   “我愿意是愿意,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你在上仙门学府认识的人那么多,随便拎人组个队也比我这个筑基不到的靠谱,你不找他们找我干什么?”   泷如夜沉默了半晌,而后压着唇角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会这么想,他们自然也是这么认为。与其找我这个符修,他们当然更倾向于找剑修或者刀修之类的来组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抬眸看向白茶,斟酌了下语句后这才闷闷开口。   “而且你能使用我的灵笔,便意味着你能感知我的灵力。我们两个不需要怎么磨合,也能很好的配合。”   起初泷如夜也没想到要和白茶一起组队抢夺灵宝,是在看到她能使用灵笔画言灵的时候才临时起意。   这倒是一个不小的优势。   白茶本来想着可以去碰碰运气,反正重在参与,就当陪跑积累下实战经验。   可在听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戏。   “好,我答应你。”   ……   剑林秘境外,在放眼望去青山翠竹,云雾萦绕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亭子。   亭子里一个紫衣青年正坐在软榻上,两旁仙侍一人端着果盘,一人扇风伺候着。   青年面容俊美,长发如瀑,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不出什么情绪。   白茶不是第一次见逍遥子,可每一次瞧见了还是会被对方的容貌给惊艳到。   和谢九思的温润如玉不同,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飘渺的雾,看不清抓不到,远在云端般。   明明是个剑修,那双手似白玉,保养的比桃源的女修还要好。   两人视线对上,白茶连忙低头上前行礼。   “逍遥子师叔。”   逍遥子单手撑着下颌,低头看了过去。   那眼神很淡,轻飘飘的。   “我先前听风停云那小子说你觉醒了天赋的时候还将信将疑,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的声音如清泉落碧石,悦耳动听,只是仔细听却没什么温度。   白茶有些怕逍遥子,这人可能是本身就是王族出身,再加上在万剑云宗乃至修真界地位都极高。   导致他看人有一种万物皆在,万物又不入眼的凉薄。   “怎么?你今日也是冲着我的灵宝来的?”   这让白茶不知道怎么回了。   若是说不是吧,她又不可能转身就走。说是吧,感觉一觉醒天赋就冲着灵宝来,实在太过失礼。   况且这么多人在,本来因为她赢了泷如夜一事这群仙二代已经很不满她了。   要是就这么承认了,估计他们一会肯定逮着机会刁难她。   “……唔,是也不是。”   白茶不敢随便答复,斟酌了下语句后,选了个态度比较谦逊的说法。   她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青年回答道。   “小辈自知修为平平,也没想过能得到师叔的灵宝,只想着这和同门切磋,磨砺剑术的机会难得,所以便赶过来了。”   也不知道白茶哪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   他抚掌大笑,还没等白茶反应过来。   逍遥子衣袖一挥,风止之后。   一面残垣断壁“轰隆”一下破土而出,上面满是刀剑划痕,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   白茶一愣:“师叔,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比起灵宝更在意能否磨砺剑术吗?这倒提醒我了。”   逍遥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果盘摘了一颗葡萄扔进了嘴里。   “我这上的毕竟是剑理课,比起拿灵宝灵丹这种东西来做奖励,我觉得还是以孤本剑诀什么的更为合适。”   “不若今日就以这剑碑为拔得头筹的奖励如何?”   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的眼刀刺了过来。   白茶噎住了:“……”   妈的,我服了你个老六。   作者有话说:   白茶:拉仇恨是吧?:)   泷如夜:早知道还不如单打独斗:)   逍遥子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2333,就喜欢搞事。   风停云头都差点被削秃 第二十七章   不仅是其他盼星星盼月亮, 就等着一月一次来逍遥子这里捞点油水的众人因为白茶这样胡乱谦虚了一番而让其改换了奖励不满。   一旁的泷如夜更是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咙。   “不是,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来剑宗了,逍遥子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他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越口是心非他越会反着来。”   他压着声音, 咬牙切齿地说道。   泷如夜倒不是真的对白茶生气, 更多的是气逍遥子明明知道他们是冲着灵宝来的,还这样故意捉弄他们。   “这不能怪我啊, 我要是当着众人面承认是冲着灵宝来的, 他们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我态度要是还这么嚣张,不也是适得其反吗?”   白茶来剑林秘境的时候就稍微目测了下周围,能来上仙门学府上课的人本就不多,先前在符理课的时候也就十来个。   而到秘境这边来的却有三十左右。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不单单有剑修,还有其他修者,都是冲着逍遥子的灵宝来的。   这些人虽不满自己, 却也没太把她当回事。前期她想着只要装作真的是来切磋学习, 姿态放低一点,让他们放松警惕。   等到后头和泷如夜配合一波,等到他们互相斗得精疲力尽的时候, 再趁机直捣大龙。   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岂不美哉?   谁知白茶都已经表现得那么谦卑了,逍遥子一记乾坤大挪移一举换了灵宝,给她狠狠拉了一波仇恨。   这让她想开局低调后期蓄力都难。   泷如夜也知道这和白茶如何回答没太大关系, 一切在逍遥子。   只要逍遥子想搞点事情出来, 无论白茶回答什么他都能把火往她这边煽动。   想到这里他稍微冷静了下来, 余光瞥了一眼那满是剑痕的石碑。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来这里是来拿灵宝的, 要是这灵宝值钱我们拼一把倒没什么。可这剑碑只对你们剑修有用……”   泷如夜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用灵力感知了一波,而后继续说道。   “而且他这块剑碑不是你拿到了就能用了,上面是有剑意覆盖着的。”   若是这是一块普通的剑碑也算了,他们到时候拿到了还可以倒卖出去,苍蝇腿再少也是肉。   可是头疼就头疼在逍遥子拿出的剑碑看年头应该至少有三四百年,这种年限的剑碑多是一些大能留下的心得剑诀。   珍惜程度相当于宗门一道不外传的术法,可遇不可求。   这听上去似乎是好事,但是这种剑碑上面都是覆有剑意的。   只有剑意散开才能窥探到上面的剑诀。   而一般要将剑意破开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有足够的悟性,比如像祝灵尘那样的天生道种才有勘破的可能。   第二种则是得到剑意的承认。   那道剑意泷如夜虽不知道有多强,可毕竟剑碑都有几百年头了,至少也得是元婴修为。   无论是勘破还是被承认,对于白茶不到筑基的都难于登天。   白茶听后觉着也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有钱不赚王八蛋,可是这也要看值不值得豁出去赚。   这剑碑上的剑诀再高深莫测,再可遇不可求,她解不开剑意拿在手中也跟块破石头一样没什么区别。   不过要让她就这么走了,白茶又觉得白跑一趟不大甘心。   思索再三,她心生一计。   “师叔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比起那些灵宝,还是用剑诀什么的作为奖励为好。但是前提是只有剑修的话。”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站在亭子旁的众人。   “您看,这里还有好些其他峰的弟子,他们不是剑修,若是只用这剑碑作为奖励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不大公平?”   逍遥子单手支着头,顺着白茶的话问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把这剑碑收回去?”   “当然不是,要是收回了对修剑的弟子也不公平。”   白茶故作头疼的样子,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思考了半晌。   而后灵光一闪,一手握成拳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啊我想到了。这样吧,师叔要不再拿一件灵宝出来?这样无论是剑修还是其他修者最后拔得头筹,也能得到于他们而言有所益处的灵宝了。”   逍遥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弟子听后生怕他不同意,连忙跟着附议。   “白师妹说得对。像我们这种修器的拿到这剑碑除了表演个胸口碎大石,也没什么其他的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那我们乐修更惨了,别说碎大石了,可能扛都扛不回去……”   “……”   逍遥子这时候还没明白白茶的意图就是真傻了,对方看上去是在为他们抱不平,谋福利,实际上是为她自己。   毕竟她一开始就是冲着灵宝来的。   再者先前他故意曲解了她的话,把灵宝换成了剑碑,给她拉了一波仇恨。   她如今也借他们的势,反将了他一军。   关键是她说的还有理有据的,逍遥子想要反驳都难。   对此他倒是不生气,只觉得有趣。   “倒是我想的欠妥了。”   逍遥子说着,给一旁的仙侍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串红檀珠串。   那珠串颗颗圆润饱满,似珊瑚般,其中一颗更是海棠艳丽。上面的灵力充盈,在云雾萦绕里也有天光破云之势。   “这是我百年前路过灵山斩杀一魔物后,散去魔气,将其内丹和百年红檀木一并做成了这串佛串。”   “这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个装饰品,不过里头的佛光对你们修行倒是有所益处。”   要不是白茶听风停云提起过这串常被逍遥子拿在手中无聊时候把玩的佛串有多值钱,单听他这云淡风轻提起,她都要以为这当真是个普通玩意儿了。   “五品……”   泷如夜见多识广,对于灵宝什么颇有研究。在众人只知道这东西肯定价值不菲的时候,他已经从其中佛光估量出了品阶。   “这至少是五品佛宝。”   佛宝和灵宝不同,这世上灵宝众多,得要得一件佛宝却极为困难。   和灵宝可以买卖或是抢夺不同,佛宝只赠有缘人,若非主人主动相送,拿到了也无法使用。   “白茶,我们今日真是来对了,看来他心情的确很好,竟然将佛宝拿来当奖赏。”   终归还是个少年,饶是泷如夜平日里再沉稳,如今也还是因为这佛宝而喜形于色。   不仅是泷如夜,其他对夺宝不大感兴趣的弟子也蠢蠢欲动起来。   可见这珠串对其诱惑力有多大。   其中也包括祝灵尘。   不过和其他钟情于那佛宝的人不同,少女想要的是那块剑碑。   作为蓬莱岛的千金,别说这五品佛宝,就连品阶更高的她也见过。   这剑碑对于其他修者来说或许毫无用处,对她来说并非如此。   祝灵尘体质特殊,天生道种,只要花时间勘破剑意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这剑碑并非寻常大能的剑意。   先前逍遥子将这剑碑取出的时候他的储物戒指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就是说它不是凭空出现,而是由此处破土而出。   千仞峰在五百年前本是剑仙沈天昭的居所,他一生从未收过徒弟,剑术无人传承。   在飞升陨落神魂散尽的时候,那一身修为也跟着神魂一并化作无数剑意落在了千仞峰乃至剑宗上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剑碑上便是沈天昭残留的剑意之一。   祝灵尘资质虽出众,可修为尚轻。   她没有愚蠢到以为自己能够以一人之力突出重围,得到那块剑碑。   尽管她不知道泷如夜平日里对夺宝一事明明毫无兴趣,今日为什么突然也过来了。还是和白茶一起。   她对白茶是没什么忌惮,可要是加上泷如夜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泷如夜近战可能不是她的对手,可符修辅助能力很强,有他增幅白茶她很难得手。   祝灵尘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和她所想的一样,其他人也大多选择了组队的方式   犹豫了半晌,她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一个女弟子身上。   ……   每次夺宝开始之前逍遥子会留一柱香时间给他们组队,商量对策。   看着香要燃尽了,青年这才起身。   白茶正拿着灵笔临时抱佛脚,继续练习着刚才新学的那几道言灵。   一旁的泷如夜也在检查着符箓带齐了没有,要是缺了什么赶紧画上,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清点好了东西,泷如夜刚想要看看白茶那边的情况。   一阵逼仄的剑风倏尔擦过他们的身旁。   白茶心下一惊,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逍遥子手执着一把雪色长剑,直直刺向一旁的秘境封印。   这一处秘境名为刀山剑林,是当年沈天昭每日修行的地方。   他陨落当日,天地齐悲。   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上下,众人引剑朝天,以灵剑祭之,千刀万剑的剑气汇聚在一处,便成了这一秘境。   逍遥子执剑凌空,剑风拂过他的额发。   身影在云雾之间似紫霞,眉眼皆是肃杀的剑意。   “天地缓缓,剑理昭然。”   “所谓剑门,一剑为开!”   随着话音刚落的瞬间,天地间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秘境的封印似镜子被破开一道。   前一秒还昏暗的地方似有天光倾泄。   “这处秘境我只开了一半。规则很简单,时间不限,谁第一个登上剑山之巅,灵宝就归谁。”   还没等白茶从巍峨磅礴的剑气里反应过来,周围嗖嗖嗖几道残影掠过,直直飞进了秘境之中。   一旁的泷如夜见了连忙御笔拽上白茶。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啊!”   白茶回过神来手腕一动,灵剑飞出,她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剑面之上。   秘境之中到处都是森然的剑气,才飞了不到一刻钟他们就被剑气攻击了好几次。   泷如夜扔出一道符箓挡住周遭的剑气,再用灵力感知着附近的情况。   刀山剑林顾名思义就是这里除了刀锋便是剑刃,不仅是时不时攻击他们的剑气,就连地面林立的也是密密麻麻的剑刃。   他们必须得一直往前飞,高处去,直到巅峰才能停下。   从刚才进来到现在已经飞了好一会儿了,入眼的除了刀剑之外,根本看不到头。   由此可见要想咬牙一口气飞到最高处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还是在这样逼仄的剑气压制之下。   灵力能不能支撑到最后是另一回事,最要命的是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准确来说是泷如夜被盯上了。   和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一开始要先解决辅助法师。   少年不着痕迹的取出一张符纸夹在手指之间,几乎是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一记指风猛地攻击了过来。   在指风快要打到他的手背的时候,“啪”的一声,白茶引剑将其重重打散。   “到我后面。”   泷如夜看着白茶御空上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他神情有些意外。   说实话虽然一开始他是找上了白茶和他组队一起,但是实际上他更多的是把她当成被保护的一方。   因此在看到对方在遇到危险毫不犹豫挡在他前面的时候,他心下或多或少有些触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告诉白茶自己不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符修,他会刀法,有一战之力。   然而话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更甚的剑风直接劈了过来!   自从打通了灵脉之后白茶的五感敏锐了不少,尤其是对剑气的感知。   在风动的瞬间她便觉察到了,她拽着泷如夜侧身堪堪避开了那道攻击。   刚松了口气,那剑风似会拐弯般又从后面杀了回来!   白茶心下一惊,情急之下引剑去挡。   只是那预想之中的攻击并没有落在剑面,那剑风山路十八弯般又转换了方向,直往身后的泷如夜方向攻击。   “泷如夜,小心!”   “哐当”一声,几乎是同时,白茶的声音和那撞击的声音一起涤荡在了林海。   少年以笔为刀,生生接住了攻击。   那眉眼凛冽,带起的剑风还是划到了他的面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白茶见此很是惊讶,不是因为这剑气诡异,像是有意识一样能变换方向。   而是它竟然伤到了泷如夜。   泷如夜的速度有多快她是有领教过的,当时雷霆落下他都尚有反应的余地。   这剑气虽然从始至终都是冲着他去的,但是她已经挡过一次了,在削弱了剑气和速度的情况下还能伤到他,实在让人震惊。   泷如夜对此并没有多惊讶,或者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攻击他的人是谁。   他抬起手用指腹擦拭掉脸上的血迹,视线冷冷落在了不远处。   “蓬莱岛和仙乐峰……”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组合。”   晦暗的环境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慢慢显露了出来。   白茶循着动静看去,好巧不巧刚好和祝灵尘的视线对上,而在她身旁的则是一个抱着琵琶的乐修。   一身墨绿色衣衫似夜色水中浮波,眉眼精致如画,一张鹅蛋脸配上那把琵琶,说不出的古韵优雅。   那少女白茶有印象,紫竹苑的时候就在纪妙妙身边,听风停云说好像是纪妙妙的堂姐。   是仙乐峰的真传弟子,名叫宁若兰。   起初白茶还没反应过来泷如夜为什么要说“意想不到”,在看到宁若兰后便明白了。   宁若兰和纪妙妙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前段时间纪妙妙在青云台比试输给了祝灵尘,按道理来说她是绝对不会和祝灵尘组队的。   这的确有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你和白师妹组队才让人意外吧。我和祝师妹也就是合作关系,她要那剑碑,我要那佛宝,咱们各取所需罢了。”   宁若兰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琴弦,那声音铮铮,不似寻常琵琶那般柔美。   白茶仔细听了下,发现那声音和先前攻击而来的剑风的频率有些相似。   泷如夜沉着脸色解释:“因为那剑气就是在宁若兰的乐音辅助下打出来的,这也是我没躲开的原因。”   “也就是说不仅是宁若兰,祝灵尘也想要让你出局?”   少年微微颔首,还想要说什么,瞥见白茶一脸郁闷的样子皱了皱眉。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被针对你不应该生气吗,我们可是一队的。”   “没,我就是在想明明我赢了你她们怎么不针对我?”   白茶半调侃半吐槽地说道。   “还是说她们怕我,不敢和我正面对上?”   “……”   泷如夜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想要说什么。   一旁的祝灵尘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泷师兄,我们并不故意针对你。只是有你辅助白师姐比起其他人来说要麻烦太多,所以我们不得不选择先对你出手。”   少女手握着剑柄,那把灵剑泛着的剑气凛冽,映照在她的眉眼。   “刀剑无眼,尤其是在这种秘境,于你并没有什么优势。我劝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这样可以少吃些苦头。”   祝灵尘刚才那道剑气只用了七分力,她原本只是想把泷如夜给打下去,并没想真正兵戎相见。   一来是泷如夜昨前日比试受了伤尚未痊愈,她不想胜之不武,二来则是后面还会碰上些夺宝的弟子,到时候难免还会交手。   她想要节省些灵力。   然而泷如夜并没有为她的手下留情而感到多开心,反而在听了这话后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祝灵尘虽入了万剑云宗,本质上还是蓬莱岛出身,并非蓬山人。   因此泷如夜对她的感观平平,不讨厌也不喜欢。   他知道剑修大多都有些傲气,尤其是像祝灵尘这样的天之骄子。   准确来说泷如夜也有这个毛病,对看不上的人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在还没有和白茶交手之前,祝灵尘如何无视白茶他无所谓,可现在白茶不仅是一个普普通通到内门弟子。   她是堂堂正正赢了他,是被他认可的人。   祝灵尘这样无视对方,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他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祝灵尘,你是不是有点太自说自话了?”   祝灵尘一愣:“什么?”   “还能是什么?这里就我一个人的话你这么噼里啪啦自顾自说一通也就算了,你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没看到我旁边还有个活生生的人吗?”   泷如夜一边说着一边把白茶拽到了前面。   白茶倒是没太在意被无视这件事。   因此在泷如夜把她拽到前面的时候她还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了。   她看着宁若兰和祝灵尘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那个,你们聊完了吗?”   祝灵尘见泷如夜油盐不进,将主意打在了白茶身上。   她斟酌了下语句说道。   “算是吧,只是泷师兄不大配合,如果白师姐可以……?!”   祝灵尘话说到一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凌空而上,执剑高高跃起!   “聊完了那就开打啊!”   祝灵尘和宁若兰被白茶这一举动弄得猝不及防,只有泷如夜在白茶运转灵力的瞬间,立刻御空往后拉开距离。   紧接着“唰”的一声,一阵阵符纸围绕在他周围。   “疾风肆掠,符开一道!”   “引灵入体,融会贯通!”   那是两道符箓,一道疾走符用来提速,另一道是用来增幅灵力的。   白茶感觉周身血脉喷张,好似有使不出的力气一般,剑破罡风。   悬在高空的剑落下好似刽子手的刀刃,威压逼仄,剑气磅礴。   祝灵尘瞳孔一缩,连忙御剑去抵挡。   两人的修为差距并不算大,加上有泷如夜的力量增幅,祝灵尘即使挡住了攻击也还是处于下风。   一旁的宁若兰见此连忙拨弦,铮铮弦音似剑刃一般,虽不见血,却疼痛难忍。   白茶手紧紧握住剑柄,祝灵尘感知到了她攻势的松动,蓄力一挡。   她整个人被推到了半空。   泷如夜御笔走龙蛇,一道磅礴的符力贯穿了白茶经脉上下。   在白茶下意识要往祝灵尘方向攻过去的时候,少年大喝提醒。   “白茶!宁若兰的天赋要用灵器来辅助使用,先劈了宁若兰的琵琶!”   祝灵尘听后心下一惊,连忙御剑过去。   然而在她引剑想要替宁若兰挡住攻击的时候,空中的白茶身子一转,翻飞的衣袖被风吹得烈烈。   只见一道剑光绰约闪烁,白茶手腕一动,剑在半空换了个方向。   没有往宁若兰那边,而是直直朝着祝灵尘而去!   祝灵尘瞳孔一缩,引剑接住了那一剑。   只是这一剑有泷如夜的灵力增幅,即使接住了她也被剑气推到了老远。   宁若兰赶紧过去搀扶:“你没事吧?”   要是换作纪妙妙在这样的增幅下,可能这一剑她未必抵挡得住。   只是白茶修为尚浅,这一剑威力虽大,却并没有伤及内里。   “没事,她那一剑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祝灵尘说到一半,“哐当”一声响起。   宁若兰循声看去。   祝灵尘的灵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手中,掉落在了地上。   视线再往上,是她微颤的手。   作者有话说:   纪妙妙:这情景似曾相识。   祝灵尘:……拿剑的手微微颤抖.jpg   泷如夜:第一辅助就是我。   白茶:我还没爽够!   白傲天:等着我憋大招。   因为茶妹身上有灵笔,一运转灵力在近距离范围内泷如夜都能感知到她的意图。这一招是声东击西。   还有祝师妹和茶妹在这一次夺宝时候会短暂交锋,主要是让她正视宝子,但是真正比试是在择剑。   是朋友也是对手。 第二十八章   “祝师妹, 你,你真的没事吗?”   宁若兰震惊得说话都有些磕绊,饶是她是乐修也知道剑修掉剑的严重性。   剑修的剑不仅仅是武器那么简单,其重要程度和半身相当。既是半身, 断然是不会轻易离手的。   结果现在少女的灵剑不单单离手了, 看她掌心通红,手腕颤抖的样子, 可能一时半会都难以拿起了。   不单单是宁若兰, 纪妙妙也没想到那看似毫无章法, 只有蛮力的一剑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   她眼眸闪了闪,试探着动了下指尖。   没有伤到内里,也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可奇怪的是却让她使不出力气来。   恍惚之间祝灵尘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好像前段时间在青云台和纪妙妙交手的时候,她也曾经中途出现了手握不住剑的情况。   不过纪妙妙比她现在要严重不少,她不仅握不住剑, 甚至脚步虚浮。   当时祝灵尘只以为纪妙妙身体不适, 或者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毕竟她也到了要觉醒天赋的时候。   一般修者在天赋觉醒前后灵力多不稳定,体内两股灵力会相冲内耗, 而纪妙妙的样子也相差不大。   纪妙妙在中场输给她的时候, 祝灵尘想着她本就状态不佳,赢了她也胜之不武。   再加上这里是万剑云宗,不是蓬莱岛,她没必要和对方因为一场比试而结下仇怨。   于是她当着观战众人的面说是纪妙妙快要觉醒天赋了, 主动给了她台阶下。   纪妙妙没说话, 只默默拿着剑离开了。   倒是一旁观战的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有人说是就算觉醒了天赋也不可能这么虚弱, 毕竟昨天还好好的, 应该是单纯实力不济。   又有人说纪妙妙的修为在她之上,或许只是轻敌……   还有人说——“会不会是上午在紫竹苑和白师妹交手时候受了伤?”   祝灵尘那时候不知道白茶是谁,只以为是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没有多在意。   或者就算知道了,以她的修为,祝灵尘也绝不会相信是白茶把纪妙妙给弄得那般狼狈。   如果不是今日亲自接了这一剑的话。   宁若兰不知道祝灵尘在想什么,她看着少女眉眼沉着的样子顿了顿。   “你要不要休息下?我先去拖住她们。”   “无碍。”   祝灵尘活动了下手腕,重新将那把灵剑握紧在了手中。   剑风拂过她的额发,露出的那双眸子亮若星辰。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在和泷如夜来了一场声东击西之后,白茶本以为祝灵尘掉了剑,心态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不想她不仅毫不在意,甚至有一种越挫越勇的气势。   不说别的,祝灵尘年岁是轻,但是在心态上比起纪妙妙,还有其他同龄人来说稳得不止一星半点。   “看样子我们刚才那一套操作反倒适得其反了。”   泷如夜手拿着符箓,感知着祝灵尘周身的气息皱了皱眉。   “你别看祝灵尘修为不过筑基初期,但是她为天生道种,别说筑基了,就连凝心期对上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尤其是你修为还在她之下,你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白茶不解:“那为什么刚才我攻击她的时候她没有觉察到?”   她感觉得到祝灵尘是真的对她那一剑很是意外,不然也不会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她的攻击。   “那是因为她刚才根本没有使用道种。”   尽管这个认知让少年很不爽,可事实还在那儿,他不得不承认祝灵尘先前的确没太把他们当回事。   “拥有天生道种的修者通常五感要比寻常人敏锐数倍,举个例子,哪怕是掉进大海里的一粒粟米他们也能看得到。因此想要逃过他们的眼睛难于登天,而同时这个能力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极其耗损精神力。”   精神力即是神识,它有压制和感知的双重作用。   而修为越高神识越强。   像谢九思那样的元婴修者,放出神识之后感知整个剑宗的情况都不是难事。   可祝灵尘只在筑基,她能感知的范围可能只有一个青云台大小。   而范围大小并不是祝灵尘没有立刻使用道种的原因,神识和灵力不同,灵力透支多了服用几颗丹药回复下就没事了。   但神识不同,是难以用丹药回复的。   不仅如此,其反噬程度也比灵力耗尽严重。   因此,祝灵尘会选择速战速决。   泷如夜和白茶对视了一眼,心下有了思量。   当自身的一举一动被别人看穿的时候他们配合得再默契也没了优势,唯一取胜的办法便是持久战。   直到拖到祝灵尘神识耗尽的那一刻,他们就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那就来试试!”   祝灵尘手腕一动,剑风掠过,一道墨绿色的身影瞬移到了白茶的面前。   “看看究竟是师姐你的力气先耗尽,还是我的神识先耗尽!”   几乎是在少女话音刚落的瞬间,“哐当”一声响起,剑与剑撞击在了一起,饶是白茶被泷如夜的灵力增幅的情况下,也被逼退了好几步。   白茶看着剑面上映照的那双眉眼凛冽,和先前对上的时候完全不同。   祝灵尘是动了真格。   泷如夜见此提笔写下一道符箓,刚准备凝聚灵力加诸在白茶身上。   宁若兰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手腕一动,扫出了的一串琵琶声音清脆。   然而那声音悦耳却也伤人。   被琵琶声带起的飞花乱叶如刀,从四面八方朝着泷如夜攻击了过去。   少年连忙提笔引了符箓挡住,衣服上却也还是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泷师弟,刀剑无眼,剑修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宁若兰犹抱琵琶半遮面,手指扣着琴弦沉声说道。   “若是你觉得无聊,师姐来给你弹一曲解解闷儿如何?”   刚才那一下泷如夜光顾着躲闪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这琴音逼退到了老远。   他想要过去辅助白茶,又被宁若兰给拦住了。   白茶余光看到了少年的处境,而后又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女。   “我还以为你会像刚才那样无视我去对付泷如夜,毕竟在你们眼里他才是最大的威胁不是吗?”   祝灵尘对于白茶话语里的嘲讽并不在意。   “师姐你误会了,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符修,我从没有把他当成威胁,只是觉得麻烦。”   “就像现在,师姐也成了我拿到那块剑碑的麻烦,仅此而已。”   白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没把自己当成对手,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麻烦。   对于祝灵尘有这样的想法她并不意外,从她一开始没有正视自己开始,或者追溯到丹药房的时候。   就像之前泷如夜觉得她没有资格择剑一样,祝灵尘或许也觉得她不足以让她拔剑。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茶沉默了一瞬,勾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眉眼。   祝灵尘皱了皱眉:“你笑什么,我有说什么引人发笑的话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泷如夜说的很对——”   她说着猛地抬眸看了过去,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如剑锋一般锐利。   “祝师妹,你真的很自说自话!”   也不等祝灵尘反应,白茶倏尔引剑朝着少女方向直直攻击了过去。   剑风擦过祝灵尘的额发,她似乎早就料到了白茶会这般攻击,也不躲闪,手腕一动便接住了。   甚至连气息都没有乱过分毫。   白茶眯了眯眼睛,蓄力重重劈了下去。   凛冽的剑气和四周的罡风,让本就逼仄的秘境变得更加压抑诡谲。   和泷如夜所说的一样,在祝灵尘眼里她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无所遁形。   祝灵尘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留意着白茶的情况。   和她所料想的一样,没了泷如夜灵力增幅之后她的灵力消耗很快,剑气也没有那般凛冽。   正如白茶刚才所说的那样,按理来说她应该第一时间对付泷如夜,而让宁若兰来对付她。   只是她对于刚才那一剑很感兴趣,她想要再看白茶使出一次。   可从白茶如今的状态来看,别说再使出一次了,可能下一秒就要灵力耗尽而脱力。   祝灵尘觉得自己为了那么昙花一现的一剑,而用了神识这件事很蠢。   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和灵力。   她这么想着,神情少有的烦躁起来。   祝灵尘不想再继续和白茶周旋,她将剑气覆在剑刃,四方风动,秘境里的剑气似有所感应一般翻涌在了一起。   周遭的空气如刀一样刮在白茶身上。   一片残影掠过,速度快得惊人。   她抬眸看了过去,只见少女御空在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祝灵尘生的女身男相,眉眼深邃,肃杀的神情在光影之间明灭。   “师姐,到此为止了!”   白茶瞳孔一缩,只见那灵剑如雷霆一般,快得让人无法闪躲。   剑落的瞬间激荡起的尘土飞扬,本就昏暗的环境更是看不真切。   秘境里剑林刀山,剑气带动着剑气。   千万道的剑风碰撞交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剑网死死落在了白茶身上,如山把她重重压制了下去。   一旁的宁若兰还在和泷如夜周旋,听到那边的动静后循声看去。   泷如夜心下一惊,趁着对方松懈的时机朝着白茶掉落的方向过来。   下面是林立的剑刃刀锋,每一把都和树木一般高,密密麻麻一片。   一时之间泷如夜也不知道白茶掉在了哪儿。   “就这么结束了?”   宁若兰有些意外地看向下面,在感知不到灵力波动之后这才确认了白茶已经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了。   “嚯,刚才我看她把你剑打掉了还以为有多厉害呢,结果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没有泷如夜辅助她什么也不是,连在你手下十招都走不过。”   祝灵尘虽也对白茶的实力感到失望,可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说人坏话的人。   在宁若兰还想要再吐槽几句的时候,她余光凉凉扫了过去。   “宁师姐。”   “……行吧,我不说就是了。”   宁若兰悻悻说道,而后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泷如夜身上。   “那他怎么办?要不也一起踹下去?”   “士可杀不可辱,用不着你们动手,我自己下去!”   少年听后一脸悲愤地瞪了她一眼。   话音刚落,也不等她们反应,泷如夜直接从上面一跃而下,半分犹豫都没有。   宁若兰震惊了:“他们,他们两个不就是昨天才打了一架吗,什么时候情深义重到生死相随了?”   祝灵尘也被这个发展给弄得有些惊愕,缓了一会儿,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下一秒一阵巨大的灵力波动从下面翻涌而上,夹着的剑气森然,地面也震动欲裂。   带起的灵力波动让祝灵尘骤然反应过来。   “?!糟了!我们中计了!白茶还有意识!”   “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感知不到她的灵力了……”   宁若兰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下面看去,果然感知到了白茶的气息。   “?!是剑气!她是故意被你击中掉到下去的,下面剑气浓重,她的气息被剑气给遮掩了!”   “不,不单单是被剑气遮掩……”   要是换作其他修者可能会被这些剑气给混淆视听,以为白茶是真的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了。   可是祝灵尘是天生道种,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敏锐,哪怕是一点微弱的气息她也能辨别出来。   除非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术法或是天赋。   正在祝灵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宁若兰的声音突然响起。   “还有符箓!是泷如夜提前用符箓隐藏了白茶的气息!”   泷如夜的实力不在宁若兰之下,再加上他修了刀法,要想摆脱她这种体质羸弱的乐修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先前还以为是先前辅助白茶的时候他灵力耗损过多,如今看来是他有意为之。   他早就知道了白茶会从那里摔下去,甚至在更早之前就在她身上贴上了隐匿气息的符箓。   和宁若兰所才猜想的一样,这的确是白茶和泷如夜的计划。   对付一个能够感知你一举一动的对手,除了拖延到她神识耗尽,还有一个办法便是隔绝气息。   白茶和泷如夜的身影被剑风隐匿在其中。   少年提笔运势,笔走龙蛇之间一道符箓倏尔汇入了白茶的经脉上下。   这是言灵,同样也是泷如夜的天赋。是两者天赋的组合技能。   和那日在青云台引雷时候一样,周遭风起云涌,轰隆的雷鸣在诡谲的天空隐约。   白茶举剑将那落雷引在了剑刃之上,御空蓄力朝着祝灵尘所在方向劈了过去!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   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动若雷霆!”   祝灵尘神情冷凝,不再像之前那样淡然。   她手指一根根握紧手中的灵剑,看向从上而下肆虐的剑风。   她循声看了过去,前一秒高处落下攻击的还是她,如今却成了白茶。   “祝灵尘!快退后!”   宁若尘看出了那雷是冲着少女来的,雷落的速度很快,她要是再继续待在雷区很有可能当场被劈晕过去。   白茶举剑引雷,逆着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祝灵尘。   雷落的速度很快,人是无法避开的。   “已经晚了,在我引雷的瞬间你就已经没有办法避开了。”   面对这样强劲的攻击祝灵尘并没有感到畏惧,相反的她莫名兴奋了起来。   “既然躲不开,那就迎上去!”   四周的剑气汇聚在了她的周身。   祝灵尘执剑御空,迎上了那雷霆,迎上了她从刚才就期待的,白茶能够再次落下的那一剑!   不仅是白茶,泷如夜也没有想到祝灵尘会直接迎上去。   哪怕那是泷如夜用天赋引下来的雷霆,可雷是不能驾驭的,就连他使用也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白茶也是如此。   为了造成最低程度的伤害,她必须将这道雷尽快落下,落在祝灵尘的身上。   然而在这雷霆刚落一半的时候,少女用剑生生挡了回来。   此时两剑剧烈的撞击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那道雷在剑与剑里抗衡。   两人都被雷霆侵蚀着浑身经脉,痛苦不堪。   “疯子……”   泷如夜被祝灵尘的举动给惊得起了一身冷汗。   “竟然以身受雷霆。”   雷落无法收回。   他突然回想起先前祝灵尘对白茶说的话,“看看是她的力气先耗尽还是她的神识先耗尽”。   她是认真的,雷落无法收回,她知道躲不过便选择了这样的办法来对抗。   谁先撑不住谁就败了。   泷如夜见此时已经没有退路。   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运用符箓为白茶增幅灵力。   有了泷如夜的辅助,原本僵持不下情况渐渐有了松动,白茶苍白着脸色,竭力将雷霆往祝灵尘方向压制。   祝灵尘疼得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她很想要把雷霆往白茶身上引。   可以一对二实在太过勉强,尤其是在她先前已经消耗了精神力的情况下。   祝灵尘一边死死抵挡着白茶的剑,一边扭头往下面宁若兰方向喊去。   “宁师姐!请助我一臂之力!”   宁若尘被这两人狂野的举动给弄得有些恍惚,听到少女的声音后这才回过神来。   眼见着祝灵尘要被压制了,她手腕一动,御空和那剑风拉开距离,而后引了灵力在琵琶之上重重拨了下去。   宁若尘的天赋名为【魔音乱舞】,对同伴来说她能增幅其力量。   其作用有二,对敌人来说她的乐声能扰乱思绪和灵力,使其陷入一种类似走火入魔的状态,精神脆弱,被她所控制。   “天赋——魔音乱舞。”   “如听魔音耳暂聋!”   几乎是在宁若尘使出天赋的瞬间,白茶立刻头晕目眩起来,她觉着周身的灵力紊乱,冲撞着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本就身受雷霆的她,被这双重的痛楚疼得浑身抽搐。   手中的灵剑在慢慢松动,白茶想要握住可却如何也握不住。   【傲天!有没有什么能够抵消声音的言灵?再听下去我要脑袋要爆炸了!】   白傲天和白茶是一体的,五感共享,她难受成这样,白傲天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我刚才试图用如听仙乐耳暂明这道言灵,可是你现在还受着雷霆,根本使不出与她天赋相当的言灵。】   【抵消是抵消不了,但是有一个办法或许有用……】   他疼得厉害,说话也断断续续好似电路接触不良一般。   【她的天赋不是让扰乱我们心绪,进入类似走火入魔的状态吗?那我们就,以毒攻毒!】   泷如夜并不知道白茶正在跟白傲天沟通,他看着白茶整个人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以为她是撑不住了,赶紧取出一道续灵符准备贴上去。   然而符箓还没有扔出,他看到白茶指尖微动,一丝灵力覆在了灵笔上。   泷如夜一愣,感知到她要做什么后神情肉眼可见地复杂了起来。   “……你确定?”   白茶没再说话,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泷如夜见如今已经这番形势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儿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原本续灵力所用的符箓换成了狂化符。   狂化符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兴奋发狂的符箓。   祝灵尘一直提防着泷如夜的动作,看到他拿出是狂化符瞳孔一缩。   “?!泷如夜,你干什么!”   她没有想过这符箓是用在白茶身上的,只以为是泷如夜看形式不妙,想要用那符箓强行让她发狂。   如果是寻常的符箓也就算了,大家都是为了那灵宝,不存在什么趁人之危。   可是这符箓和精神攻击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在她尚未收回神识的情况下。   精神攻击不像物理攻击,前者是不可逆的,一旦受到伤害,轻则昏迷不醒,重则痴傻都有可能。   不仅是祝灵尘这么以为,宁若尘也是如此。   “泷师弟,你疯了?!为了一串佛宝你竟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你若实在想要咱们可以五五分,她可是我们的同门,你可别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种不可弥补的错事!”   泷如夜也不管她们说什么,集中精神凝聚灵力,而后手腕一动,运起灵力将那张符箓朝着祝灵尘方向扔了过去。   祝灵尘没办法动弹,宁若兰慌忙御空上去阻拦。不想那符箓擦过她的手指,贴在了白茶身上。   前一秒还气若游丝的白茶,在符箓贴上的瞬间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变成了瑰丽的红,宛若入魔一般。   白茶手腕一动,引着那道雷霆朝着祝灵尘和宁若兰一并,大喝着挥斩下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我杀,我杀,我乱杀!”   作者有话说:   白茶:来啊,乱杀啊。   白傲天:来啊,以毒攻毒啊   祝灵尘:没想到有比我还疯的:)   宁若兰:反,反向辅助可还行?   泷如夜:……谢邀,助人入魔,人人有责。   出自《孙子·军争》“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白《侠客行》] 第二十九章   那道落雷本就将落未落, 在和祝灵尘僵持了许久之后,白茶借着言灵之势蓄力引下。   狂化符的加持之中,雷鸣轰隆,山摇地动, 晦暗无光的秘境被这道雷霆宛若破晓天光破开!   四周的剑气也被扫荡, 化成一把强劲的剑锋和着落雷一并劈下。   一旁的泷如夜距离远些,还有反应的机会, 而祝灵尘和宁若兰就惨了。   她们几乎是正面迎上了那道攻击。   疾风肆掠, 电闪雷鸣后在尘土纷扬里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高处, 似折翼的鸟一般摇摇欲坠。   泷如夜见此连忙御空过去扶住了她。   先前在雷电里没有看清楚,如今走近了才发现白茶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额头和鼻尖沁了一层薄汗,连呼吸都微弱。   “怎么会这么严重?你刚才不是说你用言灵能抵消一部分符箓的作用吗?”   因为白茶手中有他的灵笔,两人交流的时候只需要灌入些灵力便能沟通。   狂化符这种东西一般是用在危机时刻,为求生路激发潜能, 突出重围时候的。   在白茶让使用狂化符的时候泷如夜并不赞同, 毕竟这只是一个竟宝而已,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争,没必要做到如此。   然而少女却告诉他他有抵消狂化作用的言灵, 也就是说她能够在增幅力量的前提下还能保持清醒。   泷如夜这才采用了她的提议。   谁知道她理智是尚存了, 结果伤得却比预料之中还要重。   “咳咳,我这不是符箓太强造成的,是,是言灵反噬……”   白茶的修为有限, 很多言灵现阶段都是没办法使用的, 一旦使用超过了自身承受范围的言灵就会遭到反噬。   像刚才那道言灵, 威力虽强, 她本身却也遭到了程度不轻的反噬作用。   泷如夜见她这般胡来本想要责备她几句,可看到她虚弱成这样,再加上这夺宝一事又是他先提议的。   他薄唇抿着,一边扶着白茶,一边拿了一瓶丹药倒出了两颗递到了她唇边。   “好了,别说了,先把这丹药吃了。”   她压着喉间的腥甜,低头将那丹药咬碎吞咽下去。   感觉到周身经脉有一股暖流慢慢滋养着,力气也在逐渐回复后这才松了口气。   白茶缓了一会儿,而后顺着先前雷落的地方看去,前一秒还剑刃林立的地面被雷重重砸了一道沟壑。   宛若天堑,深不见底。   而祝灵尘和宁若兰正在这道沟壑下面。   “她们怎么样了?”   白茶现在灵力所剩无几,根本感知不到下面的情况。   “在你把她们打下去的时候我就用搜灵符探查过了,宁若兰是音修体质羸弱,几乎在雷落的瞬间就被砸晕过去了。至于祝灵尘虽然还是清醒的,刚才那一击加上她精神力耗损严重,如今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少年指尖微动,沟壑之下那张搜灵符如黄蝶般从下而上,最后落在了他并拢的两指之间。   “总的来说今日咱们运气还算不错,风停云闭关没来,纪妙妙也隐有突破在仙乐峰静修。原本万钧峰有个刀修,听说他前段时间下山历练和一个昆仑弟子不对付打了一架,受了不轻的伤在峰中休养没来。能给我们造成威胁的也就祝灵尘了,现在她也受伤了,后续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次的灵宝非我们莫属。”   白茶听到这里,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时候才稍微放松下来。   她试探着活动了下手腕,身体的酸疼依旧,只是她知道时间不等人。   她们在中途耽搁了不少时间,必须得尽快往剑山之巅去了。   不过在白茶准备御剑的时候,却为这方向犯了难。   这秘境本来前后左右都相差无几,入眼所见不是剑就是刀,在之前入秘境的时候还好,冲着一个方向总能到达目的地。   然而刚才和祝灵尘她们打得昏天黑地,天旋地转的,最开始从哪边过来的她早忘了。   更让人头疼的是因为这里面是秘境,受剑气影响泷如夜无法用引路符辨认方向。   “……怎么办?我们好像迷路了。”   少年看着半空一直打转的符箓,也陷入了沉默。   “既然找不到来路,要不我们干脆随便找个方向一直往高处走得了。总比一直在原地打转好。”   白茶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凭借着感觉准备御剑过去。   不想她们还没来得及离开,一直没有动静的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   准确来说不是地面,而是林立在地上的剑刃发出了铮铮颤动的声响。   紧接着几把剑刃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地面拔了出来,秘境里的这些剑虽不是什么威力强劲的灵器,却也都是灵剑。   再加上这秘境形成已有五六百年,这些剑受着千仞峰灵力滋养,一剑可抵十剑威力。   循着剑气涌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墨绿色身影在剑光之间隐约。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被雷霆击落的祝灵尘。   “?!糟了,千算万算怎么忘了这一茬!这秘境到处都是剑,她自然能就地取材!”   准确来说不是泷如夜疏忽了这一点,而是这秘境不是第一次打开,之前进来的剑修弟子无数,从没有一个弟子能驾驭这秘境的灵剑。   这秘境是沈天昭的剑意形成的,也就意味着只有等到沈天昭剑意承认的剑修才能催动这里的灵剑。   因此泷如夜也没有想过祝灵尘会是那个意外,更没有想到要提防她御剑这件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也不管白茶什么反应,直接给她身上贴了个疾走符,拽着她的手腕要把她带走。   “你跑什么?”   对于泷如夜在看到祝灵尘的第一反应是跑路这件事白茶很是不解。   “她身上有伤,灵力也所剩无几。之前二对二就算了,现在二对一有什么好怕的?”   泷如夜焦急解释:“不是,我不是怕她。你没看到吗,她能御剑……”   “你这不是废话吗?剑修要是不能御剑还叫剑修吗?”   白茶皱了皱眉,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道逼仄的剑意骤然压了下来。   那不是普通的剑意,和逍遥子先前拿出的那块剑碑上的剑意一般无二。   她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祝灵尘不知什么时候御剑到了高处,疾风翻涌,将她的衣袖吹得烈烈。   她的脸上有几道血痕,应当是之前被白茶是剑气所伤。   在她的周围有数十柄灵剑,好似一个巨大的剑阵,凝聚的剑意森然肃杀。   “师姐,先前你那一击我受益匪浅。”   祝灵尘手腕一动,数十柄灵剑调转了方向,剑刃朝着白茶所在的方向。   “这是回敬你的!”   她话音刚落,那些剑便似满盈的弓箭,“嗖嗖嗖”的攻击了过来。   那灵剑的剑气极盛,速度更是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几乎是眨眼之间,白茶感觉到剑风划破了她的肌肤。   她瞳孔一缩,在剑快要落下之前泷如夜先一步用灵笔将其打掉了。   “你现在明白了吗?我说的御剑不是她能驾驭自己的灵剑,而是这秘境里的灵剑。秘境上下灵剑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于她来说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泷如夜一边说着一边凝聚灵力在灵笔之上,如今这个情况要御剑离开几乎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画一道传送符箓。   “你站在我身旁,用灵力凝成防护罩帮我挡一下,待我画好符箓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祝灵尘的剑气生生打在了他的手背。   画符运笔走势不能出错分毫,尤其还是像传送符箓这样等级较高的符箓。   泷如夜的符尚未画好,被祝灵尘的剑气这么一打断,笔一歪错了一笔当即便遭到了反噬。   他闷哼了一声,手腕颤抖,疼得再拿不动灵笔。   “泷如夜,你没事吧?”   “没事……”   泷如夜脸色苍白得厉害,漂亮的眉眼因为疼痛而不自觉染上了水雾。   都疼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而且看泷如夜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他估计是动不了了。   白茶不可能丢下他自己跑路,想到这里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紧手中的剑柄再一次站在了泷如夜的前面。   少年眼眸一动,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白茶,算了……”   “什么?”   白茶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泷如夜被白茶看得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喉结滚了滚,而后闷闷开口。   “我不是怕了祝灵尘,而是觉得没必要为毫无可能的事情再继续下去。”   “如果她没有得到沈天昭的剑意承认我们还有一线机会,更何况我们都受了不小的伤,我们没有胜算的。”   他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很复杂,其实意思很简单,他觉得这样下去是在做无用功。   “白茶,我知道这次是我把你牵扯进来了,要不是我找上你你根本不会为了这么一场竞宝而受伤。不过你放心,就算这一次我们没得到灵宝,我之后也会补偿你的……”   “谁要你的补偿!”   白茶气的厉害,也不听少年再说下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少自作多情了泷如夜,我来不是为你,我是为灵宝而来。不要放弃随你,我不甘心。”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你是穷疯了还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搞清楚情况吗!”   对于先前努力了那么久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泷如夜心里也不好受,他也很不甘心,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是我放弃,是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你知道被沈天昭的剑意承认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祝灵尘现在和这个秘境的主人没什么二致,我们根本赢不了!”   “……这就是理由?”   良久,在泷如夜以为白茶听进去了的时候,她闷闷反问了一句。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前行,因为弱小所以畏惧强大。我以为只要停滞不前就不会遭遇危险,我以为只要安于现状就能平安无忧。”   白茶没有看任何人,像是在和泷如夜倾诉,又像是单纯地喃喃自语。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前行,那这一辈子就会守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这和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既然因为弱小所以畏惧强大,那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强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看向高处的祝灵尘,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照着剑光刀影,有万物,万物似乎又不在眼里。   “赢不了就要放弃吗?我不要。哪怕这灵宝真的和我无缘,在我力竭之前我都不会让步分毫。”   “不光是灵宝,还有这天道!”   白茶将最后一点灵力运转在剑刃之上,森然的剑气将她的额发拂开。   她足尖蓄力一点,整个人高高跃起,直直往着祝灵尘所在的方向过去。   对于白茶在这种时候还没有丧失斗志这件事祝灵尘很是意外,她看向朝着自己挥剑而来的少女。   明明只是强弩之末,明明只需要轻轻一挡就能抵挡住的一剑。   祝灵尘却在和白茶对视的时候改变了想法。   之前她总是以修为来做为判定一个人够不够资格让她拔剑的标准,因为她天生道种,于剑道的悟性远超其他人。   赢对她来说是一件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   所以祝灵尘一直迫切的想要一个和她实力相当的对手,在她看来只有实力才是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得知了白茶跟着谢九思修行了那么久还不得寸进,哪怕她是天灵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她认为弱到不值得自己拔剑的人,把她逼到了这番境地。   哪怕有泷如夜的辅助,经此一战,祝灵尘不得不承认,抛开实力不说。   白茶,是一个合格的剑修,同时也是一个值得人尊重的对手。   对于这样一个对手,即使胜负已分,在最后一刻她也应该全力以赴。   想到这里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祝灵尘突然笑了。   “师姐,你最好做好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心理准备。因为我不会手下留情。”   白茶也笑了,先前不被祝灵尘正视的郁气也跟着消散殆尽。   “巧了,这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那涤荡的剑气直直撞上了灵剑,抬眸一看,是白茶冷冽的眉眼。   话音刚落,翻腾的剑风似巨浪汹涌,将整个秘境都压在了这一方寸之间。   明黄色的身影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和天光一般,撕裂夜的黑幕,让人移不开视线。   白茶知道自己不可能迎上那么多柄剑,于是用剑气将祝灵尘困在了她的领域。   “师姐,你太天真了。你忘了我能在秘境之中御剑吗?”   少女手腕一动,见自己周遭的灵剑被牵制,索性直接从下面再拔出了一柄。   “剑之一式,一剑破风!”   灵剑在半空挽了个剑花,直直朝着白茶方向刺了过来。   白茶瞳孔一缩,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剑在快要入她血肉的瞬间骤然停住。   不仅是白茶,就连祝灵尘也颇为惊讶。   “你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难道不是祝灵尘怕控制不住力道伤到她所以手下留情吗?   白茶原本是这样以为的,可看到少女脸上愕然的情绪不像作伪。   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她,是这剑自身的意识——它不想伤她。   这个认知让白茶猛地意识到什么。   祝灵尘得到了剑意的认可才能驾驭灵剑,她也是剑修,而这剑没有伤害她,那她也有被认可的可能。   白傲天从之前时候就感觉到了异常,这些剑气那般凛冽,却没有伤到白茶的要害。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这本是沈天昭剑意形成的秘境,他是万剑云宗出身,会有意识减少对宗门弟子的伤害。   可从泷如夜的情况来看并非如此,它似乎只避开了她和祝灵尘。   【或许是因为沈天昭也是剑修,所以他更照顾剑修,也或许他也认可了你。毕竟又没规定这剑意只能认可一人。】   白傲天的话让白茶心下一动,周围的剑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温和,没有初时进来的那般戾气。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验证吗?】   【……有,不过要是失败了会受到比刚才那道言灵还要重数倍的反噬。】   白茶要验证的不是一道剑意,而是整个秘境的剑意,其磅礴程度是远超她身体负荷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也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前路如何,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感知到白傲天将灵力贯通在了她的经脉上下,白茶眼眸闪了闪,引剑朝着祝灵尘方向挥了过去。   少女侧身躲开,在准备回击的时候只见白茶突然纵身一跃,从高处直直坠向了那片刀山剑林。   祝灵尘心下一惊,以为是白茶是灵力耗尽体力不支摔了下去。   她顾不上其他,连忙御剑俯冲而下。   在伸手快要抓住白茶的手腕的时候,从下面突然涌上来一阵磅礴的剑气,威力之大,连同着她周围的灵剑也跟着一并吹到了高空。   这种程度的剑气出现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秘境快要溃散崩塌,二则是秘境主人在驱逐外人。   可沈天昭都已经陨落近千年了,只有可能是前者。   意识到这一点后,泷如夜强忍着反噬的痛苦,执笔重新绘制着那道传送符箓。   “白茶,祝灵尘,你们两个别打了,赶紧去把宁若兰捞过来!这秘境要崩塌了,我们再不出去就要被剑气给绞成肉泥了!”   灵宝再重要,也没命重要。   祝灵尘知道轻重缓急,正欲御剑往宁若兰所在方向过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离开,白茶反手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崩塌——”   “是重塑。”   ……   秘境里面的情况如何,逍遥子用浮生镜投影得一清二楚。   在感知到秘境里剑气紊乱的时候他也以为是秘境快要崩塌,可下一秒那四散的剑气再次凝聚。   这不是秘境崩塌,是有人在操纵剑气。   前一秒还悠哉悠哉躺在亭子里吃着灵果的逍遥子心下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浮生镜里万千灵剑似雨一般“嗖嗖嗖”聚集在了一起,昏暗的环境被剑影刀光给映照得宛若白昼。   那些插入地面的剑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又挣脱而出,凌然于高空。   “言灵——”   “万剑归宗!”   在黑云压城一般逼仄的磅礴剑气之中,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被成千上万的灵剑高高托起。   无数灵剑汇聚成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而比这剑山更高的,是山上之人。   作者有话说:   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山上还有人了(狗头)   看吧,宝子第一个登上剑山之巅了呢!鼓掌!   剑意是认可了祝灵尘,但是沈天昭认可了白茶。   之前有写过沈天昭是死在天劫的,白茶与天道抗衡这一点得到了他的认可。   本质上他们两个很像,都是与天争命数。 第三十章   千仞峰的每一个秘境都是由沈天昭的神魂和剑意相连的, 剑林里的一点声响都能引起连锁反应,更别提这么大的动静了。   秘境里的弟子也在剑气汇聚的时候以为的秘境快要坍塌,再顾不上其他赶紧御剑的御剑,御刀的御刀, 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等到他们都逃出生天了, 才松了口气顺着动静的方向看了过去。   和逍遥子一样,他们看到了那比秘境之中的剑山, 还要高出一倍不止的山巅。   “?!那是什么?我没看错吧, 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秘境中所有的灵剑都汇聚在一起了?”   “不是,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咱们不是刚一起从里面跑出来的吗?而且这可是沈剑仙剑意所凝聚的秘境,能驱使这么多灵剑的在我们这里只有逍遥子师叔能做到。”   “难不成是刚才秘境出现了什么情况,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逍遥子师叔才……”   其中有个弟子刚想要回头询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逍遥子会中途将灵剑汇聚在一起。   结果他回头一看,发现青年脸上的神情比起他们来还算淡然, 可眼神里也难掩震惊。   这时候他们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了, 这并非逍遥子所为。   不单单是青年和他们一样意外,还因为要驱使整个秘境所要用的剑气只强不弱,可这在千万灵剑的磅礴剑意里, 除了沈天昭的剑意再无其他。   也就是说逍遥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   不动用剑气, 又能驱使这样强盛的剑意,有且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秘境主人驱使,可沈天昭早已经羽化多年,排除这一点后便只有一个答案——是有人得到了他的认可, 这才有了无需灵力就能自如操作秘境的能力。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心下大惊, 慌忙看向周围。   “泷师弟, 还有祝师妹他们还没出来!泷师弟是符修, 那只有可能是祝师妹,你们说会不会是祝师妹得到沈剑仙的认可了?这些灵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祝师妹是天生道种,天生剑修,整个宗门上下除了她也就只有逍遥峰的风师弟有资格被沈前辈认可了。”   “而且她之前没入过秘境,今日头一次进去就引起了这么大动静,不是她还能是谁?!”   祝灵尘自入宗门到现在一直以来都是众人关注是焦点,就像现代入学考年级第一的新生一样。   再加上先前一向不喜剑修的林平峰也有意收少女为亲传,他们就更加笃定这是祝灵尘所为。   一旁的逍遥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在周围人看来他性子散漫,做什么都随心所欲,可这一次将剑碑拿来当成通过秘境的奖励却并非一时兴起。   白茶的话提醒了他是一回事,更多的是他瞧见了祝灵尘今日也来了千仞峰。   这小姑娘和其他仙门弟子不大一样,是蓬莱岛主的女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于是他这才拿出了那块剑碑。   一方面是知道她是个剑痴,在得知这是沈天昭留下来的剑碑必然会参加竞宝。整个剑宗上下能对风停云造成威胁的,除了仙乐峰的那个纪妙妙,就是祝灵尘了。   他有些好奇,想借着这次竞宝看看她的实力如何。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沈天昭自陨落之后为了让他的剑法有所传承,凌霄特意将上仙门学府设置在了这千仞峰。   让那些资质出众的弟子来这里上课的同时,筛选出有资格继承其剑法之人。   这也是为什么逍遥子会以灵宝为奖励,打开秘境让其竞宝。   若是他们的道心稳固,资质也合格,得了沈天昭的承认,那么至少会得到一份剑意。   为什么会是至少一份,而不是全部?   是因为和其他大能不同,沈天昭是近千年以来唯一一个剑比道祖之人,他的灵根为空,是少有的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存在。   只要是入道修行之人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天道法则的束缚,因此沈天昭的道法他们只能学其皮毛,不能精通。   虽遗憾无人继承他全部衣钵,可世间修者千万,能分散各自习得一部分也不失为一种传承。   然而哪怕只是得到一份剑意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至少这百年来除了谢九思之外无人得到过沈天昭的承认。   逍遥子今日原本打算换个其他的秘境打开,只是在看到祝灵尘时候改变了主意,想着或许可以试试,看看她能不能得到成功。   少女也的确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得到了剑意的承认,能同时秘境驱使灵剑的剑数越多,意味着能继承的剑意越多。   祝灵尘驱使了数十把灵剑,这是自谢九思之后从未有过的数量。   本来逍遥子觉得这块剑碑今日非祝灵尘莫属的时候,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一个白茶。   整个秘境,成千上万的灵剑……   这是什么概念?这已经不是单纯被一处秘境剑意的认可,而是得到了沈天昭本人的承认。   准确来说是他残留在千仞峰的神魂的承认——这意味着陨落了近千年的剑法道法,有了真正的继承之人。   这个认知如何不让逍遥子惊讶?   他想不明白,明明无论从资质还是天赋来看都是祝灵尘更胜一筹。   为什么沈天昭会放着祝灵尘不选,而选择白茶?   是秘境里发生了什么?还是白茶身上有什么沈天昭能够感知到,他感知不到的潜力?   正在逍遥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道剑风从剑山之巅那边传来。   逆着光亮看过去,只见泷如夜抱着因为灵力透支又受到言灵反噬而昏迷不醒的白茶,御空从高处缓缓落了地。   紧跟其后的还有抗着同样昏迷的宁若兰的祝灵尘,少女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些伤痕。   她刚将宁若兰放置好,周围的弟子一窝蜂上来,把她团团围住,不住道贺。   “祝师妹,恭喜你!不仅得到了这一次的灵宝,还得到了沈剑仙的认可!”   “真是年少有为,我等自愧不如。师妹才来剑宗一月不到,被宗主钦点跟着谢师兄修行,成为内定的真传不说,现在更是得了这样一份百年难遇的剑意传承!”   “行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们反复说着师妹没烦我听着都烦了。比起在这里听你们溜须拍马,师妹肯定更想要去看看那剑碑上写了什么剑诀!”   说是祝灵尘想去,实则是这个剑修弟子想快点见识下那剑碑上的剑意。   另一个弟子听后一脸兴奋地附和。   “对啊,祝师妹你赶紧去吧,这剑意只有得了认可之人才能修行,我们习不得,让我们见识见识也成!”   祝灵尘沉默了一瞬,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被泷如夜抱着的少女。   “各位师兄可能误会了,得到沈剑仙承认的不是我,是白师姐。”   “第一个登山剑山之巅的也是她。无论是这剑意传承还是这灵宝,都应该属于白师姐,而非我。”   几乎是在祝灵尘话音刚落的瞬间,前一秒还热闹道贺的众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在良久的静谧之后,一个弟子难以置信开口。   “……祝师妹,你不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   “白师妹虽之前青云台比试赢了泷师弟,可这多半也是侥幸,退一万步是她这段时日进步飞速,靠实力取得的胜利。但泷师弟是符修,一个剑修赢了一个符修本就不难。”   “不是我们看低了白师妹。只是她入宗门已有一两年了,她什么实力我们再清楚不过,你说别的弟子也就算了,她怎么可能得到……”   “祝灵尘没有开玩笑,得到认可的的确是白茶。”   如果前面祝灵尘所说的让他们半信半疑的话,此时逍遥子开了口,他们就算再震惊也不得不相信了。   青年沉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而后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执剑一挥,重新将打开的秘境给封印完成。   “行了,既已有了结果,也没你们什么事情了,今日的课程便到此结束。你们各自回峰中吧。”   听到逍遥子让他们离开也不敢逗留,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震惊。   他们有的神情恍惚,有的走着的时候甚至还掐了下大腿,感觉到疼痛后才回过神来。   祝灵尘意识到逍遥子是有话要对泷如夜说,或者准确来说是让他之后转告给白茶。   她继续留下不大合适,于是只深深看了白茶一眼,然后朝着逍遥子行了个剑礼,御剑离开了千仞峰。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之后,逍遥子这才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刚才在秘境里发生什么事了?她和祝灵尘动手的时候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泷如夜顺着青年的话想了下,如实回答。   “要说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我也不大清楚,当时她们两个打起来跟不要命似的,我根本没办法靠近。”   “唯一我能觉察到的只有最后,祝灵尘明明已经快要赢了,可秘境里的剑气突然汇聚在了一起将白茶护住了。再之后就是师叔看到的那样了。”   他说着咽了咽口水,余光不自觉瞥了一眼那座高可入云的剑山。   饶是此时已经风平浪静了,可对于泷如夜这种亲身感知过其剑气磅礴的人来说还是心有余悸。   “……师叔,沈天昭真的选择了白茶成为他的继承人吗?”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不知道?”   是的,没有人比泷如夜更清楚当时的情况。可是这件事太魔幻了,他想要再次确定一番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半晌,泷如夜闷闷开口。   “……我还以为会是祝灵尘。”   逍遥子听了这话薄唇抿着,神情少有的没有平时的玩世不恭。   “不仅是你,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不过仔细想来的话,除了一开始的意外之外,他竟莫名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沈天昭这人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他生来就是这天地之间的例外。   当年他在测出了空灵根资质的时候,所有人也都觉得他终其一生混到个内门都困难,谁知道他最后剑指苍穹,竟成了这天下第一的剑中仙?   而白茶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例外。   灵根和天赋都在五行之外的,不受天道庇佑的例外。   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是这样的例外,沈天昭看到白茶想到了自己。   又或者是他陨落在了天劫之中,看到白茶起了恻隐之心,想要给她一次与天争命的机会。   也有可能,他根本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合眼缘。入眼了便给了,仅此而已。   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之前他就曾因为一个散修馋酒,便随手扔给了一件上等灵器让他拿去换酒钱。   想到故人往事,逍遥子忍不住唏嘘感叹。   又看见白茶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样子 ,沉声说道。   “算了,我之后自己再去秘境查看一番。你先带她回去休养吧,这剑碑有剑气你贸然移动会伤到你。我记得她现在跟着鹤不群修行是吧,我之后找人把它送到绝顶峰。”   逍遥子说完发现眼前之人一动不动,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他不解地询问:“怎么?傻站着干什么,还有事?”   泷如夜眨了眨眼睛:“师叔,那我呢?”   青年皱眉:“你什么你?你一个符修拿着这剑碑也没用……”   “不是,我是说那串佛宝。”   “……”   ……   白茶从千仞峰回来,再次清醒过来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清晨峰中雾气蒙蒙,给青翠的山林覆上了一层朦胧。隐约有天光落下,却也只浅浅透在上头,照不进来。   因此她醒过来的时候恍惚之间还以为天未明。   她之所以伤得这么重,一来是受到了言灵的反噬,二来是祝灵尘的剑气侵蚀到了内里。   再加上灵力透支,三管齐下,她就算累到昏死过去也会疼晕过去。   白茶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缓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四周。   这里不是内门弟子住的地方,而是绝顶峰。   起初跟着鹤不群修行的时候白茶还是住在内门那边的,可是因为绝顶峰位置太偏,距离太远。   每天来回都得耽搁一两个时辰。   为了节省时间,鹤不群把峰中一处闲置的房间清理出来让白茶住下。   因此泷如夜当时也是直接把她送回了绝顶峰。   “唔,好痛……”   身上的伤七七八八好得差不多了,然而昏迷时候灵力流转很慢,此时一醒来速度加快,窜到经脉上下她反倒更疼了。   白茶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稍微活动了下手腕,等到身体适应了之后准备下床。   谁知她刚掀开被子,脚还没来得及落地,门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他似乎本来是习惯性准备推门进来,可感觉到白茶清醒过来后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空气之中有浅淡的药草的味道,白茶循着气息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来给她送药了。   “是鹤师兄吗?”   “……师妹,是我。”   那声音又低又轻,宛若清晨拂面的风。   可白茶却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因为躺了几天没活动她落地的时候脚险些崴住。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之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白茶抬眸看向门口站着的青年,他和平日所见并无区别,依旧是一身白衣胜雪,面若冠玉。   唯一的不同是手中拿的不是那把天青色灵剑,而是一碗棕褐色的汤药。   “师兄,你怎么来了?”   面前之人不是鹤不群,而是谢九思。   白茶也不知怎么的有些局促,抬起手挠了挠面颊,不大敢看对方的眼睛。   “是这样的,你前几日在千仞峰受伤的事情逍遥子师叔告诉了我,我当时听后便过来了。看你情况不大好,而绝顶峰灵植又稀少,我就从主峰那边给你拿了些药材来。”   其实谢九思这几日每日督促完祝灵尘和纪妙妙修行之后,都会抽时间过来看看白茶。   不过他并没有说太多,见少女还有些恍惚的样子笑了笑,将那汤药递了过来。   “之前因为你昏迷不醒所以没办法喝药,我就将药力提取出来用灵力融入了你的体内治疗,今日算着时间想着你该醒了,我这才煮了药送来。”   “来,趁热喝了吧,凉了的话药效会大打折扣的。”   白茶也没多客气,接过药碗一仰脖子就把药灌了进去。   口中的苦涩蔓延开来,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   掌心之上是一块包好的饴糖。   “吃块压下苦味。”   “……谢谢师兄。”   她接过那块糖并没有立刻拆开扔进嘴里。   先前时候白茶处于看到谢九思的惊讶之中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等一下,刚才师兄你说是逍遥子师叔告诉你我受伤的事情?”   要是当时上课的地方是主峰的话也就算了,可能逍遥子离开时候恰好碰见了谢九思顺便提了几句。   可千仞峰距离主峰隔了好几个小峰,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过去告知谢九思这件事?   如果真要说是谁告诉谢九思的,也应当是祝灵尘才是,毕竟少女是跟着谢九思修行的。   谢九思看出了白茶的疑惑,他接过白茶喝完的药碗解释道。   “你没听错,的确是逍遥子师叔告诉我的,准确来说是他主动找上我的。”   “逍遥子师叔用作拔得头筹的奖励的那块剑碑,其实是沈剑仙沈师叔的。沈师叔承认了你,你自是有资格习得这剑碑之上的剑法。只是沈师叔的剑法霸道,师妹你的修为尚浅,若是无旁人指导可能会有危险。逍遥子师叔怕你修行途中出意外,所以这才找上了我。”   因为谢九思是整个剑宗上下除了白茶之外唯二得到沈天昭承认的剑修,其他人既看不懂这剑诀,也无法指导白茶。   这也是为什么鹤不群就算不喜谢九思,也还是让他入了绝顶峰。   “其实这道剑诀放在那里也不会消失,你什么时候学都可以。只是择剑考核在即,之后若顺利的话你还要入无量之地,早些学于你百利无一害……?!”   青年话刚说到一半,便看到白茶径直提着剑走出了房门。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白茶一愣:“不是师兄说要指导我修行,宜早不宜迟吗?”   谢九思有些哭笑不得:“可你刚醒,身体还没恢复爽利。你先回去再休息一日,明日再开始也不迟。”   “师兄我已经好了,真的。”   怕谢九思不信,白茶又当着他的面跳了几下。   “你看,我真没事了。而且我这几日都休息那么久了,月底就是宗门考核和择剑考核了,不能再耽搁了。我已经落下大家不少了,还是早点开始为好。”   白茶说到这里一顿,意识到自己有些自说自话。   “……还是说师兄今日不大方便?”   她抬起手敲了敲脑袋,懊恼自己没有考虑到谢九思的情况,毕竟他还要带祝灵尘她们修行,哪有那么多时间顾上她。   “对不起师兄,我太着急了。你要是有事的话你先忙,我什么时候都成……”   谢九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开口。   “说什么呢,我要是真的有事今日就不会过来了。”   他说着抬眸往窗外看去,平日里总会在悬崖边上静修的鹤不群并不在。   似乎早就料到了白茶醒来就会跟着谢九思修行,眼不见心不烦,提前找了处安静地方待着。   “那块剑碑我放在前面的一处竹林深处,你先随我过去。”   白茶点了点头,手腕一动准备御剑。   青年先一步虚托着她的腰顺势带上了他的命剑之上,这个动作自然得没有一点停顿。   等做完后两人同时一愣,谢九思眼睫微动,反应过来什么后,指尖微动好似被烫到了一般不自在地收回了手。   即使他自始至终没有碰触到她分毫。   “抱歉,我忘了你已经学会御剑了。”   之前白茶跟着谢九思修行的时候不会御剑,每次都是蹭他的剑。   和其他灵剑不同,谢九思的剑是神兵,这种灵器多是生了灵的,都有脾气,除了剑主之外一般不会轻易让旁人靠近。   白茶每次踩上去都会被它捉弄一番,有一次险些从高处摔下去。   谢九思狠狠斥责了自己的命剑之后,它虽收敛了不少,青年对此还是心有余悸。   因此谢九思每次都会习惯性将白茶扶稳再御剑,次数太多,已经成为条件反射了。   “啊没事……”   想起以前的黑历史,白茶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半晌,在下去自己御剑和继续待在剑上之间,白茶选择了后者。   没别的心思,她只是觉得人都已经把她带上来了她再下去太尴尬,二来是因为她身体还有些酸痛,运转灵力御剑会不大稳妥。   谢九思也极为默契地没再提这件事,两人少有的一路无言的来到了竹林。   之前时候白茶光顾着看那串佛宝了,没太注意这块剑碑。   此时真正站在它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竟和她一般高。   她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除了剑痕纵横之外,没有一字半句。   “师兄,不是说这上面是沈剑仙留下的剑诀心得吗?怎么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因为上面被剑意覆上了,隐藏了字迹。”   谢九思倒是能解开剑意,不过这是白茶的东西,还是由她来为好。   于是他柔声对一旁的少女说道。   “师妹,你把手放上去,剑意感知到了你的存在后应该就会自动散去。”   白茶眨了眨眼睛,也没多想,照着谢九思的话去做。   结果她刚将手贴上那剑碑,下一秒一阵凛冽的剑气“唰”的一下窜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震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在快要撞下悬崖之前,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白茶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牢牢护住,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翼。   她眼睫一动,不自觉抬眸看去。   刚消停一会,又一股更甚的剑气袭来。   谢九思引剑一挥,剑碑之上终究是残留的剑意,几乎瞬间便被他压制住了。   剑气相撞带起的剑风将他额前的头发负拂开,剑影之间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如夜。   凉薄得让白茶觉得陌生。   不过那寒意只在刹那,青年低头看过来的时候眉眼依旧温和。   “师妹,你没事吧?”   白茶余光一瞥,看到青年被剑气破开微敞的衣领。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雪色的肌肤隐约可见。   “师妹?”   那原本要说出口的“我没事师兄”,因为心虚脱口成了——   “我没事,男菩萨!”   “……?”   作者有话说:   白茶:救命,我在说什么!   白傲天:震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茶!   你馋他身子,你下剑!(指指点点)   嘿嘿嘿嘿点我就看师兄的完美胸膛(不是)   以后——   白茶:“男人,你这是欲擒故纵.jpg”   谢九思:…… 第三十一章   话音刚落, 整个竹林静得厉害。   除了风吹树叶的声响之外,只能听到两人清浅的呼吸。   谢九思是没明白那句“男菩萨”的意思,却也顺着白茶的视线看到了自己不慎被剑气划破的领口。   他顾不上其他,将她放下之后施了一个复原术将破开的衣料修复。   若是白茶仔细留意的话, 这么近的距离她定然能看到青年不甚自然的神情。   可是白茶此时也因为自己的失言而慌乱尴尬, 低着头不敢再乱看。   “那个师兄我什么都没看到,不是, 我是说我没事, 你不用担心。”   “……嗯。”   谢九思看着眼前人低着头捂着脸,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沉默了一瞬。   “你没事就好……”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忍住询问。   “不过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九思不是白茶那个时代的人所以并不明白这个梗,在这里“菩萨”“活佛”这种称谓大多是夸赞悬壶济世的医者,或是渡化苍生的佛子,少有用在杀伐之气极重的剑修的身上。   “啊没什么, 就是说师兄一直对我很好, 然后刚才又冒着危险救了我,我心怀感激情急之下有些胡言乱语了,你别在意, 反正就是夸赞你的意思!说你品质高洁, 光风霁月,就像,对就像是普渡众生的佛修一样!”   这话白茶可不是完全胡诌,刚才有幸看到那一幕, 这么好的福利对她来说可不是当世男菩萨普渡众生, 造福众生吗?   谢九思将信将疑, 虽觉得白茶这番话前后有些出入, 却也并没有揪着不放。   “……师妹谬赞了,这只是我该做的。”   此事到这儿便算翻页,两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起。   “你在这里待着等一会儿,我去看看。”   他这么说着径直往那块剑碑方向过去,这一次那剑气不再胡乱窜动,胡乱攻击。   谢九思感知着上面的剑意已经散了大半,但是这毕竟不是寻常剑碑,他不敢大意,又覆上神识检查了一番。   “师兄,如何?”   白茶见没什么情况,小心翼翼靠近在了谢九思身后探出脑袋问道。   “你之前不是说这剑碑承认了我,只要感知到我的存在用来保护剑碑的剑意就会散去吗?怎么我不动它还好,一动反倒还攻击起我来了……”   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   “会不会我们搞错了,或许它真正认可的是祝灵尘,不是我?”   当时在秘境的时候白茶意识也不大清明,最后她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看看那些剑气是不是也承认了她。   很庆幸的是她也和祝灵尘一样成功驾驭了灵剑,可和少女不一样,她用了言灵。   这就导致白茶不大清楚究竟是言灵作用更多,还是对方承认她的部分更多。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复杂,其实要理解起来并不难。   沈天昭陨落之后的神魂,修为,和剑意都散在了剑宗上下,形成的秘境众多。   听谢九思提起这沈天昭不仅是在剑道之上造诣极深,连带着器,丹,符箓等方面也颇有研究。   是真正是六边形战士,毫无短板。   在千仞峰进入的那个秘境蕴藏的只是他的一道剑意,他承认了白茶也只是在剑道方面,并不代表其他道法也认可了她的传承。   逍遥子当时把这剑碑拿出来的时候说过,这上面记录的是修行心得和剑诀,也就意味着不只有剑诀。   “会不会是因为上面记录的其他道法没有认可我,所以才拒绝我的碰触?”   谢九思将覆在剑碑上面的手拿开,垂眸看向有些紧张的白茶。   “我想应该不是。如果沈师叔只承认给予你剑道之上的传承,那么你应该和祝师妹一样,顶多只能驱使百柄灵剑。可你能驾驭整个秘境的剑意,便不是简单的单一道法传承了。”   白茶听后更不解了。   “那它既然都承认我了,为什么还要攻击我?”   “我刚才也觉得奇怪,所以才过来感知了下剑碑上的剑意情况。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前一秒还紊乱的剑意慢慢归于平静,有几缕慢慢缠绕在了青年的手腕,平和至极。   “这剑碑前后流逝的剑意,也就是攻击你的那些剑气如果你躲闪不及直接打进你的体内的话,刚好可以让你从练气后期突破筑基。”   “也就是说它不是在攻击你,而是助你突破。”   白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她看向青年,对方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敢情刚才那是要打通她的任督二脉啊!   也不等青年反应,她“嗖”的一下从谢九思身后站出来,三两步跑上去跟八爪鱼似的一把把这剑碑抱住。   白茶也不怕这剑碑再攻击她了,或者她巴不得它现在再给她来几道。   可是这一次无论她如何抱如何摸,这剑碑再也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师兄?它怎么不动了?”   “这剑碑上的剑气本就是弥留在上面的,一旦散去就没办法聚拢了。”   言下之意是用了就没了。   白茶欲哭无泪,一副痛失一个亿的表情。   “哇呜呜怎么这样?我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得到的这块剑碑,好不容易有了个突破的机缘,怎么就这么没了呜呜呜呜。”   别看白茶现在是练气后期,看上去马上就能到筑基,然而一个境界到另一个境界的跨越,不是前期到后期那么简单。   像那些资质好的主峰弟子也要用上一年左右的时间,有些外门的更是长达十年之久。   白茶也做好了明年,甚至后年才能突破的打算,毕竟她落了一年进度。   可饶是如此,谢九思不告诉她刚才的攻击是助她突破还好,现在她知道了实在痛心疾首,懊悔不已。   谢九思被白茶这样子给逗笑了,低头与她平视,俊美的面容在光影之间明灭柔和。   “师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要怪也应该怪我才是,要不是我自作主张帮你挡住了剑气,你也不至如此。”   白茶闻声抬眸看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九思的语气有些调侃,眉眼也带着笑意,并没有愧疚自责之意。   不过她对此也不在意,她本就只是懊恼自己错失良机,并未怪谢九思。   “没有的事,师兄是担心我,为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怪你?况且你又什么都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还是因为这件事有些难受。   缓了一会儿白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要不师兄你打我几下吧。反正都是剑气,你攻击我,和那剑碑攻击我都一样。”   白茶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情急之下抓着青年的手让他拔剑往她身上招呼。   “来吧师兄,不要手下留情,只要能突破怎么都行,千万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就怜惜我。”   “……”   谢九思看着眼前一副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少女,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说什么胡话呢。”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剑气这种东西是把双刃剑,若是在剑道之上的修为未至登峰造极的程度,别说能不能帮你突破了,可能这剑气一打进去就能割破你的周身经脉,七窍流血而亡。”   也就是说谢九思没有把握做到。   白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后耷拉着脑袋,神情失落。   “所以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是这剑气入体强行突破的办法本就不可取。就算之前那几道剑气你没有躲开,得了突破,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强行突破一个不慎会对灵脉造成损伤,那是不可挽回的。”   谢九思这话并不是为自己刚才打掉了剑气的行为找借口,他顿了顿,斟酌了下语句继续说道。   “这剑气虽是沈师叔的,却并没有他的意识残留。这也就意味着它朝你攻击的那几道剑气,只是根据触碰它时候对你修为的感知自发的行动,并没有考虑后续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就像是一个人工智能,会根据所收集到的信息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却无法做到人那样思虑周全,灵活变通。   这也是为什么逍遥子会让谢九思过来指导白茶修行,为的就是防范这些意外。   白茶听得一愣一愣的,道理她是明白了。   可这么前后一下来,她总有一种到嘴的鸭子飞了正遗憾的时候,突然被告知那鸭子是馊的感觉一样,心下怅然若失。   一时之间之间她不知道该可惜还是庆幸。   她看了一眼谢九思,又将视线落在那坑坑洼洼的剑碑上。   “……所以,它打了个寂寞?”   “也不算。”   青年笑了笑,指尖微动,将剑碑上堆积的尘埃散去。   尘埃在日光的映照下似金粉纷扬,萦绕在谢九思周围,好似蒙上了一层纱雾般飘渺。   “师妹,你看。”   白茶听到这话后这才慢吞吞将视线从谢九思身上移开,而后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之前还只有剑痕纵横的剑碑,此时在剑气褪去后慢慢显露出了真容。   这时候白茶才看清楚,原来这不是一块石碑,而是一块玉碑。   上面密密麻麻用剑刻写了不少的剑诀,剑锋凛冽,笔势凌厉,明明未见其人,单单从这些字迹便莫名感觉到一股逼仄的威压和杀伐。   她不自觉靠近,抬起手摸了摸上面的凹陷,指尖碰触的地方隐约有金色的灵光闪烁。   白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观摩着上面的字迹,神情很是认真的样子。   一旁的谢九思留意着她的举动,见她看的差不多了这才适时开口说道。   “这里一共有三道剑诀,一道心法。”   “以师妹如今的修为来看,暂时只能学一道剑诀,多了反倒无法平衡,适得其反。”   谢九思说完后让她从中选一道,然而白茶许久都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去,只见白茶似乎被这剑诀吸引还有些恍惚,提高音量又唤了她一声。   “啊什么事师兄?”   见少女回过神来,谢九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师妹暂时学不了这么多,从中选一道即可。”   白茶盯着剑碑上的字辨认了许久。   “……那个师兄,我修为浅,对这剑诀心法什么没有你了解,要不你选吧。”   若是寻常修炼的话谢九思能够根据白茶的情况选择适合的功法,可这是沈天昭给予白茶的剑诀,只有她自身感知挑选才最为稳妥。   “这怎么行?”   他皱了皱眉,拒绝了白茶。   看着白茶一脸纠结的样子,以为她觉得这几道剑诀都精妙无比,难以抉择。   “师妹若是不知道如何选就看看这几道剑诀,哪道你读来感悟更深,与你更有共鸣。”   谢九思不知道的是对于白茶来说这不是如何选择的问题,而是她——看不懂。   对,她看不懂。   这里的字她每一个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一句都不明白。就像之前鹤不群将言灵书拿过来给她看的时候一样,甚至更头疼。   白茶见谢九思没办法给她选,她没了办法,只得在心里询问白傲天。   虽然她看不懂,以白傲天的文化程度更不成,但是它是她的天赋,对于剑诀什么的是有一定共鸣的。   其中的威力剑气如何它是能感觉到的。   【傲天,你感知下,你喜欢哪个?】   白.文盲.也被这些剑诀心得搞得晕头转向的.傲天,听到白茶的话后强忍着眼花头晕,打起精神将灵力覆上剑碑。   半晌,在白茶的催促下,白傲天含糊其辞地说道。   【唔,就这道吧。】   【哪道?】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那道……】   【……不是。】   【是遇事不决,可问春风。】 第三十二章   真服了, 白茶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坑。   一个半文盲听一个真文盲指挥,真是一个敢听一个敢说。   她敢肯定白傲天估计也没感知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单纯觉着这句剑诀很眼熟,所以在她的催促下胡乱选了。   而白茶也不好说他什么, 毕竟她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才把选剑诀的事情交给他。   怎么说呢,这个选择的过程虽然有些离谱, 不过倒也歪打正着。   至少比起其他两道剑诀, 一道心法来说, 白傲天选的她还能勉强明白个大概意思。   “……师兄,要不就这道吧。”   白茶指了下第三道剑诀,然后怕谢九思觉得自己是胡乱选的,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但她表面还是表现得十分严肃,看着谢九思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其他的剑诀感觉都有一股剑修独有的杀伐之气,我修为浅, 怕到时候驾驭不住反被反噬。因此思来想去, 我觉得这道剑诀相较于其他来说要温和不少,没准更容易掌握。”   “原来如此……”   白茶见青年信了自己这番说辞,心下刚松了口气, 却听谢九思接着说道。   “正如师妹所言, 这道剑诀和沈师叔大多剑诀相比起来算是比较平和的了。只是平和不意味着威力小,就像绝境逢生,到绝处才有希望。”   他抬手,一阵罡风切断一旁的一根桃枝。   原本花团锦簇的花叶被谢九思的剑风扫过, 刹那枯萎落败, 成了枯枝。   “而剑也有两级, 既是杀人之剑也有庇佑之意。剑气过盛的话, 如同我刚才那般便会断了这花叶生机。可若是你能用好这剑诀,死灰复燃也未尝不可。”   “这就是这道剑诀的本意——枯木逢春。”   如果说祝灵尘能够勘破道法,是因为她天生道种的体质,而谢九思能做到这般程度,并不依赖于天赋和体质。   只单单是在他对万物的感悟。   白茶不止一次听过宗门的弟子们感叹谢九思于剑道的造诣万中无一,当时她也只是听听便算了,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能成为宗主真传的本就万中无一,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可等到她真正打通灵脉,觉醒天赋之后,在对外界有了比以往更深的感知,她才隐约明白了他们所说的“万中无一”的含义。   这不单单是天赋和资质决定,更多的是一颗剑心通明的澄澈之心。   哪怕是现在,明明是她得了这剑碑的承认,明明她用灵力还是剑气去探都畅通无阻,按理说其中真意她应该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从而融会贯通了。   但她却只能一知半解,没办法做到青年这样一眼勘破的程度。   “……我明白了师兄。”   白茶顺着谢九思的话仔细推敲着,大致上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选的这道剑诀看似平和,实则要领悟其真意也是要从杀伐,濒临死亡,最后再到这生机这一过程,缺一不可?”   青年微微颔首:“对,这其实和物极必反一个道理。你要悟到这生机,得从杀机开始。”   “就像这样。”   说到这里谢九思一顿,手腕一动,那枯枝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直直朝着白茶面门而去。   白茶瞳孔一缩,那枯枝快要戳到她的时候骤然停下。   他什么也没做,甚至连神情也没变分毫。   可白茶却真切的从刚才那一下里,感受到了杀意。   “沈师叔的剑诀是从九死一生里领悟出来的,所以师妹想要习得这道剑诀,不能用灵力,只能用剑气。而且也要置死地而后生。”   谢九思垂眸直勾勾注视着白茶,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波动,但眼神却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这片竹林共有十里。我给师妹十息的时间,十息之后我会来追杀你。”   他停顿了一瞬,薄唇微启。   “逃吧,逃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为止。”   “?!等等师兄,这会不会太……”   白茶被这个展开搞得有些懵,她刚消化完对方的话,还没从剑诀的真意里反应过来,便听到谢九思开始数了。   “一。”   ——太突然了啊?!   感觉到谢九思是认真的,那周身的寒气似冰霜快要将她冻结。   白茶意识到要是再不跑她很快就会被对方释放的威压给压制得无法动弹。   她咬了咬牙,也不再逗留,赶紧御剑猛地一头扎进了竹林之间。   谢九思还在数,和着耳畔烈烈的风声。   在她兵荒马乱,拼命逃窜的时候,青年的声音清冷低沉,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九思的速度有多快跟着他修行过的白茶再清楚不过,别说十息,就算给她一百息她也根本逃不掉。   果不其然,那声“十”刚落。   堪堪跑到竹林深处的白茶只听到倏尔一道剑风擦过,她猛地抬眸看去,那白色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瞬移到了竹林之上。   “太慢了。”   青年的声音冷冽,似之前护住她时候打掉剑气时候的一般无二。连眉眼都没了温度。   白茶心下一惊,见青年引着枯枝从她头顶落了下来。   她赶紧抬手用灵剑去挡,结果剑刚拿起,“哐当”一声,宛若万钧巨石压了下来,直接将白茶从高空狠狠砸在了地上。   那是眨眼间的事情,她整个人都懵了。   疼懵了,也被青年的狠厉给吓懵了。   白茶是蓄了全力抵挡的那道攻击,她知道挡不住,只是防御罢了。   结果她没想到谢九思甚至没有用灵力,更没有用剑气,单单是威压就把她压制成这样。   整个人都砸得凹陷在了地面。   风动叶舞,竹叶在飓风中纷扬。   谢九思隔着乱叶之间看到了白茶微颤的手,再用点力的话别说是剑,可能她腕骨也会被折断。   他眼眸闪了闪,只在犹豫的这一瞬,白茶抓住了这一时机。   她蓄积着剑气一扫,将周遭的叶子一并砸向了谢九思。   千万竹叶遮掩了他的视野,白茶赶紧翻身提了剑躲藏在了竹树之后。   她竭力屏住呼吸,将气息也一并藏匿。   心下却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冷静。   如果是换作平常修炼,例如之前千仞峰竞宝那样有时间限制,她肯定能跑就跑,只要拖延到修炼结束就算成功。   但是这一次不同,谢九思只说了不让她使用灵力,却没有说截止到什么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他会一直“追杀”她,至死方休。   所以除了从一开始和谢九思拉开一点距离,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之外,在之后逃跑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是会被抓住的。   与其没头没脑一通乱跑浪费体力,她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和谢九思正面刚是绝对不行的,她和他实力差距悬殊,可能过不到一招就得狗带。   而且这是修行不是搏命,表面上谢九思说要让她置死地而后生,他肯定也就是点到为止,不可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但是本质上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是为了让她领悟到这道剑诀的真意。   也就是说,只要破解了这道剑诀的真意,那么这场无休止的追杀才会结束。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在搞清楚了谢九思真正目的,准备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   “咔嚓”一声,枯枝贯穿了她身后的竹子,凛冽的剑气生生断了她的头发。   白茶吓得反手引剑刺了过去,谢九思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举动。   在她反手攻击过去的时候,一股更甚的剑气打在了她的手肘。   和刚才贯穿竹子的声响一般无二,白茶清晰得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几乎是在剑气落下的那一刻,白茶疼得脸色煞白,额头也沁了一层薄汗。   靠,他竟然来真的!   前一秒白茶还觉着先前还安慰自己说这是修行不是搏命,谢九思只是释放杀意把自己逼到绝境而已,不会下狠手。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啪啪”打脸。   看着白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和震惊的眼神,谢九思薄唇抿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再给你三息时间,要是再被我追上了,断的就不只是手了。”   ?!淦!你这话什么意思!所以你还要把我脚也打断,头也拧掉吗!   这一次白茶再不敢把这场修行当成简单的修行了,是,谢九思不会对她下死手。   但是看这个架势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倒是板上钉钉。   她强忍着疼痛御剑又往前面跑路,因为受了伤好几次都险些从剑上掉下来。   这一次也没等多久,那熟悉的威压又迫近了过来。   白茶将剑换到了左手,不过她这一次并没有用剑去挡,而是借着剑光留意着谢九思的位置。   右边!   她见此赶紧往反方向躲避,可刚调整好方向,一道剑气猝不及防打在了她的背脊。   怎么回事?明明那道剑气是从右边过来的,难不成她看错了?   【你没看错,是你只能看到这一道剑气。】   白傲天对周边的感知要比白茶更为敏锐。   【在靠近你的瞬间他的剑气就已经把你团团围住了,无论往哪边躲都无济于事。】   白茶听后脊背发凉,刚才那一下疼得她都要直不起腰了,要是再来几下还得了?   本来她就已经被这局面搞得焦头烂额了,谁知这时候白傲天突然来了一句。   【要不咱们不跑了吧。】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他不用灵力伤不到你,可用剑气伤得到我啊。看他这架势,我不跑估计真的要把我打死才算完。】   白傲天和白茶虽互为半身,五感共享。可真正能对白傲天造成伤害的是灵力相撞或者流逝,因此这剑气它虽然也觉得疼,但伤不到根本。   【不是,他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道剑诀必须置死地而后生才能领悟,你跑又跑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还不如让他揍一顿得了,没准还真能悟出什么来。】   好像是有点道理哦……   正在白茶想着要不放弃挣扎的时候,谢九思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神情凉薄地说道。   “师妹,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是说了让你置死地而后生,但是人若是真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青年低头凑近了些,在快要抵在她额头的时候停下,那双眸子深邃如夜。   “你说是吧,师妹?”   “?!”   这是警告,是威胁!   白茶吓得不轻,用一种像是今天才认识眼前人的眼神震惊地看着谢九思。   之前她跟着对方修行的时候明明她做什么对方都依着她,顺着她,她不想修炼他也从未逼迫过她。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他在演她,还是他被鹤不群夺舍了?   她那么大一个温润如玉,君子谦谦的谢师兄呢!怎么变成魔鬼了!   【什么夺舍不夺舍?那是因为你之前在摆烂,你不想修行他才没有逼迫过你。这一次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让他指导你修行的啊!】   看着白茶一副偶像塌房,颇受打击的样子,白傲天一语道破天机。   【老白赶紧跑!他现在不是你的什么谢师兄了,他是鹤不群分群!】   天赋的使用需要的是灵力而不是剑气,也就是说白茶被限制了灵力的使用之后,根本没办法使用言灵。   白茶这一次再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心理,觉得谢九思会手下留情什么的了。   她咬了咬牙,执剑一边抵挡着剑气一边往前跑去。   青年站在原地,静静等了三息时间。   他抬眸看着白茶慌乱跑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桃枝。   置死地而后生不在于前者,而在后者。   他让她跑是让她找到生机,而不是单纯躲避逃命。   谢九思眼眸闪了闪,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如执剑一般握住手中桃枝。   人未动,那桃枝倏尔引动起千万乱叶。   白茶感觉到了四周风动,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一道白色身影在纷乱的叶片之间隐约,那些叶子慢慢凝聚成了一颗巨大的绿球,把青年牢牢包裹在其中。   正在她眯着眼睛想要细看的时候,“嗖”的一下,有什么东西从那绿球里面刺了过来。   似满盈的弓箭,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白茶面前。   她瞳孔一缩,看清楚了那朝着自己袭击而来的东西不是弓箭,而是那根枯桃枝。   谢九思将所有剑气凝聚在了桃枝一头,白茶逃不开,避不掉。   她整个人被磅礴的剑气压制着喘不过气,好似折翼的飞鸟从高空重重砸下,又如薄纸下一秒就要被戳破一般。   白茶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搅动。   剑气如一把剑刃直直逼迫着她,白茶被那飞来的桃枝逼迫着往后。   剑气一直没有削弱的趋势,即使撞断了无数根竹子也无法停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感觉不到后面有竹子阻挡,背上的疼痛缓和了下来。   白茶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不想垂眸往下一看,惊得起了脊背发凉。   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撞出了竹林,再往后退便是万丈悬崖。   白茶只得将浑身剑气凝聚,试图抵挡住桃枝的压迫,不让自己往后再退。   可元婴修者的剑气她一个练气如何能挡?   在白茶快要被其冲击到悬崖的时候,一片被剑风卷起的竹叶被枝干贯穿,串在了尖端。   原本枯黄的桃枝因为这一点绿意有了生气。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   春风不语,万物随心。   白茶心下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或许误解了谢九思的意思。   谢九思不是个疯子,会把追杀人当成乐趣。再说了一个元婴追杀一个练气,就跟猫抓老鼠一样轻松。   白茶也觉得不解,不明白这种毫无悬念单方面压制的修行意义在哪儿?   若是允许使用灵力的话,那还能练习下天赋,可剑气是短时间无法速成的。   只让她用剑气在这个竹林除了能断开竹子之外,她什么也干不了。   总不能是借着修炼的由头让她砍竹子吧。   因此白茶一直以为谢九思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把她逼到绝路,用这样硬核的方式让她学会这道剑诀。   她也被他的思路误导了,想的是用什么办法结束这场无休止的追杀。   而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谢九思是说过这是沈天昭九死一生才悟出的剑诀,需要置死地而后生。可这“生,死”指的是谁的生死?   她先入为主的代入了是人的生死,再局限一点,是她个人的生死。   但是世间万物都是有生死的,她凭什么以自己一人的命数代表万物?   这是狭隘的,浅义的生死。   广义的生死有仙,有人,鸟兽,甚至于一棵树,一朵花。   而从刚才到现在,面临生死的不止有她,还有眼前这根桃枝。   她从生被无限逼近于死,它也是从盛放到枯萎。本质上都是生机到死意。   谢九思故意诱导她将注意力放在她的生死之上,在一个人生死受到威胁的时候,她眼中只有自己,看不见其他。   沈天昭的剑里有苍生,是一柄慈悲剑。   因此他的剑诀里万物不分贵贱,一视同仁。   谢九思希望她能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也能留意到身旁的事物,哪怕只是一根桃枝。   只有把万物看得和自身一样重要的时候,眼里有万物,心中,才有苍生。   “我明白了……”   白茶不再躲避这剑气,她抬起手,任由剑气缠绕在她的指尖。   然后轻轻点在了桃枝上面。   在碰触到桃枝的瞬间,枯萎的枝叶慢慢抽出嫩芽,几朵花苞簇拥着而后绽放开来,成了一团粉红色的烟霞。   这道剑诀里不仅有小爱,更有大爱。   剑可杀人,也可救世。   这才是真意所在。   作者有话说:   啊忘了标注。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春风不语,万物随心。】——《剑来》   这道剑诀是沈天昭的剑意,他是个有大爱的人。他希望继承他剑意的人不止是在意个人生死,还有万物苍生。哪怕是一朵花   怕没写清楚,我再总结下。(挠头)   好了,学会了,就去实践(打架)吧。(不是)   这一章大概是茶妹塌房现场23333   白茶:师兄,你竟然打我?(瞳孔地震)   家暴现场!   谢九思:……   啾咪大家。   小剧场。   在一起之后的某一天——   一日清晨,谢九思和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去叫白茶起床。   无意间发现了她放在床头的记仇本。   【xx月x月x日,师兄在绝顶峰竹林打断了我三根骨头。好痛。】   【xx月xx月x日,师兄又用剑气打我。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西,我早晚要打回去。】   【xx月xx月xx日,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师兄说喜欢我,然后他咬了我的嘴。哼,太过分了,梦里也欺负我。】 第三十三章   原来谢九思所说的剑有两级不止生死, 还有杀生和救世之意。   道可道,非常道。   沈天昭以剑入道,更是以万物为道。   他的道在众生,所以他才能在诸多道法里皆有成就。   既如此那他的剑气便不单单也是杀伐之气, 还能复苏万物。   白茶眼眸一动, 看着眼前的枯枝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将枯枝上的剑气慢慢聚在了一处枝丫,紧接着一簇花叶肉眼可见地长了出来。   一如当时在树上盛放时候一般无二。   白茶这么想了, 也这么做了。   在将这枯枝重新复苏之后,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也跟着变得焕发生机, 轻盈如云。   那桃枝因为白茶将杀伐的剑气转化成了生机,不再继续逼近她。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桃枝已经停止了攻击,可白茶还是悬停在了半空没有坠下,也没办法落地。   那种感觉并不是被什么控制无法动弹,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周身流转,融会贯通。   和之前鹤不群把她逼到悬崖, 打通了灵脉的时候的感觉有些想象, 但是要比那一次还要强烈,更加明显。   【?!是突破!老白,你要突破了!】   白傲天和白茶互为半身, 在她觉察到异常的时候, 他也感知到了四肢百骸的灵力在飞速流转,宛若一场春雨洗刷着一切污秽般。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焕然一新。   【突破?】   她还有些在状况外。   【可是我刚才只是将剑气的戾气散去,催发了那桃枝重新开放了而已, 又不是将剑气融入在体内借其强行突破。我什么都没干, 怎么突破的?】   【修者突破瓶颈的方式一共有三种, 一是一步一个脚印地修行, 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突破。第二种则是像先前谢九思说的那样,用剑气或者其他外力强行渡进体内,这种方式太过激进,有违法则,所以成功的几率并不高,且极其容易受到反噬,得不偿失。】   【而第三种——便是悟道。】   白傲天的话音刚落,一道璨然的金光突然从苍穹而落。   白茶就是白傲天,白傲天就是白茶,若是先前时候白茶周身所感是她的突破,那么这道金光便是白傲天的突破。   【你并非什么也没做。沈天昭的剑诀不单单只是刻印在剑碑之上弥留给世人学习的字符,它更是一道剑意,一道属于沈天昭本尊自身经过数百近千年凝聚的剑意。你悟到了其中真意的时候,它便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了。】   悟道突破这种事情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和修者修为高低没有任何关系,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的大能得遇瓶颈,闭关十年,几十年,甚至百年也无法突破,而有的人一朝悟得了道法,一日之内便可飞升也是有可能的。   白茶一愣,抬眸看向了头顶那道灿若金莲的天光。   那光亮似神佛渡世落在苍生的佛光,笼罩在了她的周身,同时也覆在了她面前的那根桃枝之上。   几乎是在白茶悟道突破的瞬间谢九思便觉察到了,不单单是他,远处的鹤不群。   乃至整个剑宗上下都瞧见了直入苍穹,入道而落的金光。   青年赶过来的时候白茶整个人沐浴在金光之中,明黄色的衣衫也似融为一体,辨不清楚。   她没有觉察到周遭变动,视线全然落在了那根桃枝之上。   白茶眼睫微动,伸手拿住了那根桃枝。   几乎是在她拿起的刹那,绝顶峰上下的草木似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蔓延出了藤蔓朝着白茶所在方向而去。   “轰隆”一声,无数藤蔓枝叶汇聚在了她的周边,织就成了一个地毯般把她缓缓托起。   白茶踩在上面,感受着万物萦绕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借力高高跃起,如满盈的弓箭直直往着那道金光而去。   谢九思站在悬崖边。   还没看到什么,他先嗅到了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气,浓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   听到白茶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先前那凝聚在桃枝周围的磅礴的剑气被白茶用言灵完全转化成了生机,千万树千万簇的粉色花叶好似天边的霞光,从高处一并落下。   花叶簇拥之间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在落下时候她才看到了悬崖处的谢九思。   “师兄……?!”   刚才白茶是接着剑诀的真意而使用的天赋,虽能让万物复苏,可白茶修为终究有限,能发挥其真意的十分之一已是极限。   因此这道言灵散尽了她周身大部分灵力。   再加上刚得突破,灵脉不稳,不好控制。   白茶这时候是无法催动灵力的。   原本打算御剑而下的白茶感觉到周身灵力顿涩难行,她的神情从得以突破,和看到谢九思的惊喜变成了慌乱。   “师兄救我!”   谢九思从那一幕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见白茶整个人似折翼的飞鸟不受控制从高空往悬崖下面坠去。   他瞳孔一缩,连御剑都忘了直接飞身过去。   白茶一手拿着桃枝,一手执着灵剑。   迎着花叶,朝着谢九思张开了手臂。   飞鸟入林,谢九思在白茶落下来的时候牢牢接住了她。   也不知道是这春风太暖,还是春花太过绚烂,抱住白茶的时候他觉得好似抱住了整个春天。   ……   “师妹,你没事吧?”   谢九思抱着她落了地,轻轻将她放下。   白茶因为刚才惊魂一刻还心有余悸,站着的时候腿脚都有些软。   听到青年关切的声音她摇了摇头,缓了一会儿说道。   “没事,我,我就是以为要摔下去狗带了,有点吓到了。”   白茶总是时不时会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语,谢九思已经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在意。   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颗清心丹递了过去,这是专门用来平复心神,凝神聚气的丹药。   “谢谢师兄。”   白茶接过咬碎吞下,感觉到气息平复得差不多之后这才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猛地抬头说道。   “对了师兄,我刚才突破了!我到筑基了!”   “恭喜师妹。”   青年笑了笑,神情柔和,哪有之前在竹林追杀她时候的冷冽。   “不仅是突破了瓶颈,甚至还领悟到了这道剑诀的真意。可见沈师叔的选择并没有错,你的确是那个能继承他剑意的不二人选。”   白茶告诉谢九思自己突破这件事只是单纯想要和他分享喜悦,并不是想让他夸奖自己。   听到他这么说后,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也没有师兄说得那么厉害啦,主要还是师兄打……哦不,教得好,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领悟到。”   “……”   听到这里他沉默了一瞬,看到白茶凌乱的头发还有手腕上的淤青。   谢九思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神情少有的心虚。   “抱歉师妹,我……”   他道歉的话刚说到一半,一个藏青色身影倏尔从不远处瞬移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鹤不群。   白茶还没反应过来,鹤不群先一步将灵力覆上感知。   “突破了?!你竟然真的突破了,还是悟道突破的?!”   即使是亲自确认了一番,鹤不群还是震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沈天昭的剑意真那么厉害?竟然能让你在一日之内得到突破,这种情况简直前所未闻……”   “沈师叔的剑意固然厉害,可若是没有悟性也毫无用处。师妹能在短时间内得以突破,主要在她自身,剑意只是个契机罢了。”   谢九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可在鹤不群听来和故意呛他没什么区别。   “啧,我有说白茶她不努力吗?你少在这里曲解我的意思,挑拨离间。”   他不悦地回了一句,然后突然抬起手捧着白茶的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起来。   白茶眨了眨眼睛:“鹤师兄,怎么了……”   “哎哟,我的祖宗,你这是怎么搞的?是悟道去了还是渡劫去了?怎么伤的这么重?”   “啊?重吗?还好吧,我跟着你修行的时候比这伤的严重多……”   白茶话还没说完,鹤不群突然拔高了声音,故作惊讶地说道。   “什么?你说你伤的很重?浑身上下没几个地方是好的?”   “谢九思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白师妹现在是跟着我修行的吗,她平日里跟着我修行的时候磕破一点皮我都心疼半天,你倒好,人刚醒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下就拽着她修行,而且把她往死里打。怎么?你就那么记恨她不选你,选了我修行的事情?借着这次教授剑诀来公报私仇来了?”   要是换作平日里这种莫须有的指责谢九思肯定会第一时间反驳否认,可这一次他却没办法做到那般理直气壮。   他是没有故意刁难白茶,只是为了修行而已,但是他起初的确没想到白茶能够这么快领悟到剑诀真意。   心下的确是做好了咬牙狠心,把她打得半死的准备的。   “不是,我……”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人就是道貌岸然,实际上心眼多着呢。”   鹤不群一边愤愤说着,一边拿出一瓶丹药一脸心疼地递给了白茶。   “来,师妹,他不疼你我疼你。瞧你,都被打得没个人样了。现在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有其徒必有其师,宗主徒弟都这样了,可见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会你可千万别被宗主那老家伙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相信师兄,修什么剑?抡大锤才是你的归途。”   这时候谢九思要是再没反应过来鹤不群意欲何为就是真傻了。   敢情他是怕白茶拜入凌云峰,所以这才故意拉踩了一番。   这事换作之前鹤不群倒也不会这么有危机感,白茶虽是天灵根资质,可她的天赋其他人只以为是个普通言灵。   再加上她这种情况是不受天道庇护,说直白一点就是一副短命相,自古以来这种天赋和灵根在五行之外的十个有九个死在天劫,还有一个是还没到天劫就活不起了。   所以就算白茶资质再好,为了剑宗长远发展,凌霄也绝对不会收一个短命鬼做真传弟子的。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白茶得了沈天昭的认可,也就是说修真界唯有她一个人能够得到他全部的传承。   沈天昭就是个灵根天赋皆在五行之外,又活到了千岁的例外。   虽然最后也没能撑住天劫,但那是飞升劫数,古来至今又有几人能渡?   若是白茶传承了他全部的道法,飞升劫不论,活个几百年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   这命数延长了,白茶又是唯一一个能得到传承的剑宗弟子,凌霄没准真会从祝灵尘和白茶之间选择后者。   毕竟祝灵尘资质再好也是蓬莱岛出身。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后,谢九思只无奈地叹了口气,好脾气的没有和鹤不群争论什么。   谢九思好脾气不代表白茶就任由他被“欺负”,她皱了皱眉,拍掉了鹤不群蹂躏着她的脸的手。   “鹤师兄你说什么呢,什么公报私仇?师兄这是为我好,是我心急怕耽搁修行才没休息的。”   “师兄,你也别把鹤师兄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关心则乱误会了而已,没别的意思。”   白茶当然知道鹤不群是故意刁难的谢九思,只是她不想两人因为这种事情再生隔阂,于是这么对谢九思解释道。   谢九思也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听后笑着摇了摇头。   “无碍,我和他相识近百年。他什么性子我自然清楚。”   “……”   本来还想再接机拉踩几句的鹤不群听到这话,骤然噎住了。   得了,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他再揪着不放倒显得他无理取闹,心胸狭窄了。   鹤不群抱着手臂狠狠蹬了白茶一眼。   结果看到对方拿着他给的丹药瓶准备倒丹药,他更气了,一把把丹药拿了过来。   “行了,我看了下你就断了几根骨头,一会接上就成死不了。这丹药就这么几颗,你就别吃了,你吃了我吃什么?”   “……”   好家伙,还有两副面孔呢。   白茶瘪了瘪嘴,敢怒不敢言。   “师妹,给。”   谢九思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瓶丹药递到了白茶手边,白皙的肌肤在青色的瓷瓶之上说不出的好看。   “我来时走得匆忙,只带了这一瓶疗伤的丹药。若是不够你一会儿跟我去主峰的时候我再去丹药房给你取。”   前有鹤不群的恶劣行径作对比,尽管她这一身伤本是谢九思所致,在白茶眼里青年的形象依旧宛若天使一般。   “呜呜呜师兄,你真好……”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想要再感谢几句的时候,觉察到了什么一愣。   “诶等等,什么叫一会儿跟你去主峰,还有刚才鹤师兄也好像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什么意思?为什么好端端的我要去主峰,我最近除了修行就是修行,应该没惹什么事吧?”   不怪白茶警觉,主峰对其他内外门弟子大约是一个令人心生向往的好地方。   可对于白茶来说在那里的回忆可不怎么美好,练剑出错受罚,晨练迟到受训。   除了挨罚挨训就没什么好的事情。   “你别怕,是我师尊找你。”   “?!宗主找我?!”   这不是比受罚还可怕吗?   难不成他终于对她这一年的摆烂忍无可忍,想要把她赶出宗门了?   谢九思见她一脸惊恐的样子,柔声说道。   “若是你真犯了什么错来找你的只会是惩戒所的长老,而不是他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你前几日得了沈师叔剑意认可,所以想要找你过去交代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   等到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之后,白茶这才惴惴不安地跟着谢九思御剑来到了主峰。   凌霄闭关的地方在凌云峰的后山,也就是靠近望云涯那边。   白茶看着云雾萦绕的山林,三千青云台阶望不到尽头。   在她以为要一步一步爬上去的时候,谢九思引剑用剑气触动了阵法。一瞬便到了山顶。   谢九思把她带到了主殿门口,因为凌霄在闭关暂时不能出来,所以每次传话都是以主殿的那盏灵灯为媒介。   凌霄只说了见白茶一人,谢九思没办法跟着进去,只得在外面等着。   白茶看着青年站在不远处亭子的身影半晌,心下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在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先“吱呀”一声打开了。   应该是凌霄感知到她了。   白茶跨进门槛,小心翼翼把门带上。   她抬眸看了下周围,里面和普通的屋子一般无二,除了大一点没什么别的特别之处。   在屋子正中间位置一盏金色灵灯悬在高处,状似莲花,看着不像是剑修的灵器,反倒像是灵山佛修的东西。   白茶只看了一眼,而后收回思绪,朝着灵灯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剑礼。   “宗主。”   她话音刚落,一把椅子倏尔出现在了白茶的身后。   “坐。”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灵灯那边传了过来,和白茶印象中的千岁老人的沧老声线不同。   凌霄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对方没有像宗门长者那样端着架子,反倒还让她坐着说话,这让白茶心下的顾虑不由减轻了不少。   “多谢宗主。”   “喝茶吗?”   “……不用了。”   “哦,那吃点心吗?”   “……”   这个宗主怎么和她想得不大一样。   对方也不管白茶什么反应,自顾自给她把茶水添上,然后变出了一盘点心和灵果。   “……那个宗主,我不渴也不饿。您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白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拿不准对方什么意思,于是直接单刀直入说道。   “我为什么找你来九思没告诉你吗?”   “唔,有提到一点,他说您找我来主要是因为沈剑仙剑法传承一事,要交代我些相关事宜。”   她捧着茶盏,水汽将她的眉眼氤氲,看不真切。   “不过我觉得如果真是那么简单的话,您大可以让师兄在指导我修行期间告知于我,用不着特意叫我过来一趟。”   白茶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谢九思之前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抚她。   灵灯闪烁了下,紧接着里面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的没错,若是寻常事宜的确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你的情况有些特殊。”   “白茶,你知道沈天昭吗?”   白茶点了点头,思索了下又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剑修大能,和我一样也是个灵根和天赋都在五行之外的人。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厉害?要是他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沈剑仙不是死于天劫吗?”   “是死在天劫,但并非因天劫而死。”   凌霄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似在回忆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不愿提起。   良久,在白茶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继续说道。   “以他当时的修为那飞升劫数于他并不难渡,可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突然以身祭剑,散去神魂。有人说他是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有人说这是因果报应,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在五行之外,不受天道庇护。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他的死因成了一个难解之谜。”   “更奇怪的是,在他死去的第二年,人们开始忘记他,好像真应了他们所说的不受天道庇护,被抹去痕迹了一般。如今仙门上下,除了进出过他秘境受过他灵力恩惠的弟子,和一些大能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这个白傲天告诉过白茶,说是沈天昭渡劫失败时候触碰到了法则,为了不让法则紊乱,生了浩劫,天道才抹去了他的痕迹。   死于劫数,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白茶咽了咽口水,压着心头的情绪。   “……宗主,那这些和我继承沈剑仙的道法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是有的。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想把他的事情告知于你,既然他选择了你,事无巨细你都有知情权。”   凌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不过沈天昭是选择了你,但是并不是强制性的。你若是不想继承也是可以不修行他的道法的,选择权在你。”   这个事情白茶还真没有仔细想过,她当时醒来的时候被告知得到了沈天昭的认可,可以修行那剑碑上的剑诀时候,只想着提升实力,想也没想就跟着谢九思去修行了。   在她看来只要能够提升实力,提升的越多就对之后应对劫数更有把握。   再加上沈天昭的情况和她相当,她跟着前人的经验好好修行只会百利无一害。   可听凌霄这话,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万物都有循环因果,有得有失,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这天上突然掉了这么大一个馅儿饼下来,她被砸晕了头。   这时候反应过来,白茶才惊觉。   “宗主,可是沈剑仙的道法有什么弊端?!”   “这个倒没有。”   白茶刚松了口气,只听凌霄又说。   “但是他的天赋有。”   天赋?   天赋只有本人能够使用,又不能继承给他人,就算有弊端也和她修行他的道法没关系。   不过既已经提到这里了。   白茶也对这个本是开局空灵根废铁,最后靠着顶级天赋逆天改命成为一代剑仙的天赋是什么很是好奇。   她按捺不住询问:“那个宗主,我能冒昧问下沈剑仙的天赋是什么吗?”   “这本是要告诉你的。他的天赋与其说是能力,倒不如说是气运。天道不庇护他,他便自行庇护自己。”   说到这里凌霄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隔着摇曳的灵灯,她莫名看到了对方神情复杂的模样。   “所以他的天赋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作者有话说:   白茶:?!这他妈竟然比鹤不群的天赋还离谱!   白傲天:好酷!   白茶:?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天赋不是夺人气运,也不是谋害别人。就是和沈天昭在一起的人会特别倒霉,和他关系越好越倒霉。所以他一生没有受过徒弟也没有结过道侣   然后这个气运会让别人倒霉,反之他自身的运气会很好。机缘灵宝遍地有。一路捡漏开挂到了顶峰。当然他自己也很努力。   不过他的天赋不止是运气好,还有别的用处。之后说。和他的死有关。   他真的很惨就是了。 第三十四章   “……那的确是有些弊端。”   白茶沉默了半晌, 槽多无口,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那这天赋应该不会影响道法吧。比如说我若是习了沈剑仙的道法,我也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变得倒霉, 或者我身边人也开始变得倒霉之类的情况?”   一般来说天赋是属于自身的, 人死如灯灭,是不会影响到旁人。   白茶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可听到凌霄告知她沈天昭这个天赋之后, 她觉得离谱的同时更是不安。   “应该不会。”   “?应该?您可是宗主, 化虚巅峰的大能,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化虚巅峰之后便是太虚,再之后便是羽化飞升之境。   凌霄如今所遇的瓶颈是化虚入太虚,看上去只有一境之差,可他百年也没能突破。   而现如今临一步飞升的,整个修真界只有终南山那位剑道老祖, 由此可见沈天昭的悟性有多高, 竟能在五百年前就达到了飞升之境。   凌霄叹了口气:“若是换作旁人的话我倒是能推衍一番其命数,可是沈天昭他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所以我不能保证他的天赋不会影响到了他传承下来的道法。”   “不过有一点我能保证, 就算影响了道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让你倒霉一点, 比如喝凉水塞牙,走路左脚拌右脚这种程度。”   “……”   什么叫这种程度,大哥,这已经很倒霉了好吗?   其实若是沈天昭的道法真有问题, 凌霄是断然不会让其他弟子进秘境。   而且这么几百年下来进去修行的弟子修为都有不小的提升, 可见并无什么害处。   再说了万物讲究缘法, 有得必有失, 她若是真那般顺利就受了他的道法,日后恐有大劫。   白茶想了下,发现也是这么个道理。   说实话如果她不是个天赋灵根也在五行之外的人的话,她可能会顾虑许多。但是她本就是与天争命数,沈剑仙的道法于她应对天劫百利无一害,如果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事情她是不会放弃的。   “算了,倒霉点就倒霉点吧,只要不给我身边人带来麻烦就好。”   白茶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直勾勾注视着那盏灵灯。   “宗主,我愿意继承沈剑仙的道法。”   对于白茶这个回答凌霄并不意外。   灵灯的金光在这个偌大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微弱,也静谧得厉害。   半晌,凌霄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他的剑呢?”   ……   凌霄告知她,在她今日继承了第一道剑意开始,沈天昭的命剑就有了觉醒的迹象。   但剑主已逝,其剑可以另择剑主,也就是说即使她得了沈天昭的承认,它也可以择选旁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可她若想要完全继承他的道法的话,却非这把神兵不可。   沈天昭的命剑,是曾一剑破了天门的神兵。是所有剑修都梦寐以求的灵器。   届时就算那些不知他存在的弟子,也会被他们的师尊和长者三令五申,告知以取这把神兵为先。   其竞争之大,可不是宗门考核那般简单。   凌霄的意思很明确,沈天昭的命剑已经觉醒了,也就是说若是三日后没通过择剑考核的话,它很有可能会被其他宗门的弟子取走。   得知这个消息从主殿那里出来之后,白茶刚得突破的喜悦被硬生生冲淡了大半。   “怎么了?怎么这般没精打采?”   谢九思在白茶出来的瞬间就感知到了。   见她推门出来之后就唉声叹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走近了也没有觉察到。   “可是师尊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   白茶摇了摇头,闷闷开口。   “倒不是什么为难的话,宗主也只是如实告知罢了。可正因为我知道的多了,反倒没办法像一开始那样没心没肺了。”   青年垂眸,瞥见白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少有的黯然下来。   “是道法的事情?怕修行不好?”   “有一点。毕竟沈剑仙在道法上的造诣已经巅峰造极了,我想要青出于蓝胜于蓝难于登天。”   白茶说到这里一顿,不自觉压下唇角。   这是她不安和烦躁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的一个动作。   “对了师兄,刚才宗主告诉我了沈剑仙的天赋……师兄也知道吗?”   谢九思也是得到沈天昭承认的人之一,白茶想着凌霄也应当告知过他一些关于沈天昭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听到白茶提起沈天昭天赋的时候青年并没有表露出意外和好奇的情绪。   谢九思微微颔首,鸦青色的头发之下那双眸子也如墨。   “师尊与我提起过。不单单是他的天赋,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   “沈师叔和我师尊还有逍遥子师叔当年是一同入的剑宗,只是沈师叔资质欠佳去了外门,师尊和逍遥子师叔拜入了剑祖门下,成了唯二的真传。后来沈师叔觉醒了天赋,才正式入了主峰。”   “只是因为他天赋的缘故,他这一生既未拜师,也未收徒,甚至连道侣也未结过。就连死后也是以身祭剑,神魂散尽,孑然一身,什么也没留下。”   不仅如此,甚至连他陨落之后人们也开始渐渐忘记了他的存在。何其可悲。   因此对于这个长者,即使素未蒙面,谢九思每次提起都忍不住唏嘘感叹。   他还想要说什么,发现一旁的白茶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太自说自话惹她厌烦了。   “……抱歉,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没有的事,我刚才只是不小心想沈师叔天赋的事情想出神了。”   白茶连忙摇头解释,生怕青年误会。   “所以你是因为他的天赋太过特殊才有所顾虑?”   不怪谢九思这么想,她一开始提起的就是沈天昭的天赋。   “……不是因为天赋有所顾虑,是因为他的天赋导致无人传承道法才顾虑。”   思索再三,白茶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本本地告诉给对方。   “是这样的师兄,刚才我从宗主那里知道了沈剑仙的命剑已经觉醒了。正如你刚才所说,沈剑仙除了这一身道法和那把以身为祭的命剑,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所以我想要去无量之地将它取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勾勾注视着谢九思继续说道。   “可是想要取它的人不止我一个,今年仙门各宗的弟子都会冲着这把神兵去。我如今修为有限,三日后的择剑考核我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通过。”   白茶一开始在得知自己被沈天昭认可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挫败。   “我想着他那么认可我,把一身道法都给了我,可我却连他唯一留下的命剑都可能取不回来,我就……?!”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在快要把头低下去的时候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白茶一惊,谢九思不知什么时候凑近,弯腰和她平视着。   “师妹。”   他这么沉声唤道。   “怎,怎么了师兄?”   白茶咽了咽口水,因为离得太近,她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和他不是师徒,为什么要把传承他道法的事情往你一人身上揽?”   沈天昭的道法是他留给后世的,而不是特定的某个人。   白茶是因为特质特殊,所以在得到他认可之后能够修行所有道法,但这并不是师徒之间一对一的传承。   “沈师叔和其他修者不同,他在所有道法之上都有不小的造诣。像我和祝师妹,得了他剑意的承认便能修其一部分剑诀,有的人擅长修器,曾在秘境得到过他的灵器。”   青年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清晰映照着白茶的模样,她的不安,她的顾虑,都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你拿不到那把灵剑只能代表你没办法全然继承他的道法,但是并不代表他的传承会断。他除了你也有其他的选择,你不必把传承他的道法,或者觉得得了他的恩惠惶恐,想要想方设法报答他什么的。”   在谢九思看来沈天昭的道法固然难得,白茶能全部修行自然再好不过。   可若是这传承道法一事让白茶感到压力,让她不安,便适得其反了。   “师妹,你记住一点。你修行他的道法也好,取他的命剑也罢。这都只是为了你日后更好的修行而已。”   看着白茶怔然的样子,谢九思脑子里想起了她之前解开剑诀真意的那一剑。   白茶或许以为她能够使出那样一剑是解了那剑诀真意,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沈天昭的剑里再有悲悯,再有苍生,也不可能纯粹如初。   可白茶的剑不是。   他见过无数的剑,断人生魂,斩过邪祟,却从没有见过有谁剑的剑气可以毫无戾气。   她的道并不比沈天昭差。   “师妹,他是他,你是你。他的道法虽好,可你也有你自己的道。”   他的眉眼柔和,唇角的弧度也清浅。   谢九思觉着光是说说可能不大够。   于是他试探着抬起手,有些生疏地揉了揉白茶柔软的发顶安抚着她。   “万事尽力就好,不必强求。”   掌心的温热和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恍惚。   在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白茶先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拿开。   他一愣,垂眸看了过去。   好巧不巧刚好对上了白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照着日光,宛若蜜糖。   “即使我没有通过考核?”   “即使你没有通过考核。”   谢九思给了白茶肯定的答复,而后思索了下想到了什么,又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补充道。   “即使你没有拿到那把剑。”   ……   有了谢九思的一番开导,白茶整个人容光焕发,心情舒畅了不少。   原本她调整好了情绪,打算直接回绝顶峰修行。   这去无量之地能不能拿到那把灵剑的事另说,这择剑考核她拼了命也得通过。   那可是谢九思给她的名额,她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即使谢九思对于结果并不在意。   可是在她卯足了劲准备干它个三天三夜的时候,谢九思却制止了她。   他说她刚得了突破这几日不宜过度修行,静养调息就好。   从觉醒天赋以来一直都是高强度修行的白茶如今突然闲下来了,她反而不知道干什么了。   正在她想着要不要去紫金峰去看看风停雪,把自己突破筑基的好消息告诉她的时候。   一个浅黄色身影从望云涯那边鬼鬼祟祟过来,白茶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是前几日和她在千仞峰勇闯秘境的泷如夜。   “泷如夜……唔?!”   白茶刚出声唤他,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心下一惊,“嗖”的一下扔了一张禁言符箓过来。   “你干什么?好端端的干什么不让我说话?”   她一把将那符箓扯下来,狠狠蹬了少年一眼。   “诶不是,祖宗,你小点儿声。别把人给引过来了。”   白茶看着对方手中拿着一个包袱,神情慌张的样子再觉察不出异常就奇怪了。   “你怎么了?嘴巴太毒得罪人被人追杀跑路了?”   “……不是。”   泷如夜被噎住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松了口气,解释道。   “我没得罪人,更没被人追杀。我是有事要下山一趟。”   白茶皱了皱眉,显然不信。   “你骗谁呢?谁下山不走正门走偏门?”   万剑云宗除了有门禁之外并没有限制弟子出行,因此泷如夜若是真要下山的话直接从正门就成了,结果他非要舍近求远走这边。   见白茶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泷如夜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交代。   “……我没骗你,我是真有事。”   “就前几日我送你回绝顶峰的时候,鹤师兄问我到底要不要那择剑名额,说有个大峰弟子今日也来找他了,说过时不候。可我身上哪有那么多灵玉?他又不同意分期付款,没办法我只得和他签了一份契约。”   说到这里泷如夜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不为别的,那份契约与其说是契约,本质上就是一份高利贷。   白茶之前不小心弄坏了他的山河卷,他也是这番操作,说是借钱给她。若是一日没还上,每日一个灵玉起步,逐渐递增。   她运气还算好的,和泷如夜比试时候赢了很赚了一笔还清了,不过这灵石最后也所剩无几了。   对于泷如夜的遭遇,白茶狠狠的共情了。   “……不过那跟你下山有什么关系?”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泷如夜的脸色比刚才明知是当大冤种,却没办法上赶着签了契约时候还要难看,   良久,在白茶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泷如夜咬牙切齿地憋出三个字。   “卖符箓。”   修真界有两个说法身受广大修者认同,一是十个剑修九个穷,还有一个格外穷。另一个便是十个符修九个符,还有一个格外富。   后者这句话对丹修同样适用。   据她所知市场行情来看,一张低阶符箓一两百低等灵石,中阶符箓十个中等灵石,高阶的有的甚至直接飙升到了几百灵玉。   且这还只是平均价位,符箓不仅因阶级高低的价位天差地别,同样的品质也是重要决定因素。   一个普通低阶符箓,可能顶多几百低等灵石,可要是品质极佳的没准就能一个灵玉了。   泷如夜又是少有的符修天才,他的符箓价格肯定只高不低。   只是于他这种仙二代来说,他连分期付款都觉得很丢人,更别提出去抛头露面买卖符箓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大白天的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不对,我记得咱们当时不是把灵宝平分了吗?”   之前他们去千仞峰就是去竞宝来的,也是泷如夜主动提议的。   “我虽然不懂什么灵宝,可看宁若兰他们抢的头破血流的,那佛宝应该很值钱吧。你怎么不拿它抵?”   “……你看我像傻子吗?一个佛宝我拿来买个小宗门都够了,我来买个择剑名额?我疯了吗?”   若是其他的灵宝泷如夜可能会这么做,但是佛宝可遇不可求。   一个佛宝别说换个择剑名额,十个他都不换。   泷如夜要下山交易的地方是上仙门和下仙门的交汇口,又称聚灵地。   那里每日往来的修者众多,尤其是这段时间无量之地快要打开了,来自其他宗门的弟子或是一些散修也陆续赶来了蓬山周边。   这时候正是晌午时分,剑宗有门禁,他得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啧,总之我要干什么也告诉你了,你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白茶点了点头,侧身让他离开。   然而他刚走了一步,发现白茶后脚也跟了过来。   少年莫名:“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前段时间也被鹤师兄榨干了,正发愁怎么搞点灵石。你刚才提醒我了,我不是能用灵笔辅助使用天赋吗,你画符箓,我也可以画言灵啊。”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指里取了一沓草纸,然后拿着灵笔画了几张饼。   “你看。我不仅可以卖符,还可以卖饼。”   “……”   泷如夜有时候真的很想把白茶的脑子敲开,看看她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这年头哪个修者没辟谷?谁会脑子抽了来花钱买几个白面饼子?   退一万步就算真有人嘴馋想要尝鲜,也绝不会有人放着符修的符箓不买,去买一个剑修的符箓。   “……行,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他将手中的符箓收好,回头对白茶说道。   “不过有一点,你卖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白茶不解:“你怕我抢你生意?”   “不,我只是单纯嫌你丢人。”   “……”   ……   到了聚灵地,泷如夜叮嘱她傍晚时候在山门口汇合后,便和她分开了。   白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这边的路径不大熟悉,加上聚宝地鱼龙混杂。   她怕走太远到时候迷路不说,还会遇到危险。于是便就近选了一个靠城门的地方,挨着一家丹药店旁边支起了一个简陋的摊子。   白茶用“画饼充饥”画了几张饼子,再用“甘之如饴”“望梅止渴”变了几袋饴糖和青梅。   将它们摆放齐整后,又提笔凝聚灵力“唰唰唰”画了几道言灵符箓。   等到灵力耗得差不多了,她才气喘吁吁停下。   做完这一切后白茶便开始扯着嗓子吆喝叫卖了。   “各位道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言灵画符,只此一家。同样的商品比价格,同样的价格比质量,比符修更良心,比符修更便宜。一张低阶符箓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九十八低等灵石带回家。”   一开始还没什么人,后来有人觉得言灵画符很是稀奇,没忍住好奇上前询问。   “你这言灵符箓是什么意思?和普通符箓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我的比它们便宜。而且质量也好。你看这个,这是昏睡的符箓,只要贴上去保证立刻见效……?什么,你说你一锤子下去也能见效?”   “那这个呢?这个妙笔生花符箓呢,瞧道友风度翩翩应该有道侣吧,你把这个买回去送给道侣如何……呃,你说这花画的丑的狗都不要?你这道友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再丑也是你道侣,怎么能这么说她!”   “……”   几番周旋下来,白茶一张符箓没卖出去不说,还差点和人顾客大打出手。   看来她真不是个做生意材料。   白茶郁闷地拿着饼子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着,眼看着这天色越来越晚。   正在她思考着要不回去的时候,一个鹤发老者步履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老者身着灰色布衣,面容苍老,头发和胡子上都沾染上了灰尘。   “小友,你这饼子怎么卖?”   这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顾客,结果却是一个贫苦老者。   看他衣衫破烂的样子估计是下仙门来的散修,命数将尽来上仙门寻机缘续命的。   毕竟只有那些散修才会难以辟谷,有口腹之欲。   “不用不用。老人家,你要是饿了就拿去吃吧。一张饼子而已,不值什么钱。”   老者听到这话也不客气,笑着道了声谢。   他拿过饼子刚要张嘴,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脑门。   “啊忘了,老朽没牙。”   “……”   这也能忘?   白茶没看出来是因为他胡子蓄得太长,挡住了嘴,加上他说话也不像寻常老人那般含糊不清,所以她压根没想到对方会没牙。   “……那我给你拿碗水吧,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这一路都没怎么喝过水。”   她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个瓷碗出来。   “言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话音刚落,一股清泉无端落入了瓷碗之中,没过多久就蓄满了。   老者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过瓷碗并没有立刻喝,看着那碗若有所思。   “小友的天赋是言灵?”   “算是吧。”   白茶也没隐瞒,却也没解释太多,这么含糊回答道。   可老者似乎没看出她的应付,反而来起了兴致。   他拿起一旁的一张符箓好奇地查看。   “这也是小友用言灵所画的?”   白茶知道对方买不起,然而见自己辛苦画的符箓被关注到了还是挺开心的。   “不仅是这个,你刚才拿的饼也是我画的。”   “这上面又写的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她顺着老者所指着的地方看去,也不怪他看不懂,因为她用写的是咒语。   “您说这个啊,这个是昏睡符。”   老者拿着用灵力感知了一番,没有灵力波动,也就是说这的确是用天赋所画而成。   也就是说这符箓的用法和普通符箓不同。   “那这个如何使用?”   白茶被他这么穷追猛问不但不觉得不耐烦,还莫名有些感动。   毕竟之前来她摊前的人不是说她是骗子,就说她鬼画桃符,还是头一个有像他这样认真询问的。   “这个简单,我的符箓不用注入灵力催动。他们都有各自相应的言灵,比如这个,你只需要把它贴在别人身上,然后念【昏昏倒地】就成。”   “就像这样?”   “什……?!”   “啪”的一声,还没反应,那张符箓猝不及防贴上了她的额头。   白茶眼前一黑,昏迷之前三个大字在脑海里震耳欲聋——   你!他!妈! 第三十五章   那道昏睡符终究只是个低阶符箓, 效果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   等到白茶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橘黄色的霞光映照在聚灵地,之前还嘈杂热闹的街道此时已经只有寥寥几人。   白茶头疼得厉害,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后猛地反应过来检查了下身上的东西。   还好, 除了那张被饼子, 饴糖还有青梅,符箓被搜刮一空之外, 灵笔, 储物戒指都在。   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等到和泷如夜在山门位置汇合的时候, 白茶义愤填膺的将自己先前的遭遇告诉了他。   “真是绝了,今天我本来想着来这里卖点符箓赚点灵石的。结果一张都没卖出去也就算了,还被一个老头儿阴了。被阴了也就算了,而且还是被自己的言灵给阴了,简直是奇耻大辱,自己打自己脸!”   聚灵地本就鱼龙混杂, 泷如夜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你这还算是好的了, 只拿你一点吃食和符箓没把你讹得裤衩子都不剩你就偷着乐了吧。”   泷如夜见白茶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下了什么术法的痕迹松了口气。   “就拿前段时间来说,有个小宗门的弟子过来这里卖灵材, 回去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者。说是不小心其实就是那老者故意为之, 若是寻常时候随便找个附近医修来看看,孰对孰错也就真相大白了。偏就偏麻烦在那老者是个命数将尽的散修,已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什么也看不出来。没办法, 最后那弟子只得把那一筐灵材赔给了他续命。”   其实众人都看的出来那老者是碰瓷的, 可天道有因果循环, 对修者多有束缚。   若是当时那弟子真的对那老者置之不理, 又或者他本还有一口气,然而最后真的被这一下撞断了气数,这条人命会变成劫数落在他的身上。   原本还对自己好心帮忙,反被暗算的事情耿耿于怀,听了泷如夜这话后心下竟也有些庆幸。   “……算了,既然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就当日行一善吧。”   话虽如此,可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让白茶没办法真的完全放下。   你说他是单纯想拿点东西填填肚子,可白茶一开始就给了他东西,根本用不着偷啊。   要说他是为了取灵宝什么的来续命,那些储物戒指符箓什么又未动分毫。   【可能是因为你继承了沈天昭的道法,你今日刚继承了一道剑意就遇上了这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他的霉运影响到你了。不然哪个没牙的老头,脑子被门夹了过来买你的饼?】   沈天昭的天赋是对外人有影响,会左右他们的气运,白茶是既解了他的剑意,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   【总之你这几天还是老老实实听谢九思的话待在宗门静修,别出门了。马上都要择剑考核了,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白傲天这么嘱咐着白茶,让白茶歇了卖符箓的心思。   【放心,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从聚灵地回了宗门之后,白茶当日便去了望云涯那儿静修。   等到灵力和修为稳定得差不多,已经是两日后了。   之前时候凌霄就告知她择剑考核是在三日后,算着时间也就是明日。   然而明日不单单只是择剑考核,宗门考核也在同一时间进行,不过分为上午和下午。   因为进行宗门考核的弟子都是内门和外门的,是为了主峰名额进行的考核。而择剑考核是在主峰弟子之间争夺择剑名额。   所以两者互不相干,同时进行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不过为了让宗门弟子们更好的观战学习,这才将两者考核的时间分开。   而白茶情况特殊,她作为内门弟子,今年本来只能参加宗门考核的。只是她得了谢九思的举荐,在通过了宗门考核之后可以直接参加择剑考核。   宗门考核是三局两胜制,只要赢两场就算通过。   择剑考核有所不同,比试的地点并不在青云台,是在九重剑阁。   比试次数不限,却限时间。   赢一场上一层剑阁,中途输一场下一层,三日之内登顶九重剑阁的弟子便算通过。   择剑考核一共持续三日,要是她像风停云那样实力强劲的话,别说休息一日了,他直接第三日去考核也能一日连胜九场。   可白茶不是他,时间不等人,白茶必须在宗门考核结束之后稍作休整,立刻奔赴剑阁。   虽然之前风停雪曾经建议她在择剑考核之前尽可能少使用天赋,她明白对方的意思,是想要她韬光养晦,留些底牌。   但为了后面的比试能留有足够的体力,白茶最后还是选择了速战速决,不留余力。   ……   清晨,主峰青云台——   今日是宗门考核的第一天,晨钟一响起,各个峰来参加考核的弟子陆陆续续来到了主峰。   按照寻常时候,一般一场要比试一上午,有的时候若是双方实力相当,不分伯仲的话,便是一场持久战,持续一日都有可能。   只是这一次的考核凭空冒出了一匹黑马。   竟在一日之内完成了三场比试,而且还是连胜。实在前所未闻。   “诶,你听他们参加宗门考核的弟子说了吗?有个内门的师妹一日连胜三场,打破了宗门近十年的记录,通过了考核!”   “真的假的?哪个峰的弟子这么厉害?难不成是今年刚入门的那个蓬莱小师妹?”   “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也刚入宗门没多久吧?那个蓬莱的小师妹祝灵尘是直接拜入的凌云主峰,哪需要参加什么宗门考核。我们说的这个师妹,是咱们内门的一个剑修弟子。”   “不是,你们能不能别卖关子了?那匹黑马到底是谁?”   一个弟子忍无可忍,急吼吼地询问道。   “那个人说来你们也认识,就是前几日跟泷师弟争择剑名额的白师妹!”   “白茶?你是不是搞错了?去年宗门考核我和她比过一场,那剑法乱七八糟不说,连个剑气都不会凝。参加宗门考核的弟子都是内门精英,接近主峰的水平,她侥幸赢一场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连赢三场?”   “此一时非彼一时,若不是我亲眼目睹我也难以置信。白师妹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在一年内突破了练气到达了筑基修为,竟还觉醒了天赋。”   说这话是一个紫金峰的丹修弟子,风停雪炼丹没办法走开,便拜托她过去帮她看看白茶的比试。   “?!白师妹已经筑基了!是这几天的事情吗?那不正好就是之前那道悟道金光出现前后吗!”   不提这个还好,之前原本只是讨论白茶一年修为突飞猛进的众人听到这里,震惊得一下子炸开了锅。   “等等?!那你的意思是说白师妹是悟道突破的?怎么可能,那不是绝顶峰的金光吗?”   “不对,我听说白师妹是跟着鹤师兄修行的,那道悟道金光也有可能是她!”   不怪他们反应这么大,古来今日能悟道突破者少之又少,且大多都是修为颇深,对道法有所感悟的大能。   鲜少有金丹以下悟道突破的修者,尤其还是个练气修为的弟子。   当时那道金光直入云霄,整个宗门上下都看得一清二楚,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只是因为那道金光是来自绝顶峰,绝顶峰的鹤不群本就是个天才,再加上这几年他一直闭关修行,他们自然而然以为那是青年突破瓶颈所致。   “怪不得她今日比试时候所用的剑诀那般特别,什么【一支穿云箭,千万基佬来相见】,还有什么【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甚至还用什么【天打五雷轰】召唤出了天雷!这般呼风唤雨的能力,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嘶,区区筑基,恐怖如斯!”   青云台的附近就是剑阁。   今日白茶的比试应诀也看到了,和其他人光是看个热闹不同,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所用的并不是什么术法剑诀,而是天赋。   说实话对此他只觉得白茶的能力有些特殊,似乎并不像是长老堂那边记录的是一个简单的中下等天赋。   可在听到那些弟子提到悟道金光的时候,他拿着笔的手一顿,这才真正有了反应。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众人议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听到一道声音从剑阁方向骤然传来。   他们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剑阁高楼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   紧接着一道罡风扫过,眨眼间应诀从高处稳稳落在了地上。   他手上拿着一个册子,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提笔垂眸问道。   “白茶当真是悟道突破的?”   “回长老的话,十有八九应该是白师妹。”   离应诀最近的那个弟子回过神来,朝着他行了个剑礼说道。   “据我所知绝顶峰的鹤师兄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突破元婴了,再加上白师妹在千仞峰又得到了沈前辈的认可,联系前后时间来看,极有可能是白师妹从剑碑之中得了感悟,悟道突破了。”   应诀眼眸晦暗,黑袍之下看不清神情。   那弟子见对方迟迟不语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还想要再解释什么,不想抬头眼尖地瞥见了他手中的册子。   择剑考核的比试名单每年都是由应诀根据弟子修为水平来进行安排的,若是修为高的匹配到了低的,这场比试既没有悬念,双方也不能从中有所受益。   原本白茶在他这里只不过是个中下水平,他已经选好了她的对手,如今看来要重新安排了。   剑修,自然是与剑修交手最好。   只是其他剑修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动可能全部都要再调整了。   “应长老可是在为找谁做白师妹的对手发愁?”   他参加过择剑考核,知道择剑考核的对手不像宗门考核那么随机。   毕竟择剑名额有限,若是随机的话,保不准运气不好的资质出众弟子会一直碰上实力强劲的对手惨遭淘汰,运气好的但整体实力较低的弟子碰上比他们更次的,反而晋级。   这都有失公允。   应诀掀了下眼皮看了过去。   “你有合适的人选?”   那弟子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斟酌着说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抛去其他,单论修为的话我觉得若是没有剑修弟子的话,我们峰那个刚历练回来的师弟应该合适。”   应诀对那个弟子有些印象。   筑基中期,又是个和剑修力量相当的刀修,这么看来的确合适。   他提笔问道:“名字?”   “翟星楼。”   ……   白茶上午连着比试了三场,中午回绝顶峰稍作调整之后,便火速赶到了剑阁。   她原本以为就和今日宗门考核一样,就是换了个地点而已。   不曾想她刚到剑阁,一眼望过去乌压压围了一众人,好似宗门上下的弟子都过来了。   仙鹤和青鸟盘旋在高空,童子手中拿着果盘放置在了高台之上。   这个时候白茶才注意到剑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搭建起了一处高台,上面有三个位子。   逍遥子手支着头,拿着一颗灵果神情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   他坐在右边,左边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个鹤发灰衣的老者,起初离得远白茶没看清。   往里面走近了瞧见那人的模样后,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前几日暗算她的那个老阴比吗!   那老者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朝着她所在方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拿着一张饼子咬了一口。   这什么意思?挑衅吗?   还有,你他妈不是说自己没牙吗?这才几天就长出来了?   白茶气得厉害,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认识卓长老?”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白茶抬头看了过去。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出关的风停云。   少年看了一眼那老者,确认了他的确是在看和白茶打招呼有些意外。   “鹤师兄把你引荐给了他?”   白茶皱了皱眉:“什么引荐?我怎么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还有,这和鹤师兄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是鹤师兄的师尊。”   “……??”   鹤不群曾经不止一次给她提起过他那云游四海的师尊,白茶一直以为对方会是一个仙风道骨,逍遥不羁的器修大能。   结果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怎么说呢,意外的同时她又觉得意料之中。   一个放高利贷的徒弟,一个老奸巨猾的师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茶在这么心里吐槽道。   从望云涯那边骤然传来一阵罡风,盘旋在空中的仙鹤和青鸟让开了一条路径。   云雾萦绕之间,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然后落座在了卓不绝和逍遥子中间。   那青年面容清俊,不怒自威,一双眸子里似融了冰雪般,扫过来的时候让人脊背发凉。   白茶不是傻子,能坐在逍遥子和卓不绝中间,意味着他的地位在两者之上。   也就是说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叫她去主殿的凌霄。   反应过来,白茶赶紧低头跟着众人一并行了剑礼,余光却忍不住往高台之上瞥去。   今日怎么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个择剑考核吗,一个云游多年归来的卓不绝也就算了,怎么凌霄也出关了?   似乎看出来白茶的疑惑,风停云解释道。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宗主要在这次择剑考核之中从纪妙妙和祝灵尘之中择选出一个收为真传弟子,他自然得在场。”   “那那个老……卓长老呢?他不是犯了事被驱逐出了宗门吗?他怎么还敢大咧咧出现在这儿?”   鹤不群说过,卓不绝因为重伤了蓬莱主的师弟,为了给蓬莱一个交代被驱逐出了宗门。   就连鹤不群也因为卓不绝的关系很少去主峰,甚至竭力避免和祝灵尘碰面,怎么这个始作俑者反倒毫不顾忌。   “卓长老犯事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祝灵尘都还没出生呢,别说祝灵尘了,整个宗门上下也没几个人知道,没几个人认识他。他来了也无所谓,他们估计也只当他是宗门哪个峰深入简出的长老。”   风停云其实也觉得奇怪,倒不是卓不绝出现在这里。   而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他还想要说什么,凌霄突然抬手,一把雪色长剑骤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凌霄引剑御空而上,在九重剑阁最高处悬停在了半空。   他手腕一动,剑光似天光耀眼,从苍穹之上落下,将整个剑阁覆上。   前一秒还黑若深渊的剑阁被光亮驱散,亮若白昼。   不用进去,单单从外面来看就能清楚看到内部每一层每一处的情况。   剑阁其中的环境和无量之地相似,为了更好适应之后的择剑,故而将考核地点设置在这里。   其中每一层有正反两场地,也就是说能同时进行两场比试。   “在考核开始之前,这里有几道注意事项要告知各位。”   童子站在高处,运灵力将声音传到主峰上下。   “其一,剑阁之中从上而下共有三千道剑气三千罡风,为避免误伤,择剑考核期间,除了考核的弟子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剑阁。”   “其二,同门比试点到即止,不可伤及……”   在念到第二条的时候,人群之中一个声音骤然打断了他。   “我不同意。”   白茶循声看过去,因为那人在前面,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模样,只能看到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   “点到即止就是留有余地,留有后路。这打架都不能尽兴还有什么意思?”   逍遥子听后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询问。   “哦?那你觉得如何才算尽兴?”   “自然是至死方休。”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白茶也被他这句“至死方休”给惊到了。   这是哪儿来的战斗狂?怎么一张嘴就是你死我活的。   “可能不行,毕竟这是考核不是搏命。”   白茶听后抱着手臂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而下一秒逍遥子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你今日运气不错,我这里正好有个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灵宝。有我在,你想怎么尽兴都成。”   “……”   这算什么?   死了但没完全死是吧。 第三十六章   “怎么是他?”   正在周围人因为逍遥子这话, 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而议论纷纷的时候。   风停云突然这么低声说道。   他就在白茶旁边位置,哪怕周围嘈杂得厉害,她还是一下子便听到了他的话。   “他?”   白茶一愣,而后反应了过来风停云口中的“他”应该指的是那个语出惊人的少年。   “怎么?你认识那个弟子?”   “倒也不算认识, 只是有所耳闻。”   少年皱了皱眉, 看他这神情显然这个耳闻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方面。   吃瓜是人类的本能,白茶原本对这个弟子顶多的印象停留在战斗狂上, 见风停云这样一下子来了兴趣。   “展开说说。”   “他叫翟星楼, 是个刀修, 比你早入门半年。也是凡人出身。不过和你主动上蓬山撞仙缘不同,他是万钧峰长老游历人间捡的。”   凡人十二三岁就能婚娶,十几岁上战场的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万钧峰的长老是个刀修大能,但是在剑宗修刀的弟子不多,资质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仙门找不到合适的弟子,怕一身衣钵没人继承, 没办法他便将目光放到了凡间。   万钧峰长老在凡间游历了近十年, 最后终于在一处战场捡到了个翟星楼。   “由于他是战场出身,还没入道之前刀下就已经走过生魂了。我们修者讲究因果报应,天道循环, 他这种情况是不能直接修行的。为了清一清他身上的戾气, 万钧峰长老带着他下山历练了半年,这几日才回剑宗。”   风停云倒不是嫌弃他戾气太重,就对他有偏见什么的。而是这人屡教不改,血性难除。   原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会有所好转, 结果他前几日回来途中, 他师尊一不留神没看住, 他又和昆仑的一个弟子打了起来。   打了一架?还和昆仑的?   好像之前千仞峰竞宝的时候泷如夜也提起过这件事, 说是他们运气不错,没碰上那个历练回来的刀修。   不想竟在这碰上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身上戾气这么重,竟还真是一尊杀神。”   白茶往前面那个黑色身影看了过去,之前时候没注意,如今她才瞧见少年手边有一个被黑色布料包着的东西。   看形状和长短,应该是一把长刀。   这让她下意识想起了刚才风停云说的对方刀下走过不少生魂。   白茶心下发怵,连忙双手作揖祈祷。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和谁都好,千万别让我和这种战斗狂暴力狂对上。被他这么一刀砍下去,我不死也得残了。我才十六岁,我不要英年早逝,也不要半身不遂。拜托拜托。”   “放心吧,他是刀修你是剑修,而且他修为比你高,你们对上的几率……”   几乎是在风停云话音刚落的瞬间,宣布比试名单的童子刚好念到了白茶的名字。   “第一轮比试——”   “内门白茶,万钧峰翟星楼。”   “……很小。”   “……”   一个人无故被刀的几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   ……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和童子的催促之下,白茶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看到那少年的模样。   和风停云不一样,翟星楼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小麦色的。   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轮廓却深邃,不见一点青涩。长眉入鬓,眉眼锋利,说不出的野性。   尤其是在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好似被野兽注视着,下一秒就要啃食殆尽,拆吃入腹般狠厉。   “内门?”   翟星楼沉声重复了这两个字,显然对自己的对手竟是个内门的很不满意。   “喂,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老子是个刀修,你们给我找个剑修也就算了,结果还找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是真没人了就去把风停云那个小白脸叫上来,一个内门的弟子还没资格让我拔刀。”   不光是他这么觉得,剑阁之下围观的众人也是如此认为。   “怎么回事?为什么上去的会是白师妹?这要怎么比?”   “你什么意思?白师妹怎么了?她虽是内门可今日的宗门考核你也看到了,她半日连胜三场,试问哪个内门弟子有这般实力?况且她如今也是筑基修为,怎么就没资格和翟星楼对上?”   白茶宗门考核那几场比试圈粉无数,主峰弟子不论,至少在内门和外门弟子里她的人气如日中天,一扫以往废物点心的形象。也算咸鱼翻身了。   换作平日里就算别人如何说她都没人反驳,如今她竟也有人维护平反了。   甚至还有几个狂热粉觉得之前白茶的摆烂不是摆烂,只不过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就为了今日在择剑考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诶不是,我没有看不起白师妹的意思。只是你们不清楚那翟师弟的厉害,别看他和白师妹年岁相当,但他离开宗门的时候就已经筑基初期了。”   不到一年就筑基的,的确算得上资质卓绝了。   “而且他的刀是见过血的。听万钧峰的师兄说翟师弟他自入道到现在刀下已经走过快近百生魂了……”   翟星楼如今筑基中期临近后期,是比白茶的修为高一头。   但同为筑基,白茶也不是没有获胜可能。   只是翟星楼的刀沾了血气,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修者的实力高低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自身修为,二便是其灵器。   尤其是刀修和剑修,手中刀剑见过的血越多,得到的淬炼也越高,威力也更甚。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斩杀过妖魔生魂的神兵的戾气会比寻常灵器更重。   说实话对于自己会对上翟星楼这件事,白茶惊讶之后出奇的平静。   甚至竟有一种“啊,果然是我”的感觉。   不为别的,自前几日继承了沈天昭的第一道剑意开始,她身上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在聚灵地碰上了卓不绝,被他骗吃骗喝还反被阴了一道不说,昨天在望云涯修行的时候险些被罡风击中从悬崖上摔下来,就连早上她御剑赶往主峰的时候险些被鬿雀给啄破了头。   再到现在,白茶已经见怪不怪了。   尽管开局就对上了这么一个棘手的家伙让白茶心情有些郁闷,不过她倒是并没有太把他那句什么“至死方休”放心上。   逍遥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他胡闹,可这里又不是只有逍遥子一个大能,凌霄还有卓不绝也在,他再如何猖獗也不敢造次。   本来在听了风停云的话对翟星楼也没什么好感,听到他这般说道她也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翟师兄是吧?恕我直言,你这话我实在不敢苟同。”   “你要说是我实力不济没资格和你交手也就算了,你好端端扯什么男女,怎么?我们女剑修就不是剑修,就不配修剑了?你这是性别歧视!”   看着眼前纤细得一刀下去就能砍成两半的少女。   翟星楼嫌弃地皱了皱眉。   这不是娇滴滴是什么?   “她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一旁的应诀早就料到了翟星楼会有这般想法,凉凉扫了他一眼。   “修真界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在千仞峰得了沈天昭传承认可的弟子是谁吗?”   前几日千仞峰竞宝,原本翟星楼也是要来参加的。只是他当时回宗门的时候途中和一个赶往无量之地的昆仑弟子动手受了伤,不得已回峰中静养。   不想第二日便从宗门弟子那里得知了有个剑修弟子得到了秘境的承认,得了沈天昭的剑碑。   翟星楼听到这话哪里不明白应诀的话外之音,他神情一凝,这时候才算真正正眼看向了白茶。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就是她?”   应诀微微颔首,怕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信服,又补充道。   “不仅如此,她的根骨也极其少见,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   “……你说她是天灵根?”   之前沈天昭都没让翟星楼有这么大的反应,在听到天灵根这三个字他这才真正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之前那个跟着谢九思修行的天灵根弟子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蔑,而那个轻蔑似乎并不是针对她,而是谢九思。   这让白茶心下很是不满。   “是又如何?这和我们比试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这不巧了吗?我也跟着谢九思修行过,今日既然我们有缘撞上了——”   翟星楼扯了扯嘴角,那双眸子直勾勾注视着她,好似野兽注视着猎物一般。   “要不看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更快!”   几乎是在翟星楼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刀光晃到了白茶的视野。   “翟星楼你干什么!比试还没有开始!”   刚才宣读注意事项的童子见翟星楼拔刀就往白茶方向砍去,慌忙出声喝止。   可少年岂会听他的?   他手腕一动,凛冽的刀风如沙场的风沙烈烈,重得像是千钧的巨石。   “轰隆”一声,把白茶整个人砸进了剑阁之中。   见两人已入剑阁,没办法,那童子只好匆忙宣布比试开始。   尽管在事先就得知了剑阁之中罡风剑气无数,但是真正到了其中白茶才发现那威压有多重。   她被砸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巨大的手给死死摁在了地上,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翟星楼也受到了一定限制。   他的刀停滞了一瞬。   这时候白茶才看清楚了那把长刀的模样。   那刀不像剑那般笔直,它的刀身有些弯,上面有红色的刀纹隐约。   从远处看好似淌着血,森然可怖得厉害。   正在白茶趁着他被剑气压制想要和对方来开距离的时候,可他的速度更快,一道残影掠过,刀尖直逼着白茶的面门而来。   白茶瞳孔一缩,连忙引剑去挡。   按理在剑阁之中修者被罡风和剑气压住,力量会削弱不少。   可不知为何翟星楼这一刀下去不仅威力不减,竟比先前把她从外面打进来的那一下还要重。   刀风连着剑气,生生打在了白茶的身上,最后直直推到了肺腑,连着四肢百骸,疼得她呼吸都困难。   剑阁里面的情况外面一览无遗。   如果说寻常一刀这么下去白茶顶多只会受些皮外伤,但是翟星楼的刀不一样,是直入内里的。   也就是说他的每一刀攻击的都是灵体灵脉,那痛楚宛若削骨。也怪不得白茶光是被攻击了一下就疼得脸色苍白成那样。   风停云的比试在下一场,他现在和众人一样都在外面观战。   “这疯子,对同门下手竟也这么重……”   他说到一半余光瞥见一个白色身影。   谢九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观战台这边,他的视线落在剑阁之中,神情少有的冷冽。   不是在看白茶,而是在看翟星楼。   风停云忽而想起刚才翟星楼不是听到白茶是得了沈天昭认可,悟道突破而起了战意,而是在认出白茶是谢九思带过修行的弟子的时候才真正动手。   他没忍住询问道:“谢师兄,你和那个翟星楼可有什么仇怨?”   谢九思薄唇压着,似乎不大想提起。   “算不上什么仇怨,不过是有些矛盾。”   这个回答倒是让风停云颇为意外,要知道谢九思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整个剑宗上下就没人与他起过争执,说过他一句不好的。   青年看着风停云疑惑的神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在我离开剑宗去苍梧历练的那半年里,我并不是一人在历练,万钧峰的长老临时有事要去终南山一趟,因此去之前将翟星楼委托给我代其修行一段时间。”   “带宗门弟子修行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当时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翟星楼刚被万钧峰长老捡回来,正是身上血气最重的时候,根本不服管教。   起初谢九思能讲道理就讲道理,从未真正动过手。直到有一日路过一个小镇,镇上有个姑娘被魅魔附身。   这魅魔其实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吸取了一些凡人的阳气,左右不过是让他们小病一场。而且这魅魔有时候还会帮助那些被男子欺骗感情的女子讨回公道,也算善恶相抵。   因此谢九思也只让她把吸走的阳气还回去后便放她离开了。   谁曾想前脚他才放了那魅魔离开,后脚翟星楼就趁着他入秘境斩杀妖兽的时候,取了它的妖丹以其妖力养刀。   在谢九思得知了这件事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做的时候,少年只轻飘飘地说道。   ——“妖就是妖,现在不做恶事不代表以后不做。与其放虎归山,不如直接杀了为好。”   “万物有灵,无论是妖还是魔都有善恶之分,我见他毫无悔意,便一怒之下将其扔进了苍梧秘境。三日夜之后才把他带回来。”   苍梧秘境,那是金丹以上的修者才能进入的秘境。里面妖气极重。   寻常修者进去就会被压制得无法动弹,难以运转灵力不说,还会被妖气反噬。   当时翟星楼不过筑基初期,被丢进那样一个秘境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再加上在谢九思对白茶体贴照顾,对他以暴制暴,两者对比强烈,他心理能平衡就怪了。   风停云这下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翟星楼对白茶下手那么重,这是心里有怨气,可大的打不过,就欺负小的呗。   “所以他刚才说的至死方休是认真的?”   谢九思沉默了一瞬,闷闷纠正。   “……死不至于,不过肯定会往死里打。”   “……”   ……   白茶不是傻子,联系前后来看她自然也觉察到了对方是因为谢九思才对她下了狠手。   一般来说剑修和刀修都以近战为主,可是这种情况明显在翟星楼身上不适用。   通过刚才那几招来看,他对灵力的控制极佳,远在白茶之上,她要是和他正面对上反倒不利,给了他攻击的机会。   不仅如此,也不知怎么回事。   他们同样身处剑阁之中,她被剑气压制得气息不稳,对方除了一开始速度慢了点,到现在全然适应,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   【他应该是之前下山历练的时候去过秘境之类的地方修行,秘境里一般威压都重,只有在其中修行过的人才能这么快适应这里的剑气。】   白傲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将身体淬炼得这般强悍的人,至少在筑基层来看,剑宗上下都无出其右。   【我们不要和他硬碰硬,先拉开点距离想想应对之法……?!小心!】   翟星楼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   “哐当”一声,剑和刀猛烈撞击在了一起,剑面之上映照着少年的眉眼,好似狼一般狠厉。   “怎么?得了沈天昭剑意传承的人就这么点本事?”   “还是说谢九思这大半年里教你的不是剑法,而是绣花?!”   那刀每一次打下来跟万钧巨石一样,白茶的手被震得厉害,险些将剑掉落。   “是不是绣花,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笔来!”   她咬了咬牙,手腕一动,一支灵笔骤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言灵——笔走龙蛇!”   白茶将灵力凝在笔尖,金色的灵光闪烁。   金光璀璨,将周遭的剑气汇聚凝成了金龙和巨蟒的形状。   这不是真的龙和蛇,却有龙蛇之威。   翟星楼没想到白茶能使用灵笔,他收回长刀想要躲开。   可白茶的手先一步扣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狠狠往前面带了过来!   “四两拨千斤!”   这是一道增幅言灵,原本还能挡住的那道龙蛇之力在这道言灵的加持下形成了滔天之势。   少年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两道金光重重打在了翟星楼的身上,从头贯到了底,其威力之大整个剑阁都晃动了几分。   这一招组合言灵是白茶为最后考核准备的杀手锏,她本想着前面两日撑一撑,到第三日登顶第九重时候再使用。   可是没办法,翟星楼实在太难缠,她若是一开始就不尽全力的话,可能不到五十招就会被淘汰出局。   剑阁里罡风剑气肆虐,白茶那一套组合拳下去搅动的整个剑阁尘土飞扬。   “……结束了?”   她感知了下周围的灵力波动,翟星楼的气息很微弱,看样子刚才那两下攻击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不过白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的灵力耗了大半。   其实刚才那一下换作其他人估计并不会轻易得手,只是翟星楼明显没把她太当回事,没有防备她,这才给了她可趁之机。   【老白,他虽然受伤了不过肯定还有余力。趁他病要他命,你赶紧去补一刀。】   白茶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剑将眼前的尘埃散开往翟星楼所在的方向过去。   还没靠近,她发现剑阁周遭的罡风在言灵散去之后并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反而被什么东西搅动得越发强劲,尘埃也纷纷扬扬,遮掩住了她的视野。   紧接着地面也开始剧烈震动了起来。   这个动静之前在青云台和泷如夜比试那日,他使用天赋的时候也是如此。   白茶心下一惊,猛地意识到之前不是她感知不到灵力波动,而是他根本没有使用灵力,而是动用了天赋!   【老白,往后退,哦不,往后飞!御剑飞得越高越好!】   一般来说天赋越高,其使用时候威力越甚,就像泷如夜在引天雷的时候也是这般地动山摇。   然而即使如此也没见白傲天这么慌张,可见翟星楼的天赋比之泷如夜的只强不弱。   白茶连忙御剑往剑阁之上飞去,先前在下面视野被尘土遮掩,这时候到了高处她才瞧见了下面发生了什么。   她瞳孔一缩,惊得声音都不自觉变调了。   “那是什么东西?!”   不仅是白茶,外面观战的众人也在尘埃散去之后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马?人?不!准确来说是无数的士兵身穿甲胄,骑马而来。   黑云压城,声势浩荡。   在人群最前面,翟星楼骑着一匹赤红骏马,手握一把长刀森然。   寒光刀影,黑衣烈马,宛若索命的鬼神。   不光是白茶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外面观战的众人也震惊不已。   “怎么会有马?!剑阁不是放剑器的地方吗,什么时候业务扩展成招兵买马了?!”   “吕布,是你吗?吕奉先!”   “……不是,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咱们这里又不是御兽宗,是剑宗,这些兵马明显是翟师弟变出来的。”   “我想起来了!翟师弟之前在人间的时候就是将士出身,一般人的天赋和修者的经历相关,这应该就是翟师弟的天赋了。”   “天赋?这么大范围,那应该是变幻系了?”   “……”   不怪他们会这么想,一个筑基修者,就算天赋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召唤出这么多兵马。   一开始风停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感觉到那些士兵周身并不是有灵力支撑幻化形成,好似真实存在一般。   谢九思眼眸闪了闪,看着那剑阁之中的少年沉声说道。   “翟星楼的天赋是召唤类,并非变幻类。”   翟星楼的天赋是在战场觉醒的,这也是为什么万钧峰的长老会在成千上万人之中一下就感知到他。   “可是翟星楼又不是像师兄这样元婴境界的修者。就算天赋是召唤属性的,以他的修为如今顶多也只能召唤出十人,数量这么多实在匪夷所思……”   青年听出了风停云是话外之音,他怀疑对方用了什么禁药或者禁术。   不怪他这么想,翟星楼这人做什么事向来随心所欲,道德感薄弱,他都能眼睛不眨眼的杀人,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谢九思眼睫微动,手轻轻搭在剑柄之上。   “因为他召唤的并不是生人,是亡灵。”   “他的天赋名为【万马千军】,不过那些士兵和马并非活物,而是曾在他刀下走过的生魂。”   也就是说翟星楼召唤出来的是死灵。   他的天赋是驱使亡去的生灵,且只能是被他斩杀过的才能收为己用。   若是幻化的东西还能寻找破解之法,可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白茶想要应对唯有将其全部斩杀。   少年抬眸看向高处的白茶,抬起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从刚才那两道攻击来看,你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余力了吧。”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要么下来,让老子狠狠揍一顿。要么……”   白茶咽了咽口水:“要么什么?”   翟星楼咧嘴笑得恶劣:“要么打到老子解气了为止。”   这他妈两个不都一样吗?反正就是不把她往死里打不会罢休了是吧!   感觉到下面灵力逐渐逼近,白茶赶紧御剑往上面飞去。   翟星楼神情一沉,嗤笑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摆了摆手,纹丝不动的将士突然齐刷刷抬头。紧接着他们取出弓箭,直直对准着白茶所在方向射了过去。   “?!”   白茶大惊失色,慌忙用灵力形成一个保护罩阻挡着箭雨攻击。   然而弓箭攻击太密集,她灵力有限,很快这光罩就出现了裂痕。   【怎么办傲天!你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要被射成筛子了!】   白傲天感知了下翟星楼的灵力情况,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毫发无损。   那两道言灵是真真切切打在了他身上,他并没有比白茶好到哪儿去。   也就是说要想有获得一线生机,必须从少年的天赋入手。只有破了他的天赋,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从天赋入手?他那么多人马以我一人之力如何破除……等等,我想到了!】   先前在和泷如夜比试的时候她也是因为躲不开天雷,被逼到了绝路,于是将计就计借用了对方的天赋之力。   【当时我用的言灵正是泷如夜天赋名,他的是画龙点睛,我能用灵笔辅助言灵画出一条真龙!那翟星楼的天赋是千军万马,那是不是我也可以试着画出万马千军!】   【?!有道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能召唤,咱们也能召唤!】   眼看着保护罩快要破裂,白傲天赶紧调动灵力,催促着白茶运笔走势。   她手腕一动,周身灵力全然汇聚在笔尖。   白茶的动作剑阁之外的众人也注意到了。   尤其是对于那些曾经观战过白茶和泷如夜比试的弟子,一眼就看出来这笔势和当时召唤真龙时候一样。   “?!对啊,我怎么忘了,白师妹的言灵是召唤类的,是变幻类天赋的克星!”   他们并不知道翟星楼的天赋是驱使亡灵,以为那是变幻出来的。   而变幻出来的终究是虚假的,只要被压制,灵力一散就会成为云烟。   翟星楼一惊,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白茶竟还有余力使用天赋。   他们两人距离太远,这时候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勒马刚往后退去,头顶一道逼仄的金光猝不及防覆了上来。   光亮之中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融在里面,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光。   “上啊白师妹!你就是内门之光!不,剑宗之光!”   “给那个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刀修算什么,我们剑修才是最吊的!”   白茶御笔从高处坠下,以灵为墨,重重往地上一挥。   “轰隆”一声巨响,笔力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言灵——千军万马!”   原本亢奋热烈的应援助威声,在看到白茶身后冒出来的“千军万马”后,瞬间偃旗息鼓。   这动静不似她想的那样声势浩大。   怎么回事?   白茶一愣,回头一看,看到了无数个巴掌大的简笔画小人前赴后继冒出来后瞳孔地震。   ?!救命!   为什么召唤出来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堆火柴人! 第三十七章   ??那是什么东西?火柴人?   说好的内门之光, 剑宗之光呢?怎么还没亮就陨落了,这花期未免也太短了吧?   众人看着那从白茶身后成百上千的火柴人,哪有刚才高涨的情绪?   沉默,是今天的剑宗。   “……看样子应该是白师妹灵力不够, 没办法使用天赋了。”   半晌, 人群里一个内门弟子叹了口气。   “不过就算她之前没有因为那两道攻击而耗费灵力,可要和翟星楼这样实战经验丰富的刀修对上还是太过勉强。”   听她这么一说, 其他弟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被白茶上午连赢三场的表现给唬住了, 误以为她也有和翟星楼他们相当的实力。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可否认的是白茶这段时间进步神速,不负她原本天灵根资质,但是剑宗,尤其是主峰弟子之中哪一个不是资质卓绝,天赋异禀?   她今日在宗门考核之中大获全胜无非是因为对手都是内门和外门弟子。   能够通过宗门考核只能说明她有入主峰的能力,不代表她也能够在择剑考核中一骑绝尘。   高台之上逍遥子顺着白茶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最后那道因为灵力不足而召唤失败的言灵时候。   他的视线落在了白茶手中的那支灵笔。   之前在千仞峰的时候逍遥子就留意到了白茶使用天赋的时候, 没到灵力不足时候就会使用那支从泷如夜手中赢来的灵笔。   起初逍遥子以为她是跟着泷如夜学了几道符箓术法,其他人或许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在白茶拿出灵笔的时候虽意外却并没有在意。   因为像白茶或者其他多灵根属性的修者, 他们能修的道法要比寻常弟子多。就拿泷如夜来说, 他符刀双修,能使用灵笔,也能用刀。   在他们看来白茶灵根在五行之外,自然也修得了符, 用得了灵笔。   当时千仞峰竞宝的人众多, 他不是只观战了白茶, 所以看得并没那么细致。   如今逍遥子这才觉察到了不对劲。   天赋只能由自身灵力, 不可借助外物。   可白茶刚才用灵笔使用的前面两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幻和增幅灵力的符箓的话,那还能解释的通。   最后那一道符箓,虽以灵力为墨,地为纸做了媒介,其威力明显超过了白茶能力范围。   符箓这种东西分为两种情况,要么画得出,要么画不出,若是自身驾驭不了是断然没办法画出来的。   白茶既能画出来而没有被反噬,只能说明一点——   她刚才不是用灵笔画符,而是用灵笔借符理辅助使用天赋。   这种情况虽少,却也存在。   因为白茶的属性不在五行,这种依照符法或者别的五行道法来辅助使用天赋的情况,别人做不到,白茶却可以。   但是这不仅对灵根有要求,对天赋也有。   至少中等天赋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不单单是逍遥子,一旁的凌霄也觉察到了这一异常。   他对于白茶的天赋并不了解,只在出关时候长老堂登记的册子上匆匆查阅了一番。   和泷如夜他们这样的中上等天赋不同,白茶的言灵被记录在了后面几页位置。   好在她灵根特殊,也算弥补了天赋的不足。   不想他以为的普通天赋,似乎并不普通。   凌霄释放了一道神识感知,确认了白茶刚才所用的真的是天赋而非幻化类符箓后,也颇为意外。   “从刚才那一道灵力的波动来看,是顶级天赋。”   此话一出,逍遥子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宗门弟子的天赋出众对他们来说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若是放在白茶身上就不同了。   不为别的,万物讲究一个彼竭我盈,相生相克的法则。白茶的灵根本就极为强劲,能够觉醒天赋就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了。   她的天赋普通一些反倒是好事,这代表着她的灵根和天赋不会内耗太严重,反噬其身。   本来白茶不被天道庇护就已经难渡劫数了,好不容易得了沈天昭道法传承,修行下去还能续下命数。   如今天灵根加顶级天赋,简直就是两道催命符,她想要长命都难。   “这算什么?短命鬼选短命鬼?”   逍遥子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地说道。   “先前时候我还纳闷儿沈天昭为什么放着祝灵尘那样的天生道种不选,非要选白茶。我还以为她当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如今看来我很难不怀疑他是觉得她和自己同病相怜,动了恻隐之心是真,让其传承道法是假。”   他说这话并不是对白茶有什么偏见或是不满,而是单纯觉得沈天昭这事太过儿戏。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沈天昭已经陨落身死,是那些剑意自己选择了白茶,与他无关。   可剑修的剑就是映照剑主的一面镜子,他们心意相通互为半身,它如何选很大程度也反映出剑主的意愿。   人择剑,剑择人,缺一不可。   逍遥子还想要再说什么,发现一旁的卓不绝吃完了一张饼子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颗青梅,好不自在。   好像他们说的事情无足轻重,与他无关似的。   “啧,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没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那个白茶,就是你那好兄弟亲选的传承人,和他一样是个短命鬼。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要说万剑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谁和沈天昭关系最好,除了卓不绝便只有蓬莱那一位了。   倒不是逍遥子和凌霄因为沈天昭的天赋对他敬而远之,而是他自行远离的,说是怕影响到了剑宗的气运。   而卓不绝在没有收鹤不群为徒之前,属于一人吃饱全峰吃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甚大的影响。   甚至沈天昭陨落天劫的时候卓不绝就在当场,是他将他的神魂聚在了剑宗化为秘境,也是他将沈天昭的命剑重新封存在了无量之地。   可以说他的身后事都是由卓不绝一人操办。   因此在逍遥子看来,谁都可以不在乎沈天昭的道法传承,命剑所归,唯有卓不绝不会。   卓不绝被那青梅酸得五官皱在了一起,就着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她的饼不错,就是青梅太酸。”   “??我没问你吃的!”   “有什么好说的?我都帮他忙前忙后快五百年了,总不能连选个传承道法的人还要帮他做决定吧?”   “不是,这是他一个人的事吗?他的道法关乎整个剑宗乃至整个修真……?!”   “轰隆”一声巨响,猝不及防从剑阁之中传了过来。   逍遥子循声看了过去。   刚才那一道言灵用光了她所剩无几的灵力,她整个人体力不支从高处重重摔了下来。   别说其他人懵逼,她这个当事人也被眼前前赴后继的火柴人给弄得恍惚不已。   【这怎么回事?我用的言灵是千军万马,不是火柴人联盟啊?!就算没千军万马也来个十人十马吧!】   白傲天一开始也料想到了白茶这个言灵召唤不出太多的人马,但是有一个是一个,总比让她一人去应对这么多人好。   再加上翟星楼的天赋【万马千军】看着唬人,实际上在剑阁之中也受到了一定限制,人数和威力都被削弱了一半。   两人都在筑基修为,按理说白茶召唤的数量不多,也不该连个人样都召唤不出来。   【是剑阁的威压!】   一方面翟星楼的那些不是真实存在的生人,而是寄宿在刀下的亡灵,所要消耗的灵力没有白茶召唤来得多。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现在身处的环境。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白傲天神情一凝。   【你和翟星楼不同,他之前在秘境待过早就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威压,而且他手中长刀戾气也重。也就是说他就像随时随地负重而行一般,对我们来说进入这里是被一块巨石压制,而对他来说只要卸掉身上一些戾气,便和在外面一般轻松了。】   之前时候白傲天就感知到了对方的身体淬炼得极为强悍,他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他惊讶之余却并不意外。   【老白,既然躲不掉了,那就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怎么搏?你刚才不是说他的天赋并非变幻而来,没办法用术法压制,只能全部斩杀吗?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到?】   白傲天沉声说道:【擒贼先擒王!】   要解决现在这个困境的办法有两种,要么把把那些士兵全部斩杀,要么就是牵制住翟星楼。   这倒是个办法,就是要在千军万马之中近翟星楼的身,这难度着实有些大。   正在白茶思考着要如何形容的时候,那些弓箭再一次齐刷刷对准她射了过来!   她心下一惊,连忙引剑去挡。   谁知白茶刚抬起手,一支弓箭重重打在了她的剑面,把她的灵剑生生打了下来。   在箭雨落下前一秒,白茶余光一瞥,看到了身后跟随着自己的火柴人军队。   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医了。   白茶调动着仅剩的灵力将火柴人聚集在了一起。   “火柴人军队!合体!”   只见那些巴掌大的火柴人一个一个对准着弓箭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挡箭的挡箭,剩下的立刻手拉手,踩着肩,形成了一张一人高的火柴人护盾。   翟星楼一愣,看着自己的弓箭被一群火柴人给挡了下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少年本就是个暴脾气,白茶一直躲躲闪闪不敢正面对上他,已经让他够不爽的了。   如今又用这种手段来挡住他的攻击,对他而言和羞辱没什么两样。   “好啊,你想躲是吧?老子把你这群破火柴人给砍了,我看你还如何躲!”   翟星楼说着也不给白茶一点缓冲时间,引着长刀,骑着烈马直直朝着她的火柴人大军冲了过来。   意料之外的是白茶并没有躲开,而是御剑凌然在火柴人大军之上。   好似一个指挥官指挥着万马千军,气势如虹。   “你以为你这堆破小人能挡住我吗?不自量力!”   要是白茶召唤出来的真的是千军万马,她如此倒也算了,至少还有一敌之力。   可是那只是一群火柴人啊。   “火柴人怎么了?”   白茶手腕一动,引了一道剑气直直迎上了翟星楼的那一刀。   刀剑撞击的瞬间擦出了细碎的火星。   那火星子掉落在了火柴人身上,点燃了其中一根,紧接着两根,三根,成千上万根火柴“轰”的一下变成了滔天的火海。   在燃起来的刹那,她借着剑气和刀风猛地往上一扬,带起的飓风将火烧得更烈。   翟星楼瞳孔一缩,引刀想要抵挡住烈火,然而已经晚了一步。   白茶借着火势,挥剑如横扫千军。   满天的火光和着烈风将整个剑阁点燃,她琥珀色的眸子被映照得宛若霞光。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自己能够正面接下翟星楼的攻击,而且以她的速度躲也躲不开。   于是白茶便想着借这刀剑摩擦的火星,将她这火柴人大军给点燃,用火势攻击。   翟星楼对于白茶在被自己逼到这般田地时候,还能使出这样的招数有些意外。   只是可惜了,这一招是挺出乎人意料的,不过这火再大再迅猛也不过是凡火,对于修者来说只有真火和业火才能伤到他们。   他看着白茶不遗余力将火焰往他这边聚拢而来,冷笑了一声。   “刀之一式,刀山剑林!”   那火焰还没来得及覆上翟星楼,从下而上无数道剑光刀影似离弦之箭刺了过来。   破开橘黄色的火焰,翻涌带起的热浪升腾,险些把白茶的头发给燎断。   火焰蔓延,刀风肆虐。   宛若一条游龙顺着他的长刀直直逼近了白茶,那些原本被白茶用来牵制少年的火势反被他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   “蠢货,你这火再猛烈又如何,若是这是风停雪的红莲业火倒还有几分威力,这既不是真火又不是业火,能奈我何?!”   少年引长刀搅动着翻涌的火焰,那火汇聚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刀尖一挑,将火球重重朝着白茶砸去!   剑阁的空间有限,白茶只在第一重,并没有往更高的方向躲避。   那由火柴人燃烧的火焰起初并没有这么猛烈,她将其攻击过去的时候引了剑风。   而翟星楼似乎也从白茶刚才的举动里得到了启示,将刀风对准着火焰,从火球慢慢滚成了一面火海之势!   两人的灵力都有不小的耗损,加上在剑阁里更会加速灵力的流逝。   为了节省灵力速战速决,白茶对于翟星楼会做出这样引风助火的举动并不意外。   准确来说他要是不那么做才让她难办。   白茶又不是真的傻,怎么可能会以为单单靠着这火焰就能牵制住翟星楼?   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借刀杀人!   白茶御剑将火焰聚拢,明黄色的衣衫在火海翻飞,眉眼在火光里映照着耀眼夺目。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少年。   “翟星楼我该谢谢你,要不是没有你这么一下雪中送炭,这一招我根本使不出来!”   “什么……?!”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翟星楼还没反应过来,周遭的火焰蔓上了整个剑阁把他整个人团团围住。   不单如此,这火焰变成了千万束,好似炸裂了一般,火树银花迸射开来。   一束还好,千万束根本避无可避。   他骑着烈马,夹着马肚往后退开,试图拉开一定距离避开攻击。   火光明灭,声响如爆竹声声,翻腾着的热浪从后面席卷而来。   然而翟星楼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正在他疑惑,以为白茶和刚才召唤火柴人时候一样灵力不足的时候。   不想一回头,一束火焰如箭,擦过他的面颊直直刺中了他一旁的士兵!   “!糟了?!”   白茶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用天赋召唤出来的士兵!   亡灵属性阴寒,最是畏惧火焰。   几乎是在刺中他们本体的瞬间,立刻自燃了起来。   本就受着剑阁压制而被削弱了一半力量,被这么一番重创哪里还能维持得了?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此时天赋已破,少年站在她的面前。   他虽气息还算平和,可脸色苍白,明明没有见血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虚弱。   火光隐约,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翟星楼逆着光看向眼前的少女,那双眸子从刚才到现在头一次有了战意。   这一次两人真正以平等的姿态对立。   他紧握着手中长刀,挥刀斩风,劈开周遭的火焰砍了过去。   几乎是在同时,白茶也引剑迎去,刀剑相撞,涤荡的飓风翻涌,风火交缠,灼烧着剑阁上下。   按理说白茶如今和翟星楼的灵力应当所剩无几,可没想到她落下的这一剑刚下去,少年没有被压制分毫不说,甚至还将她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白茶愕然:“怎么回事?你的天赋明明已经破了……”   “破了又如何!”   翟星楼扯了扯嘴角,那双眸子似刀。   挥洒的刀风如千钧巨石,从白茶头顶狠狠压了上来。   “没有了天赋,老子还有手中长刀!”   刀锋从一开始的面成了线,直直往她的咽喉而去。   那逼仄的寒意在刀锋贴近的瞬间,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冰冷凛冽,无法呼吸。   这种感觉和刚才他使用天赋时候一样。   那千军万马的威压在这一刻凝聚在了他的长刀之中,这时候白茶才骤然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他召唤驱使的亡灵都寄宿他这把长刀里。   天赋破开不是意味着它们真正烟消云散,而是那些亡灵重新回到了他的长刀。   白茶连忙侧身躲开了翟星楼的攻击,下意识想要拉开距离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少年骨节泛白的手。   起初她还纳闷儿,他们两人修为相差并不大,经过这么一番恶斗,他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   原来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翟星楼的刀或许威力如初,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没办法让他自如拿刀了。   而白茶那道言灵借的是他攻击过来的灵力,所以灵力并未耗尽。   这刀她是不敌,可人就不一定了。   只要避开那刀,然后砍!   她侧身一躲,刀锋擦过的瞬间,白茶反手引剑,蓄力用刀背重重砍在了翟星楼的手腕。   毕竟只是一场比试,手是刀客剑客的第二生命,她不可能真的下狠手。   白茶只想要把翟星楼的手骨打断,让他再握不住刀,那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谁知道她剑落下,“哐当”一声,好似砍的不是手而是钢铁一般。   别说打断他的手骨了,白茶的手都被震得发麻,险些没握住剑。   “这么点力气,挠痒痒吗?”   翟星楼咧嘴笑得恶劣,刀锋一闪,眨眼间便断了白茶颊边的一缕头发。   白茶心下一惊,而后想起了白傲天之前说的,他说翟星楼的身体被淬炼到了极致。   坚硬如铁,刀枪不入。   她那一剑下去自然伤不到他。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白茶下意识想要避开,可翟星楼已经挥刀朝她砍了过来!   那一刀对着的正是她拿剑的手!   白茶慌忙侧身避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即使避开了拿剑的那只手,她的背也被狠狠砸出了一道血痕。   她疼得脸色苍白,额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冷汗。   白茶顾不上疼痛,看着翟星楼引刀,她赶紧起身想要逃开。   谁知刚站起来,她的脚踝一痛。   翟星楼似乎早就料到她要逃走,扣着她的脚踝把她死死一样拽了回来。   “刚才不是很神气吗,不是想要斩断老子的手吗?”   他倒是没真的杀红了眼,也用的是刀背。   但是他的一刀是正还是反面对她来说还不都一样?!这么一刀下去别说断手了,她整个胳膊都得费了!   “?不是,大哥,咱们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你别……?!”   那刀快要落下之时,白傲天运转着灵力引剑先一步砍上了翟星楼的脖子!   这一次不是剑背,而是真正的剑刃。   “哐当”一声,血液飞溅的可怖场面没有出现,白傲天用了吃奶的力气竟也只在他脖子处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他抬起手摸了一把脖子,看着手中殷红的血迹面上似覆上了一层霜雪。   而后翟星楼冷笑着一把拽起白茶的衣领狠狠砸在了地面。   “白茶,你他妈还真想要老子的命啊?”   翟星楼这人身上戾气重,只要见了血就很容易杀红眼。   白傲天刚才之所以引剑去砍他是因为白茶的手被压制住了没法动,他唯有自救。   况且他身体坚硬如铁,这么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谁知道人没脱身,反而惹怒了对方。   “刚才是手,现在是脖子。礼尚往来,老子砍一刀你脖子不过分吧?”   白茶此时已经拿到了剑,见他又要砍她,急忙引剑去挡,刚举起。   一道红光隐约——是剑面的血迹。   等等,血?水!   【傲天,水滴石穿这个以柔克刚的原理是不是也可以用在人身上?】   见刀快要落下,白傲天赶紧凝聚灵力形成保护罩,听到白茶这时候还有闲情问问题难免着急。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问水啊石头什么的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   少女的语气格外严肃,白傲天一愣,而后如实回答。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至柔克至刚,别说是人了,哪怕是钢铁,只要……?!】   对啊,翟星楼的身体被淬炼得坚硬如铁,这不就是至刚吗?   木强易折,反是过犹不及,可若是反着来就是另一番情况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白茶刚想要再问什么,可少年已经引刀挥来。   刀光凛冽,翟星楼周身的戾气和剑阁的剑气一并形成了巨大的威压,压制着白茶没法动弹。   刀要落下,白茶情急之下大喝出声。   “夺你武器!”   “嗖”的一下,长刀挣脱了翟星楼的束缚,飞到了白茶的手中。   翟星楼脸色沉得厉害,夺剑修和刀修的武器,这和当众挑衅羞辱没有两样。   “我看你是真的找死!”   他握拳朝着白茶狠厉砸去,拳风搅动着剑气,如同刀片一样划破在了她的手背。   白茶疼得厉害,不单单是因为翟星楼的攻击,还有那长刀戾气太重,拿在手中整个人似掉入冰窖般冷冽。   她长长的睫毛沾染上了霜雪,面上也覆了一层。   不是她不想要用剑,而是她现在的灵力有限,唯有借助翟星楼的长刀才能驱使言灵。   白茶咬了咬牙,忍着寒霜的刺骨。   在少年的拳头擦过她的鼻尖时候侧身一躲,她一手引剑将他逼退,另一只手用刀蓄力横扫了过去。   罡风肆虐,夹裹着风雪寒气。   一瞬之间乍暖还寒,宛若凛冬。   “抽刀断水水更流——?!”   白茶言灵刚说到一半,五脏肺腑突然搅痛了起来,周身灵力窜动,好似下一秒就要爆裂。   是反噬!   这一道言灵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   哪怕是借助了翟星楼的灵刀,这毕竟不是她的灵器,加上她没办法承受这么重的戾气。   因此白茶无法使用出这一道言灵。   好,既然这一道不行——   白茶手腕一动,整个人御剑到了高处。   明黄色的衣衫翻飞,衣袖被风吹得烈烈!   那言灵的金光映照在她身上,宛若飞龙在天,搅动着的剑气滔天,好似游龙归海!   “言灵——”   “水调割头!”   ……   观战的众人原本以为白茶这一局凶多吉少,谁知竟在最后关头逆风翻盘。   翟星楼被那一刀砸到后脑勺后,倒地昏死了过去。   白茶手撑着地面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虽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却保持清醒,撑到了最后。   胜负已分——   是白茶赢了。   一时之间剑阁上下静得厉害,好似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到。   半晌,众人如梦初醒,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炸开了锅。   “这,这也能行?火柴人大战千军万马,还赢了?真是小母牛摇尾巴,牛笔啊!”   “不止是火柴人,你没看到最后那一下吗?那是什么术法?水调割头?你强任你强,我爹是李刚,哦不,是以柔克你刚?”   “牛蛙牛蛙,看来这比试光靠蛮力也不成,还得靠脑子,翟师弟这个刀修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是,这和有没有文化有什么关系?这主要是天资吧。白师妹前后那套组合拳一火一水两种术法,属性相克,也只有天灵根资质能做到了。放其他人身上早就爆体而亡了。”   “……什么叫刀修都是莽夫?说得好像剑修就有脑子似的。”   “……?”   ……   高台之上之前还自顾自啃着饼子的卓不绝,看到白茶握刀的那一幕猛地坐直了身子。   不光是他,其余两人也神情一变。   和宗门弟子只注意到胜负不同。   他们留意到的是白茶最后那一刀,用的不是灵力,而是天赋 。   与之前借助灵笔辅助还有符理支撑不同,她这一次借的是翟星楼的灵刀,是真真正正的外力。   天赋在五行之外,能够驱使它的灵力不能从万物之中获取,因为天道掌三界五行。   像天赋这样,以及其他五行之外的一切都是不被天道庇佑的,是被排斥的存在。   唯有修者自身提高修为,以自身为媒介积蓄灵力才能驱使。   而白茶不是,她打破了这一法则。   不在五行,却能借助外力。   上一个能做到的人,已经身陨五百年了。   半晌,逍遥子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看着一旁震惊的饼子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的老者,沉声说道。   “……你现在还觉得没什么吗?”   卓不绝在之前聚灵地的时候就发现了白茶能够用灵笔辅助使用天赋,不过这种情况虽少见,但是她的灵根特殊。   借用一下灵笔引符法转化成言灵,本质上其实还是在符理之中,法则之内。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真的能借助外力,使出超过自身能力的言灵。   外力即是天之力。即与自身相对的万物的力量,一朵花,一棵树,都是外力。   天地万物是外力,四海八荒也是外力。   白茶那一招言灵看上去和以刀引水以柔克刚而已,但那不是水系术法。她也并不会刀理,不是像用灵笔借用符理辅助天赋。   她是单纯以天赋驭水引刀。   五行之外的力量却能夺取五行之中的力量使用,说好听了一点是不符常理,说直白一点,那就是有违天道。   沈天昭就是这千百年来有违天道,与天争命的第一人。   世人只知道万剑云宗是自沈天昭陨落之后,从原本三大剑宗之首,到了如今的第三。   以为是因为他的陨落导致宗门实力大衰。   实则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神魔大战。   那场神魔大战好巧不巧也正是在沈天昭飞升劫数前后。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陨落时候仙门各宗流言四起,说神魔大战或许本就只是一场劫数,一场沈天昭飞升的劫数。   不然他也不会在即将飞升的时候突然以身祭剑,散去神魂,以毕生修为疗愈众生。   因此对于沈天昭的陨落,修真界一共有两个说法。   一说他是心怀大爱,为神魔大战之后满布疮痍的世间做出的自我牺牲。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那不是舍生取义,而是自我救赎。   救的是自身。   赎的是人命,天命,苍生命。   作者有话说:   白茶:水调歌头X,水调割头√。   白傲天:?谐音梗退钱!   翟星楼:……是兄弟就来砍我(不是)   这里解释一下,之前茶妹是去学了符理课,用符法御笔辅助使用天赋。符在道法五行之内,本质上符合天道法则。   但是这一次茶妹是直接用刀的灵力,没有刀理辅助。一个是间接一个是直接。   沈天昭天赋本质是夺天的气运,茶妹是夺天之力。   所以都是有违天道的。 第三十八章   剑阁的封印只在胜负已分时才会解开。   之前无论翟星楼如何拿刀攻击她, 拽着她像是甩面条一样砸都纹丝不动的剑门,这时候在没有任何冲击之下缓缓打开了。   白茶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自己因为强行御刀而冻的通红的手。   连带着呼出的气息也是一团白雾,将她的视野氤氲。   她眼睫微动, 有霜雪窸窸窣窣落下。   一旁的黑衣少年被她那一刀给生生砍晕, 昏死在了地上,脖子上的一道血痕沁出。   刀刃的霜雪覆上, 雪落红梅般, 看着可怖森然。   那一下白茶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却不是真的奔着杀人弑命去的。   翟星楼的身体太过强健,单单一刀蓄力下去没办法砸晕,所以她用断了他脖子处的一处灵脉,他醒来稍微运转下灵力将其打通,或者服用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就能恢复如初。   “……赢了。”   终于赢了。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也在封印解除的那一刻放松了下来   周围的剑气褪去, 那巨石般的威压也在慢慢消散。   她将那把长刀放在了翟星楼手边, 然后撑着地面握着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等到了剑阁之外,还没来得及适应外面的强光,一片阴影先从头顶覆了下来。   白茶嗅到了那熟悉的清冽气息, 下意识想要抬头, 谁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落在了她的头顶。   “师妹,辛苦了。”   青年的声音温和,温热的掌心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做的比我预想之中还要好。”   昨日择剑考核之前,谢九思曾来绝顶峰找过白茶, 在她以为对方是要检查下这几日她静修的成果的时候。   青年只是带着白茶去了竹林练剑。   不是什么厉害的剑诀心法, 而是再基础不过的入门剑法。   做完这一切后, 谢九思什么也什么也没交代, 只是将一盒凤梨酥递给了她。   那是白茶最喜欢的糕点,在她刚入门学习辟谷的时候,经常嚷着想吃凤梨酥。   谢九思下山回来时候总会顺便带上一盒给她,只是后来他去苍梧历练去了,一走就是大半年。   在那半年里也没人会迁就她,更不会有人特意下山去凡尘给她买这种东西。   等到她学会辟谷了,嘴馋时候顶多去后山摘几个灵果吃,像这类糕点再没有碰过。   看着谢九思临走前递过来的那盒凤梨酥,白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怕她明日考核紧张,这才特意过来带她练剑清心的。   白茶接过那盒凤梨酥,在青年快要御剑离开的时候也不知的,也不知是脑子一热,还是之前被青年摸了下上了瘾。   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师兄,如果我明日我赢了,你可以再摸摸我的头吗?】   这话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可白茶知道,这并不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   不知道谢九思如何看她,对于白茶来说他不是普通同门师兄那么简单,是引她入道的良师,也是她敬重的前辈。   得到他的认可,比比试输赢更重要。   白茶清楚的记得当时青年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愕然的神情,她也意识到这有些冒昧。   在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   下一秒,谢九思的手像现在一样轻轻覆了上来。   他说,输了也可以。   “呜呜师兄我,我做到了,我没有一轮游……”   她鼻子一酸,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说什么胡话呢?择剑考核不存在一轮游这回事。”   谢九思有些哭笑不得:“还有,赢了不是好事吗,怎么还反倒哭鼻子来了?”   “是,是哦。”   白茶抹了抹脸,这才反应过来。   考核前面输赢多少不重要,只要最后一日能一举登上九重剑阁就算通过。   先前和翟星楼打上头了,只顾着想着怎么赢,竟把这事给忘了。   青年用灵力帮白茶疗愈了下伤势,刚才比试的时候也就雷声大雨点小,剑阁里面威压重,他们的力量都被削弱了。   因此翟星楼的灵刀威力是大,落在白茶身上也还算能承受。   谢九思松了口气:“所幸只是皮外伤,没伤到内里。不过你的灵力消耗很大,我建议你今日只比这一场,等到明日调整好了再入剑阁。”   择剑考核每重设有两个比试场地。   一是为白茶和翟星楼这样的近战修者,例如刀修,剑修,另一个则是丹修,符修,乐修这样体质相对羸弱的辅助型修者设立的。   同时考核的自由度也很高,你要是实力强劲,你一日连战九场就成。若是为了追求稳妥,想要以最好的状态应战,中途也是可以适当休息再进入剑阁的。   白茶和其他只参加择剑考核的主峰弟子不同,她今上午宗门考核之中连战了三场。   下午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剑阁,一上来就碰上了翟星楼这样棘手的对手。就算谢九思不说她也没力气再打下去了。   “好,我一会就回绝顶峰休息。”   白茶点了点头,还想要再说什么,便看到谢九思径直走到了翟星楼所在方向。   和刚才对待她时候的温和态度不同,谢九思微皱了皱眉,神情不耐地弯腰把他像是扛麻袋一般单手抗在了肩。   “师兄,你这是?”   “师妹你有所不知,翟师弟在剑宗人缘不大好,我若是放着不管他,可能他在这里躺到考核结束不说,要是被他有仇有怨的看到了,估计还会趁他昏迷上来给他几刀泄愤。”   别人可能不会,翟星楼这狗脾气白茶倒是相信。   她点了点头:“也是,师兄赶紧把他带走吧。免得到时候他被人砍了,还怪我头上。”   谢九思看着白茶一脸认真,煞有介事的样子,压着唇角的笑意。   “好,师兄这就把他带得远远的。”   他说着御剑把翟星楼带离了剑阁。   白茶顺着谢九思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这方向好像不大对。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嘟囔道:“奇了怪了,万钧峰不是在东边吗?怎么师兄往南边千仞峰飞?”   “他应该是要带翟星楼去秘境。”   白茶听到这个声音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原本该在紫金峰闭关炼丹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主峰。   “师姐!”   她眼睛一亮,顾不得身上的酸疼,小跑着来到了风停雪的面前。   “师姐,你怎么来了?我听你们峰中的师兄说你这段时日正在炼制三品上阶灵丹,你炼制得怎么样,成功了吗?”   风停雪笑着回道:“若是没成功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太好了,恭喜师姐!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成功了!”   她高兴的原地跳了起来。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除了运气不好碰上了翟星楼之外,她既赢了比试,也等到了风停雪出关。   都挺好的,只有远在绝顶峰的鹤不群没能过来……   想到这里白茶叹了口气。   “唉,要是鹤师兄也能来看我比试就好了,明明之前他隔三差五念叨着要看我一鸣惊人,当众打谢师兄的脸。结果真到了这个时候却不见人影了。”   “他啊……”   风停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剑阁这边的情况,即使远隔宗门边界,鹤不群用浮生镜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刚才过来之前顺便去了一趟绝顶峰,问他要不要去一趟主峰。   鹤不群只说了句今日没什么好看的。   见他说完又继续捣鼓他的灵器,没有一并过来的打算后,风停雪这才离开。   “算了,他有灵宝可窥千里之外的事物,来不来都一样。”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白茶身上。   “还有,是我该恭喜你才是,今日择剑考核首战告捷。”   “说实话,在得知你的对手是翟星楼的时候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那个翟星楼可不是个好对付的,我之前在后山采摘灵材的时候和他撞上过。他对他那把长刀格外宝贝,当时非要和我抢一株灵草养护他的长刀,我和他动过手……”   “?!他欺负你了!”   也不等风停雪说完,白茶急吼吼打断了她的话。   她气得撸起了袖子,愤愤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让师兄那么轻易把他带走了。不对,现在也来得及,反正我比试在明日。师姐你等着,我这就追上去给你砍一刀出气!”   “诶不是,你听我说完!”   眼看着白茶真的要御剑追上去,风停雪连忙出声制止。   “他当时没把我怎么样,我是丹修的确不敌他,不过中途风停云听到动静过来了……”   她话未说尽,白茶也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就是当时风停雪是落了下风,但是有少年在,翟星楼并未得逞。   风停云和风停雪两姐弟的关系不算亲近,却也不恶劣。   可两人毕竟是同父异母,加上后者的母亲还是个剑侍,风停云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倒是风停雪多少有些别扭。   白茶看出了她不大愿意提这事,也没再揪着不放。   “那就好,你没事就成。不然我非得好好教训下他不可。”   风停雪唇角勾起,清丽的面容也柔和。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如果他真做了什么伤害同门的事情,不用你出手,谢师兄也不会轻饶了他。”   她有些不解:“等等,为什么是师兄?”   白茶入门晚,加上之后在内门也没怎么接触过主峰那边的人,所以不大知道翟星楼的事情。   “还能为什么?你刚才和他接触过应该也看到了。翟星楼性子暴躁,根本不服管教。饶是他师尊都拿他没法子,整个剑宗也就谢师兄治得了他。”   谢九思起初其实也拿翟星楼没辙。   倒不是没法子教训他,而是他多少顾及着万钧峰长老,毕竟少年是他的徒弟,下手也不敢太重。   后来苍梧试炼时候遇到魅魔那事。   当时他也没多想,就想着给他吃点苦头,便顺势把他扔进了秘境。事后他细想,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   秘境分为两种,一是上古妖兽或是魔修大能陨落形成的,是对修者有害,对邪道有利。   另一种则反之,像千仞峰那些秘境里面威压虽重,但在其中能淬炼修者筋骨,也能疗伤。   所以每次翟星楼犯了错,若他不知悔改谢九思也不与他费什么口舌,直接把他往秘境里扔。   而且还是内层那些少有解封,一般弟子没办法承受威压的秘境。   这也是为什么谢九思直接带着他去了千仞峰,而不是万钧峰。   “原来如此……”   听了风停雪的话,白茶联想到刚才比试时候对方一提到谢九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劲儿的砍她,跟泄愤似的。   敢情是因为平日里被谢九思教训得狠了,敢怒不敢言,这才盯上了她。   一时之间白茶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沈天昭天赋的影响而倒霉,还是本身就有这一层因果 。   毕竟她就算这一次没碰上,估计之后也早晚会和翟星楼撞上。   不过总归这一场恶战是结束了,她也算真正能松口气。   白茶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准备回绝顶峰休养一番,为明日的比试养精蓄锐。   刚要御剑回去,倏尔发现周围少了什么。   “你在找什么?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风停雪顺着白茶看过去的方向,那边除了稀稀疏疏站着几个弟子之外再无其他。   “没,我就是有些奇怪。先前我还看到风停云在这儿,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人影了。”   “你说他啊,他刚才的确在这儿观战。本来是要过来给你道贺的,只是下一场比试刚好轮到他。”   每场比试结束之后会留有一柱香的时间,期间弟子们会就近去热热身,准备一番,尤其是像风停云他们这样的剑修,赛前更是要练剑静心。   白茶点了点头,而后又问:“这样啊,那师姐你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吗?”   若是其他人比试她也不会过问太多。   可风停云是她的朋友,又是万剑云宗的小剑骨,他的实力在整个主峰都是数一数二的。   对于他能和谁对上,白茶说不好奇是假的。   风停雪嘴上不说,实际上对少年的关注不比白茶少。这一次从紫金峰赶来不仅是为了白茶,也为了风停云。   先前见白茶要回绝顶峰,想着她要休息也没打算提起。   对方主动问了,风停雪这才回答。   “仙乐峰的纪妙妙。”   白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风停云这一次闭关出来不是已经突破筑基到达凝心修为了吗,我记得纪妙妙先前和祝灵尘在青云台比试的时候不过堪堪筑基中期的样子。”   “论修为来看,纪妙妙也该是和祝灵尘对上才对,他们两个怎么会对上?还是说应长老还不知道风停云突破了,把他也算在了筑基修为内了?”   如果说练气和筑基之间的差距有十人,那么筑基和凝心期便在百人。   白茶和翟星楼对上虽也有差距,但至少一个修为层次,也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   可风停云和纪妙妙对上的话,后者几乎毫无胜算。   和白茶的诧异和不解不同,风停雪在得知两人是对手的时候并不意外。   “师妹,你多虑了。以应长老的修为,就算风停云忘记告知,他稍微用神识一探便知。”   言下之意是应诀是知情而后为之。   “你有所不知,对于觉醒了天赋的修者来说,不单单是修为,其天赋也在比试考量之中。就像是你和翟星楼,就算是你们两者的修为相当,可你的天赋若是为下等的话,你对上他也没有什么胜算。”   风停雪并不知道应诀是得知白茶是悟道突破后,才把她的对手变更为了翟星楼,以为他是觉察到了白茶的天赋并不寻常,才如此作为。   而白茶听了她的话,也误以为是这样。   她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所以师姐你的意思是说,纪妙妙觉醒的天赋很强,弥补了和风停云修为上的不足。”   风停雪微微颔首,又补充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则是因为纪妙妙也在闭关期间有了突破,到达了筑基后期,也算临门一脚踏入凝心期了。”   这样一来天赋和修为,虽有差距,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正在两人谈话之时,一阵熟悉的琵琶声从剑阁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那里传了过来。   白茶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蓝衫少女抱着琵琶站在那里,周围围了一群弟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那般热闹。   似乎看出了白茶的疑惑,风停雪解释道。   “因为今日风停云和纪妙妙觉醒天赋的首战,对于这场比试的结果是一个很大的悬念,宗门上下都很关注。”   “这我知道,可这比试不是还没开始吗?他们围到那边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押注。”   剑宗弟子的日常除了修行便是修行,日子枯燥乏味,唯一能放松娱乐的时候也就只有考核观战了。   只是光是观战也没多趣味,他们会在比试之前押注输赢,就跟白茶和泷如夜比试时候一样。   这一次风停云和纪妙妙对上了,这精彩程度不亚于谢九思对上鹤不群,他们自然情绪高涨。   白茶一愣,这时候才发现宁若兰并不是随便拿着个琵琶在那边拨弄,而是专门谈曲为纪妙妙应援造势。   “主峰的,内门的外门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是我们仙乐峰小师妹纪妙妙出关之后的首场比试,我们家小师妹不仅剑法卓绝,如今还觉醒了顶级天赋,此资质万中无一。大家不要犹豫,入股不亏!你一票我一票,师妹明日就出道,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仙乐峰之光!”   “什么?你说之前纪师妹不敌祝师妹,胜算不大?诶不是,你懂什么,人祝灵尘是蓬莱岛出身,是宗主挚友之女,我师妹那是故意让着她的!就算输了也是输的人情世故,和实力无关!”   不仅是宁若兰出声维护,一旁还有几个仙乐峰弟子也附和道。   “对啊对啊,退一万步就算纪师妹输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已经觉醒天赋了。别说什么祝灵尘了,风停云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行吧,那我赌一把吧。”   在仙乐峰弟子一众吹拉弹唱,软硬并施之下,好些弟子都被半忽悠半威胁着押了纪妙妙。   反倒衬得一旁风停云那边无甚人气。   白茶远远就看到逍遥峰的弟子也在那边。   他们也想要为风停云拉拉票,结果那边又是吹笛子又是扫古筝的,丝竹之声纷乱,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白茶看着风停云那边下注的人寥寥无几,不禁唏嘘。   “看来酒香也怕巷子深,我还以为就算不怎么造势宣传押风停云的人也会在多数,没想到啊……”   不过别说是他们了,要不是风停云是她朋友,就连她走过去听她们这么吹拉弹唱一番,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她不下注都不行了。   再加上风停云平日大多都在逍遥峰,在宗门也没什么朋友,自然没什么人支持。   “算了,别人支不支持他无所谓,我这个做朋友的还是得有所表示的。”   白茶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块灵玉。   还没放上去,下一秒就被宁若兰看到了。   她朝着白茶方向高声喊道 。   “欸,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我们剑宗新起之秀,未来之星白茶白师妹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就这白茶的手腕把她往一旁带。   “师妹也是来给我们纪师妹押注的吧?我就知道,你们一个剑宗之光,一个未来之星,真是英雄惜英雄,眼光就是独到。”   “诶不是,宁师姐你误会了,我要押注的是风停云……”   宁若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你确定?”   “你可想清楚了白师妹。万物是有因果的,做错了什么就要用什么弥补。也就是说你要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你的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美丽的容貌,优秀的体魄,完美的灵魂……可能都会不复存在了。”   “……”   不是,只是一次赌注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哪有那么严重的因果报应!   白茶噎住了:“宁师姐,我没和你开玩笑。风停云是我朋友,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实力不敌,我也会押他的。”   “而且不止是我,风师姐也会支持……?!师姐,你干什么?”   她话刚说到一半,往后一看,发现身后的风停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仙乐峰那边。   “师姐,你搞错了,这边才是押风停云的地方!”   风停雪不慌不忙的将灵石放了上去,这才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我知道,我押的就是纪妙妙。”   这个走向是白茶万万没想到的,她知道他们姐弟两关系有些别扭,可她没想到的是风停雪这么不满少年。   在这样重要的比试之中,不支持风停云也就算了,竟然还支持他的对手。   不仅如此,风停雪做完这一切后甚至还劝她一起。   “师妹,我劝你也押纪妙妙吧……”   “师姐,你押纪妙妙是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是我的决定不会变。”   风停雪的话还没说完,白茶便沉声打断了她。   她倒不是因为风停雪支持纪妙妙而生气,而是对于她劝自己也押注而生气。   “白师妹,你风师姐是为了你好。你真的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不了,就算你问我一百次我也如此。我和风停云一日兄弟,辈子兄弟,说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这边。”   白茶语气坚定,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好啊,那你可别后悔。”   在她拿着灵玉要过去押注的时候,宁若兰说着手腕一动,作势要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什么。   白茶心下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   一旁另外两个乐修弟子见状反应比她更大,连忙上前抱住了宁若兰的手臂。   “师姐冷静!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事你不能不懂事,置大家的生命安危于不顾啊!”   “有话好说,都是自己人,别动手!”   动手?什么意思?   不是吧姐妹,只是没顺着她的意押注而已,用不着恼羞成怒到大打出手吧?!   眼看着宁若兰挣开那两个弟子,一道白光闪烁,白茶以为对方真要动手,她慌忙引剑。   “白茶,快捂耳!”   风停雪的声音赫然传来,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下一秒便看见宁若兰当真众人的面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把唢呐。   白茶瞳孔地震,之前千仞峰被魔音支配的恐惧历历在目!   “?!等等,师姐,我,我改主意了!”   “晚了!”   宁若兰手拿唢呐,放在唇边。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呐呐呐呐呐——!”   “?!”   作者有话说:   白傲天:你为什么要招惹她!   风停雪:我早劝过你的。   白茶:……   翟星楼醒来:……妈的,又被关秘境(小黑屋)了。   宁若兰: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   前一秒:   白茶:我和风停云一日兄弟,辈子兄弟。   后一秒:   白茶:……兄弟哪有命重要。   宁若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呐! 第三十九章   她早该知道的, 同为仙乐峰出身,纪妙妙能为了个位置拔剑相向,这宁若兰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唢呐的声音本就刺耳,加上宁若兰用了天赋, 那杀伤力更是成几何倍数增加。   要是再让宁若兰这么吹下去, 别说白茶了,周围的弟子估计也很难从她的唢呐声里活着走出来。   “师姐, 我, 我错了, 咱们有事好商量。你别吹了,我押,我押纪师妹还不成吗?”   白茶捂着耳朵痛苦万分,哪有先前的坚决态度。   笑死,兄弟再重要有命重要?   况且修剑的最重五感,尤其是听觉和视觉, 这耳朵聋了那这辈子都别拿剑了。   “哼, 早识趣不就好了?非要没事讨这个苦头吃?”   宁若兰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唢呐收回。   然后怕白茶反悔,盯着她将灵玉押注在了纪妙妙那边才算真正放过了她。   白茶见仙乐峰吹拉弹唱一众人离开后, 揉了揉疼得发红的耳朵。   “嘶, 我真是服了,这仙乐峰的人乐器到底是用来修生养性,陶冶情操的,还是用来折磨人的?好端端的乐器到他们手上, 怎么比鹤师兄的大锤杀伤力还要大?”   “我刚才早跟你说了让你押纪妙妙你不听……”   一旁从一开始就押了纪妙妙, 却受到牵连惨遭无妄之灾的风停雪脸色也不大好。   她一个丹修没白茶那么体质强健, 刚才那一唢呐吹下来她现在脑仁子都还疼得厉害。   “算了, 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你别看仙乐峰那些女弟子瞧着优雅斯文的样子,实际上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以暴制暴的行家。”   白茶没明白她的意思:“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说宁若兰还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纪妙妙的母亲,仙乐峰的峰主纪凌。”   起初仙乐峰的乐修虽也有些脾气暴的,比如主修二胡,唢呐之类弟子,不过大多都还是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平日里就算比试也是以扫琴弦远程攻击的方式你来我往,看着跟绣花一样优雅漂亮。   到了三百年前,也就是纪妙妙的母亲当上了这仙乐峰的峰主之后,峰中风气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野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为别的,纪凌虽为乐修,却力能扛鼎。   她最看不惯外界对乐修的那些固有印象,说她们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后面辅助,或是找个好仙家嫁了相夫教子。   于是她努力修行,成了剑宗少有的女峰主不说,还把纪妙妙的父亲从苍山强娶了过来。   对,你没听错,强娶。   当年纪凌下山历练的时候路过苍山,对在桃树之下舞剑的玉面郎君一见钟情。   那时的万剑云宗还是天下第一剑宗,沈天昭也还在,苍山派只是依附于剑宗门下的一个小宗门。   按理说纪凌想要和纪妙妙的父亲结为道侣并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苍山派高攀了。   谁知正是因为两方地位悬殊,再加上纪凌是个直性子,做事什么也没经过多少考量。   在历练回去之后就举仙乐峰上下之力前去苍山求亲,什么极品灵丹,东海鲛珠,各种灵宝抬了好几箱过去不说,就连结缘用的喜服冠玉,合卺酒也备了个齐全。   那架势看着哪像是求亲,说猴急得就地入洞房也有人信。   苍山派的掌门本就对纪凌这个行事出格的乐修不大满意,认为对方太过张扬,不像个女修,像个女流氓。   尤其是在看到对方求亲的队伍从蓬山浩浩荡荡过来的当日,更是脸黑的不行。   不为别的,这世上哪有女修来求娶男修的?这羞辱的不仅是时玄青,还有整个苍山派。   因此掌门打死也不同意这门婚事,纪凌起初想着可能是自己不大懂这求娶的规矩,姿态还是放低了些。   苍山派看在她态度还算诚恳,和剑宗的份上最后松了口,说要同意这门婚事也成,要求是纪凌入苍山派,而非他们弟子入赘过去。   纪凌哪里能忍?一怒之下以琴弦化为刀刃,削了苍山半个山头,强行把纪妙妙的父亲时玄青给带回了剑宗,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事后苍山派那边再如何也没办法了。   听完纪凌的剽悍人生,白茶整个人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么狂野的吗?”   “这算什么?她做的狂野的事情何止这一件。也得亏时师叔本就心悦于她,不然这好好的两情相悦可不就变成强取豪夺了吗?”   风停雪少有这样吐槽的时候,要不是今日宁若兰这么来了一出,估计她也不会提起仙乐峰的这些陈年往事。   “总之你以后碰上宁若兰她们千万别硬干,有那么一个峰主在,她们上行下效,没一个好招惹的。”   白茶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好的,我知道了师姐。以后别说碰了,我看到她们都绕道走。”   见白茶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风停雪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宁若兰她们之前行事是张扬了点,但大部分也还是讲道理的。”   “只是今日……”   她余光看了一眼纪妙妙那边玉盘上押的堆积如山的灵石。   “先前纪妙妙和祝灵尘青云台比试当众落了剑,宗门弟子私下没少传出什么闲话。说纪妙妙连个刚入宗门的弟子都不敌,更甚者还说她不配拿剑,该回仙乐峰好好继承她母亲的衣钵好好当个乐修。宁若兰她们估计是想借着这次押注给她造势应援,鼓励她重振精神。”   谢九思当时对她说的那番话,纪妙妙或许真的想通了,可能不能释怀又是另一回事。   再加上仙乐峰行事本来就挺招同门嫌的,纪妙妙那一次当众落剑出了丑,有心揪着不放的,或是无心的闲来当谈资调侃的比比皆是。   白茶太明白那种被人后面说闲话的感受了。好在她心智成熟,凡事看得淡,他们说便是了也不会少块肉,没什么所谓。   但是纪妙妙不一样,人再如何强势本质上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原本还觉得宁若兰她们做的有些过了而生气的白茶,在得知这一番原由后也不再介怀。   不仅是因为情有可原,还因为落剑这事本就和白傲天有关系,她心下也不免觉着愧疚。   “……也是,要是她们不硬来的话,以之前那件事给纪妙妙带来的影响,又是对上的风停云。可能还真没什么人会押她。”   白茶说着看了一眼剑阁那边的日晷。   风停云和纪妙妙两人的比试马上要开始了,这时候剑阁周围已经乌压压围了一群人。   和先前观战她和翟星楼的人数相比,粗略看来多了近一倍。   “里面有一部分是符修还有乐修这类的辅助型弟子,他们一般很少会看剑修的比试的,可见风停云他们这一场比试有多受瞩目。”   风停雪并不觉得太受关注是一件好事,人越多只会让比试的人压力越大。   尤其是纪妙妙这种刚当众败过一场的弟子。   白茶本来是想着回绝顶峰休息的,如果是风停云和其他人对上的话基本上没什么悬念,这一场却不是。   她也挺好奇这场比试结果,于是跟着风停雪一并来到了剑阁那边。   她刚过来,一眼便看到了仙乐峰那边的观战台一个面容俊美,身材颀长的青年。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妙妙的父亲时玄青。   青年似乎也留意到了白茶的视线,他笑着朝着她微微颔首,远远打了个招呼。   白茶见了赶紧回了个剑礼,等到对方收回视线的时候她这才松了口气。   风停雪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   “你和时师叔认识?”   “唔不算认识,就是之前我和泷如夜比试的时候他也在下面观战。比试结束之后他还特意过来找过我,为紫竹苑纪妙妙对我出手的事情道了歉。”   当时白茶很是受宠若惊,显然没想到纪妙妙的父亲竟然是个这般和善温柔的人。   怪不得纪凌会不惜得罪苍山派也要把人给强抢回剑宗,这样一个温润如玉,俊美出尘的郎君,谁看了不迷糊?   要是是谢九思那样的,她估计也会色令智昏,干出点糊涂事了……   等等?!什么谢九思?什么色令智昏?   白茶你在想什么?那是你敬爱的大师兄,你怎么能用你那充满黄色废料的脑子玷污他呢!   “啪”的一声响起,风停雪被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白茶顶着一张巴掌印的脸含糊其辞:“没,我没想谢师兄,哦不是,我在打蚊子,打蚊子……”   “……”   槽多无口,风停雪想要说什么。   一道凛冽的剑气倏尔从前面传了过来   ——是剑阁封印开了。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在童子宣布比试开始的瞬间,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御剑径直入了剑阁。   白茶抬眸看了过去,风停云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倒是纪妙妙周身的气势肉眼可见的不同了。   少女一袭白衣,身轻如燕。   整个人凌于剑气之上,眉眼平和,没了之前的浮躁。   若非要来形容的话,之前的纪妙妙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有些戾气。现在的她则是沉寂于泉的磐石,气息沉稳内敛。   不仅是白茶觉察到了,观战的众人也感知到了纪妙妙周身的变化。   “看来这一次纪师妹闭关这一阵子修为精进了不少,在剑阁剑气那般重的地方,她的气息竟然平稳如常。”   剑阁里面罡风和剑气极重,饶是在应诀封印了一部分的情况下,寻常修者进去也会胸闷气短,需要好一会儿才能适应其中威压。   就像先前白茶一进去就被死死摁在地上一般喘不过气来。   因此纪妙妙能够做到这般程度,如何不让人惊讶?   “是啊,我之前还以为应长老这一次安排纪师妹和风师弟比试,是有意刁难……”   一旁的弟子听到这话也不等对方说完,不满地反驳道:“什么叫有意刁难?说话要讲究证据的,别张口就来。咱们剑宗上下若论起公平公正,应长老排第一,就没人敢排第二。”   “诶不是,我什么时候说应长老不公平了?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我之所以觉着他可能有意为难是因为先前纪师妹入凌云主峰之前,应长老有意收她为徒被她拒绝了。有这种情况在前,这一次又对上了风师弟,不仅是我,其他好些弟子也是这么想的。”   自沈天昭陨落之后,万剑云宗最厉害的剑法便是逍遥和凌云两大剑峰。   逍遥子已收了风停云为徒,且纪妙妙的剑更倾向于于主峰,修者慕强,剑修更是如此。   应诀再厉害比起凌霄还是差了一截儿,哪怕现在真传八字没一撇,为了争取更好的剑法传承,她会拒绝前者再正常不过。   就像祝灵尘,也是为了剑法的传承横渡了沧海来到了蓬山求道。   别的不说,论起对剑的追求她们两个的确虔诚热烈。   听他们提起了应诀,白茶顺着剑阁那边看去,果不其然在九重之上看到了那个黑袍身影。   看来不仅是他们,应诀也很关注这场比试的结果。   ……   剑阁之中——   风停云抬眸看了一眼纪妙妙,在别人只留意到她气息的变化时候。   他与纪妙妙距离很近,稍一留意就看到了她握剑那只手的虎口的厚茧。   修剑之人没有不留茧子的,可因为体内的灵力能够自动愈合一些小伤口,所以一般来说看不到太深的茧。   由此可见闭关这段时日纪妙妙修行量有多大,以至于到了比试当日也没愈合。   “你今日和以往不大一样。”   风停云开口打破了沉寂的平静,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要是换作之前时候,就算比试尚未开始,你此时已经凝好剑气蓄势待发了。”   两人不是第一次交手,自入剑宗到现在,因为修为相当,只要是宗门考核都会碰上。   然而这修为是一回事,剑术又是另一回事,风停云是天生剑骨,于剑的悟性只在谢九思之下。   因此每一次考核对上,纪妙妙都没赢过。   一般来说双方实力有所差距,一上来便全力以赴才是上上策,拖的越久反而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纪妙妙之前会第一时间做好动手准备。   这本是随口一提的话,可在她听来和嘲讽无异。   她冷着脸:“以前是以前。风停云,若是你还拿以前的眼光看我的话,你会输的很惨。”   “是吗?”   风停云手腕一动,银色的剑光在他手中流转。   “希望你是真的有所长进,而不是虚张声势。”   比试开始的讯息刚落,几乎是在风停云话音刚落的瞬间,他便引剑攻了上来!   少年的剑快若闪电,青色身影似风迅疾,不给人一点反应。   纪妙妙心下一惊,忙反手去挡。   因为没有料到这一次竟会是风停云先动手,她的动作慢了一瞬。   刀剑无眼,剑气凛冽,只一下的偏差纪妙妙便被从高处击到了下面。   好在那剑她挡得及时,并没有伤到她。   纪妙妙重重落下,凹陷的地面激起了一片尘埃,一阵疾风扫过她的面门。   她神情一凝,剑刃破风而去!   “哐当”一声,剑光火星里又是两道残影从其中跃出,下一秒到了半空。   速度之快,如果不是将灵力覆在眼前,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的位置。   两人在空中过了十几招,剑与剑相撞擦起的火花,带起的剑风搅动着剑阁的剑气烈烈,摇晃得地面也震动了几分。   “好快!”   白茶忍不住惊呼出声。   虽说白茶和风停云相识有快两年了,但是对方平日里除了来望云涯休息之外,他大多时候都在逍遥峰修行。   她从未见过对方拔剑,今日一见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不单单是风停云,还有纪妙妙,本来她还觉得如今自己也是筑基了,和她应当也有一战之力。   现在看来之前紫竹苑时候人小姑娘根本就没认真,要是动了真格,那一剑她未必能接住。   风停雪看着白茶从两人的交锋开始,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无奈。   “我说你入剑宗也快两年了,其他同门你不怎么关注也就算了,怎么连这两个人的剑法也一无所知?”   她说这话倒不是因为风停云是白茶的朋友才让她多加了解的,在祝灵尘未入宗门之前,纪妙妙和风停云是除了谢九思之外,剑宗弟子里资质最出众的两人。   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   其实这也不能怪白茶,她刚入门没多久就掉到了内。   现在学会了御剑倒还好,还能赶过来。以前她出行都是踩的仙鹤,等到她到主峰了比试早就结束了。   风停雪大约也想起了这回事,没揪着这事,继续解释。   “风停云的剑以快闻名,剑可追风,说的便是他的剑速。因此整个宗门弟子里,能够接住他的剑的人屈指可数,纪妙妙算一个。”   “不过纪妙妙的剑是快,可再快也难以追风。她之所以能接住他的剑,靠的不是速度,而是剑力。”   “剑力?”   她点了点头:“对,就是剑力。”   “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纪妙妙母亲纪峰主虽为乐修,却力能扛鼎吗?”   “纪妙妙既有她父亲的剑意,也完美继承了她母亲的一身蛮力。”   白茶听了还是有些半知半解。   在她想要追问的时候,白傲天先一步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风停雪的意思是说,纪妙妙接不住剑就用剑力去承。举个例子,两把剑的攻击可以看成两个点,若是用点接不住,就用线,线不成便用面。只要范围足够大,再难的攻击也有接下的可能。】   【而纪妙妙就是用力挥开足够大的剑面,风停云的剑无论落在哪里,在她的承接范围以内她都能应对。】   这听上去原理很简单,要做到却很难。   也只有纪妙妙这样力大无穷的体质才能使出这样的招数,若是平常人可能早就气力耗尽了。   剑阁之上,两人过了几十招后从高空拉开了距离。   风停云少有的气息紊乱了几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灵剑,抬眸看向了对面同样有些喘息的少女。   要是换作以前这时候的纪妙妙已经快撑不住了,以剑力承剑这个法子是可行,可却极为消耗体力。   纪妙妙之前总想速战速决也是因为如此。   如今她似乎已经克服了这个弱点。   以前的持久战对于风停云来说的优势,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毕竟他可没有纪妙妙那么力大无穷。   这一次该速战速决的是他。   想到这里风停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凝了剑气再剑刃,剑阁之中无数的剑气似受到了召唤一般聚拢在了他的身边。   三千剑气和罡风成了风暴,而他在风暴眼中。   纪妙妙见此瞳孔一缩,先前的从容淡定,在看到风停云聚拢剑气的瞬间荡然无存。   她慌忙御剑到了剑阁之上,好似看到了什么洪荒猛兽一般。   “?!风师弟是要干什么?我知道他是力不能敌,想要借助剑阁里三千罡风剑气形成攻势对付纪师妹。可他天资再好,剑阁的剑气磅礴,哪里是他一个凝心修为的弟子能够驾驭的?”   感知到风停云以剑气凝剑气的举动,观战的众人骇然。   每个人能承受剑气的程度有限,筑基修者入剑阁大约能驱使几十道就已经是极限,而你凝心也不过百来道。   风停云一上来就聚了三千剑气,而是其中还有三千罡风,这一行为说好听点是伤敌一千自损三千,利大于弊,说难听点那就是找死。   要是攻击中了纪妙妙还好说,没有攻击到又无法负荷这么重的剑气,会受到极重的反噬。   “唉,可能是纪师妹这一次真的把他逼急了,又是择剑考核这样重要的场合,这才情急之下乱了方寸……毕竟风师弟自入宗门到现在从未败过,心态不大好也在所难免。”   “那再情急也不能这么干啊!这比试才刚开始,就算现在陷于困境也不该用这么偏激的办法啊!”   “得亏我这一次迫于宁若兰的淫威押了纪师妹,如今看来这瞎猫碰上死耗子没准还真押对了……”   “……”   在众人已经在为风停云唱衰的时候,一个声音却提出了异议。   “可若真是那样纪妙妙为什么要躲?”   以风停云的能力来看,这道攻击他承不住,在使出的瞬间就会被周遭的剑气反噬。   那既是一道使不出来的攻击,纪妙妙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为何要慌乱避开,又为何要用灵力凝聚保护罩抵挡?   这一切的举动无不验证着一点——   纪妙妙觉得风停云能够使出。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觉得荒谬又惊愕,他们再一次将注意力落在了剑阁。   只见少年御空于三千剑气之上,罡风肆虐,他的衣袖被吹得烈烈作响,额发之下那双眸子冷冽如剑。   “纪妙妙,你不是力大无穷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下这三千剑气三千风!”   风停云说话间将灵剑抛至苍穹,乘风一去似有十万里。   剑至罡风之上,周遭的剑气汇聚在了这一剑。四方风动,剑有山崩地裂之势。   三千剑气成三千剑刃,如剑雨刀海一般从高处一并朝着纪妙妙而去!   “轰隆”一声巨响,搅动的剑气似风起云涌,在晦暗的剑阁里辨不清一线。   纪妙妙整个人被搅到了剑气里,剑气如刃刺穿了她的保护罩,一道一道密密麻麻划破了她的衣衫再到肌肤。   刺骨的疼痛让她无力御剑,重重坠到了地下!   白茶惊讶看去,尘土纷乱之间纪妙妙被三千剑气死死压制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而那本该因为承受不住剑气而反噬的少年衣袖翻动,毫发无损地屹立于高空。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纪妙妙,宛若降下天惩的神佛。   “怎么回事?为什么风师弟安然无恙?难不成他的修为不止凝心期,逼近金丹了吗!”   不只是观战的众人,白茶也有些被这意料之外的展开给吓到了。   “不可能!这世上哪有入道两年就步入金丹的修者?哪怕是谢师兄,哦不,哪怕是沈剑仙也不可能做到!”   白茶咽了咽口水,弱弱开口询问一旁的风停雪:“师姐,会不会是刚才风停云用了天赋?”   毕竟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若是他觉醒的天赋是能驾驭剑气之类的,没准还能解释得通。   风停雪也恍若梦醒,听到白茶的话缓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应该没有使用天赋。”   “那他怎么能驾驭三千剑气还不伤分毫的?”   少女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时玄青先一步开了口。   “不是伤不到,而是他躲开了。”   “什么?”   “你忘了你师姐刚才与你说的了吗?”   时玄青薄唇微启,眯着眼睛看着剑阁之中的少年,缓缓说道。   “——风停云的剑可追风。”   既然连风都可以追上,那又如何避不开这三千剑气与罡风? 第四十章   作为和风停云交手过不止一次的纪妙妙, 在众人都以为他是情急之下冲动行事的时候,她立刻就觉察到了风停云的意图。   三千剑气罡风他是不能驾驭,可以他的速度要避开并不是难事。   周遭的剑气还在肆意攻击着纪妙妙,她没办法避开这么重的剑气, 只得竭力护住要害。   其实说是三千剑气和罡风, 实际上风停云先前落下的那一下并没有那么夸张。   三千剑气和罡风指的是九重剑阁。   风停云驱使的不过一部分。   然而虽不致命,却也足够将一个筑基后期的修者全然压制了。   他垂眸看向剑风里那抹白色身影, 指尖一动, 那灵剑下一秒回到了他的手边。   银色长剑的剑气冷冽, 映照着他的眉眼也森然。   这样的风停云白茶从未见过,像风捉摸不透,又像利器尖锐,见血封喉。   白茶恍惚了一瞬,尚未回神之时,剑阁里的剑气再一次翻涌升腾。   迎风化龙, 从纪妙妙的周身从下而上, 汇聚成了一股排山倒海之势萦绕在少年的剑刃。   剑气撤离的瞬间,纪妙妙刚松了口气。   她握紧着手中剑,正欲反击, 谁知上空比先前更重的威压如泰山, “砰”的一声踩在了她的背脊。   纪妙妙疼得抽搐,如果说先前那只是剑气涌动压迫着她的肉身,那么现在风停云是将剑气直接灌在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是一道,而是一重剑阁里所有的剑气罡风汇聚一并而入。   那疼痛如经脉寸断, 五脏六腑碎裂一般!   白茶愕然, 显然没想到风停云会下那么重的手。   “诶不是, 这只是一场考核而已, 他刚才那一下不是压制住了纪妙妙让她没有还手之力了吗?为什么非要把人往死里打?”   她不是站在纪妙妙那边,只是觉着没有必要。就像先前她和翟星楼交手的时候。   无论清醒与否,只要丧失了战斗能力,童子就会宣布比试结束。   在白茶看来,风停云只需要把纪妙妙压制住到了规定时间无法起身继续战斗就可以了,没必要再补一剑。   而且还那般狠。   风停雪也皱了皱眉,对于少年这般作为也不赞同。   纪妙妙之前输给了祝灵尘本就道心有些不稳,而风停云和祝灵尘相比起来更是少女的执念。   她把风停云当成对手。   双方若是良性竞争,便是有助于修行的,若是处理不好,这对手就成了宿敌。   剑修胜负欲很强,本来输赢就很影响道心,他又这么不遗余力的压制,极有可能成为纪妙妙的心魔。   “风停云并非不知轻重。”   “只因为他和妙妙交手多次,他们两人既是同门亦是对手。”   时玄青突然出声。   在同白茶她们说话时候,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剑阁之中。   “对手,对手,能让自己全力以赴的才称得上对手。”   “也只有对手才更了解对手。”   白茶一愣,听明白了青年的言下之意。   和刚才众人以为风停云不自量力,试图驾驭三千剑气罡风的时候,只有纪妙妙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她知道风停云能够使出那一剑来。   而现在情况又反过来了,在他们都以为纪妙妙已经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也只有风停云知道,她的实力远不至此。   几乎白茶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剑阁之中一抹白色身影手执长剑,破风而出!   两人的双剑再一次交锋于长空,剑风凛冽,不及少女的眉眼。   这是第一次,纪妙妙没有用剑力便接住了风停云的剑。   风停云却对此并不意外。   “刚才的剑气罡风你或许真的支撑不住,可以你的修为,以力劈开一道空间脱身,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说着将剑压了上去,剑气也跟着压上了纪妙妙。   “让我猜猜,你今日为什么一反常态没有躲开……”   周遭的剑风烈烈,呼啸在耳畔。   风停云放低了声音,凉凉开口。   “是和你的天赋有关吧。”   纪妙妙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只交手了这么一会儿对方就觉察到了。   看到纪妙妙这个反应,风停云这才确定了自己心中猜测。   “果然,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想着你这不过是闭关,又不是去了灵山修行。怎么一下子心境就提升这么多,原来是事出有因……”   “你管我什么原因!反正今日你必败无疑!”   说多错多,更何况先前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就被对方猜到了原由。   纪妙妙生怕他再看出什么,冷着脸沉声打断了他。   “这么有信心呀?看来应该是一个颇为了不得的天赋了。”   纪妙妙哪里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调侃,尤其是风停云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意。   她恼羞成怒,气得引剑如劈柴,蓄力重重往风停云身上砍了上去。   但是风停云的速度更快,剑只堪堪擦过了他一缕头发。   纪妙妙的灵根为冰,主属性为水,若是平常凝冰为刃最好不过。只是剑阁剑气太甚,冰易被剑气折碎,水无形,万千变幻,更为灵活。   因此此时御水方为上上策。   她见攻击不到风停云,御空往下,“轰隆”一声将灵剑直直插入了地面之中。   刹那之间,地面裂开了无数道裂缝,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以剑引灵,水泽山海!”   风停云刚想要下去歇一脚,还没落地,地下喷出了数道水柱。   要是普通的水决他还没那么忌惮,偏偏纪妙妙的御水术里掺杂了剑气,水如刀剑,击中在身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他连忙御空往上,避开喷涌的水泽。   “想跑?没那么容易!”   纪妙妙手腕一动,水随剑动,风随剑涌。   万千水泽汇聚成了一股,游龙归海之势,直直朝着高空之上的少年而去。   剑阁就那么高,风停云见避不开,引剑从水柱中间将其生生断开。   然而断开的水又凝成了无数细小的水藤,他躲闪不及,水便如绳子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   “该死。”   风停云低声咒骂了一句,正准备用剑气挣开。   一片巨大的阴影落在他的头顶。   他猛地抬头,纪妙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上面,引着一面水幕重重覆了上来!   风停云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整个人便如沧海一粟般被巨大的水流卷入了其中没了踪影。   纪妙妙松了口气,垂眸看向翻涌的水泽,想要从中找到风停云的踪影。   可剑阁里剑气太纷杂,再加上少年刻意隐藏了气息,她如何感知也无法锁定他的位置。   不得已,纪妙妙只得御剑往下靠近了些。   几乎是在她下去的瞬间,一只手从水泽之中伸出来扣住了她的脚踝,如甩面条一样把她重重砸在了水中!   纪妙妙整个人狠狠坠了下去。   她连忙引剑想要破水而出,可不知怎么回事,周围的水似冰冻结,把她牢牢摁在了其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没办法驭水了?   风停云从水中而出,他的衣衫已经被水完全浸湿,薄薄的衣料贴在他的身上,其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他的头发濡湿地贴在脸上,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隐没在了锁骨之中。   “还真是难缠。”   风停云摸了一把脸,看着水中想要挣扎着出来的纪妙妙。   “别白费力气了,我刚才将剑阁之中的剑气全部引到了水里。你越动只会被禁锢得越紧。”   这还是纪妙妙给他的启示。   要不是她将剑气融在了水里攻击他,他可能也想不到这个法子压制她。   别看风停云现在还游刃有余,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实则和纪妙妙耗了这么久,他早就没什么气力了。   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长睫微动,垂眸看向水下之人。   “说实话,今日你的确挺让我意外的。如果不是你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自己的水给困住了,再这么继续下去我没准真的会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   要问在剑宗风停云最怕对上谁的话,那人非纪妙妙莫属。   别看纪妙妙每次和他对上都没赢过,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大,精力实在太过旺盛。   和她每一次比试就跟负山前行一般,累得他脚趾头都伸展不开。   “万幸,总算是要结束了。”   风停云说着将灵剑蓄力朝着水中扔去!   剑入水泽,平息的剑气再一次躁动了起来,成千上万的剑锋翻涌着水泽。   纪妙妙本就被困在水域,周遭剑气一动,她疼得脸色苍白,抽搐着手险些连剑都没拿稳。   这次她没办法避开,是真正的胜负已定。   “胜负已定?”   时玄青听到众人的唏嘘后唇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弧度。   “或许现在才是开始。”   一旁的弟子听到这话很是愕然。   开始?这还怎么开始?先前纪妙妙被剑气困住的时候还能动弹都难以挣脱,现在被生生囚在水中,又如何脱身?   “?!你们看,那是什么!”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惊呼出声。   白茶和风停雪循声看了过去,只见剑阁之中那翻涌的水泽分散成了千万水流,而后凝成了一把把水剑。   纪妙妙手撑着地面,苍白着脸,踉跄着站了起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   “风停云,我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是你吧!”   “什么……?!”   风停云瞳孔一缩,从刚才一直平静的神情在看到三千水剑汇聚在了一起。   他震惊的不仅是纪妙妙竟能以一人之力控制这么磅礴的剑气,还因为这水泽之中的剑气和他落下的两道攻击的剑气相当。   也就是说从风停云第一次攻击纪妙妙到现在,所有的剑气都凝在了其中。   要说一开始风停云驾驭的只是剑阁剑气的一部分,那么这么累积汇聚在一起,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三千剑气三千风了。   “你做了什么灵宝……不对!是天赋!”   风停云骤然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没有反击,原来是为了将攻击聚在一起,最后时刻再使出来。”   “你知道了又如何?晚了!”   纪妙妙咬了咬牙,像是轮动着万钧重锤一般将剑举起。   灵剑因为有些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剑气被生生压弯,周围的剑气涌动,她的眉眼如火炽热。   “这是我回敬给你的!”   “天赋——以牙还牙!”   在纪妙妙话音刚落的瞬间。   万箭齐发一般,所有的水剑混着剑气,一并朝着风停云攻了过去!   水声,剑气碰撞的铮然,地面震动得巨响,好似天崩地裂,万物崩塌。   陨落的一切全然覆在了风停云身上。   白茶慌忙抬起手挡住溢出的剑气,等到周遭归于平静之后,她这才心有余悸地抬眸看了过去。   水剑释放完剑气以后没了先前的锋芒,瘫软落入了地面之中的缝隙,回归了大地。   纪妙妙瘫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是灵力耗尽的迹象。   刚才那一招威力是大,却也用光了她全部的气力。   她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喘着气。   缓了一会儿,等气息稍微平复下来,纪妙妙眼睫微动,往风停云所在方向看去。   风停云衣衫之上沁着殷红,漂亮的眉眼也染上了血色。   三千剑气,他就算速度再快也难在最后力竭之时全然避开。   他倒在地面,掀了下眼皮,神情懒懒得好似睡了一场觉,而不是恶战了一番。   然而纪妙妙知道,他已经没办法站起了。   饶是如此纪妙妙也不敢松懈,直到剑阁是封印打开之后,她才真正放松下来。   不为别的,封印一看意味着胜负已分。   纪妙妙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然而在她紧握着手中的灵剑,想要将剑举起示意众人的时候。   “噗通”一声,她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纪师妹不是只是灵力耗尽了而已吗,为什么站不起来?!”   在众人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时玄青脸色一变,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不为别的,在纪妙妙倒下的瞬间,一旁的少年用剑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为,为什么,你明明没躲开……”   不仅是身体瘫软无力,纪妙妙整个身体都疼痛得厉害。   风停云将剑慢慢推送回剑鞘,听到少女的声音后走到了她面前蹲下。   “我是应该躲不开,但前提得是我没猜到你的天赋的情况之下。”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因为他早有准备,所以避开了这看似猝不及防的一击。   有了防备,风停云就算被击中了也避开了要害,这才有了余力站起来。   纪妙妙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猜中的?”   他挑了挑眉:“这很难吗?你就算什么也不说,可你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所以我将计就计,在最后引剑气将你困在水里面的时候,我还把近乎全部的灵力也融在了其中。”   风停云对纪妙妙灵力承受范围的极限在哪儿再清楚不过。   她的天赋是以牙还牙,他的攻击多重她就能蓄积多少攻击回去。   可一旦超出了负荷,她就会遭到反噬。   这也是为什么纪妙妙现在不能动弹。   纪妙妙气得红了眼,要是换作平时她早就一剑砍下去了,但是现在她没办法动弹。   输了的不甘和被算计的气愤一并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呜呜混蛋,你,你敢耍我!”   风停云也不恼。   他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不顾少女的咒骂拽着她的衣领把人从剑阁里拎小鸡仔似的拎了出来,带到了时玄青那边。   等到童子宣布比试结束之后,白茶这才从刚才的比试之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一旁抱着时玄青,委屈得号啕大哭的纪妙妙,心下一阵唏嘘。   白茶能明白她的感受。   对于纪妙妙来说,输给风停云比输给任何人都要难受。   “不过也算是虽败犹荣。”   白傲天也跟着感慨出声。   【是啊,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   作者有话说:   白茶:?你为什么会发语音?   白傲天:一首孤勇者送给大家。   纪妙妙的天赋【以牙还牙】,可以将他人的攻击的灵力凝聚在一起化为己用。   不是只有被击中才能以牙还牙,她可以躲开。但是只要是攻击她的招式都可以凝聚。   纪妙妙和风停云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虽然风停云最后看上去也很狼狈。但是他并没有使用天赋√ 第四十一章   风停云将纪妙妙带到时玄青那边之后, 瞧见了白茶也在旁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白茶,你竟然也在?我还以为你已经回绝顶峰了呢,没想到你还拖着伤跑过来看我比试。”   他看到白茶心情极好,一边说着一边从仙乐峰那边的观战台跳了下来。   白茶仔细打量了下, 发现少年除了脸上沾染了点血色之外, 整个人气息平稳,神色自然, 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怎么这么看着我?难不成是被我刚才的英姿帅到了?感天动地, 你的眼里除了谢九思终于有我的影子了, 我真是受宠若惊。”   他这么调侃着还不算,还故作惊吓般拍了拍胸膛。   “……差不多可以了啊。”   白茶太知道风停云这人性子了。   他是典型的那种属于给一点颜色就能看染坊的。遇上什么事情都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好像天生就没心没肺一般。   也难怪逍遥子会选他做真传,除了资质,这心性也再适合逍遥剑不过了。   即使知道对方是一个给根梯子就会顺着爬上来的人, 但今日毕竟他赢了比试, 她也不好说些扫兴话泼他凉水。   “恭喜你啊,首战告捷。”   她这么开口道贺道,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让风停云擦擦脸。   “这话也同样送给你。”   “说真的白茶, 你今日真让人意外, 和翟星楼那样的家伙对上还能取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看来在我闭关修行的这段时间里你也没松懈,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风停云笑着这么说道,刚伸手,微颤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并非面上看上去那般安然无恙。   白茶一愣:“你手受伤了?”   不应该啊, 他手上明明没有一点伤痕。   “不是受伤了, 是没力气了。”   见被觉察到了他也没再继续隐瞒, 叹了口气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纪妙妙力气有多大, 刚才好几次和她对上的时候我都险些没握住剑。”   这一点白茶倒是不觉得意外,紫竹苑的时候她接过纪妙妙三剑,哪怕她手下留情了可每一剑都重如巨石。   要不是白傲天觉醒时候把她的灵力吸收了大半,当时上青云台拿不住剑的可能就是她了。   白茶看着少年有些不适的活动了下手腕,等到稍微回复了点气力后这才拿起手帕擦拭了下脸上和手上的脏污。   等到风停云擦拭干净了之后,她才又开口将先前观战时候的疑惑问出。   “对了风停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少年掀了下眼皮:“嗯?”   “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才你和纪妙妙对上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用天赋?”   就像时玄青所说,风停云和纪妙妙既是同门也是对手。   双方比试应当全力以赴,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尤其还是在纪妙妙将他逼到了那种程度,他不会,也不应该留有余力才是。   风停云似乎并不意外白茶会问这个,可能别的人会觉得是纪妙妙的能力不足,没能让他使出全力。   其实并非如此。   他的修为是比纪妙妙高上一截,但没有高到游刃有余的程度。   “你说这个啊,也不是我故意不用。主要是纪妙妙她这人太单纯,我和她交手多次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了。”   “要是她表现和以往时候一样也就算了。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那么明显,我想要猜不到她的天赋应当和攻击有关都难。”   说到这里风停云耸了耸肩,既无奈又觉得莫名好笑。   “你瞧,她让我一开始就有了防备,我这天赋也没地方使啊。”   风停云在出关时候就听说了纪妙妙也觉醒了天赋,料到了到时候他们十有八九会碰上。   不想他都已经做好了使用天赋的准备,结果纪妙妙反倒没给他这个机会。   纪妙妙其实已经很谨慎了,从头到尾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来。   只是就是因为她平日里性子就格外暴躁冲动,突然这么冷静沉着下来,让风停云一下子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风停云一早就有提防,饶是她天赋再强大他也有应对,自然这天赋也就没用武之力了。   白茶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感慨道。   “果然时师叔说得对,还真是对手最了解对手……”   她还想要说什么,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风停雪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颗丹药递给了风停云。   风停云顺着看去,只见一颗浅绿色的丹药静静躺在少女的手中。   他虽不懂炼丹,却也能够感知到这其中充盈的灵力,应当在三品左右。   “这是你这段时日炼的回清丹吧?你这么辛苦炼制的,就这么轻易给我了?”   回清丹是三品上阶灵丹,对回复灵力和体力有着绝佳效用,哪怕是灵力耗尽的修者,只要修为不在凝心修为以上,服用一颗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回复大半。   “你想多了,我这丹药刚炼制出来还没人试药。我看你现在情况正合适,顺手给你用着看看药效而已。”   要不是风停雪先前已经给了白茶一颗了,用的也还是同样的借口,白茶真要相信她是真的要让风停云试药了。   见风停云盯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风停雪似怕他觉察到什么,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我拿去给纪妙妙也一样。”   “诶不是,我要,谁说我不要的?”   少年赶紧将丹药拿了过来,一下塞到了嘴里咽下。动作那叫一个干脆果断,生怕风停雪反悔。   他勾唇笑了笑。   “谢了,阿姐。”   风停云私下里有没有叫过风停雪姐姐白茶不知道,但是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唤她。   风停雪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唤。   她红唇压着,闷闷开口:“……都说了只是试药。”   原来师姐不单是个傲娇,还是个弟控。   白茶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风停云运转灵力,加速药效的吸收。   他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只是灵力消耗有些大,原想着稍作调整,如今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好了,我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我打算一会再比两场,争取早些上九重剑阁。择剑考核结束时候估计从无量之地方向过来的飞舟就要到,早些结束也好早作准备。”   蓬莱仙山地域辽阔,主要分为蓬山和蓬莱岛,然中间还有一片海域沧海。   无量之地就在这三方之间。   沧海多瘴气,多妖兽出没,光是御剑过去的话是极为危险的,因此每年去无量之地择剑的弟子都是乘飞舟过去的。   能破瘴气入沧海的飞舟自不是寻常灵宝,而是出自当世器修大能,也就是卓不绝之手的上等灵器。   这艘飞舟原本是在剑宗的,五百年前仙魔大战结束之后,陨落在黄泉魔渊之地的修者众多。   卓不绝便用这飞舟将他们的尸身送回了仙门各宗,往返了几十次,长达一年之久。   直到最后一次,他将所有修者的尸身送回后,专程用飞舟载了一人送去了蓬莱岛屿。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卓不绝和蓬莱岛主的师弟不知因何原因大打出手,重伤了对方后御风而去。   而那飞舟也被留在了蓬莱。   蓬莱岛主看这东西放置着占地方又无用,于是提议将其用做载四方弟子去无量之地择剑的灵宝。   之后每年这飞舟会在无量之地封印打开前一个月从蓬莱岛始出,往仙门各宗过去载人。   算着时间,这几日刚好要到万剑云宗了。   “白茶,你身上还有伤赶紧回绝顶峰休息吧,别影响了明日考核。而且剑宗同门里也就纪妙妙对我有些威胁,其他的比试没什么看的必要。”   这话别人说或者会觉得不可一世,可风停云的实力摆在那儿,作为自谢九思之后唯一的天生剑骨,少年是当之无愧的剑宗第二人。   白茶听后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今天和翟星楼打了一架骨头都要散架了。哪怕吃了师姐给的丹药,我现在也还浑身酸疼得厉害。”   她说着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挥了挥手御剑离开了。   风停雪见也没什么事了,在白茶前脚刚走之后,后脚也径直回了紫金峰。   ……   ——绝顶峰。   白茶御剑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鹤不群,青年和往常一样坐在悬崖边上。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静坐修行,而是盯着一面镜子皱着眉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光看到白茶回来了,衣袖一挥,收了那面灵宝。   “你的比试不是一个时辰之前就结束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和风停雪猜测的一样,鹤不群即使没有到主峰那边,也还是用了灵宝关注着白茶的一举一动。   不然也不会知道她什么时候结束的比试。   意识到这一点白茶心下一暖,弯着眉眼解释道。   “我本来是打算早点回来休息调整的,只是恰好碰上了风停云和纪妙妙的比试,我便留下来观战了。”   “得亏我留下来了,不然错过一场这么精彩的比试的话,我事后肯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想到他们比试时候的场景,那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人为之一振。   “不过可惜了,师兄你没在现场。”   白茶叹了口气,不单单说的是风停云他们那一场比试,还有她和翟星楼的。   鹤不群听出她话里有话,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你亲爱的谢师兄陪着,也无所谓我去不去了。”   他一提到谢九思从来都是这么阴阳怪气,白茶也习惯了,她笑着说道。   “这哪儿能一样?谢师兄是谢师兄,你是你,你们对我都很重要,都是我的良师益友。只有你们都在,才算圆满。”   鹤不群一愣,显然没想到白茶没像平日那样不满地怼回来,反倒来这么一记直球,   他薄唇压着,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下,少有的不大自在。   “油嘴滑舌。”   白茶径直坐到了鹤不群的旁边。   “对了师兄,你刚才在看谁的比试?看得那么入迷?”   “风停云的。”   鹤不群说到这里一顿,皱着眉补充道。   “不是他和纪妙妙那一场,那一场我没看。我刚看的是他和祝灵尘的。”   “?!祝灵尘?”   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虽说先前风停云说了要去再比两场,可她没想到对上的会是祝灵尘。   “他怎么会和祝灵尘对上呢?纪妙妙是觉醒了天赋都还赢不了风停云,祝灵尘不是和我一样才筑基吗,他们两个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   白茶突然想到了之前和泷如夜在秘境竞宝的时候,他提到过的少女特殊的体质。   “难道是因为她是天生道种吗?”   一般决定修者实力的主要是天赋和修为,但是也有个别例外,比如风停云的天生剑骨这种万中无一的绝佳资质。   可这也有点说不通,祝灵尘的天生道种再厉害,风停云的剑骨也不比她差,两人资质相当,修为差距却大,对上的几率应该很小才是。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   鹤不群神情有些凝重,缓了一会继续说道。   “更让我觉得意外的是,祝灵尘在比试中途就输给了风停云。”   祝灵尘会不敌风停云他并不觉得意外,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她会败得这么快。   他终究不是在当场,感知不到剑气和灵力的波动,单是靠眼睛来观察还是有所局限。   “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她是觉着反正赢不了,消极应战。要么就是她故意在隐藏实力。”   消极应战?   这应该不可能,祝灵尘可是个剑痴,哪怕是在千仞峰宁若兰丧失了战斗力,一对二的时候也没放弃竞宝。   要说这种人会消极应战,白茶并不相信。   但是要说她是故意隐藏实力,这更说不通了。她对上的又不是什么小虾米,那可是风停云,她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取胜,怎么可能故意隐藏实力?   正在白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是消极应战还是故意隐藏实力先不论,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故意输的。”   这个声音?!   白茶猛地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之前聚灵地那个暗算她的老头。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鹤不群的师尊。   鹤不群见卓不绝过来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对白茶说道。   “他你应该知道是谁吧?毕竟在你择剑考核的时候他就坐在宗主旁边。”   “……知道,是师兄的师尊卓不绝卓师叔。”   他没觉察到白茶的异常,顺着说道。   “也不用那么见外,没准等你择剑回来后也是你师尊了。”   鹤不群不知道她之前在聚灵地被暗算的那个老头就是卓不绝,加上他本就一直都挺想她拜对方为师,当个器修的。   白茶被噎住了,一时之间反驳也不好,不反驳也不好。   最后只得选择避而不谈,低头规规矩矩朝着卓不绝行了个剑礼。   “卓师叔。”   卓不绝笑了笑,花白的胡子也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   “小白是吧。你别听那小子胡说,什么师尊不师尊的,我这次回来只是顺道回剑宗看看而已,你别太有压力。”   白茶听后松了口气,这时候才算真正没那么紧绷着神经。   她倒也不是因为对方拿了她几个饼子暗算了她什么就多排斥他,只是这拜师一事还是要慎重为好,让她突然对一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产生亲近感,遂拜师的话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好在卓不绝并没有揪着这个话题。   她缓了下,见卓不绝还挺好说话的样子,斟酌了下语句询问。   “那个卓师叔,我能冒昧问一下吗?就是你刚才说的祝灵尘是故意输的是怎么一回事?她应该本来就没办法取胜,为什么要故意输呢?”   卓不绝捋了捋胡须,不慌不忙地解释。   “她是赢不了,可要如何输结果却大有不同。”   “本来这小姑娘就因为资质出众,加上蓬莱岛的剑法傍身,颇受重视。应诀起初也没打算把她和风停云对上,只是纪妙妙先前青云台输给了祝灵尘,原因不论,她就算择剑考核对上纪妙妙输了一胜一负也看不出个高下。”   这高下不只是指的胜负,还有剑宗弟子的对她们两人实力的直观评估。   “于是在得了凌霄的授意,让祝灵尘也和风停云对上一场。前后两场相近,以风停云作为量尺比较,或许更为公允。”   以祝灵尘的实力,输一场并不会影响择剑结果。   白茶更懵了:“既如此为什么祝灵尘还要故意输?她来蓬山不是为了拜入宗主门下的吗?”   “和风停云比试只是考量因素之一,她输了其实对于真传归属的影响不是很大,凌霄只是想要借此看看祝灵尘的实力而已。真正能决定其真传归属在择剑。”   “人择剑,剑择人,她们谁更适合修凌云剑法届时一看她们择选的命剑,便一目了然。”   老者似乎说得有些累了,顺手从鹤不群那里倒了一盏茶喝了口润润嗓子。   “扯远了,咱们回归正题。”   “刚才我说的这只是祝灵尘为什么会和风停云对上,至于她为什么故意在中场输,其实是因为你。”   白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很是诧异。   “我?”   卓不绝点了点头:“本来她和风停云对上就不敌,可对她的考量标准不是输赢,而是能在风停云手中撑到多久。”   “若是和纪妙妙一样撑到了终局,那么她下一场对上的便是筑基中后期的弟子,但若是中场……”   他停顿了一瞬,视线落在了白茶身上。   话未说尽,但是这下白茶已经彻底明白了祝灵尘的意图了。   “所以说她是故意输在中场,就为了和我对上?”   卓不绝笑而不语,肯定了她的猜测。   白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她何德何能能让宗主真传预备役这般费尽心思,就为了和她比试?   一旁的鹤不群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怪不得你让我今日在绝顶峰好好待着,说没什么好看的,还让我关注下祝灵尘的动向。敢情是早就算到了?”   白茶心下一动,顺口问道:“卓师叔的天赋是预知?”   还没等老者回答,鹤不群先开了口。   “是预知。不过他本就擅长推衍之术,这种事情用不着使用天赋,时间不远的他稍微掐指一算就能算到。”   卓不绝的天赋能算天下事,天下命,唯独算不了五行之外的存在。   比如白茶,比如沈天昭。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得知白茶的天赋能夺天道之力那般意外。   无论对方是用天赋还是推衍,对于白茶也没什么两样,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   “怎么这样啊……我刚和翟星楼对上,想着至少明日的对手应当会轻松些,没想到对上个更棘手的,我这也太倒霉了吧?”   白茶耷拉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没精打采极了。   “沈剑仙的天赋也太可怕了,感觉我从继承了他第一道剑意之后就没好事。”   “啧,你怕什么?那个祝灵尘和你修为相当,你又觉醒了天赋,就算是剑法上有些差距,你和她对上也未必不敌。”   青年很是不满白茶这种还没比就没了斗志的样子。   “再说了剑法不成,你用锤法啊?我教你的那一套锤法,你只要发挥好了,抓住了机会。你把她头锤通都不是问题。”   白茶哽住了:“……倒也不用那么狂野。”   “没那么容易。”   卓不绝摇了摇头,并不赞同鹤不群的话。   “其他的不论,那小姑娘能在今日做出中场落败的举动,这说明她从很久之前估计就起了这个心思,想要在择剑考核和白茶对上。”   “她应当做了不少的准备。”   不仅如此,白茶今日从宗门考核开始到和翟星楼,祝灵尘每一场比试都没落下。   卓不绝从高台之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少女,她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白茶身上移开。   他不清楚白茶和祝灵尘之间发生过什么,或是因为前者得了沈天昭的认可,又或者只是单纯把她视为了对手。   不过无论哪一种,对白茶来说明日的比试都不会轻松。   “你为了早点通过宗门考核赶往剑阁,没有保留实力。也就是说你对于祝灵尘来说,就像是暴露在阳光之下一般无所遁形。而你对她,一无所知。”   白茶神情沉了下来,意识到了事态严重。   的确,和卓不绝所说的一样,她这段时间暴露在大众的视线太多,祝灵尘对于她的招式能力都摸的很透。   而她真正和祝灵尘交手也只是在千仞峰,甚至对方当时并没有尽全力。   这场比试对她来说极为不利。   “……师叔特意赶过来,应该不只是单纯为了告知我这件事吧?”   半晌,白茶消化了信息后这么询问。   卓不绝没想到白茶这么快就觉察到了,他笑着点头承认了。   “你倒是敏锐。”   “的确,我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给你徒增焦虑,影响你道心的。这种败人道基的缺德事,老夫可不会做。”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拂来,紧接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从竹林那边“轰然”砸到了悬崖处。   等劲风过去,白茶这才看清了那石碑   ——是沈天昭留下的那块剑碑。   “卓师叔,你这是……”   “自是授你心法。”   卓不绝是沈天昭的挚友,他的剑意心法他虽不能使用,可却并不会排斥他。   “这里一共有三道剑诀,一道心法。另外两道剑诀于你现在来说还太早,这道心法你倒是有机会领悟一二。”   前后话题跳跃太快,白茶恍惚着不明所以。   “那个,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的话,你是想让我临时抱佛脚,学习心法?”   “差不多这个意思。”   卓不绝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或是太过突然。   “你的剑术除了那道剑诀之外都是出自剑宗,又或者谢九思教授。祝灵尘本就跟着谢九思修行,而那道剑诀你在考核时候应该也用过了吧?”   祝灵尘是天生道种,所有道法在她眼里都能第一时间看出破绽。   不过这其中不包括沈天昭的剑诀。   可要是白茶今日没有使用那道“一剑万物生”的话,还能打祝灵尘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既已看到了,再加上白茶能使用出的那道剑诀的威力不过十分之一。   祝灵尘虽解不了看不出破绽,有所防备自然能轻易躲开。   “心法不是剑法,它随心而动,有千般变化。这是她无法防备,无法看破的。”   白茶眼眸一动,视线落在了那块剑碑上。   “……请问师叔,我该如何做?”   “感知它。”   感知?   白茶顿了顿,试探着把手放在了那剑碑上,这一次她没再被剑气推开。   却也没感受到剑气的波动。   她用灵力覆上,也纹丝不动。   “卓师叔,剑碑之上的剑气好像之前在谢师兄指导我修行的时候耗尽了,我现在感受不到它的气息。”   卓不绝垂眸看了剑碑一眼。   “是吗?”   “那既然外面感知不到,那就到里面去。”   “里面……?!”   白茶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见老者蓄灵力于掌心,“啪”的一声打在了她背上。   紧接着她似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四周剑气搅动,风声烈烈。   在她快要疼得没有意识之前,鼻翼之间熟悉的气息清冽,似拥她入怀般把她牢牢护住。   她想起来了。   在险些被剑气伤到那日,临走之前,谢九思曾在上面覆了一道神识。   白茶心下微动,看向那道神识的轮廓。   ——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倒霉。   作者有话说:   白茶:你们师徒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傲天:都喜欢推人。   还是师兄好呜呜呜,师兄贴贴。 第四十二章   剑碑里面有另一个空间, 准确来说不是空间,而是沈天昭留在其中的一缕神魂。   只是神魂这种东西和神识一样是极为排外的,一旦发现任何异常其间剑气会立刻把人绞杀。   不过这种情况对于被沈天昭认可的人除外,因此卓不绝把白茶推进去除了里面剑气太过磅礴, 威压太过逼仄会让她难受点, 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话虽如此,鹤不群还是对卓不绝这突然的行径不大赞同。   “不是老头儿, 你这是做什么?从一开始让我用浮生镜留意祝灵尘的举动, 到现在把白茶推进剑碑去领悟什么心法。这心法哪有那么好容易领悟到, 你这样揠苗助长也不怕适得其反,乱了她的道心,明日没准能赢的比试也被你搞得毫无胜算了。”   他和卓不绝虽是师徒,但是关系更像是忘年之交。鹤不群有什么话便直说,不会因为师徒关系多加顾忌。   “等等,你该不会这一次回来是早就算到了她会和祝灵尘对上, 你又和蓬莱那边有些旧怨。自己没办法亲自动手, 就让白茶去教训祝灵尘这小辈,好狠狠打那蓬莱人的脸吧?”   不怪鹤不群会这么想,因为他就这么干过, 在起初答应带白茶修行的时候他也是存了让谢九思当众打脸的想法。   只是到了后来鹤不群发现, 谢九思并不在乎这些,准确来说他反倒还挺感谢他。   说什么他之前去苍梧历练的时候他就想要找他,让他帮忙带着白茶修行一段时间。   这让鹤不群觉得自己这报复计划也索然无味了。   卓不绝瞪了一眼青年:“臭小子说什么呢?在你看来你师尊就是这么一个卑劣之人?再说了我真对那老家伙心有不满,我直接提锤再打他一顿便是, 用得着推一个小辈出面吗?”   也是, 他现在明面上都被驱逐出剑宗了, 所做的事情便和剑宗无关。   五百年前他还是剑宗长老之一都敢把人打成重伤, 如今自然更无所忌惮。   “那你干什么非要着急着今日让她入剑碑?”   择剑考核又不是一局定胜负,明日就算白茶不敌祝灵尘,虽剩下一两日考核费劲儿些,以她现在的实力通过考核并不难。   鹤不群一顿,狐疑看了过去。   “……你不会又算到了什么吧?”   卓不绝擅推衍,只是这推衍之术只能算到前后一两个月的事情。   但是他的天赋就没有太大局限了。   天下事,天下命,包括那一场神魔大战,只要是在五行之内,六界之中的他都能算到。   只是这算能算到,但越细致时间跨度越大越久远的事情所要透支的灵力越多,和其他天赋超过自身能力范围会遭到反噬不同,卓不绝的则是要透支命数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和逍遥子凌霄他们相比,如今已是鹤发鸡皮,老态横生的模样。   卓不绝要从终南山回来的消息,他是在出关之时收到的。   当时鹤不群没有太在意,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算到了自己突破出关,想要回来看看他。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不为别的,要是卓不绝真是为了回来看他,那当日收到消息从终南山御剑也不过几日,更何况他身负瞬移千里的灵宝。   而他却偏偏非在两月后的择剑考核时候回来,实在不难让人不多想。   卓不绝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你何必去纠结这种小事?这世间事巧合多,巧合一多便称之为缘,你怎么知道我和这小姑娘不是因缘相遇?”   “这都是缘了,我顺手帮她一把又如何?”   青年见他这般也知道问不出个原由了,再加上卓不绝的天赋虽为预知,可天机不可泄露这一法则在天赋之中同样适用。   虽说白茶这种修为于他来说说破了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不过少女左右和其他修者不同,既不提他也少问为好。   鹤不群没再继续追问这个事情,余光落在了那剑碑之上。   在白茶进入剑碑的瞬间,他立刻感知到了谢九思的神识也被催动了。   “我之前听他们说谢九思曾在沧海遇上了一条化龙失败堕落成妖兽的灵蛟,被它攻击受了重伤,恰好他那时候正值金丹雷劫,他伤势难愈,恐难挡劫数,不得已宗主将他带到了千仞峰。”   修者的劫数唯有自渡,或是和其有道缘的道友,道侣能帮其承担。   道缘不是靠拜师或是结道什么就能缔结的,而是看两者的道法,体质,灵根属性是否契合,等等等等。   因此缘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凌霄和谢九思没有道缘,只得将谢九思带到了千仞峰。倒不是沈天昭和谢九思有道缘,只是因为前者不在五行,是少有能从天劫中庇护青年的例外。   说到这里鹤不群视线落在了剑碑上斑驳杂乱的剑痕上。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在白茶之前,谢九思也得到过沈师叔的认可。”   鹤不群这里说的认可不单指的是剑道方面的承认,单是剑道不可能覆上神识。   谢九思应当也进入过这剑碑,如果不是青年已拜入凌霄门下,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宗主。   怕给剑宗气运带来影响,沈天昭才没有择选他继承道法。   ……   剑碑之中和剑阁很像,周遭都是剑气和罡风,只是前者的程度要更甚。   好在有谢九思的神识护着她,不然白茶别说衣服被划破了,可能连头发也被剑气削没成了个秃子了。   万幸的是那些剑气只在白茶进入的时候才有,等到她到了剑碑里面,反倒平和了。   白茶感觉到神识离开了她,她眨了眨眼睛,这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周遭的样子。   和她想象的那种剑风肆虐,天地混沌的场景不同,这里非但没什么可怖的,甚至让她倍感熟悉。   她扫了一眼周围,紫竹林,青云台,还有望云涯……   这不就是剑宗吗?!   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推进剑碑里面了吗?难不成这剑碑只是一个通向主峰的门?   【不是,你仔细看,这里虽然和主峰没什么两样。但是有些东西却和我们平日里见到的不大一样,比如望云涯那边的那棵菩提树,比我们之前练剑时候看到的要低矮了不少。】   【还有那边,那边的青云台也没现在那么高,上面也没太多裂痕……】   白傲天感知了下周遭的气息,虽有灵力但并非天地日月凝聚生成,而是神魂所化。   【老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五百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万剑云宗。】   准确来说,是沈天昭记忆里的剑宗。   【这里既然是沈天昭留下的剑碑,那这里所形成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所见,也就是说这只是他所留在人世间的一段记忆。】   白茶一愣:“所以我们现在是沈剑仙的记忆里?”   【唔可以这么说。】   【不过有一点不同,这里似梦非梦,是他神魂所幻化的。你可以碰触到这里的一切,也可以和他对话。】   “对话?!”   “和谁?和沈剑仙吗?”   她说着猛地往周围看了一眼,这里是紫竹林,此时空无一人。   【是啊,心法心法,自然是得交流才有心得才有感悟。不然卓不绝干什么非要把你扔到里面来?】   白傲天也留意了下,发现这里并没有生人的气息。   【紫竹林在紫竹苑,我记得沈天昭不是在千仞峰吗?你御剑去那边看看。】   “……好。”   白茶不像白傲天那么淡然。   哪怕只是一段神魂所幻化的光影,可一想到一会要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修真界所有剑修的憧憬,只差一步便飞升的剑仙大能,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气息后这才御剑往千仞峰方向过去。   听谢九思提起,说这千仞峰在沈天昭成为峰主之前其实只是一个外门小峰,在其中修行的都是些外门弟子。   直到峰中出了沈天昭这么一号人物后,地位才陡然拔升,成了大峰之一。   也就是说现在的千仞峰还是个小峰。   白茶刚到千仞峰,依循着先前到上仙门学府的路线摸索,来到了那一处沈天昭平日修行的林子。   不想还没来得及进去,便从外面听到了有人嘲讽出声。   “哟,我当是谁大早上的五更天不到就在这儿练剑?原来是我们的沈师弟啊。”   “师弟,你别怪师兄说话难听。这千仞峰上下也就此处灵力最好,你若是个资质好点的弟子倒也算了,可你一个空灵根就算努力个十年八年的也混不到内门,你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还跟我们师兄争灵力呢?”   白茶心下一惊,怕他们发现收敛了气息循声走了进去。   她先看到的是三四个灰衣少年,其中一个个子稍高一点的少年拽着里面人的衣领,神情恶劣地警告着对方。   被警告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天昭。   倒不是白茶见过对方的模样,而是唯有从少年身上能够感知到和剑碑上的剑气一般的气息。   和白茶想象之中的那种眉眼悲悯,仙风道骨的大能不同,此时的沈天昭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还是个少年郎。   他的面容也没有多硬朗,带着些青涩。   那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长相,眸若点漆,眉峰冷冽,鸦青色的长发因为推攘而散落在了肩上,肌肤胜雪,在发间隐约。   这哪里像是一个剑修,说他是王城哪家的贵公子也是有人信的。   那几个弟子左右不敢做得太过,对沈天昭冷嘲热讽了一番后便离开了。   少年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麻木了。   这林子这么大,哪里会容不下一个他?   无非是他们平日里被内门主峰的弟子打压,想在他这里找些存在感罢了。   沈天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着身体的疼痛想要握剑重新站起来的时候。   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他眼睫一动,抬眸看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照着日光直勾勾注视着他。   白茶朝着他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另一只手不自觉攥着衣袖,神情肉眼可见地紧张。   “那个你好,你好像受伤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拉你起来……”   沈天昭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白茶,在白茶以为对方不会搭理她的时候,他薄唇微启。   “我知道你。”   白茶被对方这突然的一句话给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过之前有个人曾告诉过我,如果我修为一直不得寸进的话,不妨在这里等等。或许会有一个人来找我,他还告诉我——”   沈天昭一顿,看向眼前这个和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女,不大确定地说道。   “你可能会是我的机缘。”   白茶更恍惚了:“机缘?不是等等,这话谁告诉你的?”   “是一个白发苍苍,穿着灰衣的老者吗?”   卓不绝是沈天昭的挚友,他的神魂不会排斥对方,白茶会这么想再正常不过。   “不是,是一个青年。”   沈天昭思索了下,而后皱了皱眉。   “奇怪,明明只是去年的事情,你这么一问我竟想不起他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只隐约记得他生的很好看,论模样的话,整个剑宗估计也就顾淮能和他一较高下了。”   顾淮?这好像是逍遥子的本名。   还有,一年前……这不恰好是她刚入剑宗的时候吗?   白茶心下一惊,一个荒谬又合理的想法骤然冒了出来。   如果不是卓不绝,那个得到沈天昭认可的青年只有可能是谢九思了。   【……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剑宗上下那么多弟子,就算你天灵根再特殊,可谢九思绝不是一个会因为资质高低而区别对待的人。看来还真是事出有因。】   倒不是说谢九思对白茶好是有目的的,他带白茶修行什么的是出于他本心。   他惜才,但若是一个弟子一直对修行消极懈怠,换作其他人可能早早就放弃白茶了。   谢九思并没有,他不会过问白茶为何要这般,也不会逼迫她修行。   他似乎一直在等白茶自己想通,顺其自然。   怪不得谢九思会提前在剑碑上留有神识,十有八九是料到了白茶会进入其中。   【难不成师兄的天赋也是预知吗?】   谢九思的天赋在剑宗乃至修真界至今都是个谜,倒不是对他的天赋一无所知,而是一知半解。   和其他修者不同,他迄今为止已知的唯一一个双天赋修者。   众人只见过他使用过一个天赋,且仅一个就为顶级,排在了已知天赋的前十行列。   【……应该不是。一般天赋和本人所擅长的东西有关,他不像卓不绝那样擅长推衍,他应该不会有预知方面的能力。】   白傲天压着心头的情绪,沉声说道。   【这事先不论,我们今日进来是为了心法。沈天昭既然已经把你当成了他的机缘,你就顺着这个话题和他继续聊,知道他心中所想,对你领悟心法很有益处。】   心法不是术法,靠的不是修行是【悟】。   就跟悟道是一回事,唯有与弥留心法之人多沟通,才能有机会知其真意。   可能是因为这本就是沈天昭为后人解其心法半真半假编织的一段幻境,能进入其中的是他认可之人。   所以无论是对谢九思的话,还是对白茶的出现他都毫不怀疑。   想到这里白茶斟酌了下语句,顺着询问。   “那他还与你说了什么吗?又或者说你有什么疑惑,需要从我这里得到解答之类的?毕竟我是你的机缘,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答疑解惑的。”   沈天昭想了下:“没有,他只说了这些。”   “至于我有什么疑惑需要你解答……”   少年抬起手摩挲了下下巴,思索再三,又摇了摇头。   “我想我也并不需要你为我解答什么。”   “?怎么会没有呢?只要是人总会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是你的机缘,你不用和我客气的,有什么直说就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办到。”   白茶拍了拍胸口,一脸严肃地保证。   沈天昭听了这话,面无表情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大约是从没有人对他这么热切殷勤,他的第一反应是疑惑而非欣喜。   “你真奇怪。”   半晌,少年闷闷开口,看向白茶像是在看一道难解的谜题。   “你是我的机缘这一件事和就该帮我解决事情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你是你,我是我,我们都有各自的道。互相干涉并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没关系?是你认可了我,要我传承道法的。你现在又说咱们没关系?这合理吗?   白茶噎住了。   “……那你既然觉得我于你没什么关系,你干什么要一直等我?”   “我不是等你,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握着手中的剑,引剑指向了苍穹之上。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白茶顺着沈天昭剑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望云涯之上,云海之中,隐约可见一道道天阶。   那地方白茶入剑宗的时候谢九思和她提起过,那是青云天阶,从蓬山边界一直往上一共有些九万九千九百阶。   是天地混沌初开时候就存在的一道通天云梯,在剑宗开创之前就存在了。   剑宗上下的所有灵力都靠着这天梯运转,甚至于五百年前神魔大战时候,妖魔破结界入仙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掉登天云阶,断了修者的灵力补给。   由此可见它的作用之重。   只是这青云天阶哪是那般轻易能够摧毁的,除了那魔主和一些打妖,其他小妖一靠近便会灰飞烟灭。   不单是妖魔邪祟,就连修者若是修为不够也没办法承受住这滔天的威压,而神魂消散。   白茶抬起手挠了挠面颊,发现自己越发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了。   一会说什么机缘,一会又问什么云阶。   “我知道,不过你问那个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一个时机。”   沈天昭将剑放下,神情平淡地说道。   “我有个朋友,他的天赋是预知。我之前在藏书阁翻阅到了一本古书籍,里面提到了青云天阶,说它不单单是供给剑宗灵力的所在,也是直通天门的入口。”   “只是除了飞升的那些大能,从未有人能安然无恙走完这九万多阶。所以我在想,我的灵根不在五行之内,既感受不到灵力,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去试试这通天之路。所以我去找了我的那个朋友算一下我能否有几率抵达天门。”   那个天赋为预知的人应该是卓不绝。   白茶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之前被凌霄叫去主殿的时候,他也提起过沈天昭的天赋并非寻常觉醒而来。   “那你那朋友怎么说?”   沈天昭薄唇压着,长长的睫羽下那双眸子也凝重。   “他算不到我的命数。”   “他说我的灵根不在五行,他的天赋对我没用。”   白傲天对此并不意外。   【其实算得到也没用,要走完这青云天阶,哪怕是终南山的那个老祖也未必能成功。他现在又不是日后名动天下是第一剑仙,如今的修为甚至连引气入体都难,又如何能登得上这通天之路。】   沈天昭要走这青云天阶的目的只有一个——问天。   问天是那些命数将尽难以延续,又或者是误入歧途求天判刑,走火入魔的修者,寻求突破和解脱的一种法子。   也并非要完全走完,若是中途得天眷顾有了机缘成功了,便称之为天赐。   ——得天赐福,被天庇佑。   反之若是失败了,那便降下天劫,当场陨灭,是为天惩。   沈天昭则是前者,自身体质受到局限无法突破,想要通过问天问道问心,以此来寻求天赋。   这种办法很偏激,和赌命无异。   “我一直在犹豫,想着要不要上去问一问天。问问这天道能不能容我,我究竟能不能入这仙途?”   沈天昭抬眸看向那入天的云梯,日光耀眼,落在他身上像是覆了一层金光。   有那么一瞬间,白茶竟有些分辨不清,这神到底是天上仙,还是这眼前人。   “……我明白了,你信的从来不是什么机缘,也不是我。”   她眼眸微动,垂落在两旁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有朝一日依旧会上这云梯。我出现了,你仅仅只是觉得如今或许正是时机而已。”   机缘这种东西,可以是缘,亦可是时机。   对于沈天昭而言白茶是后者。   沈天昭没有再说话,他将视线收回,垂眸深深看了白茶一眼。   而后手腕一动,手中的灵剑被他踩于脚下,随即直入云海。   【?!老白你干什么,他这一去必死无疑!你还没得到他的心法呢!他要是在问天失败,幻境里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连同那个剑碑一起!你赶紧拦住他!】   幻境消散不会危及白茶生命,消散过后她便能回到现实。   但是与此同时那块剑碑的传承也没了。   “傲天,你还没明白吗?”   白茶不为所动,只抬头直勾勾注视着那个近乎融入云海的白色身影。   “我们之所以能进来,只是因为他想要一个能够见证他问天的人而已。他决心已定——”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虽死无悔。”   沈天昭御剑入了苍穹,在濒临第一道云梯的时候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压了下来。   白茶顺着灵力波动看去,只见少年苍白着脸色落在第一道阶梯。   在青云天阶只能徒步而上,没有使用任何术法,运转任何灵力。   沈天昭咬着牙强撑着挺直背脊。   只是第一步,就宛若负重千钧巨石。   他颤抖着身子,一步,两步,很慢很慢的往前行走。   在到第十阶的时候,沈天昭没了气力,整个人似折断了羽翼的飞鸟般从高空坠落下来。   白茶瞳孔一缩,连忙御空去接住他。   可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她刚碰到他的衣袖,沈天昭的身体直接穿过了她的手。   “轰隆”一声,往下看去的时候地面凹陷一片,是少年砸下留下的痕迹。   他的额上有血流了下来,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沈天昭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抬起手胡乱擦拭了下又御剑重新登了上去。   ——又是从第一阶开始。   白茶指尖一动,试探着碰触了下一旁的花叶,没有穿过。   也就是说只有沈天昭不行。   那是他的问天之路,她不能干预分毫。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这一次沈天昭登到了第十三阶,又被威压重重打了下来。   第三次,第四次……第二十次。   最后一次他到达了第五十阶,距离登顶遥不可及。   可他已经没了气力。   少年倒在血泊之中,周围的草叶被鲜血染红,他的一身白衣成了红衣。   气若游丝,狼狈至极。   唯有那双眼睛亮的出奇,他在注视着那苍穹高空。   缓了一会儿,沈天昭支撑着身体,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灵力本就稀少,如今这么折腾下来更是连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梯在望云涯之上,沈天昭便从悬崖之下扣着石壁一步一步往上爬。   从日出攀爬到了日落,再到夜尽天明。   幻境里的时间流逝很快,白茶却觉得无比的漫长。   这是第一百次了。   他这么不间断地一直爬悬崖,登天梯,最后却越登越低。   是天在阻拦他,不让他继续前行。   白茶想起了,沈天昭和她一样,是被天道所排斥的人。   【……他不可能成功的,哪怕登顶到了天门,天道也会把他拒之门外。】   白傲天看着再一次从云梯之上坠下的少年,心下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问天。天不会回应他的。】   沈天昭静默躺在地上。   要不是这里是幻境的话,要不是他早就已经陨落了的话,这么折腾下来他早就已经没了气息。   白茶沉默了许久,迎着月光走到他面前。   “……你还要继续吗?”   少年满身是血,那双眸子映照着月光。   “继续。”   他的声音喑哑,像是被刀割破喉咙般虚弱无力。   “只是这一次我不想问天了。”   不问天了为什么还要继续?   白茶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疑惑询问出声,周遭突然涌现出了一阵强劲的剑风,紧接着那三千剑风汇聚成了一把巨大长剑。   无形无影,托着少年入了苍穹。   疾风乱叶,夜幕点星。   沈天昭整个人被剑风一举托到了云梯之上,先前如何也上不去的九重云天,如今如过无人之境般闲庭信步。   少年手中的灵剑引万千剑气,登九天之上,对着那天阶蓄力落下。   九万天阶顷刻间如镜碎裂,东风夜放花千树,万点星辰如雨下。   他重开了一道天路。   “天不公,我便自开一路。”   “天不允,我便登顶自来。”   天路已开,沈天昭御风扶摇直上,直到与天并肩,直抵天门。   他引剑划向苍穹,夜幕被剑刃破开,天未明,天光乍现隐有破晓之势。   沈天昭于天光之中,眼似金瞳璀璨。   “这一次我不问天,我斩天!”   作者有话说:   白傲天:他好帅,我好爱。   白茶:!是你吗!龙傲天本天!   沈天昭的天赋是他自己夺来的。   沈天昭:天赋?拿来吧你。   师兄是双天赋嘿嘿 第四十三章   沈天昭挥剑落下的瞬间, 整个空间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天地崩塌,天水倒流。   地上的草叶变成了天上的星辰,天际的云海翻涌,森林山川, 都隐于云端。   天门被一剑劈开, 所有的天道法则都在此刻颠倒。   ——天可以不是天,地亦可为天。星辰可入海, 云里亦可生花。   哪怕白茶知道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变化, 而是幻境幻化而成的画面, 却也还是被眼前的浩瀚磅礴给震惊到了极点。   这里的一切似真似假,就像白傲天所说,这里是沈天昭的记忆,也是他为防止他人破其心法以神魂设置的幻境。   或许当年沈天昭的确问天不成执剑斩天,但是绝不会有这样颠覆天道的阵仗,他做到的应当只有从天道那里夺得了属于他的天赋, 他的仙途。   之所以在这个幻境里他能使天地颠倒, 法则变更,只因这是他的所求。   他想要的从不是简单的仙途坦荡,平步青云, 他想要的是与天抗争, 将天道拉下神台。   白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是因为天不庇佑心生怨念,还是和她一样单纯为了与天争命数,抗衡天劫?   但是若真是这样,那他只需要和她一样努力修行, 躲避劫数即可。   在白茶看来他们能做到的只有尽人事, 天命如何唯有看自身造化, 毕竟他们并不受天庇佑。   然而沈天昭似乎并不像她所想只为了避开劫数, 他是真正对天道起了杀心。   白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偏执。   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法则之中,天生万物,掌万物生死,一旦天道崩塌,这世间又该如何运行?   【……或许,他真正的目的是斩杀天,成为另一个天道?】   白傲天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把白茶也给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人怎么能成为天?”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之前没听凌霄说他是死在飞升劫的吗?也就是说他本质上已经不是人,而是即将羽化的半神。要是当时他真的渡过了那场劫数,那他就是神。】   【而神取代神的话,便能成为新的天。】   的确,如果沈天昭已经是神了,取代天道似乎并不是毫无可能的。   更何况沈天昭在还是修者的时候就敢斩天了,他又有什么不敢为的?   只是……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白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大约是因为那道剑意。   “或许换作其他人有这样的野心甚至付诸于行动的话,我并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沈天昭不同,他若真是那样野心勃勃之人,他的剑意里不可能有苍生万物。一个心有大爱,连一朵花一株草的生死都会在意的人,怎么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样偏激的事情?”   白傲天顺着白茶的话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的确,他要是真那么自私,也不会至死孑然一身。】   此时的幻境已经被沈天昭一剑破开了,周遭的一切似糜粉一般随风飘散。   日月星辰也跟着一并陨落成烟。   在白茶快要从幻境中离开的前一秒,从九重天上落下了一颗灿若宝石的星子。   还没等她反应,眨眼间便融在了她的身体。   而后,万物消散,她回到了现实。   白茶眨了眨眼睛,摸了下胸口,发现什么也没有后,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剑碑还在,剑痕依然。   甚至连时间似乎都没流逝,在幻境里的那数日数夜于她好像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你没做梦,你刚才的确进入了剑碑之中。”   卓不绝看着白茶一脸恍惚的样子,捋着胡子沉声开口。   “你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白茶愣了下,恍若梦醒。   一般从幻境之中出来的时候都会有些不适,她稍微运转了下灵力,没感觉到什么大问题后摇了摇头。   “除了先前进去的时候有些难受之外,我如今没什么大碍。”   卓不绝听后松了口气,而后笑着说道。   “看来他对你的确很满意,不然以你的修为进入他神魂所幻化的秘境别说安然进出了,顷刻间化为灰烬都有可能。”   这种以修者神魂幻化的秘境,出来后感到越不适越说明其主对其的排斥,白茶什么感觉都没有则意味着沈天昭对她是极为认可的。   毕竟神魂这东西和神识一样私密,没几个修者会让旁人轻易进入。   “对了,你进去之后应当遇到他了吧?”   他说到这里神情肉眼可见柔和了下来。   “他与你说了什么,可有嘱咐你什么?”   白茶眨了眨眼睛,组织了下语句,将在幻境里的所见所闻一并告知。   在说到沈天昭说的“那个青年”的时候一顿。   “……卓师叔,我想沈剑仙说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应该是谢师兄。”   老者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   “谢九思是除了你,得了天昭承认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当年天昭助他渡了雷劫的时候,两人就在幻境中遇见了。之后谢九思也多次去过千仞峰秘境,这也就意味着他不止一次进入过这剑碑。”   “天昭一生在道法上巅峰造极,在旁人看来他虽未飞升成功,却已是半神之躯。于修者看来他无疑是望洋兴叹的存在,但饶是他这样的人却也有憾。”   白茶和鹤不群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在白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者试探着询问。   “可是因为蓬莱那事?”   蓬莱?沈天昭和蓬莱又有什么事?   这个她好像没听凌霄提起过。   卓不绝摇了摇头:“那一事他虽悔无憾。”   “唯有一事,是为这道法传承。”   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白茶身上,明白他话中意思的白茶似有泰山压顶般压力山大。   不为别的,卓不绝所说沈天昭有的憾事明面上说的是道法无人传承,实际上是一生未收一徒。   “他知自己不得天道庇佑,所以生前哪怕有剑心纯粹不顾生死的求道者,从蓬山脚下一跪一拜叩到了千仞峰门,他也未将其收入门下。”   “万幸又可悲的是,他的夙愿生前无法实现,死后却有传承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死时将神魂修为散尽天下。”   卓不绝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那双眸子也有些混浊。   “白茶,你既已见过他,知晓了他的志愿。你可愿拜他为师,承他意志?”   如果白茶没有进入幻境,可能只会以为沈天昭只是想要找人继承道法而已。   但她已经见过了他,见过他以剑开天门,以身争天命的画面,她再没办法把他的意志只看作是道法延续那么简单。   其实沈天昭开天门是迟早的事情,不会因为白茶的到来与否就不存在。   当时白茶就感觉到了他只是在等一个人见证他的意志,他的决心,可她以为那个人其实无所谓是谁。谢九思,祝灵尘,只要是被他承认的人都可以。   可如今联系卓不绝前后的举动来看,领悟心法是其一,他主要是想让她进去亲眼看看沈天昭是如何夺得天赋的。   而沈天昭等的那个人是她,也只想要她看到,机缘只是一个借口。   ——沈天昭有意收她为徒。   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后,白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能被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大能承认,不高兴是假的。   可高兴之余,下一秒惶恐便涌上心头。   她是想要借助沈天昭的道法来修行,从而应对劫数,但是她从没有想过斩天弑神。   “卓师叔,我,我……”   因为前后受到的冲击太大,白茶说话都有些磕绊。   你说拒绝吧,可她还在修行人的道法,你说答应吧,要继承这样的意志对她来说实在太狂野了,她小心脏暂时受不了。   看出了白茶此时的慌乱无措,卓不绝先一步开口说道。   “我这么问你不是让你现在答复我,只是他无法言语,借我之口问询你而已。你可以慢慢想,关于那道心法,你该如何解。你的解答他会听到的。”   白茶莫名:“心法?”   对了,她进去是领悟心法的,只是好像什么也没悟到。   “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你在幻境所见是他心中意志所幻化,即是他的心法。心法千般变化,你如何看他,又如何看待他的道,便是解答的关键。”   卓不绝的意思很明了,白茶若是认可了他的做法,也就等于认可了他的道。   那这心法便自然而然传承给了她。   若是不认同,这心法便会重塑成另一道心法,是背道而驰也好,还是大相径庭也罢,沈天昭都能感知到。   “还有一点你放心,到时候无论你接受与否他都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好的看法,你日后想要修行他的道法他也不会排斥你。”   白茶若有所思,她静默看着那剑碑,一时之间心下五味杂陈。   她其实宁可对方自私一点,她要是没认可他的意志,他直接把她身上的剑诀什么收回也好,白茶反倒不会纠结为难。   可偏偏沈天昭太无私了,他心中有大爱,对于他来说白茶就算不愿拜他为师,他也还是愿意倾囊相授。   等等,拜他为师?   她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卓师叔,你刚才是说的拜沈剑仙为师是吧?”   “可是他不是已经……我怎么拜?”   卓不绝听后哈哈大笑,显然没想到在这种严肃的话题里白茶关注的重点是这个。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当真有趣,敢情你刚才你思考这么久就只想问这个?”   白茶脸红得厉害,见他还在笑有些羞恼。   “不是,你不要笑,我是认真的在问呀!”   “这年头拜师都是要行拜师礼的,还要在命灯上覆上神识庇护,还有命牌也会刻上师承于谁。就跟我之前觉醒天赋要登记一样,这些都是要逐一记录的。像沈剑仙这样的情况,就算我答应了,又该如何证明我师承于他?”   拜师的弟子和没有拜师的弟子待遇那是天差地别,像风停雪之前还没拜师的时候,哪怕是风家的大小姐,也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不是被主峰师兄师姐叫去陪练,就是去做什么琐碎杂活。   每天又累又忙,还无甚时间修行。   要是拜师了的话那就大不一样了。   有师尊同门庇佑,还能随意进出好些地方,参加宗门大考,和各种秘境历练的资格。   退一万步她真拜师沈天昭了,可他情况实在特殊,说出去别人也不信。拜了跟没拜一样。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你自会见到他,若礼成,他自有办法昭告天下。”   卓不绝收敛了笑意,少有这般严肃地看向白茶。   “日后他会护着你,不会教人欺负了你去。”   明明说话的人是卓不绝,她却隐约有一种沈天昭在借着他的身体和她说话一般。   白茶心下一动,有些不大敢看卓不绝的眼睛。   “师叔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到时候他还会借着今日幻境一样和我交流?若真是这样,可是他不是除了剑宗一些上仙门的弟子之外,没什么人记得他吗……”   沈天昭被天道抹去了痕迹,剑宗的弟子可能会承认白茶是他的徒弟,但是其他仙门的可未必。   没准还会以为她得了癔症,随意胡诌了一个大能出来呢。   卓不绝摇了摇头:“非也。”   “凌霄之前应该和你提起过,你在继承了第一道剑诀的时候无量之地那把神兵也随之觉醒了对吧?”   白茶点了点头:“宗主的确说过。”   “那你既然知道了这把神兵,那应当也知晓天昭在陨落之时以身祭了剑。也就是说他大半的神魂在剑里,剑一觉醒,他的意识也会随之清醒。”   天道之所以能将沈天昭的痕迹抹去,是因为他的神魂散去,无法重聚。   如今他的意识苏醒,修真界关于他的记忆也会随之苏醒。   白茶一愣:“也就是说从我继承第一道剑诀开始,他们就开始记起沈剑仙了?”   卓不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沉郁。   “他因众生而死,众生不该忘了他。”   言下之意是沈天昭这个名字再一次被人记起。   他垂眸看向白茶,一字一顿说道。   “白茶,即使他无法像寻常师尊那样亲自教授你,但只【沈天昭唯一真传弟子】这一点,也足够让修真上下为你开道了。”   白茶恍惚着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卓不绝也没再继续说什么,怕给她太大的压力,让她回去休息,以准备明日的比试。   少女一走,一旁的鹤不群眉头紧锁着,闷闷开口。   “怎么会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那小姑娘资质好,悟性高,被你沈师叔看中有什么好意外的?”   “我不是说这个。”   鹤不群薄唇压着,有些郁闷。   “我原本还庆幸宗主没收白茶为徒,你就有机会了。结果到头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沈师叔截胡了。可惜了……”   在卓不绝回来之前鹤不群就写信托青鸟告诉过他,说给他物色了一个好苗子,让他赶紧回来看看,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他知道那人就是白茶。   鹤不群想要他再收一个徒弟,重回主峰。   他也知道。   “没什么好可惜的。就算白茶最后没选择拜天昭为师,她这个徒弟我也教不了。”   五行之外,天道不容。   也就沈天昭敢收。   ……   沈天昭的那道心法,如果白茶没有猜错的话应当已经传给她了。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正是当时从幻境出来时候那颗星子融进来的位置。   ——这就是心法。   只是她还没解开,所以尚不能化为己用。   【那个卓不绝的天赋是预知,我们看到一步他可以看到一百步一千步。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算到你会如何抉择了。】   虽然白茶是在五行之外,卓不绝的天赋无法在她身上使用。   可在其他人身上却是有效的,他可以从别的事物来预知,以此来间接推测她的选择也是有可能的。   不怪白傲天会这么想,这心法什么时候教都可以,他非要在今日给白茶。   也就意味着明日比试或许会是一个转折。   白茶手枕着头躺在床上,她直勾勾盯着屋顶。   窗外的月光缓缓流淌进来,映照在她的脸上,身上,最后把她整个身子覆上柔光。   “……傲天,你怎么看?”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要是让你来选择的话你会如何选?”   白傲天本质上是少年时的白茶,他的想法比她会更加纯粹,更加遵从本心。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白茶并不意外,毕竟这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决定的事情。   【不过抛去劫数命数之类不可控,不可知的因素,我想我会选择拜沈天昭为师。】   【少时曾许凌云志,当属天下第一流。用你的话来说我诞生于你最中二的时候,比起平凡,我更不愿意平庸。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   【我想和你一起,成为天下第一。】   白傲天还想要说什么,可没有得到白茶的回复。   他一顿,意识到白茶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作为她的天赋挺丢人的,估计现在自己说这些话她不会觉得认同,还会尴尬得抠脚吧。   【算了,你肯定又要说我中二病犯了。哼,反正我就是你,你说我有大病等于骂你自己。】   “挺好的。”   在白傲天郁闷抱怨的时候,少女突然出声这么说道。   【是吧!我也觉得天下第一特别酷!要是有朝一日我们达到了沈天昭那个高度,我们……】   “我是说你。”   白茶打断了白傲天的话。   清风明月,夜幕点星。   屋子里静谧得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问后下一秒,白傲天听到她这么说道。   “我的天赋是你,真是太好了。”   ……   隔天白茶起了个大早去了竹林练剑静心,从竹林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鹤不群。   青年似乎专程在这里等她的。   他见白茶出来了,掀了下眼皮懒懒看了过去。   “你心态不错,看上去没怎么受影响。”   他说的是昨日的事情。   “唔,也不是没有影响,回去的时候其实我脑子挺乱的。不过可能是昨天比试太累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白茶挠了挠面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太纠结。”   鹤不群一边说着一边将不远处的两只仙鹤唤了过来。   和平常的仙鹤不同,这两只要大上不少,落在白茶面前时候宛若一座小山。   “这两只是我的坐骑。小的那一只两百来岁,大的有三百年了,不出意外过几年就能化成人形。”   他刚介绍完,其中一只小一点的仙鹤低头蹭了蹭白茶的手。   白茶还没反应,另一只也凑了上来。   她心下大喜:“想不到我这么受灵兽喜欢!”   鹤不群也有些意外,而后瞥见那两兽这殷勤样子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你受喜欢,是沈师叔受它们欢迎。”   “什么?”   “还能什么?它们就在绝顶峰,估计昨日的事情它们已经有所耳闻了。这才上赶着想要载你,好拿去炫耀。”   鹤不群倒不在意自己的坐骑对白茶献殷勤,它们缔结的是平等契,又不是主仆契。   白茶一脸莫名:“炫耀?它们喜欢的是沈剑仙,又不是我。载我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一般修者都有一两个代步灵兽,唯独沈师叔从未和任何灵兽缔结契约。它们没办法成为他的坐骑,退而求其次载一下你这个准徒弟也够它们炫耀好一阵子的了。”   没想到这灵兽还有虚荣心。   白茶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她摸了摸它们的脑袋,然后翻身坐上了小的那只仙鹤身上。   看着大的那只耷拉着脑袋,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她笑着说道。   “别难过,我去的时候由你弟弟载我,回来再让你载如何?”   仙鹤眼睛一亮,立刻高兴地扇动翅膀。   这时候才想起了它的主人一般,走过去让鹤不群上来。   鹤不群沉默了一瞬。   “……看来我得空还得再找一只坐骑。”   而且最好还是结主仆契的那种。   白茶听后笑得更欢了。   两人从绝顶峰到剑阁的时候卓不绝已经在高位之上坐着了,逍遥子和凌霄亦然。   不仅如此,不单是主峰从剑宗各个峰的弟子都陆陆续续赶来了剑阁。   先前还没落地,从高处俯瞰的时候白茶就被这人山人海给吓了一跳。   白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多人?”   明明昨日她和翟星楼比试的时候也没几个人观战啊,看这人数和风停云昨日那场观战人数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愧是祝师妹,随便一场比试就能引来这么大的阵仗。”   “你也别妄自菲薄,里面也有你一半功劳。”   鹤不群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听到白茶的感慨这么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昨日一战算是彻底改观了他们对你的印象。”   “不仅如此,你比试所用的那些言灵,已经被他们,尤其是内外门到弟子们奉为圭皋了。”   他指了指那边观战台方向,果不其然乌压压一片都是内门和外门弟子。   “诺,现在这些人都是你的拥护者。”   白茶顺着一看,发现他们手拿着着手写横幅,上面全是她的窒息语录。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写了也就算了,他们还把它们当成应援口号摇旗呐喊。   救命!死去的言灵为什么要来攻击我!还是反复攻击!   白茶:“……师兄,我们绕道进去吧。”   鹤不群勾唇笑了笑,想要再调侃她几句,余光瞥见了风停云的身影。   少年见到他的时候身子一僵,显然想到了以前修行时候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事情。   “鹤师兄。”   风停云走近和鹤不群打了招呼。   鹤不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看出风停云来找白茶有事。   他叮嘱了白茶几句,而后径直往观战台那边过去了。   白茶见鹤不群离开了,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   “怎么了?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你有事要和我说?”   风停云微微颔首:“昨日你回去之后我和祝灵尘对上了。”   这个白茶已经从鹤不群那里得知了。   “我来找你不是告诉你我赢了什么的,她本就没尽全力,赢了也没什么意思。总之你一会比试当心些,她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   他神情有些沉,少有的凝重。   风停云说到这里一顿,留意了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她也觉醒了天赋。”   作者有话说:   白茶:天赋是你真好。   白傲天:qwq犯规!你怎么突然直球! 第四十四章   天赋觉醒的时间因人而异。   有的入道半百, 有的不过一年,也有人穷极一生也未得天赋也说不定。   毕竟天赋和灵根不一样,前者是五行之外没有定数,没有规律可循的。   因此在听到风停云说祝灵尘也可能觉醒天赋的时候白茶并没有太惊讶, 唯有一点——   “不应该啊, 每个觉醒了天赋的弟子第一时间都得去长老堂登记才是。就算我们不知道祝灵尘是何天赋,也该知道她觉醒的时间才是呀。”   白茶倒不是不相信风停云的话, 只是剑宗规矩向来森严, 尤其是事关天赋一事马虎不得。   别的时候延迟几日去登记也就算了, 如今正是择剑考核,比试对象是根据双方的修为和天赋来决定的。   若是被发现有天赋故意瞒着不登记,这是不公平的,严重的是要被取消择剑资格的。   况且祝灵尘品行正直,要想赢也是光明正大,绝不会耍这种花招的。   她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 询问道:“你说你觉得她可能觉醒了天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风停云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推测,他一定是有把握才会提醒她的。   “倒不是看出来,只是一种感觉……”   他抓了抓头发,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少有的烦躁。   “啧,就是她昨日和我交手的时候出招的感觉特别生疏笨拙,我知道她是想要尽量在中场输给我,所以有一定演的成分。但是她就算是演也不该那样,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初学者第一次拿剑一样。”   祝灵尘可是一个剑痴, 她哪怕要演也绝不会用剑来演, 这对她,对剑都是一种侮辱。   “我之前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和纪妙妙交手那场,她心思单纯,我一下子就看出了蹊跷。祝灵尘肯定也有问题,起初我还以为她是想要让我放松警惕,或是扰我思绪,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就那么输给我了,没做出一点应有的回击。”   他说的有些乱,不是嘴笨无法组织语言,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   白茶能明白那种想要个确切答案,却没办法证实的心情,肯定抓耳挠腮。   她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想了下,也觉得的确不大对劲。   “所以你是觉得她也是在掩饰什么?而且掩饰的还是和她的天赋有关是吗?”   风停云却摇了摇头:“她应该不是在掩饰,而是真的不会用剑了。”   白茶好不容易理清的一点思路又被他这句话给绕晕了。   “等等,什么叫不会用剑了?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也觉得她不可能做出亵渎剑和剑修身份的事情对吧,那反过来推测,如果她是真的突然不会用剑了呢?”   风停云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他逆着光站着,光影之间他的眉眼晦涩。   “白茶,再顺着她不会用剑这件事来继续推测。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剑术天才突然无法用剑……”   风停云话未说尽,白茶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是天赋。   他怀疑祝灵尘的天赋和剑有关。   白茶咽了咽口水,清晨正是最凉爽的时候,她的手心却隐隐有出汗的迹象。   “所以你觉得,祝灵尘的天赋是剥夺人的能力之类的?”   “可能是,又可能不止。”   风停云也拿不准祝灵尘的天赋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   祝灵尘和他对上的时候还不大会用天赋,于是将天赋运用在了她自己身上练习,这才出现了无法用剑,出剑杂乱无章像个初学者的情况。   “不过如果真是让你无法用剑的话,不仅是对你,对于任何一个剑修来说她都是最为棘手的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风停云会这么着急前来告知白茶。   “总之你一会自己多注意点,要是你中招了就真的完了。”   白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慎重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风停云还想要说什么,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映入了他的视野。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刚才聊到的当事人祝灵尘。   少女换上了之前白茶去丹药阁拿筑基丹时候的那身黑衣,衣袖和领口处有金丝云纹。   不对,是水纹。   和剑宗的云纹不同,那是蓬莱岛的纹路。   因为蓬山和蓬莱本质上本就出自一脉,两者的宗徽看上去很相似。只是后者多了几层金线,更像涟漪。   不单单是白茶注意到了,一旁的风停云也皱起了眉。   “她这是什么意思?既拜入了剑宗,为何还要穿上蓬莱的宗服和你比试?”   风停云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要这么做,白茶却能觉察一二。   她应当只是想要用初见时候的姿态面对她。   祝灵尘比她想象之中还要重视这场比试。   这让白茶又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   在她看来祝灵尘的实力是在她之上的,她没必要那般慎重,那般正式。   祝灵尘感觉到了白茶和风停云的视线,她抬眸看了过来,刚好和白茶的目光撞上。   她没说什么,径直御剑入了剑阁。   白茶这时候才听到童子的催促声,她朝着风停云挥了挥手,也御剑跟了过去。   一黑一黄两道身影相继进入了剑阁。   高台之上的逍遥子在看到祝灵尘的着装挑了挑眉,其他人不知道蓬莱的规矩,他却是知晓的。   在早年时候逍遥子入沧海历练,中途去了蓬莱岛修行了一段时间。   当时的万剑云宗还是第一剑宗,逍遥子也是剑祖门下唯二真传,蓬莱岛的剑修慕名前来找他讨教,着的正是这种黑衣水纹。   起初逍遥子只以为是蓬莱主峰弟子的统一着装,也没太在意,后来在离开时候才知道,蓬莱以玄色为尊,只有在重要场合,见重要的人才会这样着装。   他们是把逍遥子当成了剑道前辈请教。   而祝灵尘只在入剑宗时候穿过,如今再换上这身,显然是真的把白茶当成对手了。   “以风停云为量尺做比较什么的理由,你也就只能拿去忽悠宗门弟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祝灵尘主动找上你,让你帮她和白茶对上的吧。”   昨日祝灵尘和风停云那一场比试明面上是用来和纪妙妙比较的量尺,实际上也是祝灵尘用以和白茶对上的桥梁。   祝灵尘觉醒天赋是昨日的事情,也就是择剑考核当日。   按理说在没觉醒天赋之前,从资质修为各方面来综合考虑,她和白茶对上的可能性极大。可觉醒了天赋之后,她最低对上的也是筑基中期修者。   和其他人不同,她的体质太强,同修为的修者和她对上必输无疑。   因此祝灵尘的对手只会是修为高于她的。   在择剑考核之前,准确来说是在那一次千仞峰竞宝结束之后,祝灵尘一直都有留意白茶的一举一动。   她悟道突破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时间觉察。   本来她们这一次十有八九是能对上的,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竟在择剑考核当日觉醒了天赋。   当时要登记已经来不及了,祝灵尘第一时间把自己觉醒天赋的事情告知给了凌霄和应诀。   考虑到她天赋的特殊性,她的对手从白茶换成了风停云。   凌霄早就习惯了逍遥子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也没太在意。   “她是来找上了我,不过是来告知我她会在和风停云对上的时候将天赋用在自身。”   祝灵尘想要和白茶对上逍遥子能理解,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想要中场输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一开始就使用灵力消耗极大的术法,再比如故意暴露自己的弱点等等。   但是祝灵尘却选择了个最笨,最不利的法子——使用天赋。   “就为了尽快熟悉天赋?”   凌霄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一旁的卓不绝先一步开了口。   “人年岁是轻,可不代表人小姑娘是个傻子。”   “她这么做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熟悉天赋,而是为了让风停云看出她已经觉醒了天赋。因为风停云和白茶是朋友,风停云知道了就一定会告诉白茶。她想要公平比试,而不是胜之不武。”   修者的天赋是很隐秘的,祝灵尘不可能直接告诉白茶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她能做的只是将自己觉醒天赋的讯息透露给对方。   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逍遥子沉默了一瞬,而后闷闷吐槽。   “……没想到蓬莱主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行事磊落光明的女儿。”   ……   观战台下,鹤不群和谢九思少有的站在了一起。   鹤不群在绝顶峰虽然深入简出,内门外门的弟子不熟知他,可他在主峰却颇有人气。   不为别的,当年鹤不群尚未拜师卓不绝的时候,是主峰唯一一个能和谢九思平分秋色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择剑考核,两人对上的那一场比试,至今都还被人津津乐道。   在所有人都以为鹤不群会和谢九思一样成为宗主真传的时候,他从无量之地择了一把灵锤回来,转头入了绝顶峰。   卓不绝自重伤蓬莱那个大能被驱逐之后,五百年间来鲜少回宗门。   加上绝顶峰已不再大峰行列,这导致宗门弟子都以为绝顶峰是个无名无人的小峰。   毕竟时间太过久远,宗门之中除了一些年长一些的师兄师姐和长老之外,已没什么人认识卓不绝了。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鹤不群尚未拜师,自学成才,继承了绝顶峰成为了剑宗史上最年轻的峰主。   “我没看错吧?那是鹤师兄吗?”   一旁有弟子认出了鹤不群来。   “我记得他不是从不来主峰的吗?今天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而且还和谢师兄一起……”   鹤不群和谢九思有过节一事,主峰的人都知道,但是具体原因却不清明。   有的说是择剑考核时候棋差一招输给了谢九思,心有不甘,这才赌气弃剑从器。   有的说是因为当年入终南山秘境历练,两人因为一件灵物归属有了嫌隙,还有则说是因为谢九思曾不慎毁了鹤不群一件至宝。   众说纷纭,没个准信。   但两人不合却是板上钉钉。   因此看到他们两个时隔多年再一次同框,他们自然惊讶异常。   “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忘了之前千仞峰时候泷师弟说的吗,他说如今白师妹是跟着鹤师兄修行的。昨日比试也就算了,今日白师妹对上的是祝师妹,这祝师妹又是跟着谢师兄修行的……这四舍五入这场比试不就相当于谢师兄和鹤师兄时隔多年之后,又一次较量了吗?”   “对啊,祝师妹和白师妹代表的是谢师兄他们,他们自然会亲自来观战。”   “不过之前白师妹也跟着谢师兄修行过一段时间,只是对比起来这结果着实不尽人意。”   说到这里那个弟子放低了声音。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白师妹其实更擅长修器?”   “还真有可能。但是我觉得也有可能是谢师兄不擅长教授,毕竟不是人人都像祝师妹那样的天生道种,一点就透……”   元婴修者的五感敏锐,可听百里八方,他们这声音听上去虽不大,于鹤不群和谢九思来说和附耳低语没什么区别。   “哟,看来有眼睛的人还是多数,都知道你能力不成。得亏白茶及时止损找上了我,不然不知道要被你耽误多久。”   鹤不群抱着手臂不冷不热地说道。   他知道谢九思不在意这些,可他就是看不惯对方这种高风亮节的圣人模样,只要有机会逮着个由头就忍不住想嘲弄他几句。   果不其然,谢九思听后不仅没生气,还笑着附和道。   “的确。师妹也经常与我夸你,说你教导有方。”   “……”   啧,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劲儿。   鹤不群不打紧再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了,谢九思反倒找了话头。   “对了,她心法领悟得如何?”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鹤不群就想起了昨日白茶所说在幻境之中的所遇。   “那个和沈师叔说白茶可能是他机缘的人果然是你。”   “你好端端的干什么与他说这些?他不是认可你了吗,你继承他的道法不就成了?干什么扯上白茶?”   鹤不群一说起这个就来气,要是没谢九思这一茬没准白茶就真成绝顶峰的人了。   “她比我更适合。”   青年说到这里抬眸看向剑阁之中的少女,他能隐约感知到她内里已有心法。   “还有,沈师叔是认可了我,但是并不是择选我为继承他道法之人。他之所以允许我进入幻境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谢九思戛然而止的话引起了鹤不群的好奇。   他眉眼微垂,语气有些无奈。   “是因为他想要了解师妹的近况。”   言下之意是谢九思很多时候是被强行拽进秘境的。   其实沈天昭不是因为谢九思的告知而知道白茶的存在,在她入蓬山撞仙缘的当日沈天昭就感知到了。   也是他让他去蓬山接的她。   在得知白茶不愿意觉醒天赋,面对天命的时候,沈天昭一度萎靡了许久。   千仞峰秘境的剑气也紊乱,连着好几个月也不让外人进入。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受沈师叔所托?”   鹤不群皱了皱眉,心下不满。   “沈师叔只是怕她入了其他宗门,这才让我去蓬山接她。”   他掀了下眼皮,脸上没了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鹤不群的错觉,谢九思似乎也因为他的话而不满。   “带她修行是我自愿,与师叔无关。”   “也与你无关。”   ……   自千仞峰竞宝之后,今日是白茶和祝灵尘第一次撞上。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上一次两人是兵刃相向,如今也依旧是这样剑拔弩张。   感觉她们两人除了丹药房那一次还算相处平和,之后每次碰上都是打打杀杀的。   想到这里白茶不免唏嘘,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姐为何叹气?”   白茶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们好像每次见面都刀剑相向的,都没机会心平气和聊聊天。觉得有些可惜。”   这话让祝灵尘有些意外。   她们两人并不怎么熟悉,如果不是千仞峰那一次两人交手,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留意到白茶。   而且那一次交手她只认可了白茶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和实力高低无关。   若不是沈天昭从她和白茶之间选择了后者,祝灵尘并不会那般执着这一场比试。   “无所谓可不可惜。剑自会言语。”   祝灵尘缓缓将灵剑推出剑鞘,雪色的剑光把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胜雪。   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却比同龄人,甚至于其他宗门弟子更加成熟稳重。   从白茶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祝灵尘的道心牢固,从未动摇过分毫。   她抬眸看向白茶,这时候白茶才注意到她的眸子像猫眼一样,又亮又漂亮。   “倒是师姐,你似乎并不意外今日会和我对上。”   “也不是不意外,只是已经意外过了。”   白茶挠了挠面颊,想着比试还没开始没忍住询问。   “而且比起意外,我的好奇可能更大一些……按理说你的实力在我之上,与其和我比试倒不如和其他师兄师姐交手,我不明白师妹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和我对上?”   “是因为沈剑仙择选我继承道法一事吗?”   祝灵尘眼眸一动,回答得很坦诚。   “是,我想知道个答案——”   “为什么他会选你而不是我?”   沈天昭是所有剑修的憧憬,祝灵尘会执着于他的剑道也不难理解。   她来万剑云宗修行,一半是因为谢九思是当今最有可能成为剑道第一人的存在,她想要拜入凌霄门下,和谢九思一并修行。   而其二是因为沈天昭。   沈天昭的神魂散尽幻化成的秘境众多,其中剑道的秘境多在万剑云宗。   对于沈天昭允许自己修其部分剑道一事,祝灵尘并不意外,只是她没料到的是白茶会是那个被他认可,传承道法之人。   说嫉妒倒没有,祝灵尘顶多是不甘心。   她从蓬莱千里问道,可最想要求的道却并未择选自己。   “只是沈剑仙已仙逝,这答案我只能找师姐要。”   祝灵尘一边说着一边将剑气凝于剑刃,剑阁里的剑风似在回应她,呼呼作响。   “我想要知道我与师姐相比到底有哪里不足,我还想知道我的剑又比师姐的差在哪里!”   此时比试开始的讯息也自剑阁之外发出,少女手腕一动,和当时千仞峰时一样直迎了上来!   白茶没有躲开,生生接上了那一剑。   很沉,比之前任何一次对上的时候都要沉。和她猜想的没错,祝灵尘之前并未使出全力。   她抬眸看去,祝灵尘于上空挥剑下来。   本该无形的剑气却在三千剑风的翻涌里成了海浪,风声似海啸,如山海澎湃压下!   和风停云一样,祝灵尘对于剑气的掌握在同龄人里已然炉火纯青。   在万千剑气如山砸下的瞬间,白茶心下一惊,想要引剑劈开。   然而那威压太甚,剑的范围太小作用并不大。   白茶无法抵挡,情急之下只得侧身避开,剑气如刃擦过了她的面颊,留下一道血痕。   一道刺痛传来,还没等她反应,祝灵尘的剑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从下旋飞上来。   她瞳孔一缩,反手狼狈的用剑挡住。   这一挡下去,那磅礴的剑气如巨石一般压了过来,把白茶从半空骤然砸了下去。   好在白茶坠落时候眼疾手快,及时的用手撑着了地面,否则整个人都要被砸到陷入墙壁。   【怎么回事?上一次在千仞峰对上的时候,她的剑会转弯不是因为有宁若兰的音律辅助吗,为什么这一次她一人也能做到?】   白傲天对此也很是惊讶。   之前它明明感觉到那攻击是是有宁若兰灵器加持的,这一点它绝不会弄错。   【可能是当时宁若兰只是辅助了力量,并没有偏移轨迹,是祝灵尘本身就能做到?】   正在两人都被祝灵尘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下给弄得有些懵的时候,少女并没有给他们任何缓冲的机会。   她足尖于剑风上一点,御空到了高处。   剑阁里剑气翻涌,汇聚在了祝灵尘的周身,把她的衣袖吹得烈烈。   这个剑式,这个动作!   观战众人大惊,尤其是风停云。   不为别的,这剑式是他昨日用来对付纪妙妙时候所用,尽管祝灵尘所能使出的威力只有他的六七分,却也足够让他震惊了。   “等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昨日风师弟使用的剑式吧?祝师妹怎么也会?那可是逍遥剑!”   风停云昨日所用的不是普通的剑式,是逍遥剑的起式。   逍遥剑有多难剑宗上下无人不知,曾经有个弟子模仿过风停云的剑,结果未得精髓,险些废掉了手。   就连风停云自身跟着逍遥子修行的时候也少有一次便成功的时候。   “难不成祝师妹之前去千仞峰时候,逍遥子师叔也指点过一二?”   “不可能!指点归指点,可逍遥剑从不外传,她又不是逍遥峰的弟子,师叔何故教授她逍遥剑法?”   “……”   不是,不是逍遥子教的。   是她自己学会的,从昨日他和纪妙妙的比试时候学会的。   虽然很荒谬,但是她是天生道种,就连中等符箓都能看一遍学会。一招起式,于本就是剑修的祝灵尘来说也不算难。   剑阁之中的白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刚才那能拐弯的剑也不是祝灵尘本就会使用,是她从宁若兰那里学来的。   当时宁若兰辅助时候并没有使用天赋,只是用频率改变了剑气运转方向,然而即使如此对于一个不通音律的剑修来说,短短几日就能掌握要领实在前所未有。   【怪不得昨日卓不绝说你用过的剑式在她这里基本上都不能用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祝灵尘有勘破道法的能力,只要她看过的招式在她灵力范围之内,她基本上都能瞬间找到破绽,甚至化为己用。   少女垂眸看向被剑气压制得不能动弹的白茶,手中剑蓄力,那剑气太重甚至压弯了剑面。   “三千剑气三千风!”   几乎是在祝灵尘挥剑斩下的刹那,凛冽的剑气似万钧巨石,死死摁在了白茶头顶。   祝灵尘用的是风停云的剑式,她有足够的能力在剑气里全身而退。   但是白茶不是纪妙妙,她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将剑力由一线变成一面去接下这样大范围的攻击!   怎么办!要生扛还是尽量护住要害避开?   【既然剑无法抵挡,那就用锤!】   剑的特点在于速度,速度足够快的话剑可追风,可以避开一切攻击,也可飞剑取人头。   而器修以力著称,若是速度不够,就以力相博,也有一线生机。   鹤不群在带她修行的时候因为想要她以后择器,教过她一套入门锤法。   可光是有锤法不够,祝灵尘这一攻击威力太甚,她还需要用言灵增幅力道。   白茶放低下盘,两手紧握住剑柄呈引锤之势。   眼看着那一剑落下,她引剑为锤,一跃而上,直接迎上了祝灵尘的攻击。   “哐当”一声,两剑相撞,巨大的冲击涤荡在整个剑阁。   祝灵尘有些意外白茶会正面迎上——不过这力道远远不够。   她将剑气压在剑刃,准备一并挥斩下去的时候,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似被飓风刮走,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祝灵尘心下一惊,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白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头顶,双手握剑,周遭的剑气似漩涡般汇聚在了她的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   “言灵——天马流星锤!”   话音刚落,四周的剑气如重锤砸来,密集得又似雨点落下,气流翻腾宛若惊涛骇浪,辨不清方向。   “我锤,我锤,我锤锤锤!”   “咔嚓”一声,在无数重锤出击之下,那被祝灵尘汇聚的剑气如镜面被砸碎般散开完全,借着锤风,纷纷扬扬朝着她攻击而来。   祝灵尘心下大骇,连忙引剑去抵挡。   然而威压太甚,她还是被飓风给生生逼退,从高空之中猛地砸向了一旁的墙面。   在另一道重锤落下之前侧身避开。   白茶见此,也不给祝灵尘喘息的机会,踩着剑风引剑就要落下。   祝灵尘眼眸一动,有金光映在她的眉眼。   刚才那一道攻击虽有言灵增幅,但抛开天赋来看那也只是一道入门锤法。   她两手握住剑柄,学着白茶的起势重重砸了过去!   两剑化成两锤,在半空之中停滞交锋。   白茶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摸索到了如何使用锤法。   祝灵尘将剑刃死死压制在了白茶身上,在剑快要抵在她脖子的时候停住。   她神情冷冽,沉声说道。   “师姐,同样的招式对我不起作用。如果你想要赢我,别让我勘破才有机会。”   剑风拂开了她的额发,那双猫眼像是野兽盯着猎物,让人脊背发凉。   白茶用力挣开祝灵尘的攻击,往后和她拉开了距离。   【她是故意的,你用什么她便用什么。她想要用你的剑式打败你,证明自己比你强。】   祝灵尘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要告诉沈天昭无论什么招式她都能比白茶做得更好。   对于沈天昭选择了白茶这件事她面上平和,心下是极为不甘心的。   这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想要证明,无论是擅长的还是不擅长的,她都比白茶做得更好。   很孩子气的想法。   不过祝灵尘年岁也只在豆蔻,和白茶相比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用以往的招式她一下子就能破解,用没用过的她也下一秒就能学会。   白茶压着唇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什么招式了。】   【什么?】   【她不是你用什么她用什么吗?我们就纯粹以剑对剑,抛去术法剑诀,单纯以剑气相抗衡。】   她若是一直坚持这样的战斗方式,剑气也能分出胜负。   白茶紧握住剑柄,将剑气凝聚在了剑刃,破风斩去。   果不其然,祝灵尘也同样以剑气迎击。   一黑一黄两道身影在剑阁之中缠斗,剑与剑相撞的声音和着剑风烈烈。   搅动着剑阁摇摇欲坠。   “?祝师妹和白师妹她们这是做什么?这才刚进剑阁没多久就没灵力了,怎么突然肉搏起来了?”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两人要做什么,见着她们突然以剑气抗衡分外诧异。   不为别的,要是在青云台比试倒还好,随便如何霍霍都成,问题不大。   可剑阁里面威压极重,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速战速决,而不是这样的持久战。   这样越到后面只会越消耗气力,反而不妙。   “不知道,这两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些奇怪。白师妹拿剑当锤子使也就算了,祝师妹还跟着一起抡大锤。这就是天才的底气吗?别人考核惊心动魄的,怎么这一个两个跟着闹着玩儿似的。”   对于白茶在考核时候用了锤法这件事,鹤不群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可到了后面越看越头大。   “她们两个到底是剑修还是器修?难不成真要这么比下去,直到力竭为止?”   要是真这样她们比什么剑?直接掰手腕或是拔河不就成了?   风停云对此倒是另有看法。   “是吗?我觉得这样还挺好的。白茶能用天赋增幅力量,长时间下去只会对祝灵尘不利。”   果不其然,在两人交锋了五十来回的时候,白茶引剑气将少女逼退在了角落。   祝灵尘用剑抵着,剑气凛冽,擦断了她的额发。   她抬头,先看到的不是白茶的眼睛,而是冰冷的剑面。   “师妹,你用不着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什么。我用了天赋增幅了力量,就算我赢了你胜之不武。”   白茶将剑收了一分,对于这样的比试她并不赞同。   “我知道你也觉醒了天赋。既然剑式分不出高下,你不用执着以我的方式压制我,你也可以使用天赋。”   祝灵尘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以天赋定输赢。   她盯着白茶看了一会儿,而后勾了勾唇角。   “师姐,你还没发现吗?”   “我从一开始就用了天赋。”   白茶愕然:“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剑刃之上的剑气突然溃散,不仅如此,那紊乱的剑气还反向攻击了过来。   白茶连忙侧身避开了那剑气。   怎么回事,她刚才并没有收回剑气,剑气为什么会自行散去?   祝灵尘用剑将白茶的剑重重打掉,白茶被剑风逼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她余光看向手中的灵剑,剑气散去无法凝聚不说,她试探着引剑,却发现连个起式都难以做到。   就像是第一次拿剑一般生疏……   等等,之前风停云好像也说过祝灵尘和他比试的时候突然不会用剑了。   “?!你的天赋是剥夺人的能力?”   尽管之前猜测到了,但是被证实了之后白茶还是很惊讶。   “你是什么时候对我用的天赋,我为什么一点也没觉察?”   天赋使用的时候是有气息波动的,和用术法的灵力波动不同,只要祝灵尘使用了,哪怕隐藏得再好她觉察不到,白傲天也应当能感知到才是。   祝灵尘走到白茶一步位置停下,看着对方惊诧的神情凉凉开口。   “我的天赋名为【取之有道】,这道指的是道法。我本质上不是剥夺,而是取。”   “世间道法万千,只要是我能勘破的道我都能悉数取回。”   这不剥夺他人的道法不是和剥夺能力一样吗,又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取回呢?   白茶刚想要反驳,白傲天沉声说道。   【老白,她没的说错。她的天赋之中的道表面指的是道法,实则也可以为天道。世间道法万千,都在五行之内三界之中,于天道法则之间运行,没有天道的允许是无法使用的。】   【她的天赋是天道给予的收取道法的权力。】   【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祝灵尘不是想要用你的剑式赢过你。她既然那么看重这场比试,必然不会那般意气用事,她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还要慎重。】   白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祝灵尘是如何使用的天赋,她对上她的每一次剑式,都是收取她的能力。   第一次是锤法,第二次是剑法,之后是术法……润物无声,循序渐进。   简而言之就是说,世间的道法术法,只要是在五行之中的,祝灵尘都能收取。   如今收取的时间可能并不长久,顶多两三日,可到了以后,天赋成长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永久剥夺。   和白茶不被天道庇佑,夺天之力不同,祝灵尘的天赋是天道主动赐福给予的。   和她比起来,祝灵尘简直就是天道之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脊背发凉,她看向眼前的少女,莫名有一种幻境时候沈天昭面对天的时候的威压感。   【……也就是说我现在暂时不能使用剑,也不能使用术法了对吗?】   【……是。】   无法用剑,无法使用术法。这无异于砍断她的手脚。   “师姐,你输了。”   黑衣少女执剑将白茶逼至到了角落,前一秒还被她压制的人成了自己。   白茶看着那剑光如冰,剑气似霜。   一时之间她别说拿剑了,整个人都冻结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祝灵尘确认了白茶不能反击后,她并没有因为赢了白茶而感到高兴。   相反,她的心情反而无比的烦躁。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选你?”   “你要是赢了我,破了我的天赋也就算了,结果你却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我什么时候使用了天赋都没有觉察!”   她脸色肉眼可见得沉郁,剑气因为她的情绪起伏过大而紊乱,把白茶的衣衫划破。   “……算了。”   祝灵尘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剑柄,那剑光衬得她冷若寒霜。   “选了你又如何?我亦有我的道。”   她将剑气凝于剑刃,红唇微启。   “师姐,到此为止了。”   雪色长剑逼近白茶的前一秒,白茶用尽全力才拿起了手中剑想要去挡住这一击。   然而剑刚抵上去,她整个人连带着剑都被深深陷落进了墙面。   不仅如此,没了剑气保护的灵剑很脆,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感觉到剑快要隐约裂开,白茶心急如焚。   怎么办,不能用剑也就算了,剑要是没了就真的完了!   淦,为什么会有这种逆天的天赋?   她好不容易从零修行到了筑基,结果祝灵尘一个天赋过来她又成了废物点心!   什么道法万千,难不成她以后除了沈天昭的道法可以学其他的都会被收回去吗——   【等等!沈天昭的道法在五行之外,我们可以用他的那道剑诀!】   【没用的!你忘了之前这剑诀我已经使用过了吗?而且她于剑道是得了沈天昭认可的,也就是说她就算收取不了这道剑诀,只要被她看过的招式她都能用的!】   白茶并不是没想过用那道一剑万物生,只是她先前试着用过,还没出剑就被祝灵尘压了回去。   五行之外,除了沈天昭的剑诀还有什么在五行之外?   正在白茶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白傲天突然开口。   【有啊,我就在五行之外。】   【可是我会的那些言灵她也都看我使过……】   【都这个时候了,管她看没看过,先用了再说!】   白傲天破罐子破摔道。   不想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灵剑已被祝灵尘的剑气折断。   救命!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知道自己倒霉,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应对之法,结果剑还没了!   【剑断了又如何?】   【我再给你一剑便是!】   “什么……?!”   【言灵——】   催动天赋的同时,白茶不受控制得跟着一并诵出!   “慈母手中剑!”   作者有话说:   白茶:救命,为什么是这个剑!   白傲天:有就不错了!   原文是慈母手中线嗷,我这个是网络改编版,大家不要记错哦。【敲黑板】   【取之有道】,夺取他人的能力,本质上是可以使用一部分天道的力量的天赋。   祝灵尘是真天道之子了   不像茶妹,老倒霉蛋了2333 第四十五章   灵剑堪堪断裂之前, 一道金光乍然出现,似一把利剑朝着祝灵尘方向而去。   祝灵尘下意识侧脸避开,也正是这个时候白茶得了机会,引剑挣开对方的压制, 一跃而上!   “慈母手中剑!”   在璀璨的灵光成了千丝万缕的细线般汇入那断裂的剑脉里, 针线缝补一样,将其肉眼可见地缝补好。   剑若镜面, 光洁如新。   白茶手腕一动, 剑带罡风, 重重斩落下去!   “——游子身上劈!”   “什么……?!”   祝灵尘愕然看了过去,只见周遭剑气汇聚在了白茶剑刃。   那剑气不在五行,那剑式也不见章法。   她一时之间看不破,又避不开。   随着剑刃相撞,有漩涡从上而下席卷而去。而祝灵尘被白茶的剑气困在了其中,整个人似叶落大海, 归墟无依凭。   “太好了, 成功了!”   白茶大喜,尽管当众用了这样羞耻的剑诀实在让人抠脚。   可看到此时不仅脱身成功不说,还借力打力将祝灵尘困住了的结果, 她当众喊出言灵的尴尬也平复了许多。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们刚才能压制住她主要是胜在出其不意, 那道言灵凝成的剑不在五行,剑气也是,她自然无法立刻应对。】   白傲天感知到罡风之中少女的气息除了一开始被困住的时候有些紊乱之外,灵力什么并没有太多的消耗。   这一招只是短暂的摆脱了困境, 未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   果不其然, 一道黑色的身影破风从漩涡而出。   白茶连忙往后退开和她保持着距离。   祝灵尘的脸颊划破了一道血痕, 衣袖也有破损, 是被先前的剑气划伤的。   她抬起手用手背将脸上的血迹擦拭,抬眸看向不远处握剑警惕的白茶。   “我差点忘了,你的天赋是召唤系言灵,且还不在五行之内。”   其实白茶手中剑依旧是鹤不群给的那一把,只是它被重新修补过了剑脉。   修补剑脉是用的言灵之力,剑气自然也有所不同。   因此在祝灵尘看来这前后并不是同一把灵剑,而是白茶召唤得来的。   不过无所谓她如何想,白茶还没有蠢到在比试时候去纠正对方自己的天赋。   祝灵尘眼眸微动,剑刃慢慢汇聚了紫蓝色的光亮。   “既然五行之外的天赋我无法看破,那便只有委屈师姐了。”   她话音刚落,剑风快若闪电,从四方汇聚,将白茶围在中间。   白茶连忙用剑去斩,可剑刚撞上那风,风便成了雷电,顺着剑面流经四肢百骸。   她痛的脸色苍白,手支撑着地面才堪堪没有倒下。   祝灵尘执剑走到了白茶面前。   “这是五雷阵,是我蓬莱独有的阵法。”   “因为师姐的天赋有些麻烦,我怕你再和之前对上泷如夜时候召唤出那样麻烦的东西,所以便用此阵将你困住。引雷入你躯体,直到将你内里灵力耗尽。”   术法所用灵力可取之万物,然而运转天赋唯有灵脉之中的灵力。   内里的灵力耗尽,自然无法使用天赋了。   她这一次想要压制的是白傲天。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白茶皱了皱眉,压着疼痛一字一顿开口。   “就算不用这个阵法,我的灵力有限也撑不了多久。祝师妹,你今日为何这般激进?”   一开始使用天赋,到现在的五雷阵。前者压制的是术法剑诀,后面便是她的天赋。   祝灵尘并不认为白茶能赢,却还是这般不遗余力。   “我明白了,你在意的不是输赢。这场比试,你不是为了和我交手才这般大费周章,你是为了让沈师叔看到吧?”   从白茶继承了第一道剑意“一剑万物生”开始,沈天昭的意识便苏醒了。   她之前就说了想要要个答案,沈天昭没办法给她答案,她便从白茶身上找。   白茶这时候才算真的明白祝灵尘的意图。   “就像现在,你用了五雷阵压制我的天赋,是想要证明无论资质还是天赋,你都强于我对吗?”   被戳中了心事的少女静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她的手紧握住了剑柄,暴露出了她内心并没面上看上去那般平静。   祝灵尘入剑宗是为这天下第一剑道而来,如今的万剑云宗虽排名第三,但沈天昭的剑意在一日,终南山与昆仑只能屈居其下。   和其他人不同,祝灵尘一出生便入了道,能下地时候便开始拿剑了。   她对道的执念很深。   如果白茶的资质和天赋都胜于她,她心服口服,但是事实相反。   天灵根的确万中无一,可她是天生道种,天赋更是出类拔萃,于剑于天赋也该择选她才是。   “……是。”   半晌,在白茶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她的时候,祝灵尘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道。   “我承认,我是不甘,想要通过和师姐的比试向沈师叔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我才会这般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我想不明白我找不到宣泄口,所以将对沈师叔道的执念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想要寻求个答案。”   祝灵尘心性纯粹且坦诚,她不屑于撒谎,要么不回答要么坦然告知。   “抱歉师姐,我不是有意为难你的。”   白茶有些意外对方会给自己道歉,毕竟这种事情也没个谁对谁错。   要是换作她是祝灵尘,她也会因为沈天昭的决定而觉得不解。   感觉到祝灵尘将五雷阵收了一部分。   白茶试探着动了下手指,正要说什么,谁知少女又问。   “师姐既继承了沈剑仙的剑意,应当有入他的神魂和他交流过吧。”   “我也不想这么逼师姐,只要告知我他不择我的原因即可。”   “啊这……”   这要她如何说?她也不知道啊。   “应当是他觉得我灵根和天赋都在五行之外,难渡劫数,和他当年境况相当,心生怜悯?”   这话是实话,修者的灵根和天赋,唯有后者不在五行。也就白茶这种情况难得一见。   祝灵尘顺着白茶的话想了下,当了真。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灵剑,又看向了白茶,准确来说是透过白茶看向沈天昭。   “那我若是自废了灵根和天赋,沈剑仙可也会认可我?”   白茶大惊:“?!不是师妹,我只是猜测,随口一说而已,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好家伙,这是什么操作?为了一个道法传承竟然还自废,这可比欲练神功挥刀自宫还要狠!   “……所以他不是因为和你同病相怜才择选的你?”   祝灵尘神情明灭,先前刚松懈下来的雷阵又再一次逼近了白茶。   “果然,今日这个答案还是得从师姐身上讨要。”   她说着执剑指向白茶,眉眼冷冽。   “沈剑仙,我与师姐这一战你且看好!”   “?!等等……!”   【老白!快凝剑气护住要害!】   白茶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白傲天突然大喝提醒。   “轰隆”有雷声隐约,她猛地抬头看去。   那五雷阵不知何时凝成了一道雷柱,直入苍穹。   祝灵尘御空而上,雷声阵阵,她却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回事?祝师妹不是剑修吗,为何会引雷?难不成也和泷师弟当时一样用了什么灵宝符箓?”   要知道雷是天之力,修者无媒介若是生引天雷,轻则反噬,重则灰飞烟灭。   “没有,我用瞳术看得真切,祝师妹手中除剑之外并无符箓灵宝!”   “那她是如何做到的?难不成她的天赋还能凭空引雷不成?!”   “……”   在众人惊愕不已的时候,一旁的青年觉察出了端倪。   鹤不群皱了皱眉,看向高空之上隐于雷电里的祝灵尘。   “她竟是变异雷灵根?”   这话虽的疑问句,可语气却很笃定。   作为带祝灵尘修行的谢九思自然一早就知道了,他微微颔首。   “如果说白茶的灵根和天赋皆在五行之外,不受天道庇护。那么祝灵尘则反之。她的灵根是雷,她的天赋在道,都是天之力。”   “表面上看上去是她们在比试,实际上是天与人的交锋。”   祝灵尘代表着天道,白茶则为沈天昭。   此时的白茶面临的情况和沈天昭当时面临天的时候很像,在同样的环境之下,如果白茶是沈天昭的话,又该如何抉择?   这是白茶迟早会面对的,现在只是祝灵尘,再到后来便是真正的天道劫数了。   这也是为什么卓不绝会在比试前日让白茶去领悟那道心法。   鹤不群也意识到了老者的意图。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观战的弟子突然惊呼出声。   剑阁之上一片阴霾,乌云汇聚,遮天蔽日,刹那之间白昼成了永夜。   极致的墨色里骤然破开,是雷鸣电闪撕扯开了些许天光。   祝灵尘的雷灵根和泷如夜的以天赋驭雷不同,她不会受到反噬,又是引的天雷之力。   本质上是十分接近雷劫的。   虽然对于鹤不群和谢九思这样的元婴修者来说,这道雷落在他们身上不痛不痒,毕竟他们的身体早就淬炼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   可被击中的对象若换作白茶就全然不同了。   “是劫。”   谢九思眼睫微动,那双眸子晦暗莫测。   “对于她来说,这是她的第一道劫数。”   一般来说只有步入金丹的修者才会有劫数,其劫数分为人劫,情劫,天劫,雷劫,生死劫。   劫数是难以预测的,防不胜防。   所以唯一应对劫数的办法便是不断修行,提升自身。   不过劫数没有好坏之分,全在自身。   你若能渡便遇难成祥,更近一层。若不能渡,道消身陨,也是定数。   而白茶不受天道庇护,她的劫在她每一次突破的时候都有可能出现。   比如现在,祝灵尘是她筑基的人劫。   这次她若是能从祝灵尘的天雷之中脱身,祝灵尘便不是她的劫,而是机缘。   天地有两级,否极而泰来,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剑阁之上风起云涌,剑阁内里剑气肆虐。   白茶被困在五雷阵中,手紧握着剑却无法使上半分气力。   【老白!快起来!】   【不是我不起,是,是我根本没法动。】   她咬了咬牙,整个人似被无形的巨手压制在了阵法里。   白茶知道自己和祝灵尘比起来还有一定的差距,可同为筑基,同为剑修,她即使再不敌也不可能被压制成这样。   好像对方的天赋,灵根,生来就是为了克她的一般。   【因为她是天行者!】   【什么天行者?】   白傲天忍着雷电贯入的疼痛回答道。   【天行者就是能行使天之力的修者,她的灵根和天赋都由天所赐,祝灵尘是少有天赋和灵根都在五行之内,完全受天道庇佑的存在。】   祝灵尘或许没意识到自己的天赋也在五行,白傲天起初也没觉察到。   直到在她不能破他的天赋的时候,才确定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你头顶之上即将落下来的雷是天雷,而祝灵尘本质上是天道的缩影!】   这便是为什么白茶处处被压制。   【祝灵尘并不知道她的天雷克你。这道雷对于其他修者来说或许只是受点皮外伤,养几日就好。可是于你就是劫数了,你不受庇护,躲不过就真的有可能会断了根骨!】   白茶心下大骇,想要制止祝灵尘引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雷聚在了她的剑刃压得剑都弯了,蓄积的雷电之力随着祝灵尘大喝一声。   劈开苍穹,雷霆万钧眨眼落下!   她瞳孔一缩,慌乱之中往观战台那边看去——   谢九思看着少女苍白着脸色,无措害怕的眼神,他压着唇角,紧紧握住了剑柄。   因为太过用力,骨节也生生泛白。   “师兄——!!”   “轰隆”一声,雷落的声音将白茶的呼喊声全然掩盖。   剑风肆虐呼啸,尘土飞扬之间。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白茶感觉身体轻盈如云,没了五雷阵的束缚,御于高空。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这才注意到了周遭的异常。   天上的雷未落,祝灵尘引剑在上。   外面观战的人骤停在了原地没了动作,万籁俱寂,只有白茶能自如行动,他们似乎被摁了暂停键一般。   时间停滞在了雷落的前一秒。   “怎么回事?傲天,你做了什么吗?”   白茶抬起手掐了下脸,不是在做梦。   【我什么也没做,刚才那雷阵是针对我的,我根本没办法运转灵力。】   白傲天对刚才那一幕也心有余悸,他平复了下情绪,感知了下后一愣。   【老白,我们好像又进入沈天昭的幻境之中了。这里的气息和入剑碑时候一样。】   幻境?   她眨了眨眼睛,试探着活动了下手腕。   和之前时候一样,她下意识想要去找沈天昭。   然而白茶刚御空往千仞峰方向过去,天上停滞的天雷“轰隆”一声劈了下来!   白茶赶紧引剑去挡,那雷却避开了她,生生朝着她身后落去。   她心下一惊,顺着雷落方向看去。   一个身长如玉,面容俊美的青年挥剑斩开天雷,像当时登天梯一样,一步一步踩着剑风而上。   “沈剑仙!”   白茶眼睛一亮,想要询问什么。   沈天昭却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旁往苍穹而去。   【他好像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这和之前幻境时候不一样。   【这是他的记忆。你心法未解,你只能看到他悟得心法时的画面,并不能和他对话。】   先前沈天昭是为了等她入剑碑,才去问的天。而现在沈天昭并不是引她入的幻境,是那道落雷落下时候心法被动触发。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剑碑还是心法,只有得了沈天昭的允许白茶才能窥看到他的记忆。   三千雷劫,天地色变。   青年执剑从容而往,一如昨日问天。   【这一次他引你所见的是他的劫数。】   【从雷劫的威力来看,你现在看到的应当是沈天昭所渡的第一道天劫——金丹雷劫。】   和其他金丹修者的雷劫不同,沈天昭要渡的天雷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每一道的威力也比寻常天雷更甚。   天在阻他,阻他入道,阻他渡劫。   沈天昭抬眸看向那天门,九天之上似到了尽头,三千天雷汇聚在他头顶。   他手握着命剑,雪色银光,亮若明月。   白茶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命剑的模样,却只能看见一团白光。   雷鸣震天,似龙吟虎啸,天地也在动摇。   万千雷落,一并砸在了沈天昭的身上。   只见青年衣袖翻飞,他一人引剑,黄河之水倒流入天。   他携山海之力将雷融进,重重涌入苍穹。   乌云翻滚里暴雨混着雷电落入人间,成了春雨,润泽万物。   沈天昭于风雨之中独往,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之前,他忽而于空中停下。   而后,回头看向了白茶。   “我有一劫,你可敢渡?”   沈天昭身后云海翻涌,逆着雷光,神情悲悯,面若冠玉。   似神佛亲临,点化苍生。   白茶心头一颤,她抬眸看向那道天雷,隐约之中那画面和先前在剑阁时候重合。   她也有一道雷要承,一劫要渡。   沈天昭又道:“此劫亦是彼劫,你之往后如我今日。天阻你道,天降你劫。避不开逃不掉。”   “我已道陨身消,望后生有承我志者。”   “为自身辟道,为苍生开路。”   他手握着命剑,从九重天下来。   最后在距离白茶一步位置停下,将剑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有一剑,你可敢接?”   剑修赠剑,意味着传承。   沈天昭引他入此是让她看天之不公,他的境遇便是她日后。   在今日之前白茶并没有想过要和天抗衡,她所求无非是顺遂渡劫,长命安康。   而祝灵尘的那一道天雷,还有于沈天昭幻境所见让白茶彻底改变了主意。   祝灵尘不是天,只是有天之力就能把她压制成那样。日后若是真面对三千雷劫,她又当如何?   不是沈天昭非要斩这天,是天不容他。   也不容她。   白茶和沈天昭相对而立,良久,在幻境快要维持不住雷落的时候。   ——她接过了那把剑。   在接剑的瞬间,沈天昭的身影如镜破碎,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了天地之间。   雷声隐约,高空之中祝灵尘引雷将落。   剑阁之外人声嘈杂,耳畔剑风烈烈。   她回到了现实。   白茶回头看向谢九思所在的方向,和刚才的惊恐慌乱不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坚毅凛冽。   “?!白师妹这是在干什么!哪怕躲不开落雷,她也该用灵力凝防护罩防御啊!”   “简直胡闹!雷灵根的雷力是寻常雷落威力的三倍有余,剑修身体再强健也不能硬抗啊!”   “可这雷一旦落下便不能收回……”   “……”   不单单是观战的众人,一旁的鹤不群也捏紧了拳头,少有的紧张。   他知道白茶领悟了那道心法,可如何解,如何挡这劫数却是未知。   白茶深深看了剑阁外一眼,蓝白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脸上。   刹那雷落,四方风动。   她握剑御空,如登云梯一般直面落雷迎了上去!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畏惧半分。   正如沈天昭问天时候一样,白茶的意志亦如此。   “沈天昭……”   人群之中不知是哪个峰的长老突然这么喃喃出声。   这三个字轻若鸿毛,却骤然惊起万千浪。   在场的众人,但凡是见过沈天昭的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脸色一变。   五百年前,天降浩劫。   天门之上也有一人这般引剑入九天,只为斩天,为苍生万物开路。   ——义无反顾,虽死无悔。   而如今这近乎要被遗忘的画面,在白茶继承剑意之后开始清晰,又在这一刻重叠。   高台之上凌霄猛地站了起来,一旁的逍遥子瞳孔一缩,手中的灵果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   哪怕是算尽前后事的卓不绝也没想到白茶会这般破这心法。   祝灵尘脸色一变,只见一道明黄色的执剑生生将那雷柱从中断开。   她浑身覆着雷电,疼痛侵入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白茶死死咬着牙,散开的头发在风中凌乱,衣衫被雷火燎烧。   宛若浴火的修罗。   祝灵尘又惊又恼:“白茶,你疯了!越靠近落雷的地方威力越大,你明明只要在五雷阵中待着,顶多断一两根肋骨,你为什么非要冲上来找死!”   “找死?”   白茶一字一顿重复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竟笑了出声。   “那就当我找死吧。”   她说着也不管祝灵尘什么反应,蓄力引着剑气,将周遭的雷电之力掠夺于剑刃。   雷在五行,排斥于她。   激烈的痛楚让白茶浑身颤抖。   祝灵尘心下大惊,意识到她要引剑攻击过来,而且还是用雷。   这么近的距离她根本无法躲避。   她顾不上其他,运转灵力再一次聚雷。   想要用雷力抵消雷力。   然而不知为何,祝灵尘刚运转灵力引雷,可那雷力似磁铁一般抽离自身,不受控制地涌向白茶。   祝灵尘的天赋是使天之力,那她便夺天之力为己用。   白茶看着天雷,威压逼仄似神佛压顶。   此时白昼,天地混沌无天光。   隐约间云雾翻涌里,她又看到了沈天昭的身影。   白茶这一次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   他执剑而上,她亦同往,直至九天之上   “既天不仁,以你我为刍狗。”   白茶临于苍穹,迎着天雷,居高临下注视着祝灵尘。   她高举着灵剑引雷落下,祝灵尘被压制在了阵法之中。   “我便斩道,斩天,斩天人!”   数道落雷,避无可避。   祝灵尘瞳孔一缩,只能在雷落的瞬间护住要害。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数道雷柱擦过她的身边,将五雷四方阵法生生摧毁。   剑风擦断了她的额发,祝灵尘抬眸看去。   白茶已剑指她的咽喉。 第四十六章   白茶最后所用的那道剑意引的是数道天雷, 哪怕是雷灵根的祝灵尘也很难承受这样强悍的攻击,恐会伤及根骨。   她只将五雷阵尽毁,祝灵尘的灵力也到了极点——   胜负已分。   当剑阁的封印打开,当听到童子宣布获胜方的是她的时候, 白茶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身体灌入雷电的痛楚依旧清晰。   只是一道而已,且还并非真正的天雷劫数她就疼得说不出话来。那沈天昭的三千雷劫, 三千劫数又是如何抗下来的?   白茶眼眸闪了闪, 看向了手中的那把灵剑。   幻境之中沈天昭交给她的那把剑并非他的本命灵剑, 他的本命灵剑还封在无量之地。   他给的非剑,而是传承。   而白茶接了剑,解了心法,那道心法之力便融在了她的灵剑,这才让她有了引天雷而安然无恙的能力。   不然她以她那般不受天道待见的程度,她早就化为灰烬了。   最终, 她是以心法取胜。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早有了定数。   沈天昭于天, 她于祝灵尘。   “沈天昭!是沈天昭的心法!”   人群之中有人惊呼出声。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修者陨落之后遗留的神魂会有他们的一些记忆,但是那只是记忆, 只能看到生前事而已。   可心法若是被解, 便是真正有了意识的觉醒。   有意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凝聚神魂重塑肉身的机会。   沈天昭于修真界的地位就如同终南山老祖,甚至自神魔大战后前者在众人心中要更胜一筹。   随着他的意识觉醒众人的记忆也跟着恢复,当年一战青年一剑破天的画面犹新,历历在目。   沈天昭的觉醒不仅是对于万剑云宗, 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一石惊起千层浪的大事。   高台之上的凌霄神情微沉, 他看向一旁的卓不绝。   “老家伙, 你不是自诩神机妙算吗, 那可有算到今日变故?”   卓不绝刚从白茶那一剑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之所以引白茶入剑碑领悟心法是因为见她天赋也在五行,或许能真正传承沈天昭的道法。   再加上沈天昭对她也颇为满意,想着他千年一人,如今死后有了收徒的意愿他自然是能帮则帮。   说实话卓不绝没想到白茶会这般领悟心法,这已经不是传承道法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另一个沈天昭。   一个斩天,一个更是直接斩道斩天人。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师徒。   “咳咳,这事和我没关系啊,那小姑娘在五行之外,我看不透。况且这一场比试也有你推波助澜的成分,别都怪我头上。”   卓不绝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白茶的体质就算通过了择剑考核,择了剑也是无人敢收,无人能教的。沈天昭想要个徒弟,白茶又缺个师尊,既然两人意愿已经达成一致了,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拜师不拜师的问题吗?”   凌霄少有没沉住气,碍于周遭弟子还在,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音说道。   “她传承道法也就算了,她现在连沈天昭的意志也传承了。与天斗的结局如何,后者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了吗?”   白茶是剑宗弟子,哪怕非他门下他作为宗主也不能置之不理。   况且一个沈天昭就足够让剑宗头大了,再加上个白茶……   当年神魔大战开始蹊跷,明明封印的好好的魔渊突然松动,魔气涌出到了人界,再越过沧海,凤山,一夜之间所有的灵兽入了魔,妖兽发了狂。   人间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更让人心惊的是,沈天昭的飞升劫也至了。   千年前剑宗剑祖,也就是凌霄和逍遥子的师尊也经历过飞升劫数。   可后者除了天雷万道之外,并未引起任何动荡。   若是没有剑祖飞升的事情在前,沈天昭飞升劫与神魔大战两事同日也只当是个巧合。   反之,就并非如此了。   加上沈天昭渡劫时散尽修为,神魂,润泽天地一事,似更是坐实了这劫难是由他而起。   他陨落之后被天道抹去了痕迹,世人也没几人记得他,现在他的意识觉醒,关于五百年前的所有事都会被人记起。   对于沈天昭的苏醒,万剑云宗或是喜,其他仙门就不得而知了。   “那件事与天昭无关。”   “我知道无关,但是现在死无对证,有没有关也不是我们嘴上说说就算了的。”   凌霄的话让卓不绝沉默了片刻,的确,沈天昭一事非他本人无法平冤。   沈天昭意识是觉醒了,可神魂散落天地,岂是一朝一夕能够重聚完成的?至少百年之内难以做到。   这百年,白茶又当如何?   毕竟她现在不单是剑宗弟子,还是沈天昭的真传。   修真界敬重沈天昭的人多,嫉恨他的人更多。沈天昭在的时候他们奈何不了他,现在人身消道陨了,冤有头债有主,自然得一笔一笔算在白茶身上。   逍遥子将掉落在地上的灵果捡起放回了手边的玉盘,看着两人神情凝重的样子皱了皱眉。   “啧,我当你们是因为什么,原来是这点破事。在修真界活了点年头的哪个没几个仇家?就拿你来说,重伤了蓬莱那老东西,现在都还是被【驱逐】在外,居无定所的。还有你,别老说沈天昭啊,当年他陨落之后仙门各派没少上蓬山借着神魔大战一事问责的,你不也提剑把人打得狗血淋头的?”   “沈天昭和你们比起来已经够顾及宗门脸面了。”   逍遥子知道他们倒是不在意什么仇家又来蓬山挑事,只是白茶这情况有师尊跟没师尊似的,又背负了这么多前人的事,实在让人忧心。   “还有,你们当真以为这些白茶不知道吗?她都敢承沈天昭的意志去斩天了,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剑修以战淬炼,顶多是些她提升修为的垫脚石罢了,无甚在意。”   他重新拿了颗灵果扔进嘴里,掀了下眼皮看向不远处那抹白色身影后漫不经心说道。   “你有空关心这倒不如关心关心你徒弟。”   凌霄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谢九思在比试结束之后立刻瞬移到了白茶身边,神情少有的慌乱。   也顾不上其他,将她一把抱住御剑带去了百药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茶好像是他的道缘。”   ……   天雷之力白茶虽借着心法能免去大部分的伤害,然而终究是天之力,于她有很大的排斥。   白茶疼得蜷缩着身子,呼吸也微弱。   好难受,像是被雷火给焚烧。   在快要灰飞烟灭的时候,又被人捂住口鼻,重重将她摁在了水里。   深海的水冷冽刺骨,无法喘息。   冰火之中的反复折磨,让白茶身体冰冷的同时内里如火灼烧般滚烫。   “好热,好冷……”   床上的少女紧闭着双眼,睫羽之上凝着霜雪,脸色苍白得厉害。   谢九思只得用灵力慢慢将她表面的寒意融进内里中和,看她神情没有那般痛苦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林师叔,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丹药对她不起作用?”   林平耀拿着银针,留意到针尖隐隐发黑后神情凝重了几分。   “按照你所说的来看,如果祝灵尘是她的人劫的话,那她刚才所遭受的攻击本质上便是天惩。寻常丹药自然于她无甚作用。”   “劫数一事唯有自渡,谁也帮不了她。只有她自己抗下去,等到天惩过去了自然就醒过来了。”   其实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天惩一过白茶的修为应该会有所提升。   只是此时并不是个渡天惩的好时机。   修者劫数过后会有近半个月左右的天惩期,通俗意义上来说是天劫的余威,需要一定时间来进行平复休养。   在谢九思把白茶带过来给他诊治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她竟也入了天惩期,她才不过筑基,又非金丹渡劫。   可事实证明五行之外的修者的确倒霉,道心都没稳固就开始遇天劫了。   想到这里林平耀叹了口气。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这修为是提升了,可今明两日的择剑考核怕是去不了了。”   青年静默坐在床边,垂眸看着白茶,日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似镀了一层金光。   白茶有多重视这场考核没人比他更清楚,她这段时间有多努力他全然看在眼里。   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要是醒来告知她还要再等一年,她肯定接受不了。   他沉默了半晌,薄唇微启。   “林师叔,你可有分劫丹?”   “你要这个做什么,你拿了又没……?!她是你的道缘?”   林平耀反应过来猛地睁大了眼睛。   分劫丹顾名思义就是分担劫数的丹药,不过这种丹药虽能分劫,却是有条件限制的,非道缘不可用。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谢九思被妖龙重伤恰遇雷劫几近身消道陨时,哪怕是化虚巅峰修为的凌霄也无法助他脱困。   谢九思微微颔首,面色平静,这么一比较反衬得林平耀大惊小怪了。   他缓了一会儿问:“……是这几日的事?”   道缘这种东西也和天赋一样是需要机缘的,白茶刚入仙门不久,连剑都没择,道都没入完全哪里看得出什么道缘?   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前些时候白茶悟道突破那日,谢九思或许能感知到。   谁知青年摇头否认了。   “从她入剑宗那日开始,我便知道了。”   “?你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她那个时候可能连一套入门剑法都使不出吧?白茶要是和其他人一样在五行之内也就算了,你还能从天赋和灵根,体质什么的契合度来推测,可她在五行之外,你如何能确定她是你的道缘?”   对于林平耀会这般反应谢九思并不意外,毕竟道缘一事要是能那般轻易就能确认,这世间也不至于有那么多难渡劫数之人。   谢九思顿了顿,手放在剑柄上轻轻摩挲了下,少有的不甚自在。   “……师叔,你忘了我所从何族吗?”   林平耀听后一愣,而后想起了什么。   “原来如此……”   “你入剑宗近百年,你今日不提我都险些忘了这事。”   得了答案后林平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瓶丹药递给了谢九思。   “按理来说这种东西我不该给你的,不过她渡的只是一个小劫,于你来说并无影响。而且她既是你的道缘,你帮她等于帮己,也是攒气运和时运了。”   “多谢师叔。”   谢九思接过丹药,听到他后面这话后笑了笑。   “时运也好气运也罢,这些于我都无所谓,我的劫我自能渡。我只是觉得尽人事听天命这对于师妹来说并不公平,她本就不受天命庇护,也不存在听天由命一说。”   “既然天命我没法左右,我只能在人事上尽些绵薄之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丹药取出服下,在准备将被子掀开把白茶扶起的时候。   余光瞥见一旁的林平耀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谢九思一愣。   “师叔可还有事要告知?”   林平耀摇了摇头,而后在看到青年动作轻柔的将白茶因汗水濡湿而粘在面颊上的头发拿开,别在耳后。   他再没忍住。   “那个贤侄,我觉得你年岁尚轻,这道侣一事还需慎重。我也不是说白茶不好,她的天资的确不错,只是她这体质实在……”   【短命】这两个字林平耀没说出口,谢九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不受天道庇佑的大多命不长久。   “不出意外你日后是要继承宗主之位的,不为自己,为这剑宗你也要多多思量才是。”   剑修和其他修者不同,他们于剑执着,于感情亦是如此。   别的修者道侣没了或者夫妻不睦可以放得下,断得干净,再续弦也未尝不可。   偏剑修不会。   一般修为越高,剑心越纯粹的剑修一生只认一个道侣,这也是为什么剑修要么找不到宁可单着百千年的,要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九思愕然了一瞬,见老者一番苦口婆心的样子没忍住低笑出声。   “抱歉师叔,是晚辈失礼了。”   他压着唇角的笑意,平复了下情绪后这才解释道。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师妹虽是我的道缘,可这道缘并非单单指的双方结道为侣,亦可以是挚友,师徒。我于师妹更多的是同门情谊,并无其他想法。”   “不过不可否认,我对她的确和对其他同门要更上心一些。但是并非因为她是我的道缘,师叔有所不知,当年若非我去蓬山接她,她很有可能会入昆仑或是其他剑宗。因此我算是引她入道之人。”   当年虽是沈天昭让谢九思去接她入剑宗,可同样的他也感知到了他的道缘是她。   万物有因果,是他引她入的道。   无论有没有道缘,他也没办法对她置之不理。   林平耀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后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当真是固有思想害人。   “也是,是我想歪了。白茶才十来岁,你如今百岁将至,你看她估计跟看孙女似的,你能有什么心思?”   一句孙女让谢九思手一抖,险些没拿稳药瓶。   等到林平耀关门出去了之后,谢九思才叹了口气,然后将白茶扶起来靠在肩上。   那颗分劫丹他刚服下没多久,如今药效已经慢慢上来了。   谢九思用灵力探入白茶的灵脉,将天雷的余威从中缓缓渡到了他的身上。   筑基的劫数按理说不过气运差上一段时日,受点伤躺上几日便立刻活蹦乱跳了。   可换作白茶却并非如此。   祝灵尘并不知道自己的落雷对白茶有这样大的威力,加上又是比试,所以下手也没太顾及。   顶多一点皮外伤的攻击,落在白茶身上却险些断了她的根骨。   谢九思将劫数引到他身上的时候这才惊觉那痛楚有多强烈,饶是他对疼痛已经麻木习惯了,感知到的瞬间还是颇为心悸。   他都有感觉了,可见有多痛。   谢九思眼眸一动,下意识想起了当时雷落时候白茶惊恐着朝他呼救的神情。   她应该是觉察到了,所以才会那么害怕。   此时疼痛得到了缓解,白茶的脸色才恢复了点儿血色。   分劫丹的药效过去之后,谢九思收回了灵力。她的呼吸清浅绵长,手脚舒展没再像之前那样蜷缩发抖。   他松了口气,确认了她没什么大碍后将被子给她掖好离开。   不想谢九思刚推门出去,便看到了不远处亭子里一个黑色身影。   对方听到推门声猛地抬头看来,犹豫了下,放轻脚步走了过来。   “师兄……师姐她还好吗?”   谢九思将门轻轻带上,看向低着头紧张地攥着衣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的祝灵尘。   “你放心,她没事,林师叔先前已经帮她看过了。不过可能一时半会醒不了。”   他说着一顿:“倒是你,刚才情况紧急,我没怎么顾上你……”   祝灵尘摇了摇头:“我只是灵力耗尽一时半会动不了而已,况且师姐最后那一下特意避开并未伤到我。”   “……还有,我刚才从宗主那里得知了我的落雷对师姐伤害很大。”   在看到白茶昏死过去,灵力微弱的时候,祝灵尘也被吓到了。   “抱歉师兄,是我的错。无论我知不知道,我对师姐的伤害都是不可改变的。等师姐醒过来后我会亲自和她道歉。”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指里取一瓶丹药出来,递给了谢九思。   “这个请师兄拿给师姐。这是我们蓬莱的秘药,可助师姐早日康复。”   这个秘药谢九思认得,是蓬莱岛的丹修大能清虚子所炼制近天品的丹药。这丹药不仅能治伤固本。濒死之人服用可起死回生,若是死者服用可重聚神魂,重塑肉身。   是蓬莱的四大秘宝之一。   这东西本来是祝灵尘离开蓬莱时候清虚子给她,怕她入无量之地择剑出什么意外,可以说是她的保命灵药。   谢九思皱了皱眉:“祝师妹,这东西太过贵重……”   “我险些伤了师姐的根骨,别说这一瓶丹药了,十瓶也是够的。”   不等谢九思说完,祝灵尘板着一张脸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还请师兄替我转交给师姐,不然我心难安,道心易乱。”   ……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窗外的月光缓缓流淌进了屋内,清风混着草木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之间。   白茶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天已经暗了。   和上一次重伤清醒过来浑身被碾了一般酸疼不同,这一次白茶不但没觉得难受,反而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怎么回事?这雷难不成还能疗伤?   【……和雷没关系,是你修为提升了。】   白傲天被白茶这脑回路给噎住了。   【祝灵尘是你的人劫,人劫指的是劫数之中的一种,程度也最轻。一般来说人劫是那些影响你时运气运的人,就拿沈天昭来说,因为天赋,对于所有和他有交集被他影响了运数的人来说,沈天昭便是他们的人劫。你渡过了这劫数,自然会有所突破。】   只是祝灵尘和其他人劫有些不同,与其说是劫不如说是她领悟心法的机缘。   如今白茶承了沈天昭的剑,有了抵御天雷的能力,算是逢凶化吉,因祸得福了。   【你现在运转灵力试试,看看修为提升了多少。】   一听到自己修为提升了,白茶心下一喜,立刻照做。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沉丹田,将灵力流转于四肢百骸,灵脉。   “?!傲天,我筑基中期了!”   一日之内从初期突破到中期,这个速度就算是风停云也达不到。   但白傲天却有些失望。   【只有中期啊,我还以为会到后期呢。】   不是白傲天好高骛远,只是他当时明明感觉到白茶隐有冲击筑基后期的迹象。   而且白茶和其他人不同,她渡的劫每一次都凶险万分。劫越凶险,得到的突破也越快。   这是因果,承受多少就得到多少。   沈天昭能在两百年就到飞升之境也正是如此。   【算了,中期也不错。剑修在同阶修者之中最强,加上你又领悟了心法,明日你就算连打十场也没什么大问题。】   参加择剑考核的都是筑基以上凝心以下的修者,筑基后期的修者不多,凝心期的更是只有风停云一个。   而风停云和她差距悬殊,加上对方今日已经通过了考核,他们不可能会对上。   因此之后的考核白茶应当十拿九稳了。   “太好了,可算是苦尽甘来。前两日又是翟星楼又是祝灵尘的,要是再这么继续打下去我没到择剑就先给累死了。”   白茶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这时候才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感。   “唔等一下,这里好像不是我的房间……”   刚才天色暗,加上她光顾着因为突破高兴,没太留意周遭。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里并非绝顶峰。   在白茶昏迷的时候,白傲天也意识不清。   它释放灵力感知了下周围,也怪不得白茶觉得这里陌生辨认不出来了。   【这是百药谷,是林平耀的地盘……啊我记起来了,你昏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谢九思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十有八九是他带过来的。】   白茶眨了眨眼睛,得知是谢九思带她过来的时候意外又不意外。   从先前入剑碑时候从沈天昭那里得知了谢九思说她是对方机缘,到现在,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单纯力竭倒下的时候,也只有他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她的异常。   明明没有预知的能力,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正在白茶恍惚的时候,门外隐约有风声。   不是风声,是剑风。   白茶连忙感知,发现这剑风是从不远处的亭子那边传来的。   ——是谢九思的剑风。   他还在百药谷。   这个认知让白茶心下一动,也顾不上其他穿上鞋推门小跑着出去。   清风明月,青剑白衣。   剑意凛然之间,月下他的眉眼晦暗明灭。   似崖上白雪,没有平日的温润如玉。   谢九思觉察到了白茶的到来,他手腕一动,挽了个剑花将剑推送回了剑鞘。   对于白茶此时醒过来他并不意外,他走近了些,在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师妹,可是我练剑吵到你了?”   “没,我就是刚醒隐约觉察到剑风,以为是我没清醒,便出来看看……”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青年,他逆着月光站着,眸若点漆,依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没想到真是师兄在这练剑。”   谢九思笑了笑:“有些心事,难以入定,便来这边练剑静心了。”   他只提了一句,又将话题落在白茶身上。   “对了,你身体感觉如何,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白茶摇了摇头:“我很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谢九思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话后有些意外,他看向白茶,发现对方亦在注视着他。   “我以为你会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把突破的事情告知于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谢九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如常,但她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委屈。   “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知道了我干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告诉你?”   谢九思慢慢眨了下眼睛:“你生气了?”   白茶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这样一个习惯,一旦不开心了或是情绪低落时,哪怕是看着对方,眼尾也是低垂的,半阖着眼。   就像现在,她不是很想正视他。   “我没有,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师兄神通广大,修为高深,什么都知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干什么生气?”   她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低着头继续说道。   “还有,今日多谢师兄带我来百药谷疗伤。我现在没什么能够报答师兄的,不过择剑回来之后我一定努力历练努力修行,把我斩杀的妖兽妖丹都拿给师兄,还有要是我运气不错入了秘境得了什么机缘灵宝,我也给师兄……”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九思的一声叹息打断了。   “还说没生气?”   谢九思低头和她平视,那双眸子里映照着月光,而月光里有她。   “你这是要干什么?就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吗?”   白茶愕然,想要反驳。   可顺着谢九思的话来看发现自己刚才那番话的确像是要撇清关系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才不是那样得了人恩惠就这般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人呢。   “我就是有点想不通。我以为师兄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同门而已,可是沈剑……师尊说是你告诉他我是他的机缘,让他等我。”   因为已经承了剑,白茶便改了口。   “还有很多事情,让我脑子有点乱。我不知道于师兄而言,我到底是同门师妹,还是师尊交付你的任务。或许你并不想要接手我这个麻烦,碍于是长者所托不好拒绝。”   这不是白茶胡乱猜测,翟星楼当时也是他师尊委托给谢九思代其修行了一段时间。   翟星楼那样棘手的弟子他都接手了,白茶这种自然也有可能了。   “我倒是巴不得黏着师兄,但是我怕这只是我一头热而已。没准师兄心里多烦我,觉得我厚脸皮呢。”   谢九思静静听她说完,前面还好,倒也不怪白茶多想,毕竟鹤不群也这么认为。   可听到后面,他被她给生生气笑了。   “师妹,你就这么想我?”   白茶也知道自己一上头说得有点过了,她压了下唇角闷闷开口。   “……不是我如何想,是师兄你什么都不说,我又不是师兄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嫌我还是如何?”   这件事的确是他有错在先,没和她事先解释清楚。   看着白茶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谢九思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好了,是我不对。”   谢九思也不大会安抚人,他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   白茶没有避开,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因为沈师叔嘱托才引你修行,引你入道,我所做的一切决定皆是我自愿的。我修凌霄剑,讲究的是剑心通明,万事随心。要是真是非我所愿的事,是会乱我道心的。”   白茶一顿,这才抬眸看去。   “所以你是单纯因为我天资聪颖,才主动带我修行的?”   谢九思没想到白茶会这样自夸,还这般坦然平常,他低笑着附和。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其二是你当时不愿觉醒天赋,面对天命。我怕你无人引导,胡乱修行乱了根基。”   天赋压制着不觉醒是很容易反噬的,谢九思无法干扰白茶的决定,这是插手她的道,是修者大忌。   他只得教导她平衡灵力,护住灵脉。   她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要与师尊说我是他的机缘?你早就料到我会入剑碑吗?”   “我又不是卓师叔,哪能算到这些?”   “我只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面对天命的觉悟的话,有他在你能少走些弯路……”   谢九思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发现白茶直勾勾注视着他,视线灼热,看得他颇为不自在。   除了道缘一事未提起之外,他似乎并没有再隐瞒什么。   “为何这般看我?”   白茶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师尊会让你入剑碑。”   谢九思被她突然这么来的一句给弄得有些懵,却也还是顺着问道。   “为什么?”   一般来说只有得了道法传承的人才能进入那剑碑,之前白茶以为是沈天昭见谢九思已拜凌霄为师,这才选了自己。   可听卓不绝说沈天昭并未择他为传承。   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此时有了答案。   “我以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因感情,为利益。我与你非亲非故,我的命数如何,长命还是短命其实也与你没关系。所以我觉得你照顾我是事出有因。如今听了你这番话后,我发现是我想岔了。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都是黑白分明,有求才有所为。”   “你不是,师尊也不是,这苍生于他多累赘,他却以身养苍生。”   “师兄,你和他一样。”   “你心有大爱,也有苍生。”   作者有话说:   白茶:破案了,是我狭隘了。   谢九思:……有没有可能,其实我是因为私心。   后期——   谢九思:师妹,我心悦你。   白茶:嗯嗯嗯我知道,师兄有大爱。   谢九思:……你说其实有没有可能是小爱?   白傲天:不可能!师兄不可能那么肤浅!   前期:   谢九思:我和师妹虽是道缘,但我们只是同门。   后期:   谢九思:……也可以是道侣。 第四十七章   大爱吗?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般说他, 这话太重,他受不起。   可在他想要纠正的时候,对上白茶那双眸子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因为道缘一事他并没有告知于她,她会觉得自己于她诸多照顾是别无所求也正常。   起初沈天昭委托他去蓬山边界接白茶, 他若是不想要沾染上因果大可以让宗门其他弟子去接。   只是抛开沈天昭委托与否, 他自己也对自己这个道缘有些好奇,这才动身前往。   他没白茶想得那般好, 不过除却这一点好奇心之外他也没别的意图, 也算是问心无愧。   倒不是谢九思故意瞒着道缘一事不告诉白茶, 只是这物有两级,缘也有好坏。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道缘会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道缘双方是会互相影响的,他自是道心稳固,可白茶尚未择剑,堪堪拜师入道, 早些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缘是羁绊, 也是因果。   一旦双方都有所感,用不着刻意引导,道法自然, 在合适的时机里道缘自会相连。   想到这里谢九思也不知自己这道缘是白茶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垂眸看向白茶。   少女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出奇,无垢无尘。   “你不生气就好。”   他这么说着,声音比夜风还轻。   “好了,距离天明还早, 你就算睡不着也回屋入定静修一会儿, 为明日择剑考核养足精神。”   昨日加上今日白茶只比了两场, 虽说她现在到了筑基中期, 要通过择剑考核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她先如今才至三重,明日是考核最后期限,要上到剑阁九重得从早到晚连打六场。   任务繁重,白茶浑身又开始酸疼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我先回屋了,师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她说着朝着谢九思挥了挥手,径直回了房间。   谢九思站在原地,直到白茶的身影全然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收回了视线。   手中天青色命剑在月色下皎洁辉映,剑光宛若游动的青鱼。   夜风习习,本来不怎么静的心因为白茶的话更乱了。   他叹了口气,将剑推入了剑鞘。   “竟然拿我和沈师叔比……”   真是折煞了。   ……   和白傲天所预料的一样,隔日白茶的比试一剑一个,十分丝滑。   最后在傍晚云霞漫天,倦鸟归巢的时候,白茶终于顺利从三重打上了九重,从一个大峰的剑修师兄那里拿到了最后一个择剑的名额。   “你这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昨日才筑基初期,今日竟直接到了中期?”   风停云抱着手臂对此啧啧称奇。   “还是你其实也和祝灵尘一样扮猪吃老虎,特意隐藏了实力?”   “你太高看我了,我要是真有实力隐藏也不至于比试三日,两日被打成重伤。”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听到风停云这话很是郁闷。   “唔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能突破是因为祝灵尘。她的天赋和灵根好巧不巧都克我,也就是说她是我的人劫,我这一次阴差阳错和她对上也算是我的一次难得的机缘了。”   这件事风停云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昨日白茶和祝灵尘比试的时候他就发觉了。白茶当时无论如何反击都会被对方压制,根本无法发挥原有的实力。   不过他并没有细想,修者在比试之中激发潜能,有多感悟突破的情况并不少见,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祝灵尘竟是白茶的人劫。   他睁大眼睛,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那你可真是倒霉的,世间修者千千万,偏偏碰上了一个什么都克你的。得亏是同门,要是换作其他什么人,轻则是你修行路上的绊脚石,重则直接成心魔了。”   白茶倒没觉得有什么。   “少危言耸听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和她除了传承一事之外也没什么矛盾。而且今日一大早,我刚到剑阁她就来找我道歉了,说是昨日比试下手没轻重,还说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又道歉又道谢的。”   “总而言之最后是把话说开了,误会也解除了,也算皆大欢喜了。”   白茶昨日从谢九思那里得知祝灵尘把蓬莱的秘药给了她,在对方找上她道歉时想顺便还给她。   只是祝灵尘态度很坚决,说什么也不要。   这要是祝灵尘给她的是什么普通的灵宝灵丹的话,她客套几句,转头喜滋滋地卖给珍宝阁倒也算了。   只是这可是近天品的秘药,听风停雪说一颗就能买下一个中型宗门。   这价值高是一回事,关键是这东西就和那佛宝一样可遇不可求。   蓬莱那个清虚子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丹修大能,这近天品的丹药唯有他能炼制。蓬莱独有,有钱也买不到。   一想到这秘药如今还在自己储物戒指里躺着,卖了可惜,留着自己也舍不得用,于她来说真是甜蜜的负担。   “唉,不说这个了。倒是你,这比试都结束了,你大老远的从逍遥峰跑来绝顶峰找我做什么?”   听鹤不群说从蓬莱过来的飞舟这两日就会到蓬山,时间紧,她考核一结束就回来收拾准备。   不想前脚刚回绝顶峰,后脚就看到风停云御剑穿云而来。   “!险些被你给带偏忘了正事!”   风停云被白茶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他今日来绝顶峰的目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明后日飞舟一到不是要去无量之地取剑吗?无量之地不是单纯的一个地方,里面地域辽阔,秘境众多,不单单是每年择剑的仙门弟子进去,也有很多修者长居其中。”   无量之地除了是一个巨大的剑冢之外,也是神魔大战为封存魔气而设立的地界。   它位于蓬莱和蓬山之间,也就是沧海之上。   沧海中有一岛名为瀛洲。   和祝灵尘位于的蓬莱仙岛不同,瀛洲是灵兽宗的地盘,灵兽宗又是昆仑的附属宗派。   灵兽宗里的修者非人修,宗门的弟子多是修为人形入道修行的灵兽和珍惜灵植。   蓬莱和蓬山在沧海以南的位置,瀛洲则为北,中间的沧海多妖兽横行,妖气和无量之地的魔气汇集到了一定程度封印就会松动,随时有魔物突破的可能。   要知道无量之地内里的魔气磅礴,当年是终南山,昆仑,万剑云宗三宗之主合力封印。   如今就算是有松动,也不是寻常修者能够加固的。   因此为了牵制住无量之地的魔物躁动,五百年前昆仑将灵兽宗设在了瀛洲。   瀛洲上万灵兽灵植的灵力纯粹充盈,与外溢的魔气相抵,很好的压制住了魔物。   不仅如此,这外界有灵兽宗压制,内里也安置了众多修者镇守。   “里面的修者有各个宗门派去的,也有些为续命数自愿入境的散修……”   “这和我们择剑有什么关系?”   风停云被打断了话有些不爽地瞪了白茶一眼。   “不是,你着什么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呀。”   “好好好,你说你说。”   他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正是因为里面鱼龙混杂,邪祟妖魔肆虐,杀人夺宝也屡见不鲜。所以我们一般入境的弟子都会两三人组队进去择剑。”   如果只是寻常历练的话宗门的弟子一起倒也没什么。   只是无量之地秘境众多,若是七八个人一起找不仅效率低,心仪的灵器很容易被其他宗门的弟子捷足先登不说,而且人多目标大,更容易被盯上。   白茶眨了眨眼睛,这下听明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到时候我们两组队?”   见白茶终于说到点子上了,风停云微微颔首。   “虽然这也是我一开始就打算的,不过真正提出让我找你组队的是我师尊。”   她惊讶的声音都拔高了,“你说是逍遥子师叔让你来找的我?”   风停云也不意外对方这么惊讶,毕竟逍遥子向来是个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旁人处境越糟他越乐在其中,不推波助澜一把她就谢天谢地了,这突然的关怀让白茶很不适应。   “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在昨日你和祝灵尘比试领悟了心法的那一刻开始,你师从沈师叔的事情就已经传遍整个剑宗,乃至其他仙门了。”   沈天昭的心法一旦被破,修真界所有以他神魂修为所化的秘境皆有灵力共鸣,就算万剑云宗这边想瞒也瞒不住。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不是白茶,而是钮祜禄白茶了。   “你别以为这是好事。沈师叔早些年心性不定,行事也多偏激,不大被正派接受。再加上神魔大战之后,更是得罪了不少人。我师尊让我和你一起入境,一来是有我在拿到师叔命剑的几率更大,二来的话……”   说到这里风停云停顿了下,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神色也不大自在。   “咳咳,你也知道在剑宗我的速度只在谢师兄之下,到时候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什么的我也好带你全身而退。”   说直白了也就是跑路。   沈天昭命剑一事不单是万剑云宗,其他仙门也虎视眈眈。   卓不绝也有说过,让她入无量之地之后优先去取沈天昭命剑,若是取不了便去择另一把神兵。   若是没承沈天昭的剑之前白茶还有选择,如今以她所行之道,唯有这两个了。   而且择剑亦为择道,外人是不能干涉的,乱了因果便会承受相应的劫数,害人又害己。   所以白茶只能靠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逍遥子只让风停云和她组队,而不是直接入境取剑。   “……我明白了。”   入无量之地择剑的弟子修为不会高于金丹,有凝心期的风停云在一起的确更为稳妥。   白茶说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几张符箓递给了风停云。   “既然我们以后要一同行事,无量之地气息混杂,不好辨认。这几张符箓你拿着,这是用来确定气息的,一旦使用你的嗅觉会灵敏百倍,哪怕是百人之中也能立刻找到我在哪儿。这是用来交流的,百里之内使用应该都没问题……唔不用渡灵力进去,是我写的言灵,你诵口诀就成。”   “呃,这个叫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她指着那张感知气息的符箓说道,因为这句言灵是某三眼神的神犬所用,哪怕风停云不知道她也莫名心虚。   风停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比起这个符箓,他更好奇那个百里之内就能交流的符箓。   要知道范围在百里还能沟通的灵宝都少见,更别提符箓了。   “那这个符箓的口诀是什么?”   “……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   作者有话说:   白茶: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时效一时辰。   白傲天:……继小摩托之后又一广告语重出江湖了是吗?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是宝莲灯里面的哮天犬追查敌人用的追踪术法。不过最早好像是出自封神演义。 第四十八章   风停云拿着白茶的符箓看了一番, 在把言灵记住之后将其收好放在了储物戒指里。   “唔,目前就这么多你先拿着,这几日我再多写点,到时候我们在无量之地也方便行事。”   白茶不像泷如夜是天生的符修, 没办法像他那样一次性画出符箓。   先前和翟星楼交手的时候那个“千军万马”就是个例子, 与其到时候碰上麻烦慌里慌张画符还不一定能成功还丢撵,还是事先准备好最为妥当。   看着白茶拿着灵笔运笔, 有模有样的, 不知道的人单看她这娇小的样子倒还真会以为是个符修了。   风停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要不你入无量之地的时候干脆就伪装成符修得了,别人问起来你为什么佩剑,你就说你剑符双修。”   “毕竟一般组队的两人之中都会有个辅助型修者,这样既能隐藏你的身份,还能在关键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沈天昭收了徒弟这件事已经众所周知了,可收的是谁, 除了万剑云宗的人之外却鲜少知晓。   修者行走于世, 都会有一两个仇家。沈天昭的尤其多,这对作为他徒弟的白茶很不利。   至少在没有确定对方是友是敌前还是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为好。   白茶也同意了。   “成,我到时候就装作符修, 不到紧要关头我尽量少拔剑。”   风停云和白茶达成了共识之后, 天上已经有几颗星挂上去了。   他御剑离开之后白茶没回屋休息,而是到了一旁的亭子,用言灵掌了一盏灯把剩下的符箓画好。   正在白茶奋笔疾书的时候,一只枯槁的大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   紧接着是一沓符箓。   那是她之前跟着泷如夜去聚灵地拿去卖的符箓。   白茶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卓不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亭子这边, 正捋着胡子笑眯眯注视着她。   “除了那张昏厥符用在你身上了之外, 其他的我一张没动。”   “算是物归原主了。”   “……谢谢。”   这倒是省了她好些力气画符了。   她将那些符箓和刚才画好的一并收好, 看着卓不绝还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打算。   便知道他此时过来并不是单单为了还符那么简单。   “师叔可是还有事要交代?”   卓不绝笑了笑,正要顺势坐了下来。   石桌之上草纸纷乱,地上也洒了一地,白茶见了连忙收拾好腾出地方给他放手脚。   不想还没等到她动手,老者衣袖一挥,所有纸张翩然飞舞,一眨眼的功夫便整齐叠好在了白茶手边。   而后又变出了一桌茶水点心,这才坐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着你既已是那老家伙的徒弟了,有些事情得告诉你一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白茶倒了杯热茶。   这画面,这开头对话,越看越觉得熟悉。   好像当时她被谢九思带着去凌霄主殿的时候凌霄也是这样倒茶寒暄的。   不过这一次白茶没那么忐忑了。   她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隔着氤氲的水雾看向对方。   “师叔有什么直说便是,晚辈洗耳恭听。”   卓不绝原本还想要寒暄几句再进入正题的,听白茶这么说了,他也没再拐弯抹角。   “是这样的,你师尊的心法既是心法亦是他的意识。当年他逆天而行,陨落之后被天道抹去了痕迹。如今他的心法被你破解,也便有了意识。”   天道抹去的痕迹在如今恢复如初,意识尚存,神魂犹在,也就意味着沈天昭再一次从天劫里夺得了一线生机。   “你应当知道修者和凡人除了寿命长短不同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凡人死后只要魂魄不灭便可投胎重生,但是修者却不能入轮回。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那么执着于飞升。   修者寿命再绵长也终有命数将尽的时候,唯有飞升成仙才能与天地同寿。”   凡人撞仙缘求的是长生,修者求飞升也是如此。   卓不绝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不是很想提起。   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而你师尊又和修者不同,他在五行之外,既不能入轮回,神魂一旦消散也不能像我们修者那般自行汇聚。”   准确来说不是沈天昭神魂不能自行汇聚,而是天在阻拦。   卓不绝在沈天昭陨落的这五百年里曾多次入了他身魂幻化的秘境,想将他的神魂收回,然而每次他一旦碰触到神魂便会被推送出去。   更甚者有一次还险些震碎金丹神魂俱灭。   在他以为沈天昭重聚神魂无望的时候,白茶的出现却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白茶解了沈天昭心法时候有一颗星子融入了她的体内,那是剑碑之上残留的一缕神魂。   太虚巅峰修者的神魂,非天品灵宝无法承,否则稍一碰触就会被焚烧殆尽。   但是白茶能够做到以身承接,甚至还能使出他的神魂之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因为你和他一样不在五行,所以法则于你无用。而他的神魂唯一能寄宿的地方便在你的身体,若是在别处也会再次消陨。”   白茶听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胸口位置,那是当时那颗星融进去的地方。   怪不得她突然能抵挡天雷了,原来是因为沈天昭的神魂在护着她的肉身。   “等等,师叔你的意思是说,师尊现在回复了意识,而且还,还在我身体里?!”   虽然知道沈天昭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是突然有人寄宿在自己身体里,白茶还是有些慌乱。   “白茶,你先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   卓不绝料到了白茶会有这般反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灵力安抚。   “你别担心。他现在的意识是回复了,但是只会在你使用他神魂之力的时候出现。并不会对你生活造成什么困扰,更不会出现什么暗中窥探你隐私的情况。”   “而且仙门上下皆知,一旦破了他心法之人出现便意味着他找到了传承道法之人。他的神魂入你身体,也是为了护你周全。”   得知沈天昭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在自己身体里,白茶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原来如此。”   她喝了口茶水,对于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没太消化得过来。   “所以师叔告知我此事是想要我去将师尊剩余的神魂找回,重塑真身?”   半晌,白茶隐隐觉察到了什么,试探着询问。   卓不绝摇了摇头:“重塑真身恐难做到了,他当时肉身已毁,只能勉强找回神魂让他似灵体那般存活。不过饶是如此形态,在三千仙门中也无人能敌。”   “当年他太虚境巅峰大圆满,一剑尚可斩天,为何会在临门飞升之时出了变故,散尽修为?这一事唯有他能给出答案。这一劫如何渡,事关他,事关你,也事关苍生。”   修真界上下都认定了五百年前神魔大战是因沈天昭飞升渡劫而起,白茶和他境况相同,一朝被蛇咬,众人不会轻易让她渡那劫数。   天在阻拦,人也在阻拦。   沈天昭不在,白茶千夫所指,他在,三界也难动她分毫。   同样的,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也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若此事真和沈天昭无半点关系,那再出现了同样的浩劫,沈天昭不在,这苍生怕是真要毁于一旦。   白茶捧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因为温度而泛红。   “……我自是也希望师尊可以重聚神魂。只是他们既认定了那浩劫是因师尊而起,必然会百般阻拦我收集神魂。”   要是换作以往她在得了这么一个肩负苍生兴亡的任务在身上,必然激动不已。可白茶已经过了那个可以凭借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的年纪。   她更多的是不安。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并不知晓你能承天昭的神魂。”   卓不绝知道单是这么说还是不能消除白茶的顾虑,他手腕一动,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个银白细环。   “这是可以屏蔽神魂气息的手环,名为九曲天环,虽然他的神魂唯有化虚境的大能能感知到,以防万一你且随身戴着。”   白茶接过,感知着上面磅礴的灵力一惊。   这比起祝灵尘给她的那瓶秘药灵力更加充盈,可见这灵器至少也在近天品。   “多谢师叔。”   “唉,该是老夫谢你才是,你才这般入道的年纪就受了这么重的委托,难为你了。”   老者知道这事对于白茶来说很艰难,可天地之间唯她可为,他也是逼不得已。   低头琢磨着这手环如何使用的白茶,听到卓不绝这话眼睫微动。   她是个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承了沈天昭斩天的意志也要与天争命数。   抛去沈天昭和她如今是师徒的这层关系,他能否重聚神魂也和她日后如何渡那劫数有关,她不像他那样为苍生不为己。   这事顶多算是棘手,算不得什么难为。   “对了,这灵宝不止是用来屏蔽气息的,它是由混沌初开时的一块神石铸成,又被老夫以灵力养护近千年,其力可断神兵。”   虽然以白茶的修为无法使用其十分之一的威力,不过若是由沈天昭的神魂之力催动,倒能使出个七八分。   在白茶以为对方是给了自己一个保命灵宝,心下一喜正要道谢。   下一秒便听老者沉声继续说道。   “这一次择剑一事,按天昭的意思你有你的道,凡是不必强求,不过那命剑若真与你无缘的话,便用这九曲天环——”   “毁了它。”   ……   从亭子那边回来之后白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也没有睡着。   拿不到就毁掉,这是她没想到的。   白茶看着手中素净银白的手环,脑子里又不可避免想起了卓不绝所说的话。   【傲天,你说断剑到底是师尊的意思,还是卓师叔的意思?】   【……我觉得可能是卓不绝的。】   白傲天和卓不绝沈天昭接触得都不长久,对他们两人并不是多了解。   唯有一点,这剑修对剑有多爱护众所周知,尤其是命剑更是他们的命根子。   【剑是剑修的半身,无论沈天昭当时渡飞升劫数时候遇到了什么失败了,可他在最后关头以身祭剑,可见他对他命剑的珍视程度。】   天雷劫数可毁神魂,断一把神兵自然也是能做到的。   沈天昭散尽修为神魂养天地,以身护命剑,即使在那般情况下他也没想过让他的命剑和他一并陨落。   说他会提出取不了剑就断剑的要求白傲天是不相信的。   “我不这么认为。你都知道的道理,卓师叔作为他的挚友也当明白才是……”   白茶支着头,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依我看师尊不舍这把命剑是真,断剑也是真。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重聚神魂的机会,所以在最后拼尽全力也要护住这把陪他出生入死的神兵,望他有朝一日能再择良主。”   “如今这剑也跟着他一并苏醒了,可他难塑真身,这剑若是我取不了,与其落入他人手中倒不如毁了它。”   沈天昭的神兵很特殊,听卓不绝说那神兵不存于天地,是他自己以他肋骨所铸,心头血淬炼而成。   也是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按理说它应该是作为沈天昭神魂的最佳载体,偏因为封印在了无量之地受魔气侵蚀太过严重。   如果是白茶得到了这剑倒还好,还可借沈天昭的神魂压制魔性,若是旁人就不一定了。   一念成仙一念入魔。   这些取剑的弟子并不是不知道这神兵的厉害,但为了追求至高的剑道也还是趋之如骛。   这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仙门弟子取走没准可以拿回去让宗门长辈压制魔气,淬炼剑气,心性坚定,道心坚固者倒能驱使。   最怕的就是落在邪道手中,魔剑配魔修,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白傲天顺着白茶的话想了下,觉着也是这么一回事。   【那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干什么问我?】   “这想明白了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手枕着脑袋,望着屋顶喃喃说道。   “那神兵是他的骨血,他那般爱护,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啧,这都还没入无量之地取剑呢,你怎么认定你取不了?】   白傲天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茶事情未定之前就顾忌着顾忌那儿的,搞得他也焦虑了起来。   “就是因为还不知道会如何,所以才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怎么知道断剑对它而言就是坏?】   他冷哼了一声,对于她妄下结论很不满。   【剑与剑修互为半身,没准当年它的本心是跟着沈天昭一起赴死呢,留它在世才是最坏的结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   “我说的是那把剑,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白茶不问这个倒也算了,一听这话白傲天更火大了。   【因为我就是你的半身!你要是敢像沈天昭弃剑一样那样把我丢下,我,我创死你!】   怪不得白傲天情绪这么激动,原来是和那把神兵共情了。   那剑受魔气侵蚀太久,再不从无量之地出去会真正成为一把魔剑。   沈天昭难塑真身,唯留魂魄。   它永远等不到沈天昭取走它的那日。   白茶若是取不了,被人强行缔结了剑契失了自由的话,倒不如毁了它。   那把剑是他的骨血所铸,他所不愿亦是它所不愿。   先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白傲天这么一说,白茶不自觉将那把神兵看成了白傲天。   沈天昭宁可断剑也不让他人取走,是舍小爱为大爱,但是若放在白茶身上她没办法从白傲天和苍生之间做取舍。   她没那么无私,既然无法取舍——   白茶将手举起,张开,而后再握紧。   月光从指缝中透过又溜走,映照在她的眉眼,好似那一剑斩天落下的天光。   “我不是他。”   “剑和苍生我都要。”   ……   择剑考核结束的第三日,从蓬莱的飞舟来到了蓬山边界。   今年通过考核的弟子一共十人,其中剑修五人。   因为绝顶峰恰好就在蓬山边界,和其他人一大早赶过来不同,她只需要出个房门就到了集合地点。   到蓬山边界的不单单只有择剑的弟子,还有一众同门师兄弟前来相送。   翟星楼也通过了考核,只是他在剑宗没什么人缘,来送他的只有他的师尊万一刀。   “臭小子,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没听进去?我这口舌都要说干了你也不知道吱一声,都要走了还存心气我是不是?!”   那老者虽须发斑白,可身姿挺拔。不似卓不绝那般老态龙钟,说话也中气十足,精神抖擞。   “啧,听到了听到了!不就是让我戒骄戒躁,不要滋事生非吗?你烦不烦啊老头儿,你这一套说教从带我入剑宗那一日开始每天都不下说个十遍,就你口舌说干了?老子耳朵还早就听起茧了呢!”   万一刀气得胡子都在抖,也顾不上周遭有人,直接抡起大刀就砍了下去。   “你这孽徒,看老夫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   一师一徒大打出手,周围人赶紧退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看着老者一刀把翟星楼砸下了悬崖,白茶下吓了一跳。   “他们真的是师徒不是什么仇家吗?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一旁的风停云刚从风停雪那里厚着脸皮讨了一瓶丹药,见白茶已经有了便没分给她。   收好丹药,循声掀了下眼皮看了过去。   “一般的师徒还真做不到这种师慈徒孝的程度,主要是翟星楼并非自愿入的剑宗。”   不是自愿的?   这倒是没听风停云说过。   “当年在人间的时候他一腔热血从军杀敌,就为了复兴故国。只是他运气不大好,刚上战场没多久就觉醒了天赋,人间没灵力,他待着也就只有油尽灯枯。恰好万长老也缺个徒弟继承衣钵,就把他给带回宗门了。”   白茶:“所以他其实不愿入道?”   风停云点了点头:“可不是?他不仅不愿意,还隔三差五往都人界跑,不过都被逮了回来。”   这倒是让白茶有些意外,凡人拼了命入仙山为长生,翟星楼偏入了道还往人界跑。   “既然他尘缘未了,让他回去断了尘缘再回剑宗不就成了,为什么还要阻拦他?”   少年叹了口气,无奈耸肩。   “哪有那么简单?翟星楼的尘缘若是想和亲人相见什么的倒没什么,他的尘缘意在左右王朝更替。这少说也是事关上万人的命运,他要是真回去继续当他那亡国将军去了,不用等人把他抓回来,他后脚就被天雷劈死了。”   天道法则明令禁止过修者,一不是可轻易伤凡人性命,二是不可干涉凡尘因果。   这翟星楼倒好,两条都占了。   一时之间白茶不知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感慨他赤胆忠心了。   正在白茶还想要问什么的时候,一阵飓风从天而来,将蓬山晨间的萦绕雾霭吹散殆尽。   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云海之上一方巨大的飞舟缓缓驶来。   飞舟周身呈为青白两色,宛若泰山,遮云蔽日。   因为灵力运转,光晕和日光一并折射出五彩的霞光,海市蜃楼一般缥缈梦幻。   待到它停至蓬山边界,落下云梯。   众弟子御空踩着云梯而上。   白茶见状也从所见飞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她刚上飞舟,正要去找风停云。   不想刚走了一步,便听到一旁有人说道。   “欸,那边就是万剑云宗的弟子吧?我听小道消息说今年择剑沈天昭的弟子也在其中,你说会是他们其中哪个?”   “我觉得是那个玄衣少女,虽年岁尚轻,可气息沉稳,这种气质的多是使剑的好材料。不过那个白衣弟子也有可能。”   这说的是祝灵尘和纪妙妙。   “我倒是认为是那个青衫弟子,我感知不到他的修为,应当至少在凝心期……”   “……”   自己听自己的八卦这也太尴尬了。   白茶不想引人注意,打算从一旁绕过去。   “那那个呢?”   谁?   白茶循着动静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白衣青年御剑而上。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谢九思。   她想起来了,之前风停云说过,无量之地太过凶险,每年宗门都会派一两个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一并同行。   只是他们不会跟着入无量之地,而是在外面等候。   如果有弟子遇上了危险,可以捏碎传讯玉牌,届时谢九思会入境救人。   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被救的弟子会失去择剑资格,五年之内再不能入境取剑。   怪不得今日谢九思并没有和鹤不群他们一起来送她,原是他也会跟来。   白茶心下一喜,朝着青年挥手打招呼。   一旁的几个弟子又开口说道。   “什么这个那个?你是哪个小宗门来的乡巴佬?连谢九思谢师兄都不认识?”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沈剑仙的徒弟?”   “不是,他师从凌霄宗主。不过听小道消息又说,他原本也是得了沈剑仙认可的,而且还是全修真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双天赋的修者。”   “这么牛?”   “是啊,只是可惜了,得了认可有什么用?他还不是拒绝了?”   “……更牛了。”   “……”   作者有话说:   白茶:好像,的确挺牛的。   白傲天:可恶,我们被比下去了。   谢九思:? 第四十九章   白茶本来还想和谢九思打个招呼的, 被他们这么一弄她只得收回挥手的手。   谢九思本就很引人注目了,她要是和他走在一起指不定要被他们如何猜测呢。   在出发之前鹤不群风停雪他们三令五申地告诉她一定要行事低调,也不要随意暴露天赋。   在剑宗的时候大家知根知底,又是同门, 就算暴露了天赋顶多是在比试的时候占了些下风, 最坏的结果就是无法通过考核。   但是在宗门之外却不单单是输赢那么简单。   飞舟之上的都是从各地而来前往无量之地取剑的,也就是说大家都是竞争关系。   暴露了能力, 等同于将自己的弱点告知, 到时候入境可就难办了。   这么想着白茶绕过那几个大声议论的弟子, 径直往万剑云宗那边过去。   风停云正拿着一张图纸看,这上面标注的是沧海附近的地点,而无量之地也在其中。   “你干什么去了?我刚才找了你一圈还以为你没跟上来呢。”   “没干什么,就是那边人太多所以绕了个路而已。”   白茶也没把先前听的那一耳朵八卦告诉对方,她将灵笔拿在手中,学着平日泷如夜拿笔的姿势扮演着一名符修。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无量之地的图纸?”   少年微微颔首:“只是一部分。”   “无量之地太大, 每年入其中择剑的弟子顶多走它的十分之一就算不错的了。这是前些年陈师兄他们入境择剑时候根据他们所到之处, 标记的几处秘境所在。”   风停云口中所说的陈师兄就是之前紫竹苑给他占位的陈一天,白茶顺着图纸标注的地方看去,只隐约看到了三四处用灵笔圈过的痕迹。   “择剑虽叫择剑, 但本质上是择器, 不单单是剑修弟子,丹修符修也会入境择选灵器。也就是说里面秘境众多,却并非每一处都有剑。陈师兄圈出来的这几处是他们当时取剑的地方,所以我们到时候入境后从这里直接过去, 省时省力。”   一般来说只要找到一处剑冢秘境, 那么沿着那秘境一直往里面走, 剑的品阶和年限也就越高, 威力更甚。   神兵大多都在剑冢中心,是魔气和剑气汇聚之地,十分凶险。   风停云还想要说什么,一旁倚靠着船舷边的纪妙妙皱了皱眉,出声道。   “你就算记住了这几个地方有什么用?到时候海门一开,沧海的妖风那么大,指不定被刮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倒是个问题。   无量之地在沧海之上,每年封印一开,里面的魔气就会和沧海的妖气汇合成一股极强的飓风。   不是你想要去哪儿就能到哪儿,关键是看这风把你送到哪儿。   要是运气好的话没准直接就送到了剑冢中心,运气不好的话没准还在海门周围徘徊。   “谁说没用的?我气运一向不错,没准我就是那个直接被送到剑冢中心的幸运儿呢?”   这不是风停云自夸,一般资质天赋绝佳的修者气运都不会太差。   可他这一次不是一个人,还有个白茶。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   白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生怕被风停云发现自己是个行走的倒霉蛋。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将注意力落在了飞舟上的修者身上,他们出自哪个门派看服饰也能辨别出个大概。   只是白茶不像风停云他们自小就在仙门长大,除了临近蓬山的几个宗门认得之外,其他的就云里雾里了。   【傲天,你认识吗?】   这个世界的背景和她之前玩的那款《大道仙途》一样,白傲天自然知晓。   【大致上都还有印象。】   【那边的那几个黄衫弟子是万法宗的,那个宗门的弟子大多都是法修。旁边灰衣的是千机门的器修,粉衣的是桃源女修……因为飞舟是从蓬莱过来的,也就是沿路接的只是临近的一些门派弟子,终南山和昆仑的剑修并不在其中。】   白傲天话音刚落,从船头那边“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怎么回事?这不是还没到沧海吗?这么快就遇上妖兽袭击了?   正在白茶下意识准备拔剑的时候,一旁的修者之中有人骤然出声。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在飞行时候撞上了什么飞鸟?”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飞舟可是上等灵宝,什么鸟有这么大威力?是万剑云宗的弟子和昆仑的弟子打起来了!”   “?!”   白茶心下一惊,回头看向风停云和纪妙妙他们,一旁的祝灵尘泷如夜他们也在。   “昆仑的弟子不是不在飞舟吗,哪里冒出来的昆仑弟子?还有,我们宗门的弟子不也都在……?!”   翟星楼!   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翟星楼这人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刚才飞舟一来,都没等云梯落下他便径直上去了,起初大家也没留意,只当他是不合群,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才御空而去的。   “糟了,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风停云拍了下头,神情懊恼。   “我就说万长老平日里虽唠叨了一点,为何今日这般三令五申地告诫,原是料到了这飞舟之上还有那人!”   “什么那人不那人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打谜语?”   纪妙妙是个急性子,这时候飞舟动荡,更让人心烦意乱。   祝灵尘抱着手臂,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是灵兽宗的弟子。”   “昆仑之下最大的附属宗派灵兽宗也在飞舟上,之前翟师兄没能参加竞宝正是因为历练归来途中和灵兽宗的弟子交手受了伤,他刚才应当就是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这才御刀上了飞舟。”   灵兽宗?   白茶记得这个宗门的弟子都是灵兽化形入道的,修为深厚,不可单纯用人修的修为估量,饶是最弱的乐修也能和同阶的剑修一较高下。   翟星楼在他们手中自然落不到什么便宜。   “不是,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去把人给拽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刚要动身过去,发现纪妙妙他们并没有动作。   纪妙妙不解:“为什么要去拉?这是他们的个人恩怨,翟星楼那个性睚眦必报,就算我们拉住他也没用。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他打一场得了。”   “话虽如此,可是他毕竟是我们剑宗的人,万一出什么事……?!”   白茶话还没说完,一道逼仄的剑气从众人蜂拥而至的地方破开。   周围人被剑气逼得退后了好几步,她心下一惊顺着看了过去。   剑气开道,也是这个时候白茶才看清楚了和翟星楼对上的那人的模样。   那灵兽宗的弟子看着和他们一般年岁,身穿一身金纹白衣,一头鸦青色的长发在剑风中似暮色晦暗。   他的皮肤白若霜雪,握剑的手稍微一用力就能看到青筋隐约。   最让白茶意外的不是他比女修还要白皙的肌肤,而是少年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漂亮得跟琉璃般不似真人。   “那是灵兽宗的少主御飞流,真身是上古神兽归墟九苍狼。”   祝灵尘身在蓬莱,临近的两个大宗一个是瀛洲灵兽宗,再远一些的便是万剑云宗。   “上古神兽?那他修为和风停云比孰高孰低?”   一般灵兽修成人形之后修为消散,需入道重新开始修行。   但是灵兽血脉越高贵,化为人形时的资质也越好,修行的速度更是一日千里。   “我记得他是近些年化形成功的,如今化形为人不过五六年,只是灵兽成人之后的生长速度比人更快,一般长到十岁的时候就是成年形态了。”   祝灵尘试着感知了下御飞流周身的灵力,虽探不出深浅,可灵力的纯粹也能估测个大概。   “在凝心期,而且是一步金丹。”   一步金丹,也就意味着是凝心巅峰。   “?!那我们更要去阻止才是!”   之前翟星楼对上御飞流的时候因为择剑尚未开始,后者又在蓬山境中,他并未下狠手。   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每年择剑杀人夺宝都不在少数,就算御飞流顾及着万剑云宗不杀了他,断了根骨也不是不可能。   祝灵尘对白茶会这般反应并不意外,她拉住白茶的手不让她过去。   “师姐你听我说,并非是我们对同门冷血。翟师兄若是真的长记性了在对方手上吃了苦头就该收手,现在他主动挑起争端是他,他不是小孩子,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况且那人是御飞流,一步金丹,要拦住他绝非易事。”   对此一旁的风停云也未反驳,他也是保持着默认的态度。   风停云的修为在祝灵尘之上,她都能感知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觉察到了。   如果翟星楼对上的是寻常修者,他们动手制止也没什么。   可若是御飞流,那便非动用天赋不可。   为一个人暴露大家的能力,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是明白了归明白,虽然白茶对翟星楼也没什么好感,总归是同门,就这么任由他被揍也还是心下不忍。   她叹了口气,余光看到不远处的谢九思也留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青年抱着手臂,神情平和,也没有动手制止的打算。   这让白茶有些意外。   要知道平日里剑宗弟子若是出现了争执,他总会第一时间调节制止。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谢九思之所以跟着我们过来是为了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其余事宜他是不会干涉的。】   白傲天对翟星楼还是旁人的事情不甚在意。   【总之你也别管了。是翟星楼咎由自取,他受伤与否和你无关。你要是实在不忍心就用一道“闭目塞听”的言灵,眼不见心不烦。】   “……好吧。”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拿住隔绝五感的符箓贴在脑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飞舟之上引刀重重砍了下去。   御飞流手腕一动,一道残影而过,白茶都没来得及细看,那把剑已经抵在了翟星楼的咽喉。   翟星楼咬牙用刀挡住,黑发蓝眸的少年冷着眉眼,周遭的空气骤然冻结。   “找死。”   和御飞流给人的感觉一样,他的声音也冷若冰霜。   他将剑气凝于剑刃,蓄力挥斩而去!   白茶瞳孔一缩,一张黄符倏尔扔了过去。   动手的不是旁人,而是泷如夜。   “妈的,我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和这家伙一组。”   泷如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狠狠瞪了翟星楼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行了个同礼。   “御飞流御少主是吧,我是泷如夜。我知道是这家伙先挑事招惹你的,只是他是我的队友,他要是在这儿被你打残了对我择器有些困扰。”   “要不这样?看在我们两宗素来交好的份上,此事先放一放,等到我们择剑出来之后你再动手。到时候不用你来,我亲自给你绑过去如何?”   御飞流盯着泷如夜半晌,薄唇微启。   “可以。”   泷如夜松了口气:“多谢……”   “不过你得告诉我谁是沈天昭的徒弟。”   泷如夜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   身后的翟星楼缓了过来,他手握着刀柄,黑着脸开口。   “你他妈跟他废什么话?你真以为老子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上赶着找他麻烦?”   泷如夜一愣:“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翟星楼噎住了,神情少有的不自在。   “……是我先动的手。”   “但我当时只是条件反射,在我刀落下之前就收了手。”   他一提到这里就来气,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这孙子故意迎上来的。他就是为了制造争端,引你们出手,届时就知道到底谁才是沈天昭的真传了。”   这下白茶算是明白了。   敢情这一次不是翟星楼惹事,而是御飞流碰瓷儿。   一般来说剑宗都护短,同门若被刁难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的是翟星楼人缘太差,他们又误以为是他先动的手,更是没人担着暴露自己能力的风险帮忙。   而且就算翟星楼没冲动引刀过去,那御飞流既然想找茬,也有千百种办法。   归根结底,这件事是因白茶而起。   泷如夜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他看向御飞流,被拆穿了意图的少年并没有任何不自在,反倒神情坦然。   这人看上去像是个斯文人,结果行事却这般随心所欲。   大概是因为他本就不是人修,没有太多道德和规矩的束缚,说动手就动手了。   “如果是我同门主动挑事也便算了,可生事者是你。”   泷如夜沉着脸色,一字一顿说道。   “御少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御飞流眼睫微动,瞥见少年手中的灵笔,又越过他将视线落在了引刀准备动手的翟星楼身上。   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看来你是不打算告知了。”   翟星楼冷笑道:“就算他告诉你是谁你会信?”   “也是。你们人修大多满嘴谎言……”   说话间本就深入云端的温度,又在少年释放威压的刹那森然冷冽。   “还是用剑撬开你们的嘴比较好!”   他引剑一挥,剑风破云断海而来!   巨大的气流翻卷着云海一并从苍穹袭来,将飞舟晃动得厉害。   若是先前没弄明白真相的话风停云任由翟星楼如何也无所谓,毕竟是他咎由自取,可如今是御飞流先刁难在先。   他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同门受人欺负。   “你们退后!让我来会会这御飞流!”   风停云引风入天,也不知是两者的剑气相撞太盛,还是其他什么。   巨大的冲击搅动着飞舟摇摇欲坠。   周围人慌忙将灵力覆在脚下才勉强站稳。   “?!怎么回事?只是引剑而已,明明没有灵力波动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应当是用了什么增幅力量的符箓,那个泷如夜不是万剑云宗有名的符修天才吗?”   不是,绝不是符箓。   她根本没有看到泷如夜为风停云增幅。   准确来说是泷如夜现在被剑气压制着根本没法提笔,一步金丹对上筑基修者,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翟星楼也没办法攻击,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符修?   没有灵力,又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是天赋!风停云打算使用天赋!】   白傲天感知到了这熟悉的波动出声提醒。   【那个御飞流只差一步便至金丹,他的剑气不是寻常修者能够抵挡的。风停云唯有使用天赋才有一战之力!】   主动暴露天赋等于提前亮出底牌。   万物相生相克,天赋亦然如此,就像白茶和祝灵尘,后者正好克她一样。   哪怕风停云的天赋再高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运气不好恰好有和他天赋相克的修者在的话,他入无量之地第一时间就会被人盯上。   这也是先前他们没出手的原因。   风停云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为了不让其他人的能力暴露,他选择了出手。   他紧握着手中灵剑,在御飞流御空执剑而来的瞬间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天赋——”   “夺你武器!”   风停云还没来得及使出天赋,白茶双指一并,扔了一道符箓过来。   御飞流引剑的手一顿,剑未脱手,但剑气却凝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风停云抓住了机会,三千剑风蓄积在了他的剑刃,重重落剑砍向了少年。   他瞳孔一缩,滞留的剑气刚凝聚好,然而已来不及,他整个人似折翼的飞鸟失去了平衡。   御飞流手撑着地面,额头和鼻尖沁了一层薄汗,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日光下透明得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   刚才那一下他并未受伤,只是那道剑气未发,堵塞在了经脉,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再凝聚剑气。   “风停云,你没事吧?”   白茶见风停云下来,赶紧上前询问。   少年摇了摇头,看着她手中的灵笔一顿。   “你刚才用的是……”   “是言灵。不过我伪装成符箓了,他没看出来。”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那边的被同门搀扶起来的少年。   其实她也没想到能成功,估计是他根本没把白茶他们放在眼里,这才疏忽大意了。   “……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去补一刀,免得他到时候恢复了又来找我们麻烦。”   风停云看着灵兽宗的那几个弟子,又看了一眼周围观战的人。   他摇了摇头:“算了,灵兽宗的弟子不是好招惹的。刚才他们没动手是不认为我们能奈何得了御飞流,现在御飞流动不了,他们自然不会放任我们伤他。”   “而且我之所以出手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的天赋暴露,要是我们这时候和他们打起来,那飞舟之上其他人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白茶点了点头,将灵笔和符箓收好。   灵兽宗的人牢牢护着御飞流,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见白茶他们就这么径直离开了,愣在了原地。   “少主,他们走了……”   御飞流压着唇角,抬眸看向前面,准确来说是看向白茶。   “那个人是谁?”   “应该是泷家的,她手中的灵笔我在其他泷家弟子身上见过,上面有符纹。”   “……符修?”   少年恢复了点气力,他指尖微动,将身上那道符箓扯了下来。   和寻常符修所用的纸张不同,他手中的纸张粗糙,用墨也不讲究,还没凑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笔墨气息。   不仅如此,这上面的符写的歪歪斜斜,晃得他眼睛疼。   好丑。   自己竟然是被这么个丑东西给打下来的。   他盯着那符箓半晌,冷着脸掐了个火诀把它烧了个干净。   白茶一直留意着灵兽宗那边,见他们也打算息事宁人后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和御飞流毫发无损不同,翟星楼被剑气伤到了手臂,疼得龇牙咧嘴。   “啧,不是大姐,我说你能不能轻点?”   给他上药的纪妙妙翻了白眼,并没有放轻力道,反而压得更重了。   “活该。谁叫你好端端的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御飞流?”   “嘶,谁招惹他了?老子不是都说了刚才是那孙子招惹的我吗?”   “我是说之前。”   翟星楼这一次是没动手,可不代表之前没有。   “不是,翟星楼我就纳闷儿了。抛去今天他是因为白茶的事情来故意找茬的不说,人一个灵兽宗的,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之前是怎么和人打起来的?”   不单单是纪妙妙好奇,白茶他们在听了这话后也将视线落在了少年身上。   翟星楼原是不想提的,但是今日之事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回剑宗的时候在山脚碰上了御飞流。”   “我和他原本也不认识,只是他那个狗鼻子闻到我身上有谢九思的味道,问我是不是和谢九思认识。”   当时翟星楼刚被谢九思给扔进秘境里出来,一听到谢九思的名字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然后他没忍住气得咒骂了谢九思几句,御飞流听后二话不说黑着脸提剑就砍上来了。   “也就是说你被打是因为骂了谢师兄?”   “啧,老子那是骂吗?我那是实话实说而已。”   翟星楼磨了磨牙,还想要说什么,顾忌着谢九思还在这飞舟上又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反正谢九思不也是昆仑出身吗,御飞流估计也和剑宗的一些弟子一样是他的狂热追捧者。我就是看不惯谢九思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替他揭露真面目而已。妈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懂了,这是黑粉碰上真爱粉。   不打起来才怪呢。   而同样作为真爱粉的白茶,在得知了前因后果后重重叹了口气。   “唉,早知道我刚才就不阻止了。”   “人御飞流这哪儿叫找茬,简直就是天降正义。”   “……?”   作者有话说:   白茶:打的好!   御飞流:有空混合双打。   翟星楼:……?   御飞流按照人修的年龄来算是五六岁的样子,是个狼崽子。灵兽前期修行很快,后面很慢,一般在金丹之后是人修修行速度的三分之一。 第五十章   不过一事归一事, 翟星楼之前被打是他活该,这一次和他的关系不大。   的确是那个御飞流挑事在先。   白茶这么说也是因为得知少年骂了谢九思几句心下不满。   翟星楼自知理亏也没反驳,她便没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她掀了下眼皮,看到谢九思朝着御飞流那边过去时候一顿。   御飞流正抱着剑沉着脸在角落, 瞧见青年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   也不知道谢九思与他说了什么, 少年起初亮起的眼睛黯然了几分,而后抿着唇角闷闷应了一句。   按照灵族的年岁来算, 无论是御飞流没幻化成人形之前还是现在, 他都尚未成年, 也就是说本质上还是个狼崽子。   这件事也没什么对错,不单是御飞流,飞舟上其他人也对万剑云宗这边颇为注意。   只是少年心性不大稳重,沉不住气先动了手罢了。   谢九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亲昵自然。   先前时候没太注意,此时两人站在一起白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的面容有些相似。   尤其是那双眉眼, 要是用手遮住下半边脸的话一晃过去还真会认错。   “诶, 风停云,我问你个事。”   正在研究图纸的少年听到这话应了一声,并未抬头。   “什么事?”   “灵兽宗的弟子不都是灵兽或者是灵草灵华修练而成的吗, 那他们变成人形的模样是随机的还是可以依照自己主观意愿调整的?”   白茶怕自己说的不大清楚, 又随便举了个例子。   “比如说我是一只灵兽,我特别喜欢祝师妹的脸,我幻化成人形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她的样子?”   风停云合上手中的图纸,思索了下。   “你说的这种情况倒是有, 不过一般来说只有狐族才能做到随意变幻模样。而且这并不是长期的, 术法一过就失效了。”   “和人族一样, 我们的长相是由父母决定的, 灵族也是如此。无论是兽形还是人形,也取决于他们父母的血脉。要是想要长成什么样子就长成什么样子,那不是乱套了吗?”   他垂眸瞧见白茶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等等,你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白茶缓了一会儿,似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没什么,就是你没觉得师兄和那个御飞流长的有点儿像吗?”   她放低声音,见周围并没有人注意这边又继续说道。   “尤其是他们的眼睛,还有一些习惯性的动作。就算御飞流是师兄的追捧者,可这模仿得未免也太到位了吧。”   风停云看着白茶神神秘秘,好似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的样子沉默了一瞬。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谢师兄也出自昆仑灵兽宗。”   “?!”   白茶瞳孔一缩,整个人如遭雷劈一样愣在了原地。   “你,你是说师兄不是人?”   “……你这话说的,谢师兄自然是人。”   风停云看白茶和谢九思平日里走得挺近的,青年也待她很好,对于她不知道这事颇为意外。   “他虽也是灵兽宗出身,但他是半灵族,自出身以来就是人形,所以并不存在修成人一说。”   这样的情况倒不至于被人排斥轻视,只是半灵族这一血统就和半妖半魔一样,终归不大纯正。   “还有你刚才说的御飞流和谢师兄有些像,那是因为他们的同为上古归墟一脉。这一脉都是鸿蒙初开就存在的神兽,如今千万年以来延续下来的血脉不多,就那么几只存活于世,血脉相近模样自然也就有几分相像了。”   上古归墟?   白茶有些印象。   之前玩那款《大道仙途》游戏的时候介绍过上古妖兽,神兽,魔兽的出处,其中就有提到过上古归墟。   上古归墟一脉如今还剩下三支,一为九苍狼,剩下两支她便不知道了。   “……那你知道师兄的真身是什么吗?”   风停云摇了摇头。   起初在得知谢九思是半灵族的时候风停云第一反应和白茶一样,也是好奇对方的真身是什么。   要知道灵兽宗的灵兽修成人形的千里挑一,能入万剑云宗的这样的人修大宗的更是少之又少。   至少在近五百年来唯有谢九思一人。   风停云没少去打听谢九思真身的事情,然而最后都无疾而终。   “因为灵兽天敌众多,例如鼠怕猫,蛇惧鹰,只要旁人知道了他们的真身就知晓了对付他们的办法,所以一般他们除了信任的亲朋之外,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原形。”   不过御飞流除外,归墟一脉血脉强悍,无人能伤得了他,不存在什么隐藏身份的情况。   而谢九思的话……   “我想谢师兄应当是怕剑宗的弟子在意他灵族的身份,不得已才隐瞒的吧。”   这是风停云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这样啊……”   白茶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恍惚又感慨。   就像刚得知这个世界不是武侠,而是奇幻修真时候一样,她得知了这个事情后多少觉得有些玄幻。   原来有时候人真的可以不是人。   不过是人还是兽也没什么所谓。   谢九思都入了剑宗修行了,便和大家一样,是灵族还是人族也没什么差别。   终归都是一心求道之人。   既然对方不说,估计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要提起便是。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平常心对待就好。   然而这么平复了情绪之后,白茶还是忍不住将视线往不远处的谢九思身上落。   云雾掠过,他于其中飘渺如烟云,难以捉摸。   非人,却不似兽,像仙。   ……   白茶也就往谢九思那儿多看了一眼,谢九思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御飞流不悦开口。   “那个符修怎么回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盯着兄长看,难不成万剑云宗的女修都似狐族一样不知羞?”   “飞流。”   见谢九思沉了脸色,少年压着唇角将心头的情绪也一并压制了下去。   御飞流之所以这么针对白茶,一来是因为对方先前对方趁他不防用符箓暗算了他,让他当众出了丑。   二来,也是最主要的是他不喜欢万剑云宗,自然连带着也对其弟子也没什么好感。   原因无他,百年前谢九思觉醒了天赋,正要择剑入道。   在所有人都以为对方会入昆仑主峰的时候,结果他后脚就拜了凌霄为师。   当时沈天昭已陨落,万剑云宗位于昆仑之下,御飞流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昆仑主峰不去,非要跑到远隔千里的蓬山去修行。   直到他化为人形去昆仑主峰放命灯的时候,听到主峰的人提起才知晓原由。   说是凌霄当年来昆仑和昆仑主以剑论道的途中碰上了正在练剑的谢九思,遂起了收徒的念头。   凌霄上昆仑的时候谢九思不过十岁,他也不知对他说了什么,隔天还没决定师从何人的谢九思立刻收拾好行李就上了凌霄的贼船。   昆仑主和其他几位大峰的长老见谢九思心意已决,又气又急,直指着凌霄破口大骂其无赖,满口胡言,为了传承连小孩也骗。   也就是说,谢九思看似是自愿入的万剑云宗,实则是被凌霄给拐骗的。   就算后来谢九思反应过来了,可这师也拜了,道法也传承了,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如此,御飞流岂会对剑宗有什么好感?   “反正我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就算那刀修不冲上来,我也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的。谁叫他之前胡说八道,污蔑兄长。”   看来他刚才说的让他戒骄戒躁,不要冲动行事御飞流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觉得他是在偏袒剑宗,说他不该动手。   “……算了,不说这个了。”   谢九思叹了口气,余光看了一眼周围,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角落处的一个青衫弟子身上。   他脸色苍白,气息也有些微弱。   先前上飞舟的时候谢九思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上去给他把脉查看了下并没发现什么大碍,便给了他一颗补气养血的丹药。   “那个少年是一同随你们而来的剑侍?”   少年顺着看了过去。   “你说他啊,他是来择剑的。”   见谢九思颇为意外,他继续说道。   “不怪兄长会误会,他修为浅薄,体质也孱弱,连个普通人修都不如,按理说根本通过不了考核。”   御飞流皱了皱眉,神情也有些不屑。   “偏他的天赋是【逢凶化吉】,每次考核不是险胜,就是对手吃坏了肚子或是中途碰上了什么意外迟到弃权。就连这一次入境取剑也是和我分到一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逢凶化吉?   谢九思心下一动,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一旁不远处拿着用言灵变幻出来的白面饼子补充体力的少女。   前有祝灵尘,后有灵兽宗。   全都是和白茶相克的存在。   想到这里谢九思叹了口气,御飞流以为对方是在为自己倒霉分到了这么个队友而叹息。   “兄长你不必担心,就算他拖了我后腿我也有足够的把握拿到沈天昭的那把神兵。”   “……”   我倒是不担心你。   青年少有的头疼。还想要说什么,瞧见那青衫弟子脸色更难看了。   “对了,他可是之前考核受了什么内伤,为何服用了丹药还不见好转?”   他刚才只是稍微查看了下并未将灵力探进去,灵兽和人修不同,要是不是同一脉的族人,灵力一旦进去很容易受到排斥。   御飞流摇了摇头:“没,他没受伤,就是单纯恐高而已。”   “他所从何族?”   “灵鸟一族。”   “……”   ……   这边的白茶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她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又就着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倒不是她多喜欢吃这白面饼子,只是前段时间看剑宗有个尚未学会辟谷的弟子饿得脸色发白,于是便顺手给他画了个饼。   对方吃了之后瞬间容光焕发,一口气上十楼不费劲儿。   白茶那时候才发现这饼不仅可以充饥,还可以回复体力灵力。   “你要不也来一个?我这饼子可以回复灵力,算得上一品丹药了。”   风停云一脸嫌弃地推开:“不用了,这东西我无福消受,你留着自己慢慢啃吧。”   也是,像风停云他们这种仙二代哪里吃得惯这些?   也就白茶扣扣搜搜,不到万不得已,宁愿啃饼子也不舍得拿灵丹来回复体力。   “对了,我们现在到哪儿了?无量之地有那么远吗,我们从清晨出发,现在都傍晚了还没看到海门的影子。”   无量之地的封印在海门,也就是沧海中心地带。   海门顾名思义是一道从深海断开的门,到时候海门一开,他们便可从中入境。   “不是远,而是看不到。”   “当年为了封印天地魔气,宗主还有昆仑主,和终南老祖合力将其锁在了无量之地。我们每年进去择剑时虽会打开封印,为了不让魔气溢出,只会开很小的一道缝隙,不足容纳一人。”   风停云说着往飞舟之下看去,沧海浩瀚,云雾萦绕,在晦暗的环境里灰蒙蒙看不真切。   他还想要说什么,船身突然晃动了一瞬。   天上轰隆有雷电声响,随即四方风动。   “来了!”   “什么?”   白茶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一秒还隐有天光的苍穹骤然暗沉了下来。   乌云密布,威压逼仄,平静无波的海浪似有所感,从下而上倒流于天际。   一时之间飞舟风起云涌,动荡不平。   和她的慌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同,周围的弟子御空的御空,御剑的御剑。   他们手拿灵宝,掐着术诀,神情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师姐,赶紧离开飞舟!”   祝灵尘见白茶还在飞舟上,连忙提醒道。   话音刚落她就被卷入了风中不知踪影。   白茶回过神来,立刻御剑离开。   在她刚离开的瞬间,一道落雷劈了下来,原以为会将那飞舟断成两半,然而飞舟并未受损。   那雷断了它的灵力,它变回了手掌大小,缓缓落到了一旁谢九思的手中。   沧海周边妖气和魔气太重,灵宝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使用。   青年收了灵宝,抬眸看向处于惊涛骇浪之中的众人。   最后视线落在了白茶身上。   而后手腕一动,一把天青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紫电青光,青年引剑入了穹苍。   “剑断生魂,百斩魔祟,万剑齐天——”   “开路来!”   一道穹光和着剑气挥斩而下。   白茶猛地顺着剑落的方向看去,这时候才看到了那深海之中有一条极其细小的缝隙,那应该就是风停云所说的封印裂缝。   在青年落剑的刹那,那道缝隙似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才堪堪通人。   【老白,快下去!那个入口在收拢!】   她往下一看,果不其然,才被谢九思破开的封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   无量之地每年封印只开一次,也就是说进不去的话今年就不能择剑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茶连忙给自己叫了道健步如飞的言灵,御剑如离弦之箭般往那入口俯冲了下去。   谁知她快要入境时候,一根藤蔓突然缠绕住了她的脚踝。   “小心!”   风停云的灵根为木,他将白茶拽着往一旁躲闪。   一道凛冽的剑气擦过她的面颊,落入海浪惊起轩然大波。   入口就那么大,进入的人却多如牛毛。   先前在飞舟上相安无事的众人,这时候为了在封印闭合之前顺利入境,此时你争我抢,大打出手。   看着乌泱泱一群人阻挡在前面,白茶手不自觉握紧了灵剑。   “风停云时间来不及了,我们直接冲进去!”   风停云也是这般想法,他将藤蔓从白茶的脚踝缠绕在了她的手腕。   “越靠近入口风浪越大,我先引风把这些人给吹开,然后你再用剑气开路!”   他衣袖在海风之中翻飞,清俊的面容逆着光看不真切。   海上的风浪比剑阁里更甚,再加上妖气肆虐,要想要精准控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风停云将灵力汇入风中,融入海水。   本就汹涌的海面被他这么一搅动,好似天旋地转,就连白茶也险些一个不慎没稳住从剑上摔落下来。   白茶连忙引剑气于剑刃,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灿若星辰。   言灵——   “风生水起!”   剑气融汇进了风浪之中,这一道言灵起了增幅作用,好似游龙从天入海。   把挡在前面的人重重拍打到了海域。   见路已开,风停云身影一动,拽着白茶一个瞬身就往入口方向过去。   不想在快要临近入口的时候,又一道剑气朝着他的面门过来。   风停云待着白茶侧身避开,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御飞流。   先前那一下他只当是混乱之中的一个意外,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是有意针对,不想他们顺利入境。   “御少主这是做什么?这无量之地不是你们灵兽宗,你这般阻拦未免太过霸道。”   风停云看着周遭其他人进去他未阻拦,神情又沉了几分。   “刚才一事是你滋事在先,我们不追究不是我们怕了你,而是看在两宗素来交好的份上,也还请御少主你别太得寸进尺。”   御飞流眼眸一动,视线越过风停云落在了身后执剑的白茶身上。   “你不是符修吗?”   白茶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直接忽略了风停云来问自己。   她也不慌,用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道。   “我是符修,不过辅修的是剑。”   符修辅修为剑的情况虽然少见,但是刚才那泷如夜也能使刀法,御飞流也没多想。   “那沈天昭的真传就是你了?”   御飞流剑指着风停云,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风停云愕然了一瞬,而后联系刚才他问白茶的话,和他一直在入口处似在等着什么的举动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并不是刻意刁难他和白茶,而是想要知道他们之中谁才是沈天昭的弟子。   先前纪妙妙和祝灵尘她们应当也在入境之时和他交过手,御飞流见她们道法之中没有沈天昭的痕迹,便放她们进去了。   而现在万剑云宗一众人就剩下他和白茶没进去,白茶被他误认为符修。   所以御飞流理所当然把风停云认定成了沈天昭的徒弟。   风停云和白茶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沉默了一瞬,心生一计。   “是,我是沈天昭的徒弟。”   少年硬着头皮承认。   白茶立刻会意,态度诚恳地说道。   “反正我们也不是你的对手,不会妨碍到你取那把神兵的。所以你就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   “不行。”   要是之前没有白茶用符箓暗算他那一茬,没准御飞流被忽悠着也就放他们进去了。   毕竟择剑于修者的修行很重要,早择剑早入道。   “你们人修向来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不妨碍我取剑,你既是沈天昭的徒弟,和他的剑比起其他剑修来说相性也更为契合。”   “人择剑的同时,剑也在择人。以防万一 我想你们今年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好。”   少年话音刚落,直接引剑攻击了过来。   白茶瞳孔一缩,下意识用剑去挡那道剑气,一步金丹和筑基中期差距实在悬殊。   两剑刚撞上,她整个人像是被万钧巨石砸中,刹那之间就被剑气打出了好几丈。   好在有风停云的藤蔓缠着,在白茶快要掉落海域之前把她带了回来。   她刚稳住平衡,立于剑上。   御飞流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剑气牵动着海浪连接天地。   一面巨大的水幕排山倒海般翻涌过来,从极高的天穹覆下。   风停云衣袖一挥,引剑风从中斩开一道路。   然而巨浪劈开之后,御飞流的身影已然不再——他已经入境了。   “该死!”   此时那道本就狭窄的入口收拢在了两指宽,御飞流在确保了他们不能进入之后这才瞬身入境离开。   白茶他们现在就算过去也没办法进去了。   少年咒骂了一句,将剑扔去,试图用剑气将入口打开。   可是他不是谢九思那样的元婴修者,灵力不足不说,他们现在身处沧海,在妖气的压制之下根本使不出全力。   “既然剑气不足,那就加上风!”   风停云咬了咬牙,海上的风浪翻滚入天,风声鹤唳之中他于其中,不顾沧海妖风的侵蚀,生生将其灌入于入口。   眼看着入口破开了一些,下一秒却又慢慢收拢。   白茶见了引剑俯冲而下,卷入风中,狠狠劈了下去。   【还不够!风的力量再强也比不了剑力。无量之地的封印是由剑气凝聚,风断不开!】   剑风割破了白茶的面颊,殷红的血珠眨眼间融入了海水之中了无踪影。   “剑气不足,剑风不够!那便再加上这海!”   白茶学着刚才谢九思引剑破开封印的剑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从高处直直扎进了海域。   “言灵——”   “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我自来!”   作者有话说:   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自来也。——《火影忍者》 第五十一章   剑入沧海, 海水汇聚成了游龙之势和着风停云的剑风一并将那只有几指宽的入口破开。   只是他们拼尽全力打开已是极限,哪里有气力和灵力维持入口?   因此这入口尽管打开了,却也在瞬息之间便会合上。   好在最后在封印快要闭合之前,风停云引了藤蔓把白茶从海里捞了起来。   那一道言灵加上又被妖气侵蚀, 白茶实在没了力气, 等到风停云带着她平稳入境落了地之后,她才努力掀开眼皮看去。   “这是哪儿?我们没成功进去吗?”   不怪白茶这么问, 不为别的, 这里和外界没什么区别, 所见都是一片汪洋大海。   “方向反了,你往前看。”   风停云把人放下,因为是扛着的姿势,白茶看到的地方是他身后。   原以为这无量之地会和千仞峰秘境那样暗无天日,空旷无人。   谁知这里竟和聚灵地相差无几,到处都是铺子林列, 人来人往, 叫卖声不绝于耳。   热闹得说是凡尘都是有人信的。   “我们现在虽入了无量之地,但是只是在边缘地带,既不靠近剑冢, 也不接近秘境。在这边居住的人多是各仙门派来镇守边境的弟子, 和一些来此寻机缘的散修。”   风停云说到这里余光扫了周围一眼,不单单是他们,还有好些弟子也刚从入口进来,各个都狼狈不堪。   “得亏御飞流那家伙没在这儿。”   虽然大家刚才都是从一个入口进来的, 可因为风浪太大, 也不知道会被送去哪里。   “不过我们运气也不算好, 虽然没碰上御飞流, 可是刚才那风那么大,结果我们竟然还在边缘打转,真是奇了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之前在飞舟上研究得都要倒背如流的图纸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图纸被水浸湿了不能用了?”   “没有,这图纸上有水火不侵的术法,不存在浸湿不能用一说。只是我们现在在的位置和这上面八竿子都打不着,拿着也没用。”   白茶他们在边缘地界,本质上和从入口处跨进来一步没什么区别。   陈一天他们当时一入境就被风刮到了秘境处,这图纸上标注的也是秘境周边的情况。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刚才我们被风带到剑冢,我们为了打开入口就耗尽了大半的灵力,也没力气取剑了。”   白茶眨了眨眼睛,拿出个白面饼子,又递了一个给风停云。   这一次风停云虽嫌弃,却也没拒绝,伸手接过啃了一口。   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点后他这才开口。   “要不今日先缓缓,我们先找个地方歇着,明日再动身去剑冢。”   无量之地的封印一月之后会再打开一次,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要在这个时间段里择好剑即可。   白茶将嘴里的饼子咽下,看着风停云将那图纸收回了储物戒指。   “也成。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风停云不解:“你不是有饼子吗?”   再说了修者不食五谷,哪里会感觉到饿?   “光啃饼子哪里够?这好不容易来了个有卖凡间吃食的地方,我光看不能吃这像话吗?”   这时候风停云才明白了白茶的意图,她这哪里是饿了,而是馋了。   在剑宗时候大家都辟谷,根本不需要吃什么东西,白茶除了辟谷丹之外,唯一能吃的也就是山里的一些灵果。   一开始还好,久而久之成熟的果子大多都被她薅光了,或是被鸟啄了,一年到头她鲜少有打牙祭的机会。   无量之地除了仙门弟子,多散修聚集,散修不像仙门修者,他们需要靠五谷补充体力。   且凡间的五谷杂质太多,烹饪所用的多为灵谷灵植,料理起来更是色香味俱全。   白茶原想着只有在日后下山历练时候才有机会吃到,谁知今日给她逮到了机会。   “……行吧,反正灵谷也能回复灵力。”   他们也是头一次来无量之地,对周遭的也不怎么熟悉。   于是风停云就近找了一个饭馆进去,两人刚在靠窗位置坐下,还没来得及点菜便听到邻桌几个修者就着今年择剑一事议论纷纷。   “我跟你们说,刚才我去巡海的时候瞧见了好大的风浪,足足有百丈高。要知道风浪越大,说明入境的资质越高,剑冢的剑会有所感应,释放的剑气搅动得附近海域天翻地覆。”   “这般大的动静也就近百年前有过一次,看来这段时日无量之地估计是不会太平了。”   “可不是吗?就算他们不进来择剑,自沈剑仙的那把神兵觉醒了意识之后,剑气乱窜,搞得我好几日都没休息好了。”   那人眼下青黑,一脸倦容地打了个呵欠。   “对了,他们不是说今年沈剑仙的徒弟也会入境择剑吗,估摸着那动静就是因她而起的。”   “……”   对话一字不漏落入了白茶他们的耳朵。   白茶喝了口茶水,见他们没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对风停云说道。   “他们好像在说我们。”   先前为了入境,又是引风又是入海的,想要动静小些都难。   “……嗯。”   少年闷闷应了一声,而后提议道。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当是仙门弟子,我们的图纸不是不能用了吗?没准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剑冢的位置和消息。”   谁知风停云这话刚落,那边一个修者不知怎么重重拍了下桌子。   “好啊,原来是沈天昭的弟子折腾出来的动静!真是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五百年前要不是他渡劫引来了魔物横行,爆发了神魔大战,我们如今也不至于被派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替他擦屁股,守着他留下的这堆烂摊子!”   “欸,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还不确定神魔大战就是沈剑仙引起的飞升劫吗?”   一个符修弟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暴脾气的青年摁着,生怕他一个情绪激动把桌子给掀了。   “就算这事死无对证确定不了,那这海啸是他徒弟引起的跑不了了吧?”   “要是让我知道那小兔崽子在哪儿,择剑?想得倒美,我先把她扔进海里喂鱼!”   原准备起身过去找个由头打探消息的风停云沉默了一瞬,重新坐了回去。   怪不得逍遥子他们三令五申让白茶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不光是那些择剑的弟子,里面的人也多有不待见沈天昭的。   同样的,也不怎么待见白茶。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虽没主动表明身份,可身上这一身剑宗云纹在身,但凡那边有认识他们道服的人在,想不知道他们是谁都难。   想到这里风停云朝着对面正在嗑瓜子的白茶使了个眼神。   她顺着往门口方向一看,随即比了个手势表示了解。   风停云松了口气,准备绕过正门离开的时候,谁知白茶端着那盘瓜子径直走到了邻桌。   “各位道友你们好。”   白茶说着露齿一笑,一派自信大方。   “?!”   淦,我是让你跑路,不是让你加入!   不怪白茶会错意,她刚才光顾着看菜单点菜去了,只听到了风停云说了句要去找他们打探下消息。   再加上风停云使眼色的时候动作幅度不敢太大,于是没示意到位,眼神别过的地方从白茶那位置看正好是后方。   没办法了,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落在白茶这边了,要是他拔腿就跑的话反而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不赌一把?赌这些人都是下仙门小宗派的,没见过什么大宗门的弟子。   不想风停云刚这么抱着侥幸想着,下一秒便听那嚷嚷着逮到白茶就要把她扔海里喂鱼的那个剑修,打量了下他们,皱眉问道。   “你们是万剑云宗的?”   他们不知道白茶是沈天昭弟子是一回事,既然都那么厌恶沈天昭了,自然也不会多待见万剑云宗的弟子。   在白茶刚要回答的时候,一旁的风停云赶紧上前,义愤填膺地说道。   “这位道友,我们只是初来乍到想来找你们问问路,打探下消息而已。不愿说便不愿说,何故羞辱我们?”   “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万剑云宗出了个霍乱三界的沈天昭,你们说我们是那的弟子,和羞辱我们有什么区别!”   风停云这一出把众人弄得一愣一愣的,他们镇守无量之地的人不喜沈天昭倒也情有可原,但外界的仙门推崇沈天昭的远大于厌恶他的。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比他们还不待见沈天昭的,一时半会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你身上分明有金丝云纹图样。”   那人说着正要拽着风停云的衣袖细看,他一把扯过,语气很是不悦。   “你们到底是见识短浅,还是在无量之地待太久了与世隔绝到不知魏晋了?这哪里是云纹,这分明是我们蓬莱岛的水纹?”   蓬莱岛的水纹和剑宗的云纹很相似,不细看根本辨别不出。   风停云扯过衣袖的时候顺手施了一个障眼法,将云纹变成了水纹。   这时候白茶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是真傻了,她听后也装作愤愤不满的样子说道。   “哼!没想到我们只是前来问个路,竟然被你们这般误会。既如此我们也不叨扰各位了……”   “道友请留步。”   “实在抱歉,是我眼拙,还望两位道友莫要见怪。”   那剑修确认了是自己看错了之后,一脸歉疚得朝着风停云他们行了个剑礼。   “你们不是想要打听路径吗?我们是守境的修者,对周边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就当是为先前错认你们的事情而赔罪。”   “在下陈伟,敢问两位道友名讳。”   白茶和风停云听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后她上前拍了拍胸口说道。   “在下蓬莱白傲天。”   “在下蓬莱御飞流。”   作者有话说:   白茶:傲天,我要让你的名字在无量之地如雷贯耳!   风停云:我就不一样了,我要让御飞流臭名昭著。:)   御飞流:?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用我的名字招摇撞骗。   白傲天:好耶! 第五十二章   “误会, 都是误会。”   那边一个身材消瘦的修者一边说着一边将白茶他们往桌子这边带。   “既然误会解除了,大家就别傻站着那儿了,有什么事情过来坐下,咱们边吃边说。”   白茶和风停云也没客气, 径直坐下。   不过这一次她没像刚才那样光顾着点菜和吃东西了, 怕一会儿说到关键处没听清楚掉链子,白茶边吃边留意着他们的谈话。   “两位道友都是剑修?”   风停云摇了摇头:“她是符修, 只不过辅修了剑法而已。”   对少年这个回答他们并不意外, 一般组队入境择剑的弟子之中都会有个辅助修者, 以符修和丹修最为常见。   而蓬莱的符修是除了剑修以外最多的,这个搭配更是消除了他们心头最后一点怀疑。   那消瘦修者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   “怪不得我瞧着白道友虎口处有薄茧,心下正纳闷儿,原是修了剑法的缘故。”   “那两位道友是要先入剑冢还是先入器冢?”   顾名思义,剑冢择剑, 器冢择器。   前者大多是由剑修大能陨落而形成的秘境, 才会有灵剑掉落,后者则反之。   “要是你们要先入器冢的话,渡海去对面的无妄区拿到上品灵器的几率才更大。无量之地内里和外面不同, 海域威压要更重, 御剑或是御空过去在中途就有可能力竭坠海。”   “像我们每日外出巡海的修者也不敢离开边境太远,哪怕像今日这样大的海啸,我们也是驱使妖兽才敢出行。”   修者的坐骑以灵兽最佳,然而在无量之地这样的地界灵兽难以存活。   他们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和一些性格温顺, 品阶较低的妖兽缔结契约。   妖兽虽不如灵兽, 但却能抵御妖气, 对于镇守无量之地的修者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好在白茶不是符修, 没那么麻烦,不然还要跨一道海才能到达目的地。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先入剑冢。毕竟每年来无量之地择剑的多为剑修,我倒是不着急,主要是我怕我朋友去晚了什么也捞不到了。”   “要入剑冢的话,这一片多为剑修大能陨落而形成的秘境,里面机遇也多。”   那修者说到这里捋了捋胡子,话锋一转。   “只是剑修重杀伐,生前就满是血腥气,死后以身魂形成的秘境威压逼仄。你们如果是想要择个品阶中等的灵剑倒好说,可要是要择好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风停云顺着询问:“怎么说?”   “可是秘境里剑气太重,难以寸行?”   那人摇了摇头:“剑气是重,但是却没有重到那种程度。主要是这些秘境,也就是剑的主人脾气大多古怪。”   “就拿之前的一个例子来说,有个苍山派的弟子入一处秘境取剑,那秘境的主人生前是个战斗狂。那弟子要取剑必须让他打尽兴了才罢休,结果这一打就是一百年,到现在人还在秘境里关着没被放出来呢。”   一旁那个大块头剑修补充道:“你怎么确定是被关着?没准人已经被打死了,就等着下一个冤大头进去呢。”   “倒也是。”   他想了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一脸平静地继续说道。   白茶:“……这么血腥暴力的吗?”   青年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   “这还不算什么,十年前有个修者入了一处合欢宗秘境择剑,那秘境的主人是个妖女,修的是双修这等不入流的道法。死后神魂也不安分,但凡看到一个模样好的就忍不住上下其手,当真是色中饿鬼。”   一旁的一个男修听到这里没忍住拍了下桌子,气得咒骂道。   “妈的!她倒是爽了。”   “可惜了那弟子被她夺走了元阳还不够,又亵玩了七日夜才扔出来。唉,你们也知道,像我们这种正派修者士可杀不可辱,那小道友出来后不堪其辱,觉得是自己道心不稳才被引诱,于是挥刀自宫了。”   “……”   “……”   【……】   风停云和白茶还有白傲天在听到了这结局后同时陷入了沉默。   槽多无口。   一时之间白茶不知道是该同情对方的遭遇,还是恨铁不成钢。   就算不堪受辱不该是自己回去努力修行,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等到羽翼丰满后再入境报仇吗?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啊!   不过听了这么一番白茶算是明白了,可怕的不是秘境而是人。   剑冢中心多神兵,不仅是沈天昭的剑在其中,风停云也要去那里择剑。   而麻烦就麻烦在那神兵处于剑冢中心,要想进入其中在所难免要穿过其他秘境的。   剑气并不会影响他们择剑,主要是秘境里的主人,要是他们运气好遇上品行高洁的,就算择剑不成也还能全身而退。   可要是遇上上面那两个情况之一,能陨落形成秘境的修者至少也在元婴,哪怕只是神魂,对付他们也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白茶不敢抱有侥幸,思索了片刻询问。   “那你们除了知晓这边哪里有秘境之外,可还知晓秘境的主人?比起碰上喜怒不定,不爽就动手的修者来说,说实话,我们更怕遇到……一些癖好奇特的情况。”   “这边秘境多,我们也只知道其中一部分秘境主人。”   那剑修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图纸拿了出来,铺开放在了桌子上方便白茶他们查看。   “像这里,还有这里,太靠近剑冢中心的秘境基本上没几个人深入过。”   白茶和风停云看了下上面的标注,用朱砂圈出来的地方都有写名字,有几个连白茶这样的不是仙门出身的都眼熟。   可见那场神魔大战陨落了多少大能。   ……   酒足饭饱之后,那几个修者又回到了各自镇守的岗位。   白茶拿着刚才用灵玉买来的那张图纸,见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后这才沉声开口。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刚才查阅了下上面有名有性的那几个修者,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很不巧的是,他们都因为神魔大战陨落于此,对我师尊,还有万剑云宗颇有怨气。”   那些大能和刚才那几个修者不同,他们是哪的弟子不用问,搜下魂就知晓。   风停云抓了抓头发,看着那图纸之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半晌,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个法修秘境上。   “要不我们剑走偏锋,从这里进去吧。”   这个秘境并未标注秘境主人,但是从之前进入过其中的修者的描述来看,这里既无剑气,多为法阵,应该是一个法修大能陨落的秘境。   “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这主人是谁,比起其他知晓身份的,这里还有一半可能是亲剑宗的。”   风停云提出这个建议不单是赌对方可能是友,更因为他和白茶之前都被鹤不群关在山河卷的法阵之中,多少通一些法理。   要是运气不好是敌,比起其他秘境单纯以力量抗衡,破阵脱身成功几率更大。   这是现如今能穿秘境入剑冢的最好的办法,然而白茶却在听到这里陷入了沉默。   不为别的,这种概率问题是她如今最害怕遇上的。   就拿之前择剑考核比试来看,那么多人,她偏偏对上了翟星楼和祝灵尘。   那是几十分之一的概率她都能中奖,更何况这种一半一半的情况。   【老白,我觉得……】   【不用你觉得,我也觉得。】   【……】   ——很不妙。   “喂,白茶?!”   风停云挥了挥手,见白茶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后皱了皱眉。   “啧,你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白茶正想说要不再想想其他办法,或者再去打听查询下其他秘境情况的时候。   她余光一瞥,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青衫弟子。   “风停云,你看那个人!那不是灵兽宗的弟子吗?”   白茶之所以对那个少年印象深刻,无它,只因为当时在飞舟上一路对方光是干呕就呕了大半个时辰。   她想要忽略都难。   那青衫少年面容清俊,漂亮的眉眼却也让人难以忽略他苍白的脸色。   他走几步喘了口气,刚扶着墙面停下歇息。抬眸一看,凑巧和白茶视线对上。   少年脸色一变,拔腿就往前面跑。   原是准备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他跑的地方不凑巧,刚好是先前那几个修者巡逻的地方。   怕对方暴露了他们身份给他们招致麻烦,白茶和风停云瞬身过去,一左一右把人架了起来。   少年神情惊恐:“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敢伤我,御飞流,还有整个灵兽宗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起初白茶还担心御飞流也在此处,如今看他这个反应应当是他们被风吹散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用剑柄抵在他的腰间沉声威胁。   “现在我们是用着蓬莱的身份,他用的是御飞流的名字。你要是敢说漏一个字……”   他哆嗦着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乱说……所以你们现在能放了我吗?”   白茶还是不大放心,风停云也皱眉。   “不成,你得立个血誓。”   谁知青衫少年听到这话脸色唰的一下更白了,摇头如捣蒜。   “不行,我,我晕血。”   在看到白茶拔剑准备招呼上来的时候,他赶紧补充道。   “不过我可以用我的天赋起誓。”   万物都有束缚,天赋也不外于此。   用天赋起誓者若是违背誓言,天赋便会消失。   “我青雲在此立誓,若暴露你们为万剑云宗弟子身份,我……”   “等等,先别发誓。”   不等少年把话说完风停云便沉声打断了他。   “谁知道你的天赋是什么,没准是什么不入流的末等天赋,你这违背了誓言对你也不痛不痒的。”   白茶也回过味来。   对啊,万一是什么变大变小,或是隔空取物之类的单靠术法或是符箓也能做到的能力,消失了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少年一听急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说谁是末等天赋呢!我的天赋可是和沈天昭一个类别,气运加持,可遇不可求!”   白茶松手退后一步,跟避瘟神一样。   “所以你的天赋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不是。”   提到自己的天赋,青雲一扫先前的怯弱,颇为自豪地说道。   “我的天赋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白茶和风停云一愣,这时候才留意到——   和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入境的狼狈不同,对方的身上一尘不染,甚至连褶皱都没有。   好家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们现在不就正好缺一条人形锦鲤吗! 第五十三章   和御飞流看不起这种靠运气, 而非实力通过考核的天赋不同,青雲本人倒是对自己这个逢凶化吉的能力颇为自得。   和灵兽宗其他为了早日化形,每天修形量八个时辰起步的同门不同,青雲既不想入道也不想拜师。   一是他生性惫懒, 不求上进, 二来是他觉着做人哪有做鸟好。   做人苦做人累,努力修行却要历劫被雷劈。不努力修行, 寿命又无法延续, 他们灵族活百年才算堪堪成年的时候, 他们就气数已尽。   倒不如一直做一只鸟来得快活自在。   灵鸟不似凡鸟,活个三四百年不成问题。   而且他们只要不化形就不用修什么天地道法,除了生老病死之外也不用遭遇什么劫数。   然而天不遂鸟愿。   在青雲准备咸鱼躺平一辈子的时候,偏在一日清晨去后山觅食灵果,又偏好巧不巧从满山的灵树里找到了唯一一颗的千年灵桃。   他当时还是只幼崽,灵智也顶多不到三岁, 哪里懂得辨别什么凡桃灵桃的?   只觉得那颗桃子比他见过的所有果子都漂亮, 吃过的所有果子都香。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灵桃已经被他三两口吃进了肚子。   青雲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回到自己的巢里倒头就睡。   结果隔天一早醒来便化为了人形, 被灵兽宗的师兄给带去了主峰挂了命牌, 点了命灯。   和凡人觉醒了灵根或天赋之后,不得不上仙山修行一样,灵兽亦是如此。   他们修成了人形之后便从兽道入了人道,在什么道就要遵循什么道法修行, 否则便是有违法则。   若是乱了法则, 也是要承受因果天惩的。   就这样, 在青雲刚破壳而出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鸟生的时候, 他便开始被迫修行了。   剑修在众修者之中修行量最重,灵兽宗又隶属于昆仑。对于青雲这样一个惫懒成性的咸鱼来说,在这样一个内卷的宗门里,他的生活有多痛苦可想而知。   在青雲入道的第三年,他忍无可忍,觉得与其累死倒不如自废根骨,请辞入凡尘做个凡人。   不想他前脚刚咬牙准备断了灵根,后脚便觉醒了天赋【逢凶化吉】。   这天赋觉醒的时机巧妙,像是专门为了让他“置死地而后生”一般。   青雲不仅没断成根骨,还借此得了突破重塑灵体,一举到了筑基。   自此开启了他躺赢的人生。   “嘿,你们别小看了我的天赋。要知道在修真界里除了资质,最讲究的不是一个机缘吗?机缘又分时运,气运,时来运也,要想天时地利人和那可比悟道突破还难。”   青雲见他们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以为他们和御飞流一样看不起他的天赋,连忙为其平反。   “就拿终南山那个老祖来说,活了一千多岁了有什么用,修行了这么久不也还是个临门一脚飞升的半步神仙?要是他有你们剑宗那沈天昭沈剑仙那样的天赋傍身,没准五百年前渡劫飞升的就是他了。”   气运类的天赋的确少之又少,像沈天昭那样能定乾坤的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青雲的天赋虽也能影响气运,不过看他这修为和资质来这天赋顶多算个中等,使用范围也不会太广。   不过只要能带来好运就够了,这正是他们如今需要的。   “唔,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白茶抬起手摩挲了下下巴,看着青雲骄傲挺胸的时候话锋一转。   “不过你这天赋在外面还好,可在了这无量之地就如同小儿抱玉于闹市。要知道这里除了像我们这样入境择剑的弟子之外,还有好些来寻机缘的修者,尤其是那些命数将尽来此续命的散修。他们要是知道了你的天赋是逢凶化吉的话,指不定把你抓着入秘境寻宝。”   对于自己这个天赋有多招人馋青雲不是不知道。   这一次要不是为了起誓他也不会暴露。   “你以为我傻啊,吃饱了没事干把自己的天赋到处拿出去说?只要我把我的能力藏严实了,他们干什么抓我……?!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之前在御飞流那里吃了苦头,打不过他想要把我的天赋公之于众,借他们之手报复在我头上吧!”   青雲因为修为不够,当时谢九思将入口打开的时候他根本挤不进去。   之后好不容易哆嗦着腿御空飞到了入口处,结果御飞流突然引剑来了一阵剑风,把白茶他们阻拦在外的同时,连带着也把他给甩到了半空。   原以为这一次可能要无功而返,谁知道风停云和白茶竟御风弄海,将封印给破开了。   他一下子瞅到了机会,在入口快要闭合的时候变回了原形,这才从那道拳头大的洞口钻了进去。   因此御飞流如何刁难他们的,青雲自然也清楚。   “你想什么呢?我们就算再如何不满你们灵兽宗,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呀。”   青雲刚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脸色回复点血色的时候只听少女叹了口气说道。   “只是我们不说,你不暴露,不代表他们一定不知道啊。”   他一愣,没大明白:“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天赋也是如此,万一你碰上了一个能读心的,或者能看破你能力的人怎么办?这简直防不胜防啊。”   风停云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附和:“你不提醒我都没想到这茬儿。”   “对了,你还记得先前我们和那几个修者打探消息的时候他们怎么说的吗?说是前段时间趁着封印打开又进来了不少不知来路的修者,杀人夺宝,手段残忍。你现在一个人在这儿,身边也没来个同伴照应……”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少年,薄唇微启。   “只怕我们前脚一走,你后脚不是成了他们的盘中灵肉,就成了他们的笼中之鸟了。”   灵兽的血肉最为滋补,凡人啖之延寿一甲子,修者啖之固本培元。   其金丹更是稀罕物,像青雲这样由灵兽修成的情况,一颗金丹可抵少说百年修为。   青雲这个幼崽不被吓着才怪了。   “那,那怎么办?要不我跟着你们吧,你们刚才不是怕我把你们是万剑云宗的事情说出去吗?你们既然不放心,干脆把我带着一起入秘境吧。”   他留意了下周遭,见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后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这入境择剑凶险万分,我气运好,我没准能帮你们顺利择剑呢!”   白茶压着唇角,神情有些为难。   “这恐怕不大好吧,毕竟是那么危险的地方,要是你遇上什么危险了我们怎么和灵兽宗的人交代呀……”   “不会不会!”   刚才还一见到白茶他们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撒腿就跑的少年,这个时候生怕他们撇下自己。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焦急解释。   “就算没有你们带着我,我也是要入秘境去剑冢中心找御飞流的。秘境危险,但是我们三个人还能互相照应,要是你们真把我留下来,我,我要是被抓走了怎么办?”   “你们大师兄还是我们昆仑灵兽宗的呢,你们看在他的份上行行好带上我吧,我不要被抓,也不要被煮了吃!”   还真是个鸟宝宝,随便吓唬一下就信以为真了。   白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   “风停云,你觉得呢?”   少年耸了耸肩:“算了,既然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带上吧。毕竟修者最忌讳见死不救,罔顾生灵了。”   他垂眸看向青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我们帮了你,你可得好好回报我们才是。”   青雲哪里听不懂他的暗示,忙不迭点头。   “嗯嗯,你放心,我会随机应变好好使用天赋帮助你们逢凶化吉的!”   就这样,白茶和风停云一唱一和着把青雲给拐上了贼船。   傻乎乎的少年还什么也不知道,听到他们终于答应带着自己入秘境,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傻鸟,以后被人卖了估计都还帮人数钱呢。】   白傲天没忍住这么吐槽了一句。   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万物盈满则亏。   这灵兽宗的弟子修为是高,偏心智都不大成熟,脑子也不灵光,随便三言两语就被骗得团团转。   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没事,傻人有傻福,你看他不是有个气运加持的天赋吗?这气运不说逆天,总比咱们这走路左脚拌右脚,喝凉水塞牙强不是?】   白茶一边在脑海里回着白傲天,一边御剑顺着图纸秘境所在的方向过去。   一旁的风停云御剑带着青雲,少年虽不是剑修,却也可以自己御空飞行。   偏他速度太慢,加上恐高,飞一会儿就要喘口气。要这样走走停停下去,明年都不一定能入秘境。   没办法,风停云只得拽着他衣领,不顾他脸色惨白,口吐白沫,直接摁在了剑上。   之前因为顾忌着那秘境的主人可能也是个不待见万剑云宗的,所以白茶一直犹豫着。   如今有了青雲跟着,他们这才往那法修秘境过去。   每一个修者陨落形成的秘境各不相同,剑修神魂形成的秘境多剑气横生,就像之前千仞峰的刀山剑林一般威压逼仄。   若是法修的话,内里气息倒不会那么霸道,但是却更加危机四伏。   鹤不群主修为器,辅修为法。   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不比炼器低多少,白茶入过他的阵法,自然知道法修布的阵法有多防不胜防。   白茶将灵力缓缓放出感知着周遭。   这处秘境是一片竹林,竹海浩渺,风一吹似烟波浮动,柔软如绸。   几乎是在他们进入竹海中心的瞬间,那原本轻柔的林风骤然凛冽。   纷乱的叶子似刀刃,杀机暗藏。   “小心!”   白茶见飞叶在半空骤停了一瞬,心下一惊,慌忙提醒着一旁的风停云和青雲。   果不其然,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那些叶子“嗖嗖嗖”地朝着他们攻击了过来。   风停云反应速度很快,压着青雲的头,侧身避开了那飞叶乱刀。   然而竹林之中叶片成千上万,紧接着一阵飓风席卷而来,把地上的落叶一并带起。   一时之间入眼所见都是翠绿一片。   等到白茶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已经被竹叶团团围绕在了其中,寸步难行。   白茶试着用剑破开,谁知剑还未落,衣袖一擦过就被切碎成了布条,要是人不小心靠近估计眨眼间就削成了肉块。   这是阵法,他们此时被困在了阵眼。   也是威力最甚的地方。   “怎么办?我们现在在阵眼里别说破阵了,我们连脱身都难。”   一般破阵的地方是在阵法灵力最薄弱之处,他们现在出不去根本没办法找到破阵所在。   阵法靠灵力维持,要是长时间被困在里面,他们的灵力会被吸收殆尽,生生耗死的。   风停云眯了眯眼睛,感知了下周围相对而言灵力薄弱的位置。   “没办法了,只有破罐子破摔硬闯了。”   “白茶,我们两个合力攻击这一处试试!”   白茶手腕一动,在少年引剑气蓄力攻击的同时也挥剑砍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明明是竹叶,可剑落下去宛若撞上了铜墙铁壁,把他们两个手震得发麻。   他们两人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不想因为刚才那一道攻击下去,非但没有破阵,还让吸收了剑气的叶片更加锋利。   它们似有生命一样,也在下一秒做出了反击。   好在白茶和风停云对阵法有所了解,早在叶片攻击过来的时候用剑抵挡了下来。   不想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看到那被抵挡的叶片调转了个方向,径直往一旁的青雲飞去。   糟了!   少年神情慌乱,情急之下连忙使用天赋。   “天赋——逢凶化吉!”   话音刚落,那些叶片在快要扎进青雲血肉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近往白茶那边攻击过去!   ?!淦!   白茶心中大焯。   眼前一道金光闪烁,在危险面前白傲天比白茶更快得做出了反应。   “言灵——祸水东引!”   那乱叶纷乱,又再次调转了方向往一旁的风停云方向过去。   风停云瞳孔地震:“???!”   你他妈,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风停云:我的天赋为什么不是反弹?   白茶:是也没用,因为我还有言灵——反弹无效。   风停云:……   这一波茶妹在大气层。 第五十四章   风停云没想到好不容易避开了一道攻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这边白茶竟又给他引了一道过来。   他心下一惊,连忙引剑将其斩开。   然而饶是他反应迅速,也还是被叶片割破了衣袖和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停云脸色有些沉郁,看着毫发无损的两人胸口那口气上不去又下不了。   他倒不是因为受了伤而生气, 主要是他和白茶才是一队, 那青雲只是作为一个吉祥物附带进的秘境。   再加上那道攻击本来就是青雲引到白茶那儿去的,怎么也该是回敬给他, 而不是反弹到他的身上。   “抱歉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白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很是心虚。   “主要是刚才情况紧急,然后你又在我右边,我一顺手就打过去了。”   话虽如此这件事终究她做的不对,她见少年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这才继续询问。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阵法是专门克他们剑修的,每一道攻击都很容易伤到他们内里。   少年气还没消, 想要再嘲讽对方现在关心是不是有些晚了时候。   他感知到了什么一顿,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   和先前时候被叶片打得手发麻,剑脉震动不同,这一次虽一开始挡住的时候有些重之外, 和先前几次比较起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怎么回事?为什么攻击削弱了?   难不成是这阵法出什么问题了?   不对, 周围的灵力并没有减少,威压甚至还在随着时间慢慢递增。   既然这阵法如初,那便是出在人身上。   这阵法是专克像他和白茶这样的力量型剑修的,而在这阵法之中, 唯有青雲不是。   风停云眼睫微动, 视线从剑上移开, 冷冷落在了拍着胸口, 心有余悸的少年身上。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青雲撞上风停云的视线,吓得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我知道要是没我一开始把叶片引到白茶身上你也不会被攻击,可是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没办法抵挡,我只能使用天赋保命……”   “你修的是什么?”   风停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单枪直入道。   “我之前就在好奇了,你看上去既不修符也不修法,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更不可能修剑。”   “你到底主修的什么道法?”   少年见对方不是要报复回来,而是问这个,骤然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原来是问这个啊。我还没有修道呢。”   “灵兽宗隶属昆仑,是当世第二大剑宗。我起初也想着要不随波逐流,和他们一起修剑。但是修剑太累了,我便弃剑去修了禅道。”   禅道是佛道的一种,也是最难修的道法之一。   但是对于像青雲他们这种灵兽来说,他们的道心清明,心无杂念,修佛最易。   可修行容易不代表适合。   青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我的悟性太低,也没修成。”   因此宗门的长老让青雲先去择剑,等选定了本命灵器,再由灵器属性来定道法。   “原来如此……”   白茶皱了皱眉:“什么原来如此?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被困在这里一刻就意味着危险一刻,你有空不如去想想如何破阵,浪费时间问这个做什么?”   “你还没明白吗?”   “什么?”   风停云见白茶还没反应过来,于是用剑指了指先前那一道攻击被他打掉,落到地面的部分。   “你看这里,和之前我们打掉叶片落地的凹陷相比,很明显,这一次要浅上不少。”   白茶一愣,顺着他剑指过去的地方看去。   果不其然,在一众大小不一的小坑里,唯有她引到风停云那里的那处最小最浅。   “阵法万千,各有所克。锁灵阵多克剑修和刀修,聚魔阵多克佛修。而如今我们被困在其中的阵法应当的锁灵阵的一种。”   “法修布阵是有针对性的,也就是说在我们入秘境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我们是剑修,特意布下了这个阵法。且还将威力控制在我们修为之上,让我们无法挣脱。”   风停云说着瞥了一眼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少年,而后掀了下眼皮看向白茶。   “但是青雲是个例外。”   因为青雲未修道法,对方感知不到,所以这阵法克不到他。   白茶这时候才听明白风停云的意思。   “……你想要让他来破阵?”   风停云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了。这个阵法是吸收的我们攻击时的灵力,我们来破只会让它变得更牢固。”   “我懂你的意思,只是这阵法就算不克他,可其威力也在凝心期……”   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还是有些犹豫。   青雲不像他们那样有武器傍身,又有足够的速度去躲避攻击。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没有避开,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与其担心他,你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他有那样的天赋在,就算有危险的也是我们,而不是他。”   风停云一想到刚才的无妄之灾,眉头皱得颇深。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阵法之中的威压会逐渐加重,我们的灵力也会被慢慢吸收殆尽。现在不抓紧时间破阵,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白茶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也不再纠结,径直走到了青雲面前。   “青雲,你听到了吧?我们现在的生死可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所以你是要什么也不做在这里等死,还是去试着破阵拼一线生机?”   少年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前一秒还好端端的聊着道法什么的,后一秒就是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了。   “我当然是想活啊,可,可是我不会破阵啊。”   “用不着你会,你只需要随便找几个地方砸几拳踹几脚就成。”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拽着他的手腕把他往前面带。   “来,踢吧。”   青雲看着那尖锐如刀刃的叶片,咽了咽口水。   “白茶,我,我……”   “啧,你和他废什么话?”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风停云看不下去了,直接一脚先踹了过去。   “你不踢是吧?那我踢!”   “等……?!”   风停云这一脚毫不客气,青雲惊呼一声,整个人栽倒在了悬停在周围的叶片之上。   几乎是在他碰触到阵法的瞬间,一直纹丝不动的叶片立刻飞舞了起来。   “不是这里!”   白茶将叶片挡住,感觉到那力道极重后这么对风停云说道。   “那就再试!”   风停云话音刚落,那边的少年刚惊魂不定地站稳,前者猝不及防又是一脚踹了上来。   青雲的哀嚎声响彻云霄,像是一只皮球一般在阵法之上来回滚动。   在试了许多次之后,乱叶之中灵力紊乱波动着把他们逼到了最里面。   因为这阵法不针对青雲,由他攻击那灵力的反弹不会太强烈,也能从中看出哪里的波动最弱。   白茶眯了眯眼睛,在如山的威压之下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灵剑。   无数的叶片飞舞,在快要濒临窒息的时候,她感知到了那最薄弱的一处。   ?!就是那里!   白茶手腕一动,引着剑气蓄力朝着那一处挥斩了过去!   叶片在剑气凝聚的瞬间收拢成了一面巨大的屏风,坚硬如铁,任由她如何用力也无法刺破。   一旁的风停云见此想要过去,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乱叶绕过他飞到了青雲那边。   青雲刚才又被踹又被砸的,此时口吐白沫,眼冒金星地瘫软在地。   见他躲不过,风停云只得先过去。   不想他刚引剑到了少年身边,脚下一片金光闪烁,身体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摁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糟了!是金刚阵!   金刚阵是专门用来束缚修者的阵法,其中威压重若泰山,一旦被困住寸步难移。   风停云用剑支撑着身体,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   大意了,竟然是阵中阵。   这个阵应该是一开始就布下的,只是他们没有感知到罢了。   现在该怎么办?他被压制在这里没办法动弹,白茶一个人根本不足以破阵。   白茶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   这个阵法是以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风停云为基础布下的,也就是说只要让他无法破开,那么其他人都会被死死困在其中。   风停云在凝心初期,这个阵法的威力至少也在中期甚至更高。   她不过筑基中期,别说破阵了,可能这么死撑下去会被叶片削成万段碎尸。   可是让白茶不能松手。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刻意为之,要是白茶现在收剑的话虽不能完全避开,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偏她身后就是风停云和青雲,他们被困在金刚阵里无法脱身,要是她收手了的话被碎尸万段的就是他们了。   风停云看着白茶还是死撑着,明黄色的衣服上因为叶片破开沾染上了殷红血迹。   不仅如此她的面颊也沁了血痕,叶片如狂风骤浪,她似一叶扁舟,下一秒就会被卷入其中。   “白茶,你快松开!”   风停云话音刚落,一旁的青雲惊恐开口。   “不不不,你不要松开!我还不想死!不是,我也不是要你死!就是你,你能不能再撑撑,呜呜呜我,我不要死哇呜呜呜!”   听到这话风停云又气又恼,气的是青雲在这时候胡乱插话,动摇白茶。   恼的是他自己,要是当时他再仔细一点没准也不会到这般田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哭得让人心烦的少年一把拽到了身后。   青雲一愣:“你,你要帮我挡?”   “闭嘴,要想活命就老实待在后面。”   风停云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朝着白茶所在方向喊道。   “我已经把他安置好了,你快松手!这是我判断失误造成的,你就算松手也不会承担因果!”   这个情况下白茶本来就很心烦意乱了,听到风停云一个劲儿的让自己走她更烦躁了。   “妈的,你能不能别说话了!你要是有这工夫瞎嚷嚷,还不如去找下怎么从你那阵里面出去过来帮我!”   不想风停云也炸了。   “你他妈以为我不想吗?就是因为我没办法出来所以才让你松开啊!你就这么想死吗!”   谁他妈想死啊?   白茶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要论起惜命来,她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不然她也不敢承了沈天昭的剑意,做这斩天开路之人。   可是要让她做一个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毫无道义之人,这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那你为何不松手?]   “不是我不想松,是……?!谁在说话!”   白茶猛地回头看去,风停云和青雲并未出声,那个声音只有她和白傲天能听到。   【是,是心魔吗?】   白傲天给吓到了,声音都在哆嗦。   对方似乎听不到白傲天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就如你朋友所说的一样,这本身就是他判断失误造成的这是他的因,你不该承担其果。]   [松手吧,只要你松手,两阵相撞即破。你破了阵,我便放你过去。]   白茶和白傲天心下一凛,反应过来这道低沉的男声并不是心魔,而是这秘境的主人。   他们两人的对话,旁人并不能听到。   “……我做不到。”   白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话,不过既然他主动找她交谈,那便意味着是可以沟通的。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是想过去,可是我更想和他们一起过去。如果是用牺牲他们为代价来求一条生路的话,就算我不用承担因果,我也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手上也未走过生魂。可修行之路漫漫,你早晚会沾染上杀戮。]   [万物皆有取舍,你不用感到不安。]   [就像你的师尊,他为了苍生不也舍弃了他的朋友,他的命剑吗?]   白茶面上不显,心下却很是惊愕。   不为别的,卓不绝曾说过能够一般修者是无法感知到她体内的神魂的,唯有化虚修为以上的大能才能觉察。   可化虚,太虚境界的大能世间屈指可数。哪有那么轻易就被她给撞上?   况且这个秘境在剑冢外围,陨落的修者至多也在元婴左右。   “……前辈认识我师尊?”   白茶能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只有认识沈天昭的人才能看出她剑法里有他的剑意。   那人沉默了一瞬。   [认识与否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既是他的徒弟,便该行他的道,莫要罔顾了他的一片苦心。]   【听他这个语气不像是沈天昭的仇家,却也不像是什么好友。而且从他又说什么让你传其道,不要辜负他什么的来看,我猜测十有八九这人是沈天昭的追捧者。】   【估计他是想要借这阵法来考验你,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入境择剑。】   白茶也这么想,偏对方这个考验有些偏激,非要让她从风停云他们和她的道中抉择。   她红唇压着,缓了一会儿说道。   “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你是想要考验我,可是我没办法为了择剑而舍弃朋友。”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入境择剑了?]   白茶摇了摇头,“不是不打算择剑,只是不打算从前辈这里过去了。”   “还请前辈放我们离开。”   [离开?]   先前还语气平和的青年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小姑娘,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既闯进了我的秘境,岂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话音刚落,逼仄的威压再一次压了过来。   乱叶之间,风停云和青雲不知什么时候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任由两人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分毫。   [看在沈天昭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二选一,你救谁?]   青雲脸色惨白,惊恐地看向白茶。   “白茶,救我!我和你师兄是同宗出身,你不看在我的份上也看在他的份上,你不能放着我不管!”   “不行!白茶,你别听他的!我和你才是朋友,他算个什么东西?”   白茶看着惊慌失措的两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晦暗不明。   [为什么不选?你不是说不能丢弃朋友不管吗?那个灵兽宗的应该不是你的朋友吧。]   [这一次应该很好取舍了吧。]   [选吧白茶,不要犹豫。]   她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推着她往前,催促着她抉择。   白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叶片纷乱,擦过她的耳畔。   良久,在对方以为白茶不会回应他的时候,她沉声开口。   “我知道了。”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那只不过是一只畜牲而已,牺牲他一人换取你们的生路再划算不过了。]   白茶一步一步靠近青雲,手紧握着剑柄高高举起。   “不要白茶,不要杀我,不要……?!”   [对,就是这样!砍下去,不要犹豫!]   那声音逐渐兴奋,变得尖锐刺耳。   [只要砍下去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入境择剑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剑风从外面穿过。   白茶手腕一动,几乎在剑风进入的瞬间,她引剑往后一扫。   紧接着前面那两个悬在半空的身影如镜碎裂,随着叶片消散在了视野。   在那人以为白茶被完全催眠的时候,风停云找到了破绽,劈开幻境而入。   同时,白茶的剑也穿过了那人的神魂。   风停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发现这是幻境的?”   “在看到你害怕得哭爹喊娘要我救你的时候。”   他沉默了一瞬,略过这个话题。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到阵法影响?”   白茶扯了扯嘴角,将剑入得更深。   剑气凛冽,将她的额发拂开。   清冷的面容之上似覆了霜雪,映照着的剑光冷冽至极。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乱我道心?” 第五十五章   幻境灭, 阵法破。   白茶收了剑拨开纷飞的竹叶。   秘境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她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会不会太轻松了点儿?我以为至少我会被困在幻境里三日夜,结果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风停云听了觉得有些好笑,“怎么?顺利不好吗?难不成你想在这里待个十年半载的才高兴?”   不过调侃归调侃, 他也还是小心翼翼感知了下周围。   那道神魂已散, 阵眼也没了,应当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这里毕竟只是外围秘境, 刚才那道神魂虽然在元婴, 可灵力和寻常元婴修者的神魂相比要弱上不少。加上他当时以为你是被控制了也放松了戒备, 我们两合力攻击断了他魂魄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只是一道残魂,成不了太大的气候。   但有一点却让风停云很意外,按理说要是他是秘境的主人的话,针对的绝对是他而非白茶。   毕竟他修为在三人之中最高,就跟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制服他会省去很多麻烦。   可偏偏那神魂只留意白茶, 从先前破阵到引她入幻境, 就连困住他的那道法阵也应付了事,被他三两下就找到了破绽。   “对了,我先前忘了问, 你刚才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嗯, 除了我在哭着求救之外。”   “也没什么,就是他让我从你们之中二选一,只要做出了选择就放我入境择剑。”   白茶起初还觉得对方是沈天昭的追捧者,故意借着阵法考验她, 然而他当时是真的动了恶念, 蛊惑着她下杀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应该是想引我入魔。”   她将在里面的遭遇, 还有那人说的话大致上复述了一遍给少年。   风停云越听脸色越沉,“引你入魔倒不至于,要是他真想要引你入魔大可以直接把我和青雲带进去让你做选择,而不是大费周章制造一个幻境。不过坏你道心却是板上钉钉了。”   只有真正沾染了杀戮的修者才有入魔的可能,幻境只是镜花水月,虚虚实实当不了真。   顶多是影响白茶道心而已。   道心乱了的话短时间内会妨碍其修行,不过并无大碍。   因此对方这么做的唯一可能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让白茶顺利择剑。   “沈师叔的那把命剑之所以能放在剑冢中心千百年,受魔气却未成魔剑,是因为它的剑骨是沈天昭的魂骨。你想要顺利拿到它,也必须道心清明。”   风停云抬起手摩挲了下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还有,你刚才又说那人从你的剑意就看出了你师承沈师叔,这一点也很可疑。”   “怎么说?”   “你傻啊,你以为沈师叔的剑意是那种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看一两眼就能辨认得出来的?”   沈天昭的剑气和剑意不符合天地道法,非常人能修,也非常人能看破。   “那道残魂左右不过元婴,且还是个法修,你要说一个法修能单单从你那么一两下里看出什么剑意来,打死我都不信。”   风停云说到这里,一片竹叶翩然飞了过来,刚好遮挡住了他的视野。   他一愣,一旁的白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按理说那人神魂消散,为什么这里以他神魂所幻化的秘境并没有消失?”   风停云话音刚落,白茶心下大惊,连忙瞬身过去将因为之前破阵被摔得晕头转向,还没有恢复过来的青雲护在了身后。   正在白茶欲引剑试探下周遭的时候,青翠的竹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等到他们再次定睛看去,他们已经离开竹林,来到一片混沌。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不远处隐约有一点光亮透了过来。   “他的确没那个本事。”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那光来的地方传来。   白茶抬眸看了过去,一个黑衣老者缓缓显露出了身形。   而后在距离白茶两三步的位置站定,眼眸微动,视线直勾勾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老夫告诉他的。”   “在你入秘境,甚至更早之前老夫觉察到,算到了你会从这儿入剑冢择剑,于是便让他在这里布阵,试试你的道心。”   他食指和中指一动,一颗黑色的棋子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只是他和你师尊有些仇怨,用的法子过激了些。好在你没被蛊惑,秉持了道心。”   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欣慰,更多的竟是遗憾。   好像她躲过一劫反倒让他觉得可惜似的。   明明离得这么近,白茶却看不清他的脸,好似有一团黑雾遮挡住了她的视野。   唯一能辨认的,只有那双混浊的眼睛。   “……所以前辈才是这真正的秘境之主?”   老者摇了摇头,“非也。”   “之前你们破的秘境的确是他的,你们现在所处的才是老夫的秘境。”   风停云不由惊愕。   不为别的,刚才那人的神魂虽算不得多强劲,却也是元婴程度。   而这人竟能随意使唤元婴修者,又能将他们一瞬之间带到他的地盘。   可见其人修为颇深,空间术法有多出神入化。   思之及,风停云忙朝对方行了个剑礼。   “晚辈万剑云宗风停云,师承逍遥子门下。敢问前辈名号?”   老者对风停云的师尊是逍遥子并不意外,他捋着胡须笑着说道。   “原是顾老弟的徒儿。老夫在这无量之地待太久了,已不知魏晋。没想到当年那个在宗门大比拔得头筹的青年,如今也到了传道授业的年纪了。”   他寒暄了几句,而后收敛了神情。   周身气息沉若泰山,一瞬之间空气似乎都冻结了一般,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老夫乃终南三尊之一,棋尊玄灵子。”   “?!”   【?!玄灵子!】   一旁的风停云听后一脸震惊不说,就连前一秒还吐的上气不接下气,难受得不成的少年也强撑着身子朝着老者行了个剑礼。   生怕怠慢了对方,惹其不满。   见他们都这般恭顺,白茶也不好在这儿板正站着,也跟着弯腰行礼。   【这人也认识?】   【玄灵子,就是那个终南山老祖的师弟,以天下为棋,棋落定苍生命的法修大能。】   白傲天之所以了解的比白茶多,倒不是他偷偷补课了,而是《大道仙途》里的游戏背景里在介绍终南山的时候就着重介绍过他。   【这人亦正亦邪,似仙非仙。他为什么会在仙魔大战陨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曾为求突破,屠了十五座魔池,以魔气淬炼灵体,成了堕仙。之后他师兄为把他拉回正道,把他扔进了诛仙台入凡尘历练,这才勉强洗去了戾气。】   【如果说沈天昭是为天下牺牲的圣人,那他就是为自己能让苍生殉道的狠人。】   什么狠人?这行径不就是魔教中人吗?   白傲天解释道,【我刚才也就是举个例子,现实中他不是也没做出什么屠戮苍生的事情吗?】   【况且他现在出现在无量之地,说明那场神魔大战他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否则以他的修为想要保住一命并不是难事,不至于只剩残魂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也就是功大于过了?   神魔大战当年陨落了不少的大能,是他们为苍生开路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白茶脸色稍缓,这礼也行得更恭敬了些。   行完礼起身,她抬眸看向眼前的老者。   “晚辈有一事不解,还望前辈解惑。”   “您说刚才所说的那布阵之人和我师尊有仇怨,是因为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师尊当年以身殉道之时为阻止魔祟逃离祸乱三界,开启了海天之门把无量之地所有的生魂都关在了其中。先前想乱你道心,不让你拿剑的便是被困在此处的修者之一。”   玄灵子说得风轻云淡,白茶听着却字字惊心。   “也就是说……是我师尊害得他身消道陨的?”   “他本身就死在了那场浩劫,和你师尊无关。只是你师尊为苍生,以大局为重禁锢了他们的自由罢了。魂无归所,魔气撞魂,积年累月他们自是生了怨。”   老者捏着手中的棋子,黑玉光滑,衬得他的手更加粗糙如枯槁。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师尊冷血无情。这生人沾染了魔气尚可从封印之中出去还能入灵山度化,可沾染了魔气的生魂要是离开了,只会永世不得超生。”   得知事出有因,但白茶心下并不痛快。   明明沈天昭是为苍生殉道,他做出的牺牲比他们要重得多。   他们尚还有意识存留,沈天昭要不是等到了她这个不在天道之内的变数,此生恐怕再无苏醒的可能。   外界仙门疑他,内里之人怨他。   为这么一群人牺牲……   “要是我是你师尊,我可不会救这样的苍生。”   白茶心里刚生出了些怨气,几乎是同时,玄灵子也道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她眼眸一动,心中一悸。   要不是白傲天告知了她对方的天赋的话,她都要以为对方会读心术了。   尽管白茶也认同他这话,可她还是不能允许旁人这般妄议沈天昭的决定。   “……救不救是我师尊的意志,还请前辈莫要妄言。”   玄灵子笑了笑,并未再继续说什么。   只是那双眼睛像是看透她的灵魂一般,让她无所遁形。   在白茶被看得不自在忍不住的时候,下一秒他又将视线落在了风停云和青雲身上。   “两位小友若要择剑便顺着这道灵光去吧,光尽之处便是剑冢中心。”   “多谢前辈……”   风停云原以为对方也会像其他大能一样难搞,不想竟这么轻易就让他们通行了。   他松了口气,话说到一半一愣。   等等,两位?   不应该是三位吗?   想起刚才对方特意让人去试白茶的道心,到现在,风停云也意识到了不是那人针对白茶,从一开始真正针对白茶的是眼前之人。   玄灵子虽是正派大能,但是当年沈天昭在的时候,终南山屈居于万剑云宗之下,为当世第二大剑宗。   两宗明里暗里没少较过劲儿,如今沈天昭已身消道陨,终南山才成了第一剑宗。   要是换作他,他估计也不想白茶入剑冢择那神兵。   只是他们如今这个情况,打是打不过的,可要抛下白茶先行风停云也做不到。   在风停云进退两难,不知该怎么办是好,玄灵子又道。   “小友莫要误会。我并非故意不放白小友通行,只是我和她师尊曾约了一局手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黑玉棋子,那双眸子晦暗,隐隐有什么情绪涌动。   “他未来得及赴约便殒身于世,今日既然有缘在此遇上他的徒弟,你替他下这局,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下棋?这倒让白茶为难了。   要是舞剑她还可以来几下,她哪里会下什么棋?   白茶挠了挠面颊,“那个前辈,我不会下棋。”   “无碍。”   玄灵子衣袖一挥,黑白两色棋子如点点星光骤然出现在了秘境,悬浮在了半空。   “我的棋子既是棋子,也是生魂。刚才乱你道心之人也在这棋子之中,只不过被你斩去了神魂,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他拿起一颗棋子,那颗棋子和其他棋子那般光泽圆润不同,色泽黯淡不说,中间还有一道裂痕。   看上去像是被剑刃所破。   白茶下意识摸到了自己手边的剑。   玄灵子捏碎了那颗棋子,好似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漫不经心。   “万物皆可为棋。”   说话间周遭风起,那枚棋子似星,径直落在了这混沌中心。   棋落瞬间,金线纵横天地。   交错相交,形成一张巨大的棋盘。   “小友,你可敢试试以这苍生为棋?”   ……   说实话,白茶并不愿意留在这里下什么棋,只是玄灵子并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告知。   就算她坚持要走,一来走不了不说,二来要是惹怒了这喜怒无常的大能,别说她了,风停云和青雲也可能被她牵连。   思索再三,白茶还是妥协了。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不是只要这一局棋下完您就会放我离开?”   “胜负不论,只要你能下完这局棋。”   白茶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她就怕什么只有破了阵,赢了棋局之类才让通行的规定。开玩笑,她不过筑基,对方可是化虚境的大能。   她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赢得了对方。   【看来他真的只是想单纯下一局棋而已,像他们这种死去之人多少都有些夙愿。夙愿完不成就会成为执念,唯有了却了执念才能得以解脱。】   白傲天从刚才时候就感知到了对方身上混浊的气息,不似妖气也不是魔气,是一种沉郁的死气。   万物都有其道,以棋论道也是道。   白茶作为沈天昭的徒弟,他们两人的道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所以玄灵子想要从她这里问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茶神色稍沉,她对一旁的风停云他们说道。   “你们先离开吧,我下完这一局棋就过来。”   择剑一事宜早不宜迟,白茶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耽搁了风停云他们。   少年皱了皱眉,“不是,我们走了你一会儿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办?”   他压低了声音,留意着那玄灵子又说道。   “你别看我刚才对那老家伙恭恭敬敬的,其实无非是看在辈分上。他的性情古怪,我听我师尊说当年他入终南山历练的时候,就在这对方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逍遥子那时修行遇了瓶颈,从蓬山一路到了终南地界。   碰巧玄灵子淬炼灵体刚从魔渊那边回来,他瞧着逍遥子剑心通明,便以帮他突破为由把魔气引到了他体内。   这用魔气磨砺道心,寻求突破是一个极端的法子,成者日后魔气不侵。   逍遥子也没多想便同意了,结果这修为是突破了,偏这魔气渡得太多,他无法排解,不得已他又去了一趟灵山。   不去还好,这一去让周遭不知情的众人以为他是走火入魔。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仙门各种都在传逍遥子道心不明,误入歧途。   当年剑祖还在,得知了此事把逍遥子关在了思过崖十年才放出来。   而这被关,被误会是一回事,更因为事后逍遥子才得知对方根本不是为了帮他突破才提出渡魔气淬体,而是玄灵子当时身上魔气太重,再不分散一部分的话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   他那时发愁要去找谁做这个冤大头的时候,逍遥子正好来到了终南山。   一个求突破,一个为分灾。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说到这里风停云气不打一处来,奈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入境择剑生死有命,就算玄灵子想要在这里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再加上自沈天昭陨落后,修真界也就终南山那个老祖临一步飞升。   太虚巅峰和化虚巅峰,之间差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万剑云宗势微,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听传言说当年神魔大战时候,沈师叔和他也曾发生过一些争执……总之他们的关系,至少据我所知并不算好。”   风停云本就出身仙门,风家当年也是神魔大战的中坚力量。   沈天昭身消道陨的地方正是玄灵子尸身所在,他身上有一道剑伤直入要害。   只是无量之地魔气肆虐,等到他们发现他的尸身时,那伤口已经完全被侵蚀腐烂了,只能隐约看出那是刀剑所伤。   因此他们判断可能是出自魔修之手,可有一部分人则觉得这件事和沈天昭脱不了干系。   毕竟当年神魔大战之时玄灵子已经化虚境界,魔主已被沈天昭封印在了魔渊,哪个魔修魔将有这般能耐能够一剑将化虚境大能诛杀?   偏沈天昭那时已以身祭剑,死无对证。   既双方都陨落于那场浩劫,神魔大战又刚结束,满目疮痍,百废待兴。   因此于此事两宗闭口不提,也未深究。   这追究不追究是一回事,白茶如今撞上了木仓口,风停云实在没办法安心离开。   白茶也觉察到了玄灵子对她的态度有异,又是试探她道心,又是留她一人在秘境。   但是没办法,修真界弱肉强食,谁叫这老头子就算的一缕残魂也能把他们狠狠拿捏呢?   “没事,反正我想走也走不了,我且会会他。要是实在出了什么岔子不是还有那个传讯灵牌吗?”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想过真的会捏碎灵牌。   因为白茶不觉得玄灵子会对她杀念,要是真要对他们动手早动手了,用不着绕这么大圈子。   白茶拍了拍风停云和青雲的肩膀,“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少年也知道除此之外没更好的办法了,于是拜别了玄灵子,御剑带着青雲径直离开了。   这是玄灵子的秘境,刚才他们再如何小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见风停云他们的身影全然消失在了视野,他抬眸凉凉看向了白茶。   “他有一点倒是说对了,我和你师尊的关系的确不怎么好。”   “这个不用您说我也看出来了。”   对此白茶并不意外,“道不同不相为谋,您和他的道天差地别,你们估计聊什么都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也不看对方什么反应,抬头观察了下那金线纵横的棋盘。   “对了,您不是想要和我下棋论道吗?这只有棋盘没有棋如何下?”   玄灵子的身影似融入混沌,他御风而上,临于那巨大的棋盘的一端,盘腿似席地而坐。   他悬停在高空,居高临下注视着白茶,掌心往上一抬。   下一秒白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高处飞去,在面对着玄灵子对面位置停下。   而后他衣袖一挥,棋盘交错之处成了一点星,金光耀眼,在昏暗的环境里如万盏灯火把周围点亮。   那棋盘在缓缓往下,最后坠落到距离他们百丈处。   白茶听到了下面传来擂鼓声声,马蹄阵阵,混杂着的刀枪剑戟相撞的声响震天。   她猛地循声看去,只见原本的棋局成了战场,少年将军,士兵甲胄。   旌旗风中招招,衣袖烈烈。   日暮残阳,映红了天,血色也染艳了地。   白茶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玄灵子所说的那句“以苍生为棋”。   “这些人便是你的棋子。”   紧接着一堵巨大的城墙拔地而起,从地面一直直入到了苍穹,最后在高达百丈位置停下。   和这巨大的墙门相比,在白茶那方的兵马将士和蝼蚁一般渺小。   “你师尊生前一共开过两次天门。一是问天不成,斩天夺天之气运,这才有了日后平步青云的坦荡仙途。”   “第二次则是在五百年前神魔大战,飞升渡劫之时。”   他低头看向高墙之外的苍生芸芸,眼神凉薄又透着悲悯。   “那一次天门已开,他本该羽化登仙。然而他最终却选择了这样的俗世苍生。”   尽管沈天昭为渡苍生放弃了飞升这件事白茶从凌霄他们那里或多或少猜到了,可在真正听到玄灵子这个当事人亲口告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动容。   白茶追问:“所以这神魔大战并不是他的飞升劫数,是这苍生欠他,不是他欠苍生对吗?”   玄灵子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用一种极为嘲讽的语气说道。   “你觉得这是好事?”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劫数与他无关,难道不算好事吗?”   “不是他引起,却要他承担,还要背负子虚乌有的骂名。这算哪门子好事?”   玄灵子声音陡然拔高,胡须也气愤得颤抖。   白茶一愣,隔着混沌之中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双眸子被怒火点亮,和下面熊熊不灭的战火一般。   他不是在为沈天昭鸣不平,是单纯愤怒。   愤怒对方放弃好好的仙途不入,要做出这种蠢事。   要知道修者穷极一生所追寻的就是飞升,这是天底下多少修者梦寐以求,却又望尘莫及的境界,偏沈天昭好不容易逆天而行争得了命数,结果毁在了这帮与他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让执着求道的玄灵子如何不气?   玄灵子平复了下情绪,目光明灭,看向盘腿悬坐于对面的少女。   “白茶,若是你的话,你又当如何选?”   白茶这时候才算明白了对方将她留下的意图,无论是从先前让那人以幻境乱她道心,还是现在邀她对弈。   只因他不认同沈天昭的道。   若是白茶从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在幻境里杀了青雲,或许玄灵子根本不会引她入此地。   因为她要是杀了青雲,意味着她的道和沈天昭的不同,她心里无苍生。   玄灵子可能会和放风停云和青雲那样放她通行。   可是她并没有如对方所愿那样对青雲动手,也没有弃他们而去。   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一局苍生棋。   之前白傲天告诉过白茶,玄灵子的天赋是“行尸走肉”,即以棋子为媒介,操纵生人,生魂。   他又为化虚境,千万生人,百万生魂,生死于他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高墙之外的一切和之前的幻境不同,他们不是虚幻的,是神魔大战时凡尘浩劫陨落的生魂,他将其禁锢在了棋子之中。   “……我明白了。”   良久,白茶低声说道。   “前辈邀我手谈是假,想要让我做出抉择是真。您想要看的是我的道,而非我的棋。”   玄灵子听后朗声一笑。   “错了,棋亦是道。”   “我既看的是你的棋,也是你所行之道。”   混沌里有光闪烁,白茶只觉眼前一亮。   她如飞鸟失重从苍穹坠落,等到她落地站稳,已经陷入了混乱的厮杀之中。   百丈之上,玄灵子如神佛端坐于世。   “高墙之外的千万将士里既有凡人,也有修者。和我一样,他们都是死于神魔大战。”   “——也是我借给你的棋子。”   白茶被扔在这战场之中,听着玄灵子自说自话不知是被这周遭死气影响,还是被他将自己也作为棋子放在棋局之中,心下一阵恼怒。   “你这老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不是说好以棋论道吗?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这乱局之中!”   “我之前就说了,万物皆可为棋。你是,我也是。”   他说着白茶听不懂的话,不顾她的意愿,抬起手轻轻从苍穹落下一颗黑色棋子。   “轰隆”一声,几乎是在玄灵子落棋的瞬间棋子成了一颗巨大的陨石,裹携着火焰擦过天际重重砸在了兵马之中。   顷刻间上百生魂被火焚烧,尖锐的嘶喊声响彻白茶的耳畔。   尚未度化的生魂和怨灵无异,它们的声音穿过耳膜,疼得她头昏脑胀。   “这里有百万生魂。”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以他们的魂魄渡你过这道高墙,要么被他们的怨气侵蚀,堕落成魔。”   和刚才只是单纯想要乱她道心,用幻境试探不同,这些生魂是真的,怨气也是真的。   在玄灵子手中棋子完全落尽之后,百万生魂的怨气入了白茶的四肢百骸,她不疯魔都难。   幽冥玄间,玄灵子又拈起一子。   这一次不是陨石雷火,白子落下,天水横流,如三千瀑布汇入地坤。   “沈天昭,你不是要为苍生开路吗?”   “我倒要看看你的徒弟在自命当前,到底是渡苍生,还是让苍生渡己!”   前一秒烈火焚烧,后一秒天水汹涌。   那是半神之力,非白茶能够抵挡。在冰火两重天里,她就像是一条被搁浅的游鱼。   入海太深缺氧窒息,上岸又被业火焚烧。   “救我……”   “好热,好冷……我不想死!”   “娘亲,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   呼救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和白茶一同落入水深火热的还有那万千生魂。   她奋力从水中跃出,逆着火光,紧握着手中灵剑朝着翻腾的水泽用力斩去!   天水被剑气劈开成两断,然而众人还没有得到喘息,火焰又汇聚填满在了破开的水路。   冰冷的水烧成了滚水,淹没在里面的生魂如入油锅煎熬。   白茶想要救他们,却害他们更加痛苦。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魂魄在极致痛苦的时候会生更多的怨气,怨气又成了戾气。   白茶刚才的举动是他们情绪的导火线,万千威压混杂着逼仄的气息如山海般往她身上覆了过来。   她心下一惊,正欲御剑避开。   谁知一只惨白的手从沸水里伸了出来,猛地扣住了白茶的脚踝。   “是你,是你害了我们!”   “是沈天昭!那个把我们囚在无量之地的沈天昭!”   白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把她认成沈天昭,或者是因为她的剑意,又或者只是单纯疯魔到逮着个剑修就咬。   水面之下无数只手伸出抓着她的脚踝,衣袖,把她死死往下拽去。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解脱!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五百年,你把我们困在这里五百年!你为你的苍生开路?那我们呢?我们就不是苍生了吗?为什么要牺牲我们去行你的大义!为什么!”   “你引的劫数,要死也是你去死!凭什么要我们陪葬!”   白茶这时候算是真正明白了鬼哭狼嚎这四个字的意思,怨气滔天,魔音刺耳。   她又被他们禁锢着无法挣脱。   白茶觉得浑身蚀骨般疼痛,有什么附在四肢百骸不住噬咬。   是魔气,是怨气,也有戾气。   无数的气息混杂,她觉着呼吸困难,渐渐的她觉着眼前猩红,耳朵听到的声音也慢慢变轻。   她的七窍在流血,五感在被剥夺。   在震天的哭喊和漫天火焰里,白茶陷入了一片无静的混沌。   她眼睫微动,试探着握紧了手中的剑。   什么也感觉不到,剑的温度,周遭的气息,甚至连白傲天也像是陷入长眠一般再没有了回应。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正在白茶这么以为的时候,一道声音似破晓天光。   【老白!醒醒!】   【……傲天?】   【你快醒醒!你再不清醒过来就真的要被侵蚀灵体,堕入魔道了!】   白傲天焦急地呼喊着白茶,感知到她的意识清明了几分后赶紧说道。   【你别管他们了!杀了他们!他们早就死了,杀了他们不会沾染因果!我们也可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玄灵子给了白茶两条路,只要她顺着他给的那条生路上去。   不仅不会入魔,还能借着这万千生魂突破筑基。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他们这群白眼狼,沈天昭当时就不应该救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结果他们非但不感谢他,还把怨气发泄在你身上。你刚才不也这么觉得吗,觉得沈天昭这么做不值得吗?】   修者无轮回,凡人却有。   神魔大战祸及三界,其中人界最甚。无量之地里有万千生魂都是凡人,为了给他们一线转世的生机,沈天昭才选择了将其封印于此。   同样的修者的神魂若运气好得了机缘,也有重聚的可能。   白茶此时被影响了五感,反应有些迟钝。   在她感知到剑的存在,在白傲天的指引下从这片混沌里走出来的瞬间。   一道黑影从下往上直接朝着她的面门而来!   这一次白茶没有再犹豫,手起剑落,那道残魂倏尔消弥成烟。   魂魄消散的刹那,白茶心头莫名涌现出了一阵快意。   玄灵子见白茶终于落了第一剑,他笑着抓起一把棋子扔了下去。   随着那些棋子落下浩劫,生魂生了怨,失了控,再一次疯狂往白茶扑了过来。   她眼眸微动,引剑从魂魄之中穿过,将他们腰斩成了两半。   “对,就是这样!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既是对他们的解脱,也是渡你自己!”   玄灵子的声音传入了白茶耳畔,蛊惑着她继续斩杀。   “沈天昭!像你这种人活该不被天道庇护!你为飞升渡劫引来浩劫,你不得好死!”   “啊啊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   白茶杀红了眼,冷着眉眼将剑刺入生魂。   万千的怨念冲天,全然朝着她而来。   “闭嘴!闭嘴!都他妈给我闭嘴!”   这些声音把她心里的怨气不断放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绯色。   映照着这血红一片,森然可怖。   “他有什么错?天地不容他便开路,天道落下浩劫于苍生,他便舍身护苍生!我又有什么错?我是他的徒弟就该承受他的因果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天不放过我,为什么你们也不放过我!”   白茶紧握着手中的灵剑,垂眸看向这火光之中的万千生灵。   这天,这地,这苍生,都不容她。   也不容沈天昭。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对这里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的羁绊。   天地的荣毁,苍生的浩劫又与她何干?   玄灵子看着白茶的眸子越发殷红如血,他手中最后一颗棋子将落未落。   他问道,“你现在还认为他的道是正确的吗?”   白茶踩着火光,而后立于高墙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众生。   “他的道或许正确,只是这样的苍生不要也罢。”   玄灵子心下大喜,“所以你也不认同他的道对吗?”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绯红慢慢恢复了清明之色。   她指尖一动——   玄灵子捏在手中的最后一枚棋子不受控制朝着白茶那里飞去。   那枚黑棋在她食指和中指之间。   这一刻下棋人成了她,苍生成了她的棋子。   那以金线纵横的棋盘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啪”的一声,白茶执棋落下。   黑棋落在正中天元。   好似神明俯瞰众生,悲悯又凉薄。   “我认同他的道,但不认同这苍生。”   作者有话说:   沈天昭不是单纯为苍生殉道。之后说√   围棋里的天元就是最中间那一点。 第五十六章   棋落天元, 剑定乾坤。   白茶手执长剑将这局星罗布棋自天元破开,天水倒流,业火烈烈。   人间似成炼狱,众生又于炼狱里重生。   待到万魂归位, 他愕然看向混沌, 又抬头看向散落如星的棋子。   ——那是玄灵子之前借给白茶的万千生魂,那些本该被她斩破杀尽的生魂没了戾气, 重新归于棋子之中。   他指尖微动, 就近拿了一枚棋子。   白玉棋子饱满光滑, 不见一点裂痕。   “……一剑万物生。”   良久,老者的声音低沉传来。   能将死气化为生机,只有沈天昭的剑意方能做到。   玄灵子以为白茶斩去第一道生魂的时候她便失了道心,不想似乎并非如此。   不是唯有杀伐才能乱其道心,有些人也可以身在地狱,心在桃源。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衣袖一挥, 将所有的棋子收回。   这时候玄灵子才真正意义上注视眼前的少女,他的眉眼依旧混浊,却没什么戾气。   “真是后生可畏。”   “老夫自诩资质卓绝, 可在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却也没有你一半的悟性。”   玄灵子抬眼, 那把灵剑涤荡着的剑气凛冽。   “沈天昭这人向来气运不行,珍视的朋友背叛他,看重的苍生背弃他,就连唯一的正缘也离他而去。”   “唯有在收徒一事上倒是颇有福气。”   正缘和道缘不同, 前者只指命定道侣。   沈天昭的情况注定了他爱而不得, 一身孑然。   白茶沉默了一瞬, 对于老者于她的夸赞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她只注意到了一点——   “前辈所说的背叛从何而来?”   据白茶所知, 因为天赋沈天昭一生就没几个朋友,绝顶峰的卓不绝算一个,逍遥子和凌霄算一个。   除却他们三人,又有谁会背叛他?   玄灵子捻着胡子,笑着说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白茶心下一惊,看着对方不似开玩笑的样子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   若是对方从一开始不是这般针对她,故意乱她道心,引她入魔,她可能还会怀疑几分。   她不由想起风停云在离开之前和她说的话,他说沈天昭和玄灵子貌似不合。   还有沈天昭尚有渡劫之力,却死在了飞升之前。   “神魔大战我师尊身陨一事,可是与前辈有关?”   “若是,小友可是要将老夫斩于剑下?”   玄灵子这话像是默认,语气又有些调侃之意。   白茶紧绷着神情,凝聚的剑气,翻飞的衣袖,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杀意。   “我自是没那个本事,但是今日我若成功脱身,他日必再入此境与前辈手谈一局。”   “不定苍生,决生死。”   玄灵子听后朗声大笑,那笑声震天,隐隐有雷落之势。   “好一个不定苍生,只决生死!都说物极必反,可能也就沈天昭那个的倒霉蛋才能有你这般的徒儿!”   他笑了许久,千百年来的郁气也在这一瞬间发泄淋漓。   “还有,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何来的背叛?”   差点儿把这茬儿忘了。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个人的道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朋友?宿敌倒还差不多。   思之及白茶心下松了口气,然而剑气却未收敛。   不为别的,刚才破了苍生棋局的时候,白茶的剑气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隐约有沈天昭的剑意。   神魔大战已过五百多年,时过境迁,这样长久的时间里玄灵子身上还有剑意留存,可见他们当时不单只是单纯的关系不好。   他们动过手,还是杀手。   白茶不敢放松警惕。   “既然此事是一场误会,棋局终了,前辈可否放我离去?”   “这是自然,修者的承诺若不兑现是会承受因果报应的,况且老夫还没无耻到对一个小辈出尔反尔。”   他的身体融在混沌,看不清神情。   “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有一事要麻烦小友。”   白茶一愣,只见玄灵子往前,在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杀了我。”   “什么?”   白茶愕然,拿着剑的手抖了下。   “就像那些积怨的生魂一样,没有人愿意在这样漫无尽头的混沌里一直待着。老夫的神魂早在当年被魔主啃食殆尽,如今唯有这一缕残魂苟且至今。”   玄灵子垂眸看向白茶,周身的黑色雾气比周遭混沌还要深邃。   “你应该猜到了,你的师尊曾对老夫下过杀手——老夫的确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开天门之时老夫被魔气侵蚀入了歧途,想要引万千生魂渡我飞升。你师尊见我引魂入体,难以清醒,一剑诛杀了我。”   说是诛杀倒不如说是剔除了他被魔气侵蚀的神魂,给了他以清明意识留存于世。   白茶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沈天昭废了那么大劲儿让他不神魂寂灭,玄灵子应当好好活下去,没准能像沈天昭一样等到重塑神魂的机会。   而不是上赶着求死。   大约是看出了白茶的疑惑,玄灵子笑了笑继续说道。   “沈天昭的神魂在你体内吧。”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你到底要做什么?”   玄灵子用手点了下胸口位置,一道金光乍现,驱散了混沌一片。   “这是你师尊当年剑落的地方。”   白茶一愣,身体里隐隐有什么在与其共鸣。   “……你这里怎么还有一道神魂?”   她猜到了什么,但是没敢问。   “老夫向来恩怨分明,若不是你师尊当年散了我的魔魂,终南山千百年的清誉怕是毁在老夫手上了。”   “只是你师尊不在五行,不受天道庇护,死得比老夫还彻底。老夫想用本命灵器来聚他的神魂,却险些反噬其身。最后发现,唯有以魂承魂才勉强能续住他的一缕魂魄。”   那缕金色的神魂在混沌里宛若朝阳,纯粹得让人心悸。   白茶眼睫微动,看着老者将那神魂悬在他的掌心之上,光芒映照在他混浊的眉眼。   “然而他不在五行,老夫却在。以命换命,以魂置魂才不会乱了天道法则。”   玄灵子将神魂轻轻递到了白茶面前,沉声道。   “他渡我身,你渡我魂。”   他这么说着,神情平静似一潭死水。   “小友,万物有因果,如此才算有始有终。”   白茶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从她入秘境开始,玄灵子就步下了两步棋。   一是用幻境,以风停云和青雲的生死来窥她心中可有情义。   二是用苍生棋来验她的道心,看她是否有承剑之意,济世之心。   世间有小爱者多,大爱者寡。   唯有两者都符合,玄灵子才会真正放心将沈天昭的神魂托付于她。   白茶握紧着剑,骨节因为用力泛白。   许久,她决定承下这个因果。   她伸手将那缕神魂融在了体内,随即她的周身也因为这神魂镀上了一层金光。   千百年来那如永夜的混沌,也在这一刻真正迎来了天光破晓。   玄灵子大笑着张开双臂,那灵剑的寒光也比这秘境暖。   白茶手执着长剑,剑气淬入已浑浊不堪的神魂。   她整个人被黑雾笼罩,氤氲之中有什么画面随着残魂破开散落。   像是走马灯一般,不属于白茶的记忆纷至沓来。   终南山之巅,一袭黄衣的青年执棋落,瞬间地动山摇。   “沈天昭,你可敢与我论道!”   白衣青年于天雷之下,踏着天阶而来。   “我不与匹夫论道。”   秘境历练,他引万千生魂将青年困于死生之界。   “道法万千,不分贵贱。你连一个散修的道都能指点一二,为何不愿与我论道问苍生!”   青年依旧置之不理,破阵而去。   他就这样执着了十年,百年……   直到神魔大战,天地浩劫,他一路追着那道破天门,斩神魔的身影来到了魔渊。   “沈天昭,你疯了!你竟想以身殉道?!这就是你的道吗?为这不相干的人,这么做值得吗?”   九天之上那人说道。   “没什么值不值得,我想这么做便做了,万事随心。与他们无关,也与你无关。”   “那我如何做也与你无关!”   金光之间他以天地做棋盘,将万千生魂如棋困于法阵。   “既然你要以身济世,我偏不如你意!你不认同我的道,我也不认同你的苍生!你若身死,我便让这苍生祭我飞升入道!”   话音刚落,苍穹有神兵破天而落。   一剑诛心,入了他的神魂。   白衣青年冷着眉眼,在他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凉凉说道。   “老匹夫,亏你下的还是苍生棋。”   “棋中无苍生,论的是什么劳什子的道?”   ……   白茶眼眸一动,在最后一段记忆融入脑海之后,她抬眸看向眼前的老者。   老者周身的黑色雾气慢慢褪去,那双眸子也恢复了清明之色。   “老夫如今才算明白,不是他不认可我的道,是老夫……没容下他的道在先。”   他的道里有苍生,而他却以苍生为棋。   他说到这里像是叹气,花白的胡须颤动似窸窸窣窣的白雪。   “小友,委屈你的剑了。”   “尚未走过生魂,就要来渡老夫这残魂……”   白茶指尖微动,避其问他。   “前辈可见过真正的一剑万物生?”   玄灵子眼眸一动,她又说道。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死气化生机,生机融天地。”   “刚才生魂得渡有了生机,唯有最后一剑收势……”   她将剑倏尔拔出,霎那间神魂消散。   随着玄灵子的神魂一灭,万千生魂没了依托从棋子之中如萤火涌出。   混沌破开,生魂没了戾气。   细雨蒙蒙,淅淅沥沥入了整个秘境。   生机融天地,天地化春雨。   白茶抬起手接住雨水,感受着沉寂许久之后万物复苏的气息。   “前辈,你也算渡了一次苍生。”   作者有话说:   玄灵子对沈天昭是憧憬的,他很想要得到对方认可。   所以他很讨厌因为沈天昭的死而得以庇护的苍生。   不过玄灵子最后也做出了和沈天昭一样的选择,用自己的神魂渡了这些生魂轮回。   他从执棋人,成了救世人。 第五十七章   秘境没了神魂的支撑顷刻间消失殆尽。   这还是无量之地千百年来头一次出现化雨的生机, 草叶茂盛,有树参天。   白茶那一剑再强也不过筑基威力,若非玄灵子自愿赴死,别说是这把百年玄铁做成的灵剑了, 哪怕去剑冢中心取了那神兵也照样撼动不了对方的神魂。   待到玄灵子的神魂完全散去后, 白茶才将剑收回。   在剑入剑鞘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 玉石撞青石一般清脆。   她顺着看去, 是一枚白玉棋子。   和玄灵子之前所执的棋子似乎并无不同, 不过既能在神魂散去之后还能存在,说明它并不是普通的棋子。   白茶将棋子捡起,感知了下上面的灵力。   很奇怪的感觉,那灵力既磅礴又微弱,想要再深入探知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玄灵子的本命灵器“苍生棋”,除了沈天昭的神兵是他用骨血造就而成, 随着他意识苏醒才会出现之外, 一般修者的本命灵器在修者神魂俱灭之后会脱离其主,也就是契约解除。】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杀人夺宝,非得杀人不可。除非其主主动赠予, 想要获得灵宝唯有灵宝之主身消道陨。】   化虚境的大能的本命灵器, 哪怕没有了修者契约的灵力加持,也能发挥出至少元婴作用的威力,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保命法宝。   只不过要催动这样等级的灵宝,一来必须得到其认可, 二来修为上也有限制。   像白茶这种凝心期都没到的修者, 要使用它还太早, 至少于破丹期之前是绝无可能了。   【你先把它收着吧。与其让其他什么不知道哪儿来的修者捡了便宜, 亵渎了玄灵子的遗物,还不如我们先保管着。】   因为先前的事,白傲天对玄灵子有了不小的改观。   觉着这样一位舍生取义的大能的灵器要是被有心之人捡到,即使无法使用也会吸收其灵力化为己用,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想到这里白傲天接着说道。   【玄灵子的执念有二,一是将沈天昭的神魂托付给你,二来则是魂归故里。如今他这样再无轮回,他的灵器至少也该归其南山。】   其实不用白傲天说她也是这么想的。   白茶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棋子,先前对弈的画面历历在目,如今却是人走茶凉,万籁俱寂了。   她叹了口气,将那棋子放回了储物戒指。   不想她刚放进去,里面的昆仑玉不知怎么突然从其中跳了出来。   无论白茶之后如何用灵力将它压制回戒指,它也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在里面待得好好的吗?怎么现在放不进去了?”   白茶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奇了怪了,这戒指我也没放什么东西啊。之前的灵石灵玉大多都拿去赔给鹤师兄了,应当还有好些空间才是呀。”   【应该是这两者属性相斥。】   那块昆仑玉是之前白茶和泷如夜青云台比试的时候,谢九思押给她的。   白茶赢了之后这玉他没有要回,说是当做她突破筑基的礼物。   【玄灵子的属性是水木,这块昆仑玉则属火。加上那棋子虽小,灵力却强。昆仑玉虽也是上等灵宝,但和它比起还是差远了,像这种等级的灵器大多生了灵,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所以不是昆仑玉放不进去,而是它不让它进去。】   “……还真是什么样的灵器从什么主。”   玄灵子强势,他的棋也这般霸道。   白茶这么吐槽了一句,然后轻轻摸了摸那块剔透的昆仑灵玉。   “委屈你了,等我回去再给你买一个储物戒指单独安置你。在此之前你就先将就在我荷包里待着吧。”   她也不管对方没有生灵,根本听不懂她的安抚,只是这是谢九思给她的东西,白茶自然很是珍惜。   把昆仑玉放好之后,白茶又朝着身后拜了三拜,行了个大礼。   “前辈放心,无论是师尊之志,还是您所托之物,晚辈定当竭尽所能完成。”   “您一路走好。”   ……   玄灵子的秘境一破,剑冢那边的气息便似山海磅礴压了过来。   不愧是剑冢中心,白茶光是御剑途中就好几次险些被剑气所伤。   起初她还觉得她破局的时间还算快的了,结果等到出了秘境之后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玄灵子的秘境流逝的时间比外面要慢上许多,她在其中待了不过几个时辰,外面竟已经过了三日夜。   三日夜,这时间对于入境取剑一个月的期限来说并不算长。   然而对于御飞流他们这种人来说,可能已经到了剑冢中心。   白茶越想越着急,生怕那把神兵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御剑用最快的速度往剑冢方向过去。   前方晦暗一片,隐约可见剑山。   和在千仞峰时候的刀山剑林不同,这里剑气凛冽,不见天光,给她的感觉好似沧海深处。   压抑又窒息。   在还没有到剑冢之前白茶一直以为剑冢中心应当和秘境差不多,谁知竟高入九天,大若千山。   剑冢中心多神兵,神兵与神兵属于王不见王,每一个神兵都和周遭的神兵相隔很远。   白茶看着那重峦叠嶂的剑山如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先入了。   不为别的,她和那把神兵没有感应,她感知不到其所在。   而且这里的每一座剑山都高可入云,光是用肉眼看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最高。   【要不从最中间进去吧。一般来说剑冢之心存神兵,剑山之中出神剑,沈天昭是天下第一剑仙,他的神兵定在其间之最。】   “成,那就走中间。”   白茶引灵力感知了下四方,最后勉强确定了个大概。   只是这剑气磅礴,直接进去不成,还得开路。   她引剑直上山腰,一抹明黄于混沌中开。   剑出群山,锋从中来。   原以为要劈开这样一面剑气要耗费不少气力,谁知白茶执剑一挥,用了不到五六成剑气竟就这般轻易开了一道路来。   白茶有些怔然地看了下手中的灵剑,又看了一眼被剑风断开的一脉山路。   “奇怪,我的剑气有那么强劲吗?”   之前在剑阁的时候她还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却能一剑开路了。   白傲天也有些意外。   【你突破了?不对,你还是在筑基中期啊。难不成是刚才剑过残魂剑气得了淬炼?】   这也有可能,剑修以战淬炼。   过的生魂越多剑气越甚,尤其是还在断了玄灵子的神魂之后,威力自然会有所长。   【算了,管它怎么回事,变强了就是好事。现在咱们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入剑山,赶在御飞流之前把那把神兵取走。】   白茶点了点头,从路开的一方径直而上。   也不知道御剑了多少个时辰,直到快要力竭才终于登上了那剑山之颠。   刚落地还没站稳,前方有剑气破风而来。   不是有意攻击,那剑气却不容小觑。   她赶紧侧身避开,“轰隆”一声巨响,前面有什么东西相撞,引起了剧烈的动荡。   白茶准备往里面过去看看,谁知隐约瞧见人影的时候,一根藤蔓从一块巨石后面猝不及防过来把她的脚踝缠绕。   她心下一惊,正欲引剑断开。   可感知到熟悉的灵力一愣,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被对方拉到了石头后面。   动手拽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提前入了剑冢的风停云。   “风停云?我之前不是让你先入剑冢择剑吗,这都三日过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什么叫我还在这儿?你以为我的效率和你一样低?剑我昨日就取到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把灵剑拿起。   那剑通体月白,只推出一寸,其辉如贯日月,星斗避彩。   剑气引剑撞上剑鞘,铮铮声响,鬼闻丧胆,魔见嚎啼。   “此剑以速闻名,剑出九万里,追风逐日,是十大神剑之一,名为巽风。”   风停云本就资质出众,只要入了剑冢便有无数灵剑上赶着释放剑气让他挑选。   这把巽风也是其中之一。   在离开剑宗入境之前逍遥子就嘱咐过他,非神兵不择,非神剑不取。   人择剑剑择人,届时若是有多把神兵择选他,便选其中最强的一把。不过也要量力而行。   剑这种东西是双面的,太弱不成,太强又容易凡反噬其主。   “我当时本来是不想选它,觉着它身上戾气太重,想选另一把和它年限差不多的神兵。只是这剑好生霸道,与那把神兵斩杀了一日夜,把它赶跑到了另一个山头。”   “没办法,我看它这般执着于我,周遭除了它也没适合我的灵剑了。于是也和它打了一架,去了它身上一些戾气才安心结了契。”   剑冢周围本就晦暗,风停云不说打架的事,白茶都没发现他身上挂了彩。   他抬起手用手背擦拭了下脸上的伤口,剑气所伤比起寻常伤口来更加疼痛,况且又是神兵,服用丹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愈合。   不过风停云并不在意,将这几日的事情简单概述给了白茶后这才问道。   “那你呢?那老头子有没有刁难你?”   白茶摇了摇头,提到玄灵子她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他不仅没有刁难我,还把我师尊的一缕残魂交付给了我……然后,执念已了,夙愿既成后,便神魂消散了。”   少年没想到会是这般发展。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闷闷开口。   “……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回。能够春风化雨于天地,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死得其所了。”   尽管他和那玄灵子只有一面之缘,一代大能彻底陨落,还是难免唏嘘。   白茶不愿再继续谈这件事,问道。   “对了,你刚才好端端的把我拽住做什么?我已经在那秘境耽搁了三日夜了,要是再不赶紧进去恐怕那神兵就被御飞流或是剑宗其他弟子给取走了。”   “你放心,那剑还在。”   这时候前面因撞击而涤荡起的尘埃已经慢慢平息下来,隐约有几道身影浮现。   风停云眯了眯眼睛,朝着那边微抬下颌。   “诺,你自己看。”   白茶顺着看去,只见三四十丈之外有四五个修者,看服饰应当是蓬莱和云剑山的弟子。   而于他们对面交手的那个身影,正是御飞流。   “我半个时辰之前刚到这儿就听到那边的动静了,走近一看发现是蓬莱和云剑山的几个弟子联手围攻御飞流,不让他取剑。”   “蓬莱拖延着估计是想等祝灵尘过来,至于云剑山这种小宗门就算取了那神兵宗门上下也无人有足够的资质能用。”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薄唇微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蓬莱的人许了云剑山什么好处,这才让他们同意了联合。”   沈天昭的那把神兵无主,只要得了其剑道认可的都有取走的可能。   修真界有三大剑宗,若是硬要再加上一个那第四剑宗便是蓬莱。   为了宗门崛起,他们自然更希望祝灵尘这个少主能取到这把神兵。   “所以我想着再这里看看情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也别着急过去,等到他们两方都力竭的时候我们再动手。”   这个办法是有些不道德,可择剑除了凭实力也要靠手段。没什么对错之分。   白茶他们又打不过御飞流,如此一来是最好的办法。   白茶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也跟着风停云一并蹲在巨石后面见机行事。   谁知她刚走近了些,脚下踩到了什么,猛地低头看去,发现青雲竟躺在脚边。   “他怎么了?你怕他看到御飞流跑过去通风报信,所以把他一剑劈晕了?”   “我起初也是这么个想法,只是还没等我动手他自己突然翻了个白眼就昏死过去了。”   风停云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在演他,可是用灵力探查之后发现他脉搏虚弱,气若游丝。   他给他塞了好几颗丹药都没清醒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他跟着我们入第一重秘境开始他好像就不大对劲了,前几日到了剑冢更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估计是他修为太低,秘境之中威压太重,这里又剑气太沉,这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等之后出去了应该就好了。”   白茶看着少年脸色苍白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运气好的人也不容易,前有沈天昭孤寡一生,后有青雲体弱多病。   她倒霉是倒霉,却也没这般要死不活。   白茶唏嘘了一阵,藏匿了气息和风停云蹲后面留意战况。   那几个弟子修为最多不过筑基后期,御飞流一步金丹,他们要想对付他并不是易事。   只见少年御剑于天,撼动四方剑气为刃。   一时之间剑若天雨,朝着那几人落下。   一个器修引巨盾抵挡住剑雨,然而剑气太甚,没支撑多久就有了裂痕。   他心下焦急,回头对身后人大喊。   “怎么还没好!我快坚持不住了!”   “马上,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   白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那盾牌之后的几人突然御空飞到了御飞流周围。   他们手拿符箓,其中一个剑修引剑于高空落下剑气。   “不自量力。”   御飞流扯了扯嘴角,手腕一动,剑出寒光,“啪”的一声打掉了上面那人手中灵剑。   太天真了,这种程度的攻击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御飞流。   正在白茶这么想着的时候,几道金光乍现,那几个修者将符箓悬停在了少年四周。   “云从龙,风从虎。”   “聚天地,撼鬼神——”   风停云瞳孔一缩,连忙引剑气为保护罩将白茶和青雲护住。   这是蓬莱八大剑阵之一的锁仙阵,若是被阵法波及的人会无法动弹,于阵法之内的人更是瞬间会被锁住灵脉,身若负泰山,毫无逃脱的可能。   先前被打掉灵剑的修者足尖一点,蓄集剑气于阵眼用力落下一掌。   “锁仙人!”   御飞流被四方符箓锁住了手脚,这一掌落下哪怕他瞧见了也躲闪不及。   “轰隆”一声巨响,剑山似被打歪了几寸,尘埃四起。   等到动静平息下来后,少年被那几个修者引四条灵脉为锁牢牢困在了阵法之中。   越动弹他被缠得越深。   “……成功了?”   白茶缓了一会儿愕然开口。   显然她没有料想到他们几人竟然能真的将御飞流制服。   “能不成功吗?那可是蓬莱八大阵法之一,当年可是连魔将都锁过,更别提一个御飞流了。”   只是这个阵法他们虽使出来了,却也维持不了多久。加上他们修为也有限,可能也就发挥了其十分之一不到的威力。   不过也足够了。   风停云看着被困在其中无法动弹的御飞流,又看了一眼因为要维持锁仙阵而不能轻易离开法阵的几人。   双方如今都没办法脱身,唯有死耗。   看哪一方先灵力耗尽。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白茶和风停云对视了一眼,正准备出手去取剑。   一阵罡风伴随着野兽的嘶吼声传来,带起的威压把他们两个猝不及防震出了十丈远。   “是兽化!”   “该死,千算万算忘了他还会变形!”   “……”   众人大惊失色,白茶循着嘶吼声位置看去,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苍狼出现在了阵法之中。   那是御飞流的本体。   少年兽形巨大,那双瞳孔剔透森然,在月光之下如深海的浮冰,光是对视一眼就觉得脊背发凉。   和其他的雪狼不同,他的眼角有几道朱红妖纹,爪子似刀,见血封喉。   灵兽化的御飞流的力气是人形的三四倍,刚才还无法挣脱分毫的阵法,如今隐隐有破阵的迹象。   “快!快收紧灵链!不能让他从阵法里出来!不然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他们慌忙拽着灵链,想要把御飞流重新拉进阵眼归位。   然而人力岂能撼动灵兽?况且阵法已松,难以重聚。   御飞流用力将那几个人甩到了空中,而后低头一口将那缠绕在自己手脚的灵链给咬断。   随着灵链一断,如细碎星子散落在了四周,消失在了暮色。   而此时阵法也乱了。   那四人连同着上方以剑气压制御飞流的那个修者也跟着一并,被阵法反噬推送出了数丈之远。   他们昏迷的昏迷,重伤的重伤。瞬间都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少年嘶吼了一声,而后重新变回了人形。   只是他耗费的气力太甚,眼尾泛红,妖纹妖冶,那条蓬松如雪的尾巴也没完全褪去。   御飞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眼睫微动,看向不远处剑山之颠的那把被剑气萦绕不见其真容的神兵。   正在他准备过去取剑,不远处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倏尔跃出。   风停云在后,白茶手执灵剑在前。   那剑其蓄力如长弓,气势如虹。   她脚踩剑气腾飞而上,发动天赋,引剑大喝——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作者有话说:   御飞流:我不是人,但是你们是真的狗。   风停云:干他!   白茶:射他!   射天狼,天狼指的是天狼星,星象里是主侵略杀伐的。虽然大家肯定知道,但是为了防止有的宝贝忘了或者还没学,我还是解释下。怕真误会是狼了,到时候考试出错2333 第五十八章   这弓箭是没有, 可弓气却在。   白茶用言灵引剑蓄势而发,只见她借着风停云的剑气凝聚成了弓气,紧握着剑柄,剑刃直勾勾对准着御飞流。   轮标枪一般把灵剑从高空投掷了过去!   剑风化弓气, 破开周遭的剑气, 宛若陨石擦过天际,涤荡起的气流引起地动山摇。   就像先前蓬莱和云剑山的弟子孤注一掷想要用锁仙阵困住少年一样, 她和风停云也打算趁他病要他命, 蓄剑气引长弓, 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击威力极强,只要击中足矣让御飞流一个时辰之内都无法动弹。   “吃我一剑!”   白茶大喝,手中剑已刺去。   御飞流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剑冢周围剑气太重,加上他刚才光顾着对付那几个人了,根本没留意到不远处巨石后面的两人。   眼看着剑要落下, 他足尖一点往后退去。   剑也跟着一并, 剑风涤荡,把他的额发拂开,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晦暗之中幽深。   御飞流想要试着靠着缓冲来减其攻势, 不曾想已经退了近百丈这灵剑也依旧逼仄凛冽。   “没用的, 我们这一剑是蓄足了剑气。你全盛状态没准能挡住,只可惜现在你哪怕是化成兽形也做不到。”   风停云一下便看出了少年的意图,沉声说道。   有了之前那几个人的前车之鉴,哪怕御飞流为了破阵已经消耗了不少气力, 他们也不敢大意马虎, 生怕他又像刚才时候那样化形以力破力。   因此这一剑虽是用的白茶的天赋做出的进攻, 可大半灵力却是由风停云蓄集。   两者相辅相成, 才有了这一杀招。   他说着,眼看着少年已经要退无可退。   而后食指和中指一并,一挥。   剑气撼天,白色的气流刹那之间把御飞流逼停在了半空。   “剑风如竹——破!”   随着风停云剑诀声落,那灵剑从一开始的一柄成四。   东南西北,把黑发蓝眸的少年全然困住,剑气四方来,见血方封喉。   御飞流下意识引剑要去挡,偏剑被其中一剑压住了剑脉,一时之间无法蓄力。   他咬了咬牙,看向那一青一黄两道身影。   说怨恨倒不至于,无论是入境择剑还是入世间历练,实力并不是一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是今日换作是他,他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唯有一点,他不甘心。   神兵已在咫尺,他好不容易破了那劳什子锁仙阵,却被风停云他们守株待兔。   他耗尽心力给别人做了嫁衣,要他如何甘心?   御飞流这般想着,眼尾的妖纹越发艳丽。   他引剑气在周围,在灵剑只差毫厘要入他血肉时候,又骤然松手。   风停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片殷红映入了他的视野。   剑入了一寸,然而御飞流却借着剑势反冲到了剑山之巅。   风停云愕然,以为御飞流是孤注一掷想要以身引出神兵。   然而这不对,御飞流不是傻子,应当感知到了他刚才引出的那一剑是神兵之剑气。   风停云的速度本就很快,如今有了神兵巽风的加持,别说风了,就连光也未可追。   他就算借着剑势暂时摆脱了攻击,可下一秒,在他还没有登上山巅之前也会被一剑斩下。   “管他要做什么,先跟上去再说!”   白茶是个急性子,加上这神兵对她还有整个剑宗意义非凡,她不想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一跃上了苍穹,连忙御空跟了上去。   只是那剑的速度太快,白茶一时半会很难追上,她手腕一动,以剑气引弓再一次投掷过去。   剑气破风,在御飞流快要抵达剑山之巅的时候如弓箭一般直刺到了他的肩膀。   御飞流闷哼了一声,苍白着脸色不顾疼痛往上而去。   此时风停云也调转着剑向追去。   然而就在剑于少年瞳孔一寸之间,从山巅传来一阵剧烈的罡风,带着鬼神一般的嘶吼,从九天往下。   周遭剑气骤然停滞,唯有一道气息磅礴肃杀,让人脊背发凉。   感知到了这道气息,风停云才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白茶,快回来!”   白茶听到风停云的声音,刚要询问,耳畔剑风先擦了过来。   她瞳孔一缩,只见方才他们蓄力攻过去的那把灵剑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转弯朝着相反方向过来。   剑气擦破了白茶的脸颊,风停云慌忙收了灵力,那剑才停住。   白茶才堪堪握住了它的剑柄。   剑在颤抖,剑面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霜雪。   “怎么回事,这是他的天赋,还是他的属性也和纪妙妙一样也是变异冰冰根?”   白茶心有余悸,回头问道。   “这既不是他的天赋也非灵根,是天斩……”   少年说到这里一顿,看着白茶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   “沈师叔的那把命剑因能斩天开道,断人因果,名为天斩。御飞流刚才宁可受伤也要上剑山之巅不是为了以身取剑,而是想借神兵之剑气来克我们的攻势。”   神剑克万剑,万剑见它须低眉。   刚才他们的剑气被御飞流引到了山巅,剑是最有领地意识的灵器,尤其是像天斩这样的神兵更是如此。   剑气一到它的周边,它便会镇杀。   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山巅只有天斩这一把神兵。   好在他们收剑及时,不然这剑估计就得碎成几段了。   白茶一顿,垂眸看向手中的灵剑。   它的剑身还在颤抖,连带着她的掌心也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   “它在害怕。”   何止是它,就连风停云手中的巽风也在感知到天斩剑气的瞬间生出了杀意。   神兵遇神兵,如王见王。   厮杀起来天地为之变色,其剑气,杀意实在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住的。   好在天斩只是警告了一番,见他们不再靠近之后,这剑气才平息。   绕是如此,风停云的神情还是颇为凝重。   他看向不远处衣衫染红的少年。   “你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天斩若是盛怒,方圆百里再无生魂。你竟宁愿死也不愿我们拿到这把剑。”   御飞流扯了扯嘴角,那双蓝色的眸子森然,没有一点温度。   “我没想这么做,你们的命可没我的金贵。”   “你们要是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场,赢了,这剑你们取走便是。偏你们这些人修一个比一个手段下作,这剑给了你们,我不甘心。”   白茶沉默了一瞬,她们的做法是有些狗,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又不像其他修者那样有那么多的选择,天地之间万物都在天道法则之中,灵器也是。   唯有沈天昭的剑是他骨血所做,在五行之外,还有一柄又神龙不见尾,可遇不可求。   白茶是气运不好,更不可能拿到了。   “这是我师尊的剑,是他骨血所做。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我是他徒弟,来承他的剑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她心下是觉着不大过意的去,表面却依旧强势,不容让却。   “再说了我们刚才是趁人之危了,但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既没想着困住你,也没想着要你性命。要知道其他入境者,杀人夺宝,尤其是对你这种灵兽更是啖其肉取其金丹,我们这般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御飞流,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风停云被白茶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语气惊住了。   “话是这么说,我们这样欺负谢师兄的同族会不会不大好啊?按照人族的年岁来算,他可能十岁不到,还是个幼崽……”   “?你在这里装什么圣人?刚才那一剑你可比谁都刺得欢。”   他噎住了一瞬。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剑是要的,该动手自然也是要动手的。只是从如今这个情况来看,他肯定会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风停云之前那一下是避开要害刺的,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我是无所谓,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白茶没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什么准备?”   “灵兽与我们不同,一旦被他盯上,至死方休。”   风停云看着不远处神情冷峻的少年,手中的巽风也在兴奋战栗。   “他如今既不愿意让步,那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他打到昏死,要么……我们死。”   白茶没有意识到御飞流的异常。   可风停云却在收势的时候感知到了。   之前他破阵的时候幻化成了兽形,御飞流就算已经修成了人形,可本质上却还是灵兽。   只要是兽就更遵从本能,没有太多的理性可言。   要是他们刚才那一击制服了他还好,偏千算万算没算到御飞流会借着天斩来破局。   他变回人形时候妖纹就没完全收回,那尾巴也是,这种半兽化有时候比纯粹的兽化还要可怖。   因为在这种状态下,御飞流既能使用人修的道法,又能使用兽力。   关键是他一旦杀红了眼就会被兽性控制,唯有见血才能恢复些理智。   而他们暗算他的举动正好激怒了他,如今想要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解决也不可能了。   御飞流眼眸微动,成了竖瞳。   他的手也成了利爪,爪风凛冽,骤然往四周划去。   “轰隆”一声巨响,还没等白茶他们反应过来,方圆十里的巨石都被他破成了碎石。   “你们不是想躲吗?我将这些碍眼的石头劈开,我看你们一会儿还如何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剑指向他们。   “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反正择剑不论生死。今日我不仅要取了这神兵,还要拿你们来开剑!”   说话间,御飞流一个瞬身来到白茶身后。   那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残影,等到白茶觉察到的时候,他已经引剑砍了过来。   好在御飞流快,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风停云的修为和力量虽不及御飞流,可速度却少有人及。   他手腕一动,一根藤蔓从他袖间而出,缠着白茶的手腕把她往一旁拽去。   白茶腾飞于半空,稳住平衡后赶紧蓄剑气迎上了那道攻击。   谁知刚撞上,那力道重的她整个手臂险些脱臼。   “他现在是半兽化,力大无穷!哪怕的纪妙妙也未必能接下他一剑!你要是还要手的话就别用手抗!”   风停云见了忙把她拽开,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你先在一旁待着别乱来,我先去把他困住你再动手。”   现在情况紧急他也没给白茶做过多解释,几根藤蔓飞出绑住了少年的手脚。   然而只一瞬,便被他用力挣开。   风停云也没想过能这般轻易困住他,他一手掐着术诀,一手引剑直往御飞流先前受伤到地方刺去。   剑气一逼近,那伤口又被撕扯开来。   殷红的血色将白衣渲染,雪落红梅一般。   在风停云想要收剑的时候,“哐当”一声,利爪划过剑面。   巽风虽是神兵,可风停云的修为不足以发挥他全部的威力,御飞流忍着痛死死抓住了巽风。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暗算第二次吗?”   御飞流知道以自己的速度很难躲过风停云的剑,所以他索性顺势而为。   让风停云刺中他,他便能趁机制住他。   风停云脸色一变,蓄力想要把巽风从他手中拽出来,偏兽形时候的少年气力太大,他难挪分毫。   “该死!”   他咒骂了一声,一手引诀,一道灵力倏尔入了剑面。   “鱼死网破是吧?既然你不松,那就试试看,看是你先被剑气贯穿,还是我先被你的气力压制!”   巽风的剑气本就逼仄,如今风停云把大半的灵力渡了进去,它一瞬之间达到了金丹威力。   虽只能维持片刻,这么近的距离也足够伤到御飞流的要害。   御飞流似早就料到了对方会这么做。   他紧紧扣住剑刃,不顾剑气将他的掌心划破,血珠一滴一滴淌在剑面,月白色的剑成了瑰丽的红。   “剑从来都是双刃的。它既能伤人也能伤己,你这把剑择了你又如何,你尚未与它磨合,它的戾气又这般重。”   御飞流一手扣着巽风,另一只手引剑气死死压制住了剑面。   原本直指向他胸膛的剑尖,被他生生压着抵到了风停云的脖颈。   几乎瞬间,他的脖子上便沁出了血痕。   “风停云,你是要选择收剑,还是成为这剑下亡魂?”   和落棋不悔一个道理,剑要是收回是要被剑反噬的,尤其是像巽风这样的神兵。   他和巽风是结了契的,收剑虽不至于伤他命脉根骨,可一时半会是绝不可能再有还手的余力的。   风停云眼睫一动,蓄力掐诀的手一松。   前一秒还锋利无匹的神兵,下一秒便成了折断的枯枝一般没了气势。   在他收剑的同时,剑气反噬到了经脉。   风停云闷哼了一声,呕出了一口黑血。   四肢百骸的疼痛刚蔓延上来,随着御飞流利爪落下,风停云的衣帛被撕裂,胸膛被狠狠划开几道伤痕。   皮肉绽开,鲜血淋漓,他脸色苍白,从高空坠了下来。   白茶见此慌忙御剑过去,在他快要坠落的时候从空中一把将他接住。   她刚抱住对方,殷红的血浸湿了她的衣服,吓得她赶紧给他塞了几颗回清丹。   “风停云,你醒醒!你别吓我!”   白茶拍了拍他的脸,少年眼睫颤动,张了张嘴,却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用的,刚才那反噬伤到了他的内里,我又攻击了他的心脉。他不死也废了。”   御飞流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漠然,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甩掉了手中的血污。   而后提剑往白茶方向过来,在这样的剑气混沌之中,衣衫染血,宛若修罗。   最后在距离白茶一步位置停下。   一道剑光闪过,白茶猛地抬头,对上了他那双冰蓝的眸子。   “现在轮到你了。”   御飞流引剑刚要斩下,“噗嗤”一声,背后一把灵剑先一步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低头看去,那是白茶的剑。   “……幻象?”   不为别的,白茶能引剑近他身而他毫无觉察的可能性为零。   而且,他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入的幻境?   为什么一点术法和灵力波动的痕迹都没有?   不仅如此,不单单是痛觉,他连握剑的触觉,还有视觉也在慢慢褪去。   眼前一片朦胧,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幔,又如覆了雾霭重重。   御飞流一顿,隐约看到了那个本该昏死过去的青色身影手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   “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风停云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他压下喉间的铜锈味,沉声说道。   “没做什么,只是剥夺你的感知罢了。”   “你刚才的确伤到了我,却并非心脉。在我将剑气入你伤口的时候,我并不是为了伤你,是为了剥夺你的痛觉和听觉。”   这也是为什么白茶引剑伤他,他毫无所察。   “现在,你的视觉也在慢慢抽离。”   御飞流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艰难从唇形判断出他说了什么。   “这不是幻象,是我的天赋。”   风停云注视着少年溃散的瞳孔,明明是坐着的,却莫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凌然。   “以气入体,寂灭五感。” 第五十九章   风停云和泷如夜不同, 即使白茶手中没有拿着像后者那样蓄着对方灵力的灵笔,以风停云和白茶之间的默契,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感知和言语沟通。   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白茶就能明白对方意欲何为。   就像先前少年把她拽住让她暂时不要出手, 等到时间成熟。   修为之间哪怕是同等级, 一个前期中期就能差上不小的距离,更别提御飞流一步金丹这样的程度。   她和风停云在对方受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全然把握, 更何况后者一人对上更是毫无胜算。   因此白茶立刻明白了过来。   风停云所说的是让她等着他发动天赋, 对方以为胜券在握放松警惕的时候。   那时她的那把灵剑再出, 自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说实话,刚才在看到他击中你的时候是真的吓了我一跳,我还真以为你不慎被他伤了心脉。要是真如此,我们两个今天可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白茶双指合并,收回了入御飞流血肉而那把灵剑。   那一剑入得很深, 但是并没有伤及他的要害。   一来是白茶觉着对方是谢九思的同族, 他们来剑冢是取剑不是杀生,她不想剑未取就沾染上了因果。   她还不起,也没命还。   二来是她这剑也不足以伤他命脉, 灵兽内有金丹, 刀枪不入,非命剑不可摧。   白茶要是真对准着心脉刺进去了,可能金丹没碎,先被毁掉的而是她的剑了。   不过她以剑气封住了他的灵脉, 他先前又是破阵, 又是和他们缠斗, 应当是没什么气力挣脱束缚了。   风停云运转着灵力将体内的丹药消化, 听到白茶这话笑了笑。   “我不是说了吗?我扰乱了他的感知,他的爪子偏移了一寸,我之所以捂着心脉处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说着垂眸看向失去五感的御飞流。   “好了,不说这个了。虽然费了不少气力,但是把他制住了就是好事。这里交给我,你赶紧上山巅取剑。”   白茶点了点头,御剑正要上去。   风停云叫住她又说。   “等等,你知道怎么取剑吧?”   不怪风停云多嘴,主要是一般择剑事宜都是师尊嘱咐告知的,白茶这个情况有师尊和没师尊一样。   卓不绝或许会提醒她些事情,偏对方是个器修,他不大放心,这般询问道。   “唔,大概知道。第一步是握住剑柄,在剑气放出的瞬间使出全部气力与之抗衡,卓师叔说取剑就是一场人与剑的博弈,人择剑,剑也在择人。剑若是感知到了择剑人的意志坚定,道心牢固,便会卸下剑气自动出鞘,与之结契。”   “若是力竭也不能取出灵剑,那就要赶紧收手,否则会被剑气反噬,筋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白茶咽了咽口水,先前她也感知了一道天斩的剑气,说实话她心里也发怵。   “还有就是若是取出了灵剑的话,立刻引血结契。大致上是这样的,对吧?”   风停云:“如何取剑你说的倒是没什么纰漏,但是结契的部分有些遗漏。”   “鹤师兄的那两只仙鹤坐骑你应该知道吧,之前择剑考核的时候你就是骑着它们去的。它们和鹤师兄结的是平等契,也就是不分主仆高低。”   “但是剑不成,尤其是命剑,你得制服它,和它结主仆契。不然到时候失控伤了你,又或者看你不顺眼了,杀了你恢复自由身再择新主也是有可能的。”   这不是风停云危言耸听,而是确有其事。   剑虽不是人,却也会生灵,也会有意识情绪,尤其是对于像巽风,天斩这类的神兵,更是喜怒无常。   早在千年之前一个灵山佛门的弟子,主修佛法,辅修剑道,本着众生平等,万物无高低的原则,他入剑冢取了一把剑,结的是平等契。   剑这种灵器不似佛莲那般生来就有佛性,起初还好,它天天跟着那弟子诵经礼佛,日子枯燥却也平静。   直到有一日一个剑宗弟子入灵山静修,他手中那把命剑走过生魂无数,杀伐之气极重。   剑与剑之间能互相感应,互相影响,那剑修走后,佛修之剑的剑心受了影响。   它有了血性和杀念。   佛修尚未觉察,依旧带着它驱魔渡化污秽,他将其用作镇压邪祟的佛剑。   而它心头嗜血的欲望被压制得越厉害,它越想要抒发。   在最后,它再忍不住,弑主飞到了那剑宗找那弟子,希望和他结契,杀尽天下生魂。   那弟子见它戾气太重,引剑阵把它镇压在了锁妖塔。   无独有偶,千年之前只是一人殒命,可以当成是意外,但是五百年前神魔大战好些未结主仆契的灵器被魔气侵蚀,杀红了眼,也做出了许多偏激的举动。   自那以后,便有了本命灵器必定主仆契的规定。   白茶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九曲天环。   怪不得卓不绝说要是无法取剑结主仆契,就毁了它,原是这个道理。   不能结主仆契的灵器,和一把高悬于头顶,随时坠下的刀并无两样。   “我知道了,我会拼尽全力压制住它的。”   压制灵剑比的不是修为高低,神识强弱,而是道心和意志。   道若无坚不摧,意志磅礴强大,便可撼天地,杀万物。   剑山之巅的威压极重,不过只要不释放什么剑气的话,天斩是不排斥生人接近的。   白茶御剑上了山巅,刚落地便看到了一把被黑雾遮掩,高度于她胸前的灵剑。   它的剑身有一部分插在土里,没准□□还要更长一些。   灵剑这种东西在未得到其认可之前是不能窥其真容的,白茶除了能大致辨别出剑柄位置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时间不等人,没准前脚来了个御飞流,后脚就碰上个御风流,御上流下流什么的。   总之得赶紧把这剑取了才能安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气,反复吐纳了几次,双手伸过去一把握住剑柄。   几乎是在白茶把手放在上面的瞬间,她脚下的地面立刻因为巨大的威压凹陷了下去。   好重,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摁着她深入地下。   不光如此,天斩周边的黑色雾气也汹涌而来,白茶如同置身于一个混沌的虚空。   她感觉自己被黑暗吞噬,和之前处于玄灵子的秘境不同,这里又黑又冷。   到处都有剑气呼啸而过,皮肤似被千剑,一剑一剑片成了白骨。   内里又有无数剑气乱窜在四肢百骸,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像下一秒就拽入无尽的地狱。   好痛,怎么会这么痛。   这哪里的取剑,这简直就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风停云取那把神兵巽风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疼?还是独这把剑杀气这般重。   白茶痛,白傲天也痛。   少年最是娇气怕疼,此时在她的识海里疼得打滚乱叫,更让她心烦气躁。   倒不是烦燥白傲天的叫喊声,而是针对天斩。   白傲天于她而言不单单是天赋,更是性转版缩小版的自己,见他这么难受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傲天,你还好吗?】   【呜呜呜疼,好疼!我要创死它,创死它!哇呜呜呜,这怎么比被祝灵尘的天打雷劈还疼啊呜呜呜呜!】   【那我松一下,你缓缓?】   前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听到她这么说,又哭着摇头。   【别,别松!你要是松了他会看不起你的,下一次你要是再要取剑会,会更困难,更疼的呜呜呜,我也会更疼的……】   看不起我?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故意的?故意用这极致的痛苦折磨她?   怪不得她的情况和风停云不一样,她就说嘛,既是道心之间的博弈,顶多是内耗严重,哪会这般的疼痛?   白茶沉默了一瞬,也不知道这天斩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这样刁难她。   她和他无冤无仇的,今日才第一次见何至于此?就算看不上她,用剑气把她弹飞不就成了?   【应,应该是他在你身上感知到了沈天昭的神魂,对五百年前沈天昭扔下他的事情耿耿于怀,折磨你就等于折磨沈天昭的神魂。他或许一开始就打算与你结契,但是千百年的怨气太深,想发泄,不想你这般轻易取剑。】   白傲天痛得厉害,说话也气若游丝,有气无力。   白茶听后更无语了。   好嘛,敢情拿她当出气筒了。   她气得磨了磨后槽牙,心下更是坚定了要把这性格恶劣的剑拔出来,结了契之后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正在白茶再次蓄力握剑的时候,随着山下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更重的威压覆了上来。   她心下一惊,猛地循声看去。   在混沌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感知到了那动静好像是从风停云方向传来的。   怎么回事,难不成还真被她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他们前脚刚制服了御飞流,后脚就又来了一批人?   那边的声响越来越大,少年的剑气少有的紊乱了起来。   这可不寻常,要知道风停云的实力在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同龄人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尽管他受了伤,可能把他逼成这样的人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白茶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手中纹丝不动的神兵,本来还有些犹豫,在感知到风停云气息快要弱得感知不到的时候。   她顾不上其他,松开剑柄。   混沌散去,她头也不回地御剑往山下过去。   天斩全然没想到白茶会这般干脆松开他,要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入无量之地寻他,今年他好不容易出现了,明明只差一步了。   他的气也要消了,马上就要出鞘了,谁知对方竟然为了一个剑修,就这么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白茶并不知道她离开的瞬间,那把本该纹丝不动的神兵剑身一动,好似想要追上来。   而后又意识到了什么,闷闷插了回去。   他不能追上去,这是规矩。   剑唯有被人拔出才有意义,他可是神兵,哪有他追上去觍着脸的?这不仅丢他的脸,也丢了天下灵器的脸。   会被那些剑戳着剑骨耻笑的。   【老白,刚才剑好像动了下……】   【估计是风停云他们那边打斗时候弄得地面震动,这才让你有了松动的错觉吧。】   白茶根本没往别处去想,她现在一心都扑在风停云那边。   她刚从剑山之巅下来,脚都没落地,又是轰隆巨响。   尘埃散去,白茶猛地看去,只见之前被隔绝五感无法动弹的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他手握着雪色长剑,直指着风停云的面门。   风停云本就受了伤,又因为发动天赋耗损了不少灵力,此时虽能抵挡,却也快穷途末路了。   他手捂着流血的胸口,脸色苍白如纸。   看到白茶过来了眼睛一亮,而后视线落在她手中灵剑。   “怎么回事?天斩呢?”   白茶是沈天昭的徒弟,内里又有沈天昭的神魂,她不该没有理由拿不到剑才是。   “我感知到你有危险就松开了。”   无论是剑修还是其他修者,入境择器定当一鼓作气,中途若是松了手要想再择比登天还难。   不为别的,灵器有灵,它们不会择一个轻易放弃的主人。   它们会觉得对方的道心不定,求取它们的道心并不坚定,不值得它们追随。   其中以灵剑的傲气最甚。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二次择剑成功之人。   “?!你疯了!我之前给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了!我说了这里交给我,你去取剑,你要是没动手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松手了……”   风停云没被御飞流打吐血,此时险些被白茶给气呕血。   “算了,你别说了。你赶紧再上去,我再拖住下御飞流。记住,你上去之后别急着拔,给他好好道个歉,要是他还不让你拔你就跪下磕个头,这法子是有些伤你自尊,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把他骗得和你结契了,你之后想怎么报复都成!”   “……”   不愧是你。   白茶被噎住了,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御飞流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手腕一动,引剑朝着她攻了过来。   磅礴的剑气把白茶生生逼退了好几丈,等到她堪堪喘口气,只见一个残影掠过。   御飞流不知做了什么,把她死死摁在了地上。   白茶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这不是剑气,也不是术法形成的威压……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御飞流指尖一动,好似神佛点悟。   再一道更重的压制要砸下来的时候,风停云眼疾手快,引藤蔓蓄力把她拽出了压制范围。   白茶如搁浅许久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那是他的天赋?”   风停云也不好受,沉着脸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天赋是和威压有关,你刚才也感觉到了,那绝不是金丹水准能施展出来的威压,至少也在破丹之上。”   “而且他还没使出全力……”   这是一个很可怖的事情,一个人的天赋能够使出多大威力和自身修为和灵力强弱有关。   就像白茶,她能够使出的言灵大多都是中低等的,就算竭尽全力使出高阶的很快就会被反噬。   偏偏御飞流金丹未至,就能使出金丹,乃至破丹以上的威压。   若是他用了全力,他们两不瞬间被碾成肉泥?   白茶心悸之后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你不是抽离了他的五感吗,他是如何挣脱的?”   他们之前就是担心御飞流会用天赋,二对一也不是没有机会,主要是这天赋未知。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们就不遗余力想要压制住他。   “咳咳,还能怎么挣开的?和之前他用蛮力挣开阵法一样,他也这么干了。”   风停云压着喉间的腥甜,一边带着白茶用速度避开对方的攻击。   “灵力克灵力,天赋制天赋。你说巧不巧,御飞流的天赋刚好和我相克。我是把他五感剥离了,他硬生生用天赋压制挣开了。”   说到这里风停云皱了皱眉,看着少年白衣染血的样子,尤其是伤口处更是血肉淋漓。   御飞流虽挣开了他的束缚,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的天赋是压制,可风停云天赋作用在了他身上,他便将天赋同样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双重天赋作用下,他的天赋压制更胜一筹,准确来说两者天赋相当,只是御飞流对自己下了狠手。   这才强行挣开。   真是个疯子。   “你听我的,你赶紧再上剑山取剑。这里你应付不了。”   白茶反问,“那你就应付得了了吗?”   “我……”   风停云很想说能,然而他这一身的伤狼狈不堪,也没比御飞流好到哪儿去。   和先前阵法一样,这又是一场天赋之间的拉锯战。   谁的天赋先完全压制住对方,谁就算赢。   “总之现在这个情况我能不能应付得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   “白茶,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这剑你必须拿到。”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重要了?   难不成他真打算为了那一把剑搭上性命?   白茶沉着脸,她大约猜到了从逍遥子让风停云和她一起的时候他就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知道这剑很重要,于剑宗,于修真界可能都至于关重大。   逍遥子为了大义能牺牲他的徒弟,风停云为了道义也能做出殉道的决心。   但是白茶做不到。   为了这么一把剑,他们就要这般至死方休,就要搭上一条性命,她觉得不对。   有时候白茶觉得沈天昭选择她是个错误,她这个人心里小的很,哪有什么大爱,哪顾得上什么苍生?   她只顾得上眼前事,眼前人。   就像现在,像是轻易松开那把神兵一样,白茶毫不犹豫得做出了决定。   “风停云,你听着。”   “这剑或许对你们来说重若泰山,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和天道抗衡的武器,只是一个筹码而已。然而就算没了这个筹码,我也不惧于天命。”   她手执长剑,在御飞流落下攻击之前,她义无反顾挡在了风停云前面。   风停云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   只见少女御空迎了上去。   御飞流也没料到她会直接对上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的出奇,好似一把利剑凛冽。   他心下一动,神情冷凝。   为了灵兽宗,为了昆仑,这把神兵他必须拿到。   “天赋,不动明王。”   御飞流双指合并成剑,从九天倏尔落下。   “七重宫阙,七重天。”   就和剑阁的剑气一样,一重的剑气最弱,往上到了九重最强。   他本来可以直接使出九重,将白茶和风停云一并诛杀。   偏之前白茶那一剑刻意避开了他要害,他也不想赶尽杀绝。   然而饶是如此,这七重的威压也如千山。   白茶刚飞至高空,就被狠狠压制,“轰隆”一声,深深陷入了地面十丈有余。   御飞流居高临下注视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坑,浑身浴血,在晦暗的空间里森然可怖宛若修罗。   他面上不显,可五脏六腑已经碎裂,若是再运转灵力,一个不慎就有爆体而亡的可能。   一点殷红从御飞流的嘴角沁出。   他喉结滚了滚,抬起手用指腹擦拭了下,刚准备飞于剑山之巅。   地面剧烈震动了起来,天上雷鸣电闪。   御飞流惊愕看去,下面欲下去捞人的风停云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是外面海上下雨打雷了?毕竟雷电之力是可以穿过封印渗透进来的。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雷霆之力,这威压,这凛冽的寒意,比之前剑阁祝灵尘引下来的有过之无不及。   是天雷!是雷劫!   风停云猛地抬头看向脸色被雷电映照着苍白的少年,难不成是御飞流的金丹雷劫?   御飞流也这般认为,他着实没想到本该在一月之后的劫数会在今日落下。   他这般情况别说渡劫了,不到三道估计就得神魂俱灭了。   就在御飞流慌忙引灵力法宝,护住周身灵脉的时候。   九天之上那道天雷轰然落了下来。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御飞流眼睁睁看着那道雷擦过他的衣袖,燎起雷火。   然后重重砸在了地下沟壑之间。   伴随着地动山摇,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迎着天雷升至苍穹。   她浑身浴着电光,脚踩着雷火,扶摇直上。   ——渡劫之人不是御飞流,是白茶。   作者有话说:   一般金丹期才会有天雷劫,茶妹不受庇护,她凝心期就开始了。   啊还有,我可以说其实现在还算小菜吗(对手指)   【不动明王】这应该是本文出现的第一个佛门天赋,灵兽宗的灵兽的有佛性的,能通佛法。是除了灵山唯一一个有可能觉醒佛门天赋的宗门。   然后佛克万物,天赋也是如此,会比同等级别的天赋威力更强。 第六十章   不仅是御飞流和风停云始料未及, 历劫的白茶本人也有些懵。   在被御飞流的天赋击中的时候白茶以为自己完了,择剑完了,小命估计也快玩完了。   谁知下一秒还没等到少年再添一击,苍穹之上聚雷霆, 直接劈她个正着。   此时白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渡劫的不是一步金丹的御飞流, 竟是她自己。   【不是,我, 我不是才筑基中期吗?我连筑基后期都没到, 渡的哪门子雷劫?】   白茶既恍惚又恐慌。   和先前御飞流以为渡雷劫的是他自己, 担心自己此身难渡一样,白茶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儿去。   灵力竭尽,浑身是伤,剑都不一定能够拿稳,这劫来的太突然,她一点没有突破修为的高兴, 更多的是灰飞烟灭的恐惧。   【应该是先前咱们破了玄灵子的苍生棋, 剑意得了感悟,这才突破到了筑基巅峰……等等,为什么把后期又是何时到的?】   白傲天也懵了, 要知道每个修为等级都有初期, 中期,后期,和巅峰之分。   一步苍生棋要从中期越到巅峰是不可能的,巅峰不单单是修为的提升, 还要求灵体的淬炼和灵力的积累, 其间跨度不可能只在一日之久。   因此只有可能是从后期体突破的。   【!我想起来了, 是之前剑阁你和祝灵尘对上时候, 我当时就觉得你该到后期了,可是你体内的劫数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对劲,导致你的灵体淬炼尚未跟上修为……】   白茶昏迷的时候白傲天同样也陷入了休眠,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当时快要痛苦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是谢九思替其分了劫数。   好处是可以很快清醒恢复,坏处是短时间内修为不能恢复。   【也就是说我其实之前就是筑基后期,现在因为破了苍生棋,所以到了巅峰?这个雷劫是我的凝心劫?】   【应该是这样没错。】   天雷和天雷落下的时间间隙不一,白茶刚被劈了一道,现在浑身疼得抽搐。   她手指一根一根握住手中的灵剑,抬眸看向电闪雷鸣的苍穹,脊背发凉。   按理说唯有金丹才有雷劫,她这种情况除了沈天昭之外前所未有。   【我要受多少道天雷才算完?】   【……我不知道。】   【不过如果参照金丹雷劫的话,它落下三七二十一道,我们可能也……】   白茶听后当场窒息。   二十一道?刚才那一道都险些要了她的命,这生生受二十一道这不是直接让她魂飞魄散了吗?   “轰隆”一声,又一道天雷落下。   这一道比起之前更重,白茶连忙用剑气抵挡,剑气瞬间被破开,她整个人从高空再次重重砸在了先前那个凹陷的地面。   “白茶!”   风停云见了想要过去,可雷势太重,把他给逼退了数十丈之远。   看着轰隆隆的雷如刀落,一旁的御飞流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他愕然看向白茶所在的位置,而后低头看了下自己被雷火燎到的衣袖。   竟然不是他……   御飞流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同时更多的是惊愕然。   “她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才筑基吗,为什么能引雷劫?”   前一秒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竟聊了起来。   “还是说她服用了什么秘药隐藏了实力?”   风停云又急又恼,想要上去帮忙却无能为力,劫数又非道缘不可分担。   听到御飞流这话后语气也不算好。   “你觉得就她那三脚猫的工夫用得着隐藏实力吗?她天赋和灵根都在五行之外,和沈师叔一样,是不受天道庇护之人!你以为她为什么非要那把神兵?不是她想要,是她根本没有选择!”   “世间万物都在天道法则之内,灵器也多在五行,唯有沈师叔的那把天斩是由他的骨血铸就。你们取剑是为了自身,为了修行,而她只不过是为了与天争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气这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在白茶伤成这样的时候偏落下天劫,气他们一路以来运气太差,偏偏碰上了御飞流。   更气自己实力不济,没有成功帮白茶取到那把神兵。   风停云一想起对方为了自己放弃了择剑,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幕,眼眶发热。   “呵,这算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要是真死在这该死的天劫了,实在太讽刺了……”   御飞流沉默了一瞬,而后闷闷憋出两个字。   “节哀。”   风停云立刻炸了,“?!节什么哀!你他妈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咒谁呢!”   “……不是你说她要死了吗?”   都快哭了,气氛都到这儿了他还能说什么?   看着对方一脸疑惑,甚至有些无辜的神情,风停云这才想起对方表面是个人,其实本质上是个刚化形没几年的狼崽子。   脑子可能是比那个青雲好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算了,你现在清醒了吗?”   御飞流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下自己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头上的耳朵也快没了踪影。   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嗜血的冲动。   一般来说兽化之后是很难压制血性和杀意的,可先前那天雷把他吓到了,反倒清醒了过来。   他微微颔首,“你放心,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杀了你们,只是你们太碍事了。我想着把你们打残了,好放心去取剑。”   说到这里御飞流一顿,又补充道。   “虽然你朋友很可怜,但是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你们取天斩为的是剑宗或是个人命数,我也是为了我们灵兽宗。我们灵兽宗身处沧海瀛洲,为镇压无量之地溢出的魔气和逃出的邪祟,洲中山脉已有破损,天斩能够蓄集天力,补脉灭魔。”   这是御飞流非择其剑的原因。   风停云也猜到了这一点,现下要是白茶没渡劫的话无论对方有什么苦衷,他也一概不会听,只抢了那剑再说。   可这个时候激取剑之人生死难料,他再跟御飞流掰扯也没用。   他余光瞥了一旁黑发蓝眸的少年,恢复了理智的御飞流眼眸澄澈,身上虽狼狈却没什么杀气,明明和他一般高神情却和几岁孩童一般懵懂。   大约是因为风停云刚才情绪不大稳定胡乱说了一通,他嘴上虽说自己不会让剑,但多少还是觉着有些愧疚。   觉着白茶要是没被他打伤没准能渡劫成功。   “你也不用太自责,这劫数何时到何时去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这一切只是个巧合而已。”   风停云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抬起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体贴地安慰道。   “况且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她这人不受庇护,本就倒霉得很,就算我们不碰上你也可能会碰上更棘手的情况。”   他松了口气,“说的也是。”   “……你会不会太容易放过自己了?”   风停云噎住了。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我是在安慰你,结果你真以为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没遇到你就算渡劫也是九死五生,遇上你就是九死一生了。”   御飞流被对方绕晕了,他眉头紧皱,不明白对方究竟什么意思。   “那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   “啧,这不重要。如今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从有没有关系,到你手上会不会沾染上因果的程度了。”   修者最怕惹上因果,因果越重道途则越险阻,有的甚至还会搭上性命。   “按理说你们这种情况是正常比试,入境择剑也有生死不论的规矩,就算你杀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你忘了,白茶是沈天昭的徒弟,你动了她就是动了沈天昭,他现在神识已经觉醒了。到时候等他重塑神魂,别说你了,你们灵兽宗,整个昆仑都要被他夷为平地。”   “御飞流,你当真想要成为整个剑宗的罪人吗?”   御飞流神情一凝,显然没想到这个层面上来。   别的大能他倒是不相信对方有踏平昆仑的实力,但是沈天昭连天门都能开,天道都敢斩,什么事情他做不出,什么事情他做不到?   这个生死不论的规矩是仙门各宗一同定下的,是有契约约束的,却对沈天昭这个五行之外之人毫无束缚。   万一他真重塑神魂,回归剑宗。   届时的确很让人头疼。   “……可是这劫数已落,非人力不可改变。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这劫数不能改变,但是我们可以帮她渡劫啊。”   御飞流一愣,“你是她道缘?”   “?你胡说什么,我和她是纯粹的兄弟情,你休要污蔑我名声,毁我清白。”   风停云瞪了他一眼,眼看着白茶再一次被天雷劈了下来,收敛了神色。   “不和你瞎扯了,说正经的。”   “我是不能帮她分劫,可你能……”   “你不是灵兽宗少主吗,你们瀛洲天杰地灵,灵宝众多,随便拿出一颗桃子都是百年以上的,随便一块灵玉都至少五品。”   他说着勾了勾手指,少年的储物戒指从他手指上脱离飘到了他的掌心。   “这里面应该有不少法宝吧?我看你还是佛系天赋,估计也有佛宝?”   这时候御飞流再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就是真的傻了。   人是不能分劫,可灵宝却能。   就像白茶用灵剑抵挡天雷一样,用灵宝抵挡也未尝不可。   只是一旦灵宝被天雷击碎再不能修复,且能受天雷的灵宝基本上都是六品以上。灵宝形成,锻造不易,就算终南山那老祖也不敢这样奢侈到用灵宝渡劫。   御飞流脸色不大好,死死盯着那枚储物戒指想要收回。   这里面的灵宝大多都是长者赠予,有他父母给的,还有谢九思送的,每个他都十分珍视,从不轻易使用。   结果这一遭一用就是一次性的,他实在难以接受。   风停云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这里面的宝贝肯定不少,助白茶渡劫应该绰绰有余。   他勾了勾唇角,又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主要是你也看到了,我身上一穷二白的,别说灵宝了我连灵丹都是我阿姐施舍给我的,哪有东西帮白茶渡劫?”   “再说了救人一命胜在七级浮屠,你们灵兽向来心善,我想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其他灵兽宗的人风停云还真不一定能说服,但是御飞流既然是佛系天赋,他本性定然纯良。   “而且白茶渡的是个凝心劫,用不了多少灵宝的。御少主,你就行行好,帮帮她这个苦命人吧,她才十六岁,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啊,呜呜呜……”   风停云越说越难过,转过身摸了把脸。   御飞流见了有些慌乱,“诶你别哭啊,我又没说不成。”   “这么说你答应了?”   他回头这么说道,哪有什么眼泪。   这时候御飞流才发现对方是在假哭,他沉着脸色,刚要说什么,九天之上又是轰隆巨响。   “咔嚓”一声,白茶手中的灵剑被雷劈碎成了几段。   她明黄色的衣衫被雷火燎得烈烈,火光之中她的脸上漆黑一片,唯有那双眸子亮得出奇。   “!快,来不及了!你赶紧把禁制打开!”   风停云感觉到白茶灵力耗尽,浑身经脉已断。   若是渡劫成自是脱胎换骨,重塑灵体,若是失败,就算有幸捡了一条命也根骨断裂,再无修道可能。   御飞流也没再多说什么,把灵力渡到戒指上,禁制一打开,风停云立刻御空到了白茶那边。   他手腕一动,衣袖一挥。   一道金光闪烁,白茶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见一把二十四骨灵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承上了那道落雷。   原以为雷会碎开它砸在她身上,不想那伞竟承住了天雷,唯有余雷擦过她的面颊。   然而这才是第七道,天雷一道比一道重,到了后面这金莲已经没法帮她挡住劫数了。   十五道,十六道……   十七……   苍穹之上的雷势汹涌,分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和白傲天说的一样,她的凝心雷劫对应的是普通修者的金丹雷劫,足足二十一道。   她身体既重又轻盈,肉身和灵魂快要抽离,身体似乎因为对疼痛麻木了,所以也没太多的感觉。   白茶眼眸一动,看向不远处的风停云。   “妈的,为什么没用!这些不是上品灵宝吗,为什么没用!”   少年急得额头都沁出了薄汗,眼眶也红。   “好啊,既然这些没用,那这个呢!”   什么?   白茶还没来得及反应,看到少年蓄了剑气一剑破开了储物戒指,不知把什么东西引了出来。   先前看着对方挥灵宝如土的御飞流只是脸色难看,心下肉疼,也没什么动作。   偏在这个时候神情大变,慌忙出声制止。   “等一下风停云!不要……?!”   他话未说完,周遭一片金光璀璨。   整个剑冢宛若白昼,驱散了所有混沌。   “三千佛莲!”   风停云驱使的是一个空间佛宝,内里连着灵兽宗的一池佛莲。   那是灵山佛修植在灵兽宗的佛莲,一朵就是一件佛宝。御飞流作为灵兽宗少主也就得了三朵,结果对方竟直接把一池都给引来了。   千百朵佛莲在天雷里碎成金粉,消散在了空中。   佛光普照之中,白茶觉得浑身不再疼痛,连伤口都在慢慢愈合。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风停云这才收回了灵宝。   白茶这劫不但是顺利过了,还借着佛光把伤势恢复了个七八成。   下面的御飞流在风停云将破损的戒指还给他的时候面如死灰。   “六十朵,你用了我六十朵佛莲……”   风停云很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不是情况紧急吗,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要是再不用白茶就真的无了。”   “六十朵,整整六十朵……”   显然御飞流受到的打击太大,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   “算了,估计一时半会他还得恍惚着。”   风停云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也处于恍惚状态的白茶。   她没想到自己在那种情况下竟然活下来了,还成功渡劫了,实在不可思议。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里还有点丹药,你要不吃点?”   “没,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伤痕。   “风停云,这还是我头一次这么顺利。”   倒霉惯了的人突然幸运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啧,顺利个屁,都快死了还顺利?”   风停云嘴上这么说着,眉宇之间的折痕却消散了。   “既然没事了就赶紧上去取剑。记着,这一次就算有任何情况都不要松手,更不要下来了。”   一旁的御飞流听到“取剑”,眼眸一动,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和他们是竞争关系。   他赶紧引剑,挡住了白茶的去路。   “我说了,这剑是我的。你大难不死不是你幸运,是因为我。你要是再不识好歹,我可不管你是沈天昭的徒弟,还是沈地昭的徒弟,我照砍不误。”   白茶有些发怵,他的天赋实在可怕,那疼痛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她下意识看向风停云。   风停云扯了扯嘴角,“你看我干什么?揍他啊。”   “我们之前受制于他是因为修为不够,现在我们两个凝心期,对他一个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他还受了伤,简直不要太轻松。”   对啊,她现在不是筑基了。   她也是一名凝心修者了。   虽然不大道德,用人家的灵宝渡劫了不说,还要对他动手动脚。   想到这里白茶柔声对御飞流说道,“你放心,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所以你要放弃?”   “不,我会下手轻点。”   “……”   御飞流气得面红耳赤,他咬了咬牙,忍痛捏碎了一朵金莲借着佛光疗伤。   虽然现在以他一人之力对付两个凝心修者有些困难,不过白茶刚渡劫,灵力修为什么都不稳,风停云身上也有伤。   他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这两个人的天赋着实难缠,组合起来使用他一个不慎就中招了。   正在御飞流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余光一瞥,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青雲?你怎么在这儿?”   青雲刚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四周,也有些懵。   “唔,你们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   御飞流说到这里一顿,想起了什么勾了勾唇角。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需要你的天赋辅助。”   青雲的天赋用在自身是逢凶化吉,用在他人身上就是霉运当头。   尤其是在两者实力相当的时候,白茶他们倒霉了,出现一点破绽他就能压制住他们。   少年本就在御飞流侧后面位置,他们先前只顾着对付御飞流了,根本没有留意青雲。   准确来说就算留意到了白茶他们也没把他这个战五渣当回事。   此时想要阻止却难以近身。   青雲走到御飞流身旁,御飞流心下松了口气。   “一会我动手的时候你看着时机对他们用天赋,让他们左脚拌右脚,掉剑什么的都可以,只要……?!”   他话未说完,一把竹剑“噗嗤”一声从背后刺入了他的胸口。   御飞流瞳孔一缩,愕然看向身后攻击他的少年。   光影之间少年的眉眼森然,满是戾气。   翠绿的竹剑沁血,御飞流白衣落梅。   似火殷红,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说:   白茶:……我就知道不会不会那么顺利。   白傲天:加一。   之前有伏笔,大家可以猜猜怎么回事。啾咪 第六十一章   因为御飞流对青雲是不设防的, 那一剑不偏不倚,直入要害。   要是寻常人这么结结实实挨上一剑,就算不死估计也得当场倒下,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御飞流并非人族, 他的肉身比人修要强健不少。   伤及要害却尚有余力。   只是这一次想要再用佛莲来治愈就难上加难了。   “为什么……”   黑发蓝眸的少年苍白着脸色, 捂着胸口的伤眼眸森然地看向青雲。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是他们控制了你?”   不怪御飞流这么想,这时候离得近了他隐约嗅到了对方身上有白茶他们的气息。   这不是随便碰一下就能沾染上的程度。   而且少年眉宇之间满是戾气, 哪有之前那般怯弱胆小的模样?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白茶和风停云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听到对方的质问她缓了会儿。   “那个你误会了, 我们只是和他顺路一起来剑冢择剑,没对他做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青雲,余光落在他手中那把沁血的竹剑,心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忽略了。   白茶和青雲认识也就几日,对其了解并不深,可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并不是那般杀意深重的人。   而且之前他不是还说自己晕血吗, 怎么现在就能这么干脆提剑杀人, 还是对着同族。   “……那把剑,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一旁的风停云这么压低声音询问。   “我们入境以来,第一次入的一个秘境就是一片竹林。”   言下之意, 这把竹剑也应当是从那片秘境之中得来的。   先前风停云也说过青雲从入秘境开始就不大对劲了, 起初他们都以为是他修为太低,没办法抵挡住秘境的威压和剑气。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灵兽再弱,也是经过至少百年化形的,不可能比人修还要虚弱。   唯有一个可能——夺舍。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看到剑光闪烁, 瞳孔一缩, 猛地朝着御飞流所在方向喊道。   “御飞流快躲开!那个人不是青雲!”   “什么……?!”   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白茶话里的意思, 身后又是一道剑气而过, 那速度极快,这么近的距离哪怕他这一次有了防备也很难躲开。   正在御飞流咬牙引剑准备硬抗,“咻”的一声,一条藤蔓如蛇快速缠绕上了他,把他往后用力一带。   剑落之下,伴随着“轰隆”巨响,周围涤荡起巨大的气流,带起的冲击生生将地面劈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这般强劲的剑气,哪怕是御飞流也做不到。   他这下真正相信了白茶的话——这人绝不是青雲。   “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一路都跟着你们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也是才觉察到。”   风停云带着御飞流和白茶往后和那人拉开距离,手中的巽风也似感知到了什么战栗了起来。   不是之前因为天斩的剑气而有了战意那般兴奋,是单纯剑斩邪祟的本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青雲应当是之前在我和白茶入第一重秘境时候被秘境之主夺舍了,我当时就觉着奇怪,那人再如何也在元婴修为,哪怕是残魂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就被白茶斩杀……”   “如此看来的话,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当时玄灵子说让那人过来只是让他试试白茶的道心,可因为这人记恨沈天昭将其困在无量之地,时间久了生了怨气,所以对白茶下手有点重。   那岂止是有点?但凡他晚一点破幻境,或是白茶没有觉察到这些并非真实的话,道心乱了倒是其次,没准还会生出心魔。   这剑择不了不说,在无量之地这样妖气魔气浓重的地方,直接走火入魔都有可能。   起初风停云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想着对方既积怨已深,做出这种激进的事情也是有可能,也没往太深了想。   如今看来他不是下手过了,分明是有意为之。他一开始的夺舍目标就是白茶,只是没能得逞,反被找住了神魂。   值得退而求其次,附身在了青雲身上。   “他想要干什么?夺舍,重生,离开这个地方?”   御飞流紧皱着眉头,如果对方只是单纯要找个冤大头占据身体离开这里,他完全有机会找个比青雲更好的。   “御飞流,你太天真了。他要的远远不止是夺舍离开……”   白茶双指并成剑气,冷冷注视着不远处提见而来的“青雲”。   “你想要天斩吧。”   此话一出,御飞流和风停云心下一惊。   对啊,他们怎么把这一层给忘了。   对方如果真想要离开这里,无量之地常年镇守这里的修者那么多,他随便找一个附身,等待着来年封印打开离开便是。   可要是为了择剑的话,普通修者是无法做到的,只能是初次入剑冢的仙门弟子。   其中像天斩这样的神兵对剑主的要求更是极为严苛,灵兽宗的灵兽亲万物,通佛法,是除了白茶之外最有可能择剑成功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这人选择青雲。   “青雲”狞笑了一声,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在对方身上却这般森然可怖。   “你这小姑娘倒是眼睛毒辣。”   他并没有否认,准确来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他虽是法修,辅修的却是剑,从先前那一剑的威力就能看出,在剑法上他的造诣不低。   不仅如此,在秘境时候他发挥出的实力只在五分,为的只是乱其道心好趁虚而入。   现在有了身体,那实力更是成倍递增,不说能发挥出生前水平,从他那一剑来看估计也能到破丹修为。   凝心之上是金丹,金丹以上才至破丹。   白茶和风停云对付一个一步金丹的御飞流都那般吃力,更别提对上一个破丹修者了。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不能真下杀手,不然青雲就真的没救了。   “我原本想着到了剑山就动手,不过你们倒是给了我些启示。就像你们坐山观虎斗,等着他们厮杀,我也觉得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事甚好。”   以他的修为,对付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他只是单纯性格恶劣,想要享受夺人成果的乐趣罢了。   他手腕一动,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竹叶如刃,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在了周遭。   “青雲”勾唇笑了笑,眉眼却冷。   “若是你是旁的什么人的弟子我没准心情好可以留你一命,可你命不好,偏找了个沈天昭这样的师尊。”   话音刚落,飞叶似刀。   逼仄的威压和着飞刀一并朝着白茶攻击了过来,她连忙引剑去挡。   好重,和之前比起来还要重上十倍不止。   她的衣袖被割破,刚愈合的伤口又有血迹沁出,乱叶之中白茶整个人被逼得无法动弹。   “哐当”一声,风停云从外面引剑劈去。   巽风虽是神兵,如今的风停云修为有限,与它也没有太多磨合,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这一剑下去只堪堪破了个口子,还没等到白茶反应,下一秒又恢复到了固若金汤。   “该死!”   他们和对方修为相差太悬殊了,根本没有胜算可言。   加上他刚才和御飞流缠斗了那么久,早就没什么灵力可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引剑试一次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倏尔掠过他的视野。   御飞流手化成了利爪,断山劈石一般重重朝着那飞叶砸去。   灵兽的力气比人修强上不少,他又是对着风停云刚才攻击过的地方,双管齐下,用蛮力生生破开了这堆乱叶。   白茶看准了时机,蓄剑气迎着那道口子一挥一斩,叶片成了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在了半空。   对于御飞流会动手风停云颇为意外。   少年苍白着脸色,瞥了一眼被叶片割伤的手,而后不甚在意甩掉了上面的血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虽然不喜欢你们人修,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风停云骤然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刚才他引藤蔓把他拽出来的事情。   其实御飞流把他想的太高尚了。   他之所以救他是有目的的,一来是觉得对方再如何也是谢九思同族,他不好见死不救,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需要御飞流的力量。   眼下的形势很明显,他们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联手。   不然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没办法从一个破丹修者手中脱身。   想到这里,风停云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瓶疗伤的丹药递给了御飞流。   “御飞流,取剑也要有命取。”   “如果想拼一线生机的话,和我们联手吧。”   说着他又下了一剂猛药。   “我想你也想救回你的同伴对吧?”   要是换作以前,有人修要和他结盟他二话不说就会拒绝。   可如今的情况不同,青雲被夺舍了身体,对方又在觊觎天斩。   这剑如果他棋差一招输给了白茶,被她拿到了他顶多是不甘,但是若是是那个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在无量之地受了千百年魔气侵蚀的残魂,不是入了魔的,也是道心不纯的。   天斩被这样的人取走,十有八九会和灵山佛塔那把神兵一样堕落成魔剑。   那么他,青雲,还有灵兽宗,乃至整个昆仑都会成为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   御飞流沉默了一瞬,看了风停云和白茶一眼,而后伸手接过了那瓶丹药。   “……一事归一事。我答应和你们联手不代表我会把天斩让给你们,更不代表我会因为此事对你们人修有什么改观。”   风停云笑了笑,还想要说什么。   手中藤蔓被什么缠上,他下意识想要断掉藤蔓,偏那气流飞快覆上了他的手腕。   那人敏锐地觉察到了风停云是他们其中最难应付的,无论是他的速度,还是他对阵法的了解。   因此他打算第一步先把他给解决掉。   白茶见了连忙御空追了过去,想要把风停云给从对方那边给拽过来。   不想她刚飞到半空,风停云引掌风把她骤然推开。   “回去!你灵剑已碎,靠太近你的剑气根本没办法抵挡住他的威压!”   “可是……”   “掩护御飞流!”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白茶对上他的视线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足尖一点,退回到了安全距离。   御飞流将那瓶丹药全倒出来塞进了嘴里,他将丹药咬碎吞下,抬眸瞥见风停云被一片竹剑阵困在其中。   他不通法阵,却也看得出其威力不比之前锁仙阵弱多少。   “你确定我们不先去破阵?”   御飞流皱了皱眉,感知着那边的剑阵凛冽,稍有不慎就会被片成万段。   “现在破阵没用,我们只要一过去便会触发阵外阵,我们也会被困在里面。到时候我们三个都得被阵法吸干灵力,反噬而亡。”   白茶用剑气打掉了覆来的飞叶,警惕着不让自己再一次中招。   之前时候被对方那一剑给唬住了,现在冷静下来后她觉察到了一点。   对方的剑术再如何不俗本质上也是个法修,他的剑气虽强却不纯,他的竹剑虽锋利却不韧。   剑法万千,他一个法修又如何参悟得了?   她双指合并,化气为刃。   灵力似剑光隐约,映照在她的眉眼。   “御飞流,我做你的剑吧。”   御飞流下意识想要回答他有剑,随即看到白茶将剑气都凝聚在了周身,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打算为他驱使,以身为剑。   “你疯了?剑是剑,人是人……”   “我知道。”   白茶打断了御飞流的话,一字一顿说道。   “可现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知道了。”   御飞流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手中的灵剑,将剑脉连上了白茶的灵脉。   刹那之间,那灵剑迸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他愕然看着那宛若佛光的剑心。   不为别的,一般剑光反应着剑主的剑心,光芒越甚,剑心越清明。   御飞流见过的剑心不少,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这般的剑光。   “怎么了?”   御飞流紧握着剑柄,摇了摇头。   他稳住了心神,引剑往“青雲”所在方向瞬身而去。   在御飞流引剑的瞬间,白茶感觉体内有一根绳索牵引着她的身体,她也跟着一并而去。   因为白茶如今是御飞流的剑,她自然是在前面。   “青雲”一手执剑往地面劈开,一手掐诀,薄唇微启,从地缝之中如雨后春笋般生出了万千竹木。   几乎眨眼之间剑冢成了十里竹林。   这不是幻觉,应当是天赋。   和鹤不群的山河卷之中的阵法是把万物塞进去封在其中不同,对方的天赋是空间类。   这片竹林之所以能凭空出现,是他把之前秘境的那片竹林转移了过来。   只要是在他的秘境阵法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竹如海,风为刀。   “——竹中乾坤!”   这既是阵法也是天赋,他把两者完全融合。   白茶看着越来越多的竹林,她已经分辨不出对方的所在和气息。   借着御飞流的剑气,她一剑把眼前的竹林斩开,刚走了几步,下一秒又归于原处。   和之前单单以竹叶为阵不同,这一次是一整片竹林。   要想破阵,得先破了这林。   只是麻烦就麻烦在,这竹林斩不断劈不尽,抽刀断水水更流一般无可奈何。   “你能从这片竹林里感知到他在哪儿吗?”   御飞流是灵兽,他的嗅觉极为敏锐。   十里范围,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然而他听后摇了摇头,神情冷凝。   “那人把气息隔绝了。”   这个回答白茶并不意外,也就是说现在要从布阵之人身上入手破阵是不可能了。   若是要找阵眼的话,这范围太大,等到找到了他们可能都被阵法吸干了灵力。   “不过你既然说这片竹林是真实的,那把它烧了如何?”   御飞流指尖一动,一簇蓝色的灵火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竹子砍不尽,恰好我这灵火只要没有焚烧殆尽也不会绝。”   白茶刚好正在想如何把这竹林给毁了,听到御飞流这话拍了拍手。   “成,就这么干。”   这个办法并不能破阵,但是火克木,只要让阵法处于不盈不减的状态,他们的灵力便不会被阵法快速吸收。   至少能争取一点破阵的时间。   御飞流打了个响指,蓝色的灵火分成四簇从四方而去,周遭烈火熊熊。   阵法灭了再生,反复循环。   做完这一切,御飞流原以为对方会争分夺秒去寻找阵眼破阵,不想白茶竟盘腿席地而坐静修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放火不是给你火化收尸的。”   “什么收尸不收尸的,我还好端端的你搁这儿咒谁呢?”   白茶不满地瞪了御飞流一眼,然后拍了拍身旁位置。   “你也坐下休息下吧,你刚服了丹药,药效还没完全吸收吧。”   见御飞流脸色铁青,快要发怒,白茶叹了口气说道。   “我说你啊,你好歹也是堂堂灵兽宗的少主,怎么打架只靠莽不动脑子的?”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真当我是傻子真不怕死给你当剑使?我以身为剑不是为了对付那个人,一个凝心一个破丹,我和他硬碰硬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沐浴在火海的竹林。   “我化剑是为了破阵。”   “我是故意被困在这里的,刚才风停云让我掩护你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打不过就攻内里,法修的阵法连着他们的灵脉,阵一破他们的灵力会有不小的耗损。若阵破不了我们就成他们的养分,被他们吸成人干。”   一开始那个竹叶阵虽然威力大了些,但是白茶如今是凝心期了,她又是经历过呗鹤不群无数次扔进山河卷破阵过的,只要是破过一次的阵,再想困住她就难了。   白茶装作被竹叶阵困住,让对方错误得估测她的实力,然后又做出破釜沉舟的样子,以身为剑。   他顾忌他们两人合力,必然会使用天赋引阵困住他们。   “以我们两个肯定的破不了这竹中乾坤阵的,不过他忘了一点。”   御飞流看着白茶捡起一片竹叶,在周围蓝色的火光里,那叶片似落了月光。   “这里可不止他一个人属性为木。”   白茶话音刚落,原本固若金汤的竹阵从地面传来一阵剧烈振动,紧接着无数根藤蔓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出。   御飞流心下一惊,猛地看去。   发现这些藤蔓是间隔着竹林之间生出,密密麻麻穿插在了土地之中。   灵火在抗衡竹林的灵力,此时不能压制外来侵入的藤蔓。   也是在这个时候御飞流才真正明白了白茶说的破阵之意。   和白茶故意入阵一样,风停云亦是如此。   两人里应外合,前者入阵将内里阵法的灵力消耗一部分,后者便能趁虚而入。   就算不是御飞流的灵火来消耗阵法的灵力,白茶也能找到办法。   只要风停云能够闯进来,十里竹林,十里藤蔓,这般范围也只有他能够感知到。   北方隐有灵力紊乱,白茶和御飞流对视了一眼,这一次两人少有的有了默契。   她不言,他也未问。   白茶再次以身化剑,少年引剑御空而去。   强劲的剑风将火焰煽动得更加漫天飞舞,火龙绕着他们周边。   那处灵力紊乱的地方正是风停云藤蔓感知到的阵眼所在。   御飞流蓄剑气,火光一晃。   竹林一摇,地面也震。   他抬眸看向前面于金光之中的白茶,手指一根一根握紧剑柄。   剑若天光,澄澈如镜。   没有戾气,没有杀念,平静一如拂林的长风。   ——这不是他的剑,是白茶的剑意。   剑要落下之前,少女于金光里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笑着说道,“看好了。”   “这一剑,会很帅。”   作者有话说:   御.头脑简单.飞流   风停云和白茶,一共八百个心眼,加上御飞流799。   御飞流:说我缺心眼直说:)   别傲天:呵,就破个阵而已,瞧把你们乐的,还差的远呢。(狗头) 第六十二章   有风涌来。   从一开始的拂林长风, 到后来涌动云海的飓风,汇聚在竹海之上,最后凝于御飞流手中。   准确来说是他手中之剑。   这不是他的剑意,同样的这也不是他引来的剑风。   御飞流眼眸一闪, 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直视眼前的少女。   他从不相信人修, 宗门的长老从小就告诉他如若有一日化形修道入世,不可与人修深交, 因为人族巧舌如簧, 心口不一。   灵兽涉世未深, 很容易被欺骗。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经验之谈。   在灵兽宗创立至今,就有无数灵兽被人修祸害。   有的并非自愿,是不慎落入陷阱,被人族啖肉夺了金丹。也有一部分是被情所困,挣不脱逃不掉而香消玉殒, 而于对方来说, 这不过是他道途之上一段露水红尘罢了。   在这些被人修害得身消道陨的前辈之中,属谢九思的父亲得到的教训最为惨痛,被骗心骗身骗修为不说, 还给他们一族遭致了灭顶之灾。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那般鼎盛强大的一族, 如今只余谢九思一人。   然而如今御飞流却对人族有了些改观。   人会骗人,可剑不会,道更不会。   这样纯粹的剑意,道心不清明之人是断然使不出来的。   御飞流借着剑风凌然于苍穹, 他不用凝聚剑气, 剑也锋利无匹。   金光之中白茶引了剑式, 身后人的手也跟着一并动了起来。   “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   竹海翻涌的蓝色灵火随着白茶呼出这一道言灵后,瞬间从下升腾往上。   好似入天的游龙直入云海。   下一秒再御飞流引剑挥斩下,那蓝色的火焰汇成四股,重重刺进四面阵眼!   热浪翻飞他的衣袖,巨大的气流撼动整片竹海。   剑风成一把开山断海的巨刃,将这十里竹海从中一剑劈开。   御飞流没想到这一剑的威力这般大,原想着只是从阵眼找出破绽离开阵法。   不想白茶这一剑竟生生破了此阵!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是普通阵法,这是他的天赋。”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身后少年一脸惊愕的样子,那双蓝色的眸子没有一开始的冷漠,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然。   “天赋自然要用天赋破,我用的自然也是天赋。”   天赋?刚才不是个剑诀吗?除了增幅了下剑气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这算什么天赋?   御飞流张了张嘴,还想要再问什么。   下面原本被劈开的竹海突然激荡起了逼仄的威压,朝着白茶他们覆了上来。   “竟然这么快就要恢复了!”   白茶是破了阵,可阵法既能破也能重塑。   她那一剑再如何厉害也只是凝心初期的程度,要对付一个破丹修者的阵法,还是太勉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御空躲开往上蔓延竹海,若是再一次被拖入其中她可就真的没办法脱身了。   偏刚才那一剑耗费好大,白茶慢了一步。   眼看着那竹子快要缠上白茶,御飞流伸手一把拽着她的衣领,足尖一点,引剑开路。   这才一鼓作气从竹中乾坤阵里逃了出来。   “谢了。”   落了地,白茶笑着对御飞流说道。   “你用不着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既然答应了和你们联手,我们暂时算是合作伙伴,于道义我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御飞流说了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想让告诉白茶不要自作多情,他救他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结盟的关系。   不过如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话,没准会有几分可信度。   灵兽都这么口是心非的吗?   谢九思就不这样啊,哦,也不对,谢九思是半灵兽,不算纯粹的灵兽。   白茶也没戳穿对方。   “你说的也是,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从刚才出来的瞬间她就下意识引灵力去感知周遭,也不知是御飞流带她出来飞得太远,还是怎么回事。   这里放眼看去并没有风停云和那人的身影。   “你能不能放出神识看看,风停云他们在哪儿?”   神识是金丹修为以上的修者才有的,不过御飞流是一步金丹,也有一部分神识。   御飞流微微颔首,将神识探出入了混沌。   刚感知到了一点微弱的气息,地面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   “小心!”   之前才好不容易脱离的竹海,此时又一次拔地而起。   白茶瞳孔一缩,不为别的,她好巧不巧就在这新一阵的阵眼之中。   该死,是什么时候步下的?   这阵法简直如野火烧不尽的野草一般,火一燎,风一吹,就蔓上了整片剑冢。   十里,不对,其范围竟然到达了百里!   怎么可能?这样大范围的天赋至少也得是元婴修为才能发动维持,他本质上是修为是在元婴没错,可如今再如何得了肉身他也不过是一缕残魂,怎么可能有这样磅礴的灵力支撑?   【老白,你冷静点,别自乱阵脚!】   【你忘了之前我们不是被他拖入过幻境吗?要维持百里的阵法,那说明他很大一部分的竹海都是幻境幻化。】   一旁的御飞流也觉察到了异常。   “不用避开,这些并非真实存在的,是幻境。”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周围,这些灵力虚无缥缈,看似破绽百出,却有天赋支撑,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出幻境的出口。   白茶平复了下情绪。   “阵法还成,但是我不会破幻境。与其去费尽气力找出口,不如先找到风停云。”   和其他修者不同,风停云出身仙门风家,自入道以来就时常入族中幻境淬炼心志,破其心魔。   因此幻境在他们三人之中,对他的作用最小。   “你在干什么?”   御飞流刚想要问这么大范围怎么找风停云的时候,只见少女手掐着诀,引出一股水流。   “木亲水,风停云是单系木灵根,对水的感知极为敏锐。只要他感知到了水源所在,就能知晓我们的位置了。”   她指尖微动,金光一现。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白茶没有直接使用言灵,而是先用了一道水诀为辅。   之前还只是一根手指粗细的水柱,有了言灵的加持之后骤然变成了手臂粗细。   这水是汇聚的地下水,全部聚在了一处,破土涌了上来,不多久就汇聚成了一条溪流。   果不其然,在水流汇集之后,地下隐隐有什么顶着地面,土块也跟着松动起来。   “应该是风停云的藤蔓感知到了。”   白茶话音刚落,“轰隆”一声,从水泽之中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她原以为会是风停云的藤蔓,不想下一秒无数根青竹似利刃,猛地朝着白茶所在方向刺了过来。   糟了!风停云没引来,反倒让这家伙觉察了!   “你当真以为我会蠢到上第二次当吗!”   竹林之中有声音回荡,那人隐没在竹海,不知其所在。   之前白茶破阵时候就借用了木属性这一点,和风停云里应外合。   这一次再利用这一点,对方自然有所觉察,因此将计就计先一步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白茶心下一惊,眼看着那竹子过来,这样近的距离根本无法躲开。   一旁的御飞流想要引剑过来,却也被竹木先一步隔开了。   她手中的灵剑已经在之前渡劫的时候被天雷震碎,如今手无寸铁,避不开也挡不了。   正在白茶心急如焚,以为自己会被这竹子贯穿个透的时候,一道剑光而过。   “接着!”   竹墙之后,御飞流破开一指宽的缝隙将灵剑扔了过来。   白茶眼疾手快,在剑要被竹叶打掉之前接住。那剑柄还从残留着少年的余温,她也顾不得其他,一剑斩断前方阻拦。   然而这百里竹海虽然大半都是幻境幻化而成,可从水泽之中冒出来的竹木不是。   这人是法修,天赋又是空间系的。   有了这一方水泽,阵法之中十里的竹海也能源源不断从中而来。   当务之急不是破境,而是收了这传送的出口。   尽管这水引来的不是风停云,可如今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没了水风停云也能感知到。   想到这里,白茶手腕一动,收回了那道言灵。   那条溪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入了地下,可下一秒,更多的地下水涌了上来。   宛若银河入九天,从一条溪流成了百丈之高的瀑布。   木遇水如鱼,十里竹林借着这道瀑布全然传送了过来。   叶片纷乱,竹木似剑,密密麻麻朝着白茶这边攻击了过来。   “小姑娘,你没有听过覆水难收的道理吗?”   那声音阴恻恻地响起,似狞笑了一声。   白茶瞳孔一缩。   只见接天的水幕和着如刃的叶片,如神佛压顶一般重重落下!   她的衣袖稍微浸了水,刹那之间便被飞叶断成了碎片。   要是她整个人进去了,顷刻间就成了一滩血水。   “嗖嗖嗖”,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无数根藤蔓将蓄势而出的竹木缠住,它们骤然悬停在了半空,在距离白茶瞳孔毫厘处顿住。   “风停云!”   白茶猛地抬头看向竹海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青色身影。   她刚高兴没多久,发现少年浑身是血,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为了破那劳什子十方阵给折腾得呗。”   风停云说的风轻云淡,而白茶听得却心惊胆战。   十方阵不同于蓬莱的四方阵,后者其目的只在困住修者,前者却意在诛杀。   威力也是更甚。   一般来说非破丹修为的很难突破这阵法,若不是风停云常年被鹤不群的阵法折磨,估计今日十有八九真得交代在那儿了。   先前白茶不是没有想过引水可能会引来那人,毕竟两人都是木属性。   只是她想着以风停云的速度,就算对方觉察了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在看到来人不是风停云的时候白茶还很惊讶,如今看来原不是少年没追上,是被困住了。   白茶还想要说什么,只见那藤蔓隐隐颤动,好似要脱力。   “你赶紧走!我刚才为了破阵灵力几近耗尽,撑不了多久!”   少年从未这般虚弱过,在白茶的印象里风停云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   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让人轻易看出来,可见他这一次是真的伤得极重了。   白茶神情一凝,藤蔓被飞叶断开。   万千竹木如剑朝着白茶过来,她引剑劈开,眼看着风停云力竭将要坠。   她御空而上,伸手一把揽住了少年的腰,小心避开了伤口。   “……你又跟我唱反调。”   少年无力靠在白茶的身上,低声说道。   “现在好了,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了。”   风停云虽然嘴上抱怨,唇角却不自觉上扬了一个弧度。   “不过也挺好的,死了还有个垫背。”   “不会死。”   “什么?”   白茶低头,一字一顿说道。   “我说,我们不会死。”   风停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在无数竹木快要贯穿他们的时候,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从竹墙之外,一个白色身影从中而出。   御飞流化成了苍狼,利爪如刀,将竹木拦腰斩断。   “御飞流!”   少年没有犹豫,踩着竹木蓄力一跃。   白茶抱着风停云翻身坐上了一片蓬松的云彩里。   “傻子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你以为叫上这头畜牲过来就能扭转乾坤吗?在我的阵法里,你们插翅也难飞!”   竹木飞叶,遮云蔽日。   天地似乎都被笼罩在了其中,没了生路。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他的阵法。   哪怕白茶御空往上,可他们灵力有限,飞不了多远。那么结局只有一个,要么掉下来死于乱竹穿身,要么于空中就被追上,被竹木穿肠破肚。   无论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   “是吗?”   白茶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向那疯长的竹海。   “那我就飞给你看!”   御飞流感觉到白茶的手突然放在他身上,紧接着有一股热流瞬间流经经脉周身,四肢百骸。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少年只觉金光一现。   有风四方来,振翅上九天。   作者有话说: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苏轼。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李白。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由鲲化成鹏,长出翅膀,一飞冲天,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   骑上大狗狗,狗狗还有翅膀。超酷! 第六十三章   一双白色羽翼从御飞流的背上生出, 身轻如燕,一跃便上了云天。   下面的竹木疯长,然而和他们御空的高度有限一样,任它们再如何迅猛也飞不到百丈。   御飞流载着白茶和风停云竭尽全力往苍穹飞去, 在最后竹木快要穿到他们血肉之前才堪堪避开。   只是这一下虽避开了, 然而少年身上本就有伤,因为刚才动作幅度太大伤口撕裂, 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他此时是兽形看不出神情变化, 唯有那双蓝色的眸子闪烁明灭。   白茶垂眸看到御飞流身上的血色一片, 他浑身隐隐颤抖着,可见其有多痛苦。   “御飞流你怎么样?”   御飞流摇了摇头,却也一声不吭。   好似生怕一说话就会闷哼出声一般。   他在忍耐,因为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停下,在生死面前,一切痛楚都无关紧要。   一旁的风停云一眼就看出他在逞强。   “啧, 怎么可能没事?之前那人是从后面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脉, 饶是他是灵兽皮糙肉厚还能行动,刚才为了躲避那竹木飞叶,估计那剑气已经从心脏窜入了他的周身灵脉, 要是再继续剧烈运动下去, 可能他就真的要筋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了。”   御飞流沉默了一瞬,扇动着翅膀往上避开了一些乱叶。   他余光瞥向风停云,闷闷开口。   “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风停云扯了扯嘴角, 苍白的脸色没什么生气, 他的眉眼沾染了点血迹, 似海棠般妖冶。   “是啊, 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是伤得最重的……”   倒是白茶因为得了六十朵佛莲的庇护,渡了劫后还因祸得福治愈了伤势。   甚至在刚才破阵的时候用的言灵也是低等言灵,都没怎么消耗灵力。   “怎么办白茶,今天可能真的得靠你挑大梁了。”   他们这个情况要是再继续战斗下去为有死路一条,就算还能动,也只有拖累白茶的份。   御飞流听到风停云这话,虽明白他们如今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却并不赞同他的提议。   “我们三人合力都没奈何得了对方,你让她去能改变什么……等等,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让她去当诱饵,然后趁机逃跑吧?”   不怪御飞流这么想,他见过无数为了保命抛下同伴的人修。   白茶的剑意让他对她有了些改观,但是不代表他也相信风停云。   风停云还没说话,一旁的白茶拍了拍手。   “好办法,就这么办!”   “一会儿我去引开他,然后你们就从那边离开,没准运气好还能碰上正往这边赶来取剑的修者,到时候他怕事情闹大不敢追上来,这样你们就有救了!”   “好什么好?我就说了一句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风停云气得咳嗽了下,压着喉间的腥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听好,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去当诱饵我和御飞流跑路,而是让你去拖延一点时间。我和他需要找个地方疗伤,不然这局破不了,我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一柱香,你尽量拖住他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我和御飞流过来合力帮你拖住他……”   少年眼眸闪了闪,俊美的面容在光影之间看不分明。   他喉结滚了滚,压低声音说道。   “然后你去山巅取剑。”   天斩是破局的关键,只有拿到了它,这个死局才有成生局的可能。   倒不是说巽风比天斩逊色多少,两者都是神兵,自也有撼天动地的威力。   只是剑与剑主是需要磨合的,风停云如今只是把他取出来了,根本没有驾驭它的能力。   但是天斩的情况不同,白茶或许也不能驾驭它,发挥不出什么威力。   偏她身上有沈天昭的神魂在,天斩是他血肉所铸,是真真正正的半身。   哪怕一瞬,只一瞬。   只要能够使出天斩本身的威力,一瞬便能扭转乾坤。   白茶一愣,明白了风停云的言下之意。   她心下一动,下意识看向了御飞流。   御飞流眼睫微动,若是换作之前他必然不会轻易让白茶取剑,更不会帮她。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大约是因为对白茶有了些认可,或是因为形势所逼。   他和白茶两人其实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取出天斩,可要单单论几率大小的话,自然是白茶更胜一筹。   取出天斩的概率越大,生机也越大。   如此,御飞流自然默认了风停云这一计划。   剑是重要,却也重不过人命。   “他同意了。”   风停云开口打破了平静。   白茶顿了顿,眼看着那竹叶的攻击越来越迅猛,御飞流背上那双由言灵生出的翅膀也在慢慢变透明。   估计再过一会他们又得掉下去。   “好,我去拖住那家伙。你们两个尽量往远了飞,别被他的阵法波及到。”   她说着将仅剩的几瓶丹药一股脑全部取出来塞给了风停云他们。   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手腕一动,那把原本属于御飞流的灵剑再次落到了她的手中。   “剑借我一用。”   御飞流回头看了白茶一眼,还没看清,一道剑风拂来,把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吹去。   白茶看着两人的身影乘风愈远,她蓄力一挥劈开想要追过去的竹木。   她足尖一点,凌于竹木之上,居高临下注视着那片荡漾的竹海。   “喂我说,你这么一直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有意思吗?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何不出来一战?”   “你一介元婴还怕我一个凝心初期的修者不成?”   一般被魔气侵蚀的人情绪都不稳定,最受不得激将。   白茶见对方还没什么动静,又补充道。   “还是说你怕的不是我,而是我师尊?”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前一秒还算风平浪静的竹海骤然翻涌。   紧接着一个青色身影自竹海而出。   他负手而立,御空在白茶不远处停下,冷着眉眼看向她。   “我怕他?笑话。他如今神魂聚散,身消道陨,再无轮回。这样一个不被天道庇护,不被世人接纳之人,我有何可惧?”   修者以遵循天地道法为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沈天昭有再高的成就,于他们来说也是异端。   “倒是你,你以为你是他的徒弟是一件多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我告诉你小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你师尊做了什么因果会落在你头上。与其让你以后被世人唾骂,毁了你们剑宗的清誉。不若在大错未铸就之前,及时回头为好。”   白茶面色如常,顺着询问。   “是吗,那你告诉我怎么才算及时回头呢?”   他狞笑道,“自然是让出身体让我夺舍,我去取了那神兵,为你斩断因果。”   白茶这时候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夺舍她的身体,取剑是其一,其二是为了沈天昭。   天斩不仅能斩天开路,也能断人因果。   断人因果顾名思义就是将人与人的羁绊,道缘,一切的联系斩断。   就像白茶和沈天昭,即使她已经承了他的剑意,成了他的徒弟,这一剑斩下去,他们之间便无瓜葛了。   而一旦断了他们的因果,沈天昭的神魂便无法寄宿在白茶身上。   神魂离体,散去了便再无重聚可能。   不过白茶并不觉得对方是因为知道沈天昭的神魂在自己身上,卓不绝说过只有化虚以上的修者才能感知到沈天昭的神魂。   他应当只是单纯不想让沈天昭的道法延续于世,才要这般做。   “我有些好奇,我师尊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以至于你恨他到如此程度。”   白茶一方面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而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好奇。   “如果说是因为他将你封印在此几百年,可他也死了,身消道陨,你也应该消气了才是……难不成你不是死于魔修之手,而是我师尊剑下?”   那人没有回答,这一瞬的沉默让白茶心下一动。   没想到她随便一猜竟让她猜中了。   “你不会真是……”   “是啊,我是死在他的剑下。”   他扯了扯嘴角,周身隐约有黑色的雾气萦绕,那双眸子也有些绯红。   “不只是我,玄灵子,还有成千上万的修者也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神魔大战,魔气肆虐,我们比不上你师尊道心稳固,我们被魔气驱使弑杀了同门,我们为寻生机血祭了同道,可那有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想踏着我们的尸体从浩劫之中重生,我只是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情,我只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话音刚落,四周的竹海再次翻涌,把白茶整个人包围在其中。   逼仄的威压似刀,刮得白茶疼痛难忍。   他一步一步踩着竹叶而来,一只手死死扼住了白茶的脖子,好似看一个死物。   “你说,我何错之有!”   白茶这时候算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这般嫉恨沈天昭,当年魔气侵蚀三界,人成了魔,兽成了妖。   他们没有了善恶人性,互相残杀。   如果不及时制止,恐怕如今已没有正魔两道之分,后者已登堂入室,成了这三千仙门的主人。   就像沈天昭一剑诛杀了玄灵子一样,沈天昭也这般诛杀了天下人。   他救了苍生的同时,也成了这天下的罪人。   “你,你没错,想要活着的人没有错……”   那人眼眸一动,恢复了些理智。   然而下一秒,白茶却说道。   “但是他更没错,你可以怪魔,怪妖,怪众生,唯独,不,不可以怪他。”   因为被掐着脖子,白茶涨红着脸,一字一顿说得艰难。   “他并未独活,你们却尚有生机……不是吗?”   “生机?你说他把我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生机?!”   那人红着眼,额头的青筋因为盛怒乍起。   “我明明仙途坦荡,未来光明,他却把我困在这地方五百年。他杀了我们,做了这般腌臜事却被后人推崇,我们呢?天地之间谁有记得我们这些鬼魂?”   没救了,这人讲不通。   他魔怔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苦难都归咎于沈天昭,他觉得今日造就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对方。   就像那些觉得这神魔大战是沈天昭引起的浩劫一样,他也深信不疑。   白茶手握着灵剑,趁着他癫狂失控的时候挥剑攻击过去。   他一个不慎被剑气推开数丈,她也从桎梏中解脱,得到了些许喘息。   那人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一道血痕,看着殷红的血色,视线落在不远处大口喘气的少女。   他神情阴翳,凉凉开口。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不愿意将身体让给我是吗?”   “错了,执迷不悟的是你。你想怎么寻死还是觅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唯有一点——”   “这不是你的身体,还是滚出来为好!”   白茶也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她握紧手中灵剑蓄力朝着他面门砍去。   那人侧身避开,紧接着一柄竹剑从他身后刺来。   白茶眼疾手快,连忙用剑打掉。   “冥顽不宁。”   他手腕一动,千万根竹子成了竹剑“唰唰唰”,如雨一般涌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白茶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刚才是被她给激怒了没了理智。   如今清醒过来了也不想和她周旋,尽管他没把风停云他们太当回事,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了速战速决。   “乾坤已定,万竹归一。”   那千万竹木似海浪翻涌,汇聚成了一面接天的绿幕。   一片巨大的阴影覆上了白茶的头顶,她瞳孔一缩,那十里竹林如万马千军压了过来!   白茶慌忙引剑气于周身成保护罩,可那威压太甚,每压下一分就似万钧巨石落下。   “咔嚓”一声,保护罩不受其重碎裂开来。   在白茶以为此次在劫难逃,要被压成肉饼的时候,一道白光自她储物戒指而出。   光若长剑,顷刻便破竹。   白茶一愣,猛地朝着那白光方向看去。   挡住这万千攻击的不是什么庞然大物,而是一颗白玉棋子。   那人在看到棋子的时候比白茶还要惊愕。   “苍生棋?”   他一个瞬身过去,刚要伸手去拿。   结果手刚碰到便被苍生棋给生生逼退了百丈之远。   他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白光褪去,苍生棋缓缓落在了白茶的手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茶也很恍惚,按理说以她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催动这灵器才对。   唯有两个可能,一是得到了灵器主人的认可,二是灵器择了白茶为主。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正常人猜到的都会是前者 ,毕竟白茶是从秘境过来的,没有玄灵子的许可她根本无法来到剑冢。   偏这人不这么认为。   “你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苍生棋易主?!”   “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说沈天昭是天下剑修的憧憬,天斩是天下剑修梦寐以求的神兵,那么玄灵子的苍生棋亦是如此。   他取剑是为了断白茶和沈天昭的因果,让后者断了传承,并非真的觊觎天斩。   然而于苍生棋不是,他的眼神灼热,是真的很想要得到它。   白茶听到他这话不解。   “你为什么觉得是苍生棋易主,而不是因为我得了玄灵子的认可,这苍生棋才保护我呢?”   毕竟要让一个本命灵器易主,简直难于登天。   他耻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要论当年被沈天昭诛杀的万千修者之中谁最恨他,除了我非玄灵子莫属。他杀了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认可你?”   白茶听后一怔。   同样是死于沈天昭剑下。   有的人生怨成魔,有的人道心依旧,宁可朝闻道而夕死可矣。   “……你笑什么?”   “还能笑什么?自然是笑你可怜可悲。”   白茶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眉眼凉薄。   “玄灵子的棋里有浩瀚苍生,而你这乾坤却不过只是袖中乾坤。”   作者有话说:   朝闻道而夕死可矣,早上悟得了真理,就算晚上死去了也没有遗憾。指那种对道虔诚执着的人。   玄灵子就是悟了道便陨落之人。 第六十四章   乾坤本浩大, 偏白茶却比作袖口。   那人脸色一沉,自然也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   “我的乾坤是不是袖口我不知道,不过你的命数今日却是真到了头。”   他掐着诀,又要再次蓄集千万竹剑。   “刚才那一下苍生棋余留的灵力已耗尽, 你的修为根本无法再驱使它。这一击,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护得了你!”   骤风起,竹叶四周凌乱。   白茶感觉到那逼仄的威压再一次压制了过来, 眼看着竹剑快要刺入她的血肉, 她连忙说道。   “等一下!你当真不想要这苍生棋吗?”   果不其然, 她此话刚说出口,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攻势猛地顿住。   “夺舍我的身体自是不需要管我生死,可这苍生棋不成。无论它是真的易了主,还是单纯因为玄灵子认可了我,如今玄灵子已身消道陨,这也就意味着天地间能解开它禁制的只有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眼前人的反应, 他神情微凝, 视线直勾勾落在了那枚白玉棋子上。   这枚神品法器于法修来说诱惑太大,比起那把天斩,这才是他真正所求。   只是这是玄灵子的本命法器, 没有他的许可他甚至连碰也碰不到它分毫。   可若是解开禁制就不一样了, 只要白茶将其禁制解开了,哪怕它没有择他为主,他也能慢慢炼化它,让它成为自己的法器。   尽管不能结本命契, 却也能发挥六七分的威力。   别的法器六七分或者如同鸡肋, 可近太虚大能的本命法器, 六七分足以撼天动地, 扭转乾坤。   他掐诀的动作未收,却没再蓄灵力。   “你想要拿这苍生棋换你的命?”   白茶微微颔首,脸色苍白,好似真的怕了他手中竹剑才情急之下选择了以苍生棋做交易。   实际上她只是想要拖延时间,一柱香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不短。   对于一个破丹修者来说,要杀死她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能硬拼,唯有智取。   “我可以答应你,一会用你的躯体取剑斩断你和沈天昭的因果后留你一命,不过我会废了你的根骨,让你再无修道结缘的可能。”   因果可以断,也能续。   可要是断了根骨,白茶和沈天昭就是仙凡两隔,再不可能续上联系。   对于玄灵子会将苍生棋给白茶一事心中颇有怨气。   他五百年前就跟在玄灵子身边随他调遣,原以为这苍生棋就算不给他,也会允许他碰触。   想到这里,他突然不那么想这么轻易就让白茶得逞。   “对了,我记起来了。我现在占着的这具身体你似乎也挺在意的,你应该也不想他死吧?”   白茶一顿,“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之前在竹林时候未看到能动摇你道心之物,有些好奇罢了。”   他指尖微动,那竹剑窸窸窣窣退回,然后萦绕在白茶四周,再一次覆上一片混沌。   “小姑娘,你若是还能破我一次幻境,我便把这具身体完璧归赵,你看如何?”   白茶之前时候她就在想要如何才能保住青雲性命,被夺舍之人意识被完全压制,很少有能自我清醒的可能。   如果对方不主动出窍离体,青雲不可能清醒,就算离开了他若不收回神识青雲的识海会被搅动得一塌糊涂,轻则痴呆,重则昏迷不醒,也就是植物人。   只是破一个幻境而已,她之前在竹海见识过了,也就那样。   这幻境她虽然没把握能破,但是只要有风停云他们在,她总能出去的。   最主要的是白茶不觉得对方的幻境能乱她道心。   “成,我答应你。”   修者的言语是有束缚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残魂,一旦违背誓言极其容易受到天惩魂飞魄散。   他不敢骗她。   见白茶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自然知道对方是没把他的幻境当回事。   他勾了勾唇,眉眼却冷冽。   “当真是什么样的师尊什么样的徒弟,你和沈天昭一样自大傲慢。”   “我倒要看看你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无惧无畏。”   他执剑于竹叶上一点,如同碧海荡漾千万层涟漪一般,白茶于海浪中间骤然被席卷。   白茶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一秒还亮若白昼的周围,此时昏暗一片。   和之前入幻境时候不一样,这空间更偌大寂静,压迫感也强劲不少。   【这是心魔幻阵。】   如果前者只是单纯为乱白茶道心,这后者便是真正引人心魔的幻阵。   【心魔幻阵顾名思义就是将人内心最原始的欲望和最恐惧的事物引出,然后无限放大,入阵之人会因为分不清真实还是幻象而崩溃入魔。】   恐惧的事物?   白茶皱了皱眉,顺着思考了下。   “那他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我连沈天昭的剑意我都敢承,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天昭的剑意意在斩天,白茶承了也就意味着也继承了这番意志。   她连天道都不惧,又有什么事物能够撼动她。   【也是……】   白傲天本质上就是白茶,两人的思维大同小异。在他们看来他们最为惜命,为了争命数什么都做的出来。   修者受限于天地,有诸多忌讳。   白茶却没那么多顾忌,所以顾忌少了,便随心所欲,也没什么能左右道心的心魔可言。   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白茶入幻境并不是为了破,而是为了拖延时间的,外面的人维持阵法不能轻举妄动。   要是这幻境破了他就会第一时间找上风停云他们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白茶也不走了,干脆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静修了起来。   谁知刚入定没多久,便被一声雷鸣惊醒。   白茶猛地睁开眼睛,起身执剑看去。   只见之前还空无一人的身旁涌现出不少修者,仙门三千,全都聚集在了万剑云宗。   其中有个老者引剑直指剑门,愤然道。   “凌霄老儿,五百年前神魔大战你们万剑云宗已出了一个祸害,导致三界遇劫,生灵涂炭!五百年后又来了个小祸害,浩劫将至,你若还要包庇于此,休怪我们翻脸无情!”   凌霄于剑门之上,凌然看去。   鹤不群和谢九思也在。   “师兄,他们这是……”   白茶刚一出声,原本还没注意到她的众人骤然将视线落了过来。   那视线灼热,怨恨,强烈得如剑入血肉。   “白茶,拿命来!”   人群之中有人大喝,她心下一惊,慌忙御空退后。   只是剑比她更快,万千飞剑如雨,朝着她刺了过来。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谢九思替她挡住了攻击。   青年一人于三千剑中,白衣染血,俊美的面容在光影里看不分明。   “师兄!”   白茶想要过去,一只手从后面扣住了她的手腕。   是鹤不群。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吗!还不快走!”   什么?冲着她来的?   尽管刚才隐约有从他们的话里猜到,可真正听到鹤不群说出口的时候白茶还是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每一次渡劫魔渊的禁锢就会松动一分,魔气便会侵蚀世间一分,如果说沈师叔飞升劫引起神魔大战只是巧合,那么你若是再这么渡劫下去,三界必然会有一场更大的浩劫。”   “白茶,他们杀你,是为了永绝后患。”   鹤不群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明明那么近,白茶却觉得那么远。   她愕然看着青年,那双眸子里清晰映照着她苍白的脸色。   “你快走,三千仙门一并上了剑宗,我们护不了你多久。”   白茶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下一秒有天雷破苍穹落下,落入了修者之中。   “是天惩!”   “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天就不会降罪于我们!我们才有生路!”   刀光剑影,法器灵光。   白茶被他们一路追杀,她很想要停下来,然而谢九思在护她,鹤不群在推她前行。   风停云他们也于剑门之上替她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叫她不要停。   为了自己,为了剑宗。   停下来就意味着认命,就意味着承认了这劫数与她,与沈天昭有关。   她会是整个修真界的罪人,而剑宗也再无法以剑立世,无愧于心。   几千年的基业便毁在了她的手上。   这样滔天的罪名她担不了,也不能担。   风急雪大,骤雨风沙。   她穿过无尽的沙漠和无边的森林。   沧海成了桑田,桑田又成了沧海。   白茶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十年,百年,或许只是一眨眼。   在这里时间没了概念,她感知不到,只知道劫数又来了。   身后人还在追,白茶御空在九天。   看着那黑云压城般的人群,她心下觉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他们,可悲的是自己。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最大的威胁是天道,天不容她,劫数杀她。   可如今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最是杀人是人心。   真正想要她死的不是天,是这世人。   她突然不想逃了,她想要结束这一切。   白茶冷冷注视着众人,他们在指责,咒骂,咒骂她是魔道,是祸害。   可这都不重要了,她引剑劈开天穹。   混沌初开,剑入天地。   苍生不容她,她便让这苍生一同殉葬!   她面若霜雪,整个人成了剑,没有半点生气。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尤怨天不仁。”   白茶手腕一动,血溅剑落。   “不忠之人可杀!”   “不孝之人可杀!”   “不仁不义之人,杀杀杀!”   剑比声快,漫天的火光和成河的血流交相辉映,白茶踩着尸体将众人逼到角落。   她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绯红一片,手中的剑也成了血色。   在剩下最后一人的时候,剑未落,等到黑雾拨开,白茶看清眼前之人后瞳孔一缩。   谢九思浑身浴血,虚弱地靠在墙上。   他看向白茶,那双眸子温润如初,见她有了几分清明之色,弯了下唇角。   那笑意明明如春风,在这一刻却让她遍体生寒。   白茶脸色苍白,周围尸横遍野。   风停云,鹤不群,整个剑宗的人都陨落在她的剑下。   她杀了苍生,也杀了剑宗。   这是幻境,白茶知道这是幻境。   可她被幻境左右了心神,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便会杀了谢九思。   她做了这样大的错事,哪怕不是真实的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只是幻境她就这般神志不清,善恶不分,若是之后当真遇到了这个的情况,她又当如何?   白茶握剑的手颤抖得厉害,她抱着头,像只无助的小兽般蜷缩在角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愿意面对这一切,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幻境,别人进不去她也不愿出,只一个劲的哭着道歉。   然而这幻境并没有轻易放过她。   那天劫依旧在,九天之间隐约雷鸣,天上有神佛怒斥。   “天道有轮回,万物生因果。万千生魂因你入不了轮回,不得超度。”   “白茶,你可知罪?”   天在审判,因她弑苍生。   “我……”   【不要认罪!你没错!】   一道声音骤然打断了白茶的话。   【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要承沈天昭的剑意吗?我们是要与天斗,而不是屈服于天!这一切都是它在推波助澜,它想要我们从命!】   【白茶,我们既不认命,那就更不能认天!】   这个阵法是由天赋幻化,白傲天也是天赋,从进入之后没多久就被隔绝了其中。   在最后一刻才拼了命冲破桎梏。   他和白茶互为半身,一旦他清醒了,白茶也就清醒了。   白茶眼眸慢慢流转成了琥珀色泽。   她看向云端不见真容的神佛,颤抖的手平复下来,紧握着手中的灵剑。   周遭如何水深火热,刀山火海她不再看。   她御空直上,一如当年沈天昭开路斩天。   “冥顽不宁!这么大的因果,这么大的过错,你还执迷不悟,难不成还要和你那师尊一样斩天灭道不成!”   这时候白茶才辨别出,这云端上的哪里是什么神佛,不过是个藏匿于幻境之外装神弄鬼的小人。   对于对方给她带来了这样难忘的幻境,白茶并没有恼羞成怒,更无什么怨气。   她心下甚至还有些感谢他。   一直以来白茶都以为自己最怕死,可真正入了这心魔阵她才发现,比死最可怕的是——   她不杀苍生,苍生却因她而死。   云海有金光闪烁,白茶看去。   “您一直在看,对吗?”   她问的不是幻境之外的那人,而是沈天昭。   那是他的神魂所在。   云里传来一声轻笑,他不作答而言它。   “这方天地,你如今斩不开。”   白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如果有朝一日,她面对的依旧是这幻境一样的遭遇,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天抗衡,哪怕只是蜉蝣撼树,螃臂挡车,她可还会去斩?   “斩。”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剑气化成了生机,天机成了春雨。   春雨落在白茶身上,窸窸窣窣又幻化成了纷飞的白玉。   “死又何妨?”   白茶提剑于漫天大雪里独上九天。   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我若不敌天,自有后来人。”   作者有话说:   茶妹是怕死,更怕累苍生。   她当局者迷不了解自己,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自私。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尤怨天不仁。”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七杀碑》 第六十五章   沈天昭或许从一开始就注视着她, 又或者只是在最后时刻才出现。   不过这并不重要,对于这场择剑之行,除了在白茶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他会插手之外,其余无论发生什么他只会袖手旁观。   这是规矩, 亦是修行之道。   剑修以战淬炼, 以境磨心。   如果她真的遇上了危险,沈天昭出手了的话, 按照规矩, 剑未择, 之后五年之内她都不能再入无量之地。   白茶抬头看向沈天昭神魂所在,那道金光隐约,下一秒就要湮灭。   以前时候她觉得沈天昭选她为传承更多的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五行之外,不受庇护的存在,如今看来倒是她当局者迷了。   “我们很像。”   她握着手中灵剑,外面那人感知不到沈天昭的所在, 只以为白茶是在自言自语。   沈天昭知道, 她是在同他言语。   剑光如虹,劈开了混沌。   幻境裂开,千万碎片似冰雪一样窸窸窣窣落下, 在盛大的喧哗之中却又静谧无声。   “不过我会劈开那方天地。”   这一次白茶并没有借助外力, 也没有得到风停云的帮助,是真真切切凭借着自身的力量破了这心魔幻阵。   破阵的瞬间她的剑指着那青色身影,剑面之上清晰映照着他愕然的神情。   不单单是他,风停云和御飞流也很意外。   在心魔幻阵发动的时候, 风停云他们立刻觉察到了, 等到他们能够行动之后赶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本以为白茶哪怕没有滋生心魔, 也会在其中待上个十天半个月, 不想竟出来得这么快。   “你怎么做到的?是不是玄灵子那老东西给了你什么破阵的法宝?!”   心魔幻阵是他的得意阵法,不说整个修真界,至少同等级之中他的幻阵是无人能解的。   如果今日是破丹或者更高的元婴修者破了他的阵法他倒不会这么恼羞成怒,可白茶不过凝心初期,这般轻易破了他的阵法他心里自然不会平衡。   之前玄灵子将苍生棋给了白茶就足够让他嫉恨了,此时他更加破防。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破的阵,之前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如今风停云和御飞流已经过来了,白茶也不再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现在,劳烦你从青雲的身体里滚出去!”   白茶引剑攻了过去,本来她之前答应入阵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出来。   但如今既然她破了阵,那么束缚自然也是有效的,白茶想要趁着他幻境刚被破道心紊乱之时,一鼓作气把他从少年以内逼出。   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修者的言行本该受天的束缚,偏于对方却并非如此。   正在白茶以为是自己剑气不足,想要再蓄力引气入其体内的时候,风停云赶紧上前制止她。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柄竹剑倏尔刺了过来,若不是风停云眼疾手快,可能这剑已经入了白茶心脉。   “?!好一个老匹夫!你既立过誓,这般出尔反尔难道不怕违逆天道吗!”   那人狞笑,反问道:“笑话,立誓之人又不是我,天道惩戒又与我何干?”   白茶一愣,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一旁的风停云黑着脸沉声道。   “你被这老东西给摆了一道,他现在六魂七魄不全,肉身也早就湮灭了。如今他魂魄残缺,又用的是青雲的身体,他立的誓就算违背了他所受的束缚也微乎其微,反倒要是强行让他出窍,青雲可能就真的命不久矣了。”   淦,这老阴比!   她气得不轻,撸着袖子正要拔剑砍去。   那灵剑突然挣脱开来,白茶顺着剑飞去的地方看去,黑发蓝眸的少年挽了个剑花。   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你在这里和他浪费什么时间?还不上去取剑!”   御飞流话音刚落,见那人引飞叶朝着白茶攻击了过去,他径直执剑挡在了白茶前面。   风停云手腕一动,引三千剑风也不管白茶能不能适应,直接二话不说把人给一举往剑山之巅送去。   她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剑冢剑气本就强劲,白茶于剑风之中更是逼仄难耐。   等到她落地之后,山巅之下三道剑气相撞,带起的气流激荡,整个剑冢都被打偏了几分。   那人虽因为幻境被破伤了内里,可却并非要害。风停云和御飞流两人只是短暂做了治疗,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当务之急是要快些拔剑。   思之及,白茶也顾不上山巅剑气的窒息压抑。   她脸色苍白,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来到了那把被黑色雾气萦绕,不见真容的神兵面前。   和第一次时候不同,那神兵周遭的剑气极为紊乱,白茶都还没来得及将手放到剑柄上,它似乎就有一种蓄势待发,出鞘离地的冲动。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前后判若两剑,不过这时候的情况也不容她细想原由。   白茶将双手放至剑柄,将全部的气力全然聚集在了其上。   原以为这一次会有所不同,至少她是能够感知到天斩是想要被她取出,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排斥捉弄自己。   可不知为何,明明剑已认可了她,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能够很轻易取出的灵剑却比之前还要重。   白茶觉着自己不是在拔剑,而是在拔山。   整个剑冢的重量好似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喘不过气,如沉溺于深海缺氧的鱼。   剑气自她手掌入了四肢百骸,周身经脉。   如果说第一次拔剑的时候白茶只觉得疼痛,那么现在她觉得生不如死。   血液烫灼,如沸水般在她身体飞速流动,剑气蚀骨,经脉寸断。   这一切无异于凌迟。   白茶觉着喉间有什么腥甜涌出,眼前也有些泛红,隐约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过。   【老白,快松开!再不松开你会被剑气反噬,七窍流血而亡的!】   然而白茶死死握着剑未动,静默如剑冢沉寂千百年无人问津的灵剑。   白傲天心下一惊,意识到白茶这是被混着剑气的魔气给侵蚀了之后,他赶紧引灵力冲击了白茶的心脉。   尽管这一下会对白茶造成不小的冲击,然而若是再不制止的话,就不是人择剑,而是剑弑人了。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十有八九会入魔。   白茶被白傲天这突然一下攻击给痛清醒了,她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黑血。   也不敢再继续拔剑,强迫自己松开剑柄后,脚下一软,整个人无力瘫坐在了黑雾旁边。   “为什么取不了?难不成它又在耍我?”   她低头看着掌心满是被剑气划伤的血痕,视线也被血迹模糊。   【应该不是,我能够感觉到它很想要出来,但是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制它。】   白傲天一开始还不大确定,毕竟剑冢的剑气本就重,气息也杂乱,很可能是他感知错了。   然而当白茶被剑气侵蚀的时候,他明确觉察到是两股剑气涌入了她的体内。   而且两者甚至不相上下。   天斩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神兵,能够和它威力不相上下的灵剑少之又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面应该还有一把剑牵制着天斩。我之前就觉着奇怪,按理来说像天斩这种神品的灵剑就这么大咧咧放在这里,无量之地又并非只对择剑的弟子开放,若是有心之人入了境,在剑无剑主的情况想要取走它并不是什么难事。】   剑与剑主互为半身,前者更是以后者的灵力供养。   这也就意味着剑主的修为越强,剑能够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反之如果是剑主实力不济,剑的品阶再高也无济于事。   而取剑和结契不同,就算天斩不认同取剑之人,若是是化虚以上的修者,将他取走,再将其锻造为己用也不是没可能。   就像那人想要拿走苍生棋是同样的道理。   【而且这牵制天斩的神兵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和它的品阶相当,二则是和它的属性相克。像天斩这样的神兵都是生了剑灵的,两个属性相克必然不对付,天斩想择你为主,下面那个自然不许。】   白茶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她如何也拿不动这剑,敢情不是天斩不愿意,而是下面那个在制约,不让它离开。   也就是说,她想要取剑的话还得把下面那把剑给压制住。   意识到这一点,她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咙。   一把的剑气就已经要了她半条命了,两把下来,就算她把天斩解救出来了,估计也没命拿了。   【……如今也无路可走了,再试试吧。】   情况紧急,白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这一次她学乖了,不再用蛮力去取,而是将周身灵力渡给了天斩。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她,这是剑与剑的斗争,那么只要打破它们双方互相牵制的平衡就成了。   只要天斩能够压制住下面那把灵剑,只要它冲出束缚,那么白茶就有取剑的可能。   果不其然,这个方法果然奏效。   随着白茶将灵力慢慢渡给天斩,原本纹丝不动的剑刃有了松动的迹象。   在白茶觉得取剑有望的时候,山巅之下“轰然”巨响,有什么东西炸开,整个剑冢都被撼动。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威压从下直逼而来,万钧巨石,压顶之山。   这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来自神魂的压迫。   风停云和御飞流神情慌张,踩着剑风匆匆御空而来。   “白茶,快躲开!”   白茶瞳孔一缩,一道残影快过了他们,先一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之前白茶被送上剑山的时候风停云就说过,以他们现在的程度他们顶多撑一柱香的时间,如果没有下面那把神兵阻拦的话白茶没准已经取出了天斩。   可事与愿违,她不仅没有取出天斩,反而浪费了他们为她争取的机会。   在白茶拔剑的时候那人就觉察到了,为了挣开风停云他们,他下的招招都是杀招。   饶是风停云的速度再快,御飞流的身体再结实也经不住这般攻击。   他们此时灵力耗尽,连御剑都不稳,已然没有牵制对方的气力。   风停云脸色苍白,忍痛引了藤蔓想要将同样伤的极重,无力避开的白茶从那边拽过来。   那人手腕一动,在藤蔓快要缠上白茶手腕的前一秒,剑落藤断。   少年身子不稳,险些坠入悬崖。   白茶见风停云他们被剑气阻隔无法靠近,御飞流想要把灵剑扔过来也会被剑气阻挡。   她手中无剑,看着那人提剑而来只得慌忙凝剑气去挡。   可白茶刚把大部分的灵力都渡给了天斩,如今哪有什么气力来对付眼前的人。   那人随意挥了一剑,便把白茶的剑气击溃,她整个人更是被震得数丈之远。   “早知如此当时在入境时候就该杀了你们。”   他神情阴翳,眉眼在光影之中明灭。   剑冢气息本就森然,他的面容更是冷冽如霜,那杀意凛冽,白茶觉得脊背发凉。   他提剑朝着白茶径直过来,想要把她诛杀在此,以绝后患。   好巧不巧他刚走了一步,天斩剧烈振动了起来,动静之大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那人身形一顿,看着即将出鞘的天斩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收回前话,得亏我没在一开始就杀了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取到这剑。”   他的修为顶多在元婴,要想要取出天斩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白茶如今已将天斩取出一段,只要剑出了鞘,之后便容易许多了。   怕天斩回鞘,他没有再往白茶方向去,瞬身来到了那团黑雾前面。   他将手放了上去,尽管他也在瞬间感觉到了那剧烈的痛楚,可和白茶一开始取剑比起来不知要轻松多少。   白茶清楚得看到天斩被对方拔出了一截。   或许天斩并不认同他,但是它已经出了鞘,和覆水难收一般道理,剑出也难回。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剑有雏鸟情结,谁拔出了它,那人就算不是它的剑主也对它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到时候这剑一出,他把自己和沈天昭的因果一斩断,天斩就更不可能承认她!   白茶咬了咬牙,顾不得剑气入心脉,双指并拢,化气为剑,蓄力朝着那人手臂挥斩了过去。   这剑气虽不至于断了他手臂,剑气与剑气相撞,剧烈的反噬加剧了他的痛楚。   宛若被雷击中,他脸色苍白,触电一般松开了剑柄。   “找死!”   白茶眼眸一动,头顶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竹剑直直对着她,剑落是一瞬间的事情,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四把竹剑如钉子一般贯穿了她的手掌,脚踝,把她死死钉在了地上。   她痛得发不出声音,浑身抽搐,血似泉涌,不一会儿便淌了一条血河。   明黄色的衣衫浸血,宛若红霞染天,动魄惊心。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白茶声音很轻,对方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用担心。我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   他脚踩着白茶的手,狠狠辗转了几下。   “在我断了你们因果之前,你就好好享受这万剑穿身的痛苦吧。”   白茶眼眸闪了闪,痛到了极致也就没感觉了,看着对方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再一次往天斩那边过去。   她指尖微动,试着用灵力将剑冲开。   可是无济于事,不是这竹剑有多强劲,而是这几把竹剑也是阵法。   而白茶就是阵眼,一旦她有想要反抗的举动,剑气会从四方入阵,撕裂她的四肢。   怪不得他说让她享受什么万剑穿身的痛苦,原来是用了她做了剑阵。   不过如今已经不是痛不痛的问题了,也无关她个人生死。   要是她今日真的在这里认命了,不仅是她,风停云和御飞流也再无生路。   既然灵力冲不开,便用蛮力。   觉察到了白茶要干什么,风停云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出声制止。   然而在看到白茶的眸子后,又将话生生咽了下去。   “你干什么?为什么不制止她!这样下去她的手会废掉的!”   御飞流见白茶想要用力挣开竹剑,连忙掐诀准备制止。   风停云却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   “我们现在进不去,只要她能行动,这剑就不一定被那家伙给取走。”   “这样至少我们还能活命。”   风停云所说的“我们”并不是指的他和御飞流,还有白茶。   “可是她有可能再也无法握剑了!”   “我知道,但命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少年冷着脸,明明知道对方这样做是无可奈何,也是最理智的决定。   然而他没办法接受,一个剑修若是无法握剑,这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如果是我,我宁愿死。”   风停云没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白茶。   因为没办法使用灵力,她忍着痛楚将手从竹剑中取出,被剑气压下,又再重复,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直到血肉迷糊,她才将右手从其中解脱。   正在白茶准备蓄力一鼓作气把其余三把剑拔出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剑山剧烈晃动,好似马上就要坍塌。   山要坍塌只意味着一点,剑要出鞘。   她猛地往剑气涤荡的地方看去,天斩已被那人拔出了□□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出鞘了!   来不及了,哪怕白茶把所有的竹剑挣开也无法制止对方。   情急之下,白茶余光瞥见了手边那满是血迹的竹剑。   在对方快要拔剑的前一秒,竹剑破开剑风骤然插进了他的血肉。   拔剑之时人是不设防的,他光是应对天斩就已经没有余力了,更别提来提防白茶。   白茶看着他因为疼痛松开了一些,天斩趁机落了一寸入剑鞘。   起初风停云和御飞流没法动那竹剑是因为那是以白茶为阵眼的阵法,若是一个不小心她便会被剑气撕裂。   如今一方阵位已破,两人立刻引灵力将那剩余的竹剑一并拔掉。   “白茶,快去!直接滴血认主!”   天斩已经认可了白茶,这时候若是无法拔剑,可以血认主。   白茶御空瞬身过去,手握住了剑柄,殷红的血珠沁在了其中,又顺着剑刃一并滑落在了地下。   滴血认主并不是将血滴上去就可以了,这血必须贯穿剑脉。   “该死!”   那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在血珠马上要落入剑脉的瞬间他引了灵力,将快要出鞘的天斩重重压回了剑鞘。   “今日我取不了剑,你也休想!”   白茶被一掌打在了胸口,那一下极重,震碎了她的丹田。   她眼睫微动,看着那人提剑挥来,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剑他拿不了,这因果也斩不断。   ——他便要她死。   万物有轮回,死固然断不了因果,却能让沈天昭的道法再沉寂个千百年之久。   他握着剑,居高临下注视着白茶。   那眼神冰冷,似看什么蝼蚁。   “别怪我心狠手辣,谁叫你眼光不好,拜了这么个师尊呢?”   剑光闪过白茶的眉眼,竹剑将落。   她没有看他,而是在看那黑雾之中的剑。   剑入心血,穿破了心脏。   心头血沁出融入了地面,在对方要收剑的瞬间,白茶伸手紧紧握住剑刃。   他心下一惊,发现他的手被牢牢固定在了剑柄之上。   “?!你竟用心头血连剑脉!”   剑主在用剑的时候为了供给灵剑灵力,一般灵脉是和剑脉连在一起的。   白茶用心头血连上剑脉,也就牵制住了对方。   他一旦强行挣脱,必然被剑气反噬,魂飞魄散。   “别那么惊慌,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毕竟不是谁都有这样好的运气能为神兵开剑的。”   白茶说着,另一只手双指并为剑式。   黑雾之中剑气紊乱,与她的灵力共鸣。   有风拂开她的额发,那双眸子灿若星辰。   “得道年来八百秋,今朝飞剑取人头!”   “——剑来!”   剑冢上有天光破开,山巅下地动起伏。   剑出千山,一剑万年。   那剑气之磅礴,剑风之强劲,整个剑冢乃至无量之地的空间都被撕裂扭曲一般。   两道剑光破雾而出,一左一右将那人的头颅生生断开。   那是只斩魂不破身的剑式,唯有神兵能将夺舍之人的魂魄从身体中驱逐。   白茶看着青雲的身体安然无恙地倒在地上,心下刚松了一口气。   谁曾想本该散去的残魂似回光返照般朝她而来。   一只黑色的手死死扼住了白茶的喉咙,在几近窒息的同时,那魔气顺着伤口侵入了她的周身。   “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今日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们给我殉葬!”   【?!这疯子!他准备燃魂自爆!】   白茶想要去唤剑,可刚才那仅剩的灵力已经没办法支撑她再次驱使天斩这样的神兵。   他死死压制着白茶,不让她动弹分毫。   随即一只黑手掐诀,四周魔气凝聚,黑雾汇聚得越来越浓,铺天盖地,好似黑云压顶。   “万魔齐聚,魂散天诛!”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听“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开。   白茶低头看去,原本因为被苍生棋而排挤出储物戒指,被她不得已放置在胸口的昆仑玉于魔气之中碎裂。   这玉只是挡住了魔气,却无法抵挡住神魂自燃的危机。   在风停云和白茶都以为这次在劫难逃的时候,一旁的御飞流突然抬头看向苍穹。   天青色的剑光自九天而降,穿过海域之外,晦暗的剑冢被剑气划破,云端之上有剑落下。   劈山断海,直破那人残魂。   眨眼之间,又归于平静。   等到黑雾散去,白茶才看清那灵剑的真容。   ——是谢九思的命剑昆吾。   南山云破烛龙出,昆仑玉碎凤凰吟。   白茶似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去。   云端之上,青年注视着那团残魂消散殆尽。   天神睥睨众生,降下真正的天诛。   作者有话说: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唐】吕岩《题凤翔天庆观》   剑只是用言灵□□了,但是还没认主结契,所以茶妹没办法驱使他们。   师兄并没有干涉择剑,因为茶妹已经取出来了。   还有,师兄是什么灵兽你们应该可以猜到了吧。 第六十六章   看清楚云端之上的人的瞬间, 风停云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不是,我没看错吧?谢师兄怎么来了?是你把他给叫过来的?”   入无量之地之前万剑云宗每个弟子都有一块玉牌,为的是在有性命之忧的时候捏碎自救。   届时感应到的师兄师姐会立刻入境赶来。   然而白茶和他的玉牌还好好的放在储物戒指里面,没有破碎的迹象。风停云能想到的只有一可能, 那就是御飞流用了什么灵族术法。   “……不是我。”   御飞流神情微妙地看向倒在血泊之中的白茶, 此时那人的魂魄已经消散,周遭阻挡着他们的剑气也褪去得差不多了。   他原本想要过去, 却发现青年先一步落了地, 避开白茶的伤口小心翼翼将其抱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 御飞流比看到那昆仑玉的时候心情还要复杂。   “那个昆仑玉不是普通昆仑灵玉,里面有我兄长的一缕神识,只要玉碎他便能立刻感知到,并且瞬身千里赶来。”   一步登天是谢九思的天赋之一,如果说万剑云宗之中风停云的剑是最快的,那么谢九思的速度在剑宗, 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少有人敌。   毕竟一瞬千万里, 刹那入九天的天赋,哪怕是神品法宝也难及。   这个天赋他很少使用,不为别的, 若是用在自身倒没什么影响, 可要用在别人身上就得以自身灵力养护的灵宝为媒介。   自身养护的灵宝和普通的灵宝不同,就像风停云未择命剑之前所用的灵剑一样,是有一定感情的。   赠人以这样的灵宝,无异于主动结上羁绊, 沾染因果。一个不慎就可能会遭受对方的劫数牵连。   在人修之中这个举动代表什么意思御飞流不知道, 灵族占有欲极强, 对领土, 或是灵宝,甚至身上的一根羽毛都绝不会轻易相赠。   尤其是谢九思一族,他们一族不仅占有欲强到近乎偏执,还出了名的龟毛。   谢九思尤其爱洁,容不得一点脏污。   之前还在灵兽宗的时候,御飞流每次要去谢九思的居所,不说焚香沐浴那么讲究,至少也得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才让进。   可如今他竟然面不改色,毫不嫌弃的把白茶从血泊里抱起来……   该不会那人也把他给夺舍了吧。   像是感觉到了御飞流的眼神,又或者只是单纯不小心抬眸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谢九思皱了皱眉,那熟悉的嫌弃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御飞流薄唇压着,想起他在入境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拿到天斩,到现在非但没择到剑,还险些交代在这儿。   他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谢九思叹了口气,知道少年自尊心强,被自己看到这般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没再说什么,取出一瓶上品丹药递了过去。   “这丹药药效有些强烈,本来以你们如今的修为吸收它有些吃力,不过你们伤的太重,尤其是你,都要伤到心脉了。如今这里也没什么医修在,只有先用这般法子治疗了。”   御飞流接过闷闷说了声谢谢,然后又看了白茶一眼,欲言又止。   可谢九思没再将视线分给他分毫,他这才咽下要说的话,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疗养伤势。   风停云没御飞流那么别扭,他笑着收下直接取出一颗丹药就往嘴里塞。   几口嚼碎咽下,感觉到一股热流流经全身经脉,没忍住喟叹了一声。   而后想到了什么询问道。   “对了师兄,不是取剑有规定的吗,说是在出镜之前不能有人干涉,否则五年之内都不能入境取剑了。”   他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斟酌了下语句。   “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今日没师兄赶来我们可能都得交代在这儿。师兄能来救我们我很感激,只是我想问问你过来了,那我们这择剑还算数吗?”   “我并未干涉你们取剑,我是在你们取剑结束之后赶来的。”   风停云刚松了口气,又问。   “等等,可是我们这里只有我和白茶取到剑了,御飞流他们并没有……”   青年勾唇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风师弟,我是万剑云宗的弟子。灵兽宗的事情自然与我无关。”   的确,就算捏碎了玉牌谢九思也只能救剑宗的弟子,因此他如今就算入境了对灵兽宗的择剑计划也无甚影响。   这是合规矩的。   只是风停云没想到这样有些狡黠的话,会出自向来行事光风霁月的谢九思口中。   自看到谢九思到现在,白茶在被他抱起来的时候,嗅到那熟悉的气息后这才慢慢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她轻轻拽着青年的衣袖,可因为手受了伤,一动就疼得她闷哼出声。   “你先别乱动。”   白茶一愣,被谢九思骤然冷下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她眼睫微动,余光瞥见他微沉的脸色。   谢九思一直在用灵力帮白茶疗伤,偏她伤到了内里,加上被魔气给侵蚀了,在无量之地这样灵力稀薄的地方除了不让伤势加重之外,并不能完全治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九思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白茶总觉得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她看着青年眉宇之间的折痕,因为离得近,在晦暗的环境里也清晰可见。   她顿了顿,原本想乖乖回个“好”就算了,可话到了嘴边没忍住问道。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白茶原本不确定,以为他是单纯被那人的阴毒手段而弄得不悦。   可下一秒,她看到谢九思一脚踩在了那人的本命法器竹中剑上,生生用剑气断了剑脉后。   他低头看向白茶,一字一顿说道。   “不过一介蝼蚁而已,还不值得我动怒。”   白茶心下一惊,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没有因为那人生气,不就是生她的气吗?   “师兄,我……”   她张了张嘴,话说到一半又在触及谢九思凉薄的眉眼时候咽了回去。   正在白茶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这个僵硬的局面的时候,青年先一步开口。   “你伤的很重,我得带你上一趟灵山,只有灵山的佛修才能祛除你体内的魔气。”   谢九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白茶,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能清晰看到青年优美的下颌线条,再往上是他微压着的薄唇。   见谢九思给了她台阶下,白茶松了口气,赶紧说道。   “麻烦师兄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可能得麻烦师兄把我的剑带上,我刚才用了仅剩的最后一点灵力把剑□□了,但是我和它尚未结契,我……?!”   白茶话刚说到一半,两股剑风倏尔擦过她的额发。   她瞳孔一缩,声音骤然拔高。   “怎么有两柄?!”   谢九思一愣,前一秒还因为对方这般不爱惜身体而有些生气,后一秒看着她这样瞪大眼睛,后知后觉的样子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你是傻瓜吗?自己取的剑都不知道有几柄吗?”   尚未结契连接灵脉的剑没有灵力支撑,哪怕再如何神兵利器也没办法自如动弹。   青年指尖微动,在黑雾之中的两把灵剑像是被神佛点化了一般有了意识。   嗖嗖两下,几乎同时给到了白茶身旁。   看到左右两边悬停的灵剑,白茶顿感压力山大。   “师兄,哪柄是天斩啊?”   它们都在黑雾之中看不见真容,她又和他们没结契,自然分辨不出来。   话音刚落,也不等谢九思回答,左边那柄灵剑立刻贴近回应了她。   看来应当是它了。   白茶眨了眨眼,费力抬起手隔着黑雾摸了摸它的剑身,这一次它没有像之前那般排斥自己。   不过等到她想要再往下碰触的时候,它又侧身避开。   表现得好像让她摸只是让她确认,并不是想和她亲近。   当然,如果它在白茶摸它的时候不刻意偏一下剑柄的话,这个举动倒是很有说服力。   通过碰触,感知到体内沈天昭的神魂与它也有共鸣后,白茶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低头看向另一边的那把灵剑。   听白傲天说当世与天斩品阶相当,又属性相克的神兵当世有且只有一柄,其名也和天斩相对,名为入坤。   这两把剑的名字合起来为上可斩天,下定乾坤。   简单来说,就是上天入地的意思。   “抱歉啊,不小心把你从地里拔出来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要走了,希望你早日遇到良主,带你离开剑冢。”   白茶说着拍了拍它的剑柄,以示安慰。   不想她刚上手,那剑就跟磁铁一样死死附在了她的掌心,跟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师兄,师兄救我!它在吸我!”   谢九思垂眸,瞧见白茶手中的血迹已经被入坤给吸食干净,融入了剑脉。   “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   “刚才你的血已经沾染在了它的剑身,它需要将最后一点血融入剑脉与你结契。”   “结契?不行!我入境是来取我师尊命剑的,我不能和别的剑结契!”   白茶挣扎着想要将入坤拿掉,谢九思先一步制止了她。   “你误会了。你有了天斩,不代表你不能和入坤结契。”   怕白茶动作太大伤到心脉,他一边用灵力安抚着一边解释。   “而且剑已出鞘,意味着它认可了你。你要是现在抛弃了它,除非你身死,不然它不会回鞘,也不会再择新主。”   剑和剑修很像,认定了什么便是什么。   如果它不愿意,更不会出现那种不小心被人从剑鞘之中拔出来的情况。   哪怕是被一些修为高深的大能取走,也只是连带剑鞘一起,绝不会出锋。   “可是,剑不是剑修的道侣吗,我,我有两把剑会不会被他们说用心不一,脚踏两只船啊?”   不怪白茶这般顾虑,当今,至少是据她所知还从未有哪个剑修是双命剑。   要是大家都三妻四妾也就算了,可在这样一夫一妻制的情况下,偏她打破规矩,肯定会被千夫所指的。   剑是道侣这个说法,在清心寡欲到近乎断情绝爱的剑修这一群体里的确被众人认可。   可是剑是剑,人是人,再如何也是两个不同物种,怎么能混为一谈?   谢九思哭笑不得。   “师妹,虽然双命剑在修真界极其少见,但这并不会让你被人指摘。准确来说他们可能不会嘲笑你,甚至还会羡慕你。”   “……羡慕我?”   他微微颔首,“你可能把这件事本末倒置了。不是剑修只能有一把命剑,而是剑修一般只能结契一把命剑。”   一是修者灵力有限,无法供给两把命剑,二是剑的占有欲很强,它们心高气傲,鲜少有愿意与它剑侍奉一主的情况。”   “不过一把也好两把也罢,剑的威力不在剑而在剑主。”   谢九思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暗自释放剑气较劲儿的两把神兵,在感知到剑气快要伤到白茶的时候一记指风过去。   它们被警告了一番,悻悻缩了下剑身,将剑没入剑鞘。   “所以师妹你不用纠结命剑的数量,只要你道心稳固,剑心如初,就算无剑也抵万剑。”   白茶听得懵懂,还想要问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青雲从昏睡中醒过来。   “唔好痛,我不是只是睡了一觉吗,怎么跟被人打了一样,骨头都要散架了……”   “咦?御飞流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御飞流现在看到青雲就烦,一想到就是因为眼前人不设防被夺舍了身体,他才弄得这般狼狈,还被谢九思瞧见了。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剑冢,我不来这里取剑我上哪儿去?倒是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也好说意思我?不想灵脉堵塞断裂拖我后腿就赶紧闭嘴坐下疗伤!”   青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这么吼了一通很是委屈,却挨揍又敢怒不敢言。   他缩了缩脖子,感知到灵脉的确有些堵塞后,这才坐下运转了下小周天。   不想这一运转,竟有意外之喜。   青雲眼睛一亮,反复确认几遍后,高兴地举起双手欢呼告知。   “御飞流,我突破了!”   一旁吸收药效疗伤的御飞流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去,感知到少年的修为竟真的从筑基初期到了中期,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突破?你他妈从入境以来不是吃了睡睡了吃,要不是我们拼死拼活把能救出来,你现在早就躺板了,你干什么了你就突破了?   凭什么,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什么破天赋,逢凶化吉,敢情这凶全他们受了,他倒是大吉大利了!   御飞流气得磨了磨后槽牙。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风停云说道。   “呀,我也突破了。”   “看来这前辈们所说的以战淬炼的法子,果然诚不欺我。”   御飞流:“……”   妈的,就欺了我是吧。   作者有话说:   御.新非酋.飞流。   白茶:!好耶,比我脸更黑的人出现了!   御飞流:滚。   天斩:就勉强让你摸一下吧。   入坤:主人贴贴!   啾咪大家,对了,为什么师兄是啾啾,是因为我一直想养个啾啾。   一想到这种莫名的主仆一样的设定不争气的口水流了出来。   后期,有人示爱师兄,师兄:抱歉,我有主人了。(笑) 第六十七章   其实青雲也不是什么也没做, 他周身都是伤,可好巧不巧全是打在他灵脉堵塞之处,经过这么一番捶打之后这才得了突破。   只是比起他们这种绝境突破的情况,他这番运气着实好到离谱。   对此作为非酋的白茶眼红得滴血。   “为什么偏偏我没有这么好的气运, 要是我有他一半的运气就算没有突破, 这次取剑也不会这么坎坷。”   谢九思从之前在飞舟时候看到青雲就预感到了白茶这一次入境并不会太顺利,一般来说来剑冢取剑的弟子虽有困难, 但大多不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这无量之地的秘境大多都是仙门前辈陨落形成, 后辈来取剑顶多只会看看其道心资质如何, 若是合格了就放其通行,不合格也只会驱逐出秘境不会过多为难。   再者便只是同辈之间择剑时候的冲突,虽每年杀人夺宝的事情屡有发生,却也不在多数。有也只发生在那些境内镇守的修者和那些命数将尽的散修之间。   像白茶他们这样入境取剑的修者都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少有走过生魂之辈。   这剑都未见过什么血,就算争夺命剑也断不会痛下杀手。   而白茶之所以从入境开始就这般艰难, 无非是遇到了天赋相克者, 一般天赋相克之人之间有一种气运争夺。   这是天道法则。   举个例子,两个人都在同一处地方捡果子,然而果子数量有限, 必然会出现其中一人捡到的多, 一人捡的少的情况。   白茶气运本就很差,不仅是因为她自身不受天道庇护,还有沈天昭天赋的影响。   因此在这个情况下又雪上加霜碰上了青雲,那么她就更不可能顺遂如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谢九思看着少女鼓着腮帮愤愤然的样子, 柔声说道。   “虽然你没有如他那般顺利, 但是若不是有了这番阻碍你也不可能拿到这两把神兵。”   他说到这里一顿, 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色和被血浸染的衣衫神色微沉。   “当然, 我不是在粉饰他的所作所为。我只是希望你放平常心一点,不要因此影响道心。”   “那家伙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是轻的。”   平日里谢九思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可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脸色就一直没有缓和下来,这一次又听到他冷着眉眼,说出千刀万剐这样的字眼。   白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   “……我知道的师兄。”   她缩了缩脖子,本来这时候最好的缓和气氛的方式就是换个话题,就像之前一样。   可白茶斟酌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顺着说道。   “对不起,本来师兄在我入宗门以来就一直告知过我,手是剑修除剑之外的第二生命,一定要好好保护。而且在入境之前你也千叮咛万嘱咐过我,让我一定量力而行。但是我还是冲动了,我也没想到在剑冢会碰上破丹修为的修者。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不单单是我,还有风停云和御飞流他们,要是在我这里掉了链子,大家都会死的。”   她压着唇角,不大敢看谢九思的眼睛。   “不过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借口,终归到底是我太弱了。如果我再强一点就好了,我就不会这般被动,我就可以保护他们……”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伤到了手才生气的?”   白茶的忏悔刚到一半,青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眼睫微动,抬眸看了过去。   谢九思也在看她,俊美的面容在光影之间看不分明,唯有那双眼睛漂亮得摄人心魂。   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些歧义,好像是在说谢九思只在意她的手能否握剑,并不在意她的死活而已。   这和说他冷血一般。   白茶连忙摇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师兄嘱咐我的我答应了没做到。师兄肯定不只在意我的手,更关心我的安危。”   “只是我觉得我作为剑修不够重视珍惜自己的手,我的觉悟不够。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危险了,我一定把保护手放在第一位。”   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越紧张越着急的时候越容易语无伦次,胡言乱语。   前面还好,后面简直乱了套。   “……你还是没懂。”   白茶以为他还在生气,着急着想要再解释几句,下一秒便听到谢九思的声音入了耳畔。   “无论什么时候,你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而不是旁的什么东西。   青年说的很轻,只是这么近的距离再轻她也听得到。   白茶说不上什么感觉,像是羽毛拂面一般,柔软的同时连带着心头也痒痒的。   谢九思说这话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话音刚落,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有些暧昧。   他喉结滚了滚,刻意避开了白茶的视线。   “下一次不要乱来了。”   “……嗯。”   白茶闷闷应了一声,压着心头没由来的情绪。   谢九思以为她是被自己训斥了不高兴了,毕竟她刚九死一生脱离了险境,还没松口气就被他冷脸对待。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换作其他弟子他顶多告诫几句也便翻页了。   修行是个人的事情,选择如何修行,激进还是平和的方式是个人的自由。   就像风停云所说的剑修大多以战淬炼,白茶能够在这一次得到突破,受这点伤于她所得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作为她的师兄,他更多的应当是替她高兴才是。   他好像有些过了。   这种话如果是她师尊沈天昭来说,倒是合情合理。可他不过是白茶的同门而已,她要如何修行,如何战斗,他不该太过干涉。   再说了沈天昭的神魂就在白茶身上,她这么做自然也是他允许的,不然真有什么危险他早就第一时间制止了。   沈天昭的修行之路比如今的白茶坎坷百倍千倍,不受天道庇护的人九死一生只是常态。   是他太小题大做了。   谢九思很多时候也想平常心一些,道法自然,他也应当顺其自然。   可不知是因为白茶是他的道缘,还是白茶是被他接回剑宗,带其入的道,于她,他总是会不自觉多关注一些。   凤族就是这点不好,占有欲太强,一颗好看的宝石,饱满多汁的果实,只要是喜欢的东西,总想着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护着。   白茶虽不是什么物件,却是谢九思少有会在意的存在。   无关男女之情,是本能在作祟。   有道缘的修者大多属性,道法,神魂各方面都很契合,不用如何相处,看到的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命中注定,一眼万年的既视感。   这也是为什么有道缘的双方十有八九会成为道侣。   谢九思很确定他对白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只是因为道缘这层关系在,他难免会忍不住关心她,在意她,这一切都出于本心。   因此时间长了,久了,也就逾越了。   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而不是简单的同门。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九思没再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嘱咐了御飞流和青雲几句,让他们择了剑之后赶紧离开。   天斩和入坤已出,没了这两把神兵制衡剑冢的剑气,里面的灵器灵剑会更加肆意横行。   而风停云除了伤到了内里,那人自燃魂魄的时候因为他离得远,并没有被魔气浸湿。   只需要回剑宗稍加调理便能痊愈。   交代好了一切之后,谢九思这才御剑带着白茶横渡了沧海,径直往灵山方向过去。   灵山在终南山的更南的位置,终南山距离沧海有万里之远,若是寻常御剑过去再快也得小半个月。   “抱紧一点。”   白茶愕然,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她猛地抬头看去,瞥见了青年发丝之下泛红的耳根。   白茶有些懵,谢九思以为她是不愿意。   他不得已,伸手把她的头牢牢摁在怀里,隔着单薄的衣料,温热的胸膛贴在她的面颊,鼻翼之间清冽的气息清晰。   白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回过神,只见谢九思抱着她,一剑破开云海。   九天之下沧海翻涌,苍穹之上天光破开。   在云被破开瞬间,从上涌来一股逼仄的气流,威压之大,宛若泰山压顶。   她顾不得其他,怕被这气流冲走,紧紧抱住了谢九思的腰。   谢九思身子一僵,低头看向怀里害怕得紧闭双眼的少女。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和四周肆虐的风声鹤唳一对比,那动作轻若羽毛。   “别怕。”   白茶深吸了口气,缓了许久才从逼仄的压迫里得到了喘息。   但是这种悬于九天,身下万丈海域的情景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如同雏鸟寻求着慰藉般下意识埋着头往谢九思怀里钻。   无量之地距离灵山太远,白茶的伤势耽误不得。   谢九思这才使用了天赋一步登天。   只是白茶的修为太浅,这般大范围的空间移动对她有很大的压制,饶是他用了灵力护住她,她也很不好受。   不过此时他们已经瞬身万里来到了目的地,那威压也从她身上消失殆尽了。   “师妹,我们到了。”   谢九思原本是想要就此往下,然而瞥见这周遭的时候一顿。   “不要怕,睁眼看看,这里很美。”   白茶也有些好奇,然而刚才那一番下来还是心有余悸。   她不敢松手,抱着谢九思确认了安全之后,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往下看去。   无量之地暗无天日,常年无光。   这几日在其中白茶都不知昼夜轮回,如今出了剑冢才得见天光。   此时沧海已远在万里之外,云海之下是山峦蜿蜒,好似游龙盘旋。   在雾霭之中,千山佛塔隐于其间。   灵力澄澈如镜,连风也轻柔伴随着晨钟梵音。   天刚破晓,白茶顺着光透来的方向看去。   佛塔金顶,祥云漫天。   万物都被这金光普照 。   白茶被眼前的风景吸引,没有留意其他。   谢九思视线不着痕迹落在她的身上。   怀中的少女衣衫残破,满身血污,和这绝美的风景本该格格不入,他却觉得相得益彰。   这不是谢九思第一次来灵山,却是他第一次入山不看山。   满座神佛未入眼。   作者有话说:   白茶:幸福来的好突然!师兄贴贴!   谢九思:我是不是太失礼了。(担心)   白傲天:再来一次又何妨!(高举白酒大旗!) 第六十八章   自入剑宗到现在以来, 除了这次取剑离开了宗门之外,白茶从未离开过蓬山边界,更别提是这远在万里的极南灵山。   “好漂亮!我还以为灵山上会是像凡尘那样位于山腰的一两座寺庙之类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佛塔, 一眼都望不到头。”   谢九思勾唇解释道, “的确,和其他大宗比较起来灵山的范围更加辽阔,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里面每一座佛塔里都住着佛门弟子。”   灵山素有千山佛塔之称, 倒不是真的有千山千塔, 只是因为灵山之上除了云海金顶的那三座七级浮屠,十座矮塔外,其余的都是各仙门所筑。   和其他宗门不同,灵山属于佛门之地。   佛法讲究的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因此灵山不仅是佛修的灵山, 更是三千仙门的灵山。   修者的修行各有险阻, 若遇瓶颈,若有心魔,他们大多会选择上灵山礼佛静修, 以求静心突破。   三千仙门, 加上下仙门的不少散修,每年每日上灵山之人众多。   拒绝不好,不拒绝灵山那几座浮屠塔又没法同时接纳这么多人。   最后灵山的佛子想了个办法,提议将金顶之下的灵山地界划给各宗, 上灵山的修者届时住在各自宗门所筑的佛塔即可。   渐渐的, 便有了千山佛塔这个称呼。   “虽说佛门对众生一视同仁, 但是若心不诚之人上了灵山也是会被神佛拒之门外的。”   听到这里白茶有些好奇, 她从远处的金顶祥云上收回视线,抬眸看向青年。   “可是师兄,人心隔肚皮,心诚与否如何看得到?”   “看得到。”   谢九思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于云雾隐约。   “好巧,我刚要提他,他便来了。”   “什么?”   他弯了下唇角,笑着说道。   “自然是观心之人。”   白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谢九思便抱着她踩着云阶而下。   等到落了地,她这才顺着青年的视线看到了他所说的“观心之人”。   清晨云雾浓重,青山苍翠,一个身着黄褐海青僧衣的青年从山门而来。   先前只是大致看了下轮廓,远远便觉着是一个身材颀长,仙风道骨的修者,如今人走近了白茶这才瞧清楚他的面容。   她说不上来,此人五官分开来看分明并不算出挑,只能算得上清秀。可一组合起来,非但不寡淡,反倒有一种莫名的魅气。   面若好女,眉似远黛,眼波也柔。   轻飘飘掀了眼帘看过来,只一眼就瞧得白茶面红耳热。   “这位是?”   啊声音也这么好听。   白茶晕乎乎地这么想道。   “她是我师妹,名叫白茶。师妹,这是灵山的佛子无妄……师妹?”   谢九思看着少女两眼发直盯着无妄,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他压着唇角,抬起手覆上她的眉眼。   等到隔绝了视野之后,白茶眼睫微动,这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师兄,我……”   “心中默念清心咒。”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青年的声音有些晦涩,语气也沉。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那般失礼地盯着一个佛门弟子看直了眼,她脸更红了,赶紧默念清心咒平复心神。   谢九思见白茶的气息稍微稳定下来,这才松了手。   “你是故意的?”   这话是对无妄说的。   “你既已经感知到我来了,应当也知晓她也在。”   无妄没想到谢九思反应会这么大。   但凡上过灵山的修者都知道当代的佛子无妄的体质有些特殊,是少有的佛心魅骨。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顶级的皮相,却能魅惑人心。   无妄也没为自己这个体质苦恼过,毕竟一介佛修,却是这么个不正经的体质,实在让他头疼。   直到后来他想着上灵山之人众多,倒是可以借此试试求道人,这才慢慢释怀。   不想白茶不过只是被皮相所惑,尚有理智,眼前之人倒先心神不定了。   他皱了皱眉,一脸狐疑。   “我只是试试她道心罢了,又没对她做什么,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谢九思一愣,也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我并非责备你。只是我师妹修为尚浅,又刚从剑冢出来,本就被魔气影响。你就算要试道心也该缓缓才是。”   “再说她是上灵山疗伤的,并非求道。”   言下之意是无妄没必要试她的道心。   无妄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是没太弄清楚白茶上山的原由就先入为主了。   “抱歉,是我没注意到你的情况。”   他眼眸微垂,视线瞥见少女未愈合的伤口一顿。   “怎么伤的这般重?”   白茶腿上也有伤,起初谢九思是想要抱着她入灵山的,只是她觉得佛门之地她这样太失礼了,还是坚持下了地。   她站在地上,大部分重心在青年身上。   衣服上的血迹脏污也用了清尘术清理干净了,可饶是看着体面整洁,她的伤还是被一眼瞧见。   “回尊者的话,这些是我入境取剑伤到的,只是看着重而已,不碍事。”   倒不是白茶程强,所受的伤大多是皮外伤,吃了丹药也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唯有手上和腿上被竹剑穿破的地方被魔气侵蚀了进来。   取剑?   无妄这时候才留意到少女身旁的两把灵剑,起初离得远,看得不真切。   加上白茶尚未与他们剑脉相连,天斩和入坤还在黑雾之中不见真容。   现在感知了一番无妄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愕然地扫了那两把神兵,又看向白茶。   惊讶的不单单是双命剑。   “你就是沈剑仙的徒弟?”   无妄见白茶点头承认,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我就说我师尊今日为何让我早早下山来,原是为迎故人。”   这故人说的自然不是白茶,而是沈天昭。   白茶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还想要问什么的时候,谢九思径直开口道。   “她身上有伤,久站不得。不出意外这段时日她都会待在灵山,你有什么话想问想说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是我怠慢了。”   无妄咽下要说的话,朝着她礼貌笑了笑。   “对了,你身上有魔气,上山可能有些难受,入山没有回头路,你且忍着点。”   有魔气者上山会被佛光压制,佛之威压比寻常威压更甚,白茶起初想着可能只是无量之地的剑气那种程度也没太在意。   结果刚踏上台阶,神佛压顶,险些把她压倒在地。   好在有谢九思护着,她虽走得艰难,却不至于寸步难行。   等上了山,那威压才从她身上撤去。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薄汗。   谢九思虚扶着她的手臂,将灵力渡进她浑身经脉。   佛光天生克魔气,他只能用这种办法减轻她的痛楚。   “去尘尊者呢,我师妹这个情况不是简单被魔气侵蚀,是被一个自燃神魂的修者蓄意报复。鬼气和魔气一并入了她的身体,若不及时去除,很容易变成咒。”   怨灵的诅咒是至死方休,是去不掉的。   谢九思就是担心这种情况,才马不停蹄的从沧海将白茶带上了灵山。   “你来得不巧,我师尊近日在佛塔闭关,暂时出不来。”   不过人虽出不来,有佛心之人却能千里传音。   无妄在得知白茶是沈天昭的徒弟时候就先问询了佛塔之中的老者,老者让他引白茶先去七情池。   谢九思一愣,“七情池?那不是情劫不渡,心有执念之人去的地方吗?”   一般来说身染魔气的修者要么是入佛塔引佛光强行度化,要么便是用佛器祛除。   至少谢九思从未听说过要入七情池的。   “按理来说是这样,只是白茶身上那鬼魂的戾气太重。如果只是简单祛除魔气的话只治标不治本,她去里面泡上一日,日后才不会受影响。”   就跟以战淬炼是一个道理,七情池会放大人的欲望,通常修者会用来当做磨砺意志力的修行。   去尘这么做是让白茶直面诱惑,稳固道心。   若是换作以前,谢九思也不会那般担忧。   偏刚才在山下白茶才着了无妄的道,入七情池之人若有心悦之人,便会看到心悦之人,若无心悦之人,所见会是让她印象深刻之人。   无妄先前没收住魅骨,把她勾得五迷三道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必然所思所想都是对方。   这就算不喜欢,这么入了一遭七情池估计也喜欢上了。   “我……”   “好的,我这就过去。”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想要让白茶再等等,可又怕继续拖下去会让她伤势加重,他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白茶并未留意到青年的异常,她朝着谢九思挥了挥手,便跟着一个弟子往七情池那边去了。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移开了视线。   无妄还是头一次看到谢九思这么紧张一个人,不过想着对方是沈天昭的徒弟,剑修大多都仰慕沈天昭的剑法,估摸着他是爱屋及乌。   “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入道越久的,杂念才会越多,你师妹年岁尚轻,这七情池对她影响不大,顶多起个稳固道心的作用。”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谢九思冷着眉眼扫了过来。   “就是因为她年纪轻,才没定性。”   “旁的女修如何我不在意,可我师妹刚入道不久,今日她若因你乱了道心,你这身魅骨还是断了为好。”   “……”   ……   七情池就在后山腰位置,那弟子把她带到了后山门,给她指了方向后便离开了。   白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换洗的衣物,然后忍着疼小心翼翼把身子浸泡在了池水之中。   池水并非冰冷刺骨,却也不算热。   氤氲的水汽在松柏之间隐约,她将脸埋在水中只露出了半张脸,水雾里那双琥珀色眸子似被纱幔遮掩,看不分明。   她舒服地眯着眼睛,想要在水里扑腾几下的时候。   一旁“哐当”一声响起,剑与剑相撞的声音刺耳,激荡的剑气凛冽,一池池水也掀起了海上巨浪之势。   白茶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天斩和入坤一没谢九思束缚,二话不说又打了起来。   刚才那弟子之所以着急离开,就是因为被它们两人的剑气压得喘不过气。   此时人一走,剑气伤不了剑主,它们再没了顾忌,在空中打了几十个回合。   阵仗之大,险些把山头给削了。   “停下!你们两个给我停下!”   白茶见它们越打越起劲儿,从刚才的半山腰径直上了云天,试图制止。   可不知怎么回事,任由她如何喊,它们都不为所动。   奇怪,不是已经结了契吗?难不成是因为没将灵脉与剑脉相连,所以控制不了它们?   【倒不是因为这个。你虽与它们结了契约,它们也认可了你。可剑多乖张,它们很多时候我行我素并不会听从你,更何况你现在的修为比它们低不少,它们更不会太把你的话当回事。】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们就这么打下去吧?”   正在白茶想着要不去找谢九思的时候,白傲天说道。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忘了你的天赋是什么吗?】   【名字亦是言灵,是世间最短的咒,只要知道它们的剑名,就对它们有束缚作用。】   也就是说只要唤它们的名字就可以了。   白茶手腕一动,大声喝道。   “入坤!”   于云天之上的灵剑听到召唤,立刻飞到了白茶手中。   原以为被强制召回入坤会闹脾气,不想它非但没有挣脱,还高兴的用剑柄蹭着她的掌心。   白茶被它这举动给逗笑了,刚伸手摸了摸它,“嗖”的一声,天斩还没被召唤便骤然落下,悬停在了她的面前。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眼前只是一把剑,可白茶总觉得有一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尴尬地收回放在入坤剑身上的手,入坤见她要离开,连忙凑近用剑神贴了下她的面颊。   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天斩面前,弯了弯剑刃,骄傲挺胸。   天斩恼羞成怒,想要给对方一剑的时候。   白茶觉察到了它的意图,连忙伸手把它给捞在了怀里。   “别生气别生气,妈妈抱,妈妈亲。大宝二宝都是妈妈的心头好。”   天斩剑身一僵,象征性挣扎了下,然后似认命般将剑柄靠在了白茶胸口。   等这么安抚了一通下来,白茶累的够呛。   这哪里的剑,简直就是祖宗。   之前她见宗门的师兄师姐说剑要买精油养护,不然就它们会不愿意出鞘。   还有,说什么要是别的灵剑有剑穗玉坠子什么的,他们的剑也要有,不然也会闹脾气。   当时白茶只觉得这只是他们溺爱命剑,为了合理化花钱,降低负罪感找的借口,毕竟剑又不会说话,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   如今白茶有了剑,她才明白剑与剑主心意相通,根本不用言语也能交流。   就像刚才,入坤跑过去明明只是挺了下剑身,白茶脑子里立刻翻译出了它们的对话。   [她只叫了我,她一点都不在乎你,你赶紧卷铺盖滚回剑冢哪凉快哪待着吧。]   此话一出,天斩不生气才怪。   感觉到怀中剑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之后,白茶松了口气,在准备将剑放下的时候,天斩却依旧靠在她身上不动弹。   在她以为对方要粘在她身上的时候,它克制着离开了她身边,乖乖回到了池边。   [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识海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天昭。   白茶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头埋进了池子里,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在来灵山的路上谢九思就与她说过,剑碑一道,玄灵子那里一道,加上天斩身上一道,一共三道。   七魂回了三魄,意味着沈天昭的意识回归了一半。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就能以灵体的形式短暂出现。   然而白茶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师尊?你,你,你没看到什么吧?”   [……在这样喜大普奔,师徒相见的日子里你第一句话问这个会不会太煞风景了点儿?]   沈天昭噎住了,没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   [你放心,我现在并非灵体状态,只是意识形态而已,什么也没看见。]   白茶听后这才将头从池水里冒出来,脸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因为刚才羞恼的。   “就算看不到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呀……”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明。况且你刚才抱着的那把剑是我骨血铸成,它情绪波动太大的话也会影响到我。]   一般来说剑与剑主才会互相通感,沈天昭和天斩已经解了契,然而因为天斩是由他锻造的,所以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感应。   [不说这个了,虽然我也挺想和你多聊聊,但是我的意识只能维持一柱香的时间。与其闲聊,给你答疑解惑更有意义。]   [问吧。]   “问?问什么?”   白茶有些懵,是问修行上的事情吗,可是她最近除了取剑也没做什么修行。   不仅如此她最近还突破了,更没有什么瓶颈。   “师尊,我除了倒霉一点之外修行之上好像没什么别的大问题。”   [……那修行之外的呢?]   正在白茶绞尽脑汁想不出要问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瞥,对上了一旁直勾勾盯着她的入坤。   她心下一动。   “啊,还真有一个。”   “师尊,你知道入坤的来历吗?”   从之前白茶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入坤是和天斩不相上下的神兵,偏她取出它的时候无论是御飞流还是风停云,都对这把剑没什么印象。   [你问这个倒是舍近求远了。]   “什么意思?”   [这剑曾是谢九思母亲的命剑,你与其浪费这么宝贵的答疑解惑时间,倒不如去问他。]   白茶惊愕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如果只是旁人的事情还好,可这毕竟涉及了青年的身世隐私。要是谢九思想要告诉她早在看到入坤的时候就说了,他不说则代表他不想提。   “还是算了,既然师兄不愿说我也不问了。”   [你想多了,那小子不在乎这些,你若问了他自会告诉你。再说了如今你是入坤的剑主,自是有权利知道它的来历的。]   剑的来历对旁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八卦,听听便完事,然而对剑主来说却极为重要。   剑与剑主互通五感,剑的戾气,所经历的一切一个不慎就会以梦魇的形式影响到剑主。   所谓知己知彼,只有知晓剑的来历,才能为破梦出境。   见白茶还是有些犹豫,估摸着她事后顾忌着谢九思的感受也不会去问。   沈天昭叹了口气。   [算了,我说也一样。你应该知道谢九思是凤山凤族出身吧。]   昆仑玉碎凤凰吟,唯有凤凰能感应得到。   [这一族七百年前在上古神兽一脉里还算鼎盛,当时谢九思的父亲谢沉刚化形没多久,下山历练的时候碰上了卫芳洲,也就是他母亲。]   [卫芳洲是我师姐,也是我师尊之女。]   [她资质卓绝,世间少有。不过百岁,便已至出窍境。然而百岁之后无论如何修为也不得寸进,便去找卓不绝算了一卦。卓不绝告诉她她道心太过牢固,修行太过顺遂,所谓不破不立,得破一破道心,才能突破瓶颈。]   要破道心就得先乱道心。   乱道心无非两个办法,要么修行出岔子走火入魔,要么是去渡一渡情劫。   卫芳洲胜负欲很强,那时沈天昭已觉醒了天赋,修行迅速一日千里,心下着急。   在几番入魔渊无所得之时,她碰上了谢沉。   起初她并未动过和谢沉来一段露水红尘,来渡下情劫的心思,偏偏凤族对道缘有天生的感知。   在看到卫芳洲的第一眼起,谢沉便心动了。   灵兽不懂什么礼义廉耻,也不知什么含蓄。表达情感的方式也热烈直白。   谢沉在得知卫芳洲也是下山历练,便缠上了对方,对方去哪儿他去哪儿。   在卫芳洲要回剑宗的前一日表明了心意。   卫芳洲并不讨厌他,便本着试着处一处的心态,结果这一试便搭上了凤凰的一生。   [这凤凰一族各个漂亮强大,可因为是忠贞烈鸟,认定一人便不会更改。所以又是出了名的恋爱脑。]   [谢沉和卫芳洲好上之后的百年,两人还算恩爱和睦。直到百年之后,卫芳洲生下了谢九思,觉着这段情缘也算有始有终。于是便离开了凤山,回了剑宗。]   百年之后?那也就是六百年前。   白茶脑子有些晕,连忙问道。   “等等,谢师兄不是才不到百岁吗,怎么可能在六百前就出生了?”   [怎么不可能?凤族又不是人族,一般幼崽出生孵化个一两百年才会破壳,只不过谢九思的情况不同,他那父亲当时本来该留在凤山孵蛋的。结果卫芳洲一走,他后脚就扔下他离开了。]   [谢九思这才没有力量破壳,生生挨到了六百年后。]   不过和其他鸟族不同,因为谢九思是半灵族,他虽从壳里出来,却生来便是人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未化形就能入道修行。   白茶沉默了一瞬,一想到谢九思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她的心里闷得厉害。   “那凤族之后又是因何灭了族?”   谢沉不过是去追妻,卫芳洲再想摆脱他也不可能一剑屠了凤山满族。   [……我不知道,不对,我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我现在神魂没有全部归位,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沈天昭努力思索了下,除了头疼之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当时我飞升劫快至,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劫还没到,卫芳洲不知怎么修为突飞猛进,先引来了天劫。]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好似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谢沉当时的修为也至化虚,在卫芳洲要迎飞升劫的当日,大约是不想让她离开,趁着我闭关修行时候取走了天斩,冒着被剑气反噬,天雷轰顶的危险生生把只临一步飞升的卫芳洲从天门拽了回来。]   [最后两人都死在了天雷之中。]   [自那之后,谢沉因逆天行事给凤山一族遭致了灭顶之灾,而卫芳洲的入坤也成了一把不祥之剑被封印在了剑冢。]   这听起来合情合理,然而仔细推敲下来却怎么想也不对。   “你说你当时在闭关修行,可为何剑不在身?而且剑与剑主的有感应的,它被取走你应该立刻能感知到,然后出关阻止才是。”   有且只有一个可能,是沈天昭自愿给的剑。   [所以我才说我知道,但又不全知道啊。]   沈天昭对此也颇为头疼,这种模糊不清,如镜花水月虚虚实实的记忆让他云里雾里,很是烦躁。   [总之我能想起的就这么多,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个机会再问问谢九思。]   之后沈天昭再就着她的剑法修行方面简明扼要地纠正了几句,又嘱咐她先不要把他意识清醒的事情告知给旁人。   白茶脑子里全想着的是谢九思的事情,沈天昭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发觉。   直到太阳落山之后她这才慢吞吞从池子里出来。   刚出去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谢九思见她神色如常,安然无恙的出来之后松了口气。   “师妹,身体好些了吗,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白茶摇了摇头,在对上青年关切的眼神时候欲言又止。   那段往事太惨烈了,她问不出口。   谢九思见她嘴上说没事,视线却一直刻意避开他。   他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夕阳橘黄,落在少女的身上如同覆了一层金光。   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闪烁明灭。   白茶很单纯,几乎什么事情都表现在脸上,可头一次谢九思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师妹,你是不是在七情池里遇上了什么麻烦?”   谢九思薄唇压着,沉声询问。   “麻烦?没有啊。我一直在里面泡着,没遇到什么麻烦。”   白茶这个回答非但没有让谢九思松口气,光影之中他的神情也晦暗。   “是吗?没有就好。”   “当时我怕你在里面出事,所以一直在外面守着,中途听到了打斗声,还以为是你见到了什么人,遇到了危险。”   白茶解释道,“我没见到什么人,是天斩和入坤,它们打起来……”   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啊不对,我是见到了人。”   谢九思脚步一顿,视线直勾勾落在白茶身上。   “谁?”   “我师尊。”   七情池会映射出修者内心最喜欢的人或物。   谢九思在听到这个回答既庆幸又失落,庆幸白茶没被无妄乱了道心,失落明明是他陪她最久,她心里却心心念念的是沈天昭。   这不合理。   他皱了皱眉,在白茶快要进屋的时候没忍住开口。   “师妹。”   “师兄可还有什么事?”   青年眼睫微动,逆着光站在门口。   犹豫再三,最后闷声说道。   “……你明日能再去泡一次七情池吗?”   作者有话说:   谢九思:这次不准,明日再测一次。   白茶:?   茶妹对七情池没什么反应,她道心超稳的。 第六十九章   无妄之前给她说了, 这泡多久取决于有没有遇上什么幻境。   若是被幻境所困道心不稳,就得多泡几日,直到心如明镜所见非虚为实。   可她不仅没看到什么幻境,也没有任何不适, 按理说应该是不需要再继续泡下去。   要是别人突然这么说白茶会有些疑惑, 只是这对象变成了谢九思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我明日一早就去。”   见少女答应得格外干脆, 谢九思一愣。   其实他刚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   尽管谢九思的本意是想再看看白茶除了沈天昭, 会不会在幻境里看到自己。   然而此话一出, 他才意识到不妥当。   入七情池的大多是那些六根不净,杂念颇多的修者,白茶安然无恙的出来本来是好事,结果他下一秒又问她能不能明日再去一次。   正在他思索着如何解释才不会让白茶误会的时候,谁知少女直接应了下来。   “……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见她没反应过来,谢九思解释道。   “你前脚刚出了七情池, 我后脚又让你再去一次, 这和质疑你道心不稳没什么区别。”   “我怎么会这么想?”   她皱了皱眉,对于谢九思这话很是不满。   “师兄你既然让我再去一次肯定是为我着想,那人戾气那般重, 以防万一再去稳稳道心百利无一害。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九思留意着白茶的神情, 见她似乎真的毫不在意,心下既庆幸她是个粗神经,又觉着她太单纯,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纵使如此, 你也应该先问问原由。”   修者的言行受制于天, 这也是为什么修者少有会做出承诺。   白茶这样问也不问就答应了, 若是对方没存什么坏心还好, 若存了坏心,她这般贸然承诺,很容易为自身招致祸端。   “我才不问。”   明白了谢九思言下之意的白茶抱着手臂哼唧了一声,明黄色的衣衫映照着月光,衬得她的眉眼灵动狡黠。   “我知道修道之人就忌讳惹因果,凡是许诺都得斟酌斟酌再斟酌。对旁人,无亲无故之人自然得要留个心眼。可师兄又不是旁人。”   “我不想和你事事算得那般分明。你有所求我便应,正如你对我一样。”   “我不怕沾染上师兄的因果。”   都说凤族表达感情的方式直白热烈,可谢九思却是个异类。   可能是因为他从未化形过,又或者是性子更像卫芳洲,他面皮薄,为人处世多委婉。   饶是知道白茶并没有别的意思,却也还是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弄得险些没握住剑。   自古以来唯有道侣因果纠缠,白首不离。   白茶说不怕染上他的因果,就和要与他牵扯一生没什么区别。   “……胡闹。”   “都自顾不暇了,还管什么旁人因果。”   “我没胡闹,师兄我……?!”   白茶刚反驳一半,谢九思怕她再语出惊人,一个禁言咒过来打断了她的虎狼之词。   “也不许胡说。”   青年见白茶不满地瞪着他,那眸子映照着月光的同时也清晰映照着他闪躲的神色。   他用手背遮挡了下脸,避开白茶的视线。   见她还哼哼唧唧抗议着,谢九思不知是羞还是恼,有些赌气地说道。   “……还有,明日我有事,你自己上佛塔。”   说完这话,也不等白茶什么反应。   伴随着一阵夜风拂过,青年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视野。   白茶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一个瞬身,逃也似的离开后一脸莫名。   半晌,术法时效已过,她这才闷闷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都说了你不是旁人啊。”   ……   尽管昨晚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隔天白茶还是老老实实去七情池又泡了一次。   然而这一次她从七情池出来的时候谢九思没有像昨日一样在外面等着她。   “什么嘛,不是只说不陪我上佛塔吗,结果连等都不等我了……”   白茶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用脚踢开了一颗小石子。   想到昨夜谢九思匆匆离开的身影,好像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停留的样子,她心下一慌。   “等等,该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可是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谢九思问问清楚,一个黄褐色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无妄尊者。”   无妄见只有白茶一人,又想起昨日好端端不睡觉,大晚上跑去竹林练剑的青年。   “你们闹矛盾了?”   你们?   白茶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和谢九思。   “……应该没有。”   昨天那个情况是有些微妙,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到生出矛盾的程度。   “没有就好。”   无妄听到这话眼皮跳了下,两人这矛盾来的太巧,正好是白茶从七情池出来当日。实在不难让他多想。   “对了,冒昧问一句,昨日你可有在七情池里看见我?”   她猛地抬头看去,“尊者来过?”   白茶一脸震惊,一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佛修”的眼神,无妄沉默了一瞬。   “……别多想,我就是随口一问。”   见她这个反应应当是没有,那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看来这根骨是保住了。   无妄松了口气,想起了正事。   “天斩和入坤刚从剑冢出来戾气太重,我将它们先放入了佛莲池中去去戾气。”   “你既在七情池中未生幻象,一会便随我入塔吧。”   灵山虽有佛塔三千,唯有金顶三处浮屠有驱邪祟散魔气的佛光。   像白茶这种只是单纯受到魔气侵蚀的修者入塔时候只在三重之下,三重上至七级处才是那些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之人待的地方。   和万剑云宗的九重剑阁是一个道理,越往上走佛光越甚。   无妄倒是不担心白茶承受不住佛光度化,他担心的另有其事。   昨日他试过她的道心,其实以白茶的情况并不需要入七情池。   只是这段时日因为入境取剑的弟子众多,其中不乏有不少和白茶一样不慎受到魔气侵蚀而上灵山的情况。   修为相差太大的话,强者会收敛气息,前者就算身有魔气,于后者来说也是微不足道,其影响更是微乎其微。   可若是修为相当的话情况反之,两者互相压制,魔气失控,很容易大打出手。   而白茶和他们大都修为相当,为了以防万一,这才让她去了一趟七情池。   这是其一,其二是因为终南老祖的小徒弟也在前日上了灵山。   “他比你早来几日,一上山便入了佛塔。不过和你的情况不同,他不是入境受到魔气侵蚀的,而是他本身问题导致。”   无妄对此只点到即止,并未多说。   “你到时入佛塔时候最好避开他一些。”   白茶听后颇为惊讶,“他被魔气侵蚀得很严重吗?”   严重到竟然要刻意避开的程度。   “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是君越鸣的体质和天赋有些特殊。”   无妄口中所说的君越鸣正是那少年。   其实不只是这个原因。   他们两个是没什么仇怨,偏他们师尊不大对付,准确来说是沈天昭单方面不喜那终南老祖。   和沈天昭一步登天的天赋流不同,终南山那位老祖两千有余,在前者两百岁步入太虚境的时候,后者也至太虚。   后来他渡飞升劫时,对方堪堪太虚中期。   如今距离沈天昭身消道陨这五百年里,去尘这个小辈都到了太虚境了,他竟还停滞于中期。   有人说他只是单纯悟性太低,难以突破,也有人他是心怀苍生,故意压制着修为,不愿飞升。   这些无妄无所查证,唯有一点,就算这终南老祖是故意压了修为,也不是为了苍生。   不然当年神魔大战之时,以身祭剑的也不会是沈天昭一人。   大约是沈天昭觉着对方道貌岸然,假清高,又或是两人单纯三观不合,总之他还在世的时候和终南山闹得很不愉快,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那终南老祖如何看沈天昭的无妄不知道,不过即使不讨厌也不会有多好的感观。   这种不好不坏的因果,在佛门里称之为“平缘”,而平缘没定性,更容易生变故。   因此无妄觉着白茶最好还是不要和君越鸣接触为好。   ……   无妄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白茶入了佛塔。   和前两日上灵山时候一样,因为身上沾染了魔气,她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被佛光给摁在了原地。   甚至比之前还要难受。   等到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逼仄的威压,这才看清楚了佛塔之中的样子。   和剑阁晦暗无光的环境不同,里头佛光普照,宛若白昼。   白茶所在的佛塔是第三重,除了她之外还有许多仙门弟子在内,估摸着不下三十人。   在佛光之中隐约有黑雾从他们身上渗出,她的承受能力还算好的,只在入塔时候才疼得闷哼了一声,其他人又是哭喊又是痛得在地上打滚的。   她记着无妄之前的提醒,说那些情绪波动越大的越是濒临失控,很容易动手伤人。   白茶观察了下周围,找了个动静小的,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打坐。   不想刚一坐下,一个粉衣少女气喘吁吁小跑着到了她面前。   “抱歉,我实在被他们鬼叫得受不了,不介意的话我能坐你旁边吗?”   “啊当然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挪了下位置,对方道了声谢后挨着白茶坐下。   少女模样娇俏,眉眼灵动,一靠近白茶就嗅到了一缕清浅的桃花香气。   “道友可是桃源的弟子?”   对于白茶猜到她的身份她并不觉得意外,一来她也没可以隐瞒,二来着粉衣的不是合欢宗的便是桃源,她身上有桃枝,香味散出去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对,也是今年入境择剑的弟子的之一,我叫苏桃。你呢?”   “我叫白茶。”   苏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看你和我年岁相当的样子,估计也是刚从无量之地出来的吧。”   “唉,我们也是够倒霉的,要是换作前几年肯定能安然无恙出来,谁知道万剑云宗那个沈剑仙的徒弟今年也入境来取剑,把我们这群人折腾得够呛。”   白茶本来不想要搭话的,听到这里一脸莫名,“这和我……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整个修真界都传开了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见白茶摇了摇头,苏桃解释道。   “就前几日沈剑仙那徒弟入境取剑,取走了天斩不说,还把之下镇压它的另一把神兵也取走了。神兵移位,没了压制,整个剑冢的剑气肆虐横行,搅动得天翻地覆。我也是在那时候被剑气给卷到了一处魔修秘境,这才被魔气给侵蚀了。”   “不仅是我,就拿那边那个大块头来说,他也是这次的受害者之一。好不容易取到了本命灵器,结果灵器也染上了魔气,要不是他入灵山及时,不然灵器就被反噬成魔器了。你说是不是很可恶?”   白茶在取走天斩和入坤的时候谢九思临走前提醒过御飞流,说封印松动,让他们尽快择剑离开。   她只以为影响的是取剑的那座剑山,不想整个无量之地竟都受到了牵连。   “……嗯,那是挺可恶的。”   白茶庆幸自己刚才留了个心眼,没自报家门,不然她可能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怕说多错多,见对方一脸愤慨,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白茶有些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之前进来的时候就想问了,那边那几个人身上并未和我们一样有魔气渗出,他们为何也在佛塔之中?”   苏桃顺着白茶的视线看去,见那几个弟子鬼哭狼嚎的样子皱了皱眉。   “你说他们啊,他们只是单纯的道心不稳。”   “一般来说佛塔只让那些被魔气妖气侵蚀的修者进入,以佛光祛除戾气。这种道心不稳的去七情池泡上个几日也就差不多了,偏有的因此生了执念,执念一出就易出心魔。这种情况七情池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白茶惊了,不为别的,执念和心魔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   就算她如今因旁的事乱了道心,等成心魔少说也得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不是,你会不会搞错了啊?那几个人看上去和咱们一般年纪,怎么可能不到双十就有生出心魔的迹象?”   “可事实就是如此。”   苏桃无奈耸了耸肩,而后往那个角落里两眼放空,一副生无可恋的少年方向微抬了下下颌。   “不信的话你仔细听听他嘴里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   白茶之前没注意,对方这么提起她才引灵力放大五感去听。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他在背菜单?”   “没错,他的执念就是吃。我听他们说在未入道之前这人是人间的一个难民,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估计是饿怕了,哪怕之后辟谷了也每日会食几碗灵米。”   苏桃是仙门出身,对饥饱没什么概念,提起时候也多是同情唏嘘居多。   而白茶不同,她入道时候还没学会辟谷,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当时她一天不吃饭就抓耳挠腮的了,何况是流离失所之人。   一月,一年,甚至十年如一日的这般挨饿下去,就算生出执念再正常不过。   她心下闷闷的,得知了那人背菜品的原由后不想再听下去,打算将灵力撤回。   不想他旁边一个女修也在喃喃说着“馋”“想要”之类的字眼。   白茶问道,“她的执念也是口腹之欲吗?”   和面对少年的可怜遭遇的不忍不同,苏桃看向那合欢宗女修时候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她不是。”   “那她嘴上说着馋什么?”   “馋人身子。”   “……”   作者有话说:   白.直球茶。   本章最佳,这位合欢宗弟子√   我坦牌了,那个馋人身子的大sai迷就是我,我是老色胚() 第七十章   馋身子?什么玩意儿?   这里可是佛门, 这么狂野的吗?   虽然白茶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表情管理一向很差,苏桃看着她一副瞳孔地震的样子,觉得她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不是道友, 你用得着那么震惊吗?你既然认得出我来, 应该也能辨认出那人是合欢宗的吧。合欢宗以双修功法闻名修真,像她们这种不正经的修士, 表面上就算看着老实, 脑子里成天想的也都是黄色废料。这人只是在佛光下原形毕露而已。”   桃源和合欢宗的服饰多以桃粉为主, 唯有合欢宗的少主和宗主是朱红。   所以苏桃才会觉得白茶都分辨出来她,自然也知晓合欢宗。   “我是知道,可是我……”   白茶尴尬地挠了挠面颊,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脸皮不算薄但也还没厚到大庭广众之下聊什么双修之类的话题。   “不是人大惊小怪,是你太不矜持了, 哪有姑娘家张口闭口就是身子, 双修的?”   一旁的一个青年修者原本头枕靠着胳膊侧躺在地上闭目小憩,原本是不想加入这个话题,见白茶为难这才开了口。   “还有你没看到吗, 她虎口处有茧, 不是用剑的便是用刀的。像她们这样的修士一样清心寡欲,你说这些如同给一个和尚看春宫图,人不害臊才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桃的师兄林之。   青年一身青色衣衫, 乌黑的头发随意用一根白玉簪子束着, 大约是刚醒没多久, 眉眼慵懒, 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倜傥风流。   和苏桃是入境受了白茶牵连被魔气侵蚀不同,林之是下山历练时候不慎被魔兽伤了才入的佛塔。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眸不着痕迹打量着白茶,觉察到了什么一顿。   “等等,你好像不是单纯被魔气侵蚀。”   林之是金丹初期修为,能隐约感知到白茶身上那人的残魂。   见被发现了白茶也没隐瞒。   “道友猜的没错,我是被入魔的修士自燃魂魄所伤。和你们相比程度是要更重一些,不过好在没有伤到内里,无妄尊者说只要在佛塔里待上三日,等尘尊者出关,届时由他来帮我拔魂超度应当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这话,苏桃和林之都有些惊讶。   魔修虽疯却最为惜命,少有会偏激到自燃神魂的情况。可见白茶是把他逼到了绝路。   苏桃半调侃半感慨道,“可以啊白茶,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看着文文静静的,是怎么把魔修给得罪成这样,非燃魂报复你不可?”   她有些郁闷:“……我没得罪他,是他自己找茬。”   尽管她如今以后平安从无量之地出来了,然而一想起当时那人疯魔自燃的画面,白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看白茶脸色不大好,苏桃以为她是生气了。毕竟没有人希望和魔修这种晦气的东西扯上关系,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抱歉,是我失言了。”   苏桃抬起手拍了拍白茶的肩膀,笑着宽慰道。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被魔缠上虽然晦气,可换个思路想其实也不全是坏事,你能碰上这样的魔修还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吧。”   要知道能被封在无量之地的修者大多都是陨落在神魔大战的修士,能在五百年之后还有神魂残留的随便拉出来都是金丹以上修为。   白茶一个凝心修者能安然离境的确是个奇迹。   “后福?我看未必吧。”   苏桃这么说是让她往好了想,去去晦气。   谁知她话音刚落,林之又和她唱起了反调。   先前怼了她一次也就算了,现在又来泼她凉水,苏桃忍无可忍。   “师兄你什么意思,你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起床气,干什么老针对我?”   “不是我针对你,而是实话实说。”   青年被她吼了这么一嗓子耳朵都疼。   “你说她大难不死我同意,毕竟能在魔修自燃魂魄的情况下死里逃生的确少之又少,可你说福气就有些牵强了,人魔气都险些生成诅咒了,算哪门子的后福?”   苏桃噎住了。   也是,不是不死就是好事,这生成了诅咒可是生生世世,比死了还难受。   白茶看气氛有些微妙,连忙打圆场说道。   “没事,其实苏桃也没说错,我这不是及时入了佛塔,没生成诅咒吗?等到一会金顶佛光下来去除了魔气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金顶佛光每逢正午时候便会从塔顶落下来,佛塔里修者也在那时被佛光映照,借此祛除魔气。   金顶佛光?   糟了!   不说这话还好,原本还躺在地上休憩的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还没等白茶反应,林之一把拽着苏桃的手腕把她带了过来。   林之双指一并,在白茶所在位置处划了一条界限,不让她靠近。   在青年划出界限的瞬间,不单是他,其他人见到了这界限也慌忙往界限后面过去。   一线之隔,宛若楚河汉界。   白茶愕然,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对方为何要用灵线把她隔开。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发现她是导致他们被魔气侵蚀的罪魁祸首了吧。   不应该啊,她既没自报家门,手中又无灵剑,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咽了咽口水,“道友,你这是干什么?我和你今日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的,你就算不喜我我不靠近便是,何故用界限隔开?”   被魔修所伤和被魔气侵蚀是两个不同概率,前者的程度要重上许多。   而要是身上还残留着魔魂,就更加危险。   随时有入魔的风险不说,还有可能吸干周遭人的灵力。   不过既然无妄能放白茶进佛塔那她的道心应当极为牢固,并不会失控。   林之担心的不是白茶会伤人,他担心的是其他人会被魔气影响。   “白道友得罪了,我这么做并非是对你有什么偏见,刻意针对于你。只是你或许没事,佛塔里其他道友却不一定不会受你影响。为以防万一,我不得不暂时将你和他们隔开。”   被魔气侵蚀之人会互相影响,哪怕白茶不会失控,佛光落下时候会把体内魔气强行逼出,她身上魔气那么重,一旦散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林之身上的魔气其实早就祛除殆尽了,本来他该回桃源的,可后脚苏桃也进来了。   因为放心不下少女,他便打算在灵山再待几日,和苏桃一起回去。   好巧不巧在苏桃入塔的当日君越鸣也上了灵山。   佛塔不能随意开启,无妄也不可能随时都在。因着这个变数,他便委托林之入塔留意塔内情况。   若是君越鸣有任何失控,也好及时出手制止。   这几日君越鸣灵力暴走过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林之一划界限,他们以为君越鸣又出了什么状况,立刻跑到了界限后面躲着。   先前白茶还觉着佛塔人多拥挤,在青年划下界限后,她才发现竟还有这么多的空间。   在得知他们并不是认出了自己,白茶反倒松了口气。   “这样啊,那我离你们远些,等到金佛光过后你们再过来吧。”   白茶说着往后退去,不想刚退了一步身后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她的背。   她心下一惊,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手执竹剑,不让她继续往后。   “啊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白茶一边道歉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的人,他身材颀长,拿剑的手骨节分明。   脸上覆着一张银色面具,看不清真容。   面具之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这佛光普照之地也幽深晦暗,透不进一点光亮。   少年见白茶停下了动作,这才收了剑。   他抱着手臂靠在一旁,没有再分给她一个眼神。   白茶并不在意对方冷淡的态度,准确来说他不搭理自己最好。   不为别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入塔之前无妄叮嘱她尽量避开的君越鸣。   苏桃刚才提起那个合欢宗女修的时候,也顺带提起过少年。   说这女修其实那方面的欲求也没那么强,只是临近金丹雷劫,想进来佛塔是来稳稳道心以求突破。   谁知道刚一进来,这道心没稳便撞见了君越鸣。   君越鸣生的俊美,那女修一见就犯了色瘾,想要勾搭他。   一开始还好,她顶多是骚话多一点,君越鸣觉着烦断了听觉倒也还好。   可到了后面女修竟动手动脚了起来。   少年的修为和她相当,同为凝心巅峰,尽管在佛塔被压制了灵力,剑修同等级无敌手,两三剑便把人给打晕在地。   怕女修再来纠缠,这才戴上了面具,隐匿了气息。   那女修被君越鸣弄得心神不定,道心大乱,醒来之后找不到对方这才出现了刚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情况。   白茶想到这里,余光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一边傻笑,一边不争气的眼泪从口水流了下来的样子,陷入了沉默。   【……我有点好奇,君越鸣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能让一个一步金丹的修者道心大乱,变成这副德行。】   不仅是白傲天,白茶也挺想知道的。   不说和谢九思比,和风停云御飞流比的话他们谁更胜一筹?   她眼眸一动,小心翼翼将视线落在少年优美的下颌线条,往上一点是他微抿的薄唇。   即使是这样,也能看出那唇形饱满漂亮,色若海棠。   “你在看什么?”   君越鸣掀了下眼皮,凉凉扫来。   那声音和他面上覆着的银铁面具一样冷冽,没什么温度。   “没,没什么。”   白茶慌忙收回视线,尴尬的红了脸。   佛塔里的人看不到塔外的情形,外面的人却能瞧见里面。   谢九思本来是不打算上佛塔的,可听无妄说君越鸣也在里面,他放心不下最终还是过来了。   谁知一来便看到白茶偷看对方被抓包的画面。   无妄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两人相处得还挺好。”   “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谢九思冷笑了一声,神情少有的凉薄。   “那是我师妹聪明没有暴露身份,终南山的修者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若是知道了白茶是沈师叔的弟子未必能这么和颜悦色。”   无妄莫名,觉得对方阴阳怪气的。   是沈天昭和终南老祖不对付,又不是谢九思和他不对付,他怎么火气这么大。   “你的意思是更希望他们拔剑相向?”   “不是,我……”   他反驳了一半,对上无妄的视线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刻薄。   “我自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   谢九思这话骗骗其他人也就算了,却骗不过无妄。   和其他修者不同,谢九思体内流有一半凤凰血脉,灵兽天生有佛性,亲万物。   和佛修后天修行才悟佛法,渡众生不同,他本性使然,心有慈悲。   因此谢九思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而如今他却无故对君越鸣表现出不满,这本身就很奇怪。   “谢九思,你是不是也被魔气给影响了?”   “什么?”   也不等青年反应,无妄眼眸一动,有金光流转。   “你别动,让我看看。”   谢九思皱了皱眉,“我又未乱道心你开佛眼做什么?”   无妄的佛眼可看世间善恶因果,这也是之前为什么谢九思会说无妄是“观心之人”。   “我不看你道心。”   昨日谢九思无故练了一晚上剑,今日他又少有没控制住情绪。   他担心对方是不是被那魔魂影响了心神。   好在谢九思剑心澄澈,没有一点被诅咒的迹象。   无妄松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余光瞥见一点殷红,那本该为道缘的金线隐有变红的迹象。   可等到再看过去,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   白茶并不知道谢九思此时也在,她估摸了下时间,还有一柱香时间的样子便是正午。   到时候金顶佛光一下来,便会把她身上的魔魂和魔气逼出来。   刚才的事情实在尴尬,她原本不打算再和对方搭话的。   只是马上佛光就要落下来了,一旁的少年却依旧不为所动。   白茶顿了顿,出声提醒道。   “那个,你不过去吗?”   “你刚才应该听到了,我身上有魔魂,佛光一下来可能会影响到你。”   君越鸣对于白茶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抱着手臂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分毫。   “我本就是为了磨砺道心入佛塔的,里面的魔气越强,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   以魔气磨砺道心?   白茶下意识想到了玄灵子,他当年遇上瓶颈难以突破也是行了这偏激之法。   不过他修为深厚,寻常魔气对他没有影响,他便直接入了魔渊。结果突破未成,反倒险些成了堕仙。   最终还是他师兄终南老祖把他从入魔边缘给拽回来的。   没想到君越鸣年纪轻轻也用了这样的修行之法,而且他也是终南山出身。   这很难不让白茶怀疑这是终南山的传统。   真是要修为不要命了。   好在万剑云宗虽卷,但却没有变态到这种程度。   白茶在心里吐槽道,却也没说什么。   他要如何修炼是他的事,与她无关,他不躲一会出什么事情也不干她的事。   只是那个倒在地上半梦半醒的女修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本身又没被魔气侵蚀,她不能把人给害了。   眼看着金顶佛光将至,白茶走到那女修旁边,一把把人给抱了起来。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把你抱到安全的地方去。”   感觉到怀里人在挣扎,白茶柔声安抚道。   女修意识本就不清明,听到白茶的声音眼睫微,抬眸看了过去。   因心神大乱,她如今看什么都重影晃动。   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瞧不清楚白茶的模样,只得凑近了些去嗅着辨认。   合欢宗的女修擅制香,对于气息十分敏感。   偏白茶刚才一直和君越鸣挨着,少年身上的冷香多少也沾染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这女修清醒时候必然能分辨出她并不是君越鸣,可身在佛塔之中的人灵力会被压制,她的感观也会降低大半。   不单如此她现在又道心不稳,神志不清。   几乎是在嗅到白茶身上的冷香瞬间,她眼睛一亮,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哪有之前那虚弱无力的模样。   【老白!快松开她!】   白茶虽不知道为什么白傲天这么慌乱,但她也明显觉察到了异常。   连忙松了手想要把人放下。   然而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做,先一步伸手勾住了白茶的脖子。   “小家伙,看你这次还怎么跑?”   那女修说话间在白茶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随即一股香甜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翼之间。   白茶呼吸一窒,身体发热的同时整个人也似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咬了咬牙,恼怒地瞪了一眼怀里的人。   女修哼唧了一声,红唇微启。   “只是一点迷香而已,比不得小道友身上的冷香。”   她说着一把勾住白茶的脖子,把人拽了下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这次可是你自己主动凑上来的,可别说姐姐我霸王硬上弓了。”   “什么……?!”   白茶对上那双桃花眼,霎那间觉得天旋地转,好似漩涡一般把她卷入其中。   界限那边的林之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   起初他之所以没有带走那女修正是因为对方的天赋,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入佛塔,本就道心不稳需要佛光压制之人,更是危险。   好在她修为在白茶之上,就算留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她竟然荤素不忌,连女修都不放过。   “君越鸣,你愣在那里干什么!你还不快过去帮她!”   苏桃急了,眼看着白茶要快中招慌忙唤道。   “我为什么要帮她?”   君越鸣面具下那眉宇间折痕渐起。   “是她自己非要多管闲事,又不是我推她过去的。再说她既入佛塔便是为了去魔气,稳道心的,她若是连个女修的诱惑都抵挡不了,这等心性,就算出了佛塔也无济于事。”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终南山那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没魔气也要染点魔气,没心魔也要逼出个心魔来破?!”   苏桃气得不轻,要不是林之在阻拦,她早就冲过去邦邦两拳砸过去了。   “这事本就因你而起,要不是你乱了那女修道心,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然而任由苏桃如何说君越鸣也无动于衷。   见和他说不通,苏桃只得让林之过去,她帮着守住界限。   “……不成。”   “为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的天赋……”   “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成。”   林之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来。   “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如果要去也得等到那人天赋撤去之后。”   佛塔之外的谢九思在看到白茶被迷香控制住的时候就想进去了,偏佛塔四个时辰开一次,他要进去必然得破开结界。   届时里面的人也会受到影响,中断去魔,反被反噬。   他知晓轻重缓急,压制住了情绪询问 。   “那女子的天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这般忌惮?”   无妄沉默了。   没想到他千算万算,算到了君越鸣这个变数,却没算到这女修。   这女修虽是一步金丹,但武力值却不高,白茶想要挣脱她并不是难事。   可麻烦就麻烦在她的天赋。   “……她的天赋叫醉生梦死。和七情池的作用异曲同工,都是放大人的欲望的。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因此这种天赋除了佛修,少有人能抵挡。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避之不及。”   无妄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看着白茶和那人对视神情涣散的样子,知道此时进去制止也无济于事。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女修的天赋主要针对男子,用在白茶身上会大打折扣,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况且君越鸣修为在她之上,她行不了什么不轨之事。”   谢九思不知道天赋还好,一想到白茶一会儿会不受控制地把君越鸣给扑倒,他又气又急。   “什么叫不轨之事?不轨也是君越鸣对我师妹不轨!你赶紧去拿舍利把这封印打开!不然的话别怪我破了这佛塔!”   “诶不是,你讲讲道理,如今这佛光马上要落下来了,要是这时候打开封印里面的魔气会窜出来……?!”   “轰隆”一声,佛塔之中传来一阵巨响。   无妄猛地抬头看去,此时正午刚至,金顶佛光从云端落下,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在金光之中,与之融为一体。   她以气化为剑刃,把那女修一剑劈晕。   而后引剑重重往地上一划,剑风烈烈,剑气涤荡碰撞着整座佛塔如鸣钟鼓响。   白茶双眼泛红,剑指苍穹。   “天不生我白傲天,剑道万古如长夜!”   “尔等鼠辈,谁敢与我一战!”   佛塔内静谧无声,塔外沉默无语。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里,别人放大的欲望多为情欲,色欲。   而白茶放大的却是勃勃野心。   作者有话说:   切小号(大号)了。   白傲天:我的主场到了,我乱杀!   白茶:救命,我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绝望) 第七十一章   “怎么回事?!她这是被魔气反噬失控了还是和之前君越鸣一样灵力暴走了?”   “淦!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连她是谁名谁都不知道!”   白茶的修为在佛塔之中虽不算最高的,可她是剑修,之前在无量之地绝境突破到了凝心期。   这是第三重佛塔,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和她一样入境择剑的弟子。因她取走了天斩和入坤, 剑冢的封印松动, 他们不慎被剑冢魔气侵蚀,这才不得已上了灵山。   而他们都是刚入道不久, 修为一般都在筑基, 凝心修为的少之又少。   林之虽是金丹, 但是要守住界限的同时又要去拦住白茶实在难上加难。   此时金顶佛光已经落下来,白茶身上的魔气逼仄,蔓延在了整个佛塔。   魔魂更是见缝插针,只要他稍微松懈,它便从界限外渗透进来。   这进来不要紧,他身上魔气已经去除, 除了难受点没什么大问题。   偏其他人的魔气尤在, 沾染到魔魂轻则失控,重则走火入魔。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虽不知道白茶出自何宗, 师从哪位尊者, 可是你刚才也感知到了,她的剑气不俗,手中尚无剑都能撼动佛塔,她的修为至少也在凝心。”   苏桃压着心头的慌张, 看向身旁神情同样凝重的青年。   凝心修者本就不多, 剑修里更是只有她和君越鸣两人。也就是说只有君越鸣能制止白茶魔气的暴走。   然而如此又有了另一个比白茶失控更大的隐患, 那就是——君越鸣。   要说白茶的魔气有会波及众人的风险, 那么君越鸣一旦暴走便真的和入魔无两样。   林之估摸了下时间,佛塔每四个时辰开一次,清晨时候这塔门已经开过了,再开就得再等一个时辰的样子。   守一个时辰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既如此,那干脆让他们打一架得了。”   他皱着眉,有些破罐子破摔说道。   苏桃惊了,敢情对方想了半天办法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不是,我们就这么放着白茶不管了吗?她是个资质出众的剑修没错,可她对上的不是旁的什么阿猫阿狗,那可是终南老祖的真传弟子。哪怕是万剑云宗那个风停云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要是他被刺激得又灵力暴走了,非见血不可。”   林之不是胡乱决定,而是有权衡利弊的。   “虽然这件事于白茶是不大公平,可凡是有轻重缓急,个人和众人之间我只能选择后者。我只能护住你们在佛塔未开之前不被卷入他们的争斗之中,其余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青年虽没料到,可饶是知道了白茶会不慎中招,就算他提前制止了的话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不为别的,只因那女修的天赋实在防不胜防。   他救了白茶,他便逃不掉。   他不清楚自己是会受情欲还是其他什么欲望影响,无论是何种,都是不可控的。   尤其是林之是三重佛塔里唯一的金丹修士,他若失控,一来是界限守不住,二来是金顶佛光一下来魔气溢出,他们会被白茶的魔魂影响不说,他自己也极有可能再次被魔气侵蚀。   因此在某种程度来说,白茶失控相对于后者来说反倒是一种尚且能控的局面。   君越鸣的灵力暂时还算稳定,白茶的修为也不低。就算他的界限撑不到封印打开,到时候两人一个灵力消耗大半,一个魔气也有所压制。   再想要制止他们就再容易不过了。   和林之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塔外的无妄。   他捻着佛珠,骨节分明的手在朱红的珠串上白瓷细腻。   “原来如此。”   谢九思皱了皱眉,“什么原来如此?”   无妄看了一眼一旁神情烦躁的青年,见他有些不耐烦了,这才不慌不忙说道。   “你还记得前两日你们上灵山的时候几乎是在你们前脚刚落地,我便到了山门。其实我根本没感知到你要来,是我师尊让我下山,说是有一故人来。”   和卓不绝能算尽天下事一样,无妄的师尊去尘尊者也是修真界少有能预知未来之人。   只是前者是因为天赋,后者则是单纯因为修成了半佛金身,和沈天昭一样算得上是半神之躯。   既为神佛,自然能勘破一定的天机。   一提到去尘,青年这才真正将视线从佛塔之中移开。   “我们上灵山和今日这局面有何关系?”   “按理说是没有的,只是你有所不知,在你们还没来之前,终南山那位老祖便带着君越鸣上了灵山。”   谢九思心下一动,本来君越鸣和白茶前后脚一同上灵山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巧合。   毕竟这段时日正是择剑高峰期,有从无量之地出来被魔气侵蚀的,也有择了剑道心不稳,不慎被剑气反噬的,为了更好的驾驭命剑者也会入佛塔。   而君越鸣便是后者。   可在听到无妄说终南山那位老祖也上了灵山,那这件事的性质就有些不同了。   要知道终南老祖自神魔大战之后便闭关疗伤,五百年间深入简出,从未离开过终南山。   那样一个隐世不出之人,就算再疼爱他的小徒弟,也不可能单是因为君越鸣被剑气侵蚀这种小事而上灵山。   “我起初也觉得很奇怪,灵山就在终南山的旁边,御剑不到半日便到了,又不是像你横渡沧海万里才能过来,何必专程陪君越鸣一起?”   “这件事在几日之前于我这里一直都是一个谜,如今看到他和白茶对上后才算有了答案。”   去尘虽能窥探天机,然而天机不可泄露。   和白茶他们上山时候一样,在终南老祖来的时候他也特意让无妄提前下了山。   一开始无妄也没多想,还叮嘱白茶入塔时候避开一点君越鸣。   不想饶是如此这两人还是撞上了。   或许去尘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   准确来说,不单单是他,还有终南老祖。   谢九思听到这里有些愕然。   “他也知道我们会上灵山?”   但凡入了太虚之境的都算一步飞升的陆地神仙,然而终南老祖最不擅推衍,他或许知晓一些未来事,却做不到算得这般精确。   “我想他并非是算到的,而是看到的。”   无妄说着余光往佛塔之下,也是莲池方向看去。   “白茶取剑之后剑冢封印便松动了,不仅是剑冢的剑气和魔气肆虐,沧海也被搅动得快要倒流入天。动静那般大,近乎出动了无量之地所有镇守的修者出境巡海。而终南老祖之所以在你们来之前两三日便到了,应当是在白茶掐着她入剑冢的时间上的灵山。”   “……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终南老祖为什么要上灵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时候送君越鸣入佛塔。   万剑云宗和终南山远隔万里,但是修真界的消息向来灵通,青鸟传信,灵宝通讯。   无论发生了什么,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   终南老祖今年两千三百岁有余,是在世大能之中辈分最高,年岁最长的一位。   就算再往前退一千年,也只有万剑云宗那位飞升已久的剑祖能与他平起平坐。   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他一共收了三个徒弟。   一个天生反骨,走火入魔,一个与前者同归于尽,陨落在了神魔大战。   最后一个便是君越鸣。   万物都有因果盈亏,修真界的人都说,大约是因为他的命数太长,所以他没什么徒弟缘。   一个个不是误入歧途,就是短命鬼。   大约是打击太深,在神魔大战结束后的五百年里终南老祖再未收过徒弟。   直到十六年前,他于南山之巅观其天象,见东南方夜有星斗亮如白昼,昼又有七彩云霞漫天。   主大吉之兆,更有道缘之象。   他这才出关下界,从南越国将君越鸣带上了终南山,养到十岁时才收他为徒,引他正式入道。   在君越鸣行拜师礼的当日,青鸟传讯于四海八荒,整整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   谢九思想不知道都难。   “君越鸣和其他弟子不同,无量之地没有剑能和他的体质契合,唯有你们灵山镇妖塔之下那把神兵。而且去尘尊者在君越鸣拜师终南老祖时就以贺礼把这把神兵赠予给了他,他什么时候上灵山取剑都行,为什么非要等到白茶择剑之后?”   谢九思所说的那把神兵正是上一任佛子的本命灵器。   那剑本日夜受佛光普照,本是一把慈悲剑,后被戾气侵蚀入魔,弑主而逃。   最终被去尘尊者和终南老祖镇压于塔楼之下。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慈悲剑成了一把嗜血的魔剑,毁不掉,压制不了,每隔一段时日魔气便会溢出。   有时严重了甚至还会滋生妖魔邪祟,搅得灵山上下不得安宁。   去尘尊者一直想找个可以驾驭它的剑主,君越鸣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遗留千年的大麻烦。   于两者都有好处,他自然欣然赠予。   君越鸣早在去年就已至凝心期,这时候取剑再好不过。   偏偏他等了一年,而白茶也刚巧蹉跎了一年。   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在同一时间取得命剑。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巧合多了便不可能是巧合多了,而是刻意为之。   “你猜的没错,终南老祖是刻意等着白茶上灵山的时候把君越鸣送入佛塔的。”   无妄见谢九思还没反应过来,他微抬了下下颌。   “你仔细看。”   谢九思顺着他的视线往佛塔里看去,白茶周身的魔气和魔魂在金顶佛光的映照之下,如黑雾般渗透而出,把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林之那边因为有界限隔绝,那些魔气暂时并未侵蚀到众人。   然而和白茶距离最近的君越鸣竟也未被影响分毫。   与之同时,少年体内紊乱的灵力在接触到白茶的剑气的时候得到了一定的压制。   他这时候才明白了去尘和终南老祖的意图。   镇妖塔的那把魔剑戾气太重,君越鸣能取却有反噬的可能。   剑锋芒太甚,有剑鞘才能避免受伤。   可若是两把剑,便只有互相消磨,互相伤害,至死方休。   而君越鸣现在还不是剑鞘,是一把和魔剑一样伤人的宝剑。   ——他需要有人来磨其锋芒。   磨剑之人不是随便从大街上找一个人就成,对方的资质,修为要和其相当,属性也要相合,不然双方都容易被反噬。   君越鸣是道心魔骨,天生反骨。   白茶不顺天命,生来叛逆。   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磨他心性之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九思心情并不算好。   对白茶来说有这样一个对手于修行也是好事,可他不喜欢。   “真是好大一盘棋。”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如果说之前是单纯看不惯君越鸣和白茶挨得太近,怕他乱其道心。   如今他是真的不喜对方这人。   哪怕君越鸣知不知情,他也不能接受他们师徒这般利用,把她当成磨砺修行的工具。   无妄瞥见青年沉郁的眉眼,捻着佛珠的手一顿。   “终南老祖是有些先斩后奏了,不过这于白茶也是好事。她这身魔气也能借此消去了。”   谢九思没说话,长长的睫羽下那双眸子沉如墨。   无妄会这么想他并不觉得意外,准确来说不止是他,换作旁的人也会觉得虽隐瞒意图这一点不大好之外,却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或者说是百利无一害才是。   毕竟白茶是被魔魂侵蚀,就算拔魂也不一定能彻底根除。   君越鸣的出现恰好可以解决这个后患,就算没提前告知又何乐而不为呢?   或许少女事后也知吐槽几句,不会太把它当回事。   然而谢九思没办法对这件事轻拿轻放。   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白茶在被天命左右的同时,还要再被这样的利用。   这样纯粹,这样好的人。   一点隐瞒,一点算计,于她都是罪孽。   这世间都欠了她这么多了,为什么世人就不能对她坦诚一点?   良久,在无妄以为谢九思还在不满终南老祖的瞒而不报的做法的时候。   “我问你个事。”   他死死盯着君越鸣,一字一顿的说道。   “既然他都敢以魔气淬炼灵体了,按照他们终南山的修行方式。你说我一会把他腿打断,算不算帮他强身健体了?”   “……”   ……   佛塔之内——   白茶还在发癫。   准确来说是白傲天和她一起发癫。   白傲天和她互为半身,她们本质上就是一个人。刚才白茶不慎中了柳殷芷的天赋,白傲天也会跟着中招。   她分不清是白傲天暂时主导了她的身体,还是单纯是她自己被天赋放大了欲望,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起来。   “谁!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白茶用力挥了一道剑气,见无人应答,她瞪着发红的眼睛扫视了一周。   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君越鸣身上,看到他的面具后大喝出声。   “你是何人!在天下第一面前竟敢装神弄鬼,不以真面目示人!”   君越鸣本不想搭理白茶的,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后才有了点反应。   “天下第一?就你?”   他嗤笑道,眉眼尽是冷意。   “你是沈天昭还是谢九思?这年头什么猫狗都敢自称天下第一了?”   于境界沈天昭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于剑道悟性,谢九思则是当今公认的第一剑。   白茶说什么狂言厥词君越鸣都可以当做没听见,但作为剑修,他实在容不得对方这般辱没剑道。   君越鸣只是这么嘲讽了一句,谁知下一秒白茶引剑气横扫了过来。   魔气本就戾气深重,她此时又神志不清,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饶是君越鸣反应快侧身避开了,却也还是被那剑风给削断了一缕头发。   他心下一惊,之前时候他只觉得白茶的修为还尚能入眼。   可这一剑过来,君越鸣这才真切感知到了其剑气凛冽,纯粹。   这是他身为道心魔骨所不能做到的,剑心清明,道心如一。   君越鸣神情微凝,这时候才真正拿正眼看白茶。   “你到底是谁?”   白茶歪着头,反应慢了半拍。   而后突然挽了个剑花,用气化成的剑刃直指君越鸣。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万剑云宗,沈天昭座下首徒白傲天是也!”   此话一出,佛塔内的众人惊呼出声。   白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捂了这么久的马甲,会以这种形式爆出。   而且还是她自己暴露的。   白傲天?   刚才桃源的人不是叫她白茶吗?   难不成是刻意隐瞒?   也是,她前几日入无量之地取剑引起了那么大动静,自然是不敢随意暴露身份的。   君越鸣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抬眸看着御空在高处胡乱舞剑,甚至时不时来了兴致还翻了几个跟头的少女。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样蠢的人会是沈天昭的真传,可名字可以隐瞒,模样可以隐藏,但剑意是骗不了人的。   君越鸣眼眸一动,抱着手臂的手慢慢松开,右手握住了那竹剑的剑柄。   “白傲天。”   白茶怒目圆睁:“大胆!尔等鼠辈胆敢直呼天下第一的名讳!”   “我说了,这天下第一你还不够格。”   他执剑,踏着佛光而上。   “首先,你得赢过我。”   白茶像是喝醉了一般,脑子晕乎乎地转不过来,说话也有些大舌头。   听到对方这番话皱着眉思索半晌。   赢过他才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现在的天下第一……   “?!好啊,终南老儿,让我一通好找!”   白茶的思路很简单。   沈天昭现在无了,那天下第一剑便是那终南山那老祖。   君越鸣说只有赢过他才算,等于他就是终南老祖。   一句“终南老儿”,惊得众人瞳孔地震。   她疯了吗?她竟然敢这样说当今剑道第一人,还是当着人徒弟的面!   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命了?   就算她是沈天昭的徒弟,这般目无尊长这也太猖狂了吧?   银色面具之下少年的脸色铁青。   “敢骂我师尊?找死!”   君越鸣气得剑扫面门而去,下手之重,整个佛塔都跟着晃了一晃。   少女翻身避开,明黄色的衣衫在佛光里浑然一体。   她手腕一动,也毫不留情地直刺对方的要害。   剑气未落,竹剑挡下了白茶这一击。   两剑相撞好似鸣钟,佛塔为钟,剑气而鸣,烈烈的剑风振得衣袖鼓起。   白茶看人有重影,她眯了眯眼睛,大致确定了位置后指尖一动。   “剑来!”   剑?哪儿来的剑?   君越鸣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竹剑突然抽离,飞到了白茶手中。   入佛塔不能携带灵剑,竹剑无主,谁人都能用。   但是君越鸣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有人能从他手中夺剑。   白茶掂量了下竹剑,神情嫌弃。   “你这什么破剑?比不上我命剑万分之一的风采。”   “不过无所谓,我师兄说只要心中有剑,无剑胜有剑,一剑也可挡万剑!”   翠绿的竹剑在那抹明黄上,剑光跳跃,好似晨间薄雾滑落花叶的露珠灵动剔透。   少女逆光站着,眉眼宛若早春明丽。   “谁说我不是天下第一?”   “此战后,便是了!”   佛塔周围四方突涌风动,白茶引剑。   塔内遮天蔽日,一瞬春日成了寒冬,风大雪急,风雪艳阳都在这一剑中。   君越鸣瞳孔一缩,认出了这是沈天昭的“一剑万物生”。   他不敢懈怠,蓄了剑气去挡。   沈天昭的剑意能让白茶有越级一战的实力,饶是君越鸣接住了,也还是被这磅礴的剑意给从高处重重压了下去。   佛塔是不灭的金身,可地面却不是。   这一剑下去,两股剑气带来的冲击不单让这方天地颠倒,也将地面砸了一个数丈深的大坑。   所幸君越鸣避开了要害并未受什么伤,然而剑气太过凛冽,将他的面具划成两半。   白茶压在他身上,正欲举剑再落。   只听“咔嚓”一声,随着面具脱落,少年的面容暴露在了空气,清晰映照在了她的视野。   看到君越鸣的模样后,白茶微怔。   这个神情他在那合欢宗女修身上看见过,虽然比起后者她的反应要小得多,但他心下还是不免反感。   他的体质和无妄有些像,魔骨和魅骨都有着惑乱人心的能力。   君越鸣的长相和阳刚英俊更是沾不上边,反而有些阴柔和雌雄莫辨。   因此君越鸣很讨厌他人用那种觊觎,甚至下流的眼神看他,更讨厌比起他的剑,对方更在意他的容貌。   这对剑修来说无论哪一种都是侮辱。   “你看够了没……?!”   君越鸣神情不耐。   不想话刚说到一半,“啪”的一下,比面具碎裂时候更重的一声脆响落在他的脸上。   白茶打了他一巴掌。   君越鸣愕然看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女恼羞成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竖子!安敢乱我道心!”   作者有话说:   白.真女人.茶。   无妄:我觉得比起剑她可能更适合入我佛门。   众人:吾辈楷模。   一个小剧场——   两人在一起很久之后。   一日白茶下山历练回宗门,两人时隔两月未见,在风停云的建议下谢九思少有的穿上了一件红衣。   凤凰最喜明丽的颜色,而红衣大多是在求欢,取悦配偶时候所着。   羽衣殷红,上缀鲛珠,下覆云霞。   他在屋子里等了许久,傍晚时候白茶终于推门进来,看着霞光映照下的俊美青年眼中满是惊艳。   然后小跑着过来,惊喜地说道。   “师兄,这衣服可以给我吗?真好看!”   “……”   我恨你是块木头! 第七十二章   这一巴掌打下去, 不仅是君越鸣懵了。   塔内塔外的人都震惊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伤人不取命。这是修真界里双方比试的规矩。   尽管白茶和君越鸣并不是像在剑宗那样正儿八经邀战,上青云台一较高下。   可本质上也算较量。   君越鸣虽也是凝心期,却是一步金丹的修为, 他要赢白茶不至于轻而易举, 但也不会这般被动。   白茶能把他逼到这份上,一来是因为她用的剑意是沈天昭所授, 至少同等级的修者很难破解, 二来是他想要试试她的身手, 并未下狠手。   不想他手下留了情,对方却这般得寸进尺。   君越鸣神情微沉,脸上火辣辣的。   本就白皙的皮肤留下的红印分明。   他看着眼前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的少女,她眼神迷离,说话也不利索,显然还没从那女修的天赋中恢复清明。   可那又如何?就算如此, 也改变不了她动手掌掴自己的事实。   而且天赋不是夺舍, 即使中招了也不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白茶如今这样并不是突然发狂,她只不过是被放大了欲望罢了。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她的本愿,是她平日里不敢言说的话, 不敢做的事。   天赋只是导火索。   他早该知道的, 既是沈天昭的徒弟,自然也和他一样不知尊卑,狂妄无礼。   论起辈分他师尊比那万剑云宗的剑祖都要高上一辈,论起修为, 后者在剑道上虽逊色几分, 可却也当得上是剑中尊者。   更别提功过, 在沈天昭那厮还没出生之前他师尊便济世众生, 这功德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和在世神佛有何两样?   偏世人只论强弱,沈天昭还在的时候便处处压他师尊一头,他不在了也没什么变化。   好像世间只有沈天昭一个剑修,其余的便不算用剑人一般。   君越鸣冷眼注视着眼前之人,剑气凝成剑刃,生生往她面门断去。   白茶反应很快,翻身和对方拉开距离。   然而那剑气凛冽,比起之前要强盛几分,即使避开了,剑气长留,划了一道血痕。   她抬起手摸了摸脖子处,指尖泛红。   而后歪着头看向不远处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少年。   “终南老儿,你真不害臊,两千多岁的人了竟然对我一个小辈下此狠手。”   “闭嘴。”   君越鸣眉眼阴翳,吐出的话也似寒冰。   “你还没资格让我师尊出手。”   白茶的脑子不清醒,没有看出少年的异常,只觉着对方下手有些重,这么闷闷吐槽道。   然而苏桃他们却第一时间感知到了佛塔内的灵力涌动,威压逼仄。   君越鸣眼眸也红,额间浮出一点朱砂。   “我想过他们两人交手时候君越鸣有可能灵力暴走,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林之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加固了界限。   君越鸣本就是因为灵力紊乱才入的佛塔,一旦情绪起伏过大就有暴走的风险。   先前任由合欢宗那个女修如何骚扰,少年都不为所动,心若磐石,如今白茶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被激怒到濒临失控。   “看来沈剑仙和终南老祖的关系的确恶劣,不然也不会都五百年过去了,两人的徒弟打个照面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此事看似是白茶挑起来的,君越鸣大可以像之前应付那个女修时候一样,只要不搭理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   苏桃瞧着两人,一个发癫,一个发狂。   先前一方尚有理智时候就已经把这佛塔搅动得天翻地覆了,现在再这么打下去不知道是这佛塔先塌,还是他们先被波及狗带。   “你们往我后面站,佛塔内他们的力量会被压制一部分,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待在界限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打断林之的是头顶的一声轰鸣。   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凌空到了白茶之上,一柄金色剑光蓄在了他的手中。   君越鸣的体质亦正亦邪,道心让他可以修万千道法,哪怕是最难参悟的佛法,而魔骨又让他可以在强盛的魔气之下不受侵蚀。   甚至可以借助魔气增幅力量。   因此佛塔对于君越鸣来说既是难得的修行之地的同时,又是一个占尽优势的绝佳场地。   也就是说,这里的佛光为他所用,魔气亦为他所用。   在上灵山时候君越鸣就知道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磨剑之人。   起初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个人是谁名何,反正无论是谁,于他不过是一个压制灵力的工具人。反之,于对方,自己也是如此。   然而等到他真正随着终南老祖上了灵山的时候,他才从去尘天尊那里得知他要等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师尊死对头的徒弟。   终南老祖提起沈天昭的时候神情平淡,他并没有世人所想的那样讨厌对方,至少明面上君越鸣看不出分毫。   他只是让君越鸣入佛塔,甚至还提醒他和白茶交手时注意分寸,切莫下重手。   他并未把与沈天昭的恩怨牵扯到白茶身上,准确来说像终南老祖这样德高望重之人若是和小辈计较才是真正的有失风度。   可君越鸣不想就这么点到即止。   尤其是在听到白茶一口一个“终南老儿”的时候。   终南老祖宽容大度,不代表君越鸣也是。   他蓄着金顶佛光,直往白茶头上劈去。   苍风鹤唳,君越鸣的衣衫似黑云翻涌。金光和魔气一并,重重落了过去。   白茶心下一惊,她身上有魔魂,佛光又克着她,不光是剑气的威压,佛塔的重量也压制着她。   要是换作以前她必然慌乱避开,可如今她不但没有避开,反而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很好,五百年了,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让我拔剑的对手。”   她说着手握竹剑,反手一推。   剑势如破竹,迎着普照的佛光而上。   “终南老儿,看剑!”   君越鸣既惊诧于对方竟然不要死冲上来,又恼怒她在自己面具都拿下来之后竟然还把他当成他师尊。   “你是眼瞎还是脑子不好使吗?!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恼羞成怒,情绪失控,还是被她刺激得灵力紊乱暴走了。   见白茶正面迎上来了,君越鸣也没收手。   “我管你是谁?好不容易有个入得了我白傲天眼的对手——”   白茶眯了眯眼睛,明黄色的衣袖翻飞。   “此战,我定要战个痛快!”   她双指合并,一道金光蓄在了那把竹剑之中,紧接着一把竹剑变成了十把,百把。   剑刃森然,全然对准着君越鸣方向。   白茶的剑气本就纯粹凛冽,可剑气再强盛也会受限于修为。   她的修为不过凝心期,偏这一剑却隐隐有金丹威力。   君越鸣瞳孔一缩,看着周遭成百上千的竹剑将自己生生包围。   难不成她身上有沈天昭给的什么瞬间增幅修为的灵宝?   不仅是君越鸣这么想,众人也是这么认为。   “怪不得白茶敢避也不避就迎上去,原来是早有准备。”   沈天昭身死之后修为散于天地,生成了很多秘境,也留下了不少灵宝。   之前就有人入过他的秘境,若是道心稳固,基本上都能有所机缘。就算资质不足,只要一心向道,也能得到些点拨,得以突破。   对于其他非亲非故之人,沈天昭都能这般慷慨,白茶既是他的徒弟,自然有不少上品,甚至天品阶级的法宝傍身。   君越鸣那一击蓄着佛光魔气,前几日他失控时候也是来了这么一下,饶是有林之这个金丹修士在,他们也受了不小的伤。   可见其威力之大。   苏桃看白茶毫不犹豫地迎上去,下意识为她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连他们合力都难抵挡这一击,她就算没有伤到根骨,也得重伤。   好在她有灵宝加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佛塔外的谢九思感知到了什么,神情一沉。   “不是灵宝。”   白茶身上除了他之前给的那块昆仑玉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灵宝傍身,就算真有灵宝以她那抠门儿劲儿她也舍不得用。   她之所以能够使出接近金丹的一剑和灵宝没有关系,是借用了那体内魔魂之力。   若是此时白茶处于清醒状态肯定不会这么干,她不是魔修,强行用魔魂的力量很容易遭受反噬。   “她应该是依葫芦画瓢,看君越鸣引了魔气化为己用,她也不甘示弱跟着这么干了。”   谢九思有些头疼地看着于黑雾之中,脸色因承受不住压迫而苍白的少女。   “我知道她好胜心强,没想到会这么强。我本来是送她入佛塔疗伤的,结果现在这么下去估计她还得在灵山多躺上十天半月。”   白茶表面上看着乖巧文静,其实只有和她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她有多要强。   在剑宗摆烂的那一年里,哪怕她宗门比试赢不了也会在青云台上战到最后不说,就连之前在无量之地时候,明明都已经被逼到那份上了却也没有捏碎玉牌。   要不是他以防万一把昆仑玉给了她,没准她真的得跟那人同归于尽了。   事后谢九思生气也是因为这个。   可白茶被训斥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说她打得太入神忘了还能呼救这回事,还反向安抚他,说让他别担心,就算忘了捏碎玉牌,沈天昭的神魂还在她体内,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有理有据,让他觉得自己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奈。   谢九思眼睫微动,此时塔内两股剑气撞在了一起。   他看着白茶引三千竹剑,剑如雨下。   剑风肆虐之中,君越鸣也毫不示弱的将金顶佛光连带着魔气一并压在了白茶身上。   少年虽惊讶于她竟能使出这样的一剑,却并没有多慌乱。   “你这一剑剑走偏锋,换作别人可能会防不胜防,可惜你运气不好碰上了我。”   他扯了扯嘴角,额间的那点朱砂在佛光里成了一条红线,好似开了天眼一般勘破着白茶的身魂。   “我一身魔骨,对付魔气还是魔魂,于我不过囊中取物。”   说着也不等白茶反应。   三千佛光对上三千竹剑,白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吸取她的力量,准确来说是她体内的魔魂。   她用这魔魂使出了这样临近金丹的一剑,他抽离了魔魂,和魔气一样化为己用。   意识到这一点,白茶眉眼骤冷,勃然大怒。   “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真当我好欺负吗?!”   “天夺我气运,你夺我机缘!这是我的东西,管你是终南老儿还是终南小儿,只要是我的你们休想染指分毫!”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君越鸣话音刚落,魔魂刚抽取了一半,前一秒还被魔气萦绕佛光压制的少女猛地引剑刺了过来。   他手腕一动,刚要引剑气去挡。   却发现那只是假动作,白茶已经借着魔气遮掩,从高处狠狠劈下。   佛塔的环境于君越鸣得天独厚,可对于白茶来说处处都是压迫。   君越鸣几乎没费什么气力便把她给一掌拍在了地下。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白茶。   “我本不想和你计较,偏你欺人太甚,三番两次辱骂我师尊。”   “沈天昭神魂俱灭,没机会教你规矩。那我便来教教你,什么叫礼数,什么叫长幼尊卑!”   佛光似天光破晓般从塔顶落下。   万千光束成削铁如泥的宝剑,君越鸣将魔气覆于之上,更是增幅了这一击的威力。   只见他手腕一动,宛若神佛压顶。   白茶整个人被压制在了地面。   这个感觉和祝灵尘比试时候一样,她也那般高高在上,借着天道之力,引天雷落下。   她讨厌这样,讨厌被人压迫。   更讨厌那九天之上的神佛,轻飘飘的一指便可降下惩戒,判定苍生。   “规矩?”   白茶冷笑了一声,奋力挣开束缚引剑而去。   “哪个劳什子定的破规矩!”   “我今日便踏南门,碎云霄,破一破你这天道万法,因果规矩!”   她大喝一声,于佛光中破光挥剑。   “出来!给我破开这方天地!”   剑气魔气肆虐,一黑一黄两道身影于佛塔之中相撞。   佛塔晃了一晃,灵山晃了一晃。   好似天地也在这一瞬地动山摇。   几乎在这动荡平息的同时,佛塔的封印也打开了。   “谢九思,封印开……”   无妄话刚说到一半,一道残影掠过。   这么近的距离谢九思竟用了天赋,瞬身到了塔内。   白茶从高处落下,原以为会重重砸到地上,结果疼痛并未到来。   她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师兄……”   那一下白茶用了全力,魔魂是逼出来了,可她的修为在君越鸣之下,自是没讨到什么好。   谢九思眼神担忧,低头关切问道。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内里?”   “你放心,那人的实力不过如此。”   白茶刚说出口,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血。   她毫不在意地抬起手用手背擦拭了下血迹。   在谢九思慌乱的神情下冷笑出声。   “呵,区区致命伤。”   “……”   作者有话说:   白.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茶。   白茶:师兄不用担心,小伤……呕(吐血)   谢九思:……   清醒前——   白茶:踏南天,碎凌霄,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清醒后——   白茶:……不是本人886 第七十三章   说完也不管谢九思什么反应, 白茶用手一抹脸,拿着手中那把被剑气冲断的残竹剑,猛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来!继续舞,继续战!”   一旁的君越鸣也没好到哪儿去, 脸上被划伤了一道血痕。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便瞧着白茶又准备攻了过来。   他下意识凝灵力在两指,并为剑。   “看来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君越鸣先前灵力是有紊乱的迹象, 却尚在可控的范围, 加上白茶本就是少有能压制他魔骨戾气之人。   与她交手非但不会像对其他人那样越到后面越杀红了眼, 反而会越战越平静。   只是灵力是平复下来了,君越鸣对白茶的战意并未消减。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尽管君越鸣看不惯白茶这般狂妄自大的做派,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就像白茶所说他是她尚能入眼的对手,对方也算得上他能拔剑一较高下的剑者。   此时佛塔的封印已经打开了, 先前被两人的剑气搅得叫苦不迭的众人赶紧趁着他们还没动手之前, 慌忙逃离出去。   谁知那预料之中的大战并未一触即发,在白茶一鼓作气引剑劈斩过去的时候,谢九思从身后虚揽着她的腰。   将她从冲动的边缘拉了回来。   “别闹。”   他用灵力把白茶牢牢定在了自己身旁, 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我没闹!师兄你放开我, 他就是欺我师尊不在欺负我这个小辈,我断不能轻易认怂丢了我们万剑云宗的脸面!”   白茶还是一根筋的将眼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当成那终南老祖,沈天昭的神魂在她体内,他的情绪多少也影响到了她。   “今日一战, 不决胜负, 诀生死!”   “我要为我师尊, 为剑宗, 为天下而战!”   “……”   谢九思噎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白茶胆子大还是格局大,竟然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时候道心也如此稳固。   心中只有大爱无小爱。   他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一旁跟着进来的无妄。   “她这个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不清楚。”   白茶其实并不是入塔以来头一次中招的修者,但是她的情况最为特殊。   一来她是女修,二来与其说她是被这天赋给影响了,倒不如说她是彻底放飞了自我。   欲望这种东西得到满足自然会消退,而本性使然的话反倒难办。   “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一般中了醉生梦死的修者至少三日内都会处于一种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状态。她的话时间的确会大打折扣,可能一日就能恢复,只是事后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就不得而知了。”   谢九思不解,“后遗症?天赋又不是什么丹药,时效过去了便过去了,为何会有后遗症一说?”   “大部分的天赋的确没有,但是精神类的天赋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对白茶这种修为低于施术者的。”   无妄见谢九思眉宇之间折痕渐深,看向那晕倒的女修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知晓他是真的动怒了,怕这边好不容易歇下来,他又动手,紧跟着说道。   “不过你放心,这后遗症不是长期的,顶多两三日就会消失。”   “好在她身上的魔气和魔魂已经褪去了,倒也用不着等到我师尊出来给她拔魂,你先带她回去休息,等到那女修醒来我再问问她可有破解之法。”   果不其然,一提到白茶,谢九思这才收回了视线。   白茶挥着手中断剑,嚷嚷着让谢九思放开她,不然苍生危矣之类的话。   “师兄!你相信我,我体内的洪荒之力已经蓄势待发,此战我定能胜!”   青年耐着性子安抚。   “我没有不相信你。你稍安勿躁,你若是如今爆发体内洪荒,整座灵山,乃至三界众生都会受到波及。”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凝,颇为严肃。   “师妹,难道你要弃苍生于不顾吗?”   前一秒还闹着要一剑把人给捅穿的白茶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挽了一个剑花把残剑收回。   “你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被眼前贼人迷惑。”   她说着拱手朝着谢九思行了一个剑礼。   “师兄,你心中有大义大爱,我鞭长莫及。”   “……师妹谬赞了。”   白茶这番模样,谢九思于她是不可能像对翟星楼那样二话不说直接打晕了事。   加上她如今身中天赋,又受了伤,一个情绪激动,灵力乱窜随时可能伤到内里。   不得已他只得顺着白茶的脑回路来演,这效果是有,就是有些废脚趾。   见她已经暂时冷静下来了,谢九思又顺势说道。   “你且等我一下,我去和他谈谈。”   “!师兄可是要谈和?”   见她又要拔剑,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谢九思连忙说道。   “不是,我们剑修一身傲骨,宁死不屈。我不是谈和,只是前去告诫他一番。若他依旧不服,我们再战也不迟。”   白茶松了口气。   “也是,我虽不惧战,可更不想看到天下生灵涂炭。”   她剑指着不远处因为两人一唱一和而有些懵的少年,清丽的面容带着肃杀的寒意。   “尔等鼠辈且听好。今日不是我白傲天怕了你们终南山,我是为这三界众生,不想再重蹈五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好了师兄,我用我的王八之气震慑住他了,你现在过去定然安然无恙。”   白茶微抬着下颌,脸上少有的傲气嚣张。   对着君越鸣警告了一番后,她又立刻看向谢九思,眼睛亮的出奇,好似在期待什么。   明明什么也没说,谢九思却瞬间看懂了。   她在等着他夸她。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下心理建设。   “……多谢师妹,有劳师妹。师妹修为盖世,我等望尘莫及。”   白茶弯着眉眼,笑得满足。   “没有的事,其他垃圾归垃圾,师兄还是能和我平分秋色的。”   ……你开心就好。   得亏这时候佛塔里的人都跑出去了,不然谢九思这辈子可能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谢九思又顺着夸了她几句,然后这才朝着君越鸣方向过去。   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站定。   修者慕强,君越鸣也不例外。   他虽不喜欢万剑云宗,可对谢九思却颇为尊敬。   “谢师兄。”   君越鸣行了个剑礼,抬眸对上青年微沉的眉眼一顿。   他又不是傻子,他刚和白茶动了手伤了人,此时谢九思过来他想猜不到对方因何而来都难。   “如果谢师兄是为着刚才的事情来秋后算账的话,我想你应当找错了人。我不知道谢师兄你何时到的佛塔,可从封印一开你就赶来来看你应该早就到了。”   “那你也应该也看到了是你师妹先挑衅在先,我本来见她中了天赋不清醒没想和她计较,只是她辱骂我师尊,我……”   “君师弟可能误会了。”   不等君越鸣说完,谢九思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那眼眸没有一点温度。   “我来找你并不是想要借此刁难你,或是强迫你向我师妹道歉什么的。此事只是一个意外,你没错,她也没错。”   少年有些意外,“那你来所为何事?”   他话音刚落,一道天青色寒光倏尔映出。   君越鸣瞳孔一缩,昆吾剑的剑气骤然砸在了他的身上,脚下地面凹陷了下去,宛若负重万钧。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用手堪堪撑住了,此时早已匍匐在地了。   “?!谢九思!”   君越鸣咬牙,强撑着压迫抬头狠狠瞪了眼前情年一眼。   “这就是你所说的不刁难?”   谢九思勾唇笑得更甚,分明是垂眸的动作却隐隐有一种凌然的傲气。   “君师弟你又误会了。我听无妄说你特意入佛塔是为了以魔气淬炼灵体,刚才和我师妹交手也是为压制体内紊乱的灵力,以她的剑气磨自身锋芒。”   “你有所不知,我和我师妹属性相合,我的剑气虽不及她那般效果卓绝,于你也是有好处的。”   他拍了拍君越鸣身上的灰尘,动作轻柔似羽毛轻拂,可唯有君越鸣知道他将灵力打在了他的内里。   偏他还无法反驳,不为别的,无论是刚才那一剑,还是此时谢九思渡入进他内里的灵力全然都是压制的作用。   除了痛一点之外,挑不出半点毛病。   君越鸣咬肌微动,脸色因为疼痛而苍白。   他这时候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真蠢了,谢九思是故意的,为着他刚才未收手伤了白茶内里的事。   “今日这场闹剧既已结束了那便翻篇吧,君师弟也早些回去休息。”   听无妄说几日后,也就是去尘天尊出关之时终南老祖会再次上灵山拜访。   谢九思这么说是在提醒他不要在终南老祖那里乱嚼舌根。   君越鸣也听明白了他话里有话,他心中嗤笑。   他到底把他想成什么人了?再说又不是沈天昭,对付一个白茶而已,哪用得着找上他师尊?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闲。”   谢九思见对方还算知趣,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不愧是终南老前辈的徒弟,度量和他老人家一样大。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啊对了,我看你不单是灵力紊乱,你的心性也欠佳。别修行没什么成效,反倒乱了道心。你若不嫌弃得空可以来找我,对此我倒是颇有经验。”   君越鸣皱了皱眉,没听明白对方话里有话。   他道心不稳,他哪里道心不稳了?   正要询问的时候,谢九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白茶离开了佛塔。   等他再看过去,已不见其身影。   “尊者,他这话什么意思?我找他做什么,他难不成也和你们佛修一样会诵经静心?”   无妄沉默了一瞬。   还能什么意思?他是不会诵经,不过他能打得你心如死水。   这不也算静心了吗?   ……   谢九思带着白茶出了佛塔,她身上有伤,可却活蹦乱跳的精神极好。   他给她服用了几颗丹药,小心护着哄着这才把人给带回了房间。   白茶老实坐在床边,却不躺下。   她的眉眼和之前对上君越鸣的傲气嚣张不同,此时说不出的灵动明丽。   “师兄,你刚才是在为我出气吗?”   谢九思一愣,没想到她关注点竟然在这。   他眼睫微动,看着眼前直勾勾注视着自己的人,一时之间不知对方究竟清醒没有。   若说她清醒了吧,可换作平日她是断然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看他,说没有吧,偏她在混淆了所有人的同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很高兴?”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这么反问道。   “高兴。”   白茶点头如捣蒜,笑得也傻乎乎的。   她晃了晃腿,视线一直放在谢九思身上没有移开。   看着他将用清尘术把她身上的脏污清洁干净,又用绸布浸湿拧干,给她仔细擦拭着掌心的血迹。   之前白茶就觉着谢九思的手很是好看,骨节分明,肤色白皙,如玉一般。   就连指尖也透着浅淡的粉色。   只是平常时候的白茶还有理智,只敢趁着青年不注意的时候极快地瞥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像现在这样直白又露骨地看还是头一回。   不仅是手,还有他的手腕,在衣袖之间若隐若现,那腕骨线条流畅优美。   这样一双手,不光是握剑,握块泥巴估计都如拈花一样好看。   谢九思自然也觉察到了白茶的目光。   他指尖微动,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眼眸后并未制止,任由她继续看。   “你现在能听得进我的话吗?”   白茶眨了眨眼睛,歪着头一脸疑惑。   “师兄,我耳朵又没聋,自然听得进呀。”   谢九思耐心解释,“我不是说这个听得进,我是说如果我现在和你说话,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谢九思将她的手放下,刚要说什么,对方又立刻见缝插针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不是握剑的手,并未被剑气所伤,掌心白净没有一点伤痕。   他顿了顿,换了面干净的绸布。   “你倒会给我找事。”   不知道谢九思说的是这只并不需要擦拭的手,还是之前佛塔发生的事情。   谢九思一边擦拭着少女的手,一边柔声说道。   “你听好。我刚才虽然是对君越鸣动了手,我不否认我是因为他不知轻重伤了你而生气,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也毫无错处。”   “你是中了那女修的天赋,可那天赋是放大人的欲望,而非让人丧失理智。我之前在无量之地时就与你说过,有没有拿到剑,有没有赢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   白茶眼眸闪了闪,有那么一瞬清明。   “师兄,我错了。”   “这话你之前也说过。”   尽管对于白茶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谢九思有些生气,却也知道白茶这个情况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听不明白。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现在与你说这么多也是对牛弹琴。”   谢九思将擦拭手的绸布放在一旁,起身把窗户关上。   饶是如此,橘黄色的霞光也依旧隔着窗从外面隐隐透了进来,流淌在青年身上。   “你身上的伤需要静养,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不想他刚走一步,衣袖便被白茶拽住了。   “怎么了?”   白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就是不想他走,更不想他生气。   她拽着谢九思衣袖的手不自觉收紧。   “师兄,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   谢九思有些犹豫,白茶和他虽是同门,可男女有别。   在剑宗时候还好,大家不会多想。   可这里不是剑宗,仙门弟子众多,要是待太久了于她总归影响不好。   他张了张嘴想要拒绝,想着要不去拜托桃源那个女修过来守着她的时候。   白茶鼻子一皱,一副他要是走了下一秒就哭给他看的阵仗。   “……就一会儿。”   谢九思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说放大的是野心吗,白茶刚才在佛塔和君越鸣打起来他还能理解,为什么现在君越鸣不在了,她的举止也异常。   他不是头一次给白茶疗伤了,每次白茶都乖乖喝了药就躺下休息。   有时候伤的重了他不大放心,打算留下来多待一会儿看看情况,白茶还会主动让他离开,生怕麻烦他分毫。   不像这一次……   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中了天赋的白茶好像比平时更加依赖自己。   白茶不知道谢九思在想什么,见他答应了自己留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躺下。   屋子里突然之间出奇得安静,修者本就五感敏锐,不说话的时候少女的呼吸清晰得像是在他耳畔。   加上白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灼热,想让他忽略都难。   谢九思被看得不大自在,低头看向盖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的少女。   “看什么呢,还不快点休息。”   “可是我不困。”   “不困那就闭目养神。”   白茶没照着他的话做。   傍晚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橘色的霞光洒在青年脸上,然后从他的眉骨往下,染在他的唇角。   谢九思的嘴唇薄而红,唇形也很漂亮。   看上去就很好亲。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师兄,我能亲你一口吗?”   谢九思正在竭力忽略对方的视线,听到她这虎狼之词瞳孔一缩。   以为自己是出现幻听了。   “你说什……?!”   他话刚说到一半,白茶一脚蹬开了被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把抓住谢九思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带。   少女的掌心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脸也红。   不知是被被子闷的还是如何,额头和鼻尖也沁了一层薄汗。   “我好难受,肯定是那贼人趁其不备暗算于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埋在谢九思颈窝胡乱蹭了蹭,吐出的气息烫得他呼吸一窒。   “男菩萨……”   “你行行好,渡我一口仙气续个命吧。”   作者有话说:   无事师兄,有事菩萨。   茶妹不愧是你。   我可没说[醉生梦死]只放大茶妹的野心嗷[狗头] 第七十四章   谢九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凝心初期的修者近身袭击。   他是可以避开的, 偏白茶扑上来的时候他僵硬得连剑掉在地上都没觉察。   “师妹,你先松开……”   白茶晕乎乎地将脑袋靠在谢九思的肩膀,时不时蹭着他的脸,感觉到他的抗拒反倒更来劲儿了。   她干脆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谢九思紧绷着, 预感到她又要把他往前面拽, 赶紧后仰起身。   明明是想要躲开白茶,可她不但手抱着他的脖子, 腿也不知什么时候圈在了他的腰。   整个人跟树獭似的攀附在他身上。   他额头沁了薄汗, 脸上似扫了一层胭脂, 在夕阳的映照下醉酒一般。   谢九思不敢乱动,因为他发现一旦他试图挣开对方,她会收得更紧,动作也越发大胆妄为。   “你先松开我。”   他耐着性子再一次说道。   “师妹,我知道你不好受,一会无妄就会带着那个女修过来, 你再忍忍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 明明对方是在让她忍忍,那神情和语气却像是在告诫自身一般。   白茶认得出眼前人是谢九思吗?   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天赋并不会混淆感知,或者让人失忆, 但就是因为她认得出青年才是最糟糕的。   她盯着谢九思因为紧张而滚动的喉结, 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时候,那藏在发间绯红的耳根。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白茶闷闷开口,抱着谢九思的手更加用力。   “我白傲天从不强人所难,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你就直说, 说不喜欢我, 讨厌我。我, 我就忍忍, 大不了难受死,热死,疼死。”   也不管谢九思什么反应,白茶自己脑补了一通虐恋情深,低头抵在他额头,固执着不让他躲开与自己对视。   “你说吧,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九思有些哭笑不得,他发现中了天赋的白茶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看什么都是非黑即白。   君越鸣不认同她是天下第一,那对方就是她的敌人,她什么也不问就动了手,要以暴制暴把人打服气。   自己不让她亲就是讨厌她,这算什么逻辑什么道理?   看着少女瘪着嘴红着眼眶,青年缓了下情绪,竭力忽略两人这近得离谱的距离。   “不是的,你是我师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这时候的白茶不讲道理,更不讲武德。   谢九思倒是有一百种办法对付她,只是他不想伤到她,只得和之前那样顺毛。   “不是不让你做这种事情就是讨厌你,只是这是道侣之间才能做的,我们是同门师兄妹,并非结缘的道侣。这不合适,也不合礼数规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茶皱着眉思索半晌,语出惊人道。   “那我们结为道侣不就成了。”   “什么……?!”   她也不管谢九思如何,猛地凑近想要亲上去。   青年吓了一跳,往后一退,“砰”的一下背砸在了书桌,疼得他闷哼出声。   白茶还挂在他身上,他手撑着桌面,骨节因为扣着边缘而泛白。   “反正师兄不讨厌我,我也喜欢师兄……”   “胡闹!”   他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谢九思沉声训斥着白茶,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隐有怒火闪烁。   其实他也知道白茶这个时候脑子不大清醒,说的话都是混话不能当真。   他可以顺着她,也可以像在佛塔时候那般安抚。   唯独这件事谢九思没办法只当个玩笑过去。   不为别的,在他看来道侣不是简单的结缘,是要相守一生,白首不离的。   是世间最为牢固,不可斩断的因果。   因为卫芳洲只觉得自己不讨厌谢沉,便草率答应了与他结为道侣。   所以谢九思于结缘一事尤为看重。   他讨厌轻易承诺的人,更讨厌背信弃义之人。   世人都以为谢九思是难以化形,其实并不然。不是他不能化形,而是他自愿选择为人。   凤凰雏鸟一般在两百年才破壳而出,但是他们在其中却是有意识的,能感知万物,只是不能言语,不能与人交流罢了。   卫芳洲是在生下谢九思的第十年才离开的凤山,当时的凤山还是和蓬山一样的仙山,并没有遭遇天劫,也没有被魔气侵蚀。   那时候并没有灵兽宗,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兽都在凤山。   直到卫芳洲渡劫飞升之后,凤山因谢沉逆天行事降下劫数,天雷将整座仙山劈成两半,雷火所到之处全然焚烧。   凤族除了谢九思之外全都葬身于火海。   于天火之中他们不能涅槃。   除却凤族其他的灵族死伤大半,只有小部分的灵兽幼崽在长老们的庇护下,在瀛洲安置了下来。   这也是后来灵兽宗的前身。   而于凤山的浩劫还没结束,神魔大战时候魔气横流到了沧海附近,灵兽宗的大部分灵族被侵蚀成了妖族。   如今凤山尚在,却俨然成了一座妖山。   世上都说那场灭世的浩劫是沈天昭引起,这件事至今没有一个定论。可造成凤山灾厄的根源却的的确确是谢沉和卫芳洲。   正因如此,谢九思如何能继续待在灵兽宗,又如何能留在昆仑。   为了不牵连灵族,他封印了自身一半的凤凰血脉,跟着凌霄上了蓬莱,拜入万剑云宗。   谢沉在离开凤山去找卫芳洲的时候,已经憔悴得面容凹陷,哪有昔日的意气风发,和濒死之人并无两样。   为情所困,爱而不得只是其一,真正让他临近道陨身消的是卫芳洲。   凤凰一族虽是恋爱脑,可他们不是傻子。   卫芳洲为什么答应和他结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把他当成情劫来渡,即使无半点真情,只要她在身边他也甘之如饴。   在卫芳洲离开的时候他也并不惊讶。   因为他早就料到对方会走,他如死水般平静。   卫芳洲的眼里只有剑和道,她视沈天昭为对手,却在再如何追赶也没有赢过他一次。   于是在临别当晚,谢沉将他的金丹和大半修为强行渡给了卫芳洲。   ——她要的仙途,他给她。   这也是为什么卫芳洲会在十年后先沈天昭一步渡劫飞升。   卫芳洲修行五百年,得道成仙是得偿所愿,也是谢沉自愿成全。   偏在她渡劫当日谢沉突然发狂一般入剑宗取走了天斩,强行开天门,不惜殒命也要把卫芳洲拽回来。   谢九思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大约是凤凰可悲的本能,离了伴侣偏执入了魔。   人已陨于天地,过去如何他不想深究。   只是有他们两人的事在前,谢九思于情缘一事多有抵触。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或许远离这些感情才是最正确的。   他一直都这是这么想的,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修行之上。   这百年来有不少女修曾试图接近他,暗示他。   像白茶这样直接提出想要与他结为道侣的谢九思并不是第一次经历,甚至还有比她言语更露骨的情况。   谢九思从来都是礼貌婉拒,游刃有余,很少有这样失态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白茶这般轻易提起这种事,反应会这般大。   就好像所有人都可以将这种事情当成露水情缘也好,随口一提也罢,唯独白茶不可以。   谢九思莫名感到害怕,他怕白茶成为下一个卫芳洲。   见白茶呆愣在原地,好像被吓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涩然说道。   “你听话,先松手。”   白茶攥着青年的衣领,拧着眉毛纠结了半晌,最终忍着难受从谢九思身上下来。   少有的,她压制住了欲望。   可一离开谢九思,她不受控制着又要过去抱住他。   谢九思这一次没有如她所愿,一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你这个情况我没办法帮你,只能暂时帮你降降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灵力慢慢渡进去,尽量不去看白茶难耐的神情,更不敢看她湿漉委屈的眼神。   感觉到有一股清凉从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春风般抚慰着她周身上下。   “好些了吗?”   谢九思问的很轻,轻到白茶觉得是在她耳畔低语。   白茶没有回答,只直勾勾注视着他。   在确定他似乎没有生气了后,她这才又凑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抱住对方,也没有猴急地拽着人衣袖把人往怀里带。   她只在距离谢九思一拳的位置停下。   因为白茶是坐在床边的,谢九思则是微弯着腰在她面前,两人勉强能平视。   她眼睫微动,稍仰着头看向谢九思。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气息清晰喷洒在脸上,若是再靠近一点,睫毛也会交缠。   谢九思在用灵力缓解白茶身体的燥热,没办法拉开距离。   他压着唇角,不甚自在地侧脸避开。   不想他刚一动,白茶的手轻轻覆了上来。   她的掌心滚烫,猝不及防的一下让谢九思睫羽微颤。   “师兄,你别怕。”   白茶看着他,语气柔和地说道。   “要是你不喜欢我以后不那样做了,你别害怕我。”   谢九思心下一动,他透过白茶的眼睛清楚看到了他此时的神情。   嘴唇轻抿着,眉眼微垂,视线局促不大敢和眼前人对视。   任谁看了只会觉得他是紧张或是不自在,不会生出什么他是在害怕的情绪。   再说了谢九思有什么好怕的?他一个元婴修者,该怕的也是白茶才是。   本该是这样的……   他想要说是白茶本末倒置了。   可是谢九思没办法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刚才有一瞬的确很慌乱。   如今在听到白茶这话时候他才真正回过神来,白茶不是卫芳洲,他也不是谢沉。   他不该做出这样不好的联想。   谢九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外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传来扣门声。   是无妄来了。   他起身要过去,见白茶也要跟来。   谢九思看着白茶面色酡红,衣衫倒是干净,却也因为先前挣扎有了不少皱褶。   这让人看到了,就算没事也得有事了。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我不要,我……”   “我一会就回来。”   他打断了白茶的话,看她委屈巴巴地注视着自己。   谢九思犹豫了下,然后伸手忽略心头那点异样的情绪,像往常那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听话。”   无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里面人没什么动静想要再敲门的时候,谢九思这才推门出来。   他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可无妄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有些不对劲。   “怎么面红耳赤的,灵山有这么热吗?”   “……没事,屋子太闷而已。”   谢九思用手背凉了下面颊,面色如常。   “对了,那个女修怎么说?我师妹这个情况有没有缓解的办法,还是说只能等它自行消退?”   “我正是过来与你说这事的。”   “她说这个天赋她不能撤回,但是缓解的办法倒是有。白茶放大的不是战意和野心吗,战意好说,打一架就成了。她刚才和君越鸣已经战了一场,应当暂时不会再像佛塔时候那样把周遭搅动得天翻地覆了。”   和无妄所猜测的一样,欲望这种东西无法根除,只要暂时得到满足之后自然就能平息。   “野心也简单,你只要照着刚才那样顺着夸夸她,说她法力无边,盖世无双这种奉承话就成。等她听够了,虚荣心得到满足了也就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这些谢九思也隐约觉察到了,不然也不会顺着白茶说那些羞耻的话安抚她。   无妄说着不着痕迹往屋子里看去。   “既如此她现在应该平复下来了吧。”   不想他话音刚落,听到无妄声音的白茶突然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无妄尊者,不!男菩萨,你也是男菩萨。你快救救我,我好难受呜呜……师兄他不渡我,我情劫不渡,天道那老东西不会放过我的,我马上就要遭遇劫数了!大师!救我!”   “啊,我快死了,必须要师兄亲亲才能起来!”   “……”   怎么反而更严重了呢。   谢九思见白茶又失去理智要冲出来,连忙关上门抵在门外。   无妄看着面临万年妖兽都面不改色的青年,此时慌乱得好似身后有洪涛猛兽在追。   他沉默了一瞬。   “怪不得你刚才在里面折腾了那么久才出来。”   “……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谢九思恼羞成怒地瞪了对方一眼。   “所以现在怎么办?她这种情况总不能依着她的意愿胡来吧?”   人都有七情六欲,这也没什么。   像白茶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要是当真不为所动那才奇怪了。   而且白茶这种其实还好,都这样了她只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实在纯情。   只是这点程度而已,无妄很想说要不就依着她也没什么。   谢九思看出了他的想法,眉眼一冷。   “你把我师妹当什么了?她是个女儿家,我如何无所谓,她要是声誉受损你让她以后如何嫁人?”   “我这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嘛。”   无妄并不是不顾虑白茶如何,只是他相信谢九思的为人罢了。   “算了,为了防止她一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你暂时先把她带去莲池吧。”   “泡在莲池就好了?”   无妄摇了摇头。   “好不了,只能缓解。”   莲池水静心清欲,白茶在里面泡着还好,一旦出来还是会身体燥热难受。   好在这个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泡个两三日应当就没事了。   谢九思见有缓解之法心下松了口气,刚松开抵着的门扉,“啪”的一声白茶破门而出,如离弦之箭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刚堪堪稳住身形把人扶好,白茶突然张开手臂仰天大笑。   而后对着无妄张开手臂,见他一脸疑惑,不耐地皱眉催促。   “你这小厮,愣着干嘛?给我宽衣啊。”   无妄太阳穴跳了跳,不知道她又是闹得哪一出。   “天都没黑你脱衣服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和我爱妃共沐鸳鸯浴啊。”   “……”x2   作者有话说:   无妄:阿弥陀佛,佛门圣地竟如此污言秽语。   白茶:嘿嘿,师兄,贴贴。   因为谢九思的父母,他对感情是很害怕的。他没有安全感,他希望自己是被坚定的选择,所以对于白茶随口提出做道侣的时候他会反应那么大。   他其实本身修为更强,只是封印了一半血脉。 第七十五章   谢九思已经习惯了白茶这般疯疯癫癫, 他熟练的将她安抚好,然后带到了莲池。   灵山的莲池主要分为内外两池,内里洗铅华去浊气,譬如天斩和入坤这样久居剑冢, 沾染戾气的神兵利器, 在出境之后为防止反噬伤其主,都会上灵山入莲池浸几日。   而外池是蓄灵气, 吸收日月精华之处。   静心清欲只是其一, 主要的用处是为种佛莲, 淬佛宝。   和其他灵宝大多是由炼器师铸造不同,佛宝一般来说是由佛修陨落,神魂炼化而成,置于莲池之中。   就像剑修入剑冢取剑一样,佛修的本命灵器是从莲池之中择选。   佛莲也算佛宝,却不会认主。   除了灵山之外, 三千仙门里也只有灵兽宗才能孕育佛莲。   佛莲是三界之中唯一能够抵挡天劫的灵宝, 这也是为什么在无量之地的时候风停云会从上品灵宝之中独独选择了佛莲。   只是佛莲的威力和使用者的修为成正比,那六十朵佛莲在风停云手中做多只能发挥出临近金丹的威力。   要是于化虚修者手中,颠倒乾坤也不算难。   神魔大战天降浩劫之时, 沈天昭以身祭剑, 散尽修为以养苍生。   那时飞升劫分明已过,偏劫数未去。   当年无妄的师尊,也就是去尘天尊在沈天昭斩天之时,引三千金莲挡住了余下的天劫。   三界这才堪堪死里逃生。   “你把她泡进去, 估计一会儿她应该就会老实下来。”   无妄不大放心, 也跟着谢九思过来了。   当然, 他不放心的不是白茶, 而是怕她一个不小心把佛莲给糟蹋了。   果不其然,前一秒还嚷嚷着宽衣解带,要和青年洗鸳鸯浴的少女,在被浸入莲池之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不过并不是理智回归,而是单纯的动不了了。   也是,莲池水静万物,也定万物。   飞鸟尚不能从上飞过,就连一片羽毛落下也会浸入池底,白茶她自然也没办法从中脱身。   谢九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这样会不会伤到灵脉?”   之前在白茶胡闹的时候他也想过用定身术法将她定住,一般人被定住之后若是发现不能挣脱的话会及时收手,白茶却难说。   她现在没什么理智,想做就做遵从本心完全不过脑子,若是无法摆脱也会强行去挣脱。   这样的话很容易伤及自身。   “不会,莲池中的水并非普通的池水,千百年来受着佛光普照,又润泽万物。就算白茶强行用灵力挣脱伤到了内里,池水也会瞬间帮她修复完全。”   无妄的话让谢九思放下心来。   经过先前那么折腾了一番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金顶的佛光也随着太阳西沉于灵山。   随之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夜幕,将晦暗的环境浅浅柔柔地覆上辉光,好似洒上一层白霜。   莲池之上也映照着皎洁月色,随着涟漪而动,碎成粼粼波光。   白茶双腿在池下努力蹬着,双手扒拉着想要从里面出来,可无论如何试探,好似陷入沼泽般越用力反倒受到的压制越重。   她的头发散落,被水泽浸湿胡乱贴在面颊,池水不深,正好漫在她的胸前。   夏日的衣料本就单薄,那衣服濡湿贴在白茶的肌肤,在月光下透得厉害,春光隐约可见。   谢九思像是被烫灼般连忙收回视线,在无妄一脸莫名想要顺着他先前看的地方瞥去,前者先一步侧身挡住。   本来无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该看,见对方把白茶挡的严严实实,这下想不知道都难了。   之前谢九思上灵山的时候无妄没收魅骨的事情被他阴阳怪气了一番,当时他只当是对方怕他乱了人小姑娘道心,也没多想。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了,每年上灵山的修者不计其数,他的体质特殊,不可避免的惹了不少桃花。   前些年有个女毒修从南疆追上灵山,缠了他大半年,甚至连蛊毒都用上了,见他依旧无动于衷这才悻悻离开。   因此谢九思会担心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白茶对他又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刚才来莲池一路上眼里就谢九思一人。   他们同为万剑云宗弟子,朝夕相处着,于白茶来说就算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他和谢九思也是后者让她更有好感,更容易影响她。   他这般提防着他做什么?   “……你放心,非礼勿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无妄对于谢九思把自己一个佛修当什么色狼防很是无语。   “还有,我之前就想说了,你会不会有点太紧张你师妹了?之前她入七情池时候,非要在外面寸步不移的守着不说,佛塔时候也是,她和君越鸣的事情双方都有错,前者言语过失,挑衅在先,后者下手是重了些,可白茶骂的是他师尊也算情有可原。”   于剑修来说用剑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谢九思言语告诫一番也就算了,竟动了手。   不想青年听后皱了皱眉,反驳道。   “不是白茶辱骂的终南老祖,是沈师叔。”   无妄是知晓白茶身上宿着沈天昭的神魂,准确来说是去尘告知的,不然也不会此番亲自下山迎他们入灵山。   “什么意思?沈剑仙神魂已经重塑了?”   谢九思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他的神魂在白茶体内,白茶的情绪也会或多或少受到沈师叔的影响。”   他了解白茶,白茶就算对一个人再不满,若是对方是长辈除非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断然不会无礼到直呼其名。   况且那是沈天昭和终南老祖不对付,不干白茶的事,她连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哪来得那么大的仇怨?   因此只有可能是受到沈天昭神魂影响。   而且还可能是沈天昭故意为之。   君越鸣在佛塔之中不受压制,又能动用佛光和魔气,白茶在里面施展不开手脚不说,她修为又不及对方,不出十个回合就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沈天昭自然不可能看白茶这般被动,这才用灵力把佛塔的威压散去。   灵力取之于神魂,自然也会影响到白茶。   无妄虽未曾见过沈天昭,却也从去尘那里了解过不少他的丰功伟绩。   年少时候不满终南老祖的道法,越过蓬山万里找上他来论道。   那一次论道长达七日七夜,剑气变了气象,雪落南山,满山葱郁成了千山暮雪。   最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沈天昭一气之下削断了终南山头,御剑九万里回了蓬山。   又因为早年未觉醒天赋之时,徒步十年上阴山找上了烛龙。   龙是三界之中少有能入九天的神兽。   他想要借烛龙登天问道,那烛龙不仅拒绝了他,还嘲笑他痴人说梦。   届时沈天昭才知晓烛龙为天的坐骑,天不待见他,它的坐骑自然也如此。   百年之后沈天昭入阴山历练,旧地重游,斩杀了那头能升天入地的神兽。   再十年,杀尽天下真龙。   沈天昭的性情如何,在白茶身上也可见一斑。   “……可旁人不会知道。”   他们只会觉得白茶目无尊长,狂妄自大。   “他们知道与否并不重要,沈师叔不在乎,白茶更不会在乎。”   谢九思了解白茶,她如果真是那么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也不会在万剑云宗藏拙一年之久。   “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掀了下眼皮,有些莫名地看向一旁因为谢九思那句话而若有所思的青年。   无妄和其他佛修不同,他是少有带发修行的佛修。   鸦青色的长发只简单用一根木簪束着,在月光下如绸缎顺滑。   以前谢九思于人的皮相并没太大感觉,偏此时看着对方这禁欲又勾人的模样越看越不顺眼。   无妄皮笑肉不笑道。   “这里是灵山又不是你们万剑云宗,我哪里去不得,哪里待不得?”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师妹这里我一人守着足矣,你明日一早不是还要诵经礼佛吗,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这话倒是像句人话。   他冷哼了一声,余光瞥了一眼池中佛莲。   金光璀璨和碎银水泽一并,说不出的静谧祥和。   “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非要跟着来?看你这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你师妹干了什么好事吧?”   他指尖一动,一面幻影骤然出现在了谢九思视野。   也是一片莲池,比灵山这里的面积小许多,不单如此,里面只有零散几多佛莲,其余的都是莲叶覆盖。   谢九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灵兽宗的莲池。   灵山有一处小莲池在灵兽宗。   灵族亲万物,是少有除佛修之外有佛性的种族。神魔大战凤山灵族遭遇浩劫,天劫难逃,却能用金莲抵消。   去尘便拨了一片莲池到了灵兽宗,给他们养护。   只是佛莲终归是灵山之物,去尘的这片莲池并非赠予,是留给他们护身保命的。   池中佛莲只会给灵兽宗那些化形入道,且有佛性的弟子辅以修行。   御飞流就是其中之一。   “五百年来这里一共只生了百朵佛莲,你师妹渡一次劫就用了半百。她如今又入了莲池,我不在这里盯着她,灵山这三千金莲估计都得被她糟蹋了。”   “……”   谢九思隐约猜到了白茶是用灵宝渡的劫,却没想到她竟是用的佛莲。   无妄撤了幻象,还想要再说什么,不远处莲池中的少女突然惊呼出声。   谢九思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内池的入坤不知何时从水中破出,径直飞到了白茶身旁。   戾气清除的灵剑周身不再是黑雾萦绕,展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雪色银光,剑骨铮铮,剑气浩然。   风未起而天地动,剑一出则鬼神泣。   剑鞘银白,剑身也如雪。   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剑脉之中隐隐有殷红的纹路,似凤羽,从上到下,翱翔九天。   入坤虽是神兵,可品阶却不及由沈天昭血肉锻造的天斩。   而真正让它脱胎换骨,剑比天斩的是谢沉的献祭。   卫芳洲和谢沉陨落的那场劫数里,前者神魂消散于天地,后者身混血肉融于命剑。   入坤经过凤火的淬炼,这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它剑身上的纹路,不是什么符纹,而是凤凰献祭留下的凤纹。   无妄拨动佛珠的手一停,余光留意着谢九思的神情。   入坤对旁人来说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把灵剑,可于谢九思来说,这剑不单单只是剑。   “戾气消除之后池中的剑自会出来,天斩是于神魔大战被封印的,受到的魔气很重,剑下走过的生魂万千,所以比入坤要晚上一两日才能出池。”   无妄其实留下来一是为莲池佛莲,二来是担心谢九思看到入坤后会受到刺激。   之前时候覆着魔气不见真容还好,此时看到了凤纹他估计很难不为所动。   果不其然,谢九思的神情微沉,分明是七八月的天里却似有数九隆冬的寒意覆来。   他不恨卫芳洲和谢沉于他生而不养,也不怨因为他们自己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多待了五百年才得见天日。   可要说他真正放下了那是假的。   因为他们,谢九思自生下来便是凤山的罪人。被同族排斥,受尽冷眼。   灵兽宗容不下他,昆仑剑祖倒是看在他资质出众愿意收下他。   只是他本质上并非人族,他生父逆天行事,宗门不会同意他这样一个变数留在昆仑。   御飞流一直以为谢九思是被凌霄给诓骗去的万剑云宗,其实不然。   那年凌霄上昆仑论道,是他在对方快要离开之前拦住了他,请求他带他入蓬山。   不为别的,天地难容他,唯有万剑云宗。   同样是逆天行事,同样是招致了浩劫,万剑云宗在三千仙门逼上蓬山,让其处决沈天昭证道的时候,他们未求自保交出沈天昭。   哪怕是在对方身消道陨了五百年来,万剑云宗的人在沈天昭导致神魔大战一事上也从未动摇分毫,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谢九思不想要被怀疑,不想要一辈子活在偏见和猜忌之中。   说他忘恩负义,背弃昆仑也罢,说他和他那修无情道的母亲一样冷血也罢。   这些都无所谓。   如果真要他做出选择,昆仑哪怕有无双的剑道,他也宁愿留在万剑云宗守着山门终老。   “……谢九思,你还好吗?”   半晌,无妄试探着询问。   谢九思眼眸闪烁,慢慢将视线从那把雪色长剑上收回。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他的占有欲到底是有多强,人都不在了,竟然还霸道的将凤纹留在了剑上。”   无妄少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   “那个,白茶泡在莲池暂时不会失控,不过她与入坤尚未磨合,剑离得太近可能会有些危险。我到那边亭子里打坐静修下,你过去看看吧。”   入坤戾气已经去除大半,剩下的是剑本身的剑气,难以根除。   然而并不足以伤到白茶,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说完也不等谢九思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   等到他再次看过去,青年的身影已经隐没于夜色之中。   白茶此时是不再吵着闹着要谢九思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她的注意力全然被眼前的入坤吸引。   不是她恢复了理智,而是对剑的欲望压过了对谢九思的渴求。   在白茶眼里,至少在现在,剑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在谢九思靠近的时候,她都没觉察分毫。   谢九思悬停在莲池之上,金色佛莲的佛光落在他的面颊,光影里他的神情明灭。   他静默注视着白茶,看着她眼睛亮的出奇,兴奋地抱着入坤如同之前抱着他时候一样胡乱蹭着剑鞘。   入坤被这样亲近,高兴的鞘中的剑不住晃动着,发出铮铮剑鸣。   正在入坤打算出鞘让白茶好好看清楚它的飒爽英姿时,感觉到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一看到来人,入坤下意识将那寸出鞘的剑身收回。   它有些怕谢九思,不知是之前他用剑气压制它,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它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白茶还等着入坤出鞘,等了半天见它没动静。   她不耐地皱了皱眉,正要拔剑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搭在了入坤的剑柄。   “师兄?”   “这剑等你稳定下来再拔也不迟。”   谢九思一边说着一边用灵力将一片莲叶拨来,把她胸前的光景遮掩。   月色溶溶,清风徐来,空气里浮动着悠悠的莲花香气。   白茶拧着眉头,固执着又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她少有这般不听话,可在碰触到谢九思的手的时候一顿,生生压制住了拔剑的欲望。   “可是师兄,时不待我。我好不容易得到此方宝剑,我得赶紧与之磨合,救黎民于水火。”   白茶试图说服谢九思,偏青年油盐不进。   他的心情不大好,也没之前在佛塔时候那样配合她。   “你就这么喜欢这把剑?”   “当然!”   白茶没听出青年话里有话,更没看出他神色异常。   “我自小就想要当个盖世英雄。我要用这剑行侠仗义,为所有不公鸣不平,我要十步杀一人!杀尽天下负我人!”   “可我不喜欢。”   白茶正说的激情昂扬,手舞足蹈,谢九思这么凉凉的一句直接把她的热情骤然浇灭。   她抬眸看向青年,那双眉眼说不出的凉薄,似这夜色。   谢九思也不管白茶什么反应,要是换作其他时候他断然不会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大约是白茶本来就不清醒,他没什么顾忌,又或者只是因为对象是白茶,他才不想说违心话。   “这把剑曾是我母亲的命剑,她是个眼中只有剑的人。她抛弃了我和我父亲,去求她的道和长生了。不过我并不怪她,人各有志,何况她是个修无情道的剑修,哪有什么真情?”   “她能同意生下我,给我父亲一个念想就已经一个奇迹了。”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长长的睫羽下,那双眸子如墨,沉郁而浓。   “只是后来,我父亲也弃我而去了。”   “在我父母陨落于天劫的消息传到凤山的时候,我还被困在一片混沌里无法出来。在往后的五百年间,我一直在想一个事情。”   谢九思和白茶对视,声音轻得似夜风拂面。   “我是不是不该出生?如果我不出生我母亲是不是就不会离开?父亲就不会去追她,那场天劫就不会落下?”   “一切错在我,我是不是不该存在?”   “才不是!”   白茶大声反驳道,此时她再没将视线落在入坤身上分毫。   她抓着谢九思的手,神情比看到入坤时候还要激动。   “你不许这么说!我不许!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情急之下,她又蹦出了一句中二词。   谢九思因为她这句话微怔。   他心下一动,本来只是想把这把入坤的来历告知于白茶,毕竟她如今是这剑的主人。   可看到她这般反应,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谢九思既害怕白茶是下一个卫芳洲,又因为对方心中也有道,他又不可避免把她当成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他的存在从未被期许过,无论是卫芳洲还是谢沉,他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选择。   他可有可无,于他们,于天地。   “那你呢?你会选择我吗?”   良久,谢九思这么轻声问道。   白茶点头如捣蒜,“当然!我当然选师兄!”   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喉结微滚,一字一顿问道。   “我是说,仙途和我,你会选择我吗?”   白茶愣在了原地,显然没想到谢九思会这么问。   问出这话的瞬间其实谢九思便后悔了,他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白茶在放大欲望的时候,放大的最明显的野心,她对天下第一有着很强的执念。   所以谢九思才会觉得她很像卫芳洲,想要从她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他想要得到救赎,又怕被推向另一个无底的深渊。   白茶紧紧握着手中的命剑,眉宇之间的折痕可以看出她此时有多纠结。   中了天赋的人不会说谎,她只会遵从本心。   一边是少年时的野望,一边是珍视之人。   青年不想为难白茶,更不想折磨自己。   良久,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白茶的发顶。   “算了,回答不了就不回答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这么说着,脸色却苍白。   “对了,无妄说你暂时还不能出来,得委屈你在里面多泡一会儿了。我先回岸上,你有什么唤我就好。”   白茶见谢九思要走,莫名心慌。   觉着要是就这样放他走了,可能他真的会离开,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顾不上其他,伸手抓住谢九思的手。   青年沐浴在月色,看过来的眼神悲悯又凉薄。   “师兄,我没办法从两者之中做出选择。”   谢九思神情一僵,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让白茶看出异常。   他很想要逃,却因为白茶的话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但是我不会抛下你一人的。”   白茶打断了谢九思的话,握紧着他的手,迎着月光弯着眉眼释然一笑。   “无论是大道长生,还是俗世红尘,我想与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白茶: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叉腰) 第七十六章   “师兄贴贴!”   “师兄, 没有你我怎么活,呜呜师兄!”   “啊我死了,要师兄抱抱才能起来!”   师兄,师兄……   “师兄!”   白茶是从噩梦里惊醒过来的。   准确来说不是噩梦, 是她睡着的时候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把她中了天赋时候做的蠢事无尽重复。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 骤然惊呼了一声。   空旷的屋子只有她一人,她不在佛塔, 谢九思也不在这里。   但是白茶清楚的知道, 这不是梦。   不为别的, 因为白傲天此时正开心的在自己脑海里激动打滚。   【好爽好爽!!桀桀桀桀桀桀哈哈哈!】   【老白!你当时看到没,佛塔那群人,还有君越鸣被我们的王八之气给震慑住了!要不是那封印突然解开了,你我合力,天下无双,必定打得他跪地求饶, 俯首称臣!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   完了,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无论是她死皮赖脸,声泪俱下,抱着谢九思大腿想要对其上下其手, 胡作非为, 还是在佛塔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大放厥词,放出豪言要做天下第一,正道魁首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老白,你听到我说话没?我觉得合欢宗那个女修能处, 有天赋她是真用。我们得空能不能找个机会和她交个朋友, 有她天赋作为辅助, 我们就可以合二为一, 大杀四方……】   “闭嘴。”   白茶恼羞成怒地打断了白傲天的话,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倒是爽了,可我呢?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我对师兄做了那种事情,他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哪有那么夸张?】   当时发生的事情白傲天也都记得,是谢九思把她们从佛塔里带出来的,也是青年把她们带到了莲池。   要是谢九思真生气了,早就把她们扔下径直离开了,哪用得着守在莲池几日,等到她们差不多清醒之后再把她们给带回屋子里?   “那是师兄他心地善良,他那么好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看我发癫坐视不管的。再说了我当时蠢到自爆马甲,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万剑云宗的了,他更是不会放任我损害剑宗声誉!”   说到后面白茶更自闭了,她将脸埋在枕头,一想到谢九思被她那样对待,还得竭力忍耐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禽兽不如。   “呜呜呜,脏了……”   【什么脏了?】   “还能什么,呜呜师兄被我弄脏了啊。”   【……】   白傲天无语住了。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算哪门子脏了?   她和谢九思当时除了抱了下也没做什么啊,连个小手都没牵……而且要是非要把只要有一点肌肤之亲定义为脏不脏的,不该是白茶脏了吗?   毕竟她才是女孩子啊,被占便宜也该是她才对。   白傲天虽然觉得这个逻辑大有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谢九思于白茶来说和其他同门师兄不同,前者是神圣不可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她对谢九思既尊重,又憧憬。   这种感情并非男女之情,也不是什么前后辈关系,非要举例来说明的话大概就是爱豆和粉丝。   翟星楼是谢九思的黑粉,那么白茶就是他的真爱粉。   她觉得自己没有把持住自己,给对方造成了困扰和伤害,这才陷入了自责。   当然,更多的是社死和自闭。   理清楚了思绪之后,白傲天叹了口气。   【你别太在意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谢九思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们是因为中了天赋才变成这样的,他肯定能够理解的。】   他这么安抚着白茶,让她尽量别想太多。   【而且你这样亲近他对他也不一定是冒犯,没准是件好事呢。】   白茶吸了吸鼻子,从枕头里抬头闷闷开口。   “唔,我说你安慰人能不能走点心,他都被我性骚扰了,这算哪门子好事?”   【你难不成忘了那女修的天赋是放大人的欲望吗?我被放出来大杀四方那是因为我有凌云志,争做第一流,我放大的是野心。同样的也是你的野心。同理,你亲近谢九思代表着你本来就敬爱他,那天赋只是把你的敬爱之情放大了而已。】   怕白茶还不明白,白傲天补充解释。   【你想啊,谢九思本来就挺看好你的,对你有惜才之心,觉得你未来可期。他又不讨厌你,你这样直抒胸臆表达对他的感情,他必然是高兴的。】   “……真的?”   【当然!谁会不喜欢被人喜欢呢?】   白茶倒不是真的被白傲天这一套逻辑忽悠进去了,她此时平静了些,顺着想了下,发现谢九思对她并未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甚至还在佛塔时候为了配合她,和她演起了羞耻的中二戏码。   不过他脾气向来都很好,他或许不生气。   可却不代表他喜欢自己这样胡搅蛮缠,即使她是中了天赋才这样的。   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有些闷,像是被蒙住了口鼻一般。   白茶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被谢九思带回的房间,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此时窗外日光正盛,应当还是晌午左右。   她眼眸微动,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先前隐隐发红的狂热,清澈一如莲池之水。   算了,这么一直在这里自闭,想东想西,倒不如直接去找谢九思说个清楚。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该道歉道歉,对方原不原谅是一回事,她得把自己该做的做好。   这么想着,白茶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下床出门的时候。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先一步推开了。   白茶猛地抬头看去,原以为是谢九思。   在看到来人是合欢宗那个女修后紧绷着的身体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呀,你醒了啊?”   女修一边说着一边将门带上,她的面容生的艳丽妩媚,轻飘飘一眼就能勾人魂。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的语气自然,要不是白茶清楚的记得自己除了前几日在佛塔时候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话,都要以为对方是她的多年好友了。   见白茶微沉着脸色,一脸警惕地盯着她,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   “啊抱歉,我看到你醒了高兴得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柳殷芷,出自哪儿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柳殷芷勾唇笑了笑,流转的眼波比这日光还要耀眼。   不过此时的白茶不会再轻易被影响。   “你来这里干什么?要是你是心有愧疚想要看看我如何了的话你我已经没事了,若是道歉的话也大可不必,是我不慎中了招,你当时也神志不清,只能算我自己倒霉,与你无关。”   柳殷芷没想到白茶这般通情达理,她挑了挑眉,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看来你不生气,只是单纯不想见到我。”   白茶没有否认,同样也没接那杯茶。   对方也不介意,笑着说道。   “有那么难以接受的吗?我虽然被你一剑砍昏迷了,不知道佛塔发生了什么事。可听他们说你当时挺霸气威风的,除了行事言语嚣张傲气了点,外界对你可是一致好评。”   “尤其是那些剑修,都夸你一身剑骨,天生剑修。若是那君越鸣不在佛塔里,他也难从你手中讨到好处。这对你来说就算算不得好事,也应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吧。”   白茶太阳穴突突的,自己的社死经历又被人重新概述了一遍,她梗住了。   “柳道友是吧,你要是专程过来调侃我的话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没功夫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你是要去找你师兄吧?”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柳殷芷喝了口茶水,并未正面回答。   “你从莲池出来的当日你师兄就来找过我,尽管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我每日渡些灵力给你,怕之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天赋是由内里灵力催动的,唯有天赋者本人的灵力才能起到稳定作用。   “算着时间你已经昏睡了两日。”   “在你昏睡之后好巧不巧君越鸣的师尊,也就是终南山那位隐世不出的老祖后脚便上了灵山,你师兄此时也在佛塔那边,暂时不能过来。”   终南山和灵山都在南边,就和蓬山分为蓬莱岛和万剑云宗两处一样,它们归于一处山脉。   从灵山蜿蜒近百里便是终南。   百里在凡人看来路遥山远,在修真界来说御剑一两个时辰就到了,算不得多远。   然而两者离得近是一回事,就算那终南老祖感知到了什么,要赶来也是在君越鸣和白茶于佛塔交手那日。   剑气撞钟塔,千山飞鸟惊。   那般大的动静,别说他这样的大能,就连百里之外的元婴修者也能有所察觉。   偏他却是在白茶压制住了天赋,昏睡时候才来,这时机太巧,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不过这蹊跷归蹊跷,于柳殷芷来说大能的事情不是她能随意勘破,更不是她能干涉的。   白茶却没办法多想。   终南老祖,沈天昭,还有镇妖塔的那把剑,一开始不明白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明朗了不少。   ——终南老祖想让她成为君越鸣的剑鞘。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   “……这和我师兄有什么关系?”   “按理说是没有的,可这不是你把人徒弟给揍了一顿吗?虽然你也没落到什么好,可是谁叫人有师尊呢,人师尊都找上门来了,无论是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作为晚辈总得去拜一拜。”   以终南老祖的地位和辈分来,定然是做不出刁难一个小辈的事情。   只是做不做得出是一回事,白茶打了君越鸣可以当成是双方切磋,这辱骂了人师尊就不能也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道理白茶都明白。   可一听到谢九思为了自己这般委屈,她心头的火比先前在佛塔被君越鸣压制时候窜的还要厉害。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师兄不会有什么事的。顶多是姿态放低一些,解释清楚,说是受天赋影响,并非有意为之,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柳殷芷没注意到白茶的情绪变化,她放下茶盏准备像往常时候一样为她渡灵力。   不想话刚说到一半,白茶手腕一动。   “入坤。”   话音刚落,一把雪色长剑破窗而入,稳稳落在了她的手中。   柳殷芷被吓了一跳。   自从这次入佛塔两度被竹剑给劈晕之后,她现在看到剑就后脑勺疼。   “你干什么?好端端拿什么剑?”   “还能干什么?上佛塔啊。”   “冤有头债有主,我的过错凭什么要让我师兄伏低做小,替我买单?”   白茶从床上跳了下来,提剑径直出了门。   柳殷芷虽是个金丹修者,可普通修者的速度和剑修相比差上不少,再加上入坤更是一剑九万里的神兵。   她一个没防备,一阵剑风过去。   等到她回神,白茶已经御剑上了佛塔。   ……   灵山佛塔三千。   其中最高的七级佛塔是主塔,既是佛门弟子诵经礼佛之地,也是门中弟子接待客人的地方。   终南老祖是昨日傍晚上的灵山,真正上佛塔是在今晨。   谢九思在得了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上来了。   倒不是柳殷芷所想的那样,怕对方因白茶口嗨辱骂他一事多有刁难。   这件事君越鸣应当不会说,少年心气高,觉着白茶当着他的面骂了他的师尊,自己没怎么教训回来,反倒也受了伤一事太丢人。   况且说了也没用,终南老祖顶多笑笑,嘲讽一句“有其师必有其徒”之外,也不会拿白茶如何。   谢九思是凌霄的真传,代表的是万剑云宗,于礼数规矩他都得上来。   其二则是因为对方拿白茶当君越鸣剑鞘一事,沈天昭不在,他作为同门师兄,总得摊开了说个清楚。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高位之上和去尘天尊并排而坐的老者。   去尘因为天生法相,尽管尚有千岁有余,看上去也不过是中年之姿。   一身法衣隐有佛光,眼角皱纹可见风霜,面容清俊,眉眼慈悲,整体倒没太多老态。   而那终南老祖则鬓覆霜雪,胡子更是夸张得蓄到了腰间位置,稍微一低头就能拖到地上。   眉毛也花白,长长搭在了耳边。   他的身材不像常年练剑的剑修那么清瘦,有些圆润,远看去他这样端坐其中宛若雪球。   因为胡子和眉毛遮掩住了大半面容,谢九思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那双眸子并不混浊,清明之中又透着几分淡然。   很符合凡人印象中那种仙风道骨的仙人。   佛塔之中,除了终南老祖和刚出关的去尘天尊之外,只有谢九思和无妄在。   寒暄客套了一番后,谢九思斟酌了下语句,这才进入了主题。   “恕晚辈冒昧,终南老前辈此番上灵山,可是为了压制君师弟体内魔骨一事而来?”   镇妖塔那把魔剑非有魔骨者不可驾驭,然有魔骨者灵力多紊乱,比其他修者更容易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君越鸣体内的魔骨太强反倒容易牵引出剑中魔气,被剑所反噬。   因此他需要一个人成为他的剑鞘,压制住他体内的魔骨。   对于谢九思会问出这个问题老者并不意外。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有意让你师妹帮他取剑的事了。”   这个说法让他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   “前辈可能误会了。这件事不在乎我知不知情,而在乎我师妹如何想。”   “我知道这件事于她来说并无坏处,她也可借此稳固修为,磨合命剑。只是有害有利并不重要,她若是答应了倒没什么,若是她不愿意,您这样……怕是有些不妥。”   谢九思停顿了下,顾忌着对方是长者,那个“算计”两字并未说出口。   只是说与不说也是那么个意思了。   无妄眼皮子跳了跳,捻着佛珠的手也在对方停顿的同时停下。   他之前还说白茶虎,竟敢辱骂终南老祖,如今看来谢九思也不遑多让。   话竟说的这般直白。   好在终南老祖只是捋着胡子笑了笑,并未计较他的无礼。   “的确如此,按理说老夫是该在你们上灵山当日过来与你们商量下此事。偏不巧前几日宗门有事走不开,这拖延到了今日。”   “没想到他们一照面就动起了手,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   “不过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好事。”   这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完了,一时之间谢九思有些噎住。   果然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处事说话都圆滑得让人挑不出破绽来。   他本想着戳穿对方算计了白茶一事,让他理亏借此要些补偿,再继续讲讲条件。   等到白茶醒来时候回去问问她如何想。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往下谈,对方一句“偏不巧,没想到”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好像当真不知此事一般。   又来了一句“不打不相识”,不知道的还以为白茶和君越鸣两人一见如故似的。   谢九思唇角压着,沉默了一瞬。   “所以前辈此次上来是专程来与我师妹商议此事的吗?”   一个一步飞升的剑宗老祖,怎么可能真的专程上来和一个小辈商量?   更多的只是告知罢了。   沈天昭不在,白茶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终南老祖不语。   他笑眯眯地看着一旁的青年,一派慈善模样。   唯有谢九思能清楚感知到那落在身上的威压有多逼仄,太虚境的修者,一剑可定乾坤。   这般压制过来他只觉天地倾覆在他脊骨,下一瞬便会压断一般。   他神色苍白,脊背却挺拔如松,如同金顶岿然的佛塔,没有丝毫动摇。   硬生生承下了这道半步神仙的威压。   剑修向来护短,如同谢九思于白茶。   终南老祖也是如此。   看来就算君越鸣不说,之前他用剑气警告少年一事还是被终南老祖知道了。   以牙还牙,也落在了谢九思身上。   去尘天尊觉察到了对方释放出的威压,刚要出声制止。   从佛塔之下,一道罡风直入云天。   这样强盛的剑气,足矣撼动天地。   谢九思心下一动,猛地回头看去。   白茶执剑踩着剑风上了浮屠塔,金光映照之中她的眉眼冷冽,似出鞘的剑刃。   他意识到白茶是冲着终南老祖而来,下意识想要制止她。   白茶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催动了天赋。   言灵——   “狐假虎威。”   话音刚落,再睁眼时她的眼神淡漠,似参透生死,不入万物的神佛。   前后气质判若两人。   白茶不是傻子,她再虎也不可能蠢到只身一人去挑衅一个太虚之境的剑修大能。   好在她今日运气不错,沈天昭的意识正好还清醒着。   “?!沈天昭!”   一直面不改色的老者在看到“白茶”提剑而来后神情一变。   “白茶”扯了扯嘴角,手中剑一掷。   剑入金塔,气吞山河。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剑,她甚至连剑气都没凝,随手便是三千剑气入天河,搅动云海汇长风。   刹那之间,天地变色。   剑气直破了佛塔的护身金钟,碎裂的钟成佛光,顷刻间散覆于天地。   金光映照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璨若金瞳。   老者心下一悸,眼前一幕莫名和当年沈天昭斩天的画面重合。   他引剑,剑抵着老者咽喉。   “终南老儿,我当年以身护苍生躲过浩劫让你苟活,不是让你这老东西欺我剑宗,伤我师侄的。”   “今日这一剑只是警告,若是你日后再敢为难我宗门弟子分毫……”   沈天昭落地的瞬间,整个佛塔似陷落了一寸于灵山。   “这苍生我护得,也杀得。”   作者有话说:   白茶:狐假虎威!爽!   白傲天:可恶被他装到了。   虽然师尊出场很龙傲天,他现在神魂不全,和终南老祖的修为是五五开的。 第七十七章   沈天昭手中剑并非天斩, 而是入坤。   然而因为借用的是白茶的身体,所以这剑也能受他驱使。   雪色长剑上殷红的凤纹比这金顶的佛光还要盛,剑气如岩浆,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   整个佛塔好似金乌笼罩, 烫灼压抑, 教人喘不过气来。   世人提起沈天昭,哪怕是认定了他是带来神魔大战浩劫的千古罪人的人, 也没有质疑过他的剑术。   一人一剑, 一剑万年。   无妄曾无数次听人这样形容这位逆天而行, 斩天问天的剑中仙者,像这样近距离看到他出剑还是头一回。   准确来说这并不算出剑,他甚至来剑气都没凝,就震碎了佛塔的金钟。   佛门弟子修心,即使在面对那镇妖塔的万千魔物的时候无妄都能淡然处之,岿然不动。   如今却被眼前这番情形震得手中佛珠落地。   一方面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这天下第一剑的风采, 另一方面则是担心。   沈天昭和终南老祖向来不对付, 两人都是太虚境的剑修大能,先前那一剑就这般威力,要是真打起来了, 以他们的神通, 别说这佛塔金钟了,恐怕整个灵山都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终南老祖是个有分寸的,而沈天昭不是。   于神魔大战那场浩劫,一部分的人认定是沈天昭的飞升劫引起, 另一部分的人则认为此事只不过是个意外。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 青年以身祭剑却是事实。   他舍弃了他的仙途, 救了这苍生。   无妄在得知了这件事时没忍住感慨对方心有大爱, 不落神佛,一旁的去尘听后抬眸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说,沈天昭是为这苍生身消道陨不假,但苍生于他并未那么重要。   当时无妄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现在在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和佛门普度众生的观念不同,沈天昭心中并没有必须舍己为天下的概念。   只是一时兴起,就像他杀尽真龙,行尽杀戮之事一样,这苍生他想救便救了。   这样的人没有定性,也没有纯粹的善恶。   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既不受控制的同时,又有无人能挡的实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可以是救世的圣人,也可以是灭世的罪人。   因此沈天昭不像终南老祖,他不会顾忌这里是不是佛门圣地,会不会伤及无辜。   大约是物极必反,他被天道压制,被万夫所指,一切既都不顺心,那他便无所谓旁人,一切随心。   终南老祖没有引命剑,也是明白这一点。   他不是沈天昭这样的疯子,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剑对方必然会当成挑衅不会收手,届时灵山会毁于一旦不说,可能沈天昭一怒之下还会砍了终南山头。   这不是胡乱揣测,毕竟这种事情他五百年前干过。   按理说沈天昭的神魂只回了两魄才是,万剑云宗的剑碑,还有天斩剑身上的一魄。   他也是断定对方尚不能聚集灵体,所以才让君越鸣这时候上了灵山。   倒不是怕了沈天昭,只是有他在,依照他的脾气是断然不可能同意帮君越鸣压制魔骨,入塔取剑的。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沈天昭回复了意识,甚至还能使出这样强大的剑气?   终南老祖皱了皱眉,虽然很想要理清楚原由,只是现在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当务之急还是得应对眼前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垂眸看向沈天昭,对方如今借用的是白茶的身体,比他矮上半个头。   可即使如此,也无一点俯视的感觉。   “天昭老弟,没想到五百年没见你身上戾气还是这般重。”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周遭,佛塔摇摇欲坠,金钟碎裂成佛光。   “佛塔的金钟可是个近天品的佛宝,你这一剑可是给灵山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你就算对我再有怨气,也不该拿去尘的法宝随意糟蹋吧。”   沈天昭是不喜欢终南老祖,但是于散尽三千佛莲救苍生于水火的去尘倒有几分尊重。   先前感知到对方神识放出威压,不仅是因为谢九思,连带着之前佛塔君越鸣伤白茶的那一份一并。   他直接引剑就上了浮屠,破了塔楼金身。   哪顾得上其他?   如今听终南老祖这话,沈天昭才意识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了。   他挽了个剑花,收剑的时候带起的剑风又把这佛塔晃了一晃。   “抱歉,睡了五百年多年有点起床气,没控制好力道。”   沈天昭嘴上这么说着,语气无半点歉意。   去尘叹了口气,取下一颗佛珠送入佛塔,片刻间散去的金钟碎片恢复如初,好似先前那一剑从未发生过。   “你们的事我不干预,要谈我不会赶你们走,若你们要打,我们灵山可能就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了。”   这话说的很直白,要打可以滚出去打,别霍霍灵山。   要是换作以往沈天昭可能二话不说就动手了,只是现在他神魂不全,每日清醒的时间也有限。   加上这是白茶的身体,和终南老祖那百毒不侵,刀剑不入的金身不同,他要是放开手脚来打,胜负未决之前白茶的身体就得先崩溃了。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视线凉凉落在眼前老者身上。   “老东西,今日一事就这么算了。日后你再敢为难我徒弟或者是谢九思,小心你飞升劫还没到,你的命数就到了头。”   他说着径直走到了谢九思旁边。   手抓着他胳膊,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一把把人给拽起来,正要带着御剑离开。   谁知还没来得及动身,终南老祖一个瞬身上前拦住了他。   沈天昭神情骤冷,“怎么?当真皮痒找揍是吗?”   他说着就要提剑过去。   终南老祖嘴角抽搐了下,胡须也跟着颤颤巍巍。   “你想多了,我没你那么好战。”   “我这一次上灵山是为了我徒弟入塔取剑一事,你也看到了,你徒弟和我徒弟属性相合,若是一同修行于他还是白茶都百利无一害。”   和面对谢九思时候的强势不同,老者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你既也来了,何不好好放下偏见。不为其他,单为了你徒弟好好谈谈有何不可?”   “谈?”   沈天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声嘲讽道。   “你若真想和我谈,谢九思上佛塔的时候就该谈好条件,而不是二话不说就用神识欺压于他。”   “天昭老弟,瞧你这话说的。你当时没在场,对着事情真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哪儿是为难欺压谢九思,我那是看他体内隐有两股灵力相斥紊乱,帮他压制罢了。”   怕沈天昭不信他又引了一道灵力去探。   先前平复下来的灵力被他这样扰乱了一下,又有紊乱的迹象。   谢九思皱了皱眉,脸色也因为灵力的渡入而苍白如纸。   沈天昭感知了下青年的灵脉,发现当真如此。   他一顿,余光落在了手中的入坤之上。   也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谢九思的父亲曾以身祭了这命剑,如今这剑洗了戾气重新出世,其中的凤纹于他多少会有影响。   谢九思是选择了为人,压制了一半凤凰血脉,可压制不代表消除。   受到了刺激也是会有复苏的可能。   但是要说是终南老祖为帮助他平息灵力,沈天昭是不相信他会有这好心的。   顶多是他借着谢九思恰好灵力不定,用神识压制了对方,想要给他徒弟报复回来。   而他又最好面子,不想落了个以老欺小,为难个小辈的帽子,所以这才挑这种时候动了手。   五百年不见,这老东西还是这么道貌岸然。   不过他知道对方是蓄意报复是一回事,可他帮着谢九思稳定灵力又是事实。   沈天昭眉宇之间折痕渐起,脸色沉郁得厉害。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老者摆了摆手,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啊这倒不用,举手之劳罢了。”   “你这老东西,别他妈蹬鼻子上脸……”   他磨了磨后槽牙,没忍住想先砍对方一剑解解气再说。   不想没等到去尘阻拦,谢九思先制止了沈天昭。   “沈师叔,终南老前辈说的没错,此事不单事关君越鸣,也关乎师妹。我们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何想。”   她怎么想?   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然她也不会一听到谢九思上了佛塔就御剑火急火燎赶来了。   白茶早就做好了动手的打算,都刀剑相向了她肯定没想过要谈。   谢九思看出了沈天昭心中所想。   “她答应与否无所谓,就算要拒绝也是她拒绝,我们总不好越俎代庖。”   这倒也是。   他虽是白茶的师尊,可也没有替她做决定的权利。   沈天昭盯着谢九思看了一会,留意到青年的眼神之中的狡黠,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勾了勾唇角。   “那就好好谈。”   沈天昭说着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那双淡漠的眉眼变得澄澈纯粹,没有之前的杀伐气息。   先前沈天昭虽然占用了白茶的身体,但是白茶的意识却在,外界发生了什么她都感知得到。   不过她可没有蠢到表现出来。   “这里是?”   白茶揉了揉眼睛,好似对于自己为何置身在这里毫无印象。   “师兄,还有无妄尊者,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她看到高位之上的去尘,眨了眨眼。   “想必这位就是去尘天尊吧,我在灵山佛塔那里见过你的画像。”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朝着对方行了一个剑礼,做完这一切这才像是才看到终南老祖似的,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请问这位老者是灵山的扫地僧还是守门人,我上山多日,为何从未见过你?”   无论是扫地僧还是守门人,在灵山都是地位最次,甚至连外门弟子都不及。   要说白茶不认识他,终南老祖倒还相信,可对方把他当成扫地僧和守门的,想让人不知道她的故意嘲讽都难。   他皮笑肉不笑道:“小友真爱说笑,我身穿的是终南道袍,怎么可能会是灵山的修士呢?”   白茶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所以你就是终南山的守门人咯?”   “……”   谢九思看着老者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纠正白茶。   “师妹,休要胡言。这位是终南老前辈,也就是君越鸣的师尊终南老祖老祖。”   “?!什么,这位就是那位活了两千多岁还在世的剑修大能?”   “是的。终南老前辈可是三界之中命数最长的老祖宗,你切莫无礼。 ”   一旁的无妄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叫活了两千多岁还在世,什么叫命数最长,你们直接说他老不死得了。   不愧是师兄,从佛塔时候她就看出他演技超群,满朝文武也就他能接得住自己的戏。   青年眉眼带笑无奈地注视着她。   “好了,还不快去拜见前辈。”   白茶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终南老祖什么反应,这才不慌不忙朝着对方行了礼。   “恕晚辈眼拙,先前没认出前辈,还请前辈莫要怪罪。”   “……无碍,万剑云宗与终南远隔万里,你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   如果说沈天昭是那种能动手绝不动口的,那眼前的少女就是反着来的。   当然,她可能也想动手,只是她现在打不过,便仗着他不敢拿她如何,得劲儿阴阳怪气他。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样的师尊收什么样的徒弟。   这德行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沈天昭那小子还要气人。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回归正题。我这一次上灵山是为我徒弟入塔取剑一事而来。他体质特殊,需要压制魔骨,才能避免被剑气反噬。”   “先前佛塔时候你与他交过手,你应该也感知到了他的属性和你相合。在灵山这段时日你可愿意与他一同修行,帮他压制魔骨?”   他说到这里指尖一动,一红釉金面的半人高鼓骤然出现在了白茶的视野。   金光璀璨,灵力磅礴。   尚未引槌,也能看出其威力之大。   “这是灵宝朝天鼓,一鼓震身魂,二鼓动山海,三鼓撼天地。是群攻之中排的上前三的法器。只要你点头,它便是你的了。”   今日若不是出了沈天昭这个变故,别说朝天鼓了,他连块灵石都不会拿。   可既然他已经答应了要谈,这东西不单要符合他的身份,更要符合终南山的地位。   饶是白茶见识的灵宝再多,这朝天鼓也是大手笔。   不比灵山佛莲差上多少。   再说了这比买卖虽是他们提出,但是对白茶来说也不是没有益处,这是双赢的事情。   他作为一宗剑祖,做到这份上已经很给面子了。   偏白茶并没有多满意,在看到那朝天鼓的时候除了一开始的好奇之外,并无喜色。   “前辈,这灵宝好是好,可我是个剑修不是乐修,我不通乐理。这东西在我手上发挥不出全部的神通,实在暴殄天物。”   她绕着这面鼓打量了下,这么斟酌说道。   “你能给我点实用的东西吗?比如天品灵丹转魂丹或者神品灵宝东皇钟什么的。”   转魂丹是终南山独有的丹药,由修真第一丹修大能所制,除了不在五行之外的沈天昭和白茶,对所有人都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比佛门灵宝还要可遇不可求。   而神品灵宝东皇钟更是镇山之宝,从鸿蒙初开便在了,怎么可能用作交易?   他是看出来了。白茶谈条件是假,有意为难他才是真。   他冷笑道,“小友真是狮子大开口,又是要转魂丹又是要东皇钟的,怎么不干脆把我终南山要去?”   白茶似没听出老者言语之中的嘲讽。   “啊,要是前辈愿意给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这丫头,莫要欺人太甚!”   他气得拍碎了桌子,把白茶吓了一跳。   “怎么是我欺人太甚,不是你说要给我的吗?”   她见好就收,也不敢真把人惹毛了,不然她也捞不到什么好。   “唔那这样吧,既然前辈手头拮据,拿不出太多诚意,那我就退一步吧。我不要东皇钟,你能给我一口紫金云鼎吗,我师姐近日来要参加一个仙门考核,正好需要一口丹炉鼎。”   “还有,那个转魂丹我也不要了,反正对我这种五行之外的人拿着也没用。你刚才不是说我师兄体内灵力紊乱吗,你给他拿一箱九品灵丹如何?”   虽然条件离谱。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之前提的更离谱,老者竟觉得还能接受。   他不愿再和白茶就着这个事扯皮,生怕对方再搞他心态,咬了咬牙答应了她这个无礼的要求。   “成,紫金云鼎和一箱上品丹药是吧。我择日便让人给你送过来。”   白茶点了点头,很是欣慰地拍着手说道。   “前辈大气。前辈不愧是自我师尊之后的剑道第一人,行事和他一样豪爽。”   她把“自沈天昭之后”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故意强调了一遍。   听得终南老祖太阳穴突突的,头疼得厉害。   原以为这场交易在这算结束了,不想下一秒白茶走上前坐了下来,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然后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弯着眉眼看向一旁的老者。   “既如此,那我们便来谈谈我帮君越鸣取剑一事吧。”   “?谈什么?条件不是都谈好了吗?”   白茶一脸不解,歪着头询问。   “什么条件?刚才那些不是前辈自愿送给我师兄师姐的吗?里面没一件是给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   妈的,沈天昭一生光明磊落,怎么收了这么个泼皮无赖?   作者有话说:   白茶:这一波叫以毒攻毒。   白傲天:这一波叫老六对阴比。   谢九思:不愧是师妹。   沈天昭:不愧是我徒弟。 第七十八章   修者最重承诺, 尤其是像终南老祖这样的半步神仙。   每一分因果落在身上都能成为飞升致命的劫数,更何况是白茶这样不受天道庇护,不在五行之内的存在。   她和沈天昭一样是变数,他不敢赌。   白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让对方答应了又不能反悔, 老老实实把紫金云鼎和丹药送来。   讹了一点灵宝和丹药之后,她才把话题转到了正轨取剑一事上。   “前辈, 我也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之辈。既然你已经这般慷慨爽快给了我师兄师姐, 备了这般厚礼。我看到了你的诚意, 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这时候白茶不再装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喝了口茶,把话摊开了说。   “正如你所说,我帮君越鸣取剑,他也能帮我尽快与命剑磨合,稳固修为, 于他于我都有益处。但是归根结底是他需要我, 我并不是必须需要他才能达到目的。”   和一个属性相合,修为相当的人一起修行对于提升修为是有好处,可白茶大可以找谢九思, 也可以回剑宗修行。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而君越鸣不一样, 他非白茶不可。   属性相合的修者不多,却也不难找。偏偏唯有白茶能压制住他的魔骨,不被反噬。   因此这场交易君越鸣是被动的。   终南老祖听出了白茶话里的意思,他沉思了一会儿。   “你有什么条件直说便是, 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前辈果然是爽快人。”   她拍了拍手, 要是换作以往她和这样以为剑道老祖宗对上, 估计连头都不敢抬。   如今沈天昭在, 白茶这才有了谈判的底气。   想起先前沈天昭一剑就把他们给震慑得噤若寒蝉的场面,白傲天和她忍不住在脑海里鸡叫出声。   白茶算是明白了之前为什么卓不绝说起沈天昭的时候,告诉她,只要他清醒过来,天下无人敢动她分毫。   当时她还觉得是夸张,一个神魂都没重塑,连个肉身都没有的人。   哪怕修为再高,剑法有多精妙绝伦,也不可能让三千仙门的垂首低眉。   如今看来是白茶对沈天昭的力量一无所知。   七魂六魄只归了一半就能和终南老祖五五开,要是全部归位了,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白茶更是挺直了腰板,对待老者的态度不是个小辈对晚辈,更像是同辈。   要不是顾忌怕坏了两宗关系,那句“终南老弟”可能就要脱口而出了。   “是这样的,先前我入无量之地取剑的时候路过了一处秘境,好巧不巧那秘境的主人正是前辈的师弟,棋尊玄灵子。”   前一秒还黑着脸在心里暗暗咒骂白茶小无赖的老者,听到“玄灵子”后神情一顿。   终南老祖这辈子不仅徒弟缘不好,早死的早死,入魔的入魔,同样的他的同门缘也差到离谱。   鸿蒙初开时始祖前后一共收了五个徒弟,其中三个自立门户,唯有他和玄灵子还留在终南山。   玄灵子是始祖收的第五个徒弟,年岁也是最小的。   和万剑云宗那位剑祖飞升成功不同,始祖是命数已尽,陨落于天地。   大约是因为始祖未得大道而羽化一事,玄灵子对修行有着很深的执念,行过岔路,入过魔,每一次都是终南老祖竭力把他从深渊拽回来。   然而即使如此,他最后还是死了。   死在了神魔大战的最后一夜。   等到终南老祖赶来的时候玄灵子早已神魂俱散。   他不是没有想过把他带回终南山,只是玄灵子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那时候终南老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在没有突破飞升之境的可能之后,沈天昭成了玄灵子新的执念。   他想留下来,等沈天昭神魂重聚,再登天门。   始祖和他未得道飞升的遗憾,玄灵子寄托在了对方的身上。   偏沈天昭在一步成仙之时突然以身祭剑,身消道陨。   自那时起玄灵子便一直未出无量之地。   “他如今如何?”   “……他羽化了。”   白茶从储物戒指里将那枚白玉棋子取了出来。   “什么也没留下,唯有这枚苍生棋。”   “在他神魂消散之前,他曾委托我出境之后上一趟终南山,让我把他陨落的消息告知于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苍生棋递给了老者。   “他让你把这枚棋子葬在南山下,雪落南山时候,得空去帮他扫扫雪。说是在无量之地的五百年太冷,不想再受冻了。”   终南老祖眼眸闪了闪,盯着白茶手中的棋子静默了良久。   久到好似透过这棋子回顾了玄灵子的一生,而后这才接过。   “……多谢。”   他看着那枚白玉棋子,神色沉郁,声沉如钟。   “除了这枚棋子他还有什么让你交代给我的话或者东西吗?”   白茶点了点头,“有的。”   “什么?”   “他让你帮我师尊找回散于天地,尚未归位的神魂,帮他重塑肉身。”   如果白茶从一开始就把这话告知于对方的话,他必然不会相信。   可白茶手中有玄灵子的苍生棋……   玄灵子和沈天昭交恶是假,然而后者和终南老祖不对付却是真。   白茶在沈天昭清醒的时候曾经好奇问过他,为什么君越鸣一听到她是他徒弟就那么大反应?他和终南老祖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有过什么旧仇恩怨?   奈何沈天昭神魂未全然归位,缺失了很多记忆。   他只说不是单纯道的问题,他的道本就在五行之外,他不在乎更不屑于别人认同。   应当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事,一件严重到足以让万剑云宗和终南山断裂的事。   不然他也不会一听到终南老祖的名字就手痒到二话不说,便提剑上了佛塔。   不过如今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天昭的神魂散在天地,唯有和他修为相当的化虚境的修者才能感知到。   这也是为什么玄灵子会让她去找终南老祖。   终南老祖捏着棋子把玩,冷笑反问。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就凭玄灵子把苍生棋给了你,凭这是他的遗愿,还是凭只有你能帮君越鸣压制魔骨,入塔取剑?”   他将杯盏落在桌面,动作不大,茶水却依旧溅落了出来。   “况且就算我答应了你,你师尊向来心高气傲,也不一定会接受我的帮助。”   “他会的。”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老者的眼睛,语气笃定。   “而且我想前辈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我不是在请求你帮忙,是这忙你非帮不可。”   “我师尊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把生死看得很淡,不然也不会在神魔大战以身救苍生。他不是因为想重生才要找回散去的神魂的,而是因为比起生死,于他来说这苍生更重要。”   她扫了一眼高位之上的去尘天尊,对方神情淡然,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和白茶猜的没错,像他这样心有佛眼,可探天机的佛修应当早就知晓了她会在无量之地碰上玄灵子一事。   按理说去尘也可以帮沈天昭重塑神魂,偏灵山是天道最亲的宗门,满座神佛,都不会庇护于沈天昭。   他只能保持中立,不然很容易引起当年谢沉那般的灭顶之灾。   不过对方帮不帮忙于白茶来说并不重要。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和灵山走太近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白茶收回视线,又继续说道。   “当年神魔大战,别人如何人云亦云无所谓,难道你和去尘尊者也以为那是我师尊飞升引起的浩劫吗?”   “当年的真相如何,唯有我师尊回复了全部记忆才能知晓,才能阻止灾厄再次发生。”   白茶承认自己说的有些直白,但这就是事实。   除了沈天昭没有人可以真正救苍生于水火,终南老祖不能,去尘也不能。   只有他有与天命,天道抗衡之力。   这五百年来不是没人猜测那场浩劫会再次降临,也不是没人猜测神魔大战其实与沈天昭无关。   只是他们不敢承认,把一切都归咎于巧合,意外,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修者劫数。   为了心安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这没什么,毕竟人总是会害怕未知,不可掌控的东西。   “这不是为前辈自己,是为这苍生。”   和白茶所想的惊讶或是愕然之类的情绪不用,老者除了在看到玄灵子那枚苍生棋时候神情有些波动之外,在听到她这么一番话下来,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听起来于个人还是大义,我都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了。”   佛塔里即使是晚上也亮若白昼。   他坐在里面,花白的胡须和头发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终南老祖微微颔首,尽管捉摸不透对方心里到底如何想,但对白茶而言只要他答应了就成。   她松了口气,也承诺道。   “既如此,那君越鸣的事我也答应了。”   “那么之后在灵山这段日子里,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白茶也不管老者什么反应,起身这才算真正恭敬地朝着他行了一个剑礼。   ……   白茶和谢九思他们从佛塔里出来的时候,天边云霞漫天,把灵山上下洒上了蜜糖。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巍峨的佛塔,紧闭的门扉给人一种孤高的疏远。   “我还以为你会借着君越鸣的事再狠敲他一笔呢,毕竟帮沈剑仙找回神魂一事,他就算和沈剑仙再有恩怨,也不可能弃终南山,乃至整个苍生不顾。”   终南老祖是个有大爱的人,只是和沈天昭比起来他的这个大爱相对要狭隘许多。   他可以为终南山,为他的师弟玄灵子做出牺牲,但是要他像沈天昭那样为天下千千万的人献祭,他做不到。   不然当年身陨的也就不一定是沈天昭一人了。   不过无妄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对老者有什么偏见,他身为佛子,心里也尚有亲疏远近。   佛门所说的众生平等只是表面上能够做到的平等,真正的大爱无疆,一视同仁,天底下又有既然能够做到?   能在一场灭世的浩劫里护住一方天地,在他看来已然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无妄这么说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先前他看白茶为谢九思他们讨了那么多好处,却没为自己,实在有些奇怪。   “唔,本来是想要再要点什么的,不过事后想着还是算了。人前脚刚得知自己的师弟无了,而且还是为承我师尊神魂无的,我后脚就敲他多少有些不厚道。”   白茶挠了挠面颊,嘴上这么说着但语气却不能听出点遗憾。   无妄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笑了笑,想起什么又问。   “对了,你之前身中天赋在莲池里又是泡了几日,又是昏睡了几日的,折腾了这么久,如今醒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儿白茶脸色一僵。   先前面对一个太虚境大能丹淡定自若的少女,此时慌乱避开青年担忧的眼神。   “没,我没事了。”   无妄一顿,这时候才留意到一旁神色同样不自然的谢九思。   他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那天赋又不是去除人的记忆,白茶之前做的那些蠢事,如今清醒过来了肯定也就什么也记起来了。   他眼眸一动,心下了然。   “没事就好。”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事情处理妥当了便早些回去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什么?就这么走了?   无妄走了那不就只剩下她和谢九思两个人了吗?救命,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狡辩呢!   “等等!”   “等一下!”   几乎是在他迈出脚的瞬间,白茶和谢九思同时叫住了无妄。   无妄本想要给他们一个把话说开,解释清楚的机会和空间,结果两人一个比一个怂。   尤其是白茶,整个人就差没把“求你,别走,救我狗命”的字眼写在脸上了。   “……”   这两个人究竟在他不在的时候,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以至于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瞬,从白茶欲哭无泪的脸上往上,落在了僵硬了手脚的谢九思身上。   谢九思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没事,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去的。”   白茶很想要说别走,要走把她也带走。   可她再迟钝也看出来谢九思是有话想单独和她说。   他要和她说什么?质问她为什么对他上下其手,非礼于他?   还是生气她胡言乱语,言语轻薄他?   她该怎么办?先解释还是先道歉,还是一边解释一边道歉?   要是解释了他也不原谅自己,把她当成柳殷芷那样馋他身子的老色胚,自此疏远她怎么办?   正在白茶思绪混乱到同手同脚的时候,谢九思喉结微滚,涩然开了口。   “师妹,之前的事……”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下流 ,我无耻,我无理取闹!师兄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不要和我断绝关系,断绝往来!”   白茶生怕对方说出什么绝交的字眼,噼里啪啦,话都没过脑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是柳殷芷的天赋,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肯定知道的,我不是那样轻浮的人!我说的都是混话,都是我头脑不清醒时候胡言乱语的,你不要当真,更不要相信!”   她滑跪的太快,快到谢九思都没反应过来。   青年本来也是有些不自在的,如今看着眼前人神情慌乱,语无伦次,那点紧张也随之荡然无存了。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谢九思这么柔声说道,想要抬手和以往一样摸摸她的头,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却做不到那般坦荡自然。   他眼眸闪了闪,并没有动。   白茶原以为对方会生气,会失望,不想自己只单单这么一解释他就信了。   轻易得让她觉得不大真实。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对于白茶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的不安和局促全然被他尽收眼底。   他没忍住低声笑了。   “你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白茶一愣。   她又是抱又是求亲亲的,还差点把人衣服给扒了……这些难道不算过分的事吗?   见谢九思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她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烦闷。   是剑修对这些事情一贯都太粗神经了,还是谢九思把她单纯当小孩子,所以这才觉得无所谓的?   也是,在谢九思看来她不过十六岁,他自出生到现在,已有六百来岁了。   就算抛去他未出世之前的五百年不算,他如今也有百岁。   和她相比起来,他当她祖宗都绰绰有余。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觉得自己那般纠结担忧对方生气的样子很傻,好像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人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白茶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将脚边的石子踢开。   眼看着快要分开各回各屋的时候,一旁的谢九思突然开口。   “师妹,之前我曾问你仙途与我,你会如何选……你还记得吗?”   “唔记得,我还自以为是说了一些冒犯到你的话。”   白茶原本就想要道歉的,听到他提起这才找到了机会开口。   “对不起师兄,我不该说什么俗世红尘也要和你一起的。你这样的人心有大道,必然是能平步青云,登天成仙的,我这么说和咒你一辈子无法飞升没什么区别,我……”   “我没有觉得冒犯。”   谢九思在距离白茶半步的位置停下。   夜风很轻,他的声音也出奇的柔,好似一缕悠悠的空气,又似天边细长的云彩。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让你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选择。”   “当时我并不是非要你选我,而是想要个答案,想要知道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他在意的不是白茶会选仙途还是他,他在意的是白茶会不会相卫芳洲那样舍弃他们的因果,毫不犹豫的奔赴大道长生。   事实证明她和卫芳洲不一样。   卫芳洲不会犹豫,白茶会斟酌。   只要哪怕她有一瞬的迟疑,于谢九思来说就足够了。   至少在她心里他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想到这里谢九思唇角上扬了一个很浅的弧度,羽毛一样勾的人心痒痒。   “师妹,其实就算你选仙途也没关系。你有你的道,不必为谁停留。”   这话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她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包括他和沈天昭也是无关紧要的吗?   等到白茶看到青年愕然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不自觉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谢九思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解释。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面临了这样两难的抉择。或是我与仙途,或是沈师叔与苍生。”   “我希望你不要被任何事物所左右。”   他这一次抬起了手,轻轻覆在了白茶的头顶。   “你要知道,世上再难登的庙宇也杀不死心无神佛的人。”   作者有话说:   师兄的意思是希望茶妹不要受制于人,更不要受制于天。他知道白茶不是他母亲那样的人,希望她没有软肋。   沈天昭:爱帮不帮,不帮就打。   白茶:先礼后兵,不成就打。   有师尊的人说话都硬气嗷。   白茶:原来他把我当孙女……   谢九思:……   爷孙恋哒咩。 第七十九章   谢九思的话白茶似懂非懂。   她摸了摸被青年碰触过的地方, 看着他眉眼温柔的样子,耳根有些发热。   虽然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至少对方是真的没有因为自己之前的冒犯而生气。   于白茶来说这便足够了。   谢九思此时已经把白茶送到了门口,只要再上几个台阶她就能推门进屋。   先前从佛塔走了一路, 那么长时间她都憋不出一个字来, 现在敢说了,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两人就这么站在亭子边, 又回归到了最开始一言不发的时候。   不行, 太尴尬了。   总得说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那个师兄,刚才终南老祖有没有伤到你啊?”   谢九思还以为她纠结了半天要说什么,没想到是问这个。   其实终南老祖因为君越鸣的事情有意为难他是真,但他帮他压制住了紊乱的灵力也是真。   受伤倒没受伤,无非是当时威压压下来有些疼罢了。   “还好。他就算再不满我对君越鸣动了手,顶多只是警告一番, 不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将自己的担忧说出了口。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快答应他。正如你所说,你和君越鸣之间他才是被动的一方,之前终南老祖之所以先把君越鸣送上灵山先斩后奏, 是因为不知道沈师叔恢复了神识, 如今有沈师叔在,你没必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谢九思的意思白茶明白,他觉得这件事答不答应无所谓,即使白茶也有事所求, 希望对方帮沈天昭重聚神魂。   可这并不是为沈天昭自己, 事关三千仙门, 天下苍生, 终南老祖知道轻重缓急,顶多是犹豫下最终也会答应。   无论是君越鸣入塔取剑还是沈天昭重聚神魂,甚至肉身,白茶都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她可以答应,但不是现在。   君越鸣一步金丹,白茶只刚渡了凝心劫,两者修为有些差距。若是前者不是剑修还好,白茶与他以战修行,帮其压制魔骨,还能和他五五开。   偏少年也是个剑修,还是个资质出众,深得终南老祖真传的剑修。   这一次交易一事终南老祖在白茶和沈天昭这里吃了个大亏,终南老祖最是记仇,肯定会在之后白茶和君越鸣对上时候狠狠报复回来。   “和你属性相合的不止有君越鸣,我也可以帮你与剑磨合,稳固修为。”   白茶刚从无量之地择剑出来,突破了筑基到了凝心,如果花个小半月修行再好不过。   有入坤和天斩这样的神兵在手,君越鸣尚未入塔取剑,她就算没有胜算也能全身而退。   “唔,其实师兄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我最开始是想着先跟着你在灵山修行一段时间,这样和君越鸣对上才不会太吃亏。”   她说着余光瞥了一眼手中的雪色长剑,眼神少有闪躲。   “……只是我师尊让直接答应了便是。”   谢九思一愣,“你的意思是说这几日沈师叔会亲自带你修行?”   白茶点了点头,“师尊现在虽然神魂不全,但是每日也有一定的清醒时间。”   怕谢九思误会,她又补充解释道。   “当然,我不是说和师尊比起来我更想要和师尊修行。就是,就是他清醒的时间不多,加上我和他本来就是师徒关系……”   救命,她在说什么废话?   沈天昭是她师尊她不跟着对方修行跟谁修行?之前剑意和心法他虽不是手把手在教她,却也是留下神识引导着她领悟。   如今人可以亲身教学了,谢九思和她关系再亲近也只是同门,她干什么要解释这么多?   明明挺正常的事,被她越解释越奇怪,好像她真有什么看不起他的想法似的。   白茶慌乱的在脑海里组织着语句。   “啊对,我想说的是我之前一直麻烦师兄,占用师兄的修炼时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一次的话我还是和我师尊修行比较好。”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给圆了回来,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沁出的汗珠。   正想看看谢九思什么反应,还没来得及抬头,从上面传来了一声低笑。   谢九思有时候觉得白茶没心没肺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万物便是万物,剑心澄明,是他所见少有真正表里如一的纯粹之人。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又想得太多。   比如现在,“我师尊醒了我要和他修行”,这样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她偏偏前后废了这么多的口舌。   他知道白茶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意他的感受,所以才会连这么一点小事也要竭力解释。   “师妹,我看上去有那么小心眼吗?”   谢九思的长相俊美,却不张扬。   笑的时候如风吹柳梢头,不笑的时候温润似白玉。   比如现在,月尚未升起。   两弯月便出现在了青年的眉眼。   “就算不是沈师叔,你选择和谁修行是你的事,我没有干涉和左右的权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才到现在谢九思都一直在强调着选择这一点。   白茶先前没太在意,只当对方是想让她遵从本意,万事随心,毕竟修道之人最忌讳摇摆不定,乱了道心。   此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是因为他父母的事情。   他希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事物影响,坚定的选择所行之道。   其中也包括他。   谢九思不知道白茶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神情说不出的柔和。   “好了,快回屋休息吧。昏睡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结果就因为我二话不说提剑上了佛塔,一定很累。”   “……好。”   其实她还有话想说,还有话想问。   可最终又顾忌着什么,就像从出佛塔到现在没有当着青年的面直视过入坤一眼一样,她这一次也压着情绪,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白茶欲言又止的样子谢九思不是没看到,他逆着光站在夕阳余晖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在光影之间,被割裂成两方天地。   一方光明灿烂,一方晦暗明灭。   直到白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他才慢慢收敛了笑意。   那双眼眸有霞光昭然,却无半点眸光。   ……   感觉到谢九思已经离开了,白茶坐在窗边位置重重叹了口气。   [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   沈天昭虽然将身体的主导权还给了白茶,但意识还清醒着。   先前白茶和谢九思那一路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打算这几日带你修行,可我不记得有提前与你说过。]   沈天昭突然出声,把正在倒茶的白茶给吓了一跳,水都溅在了桌面。   水珠映着从窗外淌进来的余晖,亮晶晶一如宝石。   “……我说师尊,你每次出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不要这么吓人?”   她抱怨了一句,把桌子上的水渍清理干净后这才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要骗师兄的,修行倒没什么,主要是我这剑……它原是师兄母亲的命剑,他父亲又身祭于此。我找他帮我修炼磨合入坤,我怕他触物伤情。这才在他提出修行时拒绝了他。”   白茶清楚得记得先前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对方起初还好,可在看到入坤的时候神情明显不大对。   [这你就想多了。]   [谢九思伤不伤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心血来潮提出要带你修行的。你刚择剑出来,这时候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你当务之急就是与剑磨合,他自然是深思熟虑之后提出的,已然做好了面对入坤的准备。]   沈天昭说到这里一顿,语气微沉。   [不对,准确来说也由不得他愿不愿意。]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以为这年头随便找个阿猫阿狗的就能帮你磨合命剑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白茶身体里抽离出来,短暂的凝聚灵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原以为眼前出现的人会和她在剑阁承剑的时候所见的一般,不想凝聚的灵体竟不是青年,而是少年模样。   白茶见过沈天昭少年时的样子,那时剑碑里的幻影如初。   意气风发,肆意张扬。   她睁大了眼睛,瞧着沈天昭青涩的眉眼,一身白衣也没让他看上去沉稳多少。   剑眉星目,唇薄如刃,色若海棠。   漂亮是漂亮,身上戾气却是最重的时候。   “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你说这个啊。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神魂尚未完全归位,我的记忆缺失的同时,身体也因为神魂不全处于少年形态。”   沈天昭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样子,又和白茶对比了下,发现自己竟比自己徒弟还矮上几分,眉宇之间折痕渐深。   “啧,得亏先前用的是你的身体,不然要是被终南老儿瞧见我这副模样,不知道会如何嘲笑我。”   “不说这个了,回归正题……等等,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白茶见他不仅是记忆缺失,记性也差。   这才前脚刚说的话,后脚没过多久就忘了。   “你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磨合命剑。”   白茶提醒道。   “对。那我们就着这里继续说。”   沈天昭就近坐在了白茶旁边位置,倒了一杯茶喝了口。   当然,他现在是灵体状态不能尝出茶水的滋味,不过却能吸收水分,润润嗓子。   “与剑磨合的话无非两种办法,一是由自身灵脉连接剑脉,灵力转化为剑气,剑气化灵力,如此反复,最终完成连成一脉。不过这种办法耗时长,且容易被剑气伤到灵脉。”   “第二种方式则是找和自身属性相合,最好修为相当的人,就和人以战淬炼一样,剑也需要对手来磨砺锋芒。这和磨刀石是一个道理。”   白茶摩挲了下下巴,提出了新的疑问。   “这个我能理解,就和君越鸣找我压制魔骨一样。但是为什么非得师兄不可?”   “他和我属性相合,君越鸣也是,我完全可以找君越鸣?反正我和他本质上互为工具人。”   沈天昭摇了摇头,纠正道。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所谓人择剑,剑也在择人。君越鸣要压制魔骨找上你,顶多算人择人,之后他入塔取了那把魔剑,魔剑无论和天斩还是入坤属性都是相斥的,后者为斩神和斩魔的神兵,要磨合魔剑得入魔渊。”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根树枝,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天斩是由我的骨血淬炼而成,除我之外没人能帮你给它开锋。而入坤是卫芳洲的命剑,又有凤凰献祭成了与天斩相当的神兵,天地之间,同理,唯有谢九思一人能帮你真正驾驭此剑。”   这也是沈天昭为什么说非谢九思不可。   所以只是时间早晚,只要入坤一日是她的命剑,她都得找上谢九思帮她磨合。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有些无力,她抓了抓头发,少有的烦躁。   沈天昭看到白茶把头发抓成了鸡窝。   “怎么弄明白前因后果了,你反倒更不高兴了?”   虽说沈天昭和白茶是师徒,可不知是如今他是少年模样,还是因为沈天昭的性子不像寻常长者那样端着架子。   白茶和他说起话来更像是平辈般轻松。   她叹了口气,“倒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我原本以为可以不用找师兄,结果却是如何也避不开了。这和在他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   他摆着手臂,逆着光将视线落在白茶身上。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师尊,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   白茶松了口气。   “没有就好……”   话刚说到一半,沈天昭语出惊人地询问。   “你是不是对谢九思那小子有意思?”   “?!咳咳,什,什么?!”   她不知是被茶水呛到了还是被沈天昭这话给吓到了,咳嗽着脸也涨得通红。   “师尊你不要乱说,我先前是被天赋影响了,我刚好不容易才和师兄解释清楚,怎么你又误会我!”   沈天昭狐疑地盯着白茶半晌。   他对这男女之情也不懂,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是单单觉着白茶对谢九思有些太在意了。   和风停云,鹤不群他们相处时候还挺自然随意的,偏到了谢九思这儿,举止也收敛,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往轻,哪有平常大大咧咧的模样?   “不是就好。”   见白茶竭力反驳,他也信了个大概。   “谢九思做同门,做朋友都挺好,就是不适合做道侣。你要日后到了渡情劫的时候找他玩玩可以,可千万别太认真。”   ?什么叫玩玩?   这什么渣男发言?沈天昭难不成也和卫芳洲一样修过无情道?   白茶不高兴了,因为沈天昭这番话,更因为他对谢九思这般随意的态度。   “师尊,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兄?我师兄要长相有长相,要修为有修为,就连出身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凤凰血脉,怎么不适合做道侣?还有什么玩玩可以,亏他对你那么敬重,结果你竟然这么对他!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天昭没想到白茶反应会这么大,看她气得红了眼眶,他连忙举手投降。   “别别别,有话好说别掉金豆子。”   “那你把刚才的话撤回!”   “……”   你是三岁小孩吗,怎么这么幼稚?   想着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是说开了为好。   免得自己徒弟因为这点小事误会了他,和他生了嫌隙。   “我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我是实话实说。”   白茶抽了抽鼻子,闷闷反问。   “什么意思?”   “谢九思不适合做道侣这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笨拙地学着谢九思安抚她的动作,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发顶。   “我之前与你说过,他是弃了凤凰血脉为人的。他的七情六欲并不完整,一个感情缺失的人他或许知道什么是喜欢,却永远也达不到爱的程度。这意味着无论他和谁结为道侣,也无法完成神交,交付真心,于提升修为也没什么大的益处。这是其一。”   谢九思现在是人族,更多是被卫芳洲影响,更为理智。   不过和卫芳洲对外界漠不关心,冷心冷情不同,谢九思对周遭是在意的,可却是一视同仁。   温柔是好事,无差别的温柔就是凉薄了。   沈天昭伸出了两个手指。   “其二,就算他接受了他另一半血脉,有了完整的感情。可他父亲逆天行事,这么久过去了或许不会波及灵族,但是他是凤凰一族,肯定会被天道惩戒的。他和你不一样,他在五行,属性为火,天惩下来没准比我们这种不受庇护的人还要早身消道陨。”   无论是感情缺失,还是短命。   无论哪一点的确都不适合成为道侣。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那么说了……?!等等,你怎么哭的更凶了!”   “哇呜呜呜呜师兄,我的师兄也太可怜了,呜呜呜爹不疼娘不爱也就算了,怎么连个道侣也找不到,要和师尊你一样孤寡终老,打一辈子光棍啊呜呜呜!”   妈的,你好端端可怜他,干什么人身攻击我!   沈天昭气得咬了咬牙,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行了,道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时候无牵无挂反而是好事。”   白茶抽噎了下,睫毛被泪水打湿,琥珀色的眸子也湿漉。   “才,才不是,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又没道侣,怎么能知道道侣的好呢?”   就像纪妙妙的父亲那样,又温柔又好看。有那么一个道侣光是想想都美得很。   这世上除了佛修和修无情道的那些人,怎么会有人不想要道侣呢?   她也就是随口反驳了沈天昭一句,也没别的意思,结果对方一听炸了。   他拍桌而起,漂亮的眉眼怒目圆睁,乍一看有些像炸毛的猫。   “谁和你说我没道侣的,我……”   “你什么?”   话说到一半,沈天昭戛然而止。   他紧皱着眉头,有什么片段在脑海里浮现,等到他拨开云雾去探究的时候又消失殆尽,没了影踪。   “……没什么。”   沈天昭缓缓坐了回去,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地重复。   “我应当是有的,是有的。”   沈天昭从未结过道侣,这是凌霄亲口告诉白茶的。   他的天赋特殊,很容易给亲近之人带来灾厄,所以自始至终都孑然一身。   白茶却没再纠正他的话。   可能是因为神魂不全,记忆错乱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心里曾有过什么人,只是最终没有结果罢了。   “……既如此,那便是了。”   再继续聊下去就太沉重了。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有些僵硬地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师尊,你不是说这几日打算带我修行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果不其然,沈天昭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身体要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日就可以开始。”   他眯了眯眼睛,感知了下白茶周身灵脉,见并未有什么堵塞或损伤的地方。   视线往下,落在了她手中的入坤上。   “不过你跟我修炼的时候别用入坤,我只能帮你磨合天斩,顺便再教授你几道剑意心法。终南老儿憋着什么坏水我不知道,只要你到时候能驾驭天斩了,哪怕仅是两分,也足够好好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了。”   天斩在她昏睡的这几日也从莲池里出来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取剑。”   白茶刚要推门出去,沈天昭唤住了她。   “不急,剑就在那儿跑不了。比起与剑磨合,我发现你修行上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更大的问题?   白茶愕然,那不成她修行出了什么岔子?误入歧途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由紧张。   “是我把你传授的道法理解错了吗?你给我说,我这就改,这就纠正。”   她可不想走火入魔。   “倒是和道法无关,是你的修行方式。”   沈天昭支着头,脸颊因为这个动作给堆得肉肉的,慵懒的有些可爱。   “我记得你当年入蓬山的时候不是还挺放得开的吗?怎么这才一两年过去,无论是出剑还是诵剑诀都这么束手束脚的?”   “啊?”   白茶挠了挠头,越听越糊涂了。   她怎么束手束脚了呀?   入剑宗之前她连剑都不怎么会拿,如今修行这么久她都凝心修为了,怎么听他说得自己还越学越倒回去了似的。   “你好像变得不太自信了。”   沈天昭回忆起白茶当年入蓬山撞仙缘,少女剑决浮云,直入山巅的场景似还在眼前。   “剑修最忌讳出剑不稳,心不定。我之所以择中你,让谢九思带你入剑宗,一来是因为你也和我一样不在五行,却又一身剑骨,是个修剑的好材料。二来更是因为你那一腔热血,年少轻狂。”   “可是之后我发现你很少有那般放得开的时候了。”   他看向白茶,眼神充斥着好奇和不解。   “你为什么不继续用那种剑诀了?是不喜欢吗?还是只会那么几个?”   “要不我教你?”   沈天昭说到这里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   而后手腕一动,一把月白长剑从莲池那边飞了过来,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   挥剑一扫,他额前的碎发被风拂开。   白茶甚至没看清他出剑,“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好似山洪哗然。   她心下一惊,猛地往窗外看去。   只一瞬,沈天昭的剑气削平了外面的亭子和远处十里的竹海。   他的眉眼映照着剑光,似落了白霜,薄唇轻启,诵出剑诀。   “我欲穷天入地去,一剑万里斩诸神!”   沈天昭学着白茶使用言灵时候的样子自创了一招,小试牛刀后,眼睛发亮,神情兴奋地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   就差把“厉害吧?夸我,快夸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   好家伙,中二竟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白茶:我师尊有那个大病。中二病。   白傲天:!师尊!你好帅,我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沈天昭:徒弟,你这样不行,得放开。   前期——   白茶:我被选中是因为我和师尊同病相怜,不被天道待见。   后期——   白茶:我被选中是因为我有大病。   表面上是修行,实际上是解放天性(不是)   沈天昭现在是少年形态,心性也很少年。 第八十章   “……挺好的。”   这不是白茶说反话。   无论是这剑气如虹的气势, 还是与生俱来的自信都是她学不来的。   就连之前因为那一招言灵耗损了不少精力,虚弱得动弹不得的白傲天,也在此时垂死病中惊坐起,激动得语无伦次。   【哦哦哦哦哦, 就是这种感觉!我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 师尊懂我,他懂我!】   【……】   得亏沈天昭感知不到白傲天的存在, 不然这么两人一唱一和下去, 她这个正常人夹在中间不疯都难。   沈天昭并没有觉察到白茶语气莫名的嫌弃, 听到她的话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   “其实也还好,我知道这是你独有的天赋,只有你诵出的剑诀言灵才有用。我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过过干瘾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了个剑花,将手中的灵剑随手扔给了白茶。   白茶接过,循着凛冽的剑光这才看清楚了从莲池洗去了戾气, 显露出真容的天斩。   天斩是一把月白色的灵剑, 通体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宛若落雷的电鸣。   和入坤剑身覆着殷红繁复的凤纹不同,它整体素净如玉, 静默无声。   “这把剑是由我骨血所铸造, 剑比声快,百毒不侵,等你到了一定修为后御着它朝碧海而暮苍梧也不是难事。谢九思那小子的天赋一步登天是快,可再快也有穷极, 而天斩可凌驾于天之上。是天底下唯一一把斩过天的神兵。”   少年形态的沈天昭性格更张扬, 他像是一把无鞘藏锋, 毕露剑气的宝剑。   削铁如泥, 见血封喉。   白茶看着他抱着手臂,微抬着下颌毫不谦虚地夸赞着自己所铸的灵剑。   这神情比先前他出剑时候还要自得。   “那我要和天斩磨合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三日后和君越鸣对上赢过他?”   与命剑磨合分为三个阶段,一是灵气化剑气,二是剑脉连灵脉,三,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是人剑合一,不分你我。   做到最后一点不仅可以使出命剑全部的力量,还不会受到剑气反噬。是剑修与剑最完美的契合。   “如果你拿的是别的灵剑的话,可能得达到第二个阶段才能赢过一个一步金丹的修者,前提还是对方尚未择剑的情况之下。”   “不过你既用的是天斩,做到第一阶段的磨合,就算赢不了也能和他五五开。”   话虽如此,沈天昭却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不为别的,沈天昭这一生除了尚未觉醒天赋之前,从未有过败绩。   终南老祖,蓬莱昆仑,在他身魂尚在的时候,就算这三个加起来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睛,在白茶兀自高兴可以不用单方面挨揍的时候,只听沈天昭沉声说道。   “他先前在佛塔对你可没手下留情,虽没下死手也没什么轻重。你竟一点也没想过借着压制魔骨的机会报复回去?”   压制魔骨的方式和剑修以战淬炼一样,简单来说就是打,打到君越鸣的魔气散去,用剑气生生磨平他的一截剑骨。   然而这并不是对方单方面站着不动被白茶打,他也需要调动周身魔气,否则魔气不出白茶再努力也是压制了个寂寞。   因此君越鸣不仅要反抗,还得像白茶把他往死里打一样回敬。   虽没到至死方休的程度,却也不会是一场简单点到即止的交锋。   “唔,我没想那么多。毕竟当时是我神志不清骂了人师尊,而且还大发厥词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他被激怒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茶这个人很容易对人有好感,但却很难真正记恨一个人。   倒不是她多圣母多善良,只是她真正上心的事物不多,对于不怎么在意的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碰到她的底线她都不会如何计较。   沈天昭听出了白茶的意思。   她把帮君越鸣入塔择剑的事情当成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交易,没有夹杂什么私人恩怨。   “这和你没关系,当时在佛塔是我的情绪影响了你。要说辱骂也是我辱骂了终南老儿才对。”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他摆了摆手,提到终南老祖像是提到什么烦人的苍蝇一样不爽。   “你是没想那么多,可我不认为君越鸣会放过你。你也看到了,他师尊也是个记仇护短的,有其师必有其徒,可能不单是你的那份,连带着谢九思的他估计也会一并还给你。”   白茶起初还没觉着有什么,听到沈天昭这话下意识想起了先前佛塔谢九思被神识压制的情景。   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会迁怒旁人的人,只是一想到今日她要是没上来,谢九思不知道会被终南老祖刁难多久。   事后可能还因为对方是帮他平复紊乱的灵力,有苦也说不出。   见白茶眼神明灭,有些被说动了。   沈天昭问道:“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无所谓吗?”   白茶觉察到对方是有意煽动她的情绪,可她不在意。   她摇了摇头,一字一顿说道。   “我想赢。”   不是为了报复,是单纯想要赢。   如果只是单纯切磋比试倒也算了,到时终南老祖也会在,她不想输给君越鸣,不仅如此,还要把他师尊欺负谢九思的那一份讨回来。   “为谢九思?还是为你我?”   白茶又摇头,“都不是。”   她固然是不想丢沈天昭的脸,也不想让谢九思白白受了委屈。   可如果只是单纯因为这个想要赢,就太狭隘,太肤浅了。   她眼眸微动,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浅淡的灰色阴影。   白茶的视线落在天斩月白色的剑身,上面清晰得映照着她的眉眼。   “我既是剑修,自然是为我手中剑。”   沈天昭一愣,显然没想到白茶会这么回答。   他压着唇角,对她这话既不认同也没反驳,拧着眉头的样子似有不满。   “……那个师尊,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茶有些莫名,难不成他刚才那话不是想试试她的剑心,而是真的想听到自己为他而战这种中二的话?   没准真有这个可能,沈天昭现在神魂不全,是少年形态,少年心性。   再加上他因为天赋生前没收徒未结道侣,孑然一身。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徒弟,他就像是个缺乏关爱的空巢老人,孤独寂寞久了,想听她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意识到这一点,白茶心下愧疚。   唉,怪她,人都铺垫那么久了,就等她那一句话了,结果她还会错了意。   不过没事,现在及时补救还来得及。   虽然有点羞耻……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那句“也是为你而战”的话快要脱口而出。   便听到沈天昭闷闷说道。   “倒也没错,就是格局小了。”   “什么?”   他幽怨说道:“你应该说既为你我,也为苍生。”   “……”   啊差点忘了,这人老中二了。   ……   因为白茶没有说出那句为苍生出剑,没有得到满意答复的沈天昭抱着手臂无声谴责了她许久。   直到灵体支撑不住神魂重新回归了她的体内,感觉到他的意识陷入了沉睡,白茶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白傲天也就算了,没想到又来了个龙傲天……”   她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沈天昭刚消停,白傲天又来抗议了。   【老白,你怎么这样?你嫌弃我也就算了,你怎么可以嫌弃师尊?师尊那么帅,要不是他在,今天我们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自从沈天昭入佛塔于危难中救出了谢九思不说,还把去尘和终南老祖两人一并震慑住后,白傲天对沈天昭那崇拜之情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觉着对方是他的目标。   甚至不像之前那个直呼其名,直接唤师尊了。   “……我没嫌弃,你少曲解我的意思。”   她只是单纯头疼。   尤其是一想到明天一大早就要跟着沈天昭修行,她就更不安了。总觉得会很不妙。   白茶怕就着这个话题没完没了,她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朗星疏,树影婆娑。   不知道是因为身处灵山,佛光普照之地无污秽邪祟,所以才这般静谧平和,还是因为离开了无量之地到了安全的地方,得了心静。   从择剑考核至今,她现在才算有了喘息的余地,和整理思绪的时间。   先前时候白茶担心沈天昭撑不了多久,在面对终南老祖的时候也是直入主题。   他答应了帮沈天昭找回散落的神魂于情理之中,白茶并不意外。   唯有一点让她很是在意。   在白茶得知谢九思可能会被终南老祖刁难,决定上佛塔的时候,她便把找终南老祖帮沈天昭找神魂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天昭同意了却又没完全同意。   他只让对方帮他找魂,不让他找魄。   “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是说魂和魄有什么不同吗?”   这里没其他人,白茶是在问白傲天。   她不提,白傲天都没注意这一点。   【是有不同,魂塑肉身,魄聚灵体。前者是魂魄的容器,后者是力量的来源。没有容器的神魂一旦受创便会消散于天地,再无轮回。】   【师尊和终南老祖不对付,加上他的记忆也有缺失,除了我们之外,对旁人的防备心还是很强的。我想他可能是不信任终南老祖,这才不让对方去寻他的魄。】   魂魄不是想寻就能寻到的,至少对于沈天昭这样的半步神仙来说不是。   他的神魂强大无匹,只要他有心隐匿连天道都难觉察到踪迹。   虽然他们是找终南老祖帮忙找散落的神魂,但也得得了沈天昭的允许,他才有感知他神魂的权利。   这也是为什么在青年沉寂五百年来,除他落在剑宗和剑冢,用来护宗门和镇魔气的魂魄之外,其余的任由旁人上天入地也遍寻不到。   沈天昭把魂交由给了终南老祖去找,剩余的三魄则留给了卓不绝。   卓不绝的修为虽不在太虚,可他的天赋是【机关算尽】,既沈天昭允许,他也能寻到魂魄。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白茶点了点桌面,这是她思考时候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既然师尊对终南老祖不放心,无论是魂还是魄,干脆直接找卓师叔去找不就成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上佛塔和他提起此事?”   【原来你想不通的是这个啊……】   “你知道?”   这倒让白茶有些意外了。   【是啊。】   【唔,其实你不知道也不怪你,你我虽是一体,但我是你的精神体,用这个世界的概念来说的话我算是你的神识。你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我能通过灵力感知到。】   白傲天先前还好好的,说到后面声音有些沉闷。   【师尊之所以只让卓师叔去找他的魄,是因为他的命数将尽。无论当年的神魔大战是不是因师尊而起,他行逆天改命之事是事实。终南老祖修为稳固,命数绵长,倒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是卓师叔内里残败,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他找全神魂的话很可能会身消道陨。】   卓不绝的岁数在大能之中算轻的,未至千岁,本该是正值壮年之际,却已然鹤发鸡皮,双目混浊,没甚生机。   他身上的伤,听鹤不群提起是于神魔大战所致。   不过和玄灵子被魔气入体,入魔失控伤及根本不同,卓不绝是因为生了心魔。   当年的无量之地是沧海之上的一处炼狱,海上妖兽不绝,天地邪祟肆虐。   那是一场足以毁灭三界的浩劫。   天地间的灵气不知因何流逝大半,灵气湮灭,魔气便横行。   当修者和妖魔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镇压在深渊魔窟的邪物便蜂拥而出,名为神魔大战的浩劫也于此而生。   那场劫难中万剑云宗,昆仑终南,三大剑宗首当其冲。   卓不绝也是那时候生了心魔。   为避免像玄灵子那般被反噬严重,只得一剑诛杀的地步,卓不绝耗尽了大半神识才把心魔镇压。   同时也断了大半命数。   如果不是去尘为灵山上下不能干涉沈天昭重塑身魂的事情,逼不得已他也不会让卓不绝帮他找寻神魂。   现在她疑惑的事情是弄清楚了,白茶的心情反倒更沉重了。   以至于之后白傲天又说了什么,她也没怎么听进去。   白茶不知道昨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她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慌忙穿好衣服,提剑准确往竹林那边去。   不想刚推开门便撞上了柳殷芷。   “一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白茶看到来人只愣了一瞬,见她要进去这才明白了过来对方是要给她渡灵力。   “我已经没事了,你以后不用过来了。”   柳殷芷上下打量着白茶,看她气息平稳,面色红润,不像是逞强。   “你没事就好。”   她不单单说的是白茶从天赋中脱离出来,还有对方上佛塔,能安然无恙回来。   “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修炼?”   柳殷芷见白茶点头承认了,挑了挑眉。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了。”   “什么真的假的?”   “还能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昨日你冲冠一怒为红颜,提剑上佛塔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他们说因为你是小辈,终南老祖没有怎么为难你,可君越鸣气不过你对他师尊不敬,约你三日后于镇妖塔下一战。就因为这个,原本好些本该下山的弟子都不走了,就打算看你们之后的比试。”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白茶是当事人估计还就真信了。   白茶嘴角抽搐了下,吐槽道。   “他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凡间的话本都没他们这么能编。”   “所以是三日后你们当众比试是假的咯?”   “……这倒是真的。”   她噎住了,想要解释,却发现这谣言麻烦就麻烦在真真假假,要说清楚可能会涉及到旁的事情。   “算了,嘴是你们的,你们爱怎么传怎么传吧,我也管不着。”   白茶提剑要走,发现柳殷芷后脚也跟了上来。   起初她还以为对方只是顺路,结果都快从屋子那边走到竹林了,她依旧紧随其后。   她再没憋住,停下脚步问道。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对于柳殷芷,白茶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尽管她不是故意对她用了天赋,可这几日疯疯癫癫,昏迷不醒都是拜她所赐。她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柳殷芷弯了下唇角,她的嘴唇很漂亮,不点而赤,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瞧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跟着你吗?”   白茶冷着脸就要拔剑,柳殷芷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别别别,有话好说,别冲动!这可是佛门圣地,剑下万不可走生魂!”   她顿了顿,斟酌了下语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先前不是说你要去修行吗,我就估摸着你师兄可能也会在……”   “好啊,你折腾我不够,还敢把主意打在我师兄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白茶“唰”的一下将剑出了鞘。   “诶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打算对你师兄做什么,再说了就算我想要干什么,他一个元婴修者,我怎么可能得手?”   白茶脸色稍霁,却并未松懈。   “那你找我师兄做什么?”   柳殷芷抬起手挠了挠面颊,那张明艳的脸少有的没了妩媚风情,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羞赧。   “这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我自从见了你师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回去后茶不思饭不想的。除了他来找我给你渡灵力那次,之后我在灵山连他影子都没瞧见。”   她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脸,一脸娇羞。   “你放心,我知道你对你师兄有意思,我不会乱来的。而且我马上就要下山了,你行行好,这几日你就让我远远看几眼,解解馋吧。”   柳殷芷发现白茶没动静,从指缝中窥探了过去。   不想眼前少女的脸竟比自己还红。   她用手背挡住脸,磕磕绊绊地反驳。   “你,你休要胡说!我师兄对我才没那个意思!你休要坏他清白!”   “?你重点是不是抓错了,我是在问我可以不可以跟你一起。还有,我也没说他对你啊,我是说你对他……”   “啊啊啊啊!!”   白茶跟被针扎了一样吱哇乱叫了起来,胡乱挥剑。   “退!退!退!”   柳殷芷看着眼前人这般反应,先前还只是猜测,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她笑得狡黠,像是抓住了白茶的小辫子。   “好啊白傲天,还说我呢。不知道是谁看着一派纯真,不想竟然如此色胆包天……”   柳殷芷觉得她白茶这样子很有趣,还想要再揶揄她几句的时候,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白茶见她突然不说话了,眨了下眼睛,扭头顺着她视线看去。   一道金光闪烁,沈天昭意识恰好清醒。   他本来还想再闭目养神一会,等到白茶到了竹林才出来。只是听着外面叽叽喳喳吵得心烦,这才一脸烦躁地现身。   他眉头拧着,神情不耐地看向柳殷芷。   正要说什么,对方突然捂着心口往后连退几步。   沈天昭又没放出威压,又没凝剑气,她干什么一副被狠狠冲击的模样?   白茶不解,“你怎么了?心脏不好?”   柳殷芷深呼吸了几下,稍微平复了下情绪,红着脸瓮声瓮气解释。   “不是,就是他刚刚,他一下子撞到了我的,那个心巴……”   “……”   敢情不是冲击,而是美颜暴击。   作者有话说:   白茶:呵女人,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柳殷芷:哦!他一下子就撞到了我的那个。额……那个心巴!   经过佛塔事件之后,柳殷芷他们都以为白茶名茶,字傲天。所以叫她觉得白傲天,白茶都可以。   白茶:……神他妈字傲天。   柳殷芷这一章:哦哦哦世间还有这等尤物,suki!   目睹修行(解放天性)过程:谢邀,已封心锁爱了。 第八十一章   沈天昭生的俊美, 哪怕现在是少年模样,眉眼还有些青涩,却也在白茶所见的一众修者之中鹤立鸡群了。   不单单是皮相,还有他周身的气质,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姿如松势如剑。   也难怪柳殷芷这样的颜狗看上一眼就被迷得五迷三道了。   偏沈天昭不自知, 他瞧着眼前少女红着脸躲闪着视线不敢看他的样子,神情不悦。   “你是合欢宗的吧?是你向来都这么目无尊长, 还是你们宗门没教过你规矩?”   他摆着手臂扫了柳殷芷一眼, 凉凉说道。   “先前未经我允许贸然直视我是其一, 如今避而不拜是其二。”   “怎么?难不成要我拜你不成?”   话音刚落,也不等柳殷芷反应,自她头顶一道逼仄的威压骤然摁着她“噗通”一声跪伏在了地上。   她想要起身,整个人却似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形容,也无法抬头。   这样强大的威压,哪怕是合欢宗的宗主也不可能做到。   可见眼前人的修为之高深。   而他并非实体, 而为神魂所聚成的灵体。   在灵山佛门, 上山者要以最原本最纯粹的模样才能在三千佛光之中安然,任何伪装都会原形毕露。   也就是说他如今并无躯体,唯有魂魄。   他又是在白茶身边出现……   昨日白茶提剑上佛塔的时候, 没过多久整个灵山乃至天地都被一阵剑气波及, 山中的修者在那一瞬都被压制着不能动弹。   当时柳殷芷以为是白茶惹怒了终南老祖,对方释放出威压为警告。   可今日见她毫发无损,并没受伤。   她早该猜到的,世上能有那样无双的剑意, 又能在终南老祖手中全身而退的人, 唯有那位五百年前陨落的剑中仙者。   意识到这一点的柳殷芷哪里还有什么旖旎心思, 她脸色煞白, 把头伏得更低了。   “沈剑仙恕罪,是,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这等晚辈计较。”   白茶也被沈天昭这突然的一下给吓到了。   沈天昭和她相处的时候没什么架子,也不会在乎什么长幼尊卑,除了当时承剑拜师的时候之外,她基本上再没行过礼。   这让白茶误以为对方是个好相与的人。   如今看来沈天昭并非脾气好,而是典型的区别对待。   不了解的沈天昭的人只觉得他目中无人,我行我素,行的全是逆天生怖之事。   然而在白茶看来并非如此。   他的逻辑其实很简单,天道不容他便斩天,神佛不庇他便自庇。   在沈天昭的眼里万物纯粹,非黑即白。就拿人来举例,苍生千万,只分为两类人,一是他在意的,然后是旁人。   柳殷芷便是后者,沈天昭不会因为对方是小辈或是女子而对她温柔宽容。   他指尖一动。   在又一道威压要落下之前,白茶先一步制止了他。   “等等,师尊!”   沈天昭虽停了手,眉头的折痕却深。   “干什么?这人没规没矩的不说,前几日又害你在佛塔失态,合欢宗的修者向来没脸没皮的,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长记性的。”   他说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深有体会。   在沈天昭还没身消道陨之前,即使是因为他的天赋会给亲近之人带来灾厄,也不乏有女修对他倾心示好。   女修多矜持,直接拒绝了之后也不会死缠烂打,倒也还好。   可合欢宗的女修不是,她们一宗是出了名的死皮赖脸,锲而不舍。   就像恶龙必须要掳走公主才算得上一头成功的恶龙一般,合欢宗的修者也以将引诱一心唯剑的剑修,六根清净的佛修拽下神坛为荣。   因此沈天昭没少被她们给纠缠。   最终实在忍无可忍,杀不得那些女修,便一怒之下把她们宗门的情花一并焚烧殆尽。   情花是合欢宗独有,和佛莲于灵山,于修行入道都是极为重要的灵植。   经此之后,她们才算真的偃旗息鼓。   白茶不知道这些陈年往事,尽管柳殷芷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困扰,但她毕竟也没什么坏心,也并非有意。   后续她也积极弥补,在她昏迷的这几日来渡灵力给她。   上灵山的修者不是道心不稳,就是不慎沾染上了邪祟,灵力紊乱。   柳殷芷刚从佛塔出来,要是再被沈天昭这么教训一番,估计又得躺上一阵子了。   “话虽如此,可今日一事她也并非有意为之。你在的时候她父母估计都还没出生呢,再加上你现在这副模样,她不认识你也是情理之中。她估计是把你当成我的同门师兄了。”   一旁的柳殷芷听后也赶紧附和。   “对对对,怪我先入为主,以为所有的剑修大能都就算不像终南老祖那般白发苍苍,也不免生了皱纹。不想前辈竟如此驻颜有术,别说男修了,像我这样精于保养的女修也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沈天昭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听柳殷芷拉踩终南老祖,那点郁气才消散殆尽。   “你也觉得那老东西生的又老又丑?无论样貌,剑术还是品行,都与我是云泥之别是吧?”   柳殷芷一愣,很想要说她好像只提了个长相。   然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即是保住狗命要紧,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点头。   “那是自然,沈剑仙天下第一剑,剑中第一人,世上何人能及?”   他朗声笑着把威压撤回。   “不错,没想到合欢宗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还能有你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弟子。”   “哪里哪里,沈剑仙过誉了。和您相比我就是个小喽啰,星星岂敢与日月争辉,我不值一提的。”   柳殷芷诚惶诚恐,一通彩虹屁信手拈来。   没人不喜欢听彩虹屁,沈天昭也不例外。   尤其是像他如今这样心性不成熟的状态,更是经不起这样的糖衣炮弹。   先前还觉得合欢宗的女修没什么好东西的沈天昭,此时看柳殷芷越看越满意。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你说想要跟着白茶去修行之地是吧?”   “啊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仔细想想还是算了。三日后白道友就要入塔和那个君越鸣比试,我还是不跟去打扰她修行了。”   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今日带白茶修行的是谢九思她肯定跟去,可如今看来并不是。刚才她被沈天昭的威压压制着现在还心有余悸,自然是不敢再跟去了。   偏柳殷芷不想去了,沈天昭却改变了主意。   “不会,你想要去便去。”   柳殷芷慌了,“不是前辈,我不……”   “反正一会谢九思也要过来,多你一个也没什么所谓。”   她原本是想要拒绝的,可听到后半句谢九思也要来,美色当前,柳殷芷可耻地动摇了。   “……好的前辈,那晚辈就叨扰了。”   对于柳殷芷跟不跟去白茶也没太在意,只是她没想到谢九思也会来。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几日你带我修行吗,你一个不就够了,干什么还要叫上师兄?”   白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慌乱,可能是因为先前柳殷芷调侃她对谢九思有意思的话,又或者只是单纯还没从中天赋时候的尴尬里出来。   她现在一听到谢九思的名字就莫名紧张。   “又不是我叫他来的,是他自己非要来的。”   “那也不能他想来你就让他来吧?”   怕沈天昭他们看出什么,白茶又补充解释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在的时候师兄为了照顾我,带我修行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现在好不容易不用那么累了,比起来看我这种不过凝心期的弟子修行,我更希望他能把时间多放在自己身上。”   一听白茶打算让谢九思过来,沈天昭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柳殷芷急了。   那怎么行?她是因为谢九思要去才答应跟去的,要是他不去她去有什么意思?   “白道友此言差矣。你可能误会你师兄的意思了,他此次不是来看你修行的,再说有沈剑仙这样的大能在,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殷芷的话让沈天昭挑了挑眉,她斟酌了下语句继续解释道。   “他之所以主动提出来看你修行,不是为你,是为沈剑仙。要知道沈剑仙可是当今剑道第一人,就算前辈不传授什么道法,若能有幸得他指点也是三生有幸。”   她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白茶的肩膀。   “所以白道友,你要是不让你师兄来,和断人仙途没什么区别。”   白茶噎住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你少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馋我师兄身子,你无耻……”   白茶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柳殷芷一愣,顺着白茶视线落去的地方看去,一个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竹林入口。   她眼睛一亮,快速整理了下衣服,然后三两步走到了距离谢九思一步位置停下。   “谢道友,好巧,灵山这么大我们都能碰上,看来我们两是真的有缘。”   柳殷芷故作忸怩地拧了下腰肢,还想要再寒暄几句套套近乎的时候。   谢九思沉声说了句借过,绕过她径直走向了白茶。   “沈师叔。”   他朝着沈天昭行了个剑礼,做完这一切这才抬眸看向白茶。   白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师兄,我……”   谢九思并不是刚到,在白茶说不想他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谢九思倒不认为白茶是讨厌他,她大概还在尴尬,因为之前的事情。   这很正常,毕竟姑娘家脸皮薄。   只是他也不知怎么,对方越是想要躲避他,他心下就跟被浸湿的布料捂住一样,透不过气,又冷又难受。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刚才对方没发现他的时候离开,这样既不会让她不自在,也能让她安心修行。   偏他没这么做。   在他回过神过来的时候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师妹。”   谢九思这么轻声唤她,和白茶的不自然一样,他握剑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骨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可以进竹林吗?”   这话说的,怎么跟钻小树林似的?   白茶再迟钝也看出对方是在征求她的同意,看来刚才她说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她不大敢看谢九思的眼睛,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唔,这竹林又不是我的,你想去就去呗,干什么问我?”   谢九思弯了下唇角,前一秒还因为少女的远离而沉郁的心情,在白茶应允的瞬间拨云见雾。   他还想要说什么,感觉到前面两道冷冽的视线骤然落在了他身上。   谢九思神情一僵,眼睫微动看向那灵体所在。   沈天昭抱着手臂冷着脸,眉宇之间的折痕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你……”   他薄唇微启,又顾忌着什么将话咽了回去。   白茶不解询问,“师尊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   沈天昭手腕一动,下一秒有金光如佛光,把整片竹林笼罩在了其中。   为了防止到时候剑气波及到外面,他用灵力将竹林和外界隔开了。   他说着又用灵力划下一道界限,把谢九思和柳殷芷隔绝在了外面。   “你们站在这条线外面,修行结束之前别越界。”   这修行还没开始,就搞得这般严肃。   白茶不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   “那个师尊,你不是说和天斩磨合会很轻松吗?”   柳殷芷也就算了,谢九思这样的元婴修者都要隔绝在外,怎么看也不像是轻松的样子啊。   “是很轻松。”   那就好。   她刚松了一口气,沈天昭足尖一点,踩着竹叶凌然于空。   手中天斩于剑鞘战栗,剑鸣铮铮。   白茶尚未拔剑,剑已出鞘。   “不过是对我而言。”   ……   沈天昭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恍惚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少女,俊美的面容晦暗明灭。   “白茶,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天斩和别的命剑不同,它是由我的骨血所铸造。我来帮你与之磨合效果虽是最好,于你的难度却也是最大的。”   什么意思?   不应该是难度最小的吗?   毕竟她是得了沈天昭道法认可,是他唯一真传徒弟。天斩本质上来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既如此要磨合应该更顺利才是。   不单单的白茶没明白沈天昭的意思,界限外的柳殷芷也听得云里雾里。   “谢道友,沈剑仙这话是何意?”   谢九思的视线没有从白茶身上移开,在听到一旁人的话眼眸一动。   “沈师叔的意思是若是换作其他人来帮师妹磨合命剑的话,虽然可能耗费的时间会更长,但难度并不会太大。”   他这里的难度是指的是白茶磨合命剑时候,所要承受的剑气和威压的强弱。   这和帮忙磨合命剑者的修为高低无关,而是取决于命剑本身。   “可若是对象是他的话则反之。”   谢九思见对方还是没明白,又继续说道。   “因为天斩是沈师叔身体的一部分,它对沈师叔会有本能的服从。也就是说我师妹要想把天斩磨合完全,不单要克服沈师叔的剑气和威压,同样也得将天斩给压制住。”   “她要面对的不是一人——   而是一人一剑。”   白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倒不是因为听到了外面谢九思的话,而是在感知到手中的命剑隐隐有挣脱她的趋势。   她和天斩已结了主仆契,它不可能会违背她的意志。   唯一的可能便是受到了沈天昭的影响。   这个情况和曾经白茶听过一个说法有点像,说是这个世界其实有两个“你”。   若是其中有一天两个“你”相遇了,弱的一方会被强的那一方夺去命数,前者身死,“你”才会成为那个完整的个体,独一无二的“你”。   沈天昭就是更强的一方。   让天斩想要臣服,想要追随。   “今日你要进行的修行很简单,只要做到两点这场修行便会自行结束。”   沈天昭的神魂似倾泻的日光耀眼,白茶抬眸看去,对上了那一双金瞳。   “第一别让剑脱手,第二别驭剑不成反被它反噬。”   白茶微微颔首,为了避免还没出剑剑就挣脱,她用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上面的人看到她这个动作嗤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沈天昭在笑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一道逼仄的威压落了下来。   “天斩。”   几乎是在沈天昭话音刚落的瞬间,天斩的剑气迸发而出,从她的手掌一并窜入了四肢百骸。   好似吞了无数刀片一般,疼得白茶脸色煞白。   这剑气和白茶催动它的时候完全不同,磅礴,凛冽,搅动着她的五脏肺腑。   剑在不受控制往沈天昭方向过去,白茶的手被剑气划伤,殷红的血珠顺着她的指缝滴落。   剑气还不是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最让她觉得痛苦的是沈天昭先前落在她身上的那道威压。   剑要往上,威压朝下。   这种感觉如同捆绑手脚,被马匹朝着相反反向拖拽,下一秒就要被五马分尸一般。   和之前靠以战淬炼不同,这次的修行沈天昭连一根手指都没动,便把白茶压制成这样。   柳殷芷瞧着白茶手上满是血痕,唇角也沁红了一片,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这场景光是看着都疼。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在修行之前沈天昭会用界限把她隔开,白茶一个皮糙肉厚的剑修都伤成这样,要是落在她身上还不得当即皮开肉绽。   不过以谢九思的修为应当不会被伤到,那他为什么也会被隔开呢?   柳殷芷心下疑惑,抬眸看向一旁的青年。   不看还好,一看到他脸色苍白,手死死压着剑柄,竭力克服着拔剑破开结界的冲动。   啊,原来如此。   她是受不了那剑气和威压,这人是单纯受不了这一幕。   ……   沈天昭掀了下眼皮,瞥了不远处的青年一眼,神情肉眼可见的不爽。   这都是些什么事?   天下剑修那么多,怎么这凤凰老的小的都要逮着万剑云宗的霍霍?   他闷闷想着,悬停在半空,支着头侧躺注视着白茶。   见她面色如纸,气息孱弱,很是吃力的样子,沈天昭更烦躁了。   “啧,我说你是不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什么?   白茶愕然,吃力地开口询问。   “师尊,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沈天昭坐起,双手撑着膝盖,神情不虞地盯着她。   见他不语,她又唤了一声。   “师尊……”   “白茶,那把剑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四舍五入它也是我。”   沈天昭扯了扯嘴角,眉眼凉薄。   看向白茶的眼神没有温度,和天斩一般冷冽。   “难不成你也要唤它师尊?”   也不等白茶回应。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威压砸了过去。   白茶疼得闷哼了一声,浑身似被碾碎了般,连呼吸都疼。   她眼眸闪了闪,头顶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一只手如神佛压顶,在她快要抬头时候,毫不留情的把她重重砸回了地面。   “师,师尊……”   沈天昭再次抓起她的头发,“砰”的又是一下,把她再一次砸了下去。   “师尊,为什么……?!”   “砰”,又是一下!   殷红的血从白茶眼前滑过,视野模糊,一片温热。   “师……”   她刚说了一个字,感觉到对方又要把她往地面砸去。   白茶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泛着血色。   她不知哪里冒出的力气,翻身把沈天昭一把压在了身下。   脸上全是血迹,宛若浴血的修罗。   “妈的沈天昭,你有完没完!”   作者有话说:   解放天性第一步,从不尊师重道开始。   沈天昭:不错,自信起来了。   白茶: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白傲天:大师我悟了,从明天开始我就用鼻孔看人!我是最吊的!   茶妹逐渐叛逆。√ 第八十二章   白茶拽着沈天昭的领口, 一拳砸了过去。   神魂没有实体,她能碰触到沈天昭只是因为他用灵力充斥于周身上下。   不过没有温度,也没有痛觉。   本来她只是因为恼了才动了手,以沈天昭的修为, 想要避开再轻易不过。   不想她不单打中了, 还把人的头给打偏了几分。   看着沈天昭侧开脸,头发散乱遮掩了神情的样子。白茶攥着拳头一愣,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自己刚才恼怒之下干了什么。   “啊抱歉师尊, 我,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非要来招惹我,我们明明可以和睦相处的,你偏要招惹我……”   她慌慌张张的就要起身,不想底下人神魂散去,如萤火点点, 飘到了不远处位置重新汇聚了灵体。   和白茶以为的盛怒不同, 沈天昭不单没生气,反倒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   “用不着道歉,你刚才那样就挺好的。”   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 尽管没有痛觉, 却也觉得痒痒的。   沈天昭还想要说什么,看到白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说什么直说。”   “……师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斟酌了下语句,一边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 一边闷闷开口。   “还是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比如抖m什么的。   沈天昭倒没有觉得白茶这话冒犯到了自己, 他刚才的举动任由哪个人来看都很是异常。   “你想多了。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 天斩其实就是我, 你们定的是主仆契。你想要压制住它,就得压制住我。”   白茶顿了顿,顺着询问。   “所以要想和天斩完全磨合,我得先要压制住你?”   “差不多这个意思。”   即使沈天昭现在只是灵体,可他的修为依旧深不可测。想要压制他,从力量上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你要是单单想要赢君越鸣那小子,只需要做到一点就足够了。”   “哪一点?”   在白茶似懂非懂的时候,沈天昭伸出了一根手指晃了晃。   “从气势上压制我,就像刚才那样——”   “天斩本能服从于我,而你要反之。”   “把我当仇人也好,把我当死对头也罢。你越目中无人,越不把我当回事,你们的磨合可能会越顺利。”   白茶噎住了。   这会不会太叛逆了点儿?   而且道理她都懂,可是要实践起来实在太难了。   剑虽不是人,但是对人的情绪感知极其敏锐,尤其是像白茶和天斩这样已经缔结了契约的情况。   白茶在它面前无所遁形,没办法伪装。   因此要想要这项修行顺利进行下去,她对沈天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必须是真实的。   对方不告诉她为什么要打她还好,她被这么不明就里的殴打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怨气,现在她都知道真相了,那这修行要怎么进行?   白茶将自己的疑惑告知给了沈天昭。   沈天昭对此不甚在意。   “其实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告诉你只是单纯解释给外面那两个人听的。”   他支着头,余光扫了不远处的谢九思和柳殷芷方向,而后继续说道。   “我再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剑,多少也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总不能让他们误会了我是一个残暴之人,见你修行不得寸进,一言不合就气得动了手。要是传出去,我这本就不好的名声不是就更雪上加霜了吗?”   沈天昭的语气甚是唏嘘。   槽多无口。   不过别的不说,这个修行方式的确立竿见影。   白茶先前时候一直被剑气和威压牵制,无法动弹的身体,在被沈天昭激怒的时候不知怎么涌现出了一股气力,等到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然挣脱开来了。   她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和脖子,可能是被打得狠了,白茶心情也不大好,不想再和沈天昭废话下去。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再被你往死里打?”   他摇了摇头。   “其实这激怒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动手。”   白茶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见沈天昭弯着唇角笑得恶劣。   他抱着手臂点了点,薄唇微启。   “我有点好奇,像你这样道心稳固的人中了柳殷芷的天赋都连着好几日才清醒。你说,要是这醉生梦死用在谢九思身上如何?”   白茶心下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天昭这次没有回答她,他指尖微动,一道定身术过去直接将谢九思束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青年被突然定住微皱了皱眉。   “沈师叔,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就是帮你试试道心。”   他也不管谢九思什么反应,朝着一旁的柳殷芷抬了下下颌。   “小姑娘,你刚才死缠烂打想要跟过来不就是为了这小子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这小子可是天生剑骨,纯阳之体,与他欢好别说突破瓶颈了,你直接从金丹到破丹之境都可能。”   柳殷芷眼眸一动,合欢宗的修者向来没什么善恶观念,道德底线极低。   双修之法再寻常不过,有些宗门弟子更是为了提升修为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尽管之前她对白茶说自己不会夺人所爱,只是饱饱眼福,解解馋,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没那个旖旎心思,而是知道谢九思和她修为相差悬殊,她就算有那个想法也不可能得手。   可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说不心动是假的。   再说了又不是她动的手,是沈天昭。   之后谢九思要找算账也是找后者,就算他要对她如何,大不了威胁他说要把这件事广而告之。   剑修那么重面子,尤其不出意外谢九思还是万剑云宗下届宗主。   要是被人知道他被合欢宗的修者取走了元阳,会被人质疑道心不稳,不堪重负。   谢九思试图挣开束缚,奈何沈天昭的修为太高,一个普通的定身术于他都能擒住苍龙的程度。   见柳殷芷蠢蠢欲动,他脸色沉得厉害。   从白茶这边看去青年应该是冷着脸警告了对方,偏柳殷芷仗着他无法动弹,肆无忌惮地靠近。   白茶瞳孔一缩,这一幕和之前她在佛塔时候一样,柳殷芷也是这样强迫她与之对视。   然后她便中了招。   谢九思此时也不例外,他的瞳孔有些涣散,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似风吹雪落。   那双眸子没了往日的神采,空洞无光。   柳殷芷在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青年白皙是肌肤染上绯色,呼吸也紊乱了几分。俨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白茶慌忙瞬身引剑,想要把结界劈开。   可那结界太牢固,“哐当”一声,不仅没破开,白茶反倒被生生震退了数丈远。   “妈的,沈天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是我的修行,干我师兄什么事,你有什么冲我来!”   “徒儿,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沈天昭一边说着一边似欣赏什么美景般看向结界外的青年面红耳热,纯情难挨的模样。   “你怎么就知道谢九思不乐意?合欢宗的双修功法的滋味最是销魂,没准这一次是半推半就而成的,之后就是他主动上赶着找上柳殷芷了。”   “闭嘴!”   白茶气得跳脚,被刺激得灵力都乱了。   “你要是还当我是徒弟的话就赶紧解开他的定身术!”   “为什么要解开?我看他还挺乐在其中的啊。”   他眯了眯眼睛,煽风点火地继续说道。   “人都有七情六欲,谢九思也不例外。准确来说灵族的欲望要比人族更甚,他们更遵从于欲望。谢九思憋了这么久,帮他疏解一番于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闭嘴!”   沈天昭不顾白茶心乱如麻,他凑近了些,如心魔呢喃低语。   “还是说,你不是担心他的清白受损,而是遗憾那个污他清白的人是柳殷芷不是你吧?”   “我他妈叫你闭嘴!”   几乎是在沈天昭话音刚落的瞬间,少女再忍无可忍,一剑横扫了过去。   剑入神魂,将魂魄散成两半。   下一秒又合二为一。   白茶脑子乱,心里更乱。   刚才沈天昭的话如魔音入耳,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不明白自己在烦躁什么,又在心虚什么。   这已经不是一次了,从前几日她不慎中了天赋,或者还要再往前一点,在无量之地时候开始。   她好像渐渐不能把谢九思当成同门了,是同门又是兄长,是亲情,又在亲情以上。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感情,有一点不可否认,白茶对谢九思有很强的占有欲。   她不许,不许任何人碰他。   “既然这破结界我破不开,我便让你滚回我的身体!”   沈天昭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一般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   可要是灵力消耗得过快,半个时辰回去也有可能。   白茶没想过能赢沈天昭,她只要早点从这里出去,早一点,再早一点!   【傲天,我需要你。】   白傲天的意识是和白茶连在一起的,所以她想什么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尽管他们互为半身,但是白傲天知道白茶并没有完全接受他。   倒不是排斥,她会使用天赋,却从未与他像之前佛塔时候那样让两者的意识相融。   沈天昭之前说白茶出剑不稳,剑心不定正是因为如此。   白茶已经过了中二的那个阶段,她没办法做到毫无羞耻之心的放飞自我。   可如今白茶竟然决定和他意识相融了,这让白傲天觉得很不真实,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你,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我事先告诉你,你要是和我意念合一的话是不可逆的,以后你的性格什么都会受我影响。尤其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像佛塔时候那样胡言乱语,进入亢奋状态。而且也不会像解除天赋那样过几日就恢复了,这可是长期的……】   【我没和你开玩笑。】   白茶紧握着手中的命剑,她抬眸看向沈天昭所在的方向。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照着的剑光比数九的天还要冷冽。   【你是我,我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体的,这不是影响,只是我隐藏的天性罢了。】   【而且这从来都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唯有实力决定一切 。只要我足够强,我就算把天说成地也不敢有人反驳!】   她手腕一动,有剑风擦过她的额发。   【傲天,你知道成为龙傲天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白傲天莫名亢奋,【是什么!】   白茶如今才明白过来,比起把沈天昭看成死对头什么的效果于修行来说并不是最好的。   修真界修者千千万,一半都是沈天昭的仇家,恨一个人只能说明他无能为力,且奈何不得。   她扯了扯嘴角,直勾勾注视着金光之中的那道身影。   【是目中无人,狂上加狂。】   沈天昭是什么东西,终南老祖又是什么东西?我观万物不入眼,不观神佛知真我!   【傲天,随我断了这天下第一剑的气焰!】   【哦哦哦哦哦哦他妈的,燃起来了!】   好热血,好刺激!   白傲天的情绪已经被白茶完全调动了起来,他凝了灵力融入她的周身上下,四肢百骸。   刹那之间,四方风动。   竹叶漫天翩然,搅动着天地都似要为之变色。   昏暗的环境里,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宛若朝阳,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等到白茶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流转成了灿然的碎金。   她周身的气势也大不相同。   沈天昭从一开始就知道白茶并未完全和她的天赋融合,要是融合了她的修为会更近一步。   即使早就料到了白茶的修为会有提升,然而真正目睹的时候他还是颇为惊讶。   不为别的,先前还是刚至凝心修为的少女,如今竟直接一越到了一步金丹。   他挑了挑眉,眉宇之间全是欣慰。   “不错,不愧是我沈天昭的徒弟。这样就算你三日后和那小子对上,没有命剑也有胜算……?!”   沈天昭见目的达成,想要撤回结界结束今日的修行。   谁知他话刚说到一半,少女身形一动,直接提剑砍了过来。   轰隆一声巨响,他倒是未伤到分毫。   这一剑下去,剑气磅礴,险些把这片竹林都给削平。   白茶浑然不觉自己这般做有何不妥,那双金瞳像是盯猎物一样死死盯着沈天昭。   “赢君越鸣有什么意思?我要赢也是赢你!”   “沈天昭,我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她抬起手擦了下脸上的脏污,明明一身狼狈却莫名有一种万丈佛光倾覆落下的超脱。   要是换作旁人敢这么对自己师尊说话,后者一定会暴跳如雷,气得直接引命剑当场清理门户了。   偏此时的白茶有病,沈天昭更有病。   “有点意思。”   他手腕一动,一把竹剑从身后破风而来。   “敢这般大放厥词,我倒要看看你能从我手中走几招。”   白茶一跃而上,直往沈天昭要害刺去。   沈天昭侧身避开,反手一剑打在了她的背脊。   他没有凝剑气,只是单单用力道便断了白茶的脊骨。   白茶重重砸在了地上。   按照平时这种程度就算能动,也不可能那么快起身。可几乎是在她落地的瞬间,白茶又猛地弹了起来。   沈天昭也不可能真的把白茶往死里打,他避开她的要害,引剑将要落。   她突然弓身,一把抓住了沈天昭的头发。   灵体不是实体,所维持的身体每一处都是灵力所在。   白茶自知想要攻击到沈天昭难于登天,便剑走偏锋。   等到沈天昭反应过来时候,她提剑一挥,直接削断了他的大半头发。   那一头鸦青色的头发如瀑,此时被这么一断,成了齐肩短发,跟狗啃了似的。   离开了灵体,她手中的头发也消散殆尽。   沈天昭的灵力也被白茶削去了一部分。   “?!你这逆徒!你竟然敢断我头发!”   他摸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气得发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俗世的人对头发很看重,修士虽并没有那么在意,却也不会轻易断发。   白茶冷笑了一声,一想到结界外的谢九思还在被柳殷芷欺辱,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断你头发怎么了?我告诉你,我一会还要扒了你衣服!”   她说着趁着沈天昭还在气头上没留意,又近身去抓他的衣领。   “撕拉”一声,剑气划破了衣服,白茶用力一扯,雪色的肌肤猝不及防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白茶是真疯,不代表沈天昭也疯了。   要挣脱并不是难事,只是她现在这个状态普通攻击没办法,   这一幕不仅沈天昭惊了,外面的谢九思和柳殷芷也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要是白茶这个时候还清醒着,一定会惊讶的发现青年旁边还站着一个沈天昭。   结界内的那个少年只是沈天昭的一个傀儡,刚才把谢九思定住让柳殷芷轻薄的画面也不过是幻象所致。   只是沈天昭在幻化虚境的术法上造诣颇深,可谓是炉火纯青。   白茶即使和白傲天融合了意识,达到了一步金丹的程度,太虚幻境非她能挣脱的。   再加上这次修行沈天昭不单单是为了让白茶磨合命剑,也存了让她和天赋完全融合的心思。   所以这幻境他还加了些暗示,乱了她的心神,她自然更难辨认。   只是沈天昭知道她必然受了不小的刺激,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刺激。   为了给谢九思报仇,她竟然大逆不道到当着外人的面扯他衣服。   “嘿嘿嘿(?﹃? ),白白的嘿嘿,吸溜……”   看着一旁的柳殷芷一边擦着口水一边傻笑着,眼睛都要看直了。   沈天昭气得脸都黑了。   “你再看当心你的眼睛。”   柳殷芷吓得慌忙收回视线,她捂着眼睛,过了一会又悄咪咪透过指缝窥探。   “……”   妈的,这都是什么事?   沈天昭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要撤了结界进去,只听里面猝不及防传来一身惊呼。   循声看去,只见白茶扒了他的上衣还不解气,居然开始拽他的亵裤。   那傀儡修为只在破丹。   一边顾忌着伤了白茶,一边又无法脱身,只得慌乱拽着腰带不让她抽掉。   “?!住手,逆徒!你这逆徒!”   “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的!”   白茶咬了咬牙,脸上的血迹此时瞧着更加可怖。   “沈天昭是你为老不尊,敢欺负我师兄,辱他清白!以眼还眼,以暴制暴,我今日也要让你声名狼藉,名声扫地!”   “沈天昭”被她这狠劲儿给吓到了,捂着胸膛拽着裤子哭丧着脸挣扎。   “不是白茶,乖徒儿,你冷静点。我可是你师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样对我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不想白茶听后更兴奋了,破罐子破摔道。   “来啊,一起发烂发臭啊!”   “……”x3   她变强了,也变疯了。   作者有话说:   白茶:师兄,我给你报仇了。   白傲天:我赢了沈天昭,我真牛批。不愧是我。【战术后仰】   沈天昭:我不能吃亏,我得去把谢九思衣服扒了。   谢九思:……倒也不必一起发烂发臭。   柳殷芷:嘿嘿(?﹃? )嘿嘿(?﹃? ) 第八十三章   要是白茶这时候尚有理智的话, 一定会发现眼前被自己压在身下之人虽和沈天昭一般模样,可他的剑气和修为与之相比,尽管高于她不少,却与前者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就算她觉察到了这一点, 也会以为是对方怕伤到她的要害手下留情。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茶和白傲天意念合一之后情绪亢奋,急需要发泄出来。   加上谢九思的事情刺激到了她, 她更是恼怒。   “叫什么叫?现在知道怕了, 之前早干嘛去了?早知道你出了这么个馊主意逼着我修行, 我宁愿输给君越鸣也不跟你过来!”   “你不是说让我把你当对家,当仇人吗?好,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管他们说什么大逆不道,目无尊长!”   也不知是觉得拳拳到肉更解气,还是顾忌着怕伤了沈天昭的神魂。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今天非得把你狠狠收拾一顿不可!”   她咬肌微动, “哐当”一声把天斩放置在了地上, 攥紧拳头就要砸过去。   白茶那一拳蓄了□□分的力气,灵体状态下是感知不到疼痛的。   她这么做只是想让沈天昭当着柳殷芷他们的面出丑的同时,在尽可能把他身上的灵力散去, 这样好尽快把这结界解开及时出去制止柳殷芷。   谁知她拳未落, 有风从不远处掠过。   周遭的结界也“咔嚓”一声,随风破开。   白茶一愣,只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瞬身而来,伸手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谢九思虽不知道沈天昭为白茶编织了个什么幻象, 那个傀儡是由沈天昭的神识操纵。   他的修为只在元婴, 没有沈天昭的允许他感知不到那傀儡对白茶说了什么。   但是他不是傻子, 在结界里白茶从始至终一直念叨着的都是他。   那说明这幻象十成十和他有关。   幻象这种东西要么自己破开, 要么从外界制止,尤其是左右她心神之人去制止,这效果更是立竿见影。   白茶眼眸一动,看着轻握住她拳头的手,缓了一会儿顺着往上。   青年微皱着眉,神情担忧地注视着她。   “师妹,没事了。”   谢九思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眼前被血粘连着的头发拨开。   语气轻柔好似春雪,眼神温暖一如旭阳。   “刚才你看到的都是幻象,一切都是假的,你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也永远不会发生。所以冷静点,别被那些虚无的情绪左右了心神。”   果不其然,有了谢九思的安抚,白茶紊乱到濒临失控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平复。   她攥着“沈天昭”的衣领,还没反应过来,身下之人和先前那缕被白茶断掉的头发一般化成细碎的荧光,顷刻间消散殆尽。   也是在傀儡消失的时候,白茶才后知后觉看到了谢九思身后不远处那个抱着手臂,脸色黑得厉害的沈天昭本人。   尽管那傀儡不是他,偏性格和皮相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沈天昭想不当回事,不代入自己被白茶又是扒衣服又是拽裤子的社死场景都难。   他并不生气白茶这般不尊重他,他生气的是她一个姑娘家家,竟然做出这等事情。   “你……”   沈天昭正要教育她几句,不想白茶先一步开了口。   “沈天昭,你怎么能这样!”   得知了一切不是真的白茶在一瞬的怔然过后,看到沈天昭过来,火气“噌”的一下子窜了上来。   “修行就修行,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干师兄什么事?你怎么能拿他的清白开玩笑!亏你还天下第一剑,正道魁首呢,你做这种事情你笋不笋啊!”   沈天昭被白茶噼里啪啦一下给吼懵了。   那个傀儡是他放进去的不假,这幻象和暗示是他布下的也是真。   只是这幻象名为“相由心生”,顾名思义这幻象并非他能左右,而是由中术者心境所幻化。   她当下最担心什么,在意什么,这幻象就会对应编织出什么幻境出来。   这种幻象非心魔幻象,是短暂的,并不会影响中术者道心。   沈天昭虽然是施展术法之人,但是他并没有和傀儡里的神识连通。   一来是顾忌白茶的隐私,二来是他本身也对这些也没什么好奇心。   他和谢九思还有柳殷芷一样,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白茶突然提到了谢九思,其余涉及幻境相关的细节都被模糊了。   因此沈天昭也不知道幻象是什么。   ……清白?   不单单是沈天昭,谢九思也有些愕然。   沈天昭问,“我说你啊,到底在幻象里看到了什么?怎么这么大反应?这不是你的幻象吗,干谢九思什么事?”   此话一出,三双道灼热的视线全然落在了白茶身上。   要是换作以往,白茶肯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幻境的所见。   如今她和白傲天意念合一,不仅胆子变大了,脸皮也厚上了不少。   “还能是什么?就是你把我师兄定住,然后教唆柳殷芷对他上下其手,还是当着我的面,让他们在这竹林里做那种事情!”   谢九思一愣,反应过来白茶说的“那种事情”指的是什么后脸“噌”的一下子红了个通透,耳根也染上了绯色。   他此时突然明白了刚才“沈天昭”当众被扒衣服的羞耻感,如今他也觉着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了空气中无所遁形。   不光是他,连一旁柳殷芷这样的合欢宗出身的修者,都被白茶这赤裸裸的话语给弄得尴尬不已。   “那个白道友,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哪怕这是幻象,我觉着我这人还是挺有节操的,这横刀夺爱的事我可不干……”   “柳殷芷。”   谢九思少有这样直呼他人名讳的时候,他见对方越说越离谱了,恼羞成怒地咬牙打断了她的话。   “她被幻象左右了心神也就算了,你瞎跟着胡言乱语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想要压制住心头莫名的情绪,和不知何时蔓延上脸的灼热。   偏眼前人眼神清明,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师兄,你当真没事?”   谢九思别开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都说了,你所见是幻境,是虚妄。”   白茶见他衣衫整洁,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悬着的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   而后目光落在他泛红的面颊喉咙一紧。   在谢九思觉察到的前一秒立刻别开了脸。   “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她闷闷开口,抬起手将脸上的脏污擦拭。   “师尊刚才说只要这结界破开就意味着我今日的修行结束了,自从无量之地到现在你一直操心着我的事情不得空闲。我现在没事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不是谢九思的错觉,他发现白茶在确认了他无事之后,似乎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是幻象之中还发生了什么?还是之前的事情白茶还有些尴尬,暂时不大想和他待在一起?   先前怎么也压不住的温度,在觉察到白茶的疏远后骤然褪了下来。   白茶收了剑,眉眼敛着,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往沈天昭方向那边过去。   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冷淡得让人心寒。   “师尊,我们接着修行吧。我刚和天赋完全融合,想尽快稳定下来。”   沈天昭抱着手臂,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僵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青年,又低头看向白茶。   “你故意躲着他做什么?”   白茶避而不谈反言其他。   “……下一项修行是什么?”   “我今日累了明日再说。”   因为那个傀儡被灭,沈天昭周身的灵力耗损了不少,感觉到意识开始不清明了。   他将白茶用力往谢九思那里一推。   力道不大,只是白茶受了伤,被这么猝不及防一推直接撞到了青年身上。   谢九思伸手虚扶住了白茶,后者看到他的动作,吓得慌忙拍掉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在这本就静谧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楚。   两人同时愣住了。   青年眼睫一动,目光落在那泛红的手背。   不疼,却比剑落还伤人。   白茶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条件反射的一下,等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解释,一旁的沈天昭在消失之前对谢九思嘱咐道。   “谢九思,你带她回去疗下伤。还有,明日你要是想来便来,不用像昨日那样大晚上过来扰我清梦。”   按理说沈天昭的神魂就在白茶体内,他要是出来的话白茶肯定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这一次她之所以对谢九思会跟着来修行一事不知晓不为别的,是因为青年来找沈天昭的时候是在昨日夜里。   倒不是谢九思故意挑白茶休息的时候过来,只是他体内的两股灵力有些紊乱。   回去静修平复后已然是半夜。   谢九思平日里带白茶修行,或是看她修行已成了习惯,白茶每次见他来都很高兴。   反之他不去还会失落许久。   只是这一次谢九思以为沈天昭可能不会同意修行时候有人旁观,不想沈天昭不介意,不愿他去的反倒是白茶。   看着沈天昭的神魂消散在了视野,金光粲然之后,入眼的是一片翠绿竹林。   他不动声色将泛红的手放下,和往常一样朝着白茶弯了下唇角。   明明是她伤到了他,他却柔声安抚着。   “抱歉,我刚才吓到你了。”   “不是师兄,我……”   谢九思似乎没听到白茶的话,回头看向不远处也被这展开弄得恍惚的柳殷芷。   “柳道友,我一会还有事,能麻烦你帮我送她回去吗?”   见柳殷芷并未拒绝,他又对白茶说道。   “师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之后会让去尘归来帮你疗伤。你不用担心,他修的佛法和药理,两者皆是济世救人之道,比起我这种半吊子的医术要好上太多。”   说完他又交代了白茶几句,除了刚才被白茶打掉手时候有一瞬的失态之外,谢九思的神情和语气并未有任何异常。   他的情绪管理一向很好,准确来说谢九思不会轻易,也不允许自己随意暴露自己的情绪。   尤其是负面的,不堪的,脆弱的。   正因为如此,不仅是外人,连同他都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谢九思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看似温柔强大,可在面对一切选择的时候会变得顾忌颇多,犹豫异常。   他之所以对白茶这般照顾,不是她是他的道缘,凤凰的本能会影响他,但是并不会左右他。   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付出的事情——是因为白茶。   在他斩魔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祝贺他凯旋,夸他剑法卓绝。   只有白茶会在他下山时候托人花大价钱找了个开光的护身符塞给他,又在他回来的时候还未入山,就早早地到了山门等他。   他受伤的时候,她会抱着个枕头在他门外守夜,生怕他有事时无人在旁。   是她先主动,他才有回应。   在白茶刚入剑宗的时候,灵兽宗的一名弟子也曾上过蓬山。   她那时并不知道他也是灵族,是给灵兽宗遭致过灭顶之灾的凤族。   尽管这是谢沉和卫芳洲所为,可他们已然身消道陨,他便将一切仇怨发泄在了谢九思身上。   谢九思早已习惯了这些,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给剑宗招惹麻烦。   偏他咒骂他不够,咒骂上了凌霄。   谢九思动了手,把他从剑宗打出了蓬山。   他下手很重,这件事闹得很大。   为了息事宁人,给灵兽宗那边一个交代,凌霄不得已把谢九思关去了思过崖。   明眼人都看得出凌霄是做给外人看的,并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唯有白茶不懂这些仙门规矩,也不懂灵兽宗与他的那些恩怨。   那是她入剑宗以来第一次用了天赋,强行突破了结界,闯入了思过崖。   谢九思记得很清楚,那是剑宗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   火烧云蔓延漫天,少女浑身被剑气划伤,血色晕染得比这片云霞还要浓烈。   她爬上悬崖,踉跄着朝他走来。   不顾自身狼狈,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停下。   少女伸出手,光亮落在她身上。   “师兄,我来陪你。”   少女的那句话似还在耳畔,让他动容。   然而现在谢九思有些不确定了。   不确定白茶是否还一如既往的需要自己,不确定他要不要在留在她身边。   或许一开始就是他自作多情了,白茶依赖他只是他带她入的道,不过雏鸟情结罢了。   现在她有了师尊,他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谢九思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两人距离这么近,哪怕他再如何遮掩白茶也能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谢九思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看到他眉眼黯然的样子,在他转身要离开之前白茶手比脑子更快。   慌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师妹,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问的很轻,白茶却觉得比鹤不群的灵锤砸在身上还要重。   白茶生怕谢九思甩开她的手离去,她手上力道不自觉收紧。   “师兄,我改变主意了,你送我吧。”   谢九思眉宇之间折痕渐起,想起了什么。   “你是不是……还没从幻象里出来?”   不然怎么会如此反复矛盾。   “我没有,我现在很清醒。”   白茶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把头低下,不敢看谢九思的眼睛。   “我不是有意要拒绝你的,我巴不得你送我,只是我,我……”   最后那半句话白茶不知为何,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谢九思沉默了一瞬,尽管对白茶将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很生气。   可看到她咬着嘴唇,眼眶泛红的样子,还是没办法就这么丢下她不管。   最终谢九思还是答应了她。   他让柳殷芷先行离开,然后把白茶送回了房间。   白茶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谢九思。   谢九思没说话,似没有觉察到那灼热的视线,他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说道。   “沈师叔看着下手重却并没有伤到你的要害,你把这几颗丹药服下,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我去佛塔找去尘过来给你瞧瞧。”   他说着就要起身。   却发现自己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被白茶仅仅攥住了。   若是换作以往谢九思不会太在意,只当她是撒娇,甚至会坐回去再陪陪她。   只是这一次他很难做到无事发生。   他表面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只有谢九思自己知道。   他很讨厌,很讨厌被白茶这样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对待。   “……松手。”   这还是谢九思头一次用这样重的语气和她说话,白茶脸色有些苍白。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青年的冷淡。   白茶没有动作,反倒攥得更紧了。   从谢九思这个角度来看,她的睫毛颤颤巍巍隐约沾染上了水汽,琥珀色的眸子也湿漉。   那眼尾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认识让谢九思心下更无力了。   他不明白白茶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该难过该委屈的是他才对。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俊美的面容哪怕在日光之下也似覆着霜雪。   “师妹,如果你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说。觉得我烦,不想看到我,我今日就可以离开灵山。”   “我没有觉得师兄你烦,我……”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沉声打断了白茶的话,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隐约有什么光亮明灭。   “师妹,你在推开我,为什么?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你觉得很丢人很尴尬,不想面对我?还是因为沈师叔?”   之前说他是她在剑宗最重要的人这些都是假的吗?只是因为她只认识他一人,把他当成救命稻草牢牢攥着不放   现在她有了师尊,有了沈师叔,所以他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是吗?   他想要质问,可最终只涩然说道。   “白茶,别这样对我。”   谢九思唤了她的名字。   那眼神似深海的浮冰,脆弱得一碰就碎。   她愕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他的身体凉的厉害,颤颤巍巍好似冬雪倾覆的枝桠,摇摇欲坠。   那双漂亮的眉眼也黯然,似宝石蒙尘。   在白茶的印象里,谢九思一直都是强大无匹,温柔如斯。   这样失态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在不安,在害怕。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白茶。   “对不起,我该和你说清楚的。”   比起让谢九思伤心,让他误会,白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白茶把谢九思往自己面前一带。   两人离得很近,灼热的气息交织,稍微一动连睫羽都交缠。   “师兄,我不是怕面对你,是我怕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当时幻象所见你说是虚妄,可也得心有所思才有所见。”   “我怕柳殷芷对你动手动脚的同时,也怕你因柳殷芷乱了道心。”   白茶的回答谢九思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这就是你的回答?师妹,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先不说你一个凝心修者竟然怕伤到我一个元婴修者,简直是杞人忧天。”   他压着心头的情绪,尽量放平语气,可开口时的声音还是有几分冷硬。   “还有,我真的很好奇在你眼里我究竟有多不靠谱,你才会觉得随便一个女修就能乱了我的道心?”   想到幻象之中青年清晰入耳的低喘,粗暴扯开的衣领之下是白皙如玉的胸膛。   白茶不自觉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哑声开口。   “不是你,是我。”   是我道心乱了。   作者有话说:   白茶:师兄嘿嘿(?﹃? )我好想嘿嘿嘿嘿(?﹃? )   谢九思:……不,你不想。   觉醒吧,色胚之魂!   她已经不是白茶了,她是傲天茶。   师兄我劝你之后别招惹她,男人不要惹火。(狗头) 第八十四章   白茶先前理智是清醒了, 可欲望这种东西就像是星火,哪怕只是一点,放任着不管还好。   然而谢九思的出现把她从虚无之中拽出来,又似一阵燎原的长风。   她之所以避开谢九思不是因为觉着尴尬, 或是别的什么。   这种情况在之前时候或许会有。   此时白茶和白傲天处于意念合一的状态, 羞耻这类的情绪她没太多感觉。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白茶觉着谢九思会在意,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同门对她有这样的心思, 虽不会排斥, 甚至反感, 但是疏远她是很有可能的。   因此她想着等到她完全平复下来之前,尽量不要和谢九思待在一起,也尽量不要和他有身体接触为好。   可谢九思太了解她了,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稍微刻意一点都会伤害到他。   就像白茶把对方当成亲人一般重要的存在一样,她于谢九思也是如此。   “……抱歉师兄,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起身, 盘腿双手撑着膝盖上,和床边的谢九思面对面坐着。   “我当时刚从幻象里出来,然后你又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幻象和现实我还没来得及转换过来, 你虽然是衣衫整齐, 可我总觉得你没穿衣服,所以不大敢面对你。”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   主要是那个幻象太真实了,她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她又不是什么六根清净的佛修, 那种场面任谁看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一想到这里, 那画面又不受控制在脑海里浮现。   白茶抿着嘴唇, 闷闷说道。   “对不起师兄。你别生我的气,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哪怕是幻象什么的我,我以后也……尽量忍住不看。”   最后半句话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才保证出口。   看来那幻象对她而言真的是很大的诱惑了。   谢九思沉默了。   他想过无数种白茶可能疏远自己的理由,却独独没料到是因为这个。   明明入灵山时候她在七情池里泡了两日都安然无事,明明面对去尘还有那君越鸣的时候,白茶也没乱了的道心,如今因为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乱了。   这让谢九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竟然的因为自己……   只是因为自己……   不,应当不是他想的那样。   白茶才十六岁,无论是在人族还是灵族之中也还是个幼崽。   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影响道心的因素有很多,不只是一种。   白茶在幻象之中所见的人不单单是他,还有柳殷芷。或许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同样是柳殷芷的对他的冒犯也刺激到了她。   更多的是愤怒。   人一旦愤怒到了极点,也是会乱道心的。   这个情况就和她之前中了天赋时候一样,醉生梦死放大的第一欲望是野心,第二才是情欲。   这一次也是如此,白茶第一时间表现出来的是愤怒,而不是情欲。也就意味着柳殷芷的刺激要比他的更大。   然而无论哪一个占主因,也改变不了白茶被他影响了道心这一点。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垂眸看向低着头一脸愧疚的少女。   是和柳殷芷那样单纯食色性也般,停留于皮相的喜欢,还是更深层次一点的感情?   或许他该继续追问,这样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心痒难耐。   可在快要开口的时候,他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不为别的,白茶从刚才到现在坦白这件事的态度太过坦然,看向他的眼神也清明纯粹。   若是她真的对他有那种心思,应当是羞赧着回避他的视线,而不是这样自然直白。   退一万步,就算白茶是有那个想法。   那他呢?那他能明白吗?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七情六欲是不完整的。他辨别不清,也甄别不了自己的感情。   谢九思对白茶好是因为她对他更好,他是在回应而已。是因为她是他的道缘,灵族和人族最大的区别是前者更遵从于本能。   那他是因为本能,还是因为喜欢?   白茶可以懵懵懂懂,他不行。   如果再没有辨别本心的时候贸然给了她错误的讯息,让她误会,那么他不就和卫芳洲一样了吗?   卫芳洲和谢沉的悲剧就是因为前者不明情爱,后者深陷其中,一个拿得起,一个却放不下。   谢九思不想这样。   半晌,在白茶忐忑着等待着谢九思的“审判”的时候。   他伸出了手,和往常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要喝茶吗?”   “啊?”   白茶还没反应过来,谢九思已经将一杯茶盏递到了她的手边。   氤氲的水汽朦胧,隔着雾气看去,青年的眉眼似远山雾霭,看不真切。   她的确有些口舌干燥,不过不是因为渴。   白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水泽潋滟在她的嘴唇。   从谢九思这个角度看去,色若雨后海棠。   “……师兄,我能把你这个举动理解为你不介意刚才的事情,原谅我了吗?”   谢九思不着痕迹收回了视线,好似从未在她唇上停留。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关心则乱,被幻象乱了心神罢了。说清楚就好了。”   本来谢九思能原谅自己白茶应该开心才是,可他这样风轻云淡就揭过去了她心头反倒不大痛快。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她可是因为他乱了道心,对他产生过这样那样的想法,他就算不生气也不该毫不在乎啊。   沈天昭之前单单是因为她扒拉了他的傀儡的衣服就气得脸都青了,可见这种事情无论对男女来说都是有辱声誉的才是。   她这种性质比后者还要严重,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在意?   是不在意这件事,还是单纯不在意她?   白茶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起了先前她中了柳殷芷天赋时候做了那般荒唐事,谢九思也是如此。   “不是大事吗?”   她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杯盏,茶水滚烫,隔着薄薄的杯壁把她的指尖烫得发红。   谢九思提醒她松手,见她没有动作,想要伸手把她的杯子拿走。   偏他刚过去,白茶捉住了他的手腕。   “那在师兄看来什么才是大事?”   他感觉手腕皮肤烫得厉害,少女的手因为用剑,虎口处有薄茧,碰触到的瞬间他指尖莫名发颤。   谢九思不知道白茶为什么突然这样,她似乎很生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他。   如同野兽锁定猎物一般炽热。   “师兄,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不愿意说出避开你的原因吗?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我的行为会对你造成困扰,在意你会因此疏远我。现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你了,你却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让我觉得很可笑。”   她的情绪不大稳定,手上的力道也收紧,把谢九思的手腕留下一圈红痕。   道心乱了并不意味着走火入魔,只是短时间内会有失控的情况发生。   在这个时候不能轻易刺激对方,否则很有可能留下心魔,影响日后修行。   “师妹,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   白茶打断了谢九思的话,沉声说道。   “师兄,你到底怎么看我的?是觉得我有那种想法是人之常情,没什么所谓,还是觉得我还是个不知事的孩童,你没把我当回事?”   他大概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少年人的自尊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们尤其不喜欢被人一直当成没长大的孩子。   这种情况谢九思没少见,御飞流是,剑宗的师弟师妹也是。   可越是如此,越说明白茶还不成熟。   会在意别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小孩看待的,自然还是个小姑娘。   谢九思叹了口气,不想刺激到白茶,用比平时还要平和的语气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不是觉得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一直纠结的事情。”   “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怕我因为这件事疏远你,我也怕一直揪着这件事反而让我们生了嫌隙。”   他压着唇角,低声询问。   “师妹,你也不想这样对吗?”   因为白茶上灵山的时候就有伤,去尘给她安排的住所僻静偏远,很适合养伤。   此时又是日暮时分,倦鸟归巢。   窗外隐有虫鸣,时不时有风吹过发出飒飒的声响,一时之间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清。   良久,在谢九思以为白茶还在钻牛角尖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不,我要说清楚。”   “什么?”   白茶凑近,谢九思下意识想要后仰,却被她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不让他逃离。   他心下一惊,想要把白茶推开。   “你要是现在推开我,我们才是真正生了嫌隙。”   谢九思的手刚抬起,听到白茶的话僵在了半空。   他少有这般无力。   “……你到底要我如何?”   “你道歉不就是为了希望我能原谅你吗,我说了没关系,你又不高兴。难不成今日你非要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吗?”   “我说了,我做不到。做不到你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不到你这样自欺欺人。”   白茶把“自欺欺人”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我不喜欢你这般无事人的样子。”   冷静点白茶,别被情绪掌控。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在意?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纠结?而师兄要置身事外。”   停下,别说了。   “你说得对,我不高兴。但我不是因为你原谅了我不高兴,而是因为你这样冷淡的态度。”   心下有一个声音,那是她的理智。   它在让自己闭嘴,竭力想要把她从失控的边缘拽回来。   白茶也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她之前时候担心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白傲天是中二时期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不知天高不知地厚,无惧无畏,百无禁忌。   什么羞耻心,什么善恶观念都很淡薄。   她万事随心,不被拘束。   同样的,这种性子看上去逍遥自在,但是却是极端自我。   就像现在,明明是不该说的,可能会伤害到谢九思的话。   她却如何也停不下来。   “师兄,我想让你和我一样……”   我想让你慌乱无措。   想让你紧张不安,患得患失。   “想让你和我在意你一样,在意我在意得不得了。”   谢九思呼吸一窒,身子僵硬得厉害。   那张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完美无瑕的面容头一次有了裂痕。   这样近的距离,白茶能够感知到他紊乱的气息,骤然滚烫的肌肤,如擂的心跳。   看到谢九思的神情因为自己破碎崩塌。   白茶心下觉得莫名的痛快,有一种这样才公平的恶劣想法。   然而下一秒,白茶感知到了什么,再笑不出来了。   “师兄,你……”   谢九思瞳孔一缩,猛地挣开了白茶的手。   “啪”的一声,剑风破开了门扉,还不等白茶反应他便踩着云仓皇离开了。   此时无风,那个身影却在云中踉跄着好几次,险些坠下云端。   白茶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上面还留有谢九思手腕的余温。   现在她的理智是回来了,却震惊得合不上嘴。   许久,白茶咽了咽口水问道。   “傲天,我是不是还在幻象里没出来?”   白傲天也很惊讶。   【……没。是真的,老白。】   刚才——   谢九思道心乱了。   ……   当天晚上,白茶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之后两天的修行,和她预想的一样,谢九思并没有再来竹林。   不过这样也好,她怕她再次口不择言,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或者做出什么禽兽行径。   沈天昭的神魂虽然寄宿在白茶身体,但是他和白傲天不同,他和白茶的五感和意识并不相通。   唯有他清醒时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因此对于前两日白茶把谢九思吓到乱了道心的事,他毫不知情。   “万剑云宗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茶正席地坐在一旁擦拭着手中的命剑。   经过这几日的修行,她和天斩基本上磨合得差不多了,加上与白傲天意念合一了。明日和君越鸣交手应当有六七分胜算。   她手上动作一顿,一脸莫名地看了过去。   “怎么突然这么问?难不成师尊你感知到了什么吗?”   太虚境的大能神识可至万里。   尤其像沈天昭这样的半步神仙,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觉察。   一想到这里白茶不免紧张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倒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是前两日,我刚清醒过来习惯性放出神识。发现谢九思那小子不知怎么,跟火烧头发似的急得使用了天赋,直接从灵山一步踏到了蓬山边界。慌慌张张的我还以为是剑宗出什么事了。”   沈天昭说着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问。   “你和他平日不是走的挺近吗,他没告诉你为什么回蓬山?”   “……”   前两日,不就是她把人吓到御空离开的那次吗?   白茶想着谢九思飞得再远也就在灵山附近,不想对方慌乱成那样,生怕她追上,竟然使用了天赋。   一步万里,直接瞬身到了蓬山。   “……唔不知道,可能师兄许久没用天赋有些生疏了。看我这几日修行技痒,也想着多多练习熟悉了一番吧。”   她怕沈天昭看出什么,不想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啊对了师尊,你刚才不是说今日修行结束后有事与我说吗?是关于入塔的事吗?”   沈天昭对白茶的那番说辞半信半疑,见她似不想说,又想起之前她好像就在刻意避开谢九思。   于是也没再追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昨日去尘过来告诉我,说你们这一次可能会在第四重,而非第三重。镇妖塔和剑阁一样,一共九重,重数越高镇压的魔物修为越甚。因为这一次是帮君越鸣那小子入塔取剑,也就是说你们上几重比试不在你,而在他。”   君越鸣的修为在白茶之上,以白茶的修为入塔一般在第三重,然而若是以前者的话则会在第四重位置。   这就意味着白茶进入其中第一时间就会被魔气压制一部分力量。   同样的,因为君越鸣体质特殊,这些魔气不单不会对他有影响,反而会助长他的修为。   他入塔的时候修为会从一步金丹,变成真正的金丹境。   “这个我知道,师兄在我答应帮君越鸣入塔取剑的时候就提醒过我了。”   这个情况和之前在佛塔时候一样,入塔的修者被佛光逼出的魔气也能为君越鸣所用。   “那你知道第四重以及以上封印的妖兽大多出自哪里吗?”   白茶在择剑之前连蓬山都没出过,哪里知道灵山镇妖塔里关着的妖兽出自哪里?   “沧海,还是魔渊?”   他点着手臂的手指停住,在白茶疑惑的神情下薄唇微启。   “凤山。准确来说是前凤山。”   白茶惊得跳了起来。   “?!凤山?那也就是说里面的妖兽以前大多都是灵族,而且还是师兄的族人?”   凤山遭遇天劫的时候,除了侥幸得了昆仑庇护从凤山逃离到了瀛洲的之外,其余的灵族在那场劫数中只有两个结局。   要么是在天雷,天火中身消道陨,要么是被污秽所侵蚀,在怨念之中入魔为妖。   而镇妖塔里,封印的便是这么一群灵族。   “算不得什么族人。凤族是上古血脉,哪怕在五六百年前族内上下也不过十人,就连分支都没有。”   沈天昭历练的时候去过凤山,当时的凤山也不叫凤山,也是龙山。   昆仑凤还被天道庇护的龙族压上一头。   是他杀尽了天下真龙之后,昆仑凤才成了凤山之主。   “灵族各族自立为王,凤族虽是凤山之主,却不会干涉他族之事。”   “而正因为他们对凤族并无敬畏之心,所以你若是入塔碰上了他们,他们不但不会避开你,反而会攻击你。”   白茶是入坤的剑主,入坤之前是卫芳洲的命剑,上面又有谢沉献祭留下的妖纹。   她现在是入坤剑主,万一它们感知到了她身上入坤的气息,那就惨了。   一个君越鸣就很难对付了,还要加上一群妖兽。这不是要她命吗?   白茶沉默了一瞬。   “……师尊,这让我怎么打?”   “怕什么?不过杂碎而已。”   沈天昭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在亭子里的入坤引了过来。   “对了,差点忘了。你明日入塔把入坤也带上。”   白茶接过入坤,更加疑惑了。   “等等,既然你都说了它们可能会认出我是入坤的剑主,那就说明也有可能认不出。你如今让我我这带上入坤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沈天昭默然盯着白茶,半晌。   “你觉得以我们师徒两的运气,有认不出的可能吗?”   “……”   也是,他们两一个比一个脸黑。   “而且那里面的妖兽虽出自凤山,却大多都是我给抓进去的。卫芳洲和谢沉害它们入魔,而我则是封印它们之人。你就算不拿入坤你一出剑它们也知道你是我徒弟。”   沈天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当时我本打算渡它们入轮回,只是它们执念太深,竟在神魔大战之时趁机破塔而出,与妖魔合乌同流。这才被我封印其中。”   白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原由,心下唏嘘。   “不过这和你让我拿入坤入塔有什么关系吗?”   入坤和天斩不同,她尚未磨合,拿进去也发挥不了多少威力。   “没什么关系,就是觉着反正都要走生魂,把入坤带去一并走了得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见白茶语气恹恹的样子,沈天昭挑了挑眉。   “怎么?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是有点。我还以为你会教给我什么,比如双剑合璧的绝招。结果只是开刃。”   如果这时候谢九思在的话,一定会发现白茶的异常。   以前的她要是在得知入塔难度Max的话,一定会焦虑自闭,而现在的白茶的关注点竟然只在酷不酷,帅不帅这一点上。   作为中二病同样晚期的沈天昭,立刻反驳。   “谁给你说那叫开刃?”   白茶一愣,“那不然叫什么?”   “这叫苍生渡不尽,杀之!”   噢噢噢哦哦,他妈的燃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低逼格:给剑开锋。   高逼格:苍生渡不尽,杀之。   白傲天:学到了。   白茶:学到了。   以前的白茶:你给我加难度,你害我!   现在的白茶:哦哦哦哦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谢九思被吓得一个筋斗云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不是)   茶妹别看她直球,其实她真没开窍。只是觉得师兄不在意她,没被在意所以生气。   所以是师兄自我攻略,先开窍的。 第八十五章   灵山, 镇妖塔——   清晨日光和佛光融合在一起,从金顶佛塔一并往下,山林葱茏青绿,层峦叠嶂里碎金在雾霭之中浮动。   从山下往上看去, 好似有游龙攀附而上, 气势如虹,直入九天云海。   这副光景在上灵山的这大半个月里, 白茶基本上每日都能瞧见。然而饶是如此, 她每次还是会被这佛光普照的画面给吸引, 愣愣看了好半会儿都移不开视线。   等到她悠哉悠哉欣赏完风景,御剑到达镇妖塔的时候,镇妖塔周遭早就乌压压围了一片人。   其中苏桃和林之他们也在。   和柳殷芷还要在佛塔里待上几日稳固了道心后才能离开不同,苏桃他们早在三日前就该下山了。   他们之所以留下来没回桃源,无非是因为听说了君越鸣和白茶今日会入塔比试,   不单单是他们, 仙门好些弟子也是如此。   好奇个结果是一回事, 更多的是想要看看白茶和君越鸣的剑式。   他们是没什么机会看到终南老祖和沈天昭这样的半步神仙出剑了,因此这才将主意打在了白茶它们身上,想要从他们那儿窥探几分剑仙剑尊的风姿。   苏桃一直在留意周遭的动静, 因此在白茶落地的瞬间便瞧见了她。   她挥着手小跑着过来了。   “傲天, 你可算来了。我和师兄他们见你没来,还以为你记错日子,忘了今日的比试呢。”   白茶对苏桃还是挺有好感的,不单单因为之前佛塔时候的事情, 还因为在她中了天赋静养的这段日子里, 对方没少来看望自己。   一来二往的, 她们也渐渐熟悉了。   当时苏桃来看望她的时候曾经问她, 到底是叫白茶还是叫白傲天。   她下意识想说是前者,然而转念又觉得傲天也是她,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于是说两个名字都可以。   不想苏桃把她的话理解为——她名茶,字傲天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之前在佛塔的自报家门的举动,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苏桃他们大概觉得傲天更符合她当时酷炫狂拽的画风,于是更喜欢叫她傲天,而非白茶了。   等到白茶要纠正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开始这么叫了。   要是之前的还没和白傲天意念合一,白茶多少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尴尬羞耻,如今听到苏桃这么唤她,她反倒觉得本该如此。   “没,我记得的。只是灵山的风景实在太漂亮了,我想着时间还早,就御剑绕路兜了一圈。”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镇妖塔旁的日晷看去。   “诺,这不约莫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吗?”   “是还有时间,但是君越鸣半个时辰之前就到了,还有终南老祖和去尘尊者也早就落座高位。君越鸣也就算了,你一个小辈总不好让他们两位大能久等。”   白茶听到这话抬眸往高处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终南老祖和去尘的身影。   说实话她并不意外终南老祖也在,毕竟这是她和他徒弟的比试,他这个做师尊的观战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没料到去尘也在。   听沈天昭提起,五百年前神魔大战的时候去尘为天下众生散尽了三千金莲,而要同时操纵这么多的金莲佛宝,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   被邪魔妖道钻了空子,趁着他不备的时候将魔魂灌入了体内。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克妖魔,同理妖魔的力量到了一定程度也会压制神佛。   那魔魂想要夺舍去尘的身体,去尘最后断了半身金身才得意脱身。   然而那妖魔虽没得逞,弥留在他内里的魔气已深入骨髓,平常时候还好,一旦靠近镇妖塔或是月圆之夜,他体内的魔气就会格外躁动。   不至于失控入魔,其痛楚却如挖心刮骨。   因此除非是万不得已需要加固镇妖塔的封印,防止邪祟逃出,魔气肆虐,去尘大多时候都不会靠近这里。   “若是换作灵山弟子之间的切磋比试的话,我师尊的确不会过来。只是你和君越鸣两个,一个是万剑云宗的,一个是终南山的,你们若是在塔中有个好歹,我们整个灵山都不好交代。”   无妄不是什么时候来到了她旁边,他有佛眼,白茶又不是一个会隐藏情绪的人,心里想什么一看便知。   见她对于去尘的到来很是疑惑,他这么出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问什么,余光看到无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顿。   白茶眼睛一亮,下意识想要上前。然而想到了什么,脚刚抬起,又及时刹住收了回来。   无妄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白茶吓得从灵山,一脚踏回了蓬山的谢九思。   青年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然而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下有些淡青,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倦色,他逆着光站着,光影之间情绪也不分明。   “师兄。”   白茶轻声唤道,眼睛却直勾勾注视着他一瞬不移。   “你这几日是没休息好吗?你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没事。”   谢九思回答的也很轻,声音带着刚睡醒一般喑哑。   “我只是回了一趟蓬山,又去灵兽宗处理了一些事情,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歇息,所以有些累而已。”   他没有提自己为什么要回灵兽宗,白茶也没问。   “是这样啊。怪不得你看上去这么疲惫,这么舟车劳顿了一路想要不辛苦都难。”   白茶干巴巴地回答道。   明明只是几日不见,两人的对话竟客套得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   局促又尴尬。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白茶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怕谢九思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会又要离开。   他的天赋一步可至万里,哪怕是沈天昭一个不慎也未必能追上,更何况是她了。   谢九思要是想要躲她,她寻上个十年百年也找不到。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也不敢再那样揪着那件事不放,决定解释清楚,服个软,避免再次把人吓跑。   “师兄,之前的事是我……”   白茶话还没说完,一片温热猝不及防地覆在了她的嘴唇。   是谢九思的手。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   “你非要在这里提这个吗?”   青年不知是恼得还是羞的,如玉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红了,似扫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白茶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竟然连提都不让自己提。   看来当时她的确把他刺激得不轻,不然也不至于吓乱了道心。   “好吧。你不想我提就不提吧。”   她将谢九思的手拿掉,看着眼前人神色还算平和,白茶这才开口询问。   “对了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答应我吗?”   谢九思刚松了口气,听到这话神经又骤然紧绷了起来。   “……你先说。”   “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怕委屈你。”   她抬起手挠了挠面颊,犹豫了下说道。   “我知道师兄你现在肯定很累了,要是换作以往时候我肯定会二话不说让你回去休息的。只是今天情况有点特殊,所以你能不能看完我的比试再走呀?”   其实白茶这一问有些多此一举。   毕竟谢九思都已经出现在这儿了,要不是没什么要紧事,他也不必非要今日回来。   由此可见谢九思十有八九是专程回来看她和君越鸣的比试的。   可白茶又担心他气没消,或者只是恰好今日回来,所以以防万一还是提出了请求。   他看着白茶神情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拒绝的样子,和前几日的霸道强势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九思不免觉着有些好笑。   “你之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现在又这般小心翼翼?”   白茶听出了谢九思言下之意,尴尬地笑了笑。   “这还不是因为师兄胆子太小了,我要是再胆大妄为的话,估计师兄又得吓跑了。”   白茶只是下意识地调侃,感觉到面前之人突然默不作声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瞧她这嘴,明明说好的不提,又说出来了。   “那个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她话未说尽,看到青年用手背挡住脸,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是啊,我是胆小。”   谢九思涩然说道,泛红的脖子上那滚动的喉结也在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白茶见青年眉眼羞赧,面若海棠。   她咽了咽口水,激动地拍着胸口说道。   “对,对!你说得对!家里有一个胆大的就够了!”   “……”   白茶浑然不觉自己语出惊人,还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镇妖塔处倏尔传来一阵罡风。   伴随着佛光一并,“轰隆”一声破开了一道结界。   镇妖塔不像剑阁,剑气溢出稍作抵挡倒也没什么所谓,可魔气妖气溢出的话很容易波及众人,扰乱道心。   因此塔中结界只能开堪堪通人的大小。   君越鸣距离镇妖塔方向较近,正要御剑进入,白茶见此手腕一动,朝着少年方向引了剑气攻击了过去。   好在君越鸣眼疾手快侧身避开。   “你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踩着剑风,执剑而来。   “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天斩是天地间少有斩天的神兵,剑比声快。   哪怕是白茶这样的凝心修者,就算是破丹境界的也不能轻易追上。   白茶这样高调入塔的举动,和之前在佛塔时候一般无二。   然而无妄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君越鸣和白茶资质相当,修为相近,白茶对上他会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这能理解,然而再兴奋也没必要连进个佛塔也要争个先后。   她这一举动更像是想要竭力表现给谁看的样子。   不光是他,观战的人也觉察到了白茶的异常。   “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今日的白傲天好像比在佛塔时候更加亢奋,争着表现给谁看似的。”   “这不废话吗?比试有这么多人观战,而且终南老祖和去尘天尊也在。她作为沈剑仙的徒弟,肯定得好好表现,不能丢了这天下第一剑的脸啊。”   “也是,要是我被这样的大能看着,我可能比她还要激动亢奋。”   “……”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镇妖塔中的少女突然御空而上,剑指君越鸣。   “君越鸣,你给我听好!你师尊伤我师兄,我必毁你天堂!”   魔气肆虐之间,白茶一剑破开混沌。   清丽的面容有剑的锋芒,凛冽森然。   “——师兄,今日,傲天为你而战!”   “……”   几乎是白茶霸气宣言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然落在了谢九思的身上。   或震惊,或灼热,或沉默。   然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谢九思能承受得住的,他的脸热得厉害,耳根也在发丝之间红了个通透。   要不是周围有人,他可能又忍不住使用天赋跑回蓬山了。   一旁的无妄神情复杂地侧开脸,装作不认识白茶。   偏白茶对此浑然不知,想着自己这一次全力以赴,狠狠打压君越鸣一番,借此间接给谢九思报终南老祖用威压压制他的仇。   这是白傲天提议的,白茶听后拍案叫绝。   当真是一箭双雕,妙不可言。   他一定会很高兴,也不会再生气她之前把他吓得乱了道心的事情了。   但是闷声干大事不是她的作风,万一谢九思不明白她的一番心意那她岂不是做无用功了?   于是白茶决定广而告之,让所有观战的人都知道,她今日是替天行道,为谢九思而战,为正义而战!   看着谢九思站在人群之中低着头,紧握着剑柄,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白茶不由唏嘘感慨。   师兄真是的,这才哪儿跟哪儿呢,比试还没开始,就说了几句话就感动到颤抖,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要是一会儿动起手来,看到我为他而战的场景,他还不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呀。   “师兄,你别低头呀,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样怎么看得到我的飒爽英姿……”   “够了。”   君越鸣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白茶。   “之前在佛塔时候你还嫌不够丢脸吗?这一次还要拉着谢九思陪你丢人?”   白茶这时候才将视线真正落在了眼前人身上。   这一次君越鸣没有戴面具,一张无瑕如玉的脸全然暴露在了空气里。   即使白茶现在是在清醒状态,也不得不承认少年的面容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镇妖塔里的魔气和妖气混杂,似在少年面上覆上一层纱幔,眼波澄澈,宛若琉璃纯粹。   鼻峰挺拔,唇红齿白,既有少年的清朗,眉宇间又有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雾里看花,水中映月般飘渺如烟。   可脸生的再好看有什么用,说出的话却句句都不中听。   “你少胡说八道,我师兄才不会觉得我丢脸,他心里肯定很高兴。不然他这一次根本不会大老远从蓬山回来,专程来看我比试。”   再说了她哪里丢脸了?   没实力的人大放厥词被打脸才算丢脸,她这种言行如一的,顶多叫嚣张。   白茶皱了皱眉,挽了个剑花,活动了下手腕   “啧,算了,和你这种人废话什么?今日不仅是为了我师兄,连带着之前佛塔的份,我一并,加倍奉还给你!”   话落剑出,剑气游走比先前她入塔时候更甚。   君越鸣饶是避开,也还是被擦伤了手臂。   他余光瞥见剑光迎着他面门而来,猛地后退和白茶拉开距离。   于外人来看他们是因为之前佛塔一事约战于此,而剑修最擅近战,要想快点结束比试分出胜负,最好自一开始就正面交锋,全力以赴。   可君越鸣并没有这么做。   一方面是因为白茶手中的天斩实在难对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能速战速决,为了压制住他体内的魔骨,直到了在镇妖塔中也不会失控影响的程度,他才有取剑的机会。   这场比试不是以快为主,他要尽可能把握好节奏和主动权,把它变成持久战。   然后再能够择剑的同时,定下胜负。   尽管白茶答应了帮君越鸣入塔取剑,可她并不会配合他。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只想要打个痛快,最好是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越好。   这也就意味着她从一开始就会不留余力。   而她灵力过早耗尽的话,就算他赢了于他压制魔骨也无半分用处。   想到这里君越鸣引着竹剑往白茶方向一挥,剑气带动着磅礴的魔气如翻涌的巨浪,把快要逼近他的少女往外推去。   数丈高的魔气浓郁混沌,遮掩住了白茶的视线。   还没等她辨别出方向,魔气里隐约有水声传来。   白茶感觉到脚下冰凉,水泽蔓延在了她周身,好似有什么东西再把她往水中拽去。   【这是死水。】   白傲天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不对劲。   死水一般出现在灵力稀缺 ,魔气肆虐的地方,比如魔渊。   魔渊里的水没有生气,连一片羽毛都浮不起来,不仅如此,被禁锢其中的修者如同置身沼泽,灵力被吞噬,一直往下,最终沉溺于其中。   【不过君越鸣就算身负魔骨,他也不是魔修。能够操纵魔气的程度有限,这里的死水只是会限制我们的行动,不会吞噬我们的灵力。我们不能御空,也不能御剑,凡是脱离这水面的术法我们都不能用。】   【他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白茶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君越鸣的意图。   他想要打持久战,想要她做个听话的工具人帮他压制魔骨她偏不!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把她打成重伤不说,他师尊还欺负到谢九思头上了?   再说了她是答应帮他取剑,可又没答应要配合他入塔取剑。   终南老祖她是打不过,可今日这君越鸣她必然要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总算安静下来了。”   感觉到白茶的气息渐渐微弱,里面也没一开始那般大的动静。   君越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指尖一动,将灵力覆在了竹剑。   “那么现在,就借你的剑气一用吧!”   君越鸣御空在上,朝着翻腾的魔气把手中竹剑往中间一掷。   灵力入了魔气,成了一股灵脉。   灵剑以灵力为食,白茶的灵力被魔气压制,天斩感知到了君越鸣的灵力会立刻释放剑气去附着吸食。   这也是君越鸣所期望的。   他想以灵力为连接,引天斩的剑气入体压制魔骨。   然而在君越鸣灵力汇入魔气之中的瞬间,平静无波的死水骤然翻涌。   巨浪被掀得数十丈高,无数浪花如暴雨倾覆,混杂着黑色的魔气,水也似墨污浊不堪。   这不是他的灵力引起的,是白茶。   君越鸣猛地抬头看去,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在浪尖之上,凌然当空。   可就在她快要挣脱的前一秒,死水又缠绕在了她的脚踝,把她重重往下拽去。   “白茶,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死水,你就算耗尽了灵力也没办法御剑脱身!”   “谁说我要御剑的?”   “既然飞不出去,那我就划出去!”   白茶手腕一动,一道金光过后出现在她手中的不是命剑天斩,而是一支灵笔。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船来!”   什么?!   混浊的死水如黑云,此刻突然金光乍现,宛若天光破云。   巨浪随剑风而动,不仅是镇妖塔内,连带着整个灵山都被这磅礴的灵力晃了一晃。   众人大惊,忙循声看了过去。   黑水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叶扁舟,白茶乘在其中,一手天斩,一手入坤。   两把神兵作桨,巨浪滔天之中搏击!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作者有话说:   白茶:乘风破浪,别管我了!   白傲天: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谢九思:我不该回来的……   有个好资质,配了个狗脑子。 第八十六章   白茶从无量之地取了两把命剑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秘密, 一开始苏桃他们也以为她只是因为动了天斩才让境内的封印松动,剑气肆虐,魔气乱窜。   等到后来他们才从后来入佛塔的修者那里得知,在神魔大战之前剑冢就已经镇压了一把神兵。   那剑主和沈天昭一样, 也是出自万剑云宗。一剑九万里, 斩尽天下魔。   ——名为入坤。   若是单单只有天斩脱离了剑冢,紊乱的只有剑气, 可若是入坤也不在了, 无量之地封印住的魔气才会再次肆虐。   后来入佛塔之人被魔气侵蚀的比苏桃他们更为严重, 有甚者险些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蓬莱和蓬山感知到了沧海那边的情况,凌霄和蓬莱主立刻动身前往,重新加固了封印结界,把他们从境内救出送到了灵山。   也正是因为这两位大能的出现,他们才得知了白茶连入坤也一并取走了。   双剑世间本就少见,皆为神兵者更是难得。   林之在得知白茶就是沈天昭的徒弟, 作为桃源少有的剑修, 在所有人都在震惊少女的身份的时候,唯有他更在意的是她的两柄命剑。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苏桃一起留下。   和其他人不一样只当两人是因为佛塔之中未分出胜负,约战于此不同, 青年从一开始就知道白茶的目的是帮君越鸣入塔取剑。   倒不是他从哪里得到的什么小道消息, 而是他本身入塔就是为了在君越鸣灵力失控时候第一时间控制住他,以免波及旁人,伤及无辜。   所以他知道君越鸣的体质,自然就能推测今日两人因何而战。   按照白茶上灵山到现在这段时间来看, 任由她资质再出众, 悟性再高, 她的身体承受能力也有限。   也就是说她应当只和一把命剑磨合过。   虽然林之觉着到时候可能不能见到白茶引出双剑有些可惜, 但是能见到一把也算难得。   不想她竟然在一开始就全用上了。   林之本该是高兴的,激动的,可一看到白茶竟拿神兵划水,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她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那可是天斩和入坤,是所有剑修心中可遇不可求,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梦中情剑,她怎么能,她怎么敢拿它们划水!   简直是——   “简直是暴殄天物!”   观战之中有一个剑修先一步说出了林之的心声。   “这个白傲天未免也太不爱惜自己的命剑了,她竟然用它们做桨!而且还是在那样污浊不堪的死水里,她根本不配用剑!”   要知道剑最爱洁,厌污秽。   它们以灵力为食,魔气于它们来说就跟垃圾一样恶心。   白茶这一行为简直是在所有爱剑人士的雷点上疯狂蹦迪。   “是啊,要是我能得这样的神兵,我用它之前不说焚香沐浴,也该洁净吾身……可惜了,这样的好剑配了这么个剑主,实在糟心。”   也有非剑修的修者对此持不同意见。   “不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对剑那般爱惜?慈母多败儿,于剑也的同样的道理。况且剑是仆,剑修是主,如何用它是剑主的自由,你们这般操心是不是管太多了?”   有个女修附和道。   “对啊对啊,人傲天是沈剑仙的徒弟,沈剑仙傲视天地,万物在他眼里都是蝼蚁。在白傲天眼里没准你们觉得多百年,甚至千年难得一见的神兵,在她眼里和破铜烂铁无异呢。”   “你这是诡辩,你……?!”   “轰隆”一声巨响,镇妖塔内的巨浪再一次翻涌而上。   千万浪声之中,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好似一叶银杏,卷入了磅礴的水域里。   魔气溶于在水里,一片混沌包裹着白茶,如同一只巨大的黑手把她牢牢攥住,挣脱不开分毫。   观战的众人的注意力这才从“白茶暴殄天物”,转移到了镇妖塔内两人的交锋。   林之虽对白茶这般用剑的行为不满,可与君越鸣相比,他自然更希望前者能赢。   毕竟那小子在佛塔这段日子没少给他惹麻烦。   只是两人的修为虽都在凝心期,但一个初期一个后期一步金丹,之间的差距不小。   本来他还想着白茶若是用命剑这场比试还能有几分胜算,结果她还没君越鸣的近身就被魔气给牵制成这样。   “我早该知道的,君越鸣那样的体质在佛塔时候就能把白茶给压制成那样,如今到了镇妖塔更是如鱼得水。”   林之抱着手臂,神情凝重地注视着被死水束缚着的少女。   “他现在不过是驱使了塔中魔气她就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要是一会儿他以魔气操纵妖兽她更是束手无策。”   “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比试才刚开始你就唱衰,君越鸣不过只是暂时牵制住了白茶,又不是压制住了她,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   苏桃看不出太深的趋势,只觉得林之说话扫兴。   青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余光瞥见一旁的谢九思。   只见青年神情平和地注视着塔内,似乎并没有觉着白茶此时是处于下风。   如果说苏桃是因为白茶是她朋友,所以对她盲目自信,不愿意听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那么谢九思此时这般淡然是因为什么?   是处于对同门的信任,还是白茶当真有赢过君越鸣的实力?   对于外界如何白茶并不关心,也没空关心。   她现在正在乘风破浪,鹰击长空,和这片水域做斗争。   这死水就同泥沼一般,哪怕是用了剑做船桨来划动,因为魔气压制剑气,天斩和入坤陷落于其中动起来也十分吃力。   白茶和君越鸣的实力差距不算大,她之所以这班被动不是因为修为,而是单纯受限于场地。   这镇妖塔简直就是为君越鸣这样天生魔骨的人量身定制的,他可以随意驱使这里的魔气和妖气不说,还不会像她那样担心灵力耗尽而无法行动。   不为别的,在这里他根本就用不着什么灵力,这魔气于他基本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打个比方,把她和君越鸣比做同等大小的杯子,能够储存的水的量其实相当。   可白茶杯子里的水一旦用完短时间内没法蓄积,而君越鸣少一点就能满上。   实在棘手。   因此于君越鸣来说拖延的越久越能更好用白茶的剑气压制魔骨,对于白茶来说反之。   拖延下去反倒对她不利。   为了沈天昭,为了打终南老祖的脸给谢九思狠狠出口恶气,更是为了她自己。   她必须速战速决!   “天斩,入坤,你们两个引剑气给我使劲儿划!我来给你们加点油!”   白茶眯了眯眼睛,手中的灵笔在魔气之中一挥,似洒了一片浓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和之前用灵笔结合天赋变出扁舟一样,这一次她故技重施,给这船加上了风帆。   天斩感应到了什么,骤然落回她的手中。   风浪里白茶蓄上剑气,斩破前面的魔气,下方的入坤同时断开了死水。   巨大的水幕从高处倾覆,白茶踩着扁舟执剑往下。   借着两股剑气和风帆,生生挣开了死水的束缚!   君越鸣心下一惊,连忙重聚周遭魔气想要把白茶重新束缚其中。   白茶料到了他的意图,双指一并,剑水域而破。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入坤,给我淹了他!”   雪色长剑卷着三千剑气,搅动着魔气死水,如天水骤降。   如果是在镇妖塔外,君越鸣是能够避开的,偏塔内范围有限。   入坤一剑九万里,剑气最为长久。   在这方狭窄的地界,他不可能躲得开。   君越鸣立刻判断出了局势,他皱了皱眉,抬眸看向随剑而下的水幕。   倒是他小看她了,竟能这么快从中脱身。   不过要用这一招压制住他,还差的远!   他尚未择剑,用普通的剑和白茶对上不是明智之举。   和人一样,剑也慕强。   神兵对万剑有绝对的压制,这也是为什么入坤的天斩会被封印在剑冢之中压制剑气。   如果用剑,君越鸣的剑会立刻被天斩和入坤镇压,无法催动剑气不说,还会反被反噬。   因此在入塔内之前,终南老祖就告诫过他,想要取胜,想要让白茶的剑气把魔骨压制到可以取剑的地步。   唯有驱使塔内的魔气和妖气。   而这也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底气。   “我承认你的剑气在我所交手过的剑修之中的确万里无一,不过你可能忘了一点,越是纯粹的剑气越难以忍受魔气的侵蚀。”   君越鸣既没有避开,也没有防御。   他御空而上,在死水未落在他身上之前先一步入了水泽。   白茶还没明白对方言下之意,被断开的水域突然汇聚在了一起,剑气搅动之中与龙吸水一般直往天上而去。   不单单是水在汇聚,周遭的魔气也跟着一并。   入坤被卷入在里面,剑身被魔气包裹。   好不容易从中出来,在白茶下意识要伸手接过的时候,天斩觉察到了什么,先一步把入坤从高处重重打掉。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不喜欢入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吧?”   白茶气得不轻,刚要下去把入坤捞回来。   白傲天连忙制止住了她。   【老白别去,入坤被魔气侵蚀了。你现在碰触到它也会被反噬!】   她脚步一顿,停滞在了半空。   被魔气侵蚀?怎么会?镇妖塔内虽镇压着妖魔邪祟,可这种程度和无量之地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后者曾是神魔大战的主战场,斩杀的妖魔不计其数,在那样的境内入坤待了五六百年也尚未被魔气侵蚀,顶多戾气重了些而已。   不然她当时握剑时候就被反噬了。   现在白傲天告诉她入坤在这里被魔气侵蚀了,这实在让她难以置信。   【你会不会搞错了什么?没准只是表面沾染上了点魔气而已。】   【没,是真的。】   【入坤在无量之地待了那么久不被侵蚀,不是因为它百毒不侵,而是因为它是和天斩一起被封印的。两剑互相压制的同时,在它们周围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剑气领域。它们是斩天入地的神兵,妖魔邪祟无法靠近。只要它们不脱离彼此,百年,千年都不会被侵蚀内里。】   白茶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可就算它们现在分离开来了,君越鸣不过一步金丹,怎么可能将入坤侵蚀?】   【不是他,他的修为远远不够。他只是借刀杀人,他将镇妖塔内所有的魔气一并融在了剑气里,这才将入坤侵蚀。】   第三重塔内的妖气和魔气浓重,关押着的魔兽和妖兽至少也在四品,也就凝心近金丹修为。   一头魔兽妖兽没什么,它们全部的妖气魔气汇聚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君越鸣之所以挑中了入坤下手,而不是天斩,是因为前者未和白茶磨合,白茶发挥不了它太多的威力。   也就是意味着入坤的剑气于他而言并没有天斩的剑气那么能压制住他的魔骨。   【不过入坤到底是神兵,这种程度的魔气过一会它就能用剑气抵消,没什么大碍。】   白傲天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白茶多少,她心头的郁气反而更加浓重。   好啊,之前他师尊算计到她头上也就算了,现在他还算计到她的剑上。   她脸黑得厉害,抬眸看向凌然于空的那个黑色身影。   白茶猜的没错。   的确,君越鸣是因为入坤对他来说没什么用才对它下了手,想要削弱白茶一部分力量,而还有一个原因的入坤尚未磨合,它的剑气对他的伤害也要小上许多。   如果刚才入水域中引剑气的是天斩,他是断然不敢这般直接迎上去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受到影响。   入坤的剑气虽没有伤到他内里,却也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   只是他穿着黑衣,血浸染出来又被死水冲刷殆尽,这才看上去毫发无损的样子。   君越鸣垂眸看向白茶。   “你既答应了我师尊,还拿了他不少丹药灵宝,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自讨苦吃?”   “白茶,你现在老实配合我还来得及,不然一会丢的可就不仅是你的脸,就连沈天昭和谢九思的脸也会被你一并丢尽。”   “巧了,这话也是我想给你说的。”   白茶咧嘴笑得恶劣。   “君越鸣,你最好乖乖站着不动让我狠狠揍一顿,没准我心情好了,你可以少挨几剑。”   少年脸色一沉,平静的死水再一次翻涌。   “敬酒不吃吃罚酒!”   魔气混着水泽,里面甚至还有入坤的剑气也一并汇聚而来。   在镇妖塔内,君越鸣如同操纵一切的神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见他指尖一动,黑云般的魔气涌动。   白茶纵身一跃,衣袖被风吹得烈烈。   三千剑气汇长风,天斩断开魔气,一人一剑径直朝着巨浪之巅而去!   “看我今日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天斩,削他!”   与天斩斩天的闻名的,还有他的速度。   剑比声快。   在剑气溢出否瞬间,君越鸣听到剑鸣的刹那,一抹明黄色瞬身到了他的面前。   君越鸣瞳孔一缩,猛地往后仰去。   白茶眼疾手快,一手执剑,一手拽住他的衣领。   “刚才不是还挺嚣张的吗?敢动我的剑,看我削不死你!”   剑修最擅近身战,如果君越鸣手中有能和白茶命剑相当的灵剑的话,对上倒无所畏惧。   可是他没有,这也是为什么他竭力避免正面交锋。   佛塔之时他见识过白茶的剑气,且还是在她尚未和天斩磨合就把他伤成那样。   若是现在被它所伤,必然伤及内里。   高位之上去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今日之所以来看这场比试,就是担心这两个人打起来没轻没重。起初看君越鸣还是个知道分寸的,想着一个巴掌拍不响。   刚松了口气,不想白茶竟要挥剑砍下去。   两人的修为是差距不大,可剑修之所以称之为剑修,正是因为这剑。   君越鸣资质再高,手中无称手的灵剑,一旦被白茶近身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此战还是停下为好。”   去尘见一旁的老者不为所动,这般沉声提醒。   “你的徒弟尚且有点理智,可白茶不是。她这脾气和沈天昭当初有过之无不及,你压她一寸,她还你十丈。她是铁了心想要当众重创君越鸣,借此狠狠出口恶气,打你的脸。”   终南老祖捋着胡子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水。   “年轻人嘛,有些气性是好事。”   “再者就算我们叫停了这场比试,白茶罢休与否我不清楚,但是我了解越鸣。他私下必然会再去找上白茶,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反倒没办法及时制止。就算制止了也难免心生执念。”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谈论着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风轻云淡。   “不若让他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分个胜负,至死方休。”   ……   塔内剑刚落,剑入血肉的声音清晰。   不过只是一瞬,一股巨大的魔气把白茶生生推离。   她踩着剑风居高临下往君越鸣所在方向看去,只见少年手捂着手臂位置,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尖落下。   和他煞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茶眼睫一动,瞥向手中的天斩。   天斩剑端被血迹染上一寸左右,且刚才她是直接朝着胸膛刺去的,只是君越鸣侧身避开,这才入了手臂。   因此并未伤到要害,也入得不深。   按理说君越鸣不该如此痛苦,甚至可以立刻动手反击的。   偏白茶那一剑碰触到了他的魔骨。   神兵入体,比引剑气入体要疼上百倍。   君越鸣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汗珠。   他紧紧捂着伤口,那双眸子不知是疼得还是如何,竟隐约有血色流转。   “白傲天!”   君越鸣突然怒吼着唤道白茶,后者被吓了一跳。   此时的白茶浑然不知这是君越鸣失控的前兆,她只觉得眼前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她不满瞪了对方一眼。   “嗓门儿那么大干什么?你爹不聋。”   不想此话一出,本就处于失控边缘的君越鸣被她彻底激怒。   在入塔之前他没有想过拿白茶如何,他的目的只是压制魔骨,入塔取剑。   可白茶实在欺人太甚。   “我本来想就算你再如何不依不饶,看在你帮我压制魔骨取剑的份上给你留个体面。”   君越鸣眉宇冷冽,眸子里的戾气隐约可见。   “既然你非要找死,那我今日便成全你!”   他松开捂住伤口的手,迎着魔气,引着竹剑骤然而上。   镇妖塔每一重分为两处,下为魔气妖气聚集之地,是为了防止妖兽魔兽挣脱结界,从它们体内引出,削弱了它们的力量。   上则是妖魔真身所在。   君越鸣是要破开界限,放出妖魔!   白茶连忙瞬身过去。   然而君越鸣快她一步,“咔嚓”一声,剑破入了界限。   之前一直被黑色雾气遮掩的地方被这一剑破开,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她难受得捂住耳朵,那不仅是声音,还有妖魔的威压一并压了下来。   那样磅礴的威压猝不及防落下,白茶几近喘不过气来。   “君越鸣,你疯了吗?妖魔不是人,它们没有理智,就算我师尊是送它们入塔之人,它们认出我了攻击我,你又好得到哪儿去?!”   白茶咬了咬牙,强忍着不适咒骂道。   一开始白茶之所以没什么顾忌动手,正是因为她估摸着君越鸣不敢把界限打开。   在她看来只要能应付魔气就有了胜算。   不为别的,三重的妖兽品阶至少也是有凝心修为的,那么多妖兽放出来,君越鸣能操纵的不过四五只。   四五只用来保护他自己不被其他妖兽近身都够呛,哪有余力来对付她?   因此这破开界限她们都自身难保。   这是毫无意义的,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蠢办法。   “妈的,难不成你还真想和我同归于尽不成?!”   “谁要和你同归于尽?”   君越鸣抬起手将唇边的血迹拭去,手指掐了一个白茶从未见过的诀,不似剑诀。   “蠢货,你抬头好好看看,放出的妖兽究竟是几头?”   白茶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嘶吼。   那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她猛地循声看去,对上一双红灯笼般的竖瞳瞳孔一缩。   好家伙,怪不得白茶觉得这声音听得耳熟,敢情是因为眼前这黑龙和她之前在剑宗后山斩杀的那头火蛟龙是亲戚啊。   都是龙,都是妖兽。   只是这黑龙的身躯更为巨大,鳞片森然,利爪如刃,鬓毛长约半米。   好似一头巨蟒于黑云之中盘旋,压迫感极强,那双红色眸子更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四周昏暗一片,要不是白茶距离得近,根本看不到它头上的龙角。   这是什么东西?蛟龙吗?   白茶认识的妖兽不多,尤其是镇妖塔内的更是难以辨别。   不过她能够感觉到这头黑龙比那火蛟龙强上太多,至少也有近六品的程度。   六品对应的最少也是金丹修为。   她慌忙御剑和这头黑龙拉开距离,抬眸看向那道界限。   ——那里只有一道两指宽的剑痕。   君越鸣并没有完全劈开界限,他将全部的魔气用来抵挡住想要冲破而出的妖魔,从中挑中了这头黑龙操纵。   现在界限已经慢慢合拢,再没有妖魔能下来。   “以吾之血,缚其神魂。”   随着君越鸣的声音响起,前一秒还停滞在半空的黑龙甩动着龙尾,朝着白茶狠狠抽去。   白茶矮下身子避开,可这龙的速度比她想的还要快。   她刚避开,它的爪子从上抓了过来!   塔外观战的众人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变,就连一直淡然的谢九思也少有的有了反应。   “五爪?!我没看错吧!那不是蛟龙,竟是五爪真龙!”   “不是,当年沈剑仙不是斩尽了天下真龙吗,怎么可能还会有龙?而且还是头妖龙!”   五爪的龙为真龙,真龙的种类有很多。   最强的为应龙,其次是烛龙。   这头龙的血统并不纯粹,从龙角的长度来看应当还是个幼崽。   然而饶是如此,其修为也近破丹。   君越鸣不可能是随便抓阄抓到一只操纵一只的,很明显,他提前就知道这里有头真龙。   不管他是入塔前知道的,还是入塔后用魔气感知到的。   如今这些都无所谓。   天斩虽是神兵,可以白茶如今的修为要用剑斩杀一头真龙实在难于登天。   因为真龙受天道庇护,身负龙气。   白茶若没有金丹修为,根本不可能刺破它的身躯。退一万步就算拼尽全力破了身,也不可能成功斩杀。   不仅是观战的人因为塔中有真龙一事震惊,无妄亦有些惊讶。   当然,他作为灵山佛修,镇妖塔内有什么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好奇的是这头真龙的出处。   “这重之中大多都是前凤山的灵族,它也是出自你们凤山?”   谢九思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在那场浩劫之前,天下真龙已经被沈师叔尽数斩杀。这头应当不是纯粹的真龙,而是得了机缘,由蛟龙进化成龙的。”   这机缘是什么谢九思不说,无妄也知晓。   能让一头幼崽化龙,必然是魔气和妖气。   这也是为什么它会是妖龙,而非灵龙。   外面的人看清楚了那五爪,白茶距离这么近自然也瞧见了。   她慌忙用剑挡住了龙爪,爪子擦过剑面,划过的火星细碎。   那力气重如泰山,白茶整个人都被从高空压制往下,双脚重重陷落于地面。   君越鸣的周身灵力和魔气都用来操纵这头真龙了,他此时双手结印于高处,和白茶距离很远。   他不敢轻举妄动,怕被魔气反噬。   同样的他也不敢贸然靠近白茶,一旦她把他给压制住,也意味着压制了龙。   白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   她眯了眯眼睛,倏尔后退了数丈,翻身踩着黑龙的背脊,一跃而上!   君越鸣红眸微动,在白茶快要近身的瞬间,身后一阵罡风迎来。   那黑龙的速度是比不上天斩,偏它身躯庞大,白茶百步是它的一步。   它龙尾一动,重重砸向白茶。   呼啸的风声裹携着黑水,在她堪堪躲开攻击的时候,回头再看。   它又隐匿于了雾气之中,不见踪影。   在哪儿?   四周都是浓郁的魔气和妖气,白茶根本辨别不到它的位置。   而君越鸣也被包裹在了其中。   一时之间一人一龙在暗处,唯白茶在明。   她只得拉开距离。   不想白茶刚退回,黑云里森然的寒气覆来。“唰”的一下,这一次她再避闪不及,龙爪入了血肉,疼得白茶闷哼出声。   白茶咬了咬牙,引剑反手挥斩,却挥了个空。   该死,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和我光明正大较量一番!”   她胡乱挥剑,然而如何也斩不到。   乱了,白茶的心神乱了。   这怪不了她,被这样捉弄,又处于这样的魔气肆虐之地,饶是圣人也会受到影响。   黑云之中,君越鸣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劝你还是冷静些,别乱了道心。”   他不是担心白茶,而是担心他自己。   要是白茶道心乱了,就不能帮他压制魔骨了。   不想此话一出,不知戳中了白茶哪根神经,她立刻炸毛。   “妈的,少她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师兄乱我道心那是我心甘情愿,你算什么东西你配乱我道心?你也配和他比!”   “……”   看来已经没有理智了,连好话歹话都听不出。   君越鸣的修为毕竟有限,操纵不了多久这头真龙。   加上白茶现在状态很不好,比起这么拖延着让她乱了道心,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他这么想着,结印驭龙。   黑龙在黑雾里穿梭,龙吟震天。   白茶这一次终于找到了它的位置。   她御剑入云天,三千剑气凝聚剑刃,对着那双红眸刺去。   然而剑未落,黑龙突然朝白茶嘶吼。   殷红的色泽如火烧云般蔓延在了黑雾。   龙的吐息是无尽绵延的火海,融在魔气里,烧尽了整座镇妖塔。   东风夜放千万火树,此间落下漫天烽火。   一寸一寸,烧灼在了白茶周身。   白茶还没近身,就被这龙火给逼退在了地下。   她的衣衫被火燎灼,皮肤也滚烫发红。   天斩不畏龙火,可它的剑气有限不能抵挡住这样漫天的火海。   君越鸣料到了白茶无法用天斩脱身。   他操纵着黑龙将这火焰覆于她的周身,想要尽快让她的灵力耗尽。   感觉到其中气息越发微弱,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正准备收手的时候,火海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中而出。   白茶的皮肤被火烫得发红,可奇怪的是并未伤到内里。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这可是真龙之火,和业火一般,是会焚烧内里的。   “白傲天的剑变了!”   人群之中有眼尖的人惊呼出声。   众人连忙覆上灵力,隔着黑色雾气探去。   只见白茶手中拿着的不是天斩,而是入坤。   那原本雪色长剑上不知何时蔓延着繁复的红色纹路,图腾般古老神秘。   ——是凤纹。   在被火焰包围无法挣脱的时候,白茶当机立断唤回了入坤。   剑上的魔气已经褪去,凤纹遇上龙火骤然覆上了剑身。   远远看去似彼岸花般妖冶艳丽。   “?!你不是只和天斩磨合过吗?”   君越鸣看清白茶手中命剑后神情一变,尤其是在看到它上面的凤纹骤然黑了脸色。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装作没有和入坤磨合,就为了等到最后出其不备?!”   “少他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准你能驭龙,我不能驭凤了是吧?老子这叫无师自通!”   白茶说着迎着火海,引剑就要挥斩。   君越鸣瞳孔一缩,连忙操纵黑龙制止。   然而预想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白茶并没有将剑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反手一剑斩向黑龙!   “她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近了身君越鸣的身,她不攻击术主去攻击龙?这不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吗!”   众人原以为胜负已定,偏白茶在最后关头不斩君越鸣,反去斩龙。   “啧,真是有个好资质,配了个狗脑子!暴殄天物,不珍惜命剑也就算了,竟连基本的判断也没有,气煞我也!”   白茶虽听不清外面人在说什么,可看他们的神情也看得出来,肯定是在唱衰,骂她蠢。   她对此无所谓。   白茶在快要落剑的时候回头看向谢九思,在他愕然的神情下咧了咧嘴。   赢一个君越鸣有什么意思?一点都没悬念,一点都不帅。   敢不为而为之,敢为天下先,敢行这天下之人未行而不敢行之事才算真正的血性!   今日挡她的是龙,明日便是天。   这龙她要斩,慑众人,也慑天!   白茶双手握剑,于苍穹而下落于黑雾。   火光耀眼,明黄璀璨。   她的眸子成了灿然的淬金,随着剑落,殷红的血溅在她的眉眼。   龙吟嘶吼,哀嚎震天。   白茶蓄力将剑刺入七寸,断开龙鳞。   剑入血肉,用力一转,头颅应声掉下。   龙绝了气数,“轰隆”坠落在了地面。   君越鸣也因为白茶斩杀了黑龙,术法也反噬到了其身,无法动弹。   在烟尘漫天,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踏着火光而出。   白茶一手执剑,剑身隐约有金光,似绳索一类的东西搭在其上。   她在面对着高座之上的老者方向站定。   还没等众人反应,剑光从她掠过,她将剑狠狠朝着终南老祖方向掷去!   “咔嚓”一声,剑于他半步位置刺入地面。   有什么东西从剑上掉落。   众人定睛看去,先前剑上的金光不是剑影   ——是白茶挑下的龙筋。   自今日起,这天下才算真的再无真龙。   作者有话说:   白茶:叫我傲天。   白傲天:叫我白(哪)吒。   严格意义上来说沈天昭是斩天下真龙。   白茶斩尽真龙。   她从一开始被动,变为了主动。   明天是新的一卷,【彩云易散琉璃脆】   啾咪,这一章也发红包吧,因为是这一卷最后一章。   从此,社死留给师兄,留给别人,茶妹无所畏惧。 第八十七章   一时之间, 塔内静默,塔外哗然。   因这一剑,白茶不但斩了那头黑龙的头颅,绝了它的气数, 更是剑指老者。   终南老祖是谁?   是沈天昭之后秀修真界唯一一个半步飞升的剑修大能, 更是正道魁首,剑冢老祖。   “……她这是干什么?是在挑衅终南老祖吗?”   “她怎么敢?就算白傲天她是沈剑仙的真传, 如今沈剑仙神魂未聚, 肉身不再, 她没有庇护,这样嚣张挑衅一位剑中老祖,这可是大不敬!哪怕老祖要对她上魂骨钉,受雷刑也是无人敢质疑的!”   修真界尊卑有序,等级森严。   三千仙门里也有上仙门和下仙门之分,曾经有个散修因对一位桃源尊者言语轻佻, 都被一树桃枝断了双臂。   白茶只不过是一个凝心修者, 论起辈分,即使是沈天昭也是在终南老祖之下。   在众人以为终南老祖会动怒,哪怕不动手也会释放威压, 给她一个教训的时候。   老者只是轻轻将手中的杯盏放下, 余光从那把染血的命剑移开,落在了塔中的少女身上。   “这是把好剑,别染了脏污。”   终南老祖指尖微动,那剑身上的龙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再看过去之时, 已然光洁如新。   还没等白茶的反应, 一记指风弹在了剑身。   “啪”的一声, 剑刃弯了几分,似满盈的弓箭般直勾勾朝着她所在的位置飞回。   白茶接过入坤,再抬头看去之时,老者的身影已然不再。   不单如此,镇妖塔内因为被术法反噬倒地昏迷的少年,也在黑雾萦绕之中不见了踪影。   是终南老祖把君越鸣带走了。   那头真龙本就不是君越鸣如今能够驱使的,就算她不把它斩杀,他之后也会静修许久才能恢复如初。更别提她破了她的术法,他必然受到很重的反噬,再耽搁下去恐怕伤到根骨。   也难怪终南老祖这般着急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收了剑从塔内踩着废墟走了出来。   这一场比试白茶虽赢了,她却也讨到什么好处,灵力耗尽,身上也被龙火烧得厉害,疼得厉害。   白茶刚出去,苏桃连忙上前。   “傲天,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内里?”   她摇了摇头,“只是点皮外伤不碍事。”   “啧,就是便宜了终南老祖了,我这还没来得及当众嘲讽他几句,他就带着君越鸣走了,实在没劲儿。”   苏桃听到白茶这话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   “不是,我说你脑瓜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朝着他扔的那一剑,他当众毁了你的根骨都没人敢说上半句。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这个小辈计较你就该偷着乐了,你还嘲讽?我看你是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要命了。”   “他不敢。”   她气极反笑着反问,“他怎么不敢?他一个太虚境大能有不敢的?”   白茶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听到苏桃这话后抬起头咧了咧嘴,笑得恶劣。   “因为君越鸣就在我旁边。”   “他要是敢对我出手,我第一时间就引命剑断了君越鸣的气数。我的天斩剑比声快,入坤剑气更是长达九万里,哪怕他是半步神仙也拦不住厄命的阎罗。”   苏桃一开始只以为白茶是和之前在佛塔时候中了天赋那般打到上头亢奋,才在最后没控制住将剑投掷到了终南老祖的面前。   没想到她竟是有意为之。   “所以你是从入塔之前就打算这么做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下还有些后怕。   “你疯了吗?君越鸣就算了,你怎么敢对他动手,你……”   对于终南老祖之前对谢九思动过手,苏桃是知情的,倒不是白茶主动告知,而是从林之那里知道的。   当时林之有事去找无妄,好巧不巧看到谢九思也入了佛塔。   他想着这时候进去不方便,就准备先回去之后再来,结果刚走了几步,身后一道威压骤然落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且那道威压还不是针对他落下的就有这般威力,可见此人的修为高深。   再后来从灵山弟子那里打听到终南老祖上了灵山,根据前后,林之也猜测到了大概。   大约是之前佛塔白茶伤了君越鸣一事,终南老祖借此警告了一番。   这种事情要是换作其他人肯定敢怒不敢言,偏白茶不乐意就这么揭过。   苏桃一开始听到白茶和君越鸣约战的事情并不惊讶,白茶的性子如何,之前在佛塔时候也能窥见一二。   她不服气,想要再战一场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剑修十个有九个都好斗,胜负欲极强。   只是苏桃没想到的是白茶不单不放过君越鸣,连终南老祖也一并算上了。   “有什么不敢的?就准官兵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不仅敢朝他扔剑,他下次要是再敢欺负我师兄,我就用剑戳他脑门!”   她现在可不是白茶,而是钮祜禄白茶,钮祜禄傲天了。   别说终南老祖了,就算再加上个去尘他也是敢动手的。   倒不是白茶和白傲天意念合一只有胆子没有脑子了,而是因为她现在有后台了。   有沈天昭在,他们不敢随便动她。   不过这些和苏桃不方便说,毕竟沈天昭能够凝聚灵体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唔,反正你放心,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白茶话说到一半,余光瞧见了不远处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心下一动,忙对苏桃说道。   “那个,比试也结束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大晌午的天在外头站着又累又热的。”   也不管苏桃什么反应,她脚底生风,如离弦之箭朝着谢九思方向冲去。   谢九思怕她摔倒,下意识要去扶。   不想他刚伸手,白茶慌忙侧身避开了。   “别别别,我身上脏。”   她紧急刹车,在距离谢九思一步位置站定。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想要去把脸上的脏污擦拭干净。   青年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方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用这个吧。”   谢九思的声音很轻,如拂面的春风。   夏日的炎热,还有刚才与君越鸣比试时候的烦躁也在这一瞬被抚平殆尽。   白茶抬眸看向谢九思,见神情如初,似乎真的对之前的事情不计较了。   她松了口气,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把脸。   而后想起了什么,歪头询问。   “师兄,你刚才看到我那一剑没?”   谢九思眼眸一动,如果是旁人听到这话一定会以为白茶问的是投掷向终南老祖的那一剑。   可他知道,白茶问的是斩龙的那一剑。   于火海引剑而去的时候,白茶回了头。   谢九思明白,她是在确定他有没有在看。   “看到了,很漂亮的一剑。”   白茶听后弯着眉眼,笑得餍足。   “我就知道我那一剑很帅。”   “啊对了,差点把这个忘了。”   谢九思顺着看去,只见白茶把那条金色的龙筋拿到了他的面前。   “师兄,这个给你。我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不过既然连入坤都斩不断那应该是个好东西,也有可能是我修为不够。唔,我跟了你这么久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给你,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个收……”   “咳咳?!”   “!师兄你怎么了?”   白茶话还没说完,青年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白皙的面容染上绯色,眼尾也有些泛红。   她也顾不得手上脏污,忙拍着谢九思的背给他顺气。   “我,我没事……”   谢九思是被白茶后面那句“跟了你这么久”给呛到了,这话实在太有歧义。   哪怕她没别的意思,周围还有人在,要是不及时制止,指不定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先回去。”   白茶见谢九思脸色缓和过来,没什么大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从镇妖塔到白茶的居所距离并不算远,却也不近。   谢九思御剑在前,白茶踩着剑保持着一步距离紧随其后。   先前时候有人在谢九思才没问,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斟酌了下语句。   “……所以你斩龙就是为了取出龙筋送给我?”   白茶点了点头,而后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我是想把龙筋送给你,不过这个主意是斩杀它之后冒出来的。我之所以斩杀它是因为这是入坤的意志。”   谢九思一愣,“入坤的意志?”   “对。其实从火焰覆上我的时候我也以为我无法脱身了,是入坤飞到了我手边。”   和天斩不同,天斩虽也不畏火焰,但是它不能带白茶突出重围。   而入坤因为身有凤纹,凤凰本就是浴火而生,能够抵挡世间一切真火。   “可能是凤凰本就和龙是死对头,被龙火一刺激,本能释放出了剑气。我这才借机催动了凤纹,取下了那龙的首级。”   说到凤凰的时候白茶不自觉将视线落在谢九思身上,青年的眼眸微动,神情有一瞬的怔然。   “……凤凰没有这种本能。”   昆仑凤最喜洁净,不会主动染上脏污。   “不是凤凰那会是谁,总不能是入坤吧?不对,入坤还没和我磨合,它释放不出那么大的剑气……”   白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低头看向那把雪色长剑。   剑气凛冽森然,和以往入坤的剑气完全不同,带着肃杀的寒意。   这不是剑本身携带的剑气。   “是卫芳洲。”   沈天昭不知什么时候凝聚了灵体,出现在了白茶身旁。   他没有实体,轻飘飘在云雾里穿梭。   “这把剑不仅有谢沉的凤纹,也寄宿着卫芳洲的剑意。在你从无量之地把这剑取出来的时候我还挺头疼的,毕竟卫芳洲不是我,我认可了你是因为你是我徒弟,可她不会。”   白茶之所以能和天斩完全融合,一是因为天斩认可了她,二来则是因为沈天昭。   前者剑择人,后者人择人。   而入坤不一样,它认定了白茶只是单纯因为她的资质,剑择了人,只算有结契的资格。   “准确来说正是因为你是我徒弟,她才更不会承认你。”   白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一旁的谢九思沉声解释道。   “因为我母亲和沈师叔不大对付。”   提起这个素未谋面的生母,青年的神情平和看不出什么异常,唯有眼眸有些情绪闪烁。   “她这人一生追求道与长生,而当时除了她的父亲凌云剑祖早已飞升之外,后辈之中唯有她和沈师叔有成仙的资质。因此她将沈师叔视为对手。”   “啧,你用不着说的那么委婉,还对手?直接说宿敌不就成了?”   沈天昭这人说话向来快言快语,摆了摆手打断了青年的思绪。   “卫芳洲心高气傲,一开始根本没把我这个空灵根的同门放在眼里。在我入剑宗五十载的时候,我求道无门,决定登云阶问天,这才从天道手中夺了他的气数,有了这无双的天赋。”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修行之路可谓是平步青云,一日万里。”   他抱着手臂,眉宇之间满是风发意气。   “不到百年,我就成了剑宗第一人,之后她如何追赶也没追上我,心生了执念,视我为宿敌。我在万剑云宗的那几百年来,每天做的事情无非两件,一是修行,二是和她打架。我和她从元婴打到了化虚,期间整整打了快三百年,连蓬山都被我们两的剑气给削断了大半个山头。”   尽管沈天昭嘴上说着他和卫芳洲是宿敌,可他提起对方的时候并没有厌恶,反倒更多的是几分怀念。   “不说这些了,故人事随故人一并去了也算快哉。”   他自然不是指的他因为卫芳洲故去而伤感,而是因为谢九思才不继续提起。   谢九思虽和卫芳洲没什么感情,后者到底也是他的生母。   沈天昭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谈,正想要表扬下白茶今日表现不错,勉强有他当年十分之一的风采时候。   他感知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谢九思。   “你身上那个灵宝是什么?我怎么没在剑宗看见过?”   谢九思并不意外沈天昭觉察到了他身上的灵宝,毕竟他也没打算隐藏。   云雾之中青年的身影隐约,有幽蓝色的光亮从他周身散出,如同夜幕之中映照着青石上的寒光。   他伸手轻轻拨开雾霭,一只月白色的蝴蝶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看着好像是灵兽宗幻影蝶,然而透过光亮的话就能发现它并非活物,而是一团灵识凝聚而成的灵宝。   翅膀上面有金色的纹路,洒了金粉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瀛洲的天阶法器【庄周梦蝶】,是我回灵兽宗借来的。”   “在灵族还没从凤山迁至瀛洲之前,瀛洲还只是沧海之上的一座岛屿。而这座岛屿在数千年前并不存在,是在庄圣贤顿悟飞升之时,他的坐骑未能越过天门羽化成鲲,陨落于沧海,化作了这方天地。”   一鲸落,万物生,孕育了此方生灵。   谢九思指尖微动,有一道金光闪烁,它这才有了生机,翩然落在了白茶的肩上。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飞升之人是脱离道法,达到了超然世外之境的存在。所有俗世之物随风入海,不会带入天门。而他这本命法器也弥留在了世间。”   “和它的名字一样,万物入梦去,梦醒皆虚妄。这个法宝不像天斩和入坤那样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它的作用只在回溯时间。”   沈天昭这才明白了青年取这法宝的意图。   “原来如此。”   白茶则是一头雾水。   “什么原来如此啊,你们一个两个可以不可以不要打哑迷呀?”   听了这么一大转,她除了知道这是个不得了的灵宝之外,其他浑然不知。   急得她抓耳挠腮。   “师兄,你大老远回去拿这个东西做什么?你要回溯时间吗?”   青年看着白茶焦急又担忧的样子,以为是他出了什么事。   “不是我回溯时间,是你。”   “师妹,刚才沈师叔不是与你说了吗,入坤剑上留有我母亲的剑意,她是不会轻易认可你的。只要她一日不认可你,你就没办法真正和它磨合,没办法驱使它。”   白茶还是不明白,“可是这和这法器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要用这个法器回溯时间,回到过去。去走完她的一生,经历她的经历,感悟她所感悟,只有如此,她才会承认你。”   走完她的一生?   为什么是走完她的一生,既然时间都能回溯,为什么不去直接找卫芳洲,而是要成为她?   【找不到的。你忘了先前谢九思说了什么吗,庄生晓梦,一切都是梦,是虚幻的。回溯时间只是重现曾经,就算是天阶的法宝也是在万物法则之中,不能违背的。要是真的能回到过去,那就意味着可以随意更改未来,那天地都乱了套了。】   在白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傲天帮她理清了思绪。   【卫芳洲已经不在了,我们见不到她。庄周梦蝶只是给我们一个回去的机会,什么也不能改变。】   也就是说她要作为卫芳洲回溯时间,走完她的一生?   一个人走完几百年的人生?   一想到这里白茶就觉得可怕不安。   “师兄,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啊?我不想一个人,我……”   白茶不怕天道,不惧天命,但是要她在这漫无边际的人生独行,实在孤独可怖。   “别怕。”   谢九思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贴着她的皮肤,让她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她抬眸看去,撞上了青年温润的眉眼。   “我没说让你一个人去,我会陪你的。”   “这个法器若是一个人很容易迷失自我,不过我们是要催动法器从进入以入坤作为媒介,在剑内进行回溯。因为我不是入坤剑主,所以我可能只能在最后时候清醒过来,带你出去……”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压着唇角补充。   “而按照以往使用过回溯的修者的情况来看,因为我和媒介有一定联系,所以我大概率会以我父亲的身份在其中和你相遇。”   言下之意,谢九思进入其中会代替身消道陨的谢沉,白茶则是卫芳洲。   他们的样貌和名字不会改变,只是身份变了。   ——是真正意义上代替他们走完一生。   而剑中世界里时间和外界流逝的不同,外面一日,里面可能过了十年百年。   十日便至千年。   白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   “也,也就是说,我在里面和师兄,是,是夫妻?!而且我还会生下师兄!”   她瞳孔地震地摸了摸肚子,好像已经怀上了一般。   “不是,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我,我虽然意识不清会代入到我父亲的感情,把你当成我母亲对你疯狂迷恋,但是我,我……”   谢九思想要解释,结果越说越乱,越说越有歧义。   他索性不说了,红着脸向一旁的沈天昭求救。   沈天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行了,收起你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那里面发生的都是假的,进去的是神魂,又不是身体,你们就算神交了也不会怀上的。”   “沈师叔!”   见谢九思恼羞成怒的,连剑都快御不稳的样子,沈天昭也没再继续调侃下去。   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下。   “咳咳,总之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在催动法器进入剑中之前,我有几句忠告要告知你。”   “虽然你在里面的时候其他人会把你当成卫芳洲,但是你如果碰上了熟悉她的人,比如我,凌霄,或者是顾淮的话,若是你和她的性格出入太大,会被我们辨认出当成妖魔夺舍斩杀了也不一定。到时候你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所以为了不被人怀疑,你需要注意三点。”   沈天昭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白茶咽了咽口水,“哪三点?”   “第一,卫芳洲是个战斗狂,凡是记得能动手就动手,别动口。”   她点头如捣蒜。   “这个我可以,我也喜欢以暴制暴。”   “第二,她性格寡言冷淡,无趣至极。所以你也尽量少言。”   白.话唠.茶面露难色,“行,我尽量。”   “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就是,卫芳洲修的是无情道。她见万物都一样,皮相再好看的人于她都和路边的一根草,一块石头无异。”   沈天昭意有所指地瞥了一旁面容俊美的青年。   “所以你要是到时候和谢九思碰上了,你也把他当成一块石头,一根草,要多冷淡多冷淡,别给他什么好脸色。”   “……”   救命!这个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第八十八章   少说话多动手这两点还好说。   可是要让白茶把谢九思当成路边草芥, 脚边蝼蚁,这实在太难了。   先不说谢九思和她关系如何,单就是对着这样一张如花似玉,俊美无双的脸, 她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要不是卫芳洲是青年的母亲, 白茶真的要忍不住吐槽对方到底是修无情道修的没了七情六欲,还是单纯眼神不好了。   “师尊, 最后一点可能, 我……”   “没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我没在和你商量 。”   沈天昭打断了白茶的话,眉宇之间的痕迹渐深。   “这法器与其说是法器,说是为神器也不为过。这种品阶的灵宝唯有半步神仙境才能驱使,也就是说世间除了我,就只有终南老儿能催动这庄周梦蝶。”   凌霄是化虚巅峰,差一步才至化虚。   而去尘虽也是太虚境大能, 只是他在神魔大战时受了魔气侵蚀, 半身金身已散,修为虽然尚在,却不能全然施展, 否则会反噬其身, 甚至身消道陨。   “和其他九品,近天品的灵宝相比,它的攻击力不算多强,然而威力却不容小觑。”   沈天昭手指一动, 那只停靠在白茶肩上的蝴蝶突然扇动着翅膀。   云海之中似有风浪狂涌, 若不是他提前做了防御, 用神识抵挡住了这风起云涌, 白茶和谢九思可能已经从苍穹坠落而去。   “这是它的威力之一,世人都以为沧海多风浪是因为神魔大战之后,我将此间魔气和剑冢封印在了无量之地,封印松动之时气息溢出,掀起了这般狂风巨浪,造成了俗世人间和不少海周仙门地界被淹盖。实则也有它的一份功劳。”   庄周梦蝶到底是神器,非其主不能压制。   瀛洲之主也只能将它溢出的灵力抵挡,可抵挡的也不过大部分,小部分的灵力还是会不时掀得沧海不得安生。   因此以防风浪波及到凡尘人族,无量之地和瀛洲周围都会安排不少巡海的修者。   “其二便是刚才谢九思所说的回溯时间。虽然这它本质上并不会真的让时间倒流,回到过去,只不过是重现而已。可若是被它反噬,却是真正的作用己身。”   白茶愕然,“什么意思?”   沈天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操纵着那只蝴蝶从肩上落在了她的头上。   “像这样。”   他话音刚落,白茶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银丝。   只是一瞬,等到她再要去细看的时候又恢复如初,快得让白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师尊,刚才我的头发,是,是幻觉吗?”   白茶心有余悸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是我制造出来的幻觉,不过你若是在回溯时候被旁人发现了你并非卫芳洲本人的话,这幻觉便会变成现实。”   她一愣,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说只要我被人认出来就等同于回溯失败,我会受到法器的反噬,承受回溯的代价?”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她的命数。   就像刚才幻觉所见的那样,她会一瞬苍老,油尽灯枯。   “万物有因果,这是自然法则。”   沈天昭这话间接承认了这一点。   “不过你的情况特殊,你失败了的话倒也不至于命数全无,谢九思不是和你一起进去吗?他会帮你承担一半的因果。”   白茶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青年。   青年朝着她弯了下唇角,安抚道。   “别担心,相信我,我们会安全出来的。”   谢九思话音刚落,沈天昭毫不客气地泼了凉水。   “什么别担心?我看最该担心的就是你,你进去了意识又不清醒,若是陷在了谢沉的感情里被他影响,沉沦其中,才是真的无法脱身。”   他说完又回头对白茶没好气地说道。   “还有你,要是真想害人又害己,就别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大不了你们两个都被困剑中,一起老死得了。”   如果只是白茶一个人来承担因果的话还好,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坦然面对。   偏这一次谢九思也会和她一起,本来谢沉和卫芳洲的事情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一根嵌入在心底的刺。   要不是因为她是入坤的剑主,他根本不会去取这法器,永远也不会面对这段往事。   要是再害他损了一半命数……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之后。   她抬头看向谢九思,一字一顿保证。   “师兄你放心,我进去之后不会对你说一句好话,更不会给你一点好脸色的。”   说着白茶收敛了神情,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对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呵,男人算什么东西?我的心里只有手中命剑。”   “……”x2   嚯,入戏还挺快。   沈天昭摆了摆手,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白茶住的地方距离镇妖塔不怎么远,眼看着就要落地,沈天昭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   “干脆我现在就催动法器,你们就这么进去得了。反正进入其中的是神魂,她和君越鸣那小子打了一架没伤到内里,现在去之后去也没什么影响。”   其实和白茶早去晚去一样,沈天昭什么时候催动法器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要是再耽搁几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还是不好的事。   如果只是普通人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并不需要太过在意,可对于沈天昭这样的半步神仙来说,有时候冥冥之中的一个念头,就可能是无意间窥探到的天机。   他并不像桌不绝那样擅长推衍,是不是天机他并不确定,只是灵山不是万剑云宗,这里各方修者众多,终南老祖也在。   沈天昭想着恐生变数,觉着这事还是宜早不宜迟。   “我都可以,师妹呢?”   谢九思都没问题,白茶自然更没意见了。   她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回答。   “嗯嗯,师兄可以我也可以,我都听师兄的。”   青年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弧度,很浅,等到白茶再看过去已然消失不见。   正在白茶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谢九思手指一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一会进去其中可能会很难受,我牵着你会好一些。”   “哦哦哦好的,那这一只手能不能也牵上?我,我有点害怕。”   “……好。”   青年发丝之间的耳根有些发红,垂眸看着白茶又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般,小心翼翼试探着勾住了他的手指。   心下一动,回握住了她的手。   目睹了这一幕的沈天昭太阳穴突突的。   说好的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呢?这才过了多久,这么快就被美色迷惑,色令智昏了?   “啧,你们两个好了没?要是准备好了我就催动法器了。”   “好了师尊,我……?!”   白茶话刚说了一半,和刚才蝴蝶扇动翅膀时候一样,四方云海涌动,山林雾霭重重。   灵山的佛光全然淹没在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紧接着入坤突然从白茶的手中挣脱。   那凛冽的剑气被沈天昭和法器一并催动,搅动着云天,从中蓄力一挥,断开了一个通道。   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席卷在她周身,五脏肺腑都被压制得厉害。   在白茶脸色苍白,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谢九思把她带到了他的身边。   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带,她的脸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了青年的胸膛。   他的心跳声近在咫尺,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翼之间。   白茶眼眸一动。   一想到等到真正进入了其中,谢九思会忘记她,忘记她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在青年愕然的神情下,白茶突然抱住他。   “师兄,相信我,我们会顺利出去的。”   这话谢九思说过,只是这一次是白茶在向他保证。   她将头埋在了青年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汲取什么力量一般。   再一次重复道。   “我会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谢九思心下一动,想要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他的手还没落下,下一秒整个人似散落的点点萤火,破碎的镜面,倏尔消失在了白茶的视野。   “师兄!”   她瞳孔一缩,即使知道谢九思的神魂是要归位于凤山,不是真的神魂消散。   可白茶的身体比脑子更快,脚踩着剑风,一跃而上,直往云天御空跟随着谢九思而去。   不想她刚飞至一半,一股巨大的威压从上而下,如同神佛压顶般把她重重拍下了云端。   耳边风声呼啸,上头云雾涌动。   白茶就这么从九天直坠到了一处瀑布之中,“啪”的一声,抵达湖底。   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和从入剑中就被挤压着的五脏六腑绞痛至极。   等到她好不容易从水里面爬出来的时候,一片阴影猝不及防覆上了她的头顶。   “白茶,你刚才怎么回事?明明可以避开为什么非要往我剑刃上撞?不要命了吗?”   白茶手撑着岸边的青石,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一愣,循声看去,睫羽上的水珠也因为这个动作“啪嗒”一声掉入了水泽,激出层层水纹。   眼前站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天昭。   准确来说是少年时期的沈天昭。   少年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折痕清晰可见,神情肉眼可见的不虞。   在进入剑中幻境之前,沈天昭就告诉过她,她在里面的名字不会改变。   她是替代的卫芳洲的身份,也就是说在这里凌云剑祖的女儿,万剑云宗的大师姐不叫卫芳洲,而是白茶。   所以沈天昭虽然叫的是她的名字,可他并不知道他是她的徒弟,也不知道她并非“卫芳洲”。   从他刚才的话来看,她进来的时候正是卫芳洲和沈天昭交手的时候。   刚才那一道把她打落入湖底的剑气不是来自旁人,而是沈天昭。   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后,白茶立刻冷下脸。了,转换成了卫芳洲模式。   “我还没说你你反倒说起我来了?我与你只是简单切磋过招,你刚才那一剑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没分寸在先的是你。”   沈天昭和卫芳洲的关系水火不容,白茶想着以防露馅儿要不要再怼上几句。   又想起青年说卫芳洲寡言冷淡,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你讲不讲道理?你平日里下手可比我重多了,我这一剑和你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白茶冷哼了一声,表面一派高冷,实则心里慌的一批,生怕被沈天昭看出端倪。   此时正是冬日,湖水虽未结冰,却依旧冰冷刺骨。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准备从湖里出来。   结果沈天昭那一剑实在太狠,她之前在进来时候又遭了一番罪,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白茶手刚撑着岸边青石,不想起身一半,手一脱力,“扑通”一声又掉了回去。   她不信邪,用双手再试了一下,手下一滑,又重新回到了湖水之中。   要是白茶现在不是“卫芳洲”,她肯定第一时间向沈天昭求救。   可是卫芳洲不会,她就算自己淹死在湖水里面也不可能向少年示弱。   沈天昭也觉察到了少女的困境。   他沉默了一瞬,犹豫了下,试探问道。   “……我拉你上来?”   白茶眼睛一亮,刚想要点头。   等等,卫芳洲既然死都不会找沈天昭求助,那自然也不可能会接受他的帮忙。   白茶嘴唇冻得青紫,却要强忍着自己不要打哆嗦。   因为卫芳洲就算血流成河,奄奄一息也不会在沈天昭面前表现出分毫的脆弱。   该死,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酷,这么拽!   沈天昭可不知道白茶此时的头脑风暴,见对方脸色铁青,迟迟没有反应。   他的神情也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沈天昭说着就要甩袖离去,见他真的要走,白茶心下一慌,连忙唤道。   “等等!”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干什么?”   “你刚才那一剑力道虽盛,剑意却渺。”   白茶扯了扯嘴角,背靠着岸边,双手搭在青石上神情嘲讽说道。   “不过我今日心情不错,你要是态度真诚点向我讨教,没准我可以大发善心指导你一番。”   她说着凉凉扫了身后人一眼,红唇微启。   “怎么样,师弟?”   沈天昭和卫芳洲两人虽是同门,可他们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卫芳洲也很少叫他师弟。   唯有在挑衅的时候才会这样唤。   果不其然,沈天昭听到这声“师弟”脸色黑得厉害。   “你找死!”   他手腕一动,引出天斩,剑气从中将瀑布断开,再往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湖水也被这霸道的剑气掀起数丈巨浪。   白茶被剑气连着一并带到了高处,成功脱离了冰冷的湖水。   芜湖!起飞! 第八十九章   虽然白茶在沈天昭临走之前心生一计, 故意激怒了他这才从湖底脱身。   然而她也没好到哪儿去,虽没被冻死,也差点儿被他给打死了。   “不是我说你师姐,现在的沈天昭可不是两百年前那个刚入剑宗的平平无奇的空灵根弟子, 哪怕是凌霄师兄都不一定能从他手上讨到好处, 平日里你和他打起来还好,可如今你这身上还有伤在身, 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昨日她被沈天昭这么狠狠折磨了一番, 回去的时候连剑都御不动, 踩着仙鹤回了主峰。   因为回去的时候天色太晚,白茶是隔日才去百药谷拿了些丹药。   不想途中碰上了仙乐峰的纪凌,也就是传闻中那个神龙不见尾的纪妙妙的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在剑中幻象的缘故,白茶如今是卫芳洲,脑子里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但是只要和她熟悉的人碰面了, 便能第一时间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纪凌便是如此。   对于纪凌白茶了解得不多, 然而却也知道对方不是个好招惹的。   风停雪曾经提起过对方,说她性格彪悍,剑术卓绝, 曾有以一人之力断了苍山山脉, 把纪妙妙的父亲带回剑宗的壮举。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钦佩得五体投地了。   不过现在的纪凌刚入道没多久,年岁尚轻。卫芳洲虽是凌云老祖老来得子,可作为剑宗的大师姐, 如今也有三百来岁, 比纪凌大了两百岁有余。   本来无论是年龄差距, 还是性格方面, 这两个人应当没什么共同话题才是,偏让白茶意外的是,看纪凌对待她这番熟稔自然的样子,她们就算不是什么挚友,关系也差不到哪儿去。   纪凌得知她身上的伤是沈天昭弄的,直接拿了一瓶上品丹药给她,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湿漉的样子眉头皱得厉害。   “奇怪,你怎么伤的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重?除了沈天昭之外,你还跟谁打了一架,还是路上时候被人暗算了?”   卫芳洲因修的是无情道,不通人情,不懂世故,冷心冷情的没有一点人该有的生气。   两百年前凌云老祖尚未飞升的时候还好,宗门弟子看在她是老祖的女儿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在他飞升成功之后,本就执着道和长生的卫芳洲修行更加刻苦,想要尽早达到飞升之境。   无情道和其他道法不同,修行的条件颇为严格,万中无一的资质是基础,更重要的是修行此道法之人修为越甚,七情六欲丢失得越发严重。   卫芳洲修炼得越快,她身上越没人情味。   再加上后来沈天昭从天那里夺得了无双天赋,修行速度一日万里,更加刺激了她。   无情道一共有九重。   到现在她已经将无情道修到了第七重,弃了七情三欲,等到第八重,便是七情六欲完全消除,到了第九重,那就是真正的断情绝爱,太上忘情了。   正因为她对感情极为迟钝,旁人的善意与恶意,千人万物,在她眼里也一般无二。   没人会喜欢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剑宗的同门也不例外。   渐渐的,剑宗上下再没人和卫芳洲交谈,即使看见了她,也会绕的远远的,哪怕避无可避,顶多敷衍着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更别提卫芳洲又是个出了名的战斗狂,早些年还没沈天昭后来居上的时候,只要是宗门实力强劲的弟子无一例外没被她约战过。   最后结局一样,都是卫芳洲胜。   其实同门比试切磋,再正常不过,只是卫芳洲下手没什么轻重,一场比试下来免不了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不讨喜的性格,加上这样糟糕的剑品。   因此若是碰上卫芳洲受伤的情况,没准还真有可能会借此刁难暗算,出出心头恶气。   白茶知道纪凌为什么会觉得奇怪,沈天昭和卫芳洲交手已是家常便饭,后者再如何上头,沈天昭却也是知道分寸的。   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从不会下如此重手。   其实这也不怪沈天昭,是她激怒了对方在先不说,考虑到不能崩人设,她又死撑着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不知死活地嘲讽对方的剑只配给她挠痒痒。   这么下来人没把她没死都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怪人下手太重?   不过这些白茶定然不可能告知于少女。   “你想多了,在这万剑云宗还没哪个不要命的敢暗算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面无表情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嘴里。   唔,竟然是酸甜口的,味道不错,和她之前没辟谷时候去后山摘的灵果很像。   这么想着白茶又塞了一颗进去,嚼吧嚼吧之后咽下。   沈天昭的剑气看着是霸道,他只是往痛处打,痛是痛,却并没有伤到内里。   吃了几颗丹药后,皮外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就算没愈合的地方也不怎么疼了。   唯有一处……   白茶感知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腰腹位置,还没怎么用力,只是隔着单薄的衣料这么轻轻一压,就疼得她险些没控制表清管理,龇牙咧嘴了起来。   不是被剑所伤,像是被什么妖兽利爪。   而且让她更意外的是,这道伤口不仅是皮外伤那么简单,内里也有所受损。   怪不得和沈天昭对上的时候,哪怕少年被她激怒得再怎么厉害,他也还是刻意避开了腰腹位置。   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这里有伤。   起初白茶还以为这是之前卫芳洲和沈天昭交手术不小心伤到的,还没愈合,此时用灵力感知了一番才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且结合刚才纪凌的话,她也知道。   白茶顿了顿,咽下嘴里的丹药,将视线落在眼前这个眉眼和纪妙妙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女身上。   只是纪妙妙的相貌更加明艳,更加柔美,纪凌则更富有英气。   她的五官轮廓分明,肤色白皙,却眉若剑锋,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娇气,远看的话更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很想问她身上这道伤是哪里来的,可又怕引起纪凌的怀疑。   思索半晌,白茶装似随口一问。   “对了,你除了治疗剑伤的,还有没有治疗内里的丹药?我刚才用神识感知了一番,发现药阁的林长老好像有事出去了。”   其实林平耀离没有离开剑宗白茶并不知道,她也没用神识去探。   只是随便找的一个打探这伤的借口。   如今的纪凌不是后来那个一剑断山脉的剑修大能,她的修为不过金丹,百药谷到底有没有人她感知不到。   “这样啊,可能林长老去后山采灵植了吧,毕竟清晨的灵力最甚,灵植品相也最好。”   果然,纪凌并没有怀疑白茶的话。   “除了治疗外伤的丹药,治疗灵脉五脏内里的我也不少。只是师姐你这个情况有点特殊,这已经不是丹药能解决的事了。”   白茶眼睫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   “看来只有麻烦林长老了。”   “师姐,你现在很难受吗?”   纪凌少有见到她这样苍白的脸色,要知道卫芳洲是一个即使受了重伤,除非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她是绝不会来百药谷的。   倒不是她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看法她浪比的模样。   只是卫芳洲重苦修,觉得伤痛也是一种对于意志力的磨砺。   如今这样一个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人主动来了百药谷,又主动问她要丹药了,说明情况只可能比她看到的还要严重。   和其他人不喜欢卫芳洲,不想和她有太多接触不同,纪凌对卫芳洲很有好感。   一方面是修者慕强,尤其是卫芳洲这样的强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女剑修,同样不服男修,两人都好强。   虽然性格上可能不大合得来,但是纪凌对卫芳洲还是颇为欣赏,甚至崇敬的。   见白茶只微皱着眉,强忍着疼痛不说话。   纪凌叹了口气。   “的确,你这个情况剑宗唯有林长老能够帮你缓解痛楚。只是他老人家有个习惯,上山采摘灵植的时候会在周遭设置结界,不让外人闯入。说是人的气场和气息什么多混浊,很容易影响到灵植的品相灵效。”   “而且如果是普通灵植的话,林长老一般会吩咐峰中弟子去采摘。唯有那种七品以上的,他怕弟子们采摘时候处理不当有所损坏,才会亲自动手。”   而品阶越高的灵植,生长环境越险峻,多悬崖峭壁,或是秘境冰窟,同样的,它们的采摘条件也很严苛。   比如七叶紫琼,生在冰川之下,需在清晨第一道阳光落下之前采摘最为完好。   再比如有些灵植要等到逢魔时分,又或者要守上几日夜才能花开,稍纵即逝,不容离开分毫。   “所以按照以往林长老入山采摘的时间来看,他这一次估计出山也得在七日后了……”   纪凌沉默了一瞬,怕白茶坚持不了那么久,试探着询问。   “要不师姐直接破了结界闯进去得了?事出从急,林长老应该不会怪罪于你的。”   进去?这怎么行?   人不一定还在里面,也不一定设置了结界吗,她要是答应了岂不是直接穿帮?   再说了她想要的答案还没套到呢。   白茶故作严肃,冷声训斥道。   “胡闹。林长老再怎么说也是长者,这般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卫芳洲这人虽傲慢,偏又是一个极为重规矩之人,她对同辈人百无禁忌,于长者却很是尊重,不会逾越半分。   这也是她和沈天昭最大的不同。   纪凌摸了摸鼻子,余光瞥到她腰腹处隐隐有殷红浸出,心下更是着急。   “可是再如何你也不能放任着自己的伤势不管啊,这可不是普通的伤。你这伤口可是被上古昆仑凤所伤,要是再拖延下去伤到根骨,伤到灵脉怎么办?这样师姐你的道和仙途可就都毁于一旦了啊!”   昆仑凤?!   捕捉到关键词,白茶瞳孔一缩。   所以她这伤竟然不是被什么妖兽魔兽所伤,竟然是被灵兽,还是昆仑凤。   现在这个时候凤山仍在,昆仑凤也还没灭族,然而即使如此他们的数量也不多,全族上下也不过十来人。   而白茶又是和谢九思一起进入的剑中幻境,她想到这里眼皮挑了挑,一个猜测冒了出来。   难不成卫芳洲是被谢沉所伤?   不应该啊,谢沉不是对卫芳洲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吗?别说伤她了,连她一根手指估计都舍不得碰。   应该是他的族人之类的,应该不是他。   白茶刚这么想着,下一秒纪凌说道。   “师姐,要不你直接去死生域找那只凤凰吧。这火毒是他下的,他肯定知道如何解。”   她摩挲了下下巴,觉着这方法可行。   “唔,虽然这昆仑凤性子刚烈,不过师姐的剑气连苍龙都可斩,他要是不给你解毒你多给他来几剑就成了。只要疼得受不了了,他肯定会服软的。”   ?!死生域!   那可是剑宗用来惩戒重罪弟子或邪祟妖魔的地方,里面的水都是死水,全是魔气,而水泽之上又是无尽的剑气。   受刑者在中间受着两股气息压制,折磨,不死也半死不活了。   白茶想不到卫芳洲和这昆仑凤有什么冤什么仇,竟然把人关在那种地方。   即使他可能不是谢九思,可他也是青年的族人,她既然知道了定然不能视而不见。   至少得搞清楚来龙去脉。   得知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后,白茶作别了纪凌之后,立刻御剑径直往死生域那里去了。   死生结界外镇守的弟子看到她来了并不意外,大约是知道她因何而来,二话不说就打开了结界让她进去了。   白茶全程冷着一张脸,实则心下慌得一批   尤其是在进入其中,看到四周昏暗森然,感知到环境威压逼仄的时候,太阳穴突突地跳。   昆仑凤属性为火,这样潮湿的地方于他们来说,就算不让死水淹没,剑气落下,对他们来说多待一秒都是酷刑。   卫芳洲啊卫芳洲,你这是凑麻呀。   这马上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还把亲家往死里整啊?   要是人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我之后碰到师兄了我该怎么解释?   白茶越想越头疼,连什么时候走到水门都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眼前的水幕,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的轮廓,看上去应该是个青年。   白茶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切准备无误后。   指尖一动,将灵力渡进了水泽。   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如镜的水幕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紧接着“啪”的一声,死水骤然跌落在了地面,融入在了水域之中。   她以灵力附在脚下,悬浮于死水之上走了进去。   里面昏暗无光,一派森然。   不过如今的白茶修为高深,五感敏锐,周遭于她来说一览无遗。   “哐当”,有铁链相撞的声音响起。   白茶猛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红衣青年手脚捆绑,束缚在了水牢之中。苍白憔悴,呼吸孱弱,下一秒就要绝了气息一般。   他的皮肤白皙如玉,如瀑的长发倾泻,混着血珠隐没在了混浊的死水,沉寂森冷。   红衣雪肤,唇红齿白。   如同千山暮雪里的一抹殷红似火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目睹了这一幕的白茶愕然站在了原地。   让她惊讶的不是青年无双的容貌,而是对方有着一张和谢九思一模一样的脸。   竟然真的是谢沉,不对,准确来说是代替了谢沉的谢九思。   白茶顾不上其他,瞬身过去想要帮青年从枷锁之中脱离。   结果她刚靠近,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璨若星辰的金眸,漂亮得好似日升月落都在这双眼眸之中。   “师……”   她刚说了一个字,青年手腕一动,将铁链从水中引出,重重朝着白茶攻击而去!   白茶心下一惊,慌忙引剑砍了过去。   剑与铁索的声音刺耳尖锐,细碎的火星溅落。对方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将另一条铁索缠绕在了她的手腕。   然后用力一拽,她整个人被带到了半空。   青年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把灵剑,直直朝着她胸口刺去。   ?!淦,说好的一见钟情呢!   怎么变成相爱相杀了!   先前时候顾忌着会伤到谢九思,白茶只躲没攻击,如今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她侧身避开那一剑,在他还要攻击的时候将缠绕着手腕的铁索攥在手中。   也用力一拽,把谢九思拽到了她的面前。   那么近的距离,他又被束缚住,白茶只一剑就能将他诛杀。   谢九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见躲不掉。   沉着脸调动着周身灵力,想要自爆和白茶同归于尽。   白茶感知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断了他的灵力,没了灵力的支撑,青年如断掉羽翼的鸟儿一般径直往死水之下坠落。   凤凰属火,浴火重生。   死水对他们来说如蚀骨锥心般疼。   然而预想之中被死水侵蚀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环住了他的腰。   谢九思惊愕地看了过去,那双金眸里映照着的少女的神情莫名无措慌乱。   “你……”   话还没说完,前一秒还抱着他的人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连忙松开了手。   “噗通”一声,谢九思猝不及防地掉入了水里。   白茶于心不忍的同时,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好险好险,差点崩人设了。   不过……   她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动,咽了咽口水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   上面残留着的余温依旧清晰。   白茶手指动了下。   虚空握住,又慢慢松开,像是在回味什么。   师兄的腰好细哦。   作者有话说:   一见钟情x   相爱相杀√   白茶:我出息了,我也有暴打师兄的一天。 第九十章   谢九思身上本就有伤, 而且还不轻。   衣衫残破,血色斑驳,在混浊的死水里宛若红色的纱幔覆在其上,红与黑交织, 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水域不深, 堪堪漫在他的胸膛位置。   红衣之下那雪色的肌肤隐约可见,头发凌乱湿漉地粘在面颊, 狼狈至极。   然而和这极致的艳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青年冷若冰霜的面容, 因为此时他的凤凰血脉并没有被压制, 那双眸子变成了璀璨的溶金。   明明是那样温暖的颜色,落在白茶身上的视线却冰冷刺骨。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在谢九思用这样的眼神看向白茶的时候,她心下还是闷闷得难受。   【怎么这样?不是说好的师兄会对我一见钟情吗,哪有这样的一见钟情?】   白傲天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发展。   【可能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吧,毕竟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卫芳洲, 进入到这里的时候很明显已经过了和谢九思相遇的那个时间点。这既不知前因也不知后果的, 自然一头雾水。】   【也有可能本身他们两人不是一见钟情,只是后来谢沉对卫芳洲很是痴迷狂恋,让人有了这样的错觉, 以讹传讹下去了。】   也是, 谢沉和卫芳洲已经身消道陨这么久了,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除了他们本人之外谁也不清楚。   也无从查证了。   没准其实谢沉只是因为卫芳洲是他的正缘,对她的感觉是被本能影响的,算不得什么一见钟情。   【不过是不是一见钟情现在并不重要。我们用“庄周梦蝶”进入到这里, 就是为了经历卫芳洲所经历, 感悟她所感悟。我们不能违背她的主观感情。】   简而言之就是不能ooc。   白傲天提醒白茶的不能崩人设倒不是因为面对沈天昭和纪凌他们这样的熟人, 不能暴露身份。   她和谢九思现在算不得什么熟人, 可能只见过寥寥一两面。   在对方的面前她只要不是做出太违背人设的事情,他也觉察不了。   只是卫芳洲明显对谢沉是不喜,甚至厌恶的。   白茶现在的身份就是卫芳洲,感悟她所感悟,经历她所经历,也就意味着她的主观感情如何,她也该如何。   否则就算没有被发现身份,与入坤的磨合也不会成功,他们也无法出去。   所以无论是一见钟情的剧本,还是相爱相杀的剧本,在这一段谢九思的父母爱情里,白茶永远都是被动的一方。   她对谢沉的感情顶多是从一开始的无感,到不排斥,仅此而已。   那么同理,谢九思对她爱也好恨也罢,作为不懂情爱的白茶来说,她也应该是无动于衷的。   【尽管不知道你和谢九思在我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他刚才那架势是真的想要对你下杀手的,那你也别对他太客气。】   白傲天想到了什么,又心有余悸地提醒道白茶。   【刚才你差点叫他师兄,还扶了他,得亏他还不太熟悉你,不然我们就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白茶也知道自己太大意了。   一看到谢九思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样子就分寸大乱,这可不行。   她端的可是断情绝爱的渣女人设,现在才哪儿跟哪儿她就这样了,之后虐身又虐心的时候她怎么办?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是关乎她和谢九思两人生死的大事,马虎不得。   想到这里白茶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神色,死生域里光线昏暗,光影之间那眉眼如枯井般了无生气。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竟敢偷袭我。”   她剑指着谢九思的咽喉,雪色长剑的剑气划破了他的脖颈,顷刻间沁出一道血痕。   “我告诉你,刚才要不是看在今日我心情还算不错的份上手下留情饶了你一命,那么近的距离,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手下留情?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了。”   谢九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面上满是嘲讽。   “你这人修要是真那么好心,在苍梧的时候你就不会厚颜无耻抢了我的猎物不说,还想要强行与我缔结契约,让我当你的灵宠。我拒绝了你你便强行把我当打晕带上这剑宗!”   “现在你在这里说什么饶我一命,你自己不觉得害臊吗!”   白茶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大为震惊。   白傲天同样也是瞳孔地震。   【我去!我还以为顶多就是信息差导致的一见钟情变相爱相杀,结果竟然还有强取豪夺的桥段!还灵宠,玩的竟然还是人。兽play,没看出来啊,这么狂野的吗?】   【是啊!一见钟情对不上也就算了,怎么谢沉死打烂缠跟着卫芳洲的剧情也变成了后者强抢良家少男了?】   白茶惊住了。   原以为他们可能是有什么利益冲突,或是误会之类的。不想他们两人的初遇竟然只是卫芳洲单方面看上了谢沉,想要收他为灵宠。   人不愿意就把人带回来关在这里,想要用刑强迫他。   这也太霸道,太不讲理了。   就这样你们竟然还能结为道侣,该不会也是卫芳洲为了破情劫霸王硬上弓的吧!   卫芳洲,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还有你老实告诉我,后来纪凌去苍山抢男人,是不是也是受了你的启发!   白茶心中有上万只草泥马在狂奔,偏表面上要装作桀骜不驯,冷漠无匹的样子。   “是吗?”   她冷笑了一声。   “我看你这话是说反了吧。我凭实力把你带上的剑宗,我不偷不抢我有什么好害臊的,倒是你……”   白茶说着眼神玩味地扫了浸泡在水里,狼狈不堪的青年。   “还上古神兽呢,竟然被我这样一个人修这般轻易掳走,该害臊的不该是你吗?”   “你!”   “啧,行了小凤凰,别什么你啊我啊的。我今日来找你不是和你拌嘴论理的。”   她走到谢九思半步位置停下。   因为他的属性是火,死水会让他全身无力,无法挣脱,再加上双手双脚都被千年玄铁做成的铁链给束缚着,更是连调动灵力都十分吃力。   白茶悬停在水面之上。   于是就出现了青年明明比她高上快一个头,却还被她居高临下注视着的情况。   她将指着他咽喉的命剑往上,剑端凉凉划过他的脖颈,最后贴在了下颌。   然后向上一挑,强迫他抬头。   “解药。”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他,冷声警告。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把火毒的解药给我。”   谢九思如今的修为比白茶要低上不少,然而他虽不是白茶的对手,可昆仑凤的火毒堪比魔渊深处的魔气。   即使是林平耀也不能解开,只能短暂缓解。   本来他还以为白茶今日来找他是因为旁的事情,在听到她是为了解药的时候心下松了口气。   他扯了扯嘴角,苍白的面容如冬雪清冷。   “你倒是能忍,中了我的毒快小半个月了现在才来找我要解药。要知道寻常人三日之内不解毒就已经侵入心脉了,药石无医了。你今日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九思没有记忆,还是凤凰血脉的影响,他的性情平日里的简直判若两人。   比那君越鸣说话还要咄咄逼人,恶意满满。   虽然白茶知道以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对方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   可谢九思和她只是代替了谢沉和卫芳洲的身份,她是清醒着被迫表演,谢九思虽不清醒却不可能性情大变。   他应当该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才是。   哪怕是生气了,在白茶的记忆里谢九思是一个不善言辞之人,他要么无视忽略,要么以暴制暴,不会这般言语犀利,咄咄逼人。   【之前谢九思对那些人没什么所谓是因为他们太弱,既是蝼蚁自然没资格让他在意。可谢九思现在打不过你,又被你强行掳上剑宗囚禁于此,心里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可不得逮着你发泄了?】   原来如此。   白茶垂眸看向青年,剑气直逼他的命脉。   “别那么多废话,给还是不给?”   为了符合人设,这剑气是实打实的,谢九思能够明显感知到那剑气似蛇一般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只要他稍微一动,剑便入喉。   他眯了眯眼睛,金色的眸光冷冽暗沉。   “这就是你们人修求人的态度?”   “你搞清楚一点,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你这般威胁我除了让我更厌恶你之外,没别的用处。”   感知到白茶的剑气收敛了几分,谢九思勾唇笑了笑,只是没什么温度。   他抬起手轻轻推开抵在他咽喉的命剑。   “这便对了。”   死水并不深,谢九思双手撑在地面,白皙的胸膛在红衣之中似落雪覆红梅般。   他微抬着下颌,这时候才算真正抬眸,拿正眼瞧白茶。   少女一身白衣如雪,眉眼如画。   这样清丽的面容本该赏心悦目,偏被眉宇之间的寒意破坏得一干二净。   谢九思就讨厌的就是她这副孤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白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心下正因为谢九思给了她一个收剑的借口松了口气。   她这具身体修为极深,刚才白傲天感知了下,竟然在分神之境。   也就是说再往上修行,便是化虚,太虚。   此时的卫芳洲才三百来岁,要知道凌霄如今近千岁也才在化虚巅峰不得突破。   怪不得卫芳洲除了沈天昭看不上任何人,她不是傲慢自大,而是情理之中。   而谢九思还在出窍期,自然不是卫芳洲的对手。   因此刚才她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手上一个不稳没控制住力道伤了谢九思。   “……你在想什么?”   心有余悸的白茶刚缓过来,便听到身下之人这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谢九思的脸色不知怎么比刚才她执剑威胁他的时候还要沉,白茶很是莫名。   不过按照卫芳洲的性子她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对方,白茶也未回答他,只神色不耐地重复。   “解药。”   可能是自小养尊处优的缘故,从未有人敢忽略他,忤逆他。   刚才觉察到白茶心不在焉,谢九思很是不虞。如今她又无视了他的话,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底谷。   他死死盯着白茶半晌,在后者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时候。   “哗啦”一声,谢九思将手从水里抬起。   除了颜控之外,白茶还是个手控。   她偏好那种骨节分明,骨肉匀称,白皙纤细的手。指甲修得干净整齐,连指尖也透着好看的粉色。   用力时骨节泛白,手背的青筋凸起。   在雪色的肌肤上宛若雾霭后的远山,禁欲清冷。   而谢九思的手完美的满足了她对手所有的癖好,简直是她的梦中情手。   尤其是谢九思在和她对练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总是会不自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   白茶眼睫微动,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青年的手。   和握剑时候的苍劲不同,因为被水浸泡过更加白皙,甚至于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潋滟的水泽覆在他的手背,顺着往下,蓄积在了指尖,手腕,如珠玉般滑落隐没。   “……干什么?”   她压着唇角,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一直留意着白茶神情的谢九思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是不耐烦,心下更是愉悦。   “我没力气,拉我起来。”   他没力气是真,却不至于起不了身。   他是在故意刁难白茶。   本来因为眼前近在咫尺的梦中情手,只能看不能摸饱受折磨到白茶,听到谢九思这话一愣。   “什么?”   谢九思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般愕然的样子,唇角的弧度更甚。   “怎么?分神境界的剑修大能,五感迟钝到连我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吗?”   “我说,拉我起来。”   还有这等好事?   白茶心下一喜,激动得快要往身上擦一把手的时候,被白傲天一提醒立刻回了神。   不行,她不能拉他。   这不符合人设。   卫芳洲不是那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更不是那种被美色。诱惑的人。   谢九思见白茶迟迟没有动作,唇角肉眼可见地压了下去。   “我让你拉我,你耳朵聋了吗?”   “你要是还想要解药,还想要活命就照着我说的做……?!”   他话没说完,白茶的剑先一步引出。   凛冽的剑气擦过他的面颊,削断了一缕头发。   雪色的长剑直指着他的胸膛,森然的剑光映照在白茶的眉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让我拉你吗?”   白茶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个凉薄又恶劣的笑容。   “来,握着我的剑起来。” 第九十一章   如今的入坤尚未得谢沉神魂献祭, 也未得卫芳洲剑意淬炼。   然而即使如此,这剑也算得上除了天斩之后无双的神兵。   谢九思看着上面凛冽的剑气,身上被剑划伤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那些还是他堪堪避开了剑锋,都险些把他的灵脉断裂。   若是就这么直接伸手握住, 就算不死这手也废了。   “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铁青着脸, 咬牙切齿地质问。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白茶缓缓将剑刃往下,剑气并未伤到他分毫, 却极为精准地避开他的肌肤, 挑开了他微敞的衣衫。   那片雪色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空气。   感觉到胸膛的凉意, 谢九思少有的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他不顾随意乱动可能会被剑气伤到的风险,用手遮挡住了裸露的地方。   “?!你干什么!”   不知道是这水太冷,还是被白茶气得不轻,谢九思此时的身子颤抖得厉害,那双金色的眸子比她手中的命剑还要冷冽。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拿你们修者的那套来羞辱我, 我告诉你, 我就算死也不会做你这种人的灵宠!”   一般修者与灵兽缔结契约的原因无非有二,一是需要一个随时召唤的坐骑当交通工具,就像鹤不群和仙鹤缔结契约一样。   其二则是想要养个贴身仙侍。   而这个伺候, 也有两个含义。   要是灵兽遇上的是个有些节操的主人, 顶多就是伺候下衣食起居,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个贪图美色的,那这伺候也可能还会伺候到床上去。   显然,白茶刚才那一举动让谢九思以为她也是后者。   【?你疯了?刚才摸人小手没摸到, 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扒人衣服?你还想不想我们顺利从这个破幻境里滚出去了!】   白傲天和白茶意念合一, 白茶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他一下子就知道。   她先前没控制住伸手拉谢九思是真, 可此时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是真的色胆包天。   【怕什么?你忘了我现在和师兄拿的是相爱相杀剧本吗?之前时候我还以为我和他之间是有什么误会,所以说话做事顾忌颇多,如今看来我们之间这仇恨是实打实的。】   【既然都有仇了,我要是对他比之前还要好,这才不对吧。】   当然,她之前把人直接扔水里也不算多好就是了。   【还有,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单箭头。是谢沉喜欢卫芳洲,我根本用不着去在意师兄是什么感受。他是自我攻略,而我只需要做个冷酷无情的渣女就成了。】   有理有据,白傲天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话虽如此,可是你就怕这样谢九思不会喜欢上你吗?至少如果我是谢九思的话,别说喜欢了,我可能恨不得掐死你。】   【唔,应该不会吧。卫芳洲对谢沉做的可比我狠多了,又是利用他渡情劫,又是抛夫弃子,甚至还拿了他的金丹。他这都能忍下来,还对她从一而终的,我这儿才哪儿跟哪儿呀。】   【……】   有道理,没准谢沉就是个抖m也说不定。   不然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会爱上一个断情绝爱之人。   紧接着白茶又解释道。   【所以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遵循人设,重现过去。否则剧情偏移了,产生蝴蝶效应了,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怎么办?】   【好吧。】   白傲天被说服了。   【那我继续?】   【蛤?】   白茶也不管白傲天什么反应,见他已经不会阻止她了,语气兴奋,心下更加跃跃欲试了起来。   天,这是何等的福利?   又可以正大光明耍流氓,又可以走剧情,简直不要太爽!   对不起了师兄,今天这个变态我当定了!   “死?这段时日我可没少受你火毒的折磨,就这么让你轻易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   白茶蹲下身,和大半身子浸没在死水里的谢九思平视。   “今日这解药我要拿,于你,我也会好好回敬一番。”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着他抬头。   “不过只要你乖乖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如何?”   谢九思虽然并不知道眼前的女修是谁,可他不是傻子,这般年岁就有这样的修为的,别说是万剑云宗,哪怕放在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人。   再加上她之前竟然敢当着灵族众人的面,强行将他掳走带上了剑宗。   可见她的地位也不低。   即使不是什么仙门大家出身,也至少是个剑修大能的真传弟子。   若是换作其他人这般与他说话,那么十有八九是在虚张声势,危言耸听,然而眼前人不是。   她的剑,她的眼神,全是肃杀的戾气。   这剑走过太多的生魂,不差他这一个。   谢九思垂落在水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死水的刺骨和抵在脖颈间的杀气,让他本就冰冷的身体更加森然。   “……现在不行。”   他对上白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到那毫无波澜,宛若死水的眼神的时候,不知怎么喉间一紧。   “我若是现在将解药给了你,你杀了我怎么办?还有,我虽和你无冤无仇,但是我也知道这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是我修为不如你,被你带上剑宗是我倒霉这我认了。 ”   谢九思说到这里眼眸沉了一分。   “不过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绝不可能做你的灵宠的。”   “你应该也不想要我自爆内丹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吧?”   白茶皱了皱眉。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交易。”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头的情绪,注视着白茶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知道我自爆内丹可能要不了你的命,但是必然也会伤及内里,毁了你这一身好根骨,实在可惜。你若是想要灵宠,我可以帮你找。青丘的狐族容貌艳丽,沧海的鲛人歌声曼妙,阴山的烛龙强大无匹。你要什么灵宠我都可以帮你搞定。”   “——只要你放我走。我不仅给你解药,也帮你找到一头你心仪的灵宠,如何?”   不愧是师兄,这个时候了都这么清醒冷静,审时度势。   如果今日和他谈判的是其他人,听到他提出的条件早就心动不已了,毕竟无论是青丘狐还是阴山烛龙,都是万中无一的灵宠,尤其是后者更是受天道庇护的神兽。   可惜她就算心动也不能答应。   就算谢九思离开剑宗之后他们还会遇见,还会被命运的红线死死纠缠。   但是之后是多久?是一月,一年,还是十年,甚至百年都说不准的。   白茶不能放他走,她得把他给牢牢拴在身边,在他对她动心之前,他都不能离开。   “小凤凰,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什么。”   她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你说的这些灵宠就算你不帮忙我也能搞定。”   “第二,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白茶又伸出一根手指,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往下,意味不明地落在了青年的背上。   “听说昆仑凤的翎羽可以借百毒,其中也应该包括自身的火毒吧。”   谢九思身子一僵,“你怎么知道……不是,等等,你要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白茶直接伸手束缚着他的手腕高举在了头顶。   大片的雪色没了遮掩,全然暴露在了空气里,水泽因为他的挣扎而在他的胸膛起伏。   白茶禁锢住了他的同时,手浸没在水里掐着谢九思的腰,手下一用力。   把他本就疲软无力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腿上。   随即手又顺着往下往衣衫内探去。   感觉到冰凉的触感贴覆在了他的背脊,谢九思浑身颤栗,白皙的肌肤肉眼可见蔓延上了殷红。   “住手!你给我住手!”   白茶哪里会听他的?   这一次倒不是她没忍住变态,想要对谢九思上下其手,而是这火毒在感知到谢九思的气息后发作得更加厉害。   先前是她强忍着,如今她实在疼得难受,也顾不得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该死,这衣服怎么这么碍事?   还有他翅膀呢,现在他不是有凤凰血统吗,怎么摸不到他翅膀在哪儿?   太疼了,又疼又热。   她压着唇角,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谢九思同样也慌乱不已,见对方是铁了心要拔他的翎羽,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个人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凤山少主,你得罪了不光是得罪凤山,也得罪了昆仑!你们万剑云宗是天下第一剑宗又如何,只要凤山和昆仑联手,就算你们那凌云老祖也要忌惮三分!”   神魔大战之前的第一剑宗一直都是万剑云宗,如今的昆仑仍在前者之下。   “妈的!我让你住手你听不到吗?!”   白茶现在本就又急又烦躁,偏谢九思又不安分,又是咒骂,又是挣扎的,搞得她心头的无名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闭嘴!”   被这么吼了声,谢九思愣了一瞬。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他和眼前人只有仇怨,可在听到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心头莫名涌上酸涩。   加上此时的谢九思没有记忆,而谢沉作为凤山主之子,自小养尊处优,被人百般宠爱着。谢九思代替了后者,自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而他现在也不过一百来岁,灵族寿命长久,他又常年在凤山未经世事,只是一个心性不成熟的幼崽。   被白茶一凶,先前在威胁性命时候强装镇定,在这一刻再绷不住了。   “凭什么是我闭嘴!我又没错!要不是你非要来招惹我,我现在早就回凤山了!根本不用在这个又脏又湿的地方受罪,我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到了允许下山历练,我,我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谁不好,偏偏在苍梧遇上了你这么个疯子……”   说到最后青年声音隐约带上了哭腔,漂亮的金色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不说,连眼尾都泛红。   “你混蛋!我恨死你了!今天我要是死在你受伤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白茶被他这么噼里啪啦指责了一番也一肚子火。   凭什么?她还想问凭什么呢!   人又不是她掳走的,也不是她打伤的,怎么到最后什么罪都让她受了?   “死什么死?我又把你怎么样吗!”   “我就是让你给我解毒而已,结果你呢?我一进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我不说,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断了你的灵力,你他妈是不是就要自爆内丹和我同归于尽了?!”   白茶捏着他的脸,虎口处的茧子不可避免擦在他的肌肤,引来一阵酥麻。   “所以到底是谁要谁死?”   谢九思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因为怒火而有了波动,亮若星辰。   又来了,每一次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心里总是会又痒又难耐。   就像现在,明明对方已经出离愤怒,下一秒可能就要引剑杀了他。   偏偏他移不开视线,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就连刚才翻涌的怒气也平息了不少。   “……那也是你先对我动手在先。”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不自然地偏头说道。   “我不做你的灵宠,你就把我打晕带到这里关起来。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种下的火毒,你见我不愿意和你缔结契约,可能早就把我杀了也说不一定。”   他抿着嘴唇,闷闷补充。   “还有,你也别白费力气了。凤族不会轻易展羽的,除非我自愿,不然你休想拿到我解药。”   刚才白茶能放任自己对谢九思发脾气,不过是因为对方并不熟悉自己,她说什么做什么并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唯独有一点,卫芳洲的自尊心很强,她是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所以即使白茶再疼也不能表现出来。   “为什么?”   “什么?”   白茶已经疼得快要说不出话了,连呼吸都困难。   “我问你为什么你们不能轻易展羽?”   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青年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没必要知道。”   她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又问。   “好,那我换个问法。”   “怎么样你才能展羽?”   不想听到这话的谢九思一下子炸了毛,恼羞成怒地瞪着白茶。   “这个你也管不着。”   “我告诉你,你如果真想要解开火毒就答应我刚才的交易。你比常人能忍又如何,等到这毒侵入你的内里,乃至金丹之后,你只要运转灵力,随时都要自爆的可能。”   白茶眼眸晦暗不明。   要答应他吗?反正只是口头答应,事出从急,就当权宜之计应该没什么……   “你不会想着先口头答应我,等拿到了解药翻脸不认人吧?”   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谢九思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和人做交易之前要先立血誓,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好,我答应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谢九思伸手过去。   “?!你做什么!”   “别那么紧张。不是要立血誓吗?我取你一点精血。”   谢九思心下松了口气。   先前被白茶碰触到的地方现在都还像是有电流流经一般,覆在他的肌肤。   他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手。   “不用了,我自己取。”   谢九思说着于指尖凝了一滴血珠慢慢推送到了白茶手边。   白茶伸手过去,在快要承上那血珠的时候,反手扣住了谢九思的手,把他狠狠压在了身下。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两滴血凝在一起,化成一股霸道的灵气打入了青年的灵脉。   “?!你骗我!你不是想要和我立誓,你是想要强行和我缔结契约!”   两者缔结契约或是立誓,若非自愿谁也无法拿到对方的精血。   白茶骗了他,以立誓来骗了他的精血。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并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以我之血,驭尔……”   “混蛋!从我身上离开!”   “驭尔身魂……”   “我诅咒你!你,你会糟报应的!”   每一次她念诀的时候谢九思总是要打断她,反复几次,被打断施法的白茶太阳穴突突的。   偏谢九思越骂越起劲,越骂越大声。   “你这个臭修士!混蛋,王八蛋!我父君不会放过你的!凤山还有昆仑的同族知道了,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   “春来我不先张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她双指一并,催动言灵。   “——给我闭嘴!”   作者有话说:   师兄现在不缺爱,族人父兄都很宠爱他。   虽然是幻境,不过也算还给他一个幸福童年。   茶妹:给我闭嘴!哪怕是师兄也不能和我顶嘴![傲天模式]   谢九思:混蛋!王八蛋! 第九十二章   白茶习惯性的用了天赋, 原以为自己的能力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并不能使用。   毕竟她现在不是“白茶”,她的身份是卫芳洲,她连说话做事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生怕崩了人设。   按理说像天赋这种东西是每一个人独有的, 她既都用了卫芳洲的身份, 也应当对应着拥有她的天赋才是。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不仅使出来了自身的天赋,在天赋的催动下, 内里又一股灵力在与之呼应着, 隐有苏醒的迹象。   白茶一愣, 意识到那是卫芳洲的天赋。   就跟之前她和纪凌碰上时候,在看到她的脸时候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了她的名字一样。天赋触发天赋。   白傲天也触发了卫芳洲的天赋。   白茶突然有些明白了在进入“庄周梦蝶”的剑中世界之前,为什么沈天昭会说,要让卫芳洲承认她,就得感受她的感受,经历她的经历。   现在她似乎真的在一点一点地了解, 甚至成为对方。   这感觉就像是什么随机触发游戏剧情, 或是解密游戏一般,很是新奇。   不过唯有一点……   【傲天,你说我用自己的天赋算OOC吗?】   【……应该不算吧。】   白傲天也不大确定, 谢九思如今和她不熟悉, 对于她的剑法和天赋都一无所知。   在他的面前使用天赋并不会引起怀疑,可在其他人那儿就不一定了。   但是他觉得这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我们的天赋是我即真理,是言灵。在这个修真界最多的就是咒术和口诀,这些都是要通过口而诵之, 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不需要灵力。尤其是像我们这种, 又在五行之外的天赋, 更是少之又少。只要我们使用天赋的时候用灵力混淆一下, 他们就会以为我们用的是威力较强一些的术法。】   白茶心下松了口气,这时候才运转着灵力去感知体内觉醒的天赋。   咦?   她有些不确定,又感知了一遍。   【还真是巧了,没想到卫芳洲的属性竟然和祝灵尘的属性一样都是变异雷灵根。不仅如此,她们的天赋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祝灵尘的天赋【取之有道】,是能掠夺修者的道法术法,只要是在五行之内的她都能“取之”。   而从刚才探查到的情况来看,卫芳洲的天赋也是属于能使用天之力的类别。   名为——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顾名思义就是能代替天道来以天之力施以惩戒。   如果说祝灵尘能使用的天之力是为“掠夺道法”,让修者变为毫无功法的凡人。   那么卫芳洲能使用的天之力则是调动天地五行之力,引发一切天灾。譬如雷电,譬如地鸣海啸,甚至于近元婴程度的天劫。   天下修者众多,天赋也多。   其中不乏有修者之间的天赋大同小异的情况,比如青雲的天赋是逢凶化吉,是气运类的天赋,剑宗也有个弟子的天赋也是气运类的,都有好运加持的作用。   因此天赋相似不足为奇。   可祝灵尘和卫芳洲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两人同样都是能引天之力的天赋不说,就连后者的体质也和前者差不多。   一个是天生道种,另一个则是天生道体。   道种是指有一眼勘破道法的能力,万千道法在她的眼里,再复杂也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道体虽没有道种那样甄其法则奥义的能力,可拥有这类体质的修者却有将五行之力修行到极致的天赋。   要知道每个修者的属性最多只在三种,属性多少意味着他们能深入修行的术法种类有多少。   然而并不是属性越多越好。   这个道理就和灵根一样。   灵根以单灵根为最优,五灵根最次。   灵根越多,灵力越混浊,灵体也不纯粹。   而属性越多,不代表每一种属性都可以深入修行。只能算门门通,却不精。   只会浪费灵力,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道种则不会有这样的限制和困扰。   天地形成也在五行,某种程度上一个能将五行道法修行到极致的修者,只在天道之下。   可见卫芳洲的天赋有多高,资质有多出众。   【……又一个天行者。】   【什么?】   白傲天见白茶还没反应过来,沉声说道。   【能够使用天之力的修者名为天行者,祝灵尘是,卫芳洲也是。】   【祝灵尘天生克你,卫芳洲则克沈天昭,你不觉得这两者太过巧合了吗?】   只要有一个逆天之人出现,同样也会有个天行者出世。就好像是天刻意为之一般,实在细思极恐。   白茶咽了咽口水,脊背也发凉。   【可是师尊和卫芳洲都是各自陨落于飞升劫,他们两者并没有什么克死谁的情况呀。】   白傲天也没从祝灵尘那里感受到她对白茶有什么恶意。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两人在脑海里交流着的同时,白茶手上也没闲着。   谢九思身受重伤,浑身无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白茶束缚着他的手,将那精血强行融入在了他的心脉。   尽管这精血是他自愿给的,可这结契归根结底还是讲究个你情我愿。   谢九思本心不愿,哪怕白茶的修为在他之上,最后这契约也只能结个一半。   不过这便足够了。   只要有这契约在,谢九思之后就算离开了万剑云宗,远隔万里她也能感知到。   而且以白茶接触的情况来看,他宁死也不愿意和她结契,可见自尊心极强。   即使她现在放他走了,在没有解开契约之前谢九思也没脸回凤山。   这也是白茶所希望的结果。   好在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这样的话,无论开局如何糟糕,只要谢九思待在她身边,在此方世界里,她作为他的正缘,凤凰的本能早晚会让他日久生情爱上她。   只要动了心,之后一切便也水到渠成了。   啊,我真是个天才。   这样一石二三鸟的妙计我也能想出来,真是妙哉妙哉。   她在心里沾沾自喜,觉得计划通的时候,先前被她压制着无力挣扎,陷落在她怀里的青年肩膀颤得厉害。   也不知是这水太凉,还是灵力耗尽的虚脱,他的身体冰冷如冰。   垂下的脖颈在鸦青色的头发之间隐约,好似天鹅映泉般,无力垂落。   白茶皱了皱眉,连忙去探他的脉搏。   “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强行推送了灵力入心脉你承受不住?”   “松手……”   “你……?!”   刚说了一个字,“啪”的一声,谢九思抬起手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重重打掉了她的手。   白茶愕然看了过去,猝不及防对上了青年泛红的眼尾,那眼眸的怒火夹杂着怨恨。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眼神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现在满意了?我终于成为了你的灵宠,你之后如何命令我,玩弄我我都无法反抗!你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能驯服我这样的灵兽,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谢九思死死攥着衣袖,红着眼眶瞪着白茶,金色的眸子湿漉朦胧,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落下一滴眼泪。   “你真卑鄙。”   她张了张嘴,很想要解释。   想要告诉谢九思不是这样的,她刚才之所以强行缔结契约是因为她太疼了,她需要解药,她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不仅如此,还因为在和谢九思接触的越久,脑子里那个“和他结契”的念头也在逐渐加深。   这和触发强制剧情一般。   好像有一个时间限制,时间越临近那个界限,她的情绪越发不稳定。   冥冥之中不知是入坤在催促着自己,还是卫芳洲的剑意影响了自己。   等到白茶反应过来,她已经这么做了。   但是,这些她没法解释。   “……随你怎么说。”   白茶微垂着眼眸,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你若是一开始就乖乖听话也不必遭这种罪,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咬着嘴唇,血珠沁出也毫无所察。   听到白茶这话气笑了。   “所以我听话了将解药给你了,你就不会和我结契放我走?”   “这倒不会,不过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   白茶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   也不管谢九思脸色有多难看,她引剑气断了他手脚的铁链。   然后手穿过他的膝弯下,弯腰一把将他从冰冷刺骨的死水里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谢九思现在没什么气力,体内又有白茶的灵力压制,他再如何反抗挣扎对她来说都跟挠痒痒似的。   同样也因为结契,即使她体内的火毒没解,她也能通过压制他的灵力来缓解疼痛。   “安分点。”   他试图引爆内丹,也被这契约禁锢着。   让谢九思既无力又觉得羞辱。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灵族和昆仑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九思是没力气乱动了,可这嘴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停过咒骂她。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穷极一生都不得突破,不得所愿。像你这样卑劣的人根本不配成仙。”   这话倒是一语成谶了。   之后的卫芳洲的确没能成功飞升成仙。   一般来说修者最忌讳别人诅咒自己仙途,要是换作其他人早就大发雷霆了,白茶倒是没什么所谓。   是她违背他的意愿,对不起他在先。   哪怕并非她自愿,是卫芳洲的意识在推着她做出这样的行为,于谢九思的伤害也是真实存在的。   白茶任由着他发泄,也不回一句。   等到她把谢九思从死生域抱出来的时候,怀里的人不知道是累极还是困乏,意识已昏昏沉沉,眼皮也在打架。   青年的眼尾泛红,睫羽颤颤巍巍。   先前一直竭力忍耐着的情绪,在闭眼的瞬间凝成一滴水珠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打在了她的指尖。   “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哪怕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也不忘放着狠话。   白茶此时才敢将视线光明正大落在谢九思身上。   因为抱着的动作,她想要伸手把他眼角的泪水擦拭也不能做到。   她叹了口气,心头沉闷得厉害。   “抱歉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一开始白茶还觉得能欺负下谢九思还挺新奇激动的,可一旦这个度过了,看到他这般模样,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白茶将灵力缓缓渡入了他的周身,为他治疗伤势,缓解着他的疼痛。   本来她还在头疼一会把谢九思抱出来,要怎么和守在外面的弟子解释。   结果和她来的时候一样,在她离开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在看到她抱着人出来有些意外之外,什么也没过问。   这让白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   这可是昆仑凤,上古神兽,怎么她把人掳走带去,这些人不阻止她也就算了,怎么还对她言听计从,还帮着守着?   还是是卫芳洲对他们下了什么术法暗示?   然而这个疑惑在她把人带回主峰,碰上卓不绝的时候一切才弄明白原由。   因为现在是七百年前,如今的卓不绝不是未来白发苍苍,鹤发鸡皮的模样。   他的面容清俊,身姿挺拔,虽比不上沈天昭那般俊美,却也算得上一个翩翩美少年。   卓不绝虽是主峰弟子,然而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搬离了主峰,成了绝顶峰的峰主。   今日他从绝顶峰那边过来不是路过主峰,去千仞峰找沈天昭的。   他是为白茶而来。   不为别的,前段时间白茶修为停滞不得突破,曾来找卓不绝算了一卦。   他算到了她不日之后或有一劫。   白茶人劫,天劫,这三百来年也经历得差不多了,唯有一情劫。   于是卓不绝让她去苍梧碰碰运气,或许有能帮她破劫之人。   十日之前白茶扛着一个青年回来了。   如果是别的人还好,一个修无情道的剑修竟然带了一个男修回来,此事一出,剑宗上下都炸了。   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卓不绝耳朵里。   他从剑宗弟子那里打听了下,本以为是白茶真撞上了自己的正缘,结果听镇守死生域的弟子说她带来的那个青年不是修者,而是灵族。   白茶想要收他为灵宠,可他脾气太倔,宁死不从。   为了磨磨他的性子,她这才把人丢进了死水域。   虽然白茶行事是霸道了些,但是在修者之中要收服灵兽要么怀柔,要么以暴制暴。   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因此不光是卓不绝,剑宗上下也以为她带回来的知道一只普通灵兽。   要不是今日他撞上了纪凌,可能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白茶,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卓不绝确认了少女怀里的人竟然真是上古神兽昆仑凤后,气得跳脚。   “我让你下山找机缘,是让你找正缘来破你的情劫!不是让你去收灵宠!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就因为之前沈天昭斩杀了你看中的那头苍龙,你就要找头昆仑凤来结契吗?!”   “你这是在玩火!你赶紧的,趁着昆仑和凤山那边还没发现,赶紧把人给放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是他们对谢九思,对凤山不甚在意,而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抓的是昆仑凤。   看着眼前脸色铁青的青年,白茶不但不为所动,还当着他的面轻轻颠了下怀里的人。   像是在挑衅一般。   当然,这只是对卓不绝看来而言。   白茶这么做只不过是见谢九思要掉下去了,调整了下姿势而已。   “来不及了。”   她眨了眨眼睛,神情淡然说道。   “我已经和他结契了。”   卓不绝瞪大了眼睛。   感知到他身上的确有白茶的灵力,嘴巴张得老大,许久都没合拢。   “这,这怎么可能?!昆仑凤性子最为刚烈,他怎么会甘愿被人奴役,与你结契?”   “可能是因为魅力吧。”   白茶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卓不绝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   “还能是什么?”   她不悦地瞥了青年一眼,用一副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独我,世间第一等,此间最上乘。”   “他被我折服不是人之常情吗?”   “……?”   作者有话说:   卓不绝:?什么魅力,暴力吧!   白茶:鸭头,别害羞,对我有欲望是人之常情。   谢九思:……?风评被害   白茶:以前的白茶死了,我现在是不普也自信的傲天!   强者的自信(挺胸)   师兄,你的社死刚刚开始,不久之后,整个剑宗,包括你的同族,都会知道,你这片鱼塘被我白傲天承包了(狗头) 第九十三章   白茶自信说完后潇洒的甩了下头发。   这可不是崩人设。   沈天昭之前说过, 卫芳洲这人除了性情冷淡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傲慢。   对于傲慢这个词白茶的理解就是酷炫狂拽帅,反正一切行为举止都往龙傲天, 凤傲天边上靠就成了。   那么什么“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这种热血发言对她来说就不合适, 这种是对于那些处于低谷,受到打压的升级流主角, 她之前说说还成。   可对于卫芳洲而言, 无论是言灵的逼格要更高一点才符合身份, 就连她的发言也该更傲更狂一点才行。   然而意想之中的卓不绝被她的王八之气震慑住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了,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   【……什么意思?他怎么这个反应?】   【嫉妒吧,嫉妒我们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说出这样表里如一的话。不像他,一个锤修,成天除了抡大锤, 就是掐手指算命故弄玄虚, 一点都不帅气。】   白傲天和白茶意念合一,两人在这种事情上如今不仅没有了羞耻心,甚至脑回路都出奇的一致。   白茶听后没有一点怀疑, 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眼前的青年。   “行了, 我知道你很羡慕嫉妒我,毕竟我要天赋有天赋,要修为有修为,现在连上古神兽都能纳为己有。和你这个几百年如一日, 出行还要踩着仙鹤的人的确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你放心, 我不会嫌弃你的。”   她意犹未尽, 还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 白傲天连忙提醒她说太多了,卫芳洲可不是那么爱说话的人。   白茶这才及时住了嘴。   好在卓不绝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   准确来说他的注意力全然被白茶和谢九思结契这一件事给吸引了,处于震惊之中,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和他结契,昆仑凤永不为奴,哪怕是天道也未曾驯服他们……等等,你和他是怎么碰见的?在哪儿碰见的?”   卓不绝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掐指算了下,然后这么问道。   “苍梧。”   “哪个方位?”   白茶如实回答,“东南。”   东南?日出东南,红鸾星动?!   青年瞳孔一缩,猛地看向白茶。   “他就是你的正缘?!”   白茶微微颔首,对于卓不绝的后知后觉有些意外。   “你不是最擅推衍的吗?你都算到地点方位让我下山去寻了,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我是算到了,可我哪里知道会是谁?再说了你这个正缘还不是个人,这搁谁谁能想到?”   不怪卓不绝这般惊讶。   不为别的,灵族和人修向来不对付,别说正缘了,两者连道缘都少有。   尤其是像白茶这样杀伐气这般重的,更是不会受到灵族的待见。   灵族亲万物,通佛法。   千百年来人修之中唯对灵山和昆仑未有偏见,前者是因为心有慈悲,不沾杀戮,后者则是因为灵族的诞生便在昆仑扶桑,对起源之地自然如故乡般有天然的亲近。   正缘之间不是月老随便牵扯红线,乱点鸳鸯谱,是需要两者属性,体质等各方面互相吸引才会形成这道羁绊。   卓不绝不明白,像白茶怀里这只昆仑凤,看血脉,看品相也断然不会和她有什么瓜葛才是,偏这样最性洁的灵兽被她这种剑下走过无数生魂,戾气深重的人吸引,实在匪夷所思。   这样近乎属性相克的两人,竟然会互为正缘……   “……结契了也可以解开,并不是什么大事。”   半晌,青年压着唇角沉声说道。   “白茶,这情劫什么时候渡都可以,不急于一时,你又不像沈天昭那样不受天道庇护,一松懈就会随时被天道收走。”   “你这正缘不正,若是一个不慎很容易成为孽缘。”   白茶听后眼皮一跳,心下很是震惊。   她知道卓不绝能算尽天下事,却没想到他竟然算得那般准。   “我不在乎什么正缘孽缘,只要是情缘,能渡情劫,于我而言都没什么所谓。”   尽管卓不绝没想过白茶会听劝,却也还是被她这番话给气到了。   “不是,什么叫无所谓?你知不知道正缘和孽缘,差之一字差之千里?怎可儿戏混作一谈!”   因为情绪太激动,他的声音也拔高了不少。怀里的青年眼睫一动,隐隐有苏醒的迹象。   白茶见了连忙回头提醒卓不绝。   “小点声。”   她好不容易把谢九思弄睡着,要是醒来估计又得破口大骂她个没完没了。   骂她倒没什么,可卫芳洲可不是一个任人咒骂的性子,她可不想到时候又对谢九思动手。   而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落在卓不绝眼里就有些暧昧意思了。   正缘有这么厉害?能让一个修无情道之人三两日就动了心?   之前时候卓不绝担心这是孽缘的原因并不在谢九思,而在白茶。   她这种断情绝爱之人,有正缘又如何?这能不能心动都是一回事,要是让人深陷其中,成了心魔劫数怎么办?   如今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白茶刚才的关切紧张是不做假的。   难不成是他想多了?或许这个情劫也没他想的那么难渡……   白茶不知道卓不绝在想什么。   “你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了我先带他回去,他被我关在死生域好几天,现在有些虚脱。”   听到这里卓不绝又觉得这情劫渡不了了。   他盯着一人一兽半晌,在白茶要离开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嘱咐道。   “不是我还有什么事,是你有事。”   “什么?”   “凤山少主失踪的事情已经在昆仑和灵族之中传开了,不日之后他们应该就会找上剑宗要人。你若是真要好好处这个正缘,就提前准备好赔礼,把人老老实实还回去。”   卓不绝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青年因结契,额间浮现出的一线金纹。   “还有,这契约你得空也给人洗了。”   他叮嘱完这些之后,挥了挥手,踩着仙鹤径直回了绝顶峰。   白茶看着卓不绝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低头看向怀里的青年。   这时候才觉察到了他额间的金纹。   像是开了一道天眼一般,和他的眸子一般璀璨夺目。   【掳走凤山少主,这个罪行可不小。】   白傲天思索无果,问道。   【老白,我们给亲家准备什么赔礼比较合适?比较显得有诚意一点?】   “什么赔礼?这强抢民男的事情是卫芳洲干的,这锅我可不背。”   同时要是她真准备了赔礼,又得OOC。   白茶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眼眸微动。   “不过赔礼没有,聘礼倒是可以准备。”   “反正最后都是要结为道侣的,既然都要见亲家了,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直接求婚得了。”   【有道理!反正都要求婚了,那再把婚服也准备好,到时候洞房造娃,不,造师兄!】   “……”   啊这,会不会太狂野太饥渴了一点。   ……   白茶将谢九思带回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快暗了,橘黄色的夕阳从窗外映照进来,缓缓洒在了床上的青年脸上。   之前在死生域两人一见面就大打出手,那里视线又昏暗,他脸上又有脏污和血迹。   这时候她才真正意义上看清谢九思的面容。   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候的谢九思应该快两百岁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是凤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眉眼看上去要比为人族的时候更为青涩。   眉宇之间还有些未褪的少年气。   明明比人族的时候大上了快百岁,却没有后者稳重成熟。   不过这也正说明在这里的青年过的很幸福,有疼爱他的父母,关心他的族人。   不再是孤身一人。   唉,可惜了。   你的幸福在遇上我之后就要戛然而止了。   白茶唏嘘着叹了口气,抬起手将他额间的头发拨开。   正要仔细看看那道金纹的时候,一直没什么动作的青年下意识地蹭了过来。   她手上动作一顿,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贴在掌心,颇为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去。   这个时候谢九思又蹭了蹭,唇角的弧度清浅,哪有之前的苦大仇深?   是这契约会让他反正亲近感,还是他们互为正缘会让他本能想要靠近?   “唔,冷,我好冷……”   前一秒还好好的青年,在白茶收回手的时候身体突然颤抖了起来。   那是死水的寒气侵蚀了他的灵脉,加上白茶为了防止他自爆内丹和她同归于尽,又压制住了他的灵力。   他没办法抵挡那样重的寒气,自然会觉得冷。   可是这桎梏是不能撤回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她不能冒险。   而且好巧不巧,他越虚弱,他的内里也就越紊乱。   白茶体内的火毒也会发作得更厉害。   白茶犹豫了下,见青年面上隐有冰霜凝出,睫羽也窸窸窣窣似抖落的霜雪。   最后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这只是为了缓解疼痛和燥热,她没有别的意思。   就算有也是为了培养感情,早日从这个地方出去,她发誓,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   她闭着眼睛做了一番心理暗示,又念叨了好几遍清心咒后,这才将人从背后环住腰跟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   白茶在寻求凉爽的时候,谢九思也在本能汲取暖意。   他侧过身来反客为主把她带入了怀里。   “好舒服……”   谢九思将头埋在白茶的颈窝,说话时候灼热的气息洒在脖颈,嘴唇也若有若无擦过。   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头皮蔓延在了脊椎。   这,这是天堂吗?   白茶晕乎乎的想着,身子僵硬着任由他胡乱蹭着。   直到耳畔的呼吸慢慢清浅绵长,她这才从被子里冒出了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窗外的余晖已褪去,月亮不知何时挂上了枝头。   月光落在地上洒了一层白霜,落在他们的发上好似一瞬白首。   而事不遂人愿。   想到卫芳洲和谢沉之后身消道陨的结局。   白茶放在被子里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   ……   白茶不知道昨天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隔天早上,叫醒她的不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而是谢九思的惊声尖叫。   “?!你怎么会在我床上?!不是,我怎么会在你床上!你这个混账修士,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又气又羞,狠狠一脚把白茶踹了下去。   好在白茶现在这具身体反应敏捷,她伸手扣住了青年纤细的脚踝,极为轻松便挡住了他的攻击。   “松手!你……”   “你是不是除了松手,放开,就不会说别的了?”   白茶支着头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神情淡然说道。   “别做出一副被我轻薄了的样子,我只是摸了下脚而已,昨晚上你做的可比我过分多了。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谢九思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   她起身坐好,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   “不记得了?昨晚不知道是谁说着好冷,哭着闹着求着我抱他,这些你都没印象了?”   “你胡说八道,我,我怎么可能会求你……”   谢九思话说到一半,脑海里浮现出了什么画面。   昨晚他的确抱着一团东西,很香很软,有好闻的白山茶的香气。他以为是在做梦。   结果此时这香气从眼前人身上散发出来,让他想要辩解都难。   他的脸一下子从上红到了脖子根,鸦青色的头发也遮掩不了那样通透的绯色。   良久,在白茶以为谢九思羞得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咬着嘴唇闷闷说道。   “……我不会负责的。”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把我关在那么脏污的水里,害我被寒气侵蚀。你帮我取暖是应当的,我不会感激你的。”   白茶忍住笑意,走过去倒了杯茶水递给了他。   见谢九思警惕盯着她没有动作,解释道。   “没毒。”   青年的神情在听到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后,肉眼可见微妙了一瞬。   他没有接过那杯水,而是直视着白茶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我给你解毒,你给我解契。”   “只要你答应我,之后灵族和昆仑的找上门来我可以不把你掳走我的事情暴露出去,我甚至还可以美化你的形象,就说是我受了伤被你所救带上了剑宗。”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颇为咬牙切齿地继续补充。   “不仅如此,只要我回了凤山,我会给你备上一份厚礼,当做你救了我的谢礼。”   “只要你放我离开。”   这是谢九思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妥协和让步。   “我想你可能误会我了。”   白茶将手中杯盏轻轻放下。   “我将你带回剑宗不是想让你做我的灵宠,我是想让你做我的道侣。”   要是其他人这么说他可能会相信,可白茶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她就这么用最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了这样惊人的话语。   他觉得荒谬至极。   谢九思冷着眉眼,神情凉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退一万步就算你是真的想与我结为道侣,你强行与我结契又是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白茶回答得理直气壮。   “之前苍梧的时候你也是一看到我是人修就下意识拔腿就要跑,你们昆仑凤的脚程有多快哪怕是我也未必能轻易追上,我迫于无奈这才把你打晕带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要结契,也是这个原因。”   当时谢九思的确是想要逃走,倒不是因为白茶是人修,而是因为她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了。   凤凰是仁兽,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血腥?   他薄唇压了下,对于白茶这个解释半信半疑。   “……那你替我解开契约我就相信你。”   白茶拒绝的斩钉截铁,“不行。”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怕你逃跑啊。要是解开了你立刻扑棱一下飞走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回到凤山,我再想进去找你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你……”   谢九思磨了磨后槽牙,白茶打断了他的话。   “而且这契约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不会强制你做任何事情。”   怕谢九思不信,她指尖一动,点在了自己的额间。   一道红纹骤然映照在了他的视野。   谢九思瞳孔一缩,不为别的,白茶额间的那红纹不是什么灵纹,而是凤纹。   而他的额间则是白茶精血幻化凝成的金纹,上面覆有她的剑气。   双方身上都有对方的印记。   那这便不是结契,而是结缘。   “这不是主仆契,而是平等契。我这么做只是怕你离开之后我找不到你的所在,起不到控制的作用。”   白茶见青年恍惚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轻声说道。   “这样你总该信了吧?”   卫芳洲是如何对待谢沉的,有多冷漠无情白茶不知道,她也曾经想要学着她那样对谢九思。   可是她做不到。   尽管之后她会抛弃谢九思,选择飞升成仙,但是在此之前,她不想对他太残忍。   其他人因为对卫芳洲太熟悉,她没办法在他们面前松懈,然而谢九思不是。   她和他堪堪相识,除了最后狠心抛弃他之外,其他的一切她没必要伪装。   于是白茶选择了解释,把对他的伤害降低到最小,让他能够接受。   果不其然,涉世未深的小凤凰红着脸,慌乱无措地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抬起手用手背贴着脸,试图降低不断往上窜的温度。   “那,那你也不应该这样……哪有你这样追求人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又轻又低。   却还是被白茶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只要解释清楚了,误会解除了,本能会盖过理性,他会对她放下戒备。   “嗯,是我的错。”   白茶顺着谢九思的话积极承认了错误。   “你也知道我们剑修成天练剑,不解风情。我对这些一无所知,这才行了偏激之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握住了青年的手。   “所以你能教教我吗?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让你接受我?”   刚出山的幼崽哪听得了这样直白的情话?   他触电一般收回了手,然后揉了揉发烫的脸。   “你,你别问我呀,我也什么也不知道啊……”   谢九思的脸红的厉害,俊美的面容哪有初见的戾气,长长的睫毛更是因为羞赧颤得厉害。   救命,怎么会那么可爱!   这谁顶得住,谁能不变态!   白茶被可爱到心头暴击,要不是理智尚存,她可能早就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趁着气氛正好,把谢九思一举拿下,哄骗着他答应和自己处道侣。   结果白茶那句“处对象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山门外轰隆传来一声巨响。   动静之大,险些让谢九思吓得从床上掉下来。   白茶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她脸色沉得厉害。   “怎,怎么了?”   谢九思惊魂未定地抬眸往外面看去。   还能怎么?亲家找上门来了呗。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白茶就探出神识感知到了,山门乌压压来了一群人。   这时候又没举行什么宗门大比,能找上剑宗的,除了灵族和昆仑的还能是谁?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起身,谢九思也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我跟你一起。”   说完这话怕白茶误会,他又磕磕绊绊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熟人,我只认识你……而且我好像感知到同族的气息了。”   白茶不带谢九思是怕要是跟着出去了就跟人跑了,如今他都感知到了,她也不好继续阻拦。   “也好,你一起去的话也好帮我和他们解释下。”   解释?解释什么?   掳走他,关押他,哪一件不是她干的?哪一件是冤枉她的?   谢九思神色一凝,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刚才他也不知怎么被对方给牵着鼻子走了。   险些真信了她的说辞。   白茶还没觉察到自己那句话点醒了青年。   她御剑带着谢九思来到了山门,刚落地一道逼仄的剑气便朝着她面门而来。   白茶侧身避开,同时反手一剑过去。   把一批人逼退了好几步。   那群人还想要动手,在看到她身后的青年动作一顿。   “少主,你没事吧?这人修有没有对你做……?!”   灵族之中有人看到了谢九思额间的金纹瞳孔一缩,之前还有些理智的众人一下子炸了。   “你这贼人!竟敢强行与少主结契,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你要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契约解开!”   “和她废什么话,解开了她也难逃一死。干脆杀了她!杀了她这契约也能解开!”   “……”   灵族最为护短,谢九思见他们是真的动了杀心心下有些慌乱。   他是对白茶的所作所为很生气,但是他并不想要她死。   “不是这样的,你们冷静点,我没有……”   “少主,你没有什么?难道掳走你的另有其人?”   “难道给你结契的不是她?”   谢九思沉默了,放弃挣扎,转头对白茶催促道。   “你赶紧走吧,现在只有灵族的人在,一会我父君或者昆仑的人来了你可能就没法脱身了。”   白茶有些意外他会关心自己。   她挑了挑眉,抱着手臂扫了一眼众人。   这里人是多,可最高也不过元婴出窍就算他们一起上她也没在怕的。   “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   白茶微微颔首。   “如果我可以一招将他们击败,做我道侣的事情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   一招?   谢九思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   “怎么可能?你别看他们里面没人修为比你高,可是他们没成人之前就做了好几百年甚至千年的灵兽了,他们的身体固若金汤,你……”   “你只需要回答我能还是不能。”   白茶的态度出奇的严肃也出奇的强势。   他喉结滚了滚,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事情来作为我考虑的标准?”   几乎是在谢九思话音刚落的瞬间,入坤急不可待从出了剑鞘。   雪色的长剑泛着森然的剑光。   “因为只有强者才配拥有美人。”   清晨破晓的天光刚穿破云层落了下来,突然四方风动云涌,整个峰门上下都被剑气搅动得地动山摇。   谢九思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天地刹那变了颜色,昼夜顷刻颠倒。   黑云笼罩在了天空,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白茶执剑而往,凌然御空。   在九天之上俯瞰众生。   “轰隆”一声,她引剑直破云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电闪雷鸣之间白茶双手紧握着剑柄,引雷霆之力朝着下方乌压压的众人如挥鞭一般,重重投掷而去。   “雷公助我!”   作者有话说:   现在茶妹有卫芳洲的天赋,可以替天行道了(不是)   此时,昆仑的人正在骑马来的路上。   来啊,比武招亲啊。   现在的师兄是比较涉世未深的,之后可能会有黑化偏执情节,当然,和谢九思无关,是他老爸行为。(提前预警)   那个雷公助我,那一段是东汉黄巾军起义的口号。 第九十四章   卫芳洲的天赋是天惩, 她可以引发天灾降下惩戒。白茶因为属性为天,不在五行之内,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雷力。   然而和前者这样的天道之子相比起来,她能够使用的雷之力少之又少。   同样的她的修为也不够驾驭这样强的言灵。   之前时候和祝灵尘在剑阁比试, 她便强行驭了天雷, 若不是有沈天昭的剑意护着,加上谢九思帮她分担了劫数, 她就算没有伤到根骨, 也要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才能下地。   即使那时通过了择剑考核, 她也赶不上进入无量之地了。   正是因为有那一次惨痛的经验,白茶在使用五行之力的术法,尤其是雷电方面的言灵时候便十分的谨慎。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   在这里,她的修为在分神之境,又有卫芳洲的天赋在身。   她可以无所顾忌的使用五行之力,不用担心遭到反噬。   天上乌云翻滚, 雷鸣电闪里一片混沌。   白茶引雷电如挥长鞭, 雷落刹那,山门摇坠,万剑云宗的结界也有松动的迹象。   导致封印在后山秘境的灵兽妖兽也跟着一并躁动, 试图冲破而出。   沈天昭所在的千仞峰虽不是主峰, 却距离主峰不远,感知到动静后。   他第一时间瞬身到了三千秘境把封印加固,这才御剑黑着脸来到了山门。   雷只落了一道,就险些把山门给劈开。   沈天昭微皱了皱眉, 一方面对白茶不知轻重的举动而不悦, 一方面又被她在有伤的情况下还能使出这般攻击而有些惊讶。   他循着不远处雷落方向看去, 只见地上东倒西歪了一群灵族, 唯一还站在原地的只有那抹红色身影。   那人他有些印象,是前段时间白茶下山历练时候从苍梧带回来的一只灵兽。   和卓不绝前几日才从纪凌那里知道谢九思的身份不同,在白茶把人打晕扛着带回来的当天他便看出了对方身负凤凰血脉。   当世唯有两大神兽高于人修,次于天道。   一是天道坐骑的龙族,二来便是这昆仑凤。   要是换作其他人得知了白茶掳走了昆仑凤,第一时间肯定会像卓不绝那样让她把人送过去,再好好赔礼道歉。   倒不是剑宗怕了凤山,只是人凤山和他们无冤无仇,强行掳走了凤山少主,凤主又和昆仑主是近千年的挚友,交情匪浅。   白茶这般作为,无异于同时得罪了凤山和昆仑。   灵族又护短,要是处理不好麻烦可不会小。   然而沈天昭不这么觉得。   昆仑凤也好,还是龙族也罢,他都没太当回事。再说这祸是白茶惹的,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也是找她。   就算他和卓不绝那样去劝了她,让她把人放了,反而适得其反。   白茶和他不对付,他让她干什么,她自然更不会听的。   本来他想着这件事等到凌霄从终南山回来后,交给他来定夺。   不想这灵族的人这么快就找上了门。   不仅如此,白茶也行事也一如既往的霸道,甚至比之前更甚。   沈天昭怕凌霄没回来,她先把剑宗给拆了,这才赶了过来。   他抬眸看向刚从高处落地的白茶,眉宇之间折痕深得可以夹死苍蝇。   “啧,你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本来这件事就是你没理在先,现在人找上门来你还动手,你是当真要给剑宗招惹上祸端了才高兴吗?”   白茶下意识的想要解释。   反应过来现在沈天昭不是她师尊,而是她师弟。   “我干什么你管的着吗?”   她手腕一动,余雷擦着沈天昭的身旁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师弟,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来在这里指责我,论起惹是生非,师姐我和你比起来可还差得远了。”   沈天昭斩天入道,逆天而为,后又屠了那天道坐骑,一把火烧了天山,断了天路。   在修者看来的“混账事”他的确没少做。   他大约也觉得心虚,沉默了一瞬没再揪着“闯祸”一事继续说下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之前时候沈天昭也和宗门弟子一样,以为白茶是为了收谢九思为灵宠,才把人给带上了剑宗。   如今看着她额间的凤纹心下一动。   “你这到底是想要把他驯为灵宠,还是要和他结缘作友?”   白茶的人缘很不好,除了崇拜她把她当成目标的纪凌之外,整个宗门上下的弟子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尽管沈天昭不觉得她一个修无情道的会因为没有朋友而感到孤独,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毕竟以白茶的性子是断不会和灵宠结平等契的。   为友?   白茶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我说你的格局能不能打开点儿,交友用得着结缘这么正式吗?我把他大老远从苍梧带上剑宗与他结缘,自然是想要和他结为道侣的。”   “道侣?!”   向来都是处变不惊的少年听到这话眼睛睁得老大,险些没在剑上站稳。   不单单是沈天昭,一旁的谢九思也炸了毛。   “你,你别胡说,我还没答应你呢!”   青年面红耳赤得厉害,他的回答夜直接证实了白茶想和他结道侣的想法是真,并非开玩笑。   “你疯了吗?你和他结道侣,你……”   沈天昭恍惚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一下子明白了白茶的意图。   想要说什么,说到一半又顾忌着谢九思也在又把话咽了回去。   在白茶下山前找上卓不绝的时候。   好巧不巧她刚走,沈天昭后脚也来到了绝顶峰。   沈天昭好奇问了下卓不绝,白茶找他何事。   卓不绝才说是她近来瓶颈,找他算了一卦。他告诉她无情道非真无情,而在忘情,有情才能忘,忘却才可抛。   唯有如此才有飞升成仙之可能。   简而言之就是说她只有破了情劫才能突破瓶颈,让她这段时日下山碰碰运气,没准能碰上她的正缘。   沈天昭觉得卓不绝不该给她算这一卦,更不该让她去找什么正缘,害人又害己。   不为别的,她一个修无情道,又从天地道法之人,要是动了情就是乱了道心,若是不慎入了魔,这可比修为不得寸进还要严重百倍。   退一万步,就算她顺利度过了劫数,那她的正缘又该如何?   不是沈天昭对白茶有偏见。   她对道的追求太执着,已经到了魔怔的程度,为得道抛弃道侣的事情她不是做不出来。   卓不绝也知道,只是他没法阻止。   他说,这劫是躲不掉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晚一步变数反而更多,早些面对才有更多时间,和应对之法。   沈天昭之所以意外此事,一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正缘,二则是因为这正缘竟是谢九思。   如果白茶的正缘是修者还好,到时候劫数一过,还可以一拍两散。   偏昆仑凤性情刚烈又贞烈,他们不会被任何人驯服,包括天道,同样又专情至极。   伴侣若身死,他们绝不会独活。   殉情还算好,最悲惨的是如果他们被伴侣抛弃,大多不是郁郁而终,就是走火入魔。   不光是昆仑凤,灵族皆如此。   只是前者更为偏激,执念更甚,从未有走出去的先例。   千百年来人修和灵族的结合少之又少,有且也很难从一而终。   三百年前有个仙门弟子厌了他的灵族道侣,想要去三生石断念绝缘,他的道侣接受不了,堕落成妖,把他囚禁在身边折磨至死,然后也跟着一并身消道陨。   如果白茶只是单纯掳走了谢九思,赔礼道个歉什么的,凤山和昆仑就算再不爽也会看到剑宗,还有白茶为凌云剑祖之女的份上不会太追究。   可她要是意在和谢九思结为道侣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凤山灵族本来就对人修没什么好印象,对这种只知道修行的剑修更是如此。   白茶又是修的最要命的无情道,任凤山主脑子被门夹了也不可能把自己儿子托付给她。   沈天昭不信白茶不知道这一点。   可她还是把人掳走带到了剑宗,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想要强行结缘。   “白茶,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   沈天昭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现在这些人你还能应付,等一会凤主或是昆仑那帮人来了,难不成你也还要硬抢不成?”   别看此时他们所处在的是自家地盘,可是沈天昭他们是不能贸然对灵族他们动手的。   这和在灵山沈天昭和终南老祖对上时候,去尘不能插手一样。   这本是白茶个人的弟弟行为,要是他们也跟着插手了,那就上升为宗门与宗门的矛盾。   如今的沈天昭再天才也不过是分神中后期修为,和白茶修为相当。   他还没有只手遮天,让三千仙门尽低眉的绝对实力。   沈天昭余光瞥了一眼谢九思,青年身上已沾染上了白茶的气息,压低声音说道。   “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趁着他父亲还有昆仑那个褚明珊没来之前把他身上的契约给解开。”   和之前看到纪凌时候对上名字一样,在听到“褚明珊”的时候,白茶脑子里也第一时间对上了对方的信息。   褚明珊,昆仑主之女,也是后来和凌霄还有终南老祖并列的三大剑宗之主。   不过……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她……?!”   沈天昭话刚说到一半,自山下一道罡风扶摇而上,一抹藏青色身影自群青之中御剑直往,稳稳落在了山门之间。   白茶定睛一看,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抱着手臂冷冷扫视了周围。   在看到谢九思的时候眼睛一亮,瞬身一步到了他的面前。   “九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不对,早在之前你历练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你的,你第一次下山不知人心险恶,外面的修者坏的很,哪像我这般心地善良,善解人意?”   少女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关切地询问着。   谢九思慌乱收回手,也不知怎么下意识往一旁白茶方向看去。   见白茶没有生气心下松了口气。   “我与你说了好多次了,有话好好说,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怎么是动手动脚?我和你是有婚约的,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摸你又不是别人摸你,你害羞什么?”   褚明珊看谢九思眼神躲闪,顾忌着旁人的样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谢九思不悦地反驳,“那是娃娃亲,长辈们随口一说而已,不作数的。”   “瞧你,又在说气话了。”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就算是随口一说,可是你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你?”   沈天昭被她这自信发言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对白茶说道。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不过这人性格是不大讨喜,太自说自话了,但有一说一她的实力摆在那里,和那昆仑凤的确算得上良配,你就别跟着掺和……?!”   白茶根本没听他说完,黑着脸一剑砍了过去。   褚明珊眼疾手快,也引剑挡住。   两把命剑撞在一起,入坤剑上的雷力顺着剑身落在了对方手上。   谢九思怕之后昆仑他们的人来了,看到他额上的金纹会和灵族的人一样二话不说就动手,他便隐藏了那纹路。   不想他不想白茶被为难,可白茶却一点也不在意。   剑风一掠,她额发后到凤纹全然映照在了褚明珊的眼中。   她瞳孔一缩,双指一并。   指风往谢九思方向过去,瞧见他身上也有白茶的剑意金纹后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褚明珊压着红唇,神情也冷。   “九思,是她强迫你的对吗?”   的确是强迫,也是欺骗。   白茶欺骗他用精血起誓,这才缔结了这个契约。   谢九思张了张嘴,想要如实告知。   可看到少女额上的凤纹后心下有些动摇。   她是做了混账事,可是她也被他下了火毒,这段时日浑身必然疼得蚀骨锥心。   和他在死水里受到的程度也算相抵。   加上这契约也不是主仆契……   但是要说谎骗出褚明珊是自己自愿的,谢九思也很为难。   他不是普通的灵族,是凤山少主,这般作为不仅损的他的脸面,更影响的是凤山的声誉。   “是我强迫他的。”   在谢九思犹豫该如何作答的时候,白茶坦然承认。   “我骗他只要和我结契我就放他离开,这才被我得逞了。”   褚明珊眯着眼睛看了白茶半晌。   “是你。”   褚明珊和白茶没什么交集,只是两人都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又同为女剑修,少不得被人拿来比较。   她就算没见过白茶,也认得她手中命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九思带上剑宗,但是看他的样子并没有受什么伤。昆仑和万剑云宗向来交好。”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中剑却没有收回的迹象。   “白道友,如果你不想事情闹大,伤了两宗和气的话,还请你立刻把这契约解开。”   白茶不为所动,“你怎么知道这是伤和气,而不是结喜气?”   褚明珊脸色一沉,剑气凝上剑刃,往白茶面门扫来。   白茶侧身避开,反手一剑过去。   两人都是分神之境,只是褚明珊比白茶年长百岁,其剑意更为磅礴。   【问心剑。】   白傲天辨别出了褚明珊手中灵剑。   【老白,你当心些,别被这剑伤到内里。一旦剑气入体,很容易被她操纵意识,种下心魔。】   问心剑的威力并不像入坤和天斩那般霸道,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比后两者更为可怖。   因为前者攻心,伤人于无形。   两人剑气相撞,分神之境可变天象。   霎那间四周昏暗,剑宗上下的灵力被翻涌搅动升腾,氤氲着白雾之间,好似入了蓬莱仙境。   只不过交锋一剑,就惊的天地色变。   要是真动起手来,哪还得安生?   这动静之大,一时之间剑宗弟子,长老,连带着纪凌,还有远在绝顶峰的卓不绝也踩着仙鹤赶来了。   “昆仑的褚明珊?我去,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灵族的人上来了也就算了,怎么连昆仑少主也过来了?”   纪凌依稀辨认出了半空那抹藏青色身影,一脸惊讶。   “你还好意思问?还能因为什么,要是你你早点告诉我白茶掳走昆仑凤的事情,昆仑和灵族的人至于找上剑宗吗?”   卓不绝的话让她更懵了。   “你说她是因为那只凤凰上山的?不至于吧,就算昆仑凤血脉再稀有,哪有那么金贵,能惊动昆仑少主?”   卓不绝冷哼了一声。   “如果他是凤山少主呢?”   “……啊这。”   一时之间纪凌不知道该说白茶眼光好,还是气运差了,这找哪只凤凰做灵宠不好,怎么挑中了凤山主的宝贝儿子了?   再加上褚明珊又痴恋那凤山少主,这一得罪得罪两宗,实在是倒霉。   “可是师姐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啊,既然收不得灵宠了,还给她不就成了,那褚明珊用得着刀剑相向吗?”   “就是因为她不还才打起来的。”   沈天昭心下也有些烦躁。   现在不是他制止不制止的问题了,主要问题出在白茶身上,她不让步,不打到至死方休是不会收手的。   要是正常比试切磋也就算了,后果如何双方也不会追究。   偏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是白茶有错在先,她输了褚明珊不会放过她,她赢了,昆仑和凤山也不会放过她。   纪凌听后着急得直跺脚。   “哎呀,师姐真是的,不就是一只灵宠吗,我去沧海去苍梧给她抓就是了,以她的修为地位,都是灵兽上赶着巴结她的,她什么样的找不到,非要在一只鸟上吊死……”   她正吐槽着,一抹身影映入她的视野。   一身红衣,俊美如俦。   这气质,这身姿,的确举世无双。   纪凌收回之前的话,这样式的天底下可能真的独一份,再找不到了。   谢九思对于他们说了什么并不在意,他比他们还要着急地看着半空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   尤其是看到白茶被剑气逼退了数丈,坠入山林的时候。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快去制止她们啊!”   和青年焦急催促不同,纪凌他们却很是淡定。   纪凌不解:“这落棋不悔,出剑没分出个胜负怎么能收呢?她们两人修为相当,要打就打吧,这边有长老和师兄在呢,问题不大。”   卓不绝点了点头,“反正绝顶峰也离得远,波及不到我那边。”   谢九思又气又急,扭头看向一旁的沈天昭。   “那你呢?你也无所谓吗?你不是她的师弟吗?”   一句“师弟”,戳中了沈天昭的雷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凤山少主是吧?你可能搞错了一点,我和她没你想的那么交情匪浅。其次,我们现在左右了这问题就上升到了宗门。还不如让她们好好打一场,这样你们这边的人发泄了出了气,她也尽兴,两全其美。”   “可是……”   可是她有伤啊。   谢九思话未尽,剑气相撞,雷鸣声响。   白茶踏风执剑,从山林而出。   她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浸染了一抹殷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照着凛冽寒光。   褚明珊从刚才交手时候就感知到了她身上有火毒,剑气擦过腰腹,那伤口骤然裂开。   她不想胜之不武。原想着把白茶一剑打入山林,再把谢九思带走。   偏白茶又引剑上来,四方风动,驭雷如鞭,把山林燎起烈火。   火光电闪间,蓄了力连带着火焰一并朝着她挥掷!   “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找死是吧?我成全你!”   褚明珊举剑迎着风火而往,问心剑上符纹尽数显露。   逼仄的威压带着肆掠的剑气,那火焰转瞬倾覆在了白茶周身。   白茶手腕一动,撩动着火焰升腾。   在快要落剑之时,褚明珊将剑气融在了火焰,萦绕在了她的腰腹。   火毒遇火更甚,疼得她闷哼了一声。   只一瞬的凝滞,问心剑已落下。   白茶咬了咬牙,打算生生接下这一剑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瞬身而来。   她一愣,褚明珊看到来人也瞳孔一缩。   “九思!快闪开!”   凤凰脚程一步万里。   谢九思看到白茶伤口扯开的瞬间身子比脑子更快,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已经在两人中间。   问天和入坤都是少有的神兵,一剑断山海,两剑斩鬼神。   别说两剑,就算一剑下去,谢九思哪里还有命能活?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这时候才知道后怕。   谢九思,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她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万剑云宗的人都没动,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该死的正缘,该死的凤凰本能!   他脸色苍白,眼睫微颤,在快要认命闭上眼睛时,一只手揽过他的腰。   风声鹤唳,火光明艳。   明黄色的衣袖在风中翻飞。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白茶诵出一道言灵,一匹赤红骏马踏着火焰破风而出。   她一把将谢九思抱住,翻身上了马。   眼看着剑气要落在身上,她攥着缰绳,马打了个响鼻。   “天马行空!”   随着她话音刚落,骏马一跃上了九天。   谢九思恍惚着隔着霭霭云雾看向白茶。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她这么不悦说道。   “不是,只是你身上还有伤,我……”   “有伤怎么了?”   谢九思解释的话刚说到一半,白茶弯着眉眼笑得灿烂。   “那赢了不是更厉害吗?”   云雾散去,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灿若星辰。   鲜衣怒马,少年剑骨。   意气风发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呼吸一窒,突然心跳如擂。   作者有话说:   前期:风驰电掣大运摩托。   现在:当骑骏马踏平川。   白茶:我有真马了!还是天马!   白傲天:逼格起来了呢。   「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史记·陈涉世家   鸿鹄飞得很高,常用来比喻志气高远的人。 第九十五章   在谢九思的眼里对于褚明珊的那一剑, 白茶应付起来还算淡然自若,游刃有余,然而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有多命悬一线。   以她现在的修为硬接上那一剑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她身上还有未褪的火毒, 必然会被剑气所伤。   白茶原本打算引雷火遮挡住对方的视线, 好借机避开大半的剑气。   谁知谢九思这个时候瞬身到了她们两人之间。   剑出难收,她要是真避开了他就得遭殃。   好在白茶如今能够使用的言灵威力也更甚, 千钧一发之际才召唤出了这匹枣红骏马。   【好险, 差点就被剑捅了个对穿了。】   白傲天松了口气, 而后余光落在了踩踏于空的骏马。   鬃毛顺滑,蹄下生风,好不气派。   然而言灵所召唤出来的东西越好,代表着消耗的灵力也越大。   尽管对于现在的白茶来说这点灵力算不得什么,可和她对上的褚明珊和她修为相当,一剑的偏差, 一点灵力的盈亏都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尤其是在她还负伤的情况下。   【都是坐骑, 反正最后都可以加个天马行空飞上去避开剑气,你干嘛不召唤大运摩托,反而要召唤个华而不实的活物?这多浪费灵力呀。】   白傲天也就是吐槽下, 白茶不乐意了。   【那怎么行?要是召唤的是摩托那这逼格就从巴黎时装周到了城乡结合部了。】   【再说了我师兄这张脸下海估计挂牌都得黄金千两起步, 你舍得让他受这种委屈吗?】   【……】   搞不懂,怎么坐摩托就委屈了?   这不该是从原始代步工具到现时代的跨越吗,不该后者更好吗?   白茶攥着缰绳往上,和褚明珊保持了一定距离后这才停在高空。   而后者也顾忌着动手可能会伤到谢九思, 没再引剑。   “白茶, 我警告你, 赶紧把九思放下来!他是我的未婚夫, 不是你能随便碰的人!”   未来的昆仑主,此时像个被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而气急败坏的小孩。   她怒目圆睁,握紧着剑,一副竭力忍耐的模样。   之前时候白茶就听谢九思说过,说昆仑主对他很好,当年不顾反对,力排众议也想要收他为真传弟子。   原以为褚明珊这么做只是因为青年资质出众,加上灵兽宗和昆仑交情匪浅,如今看来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谢沉”才是主因。   如果不是卫芳洲,她和谢沉没准真能走到一起也不说不定。   可惜了,这两人总归是有缘无分。   白茶想到这里搂着谢九思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颇有宣示主权的意图。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低头问道。   “你和她当真有婚约?”   青年摇了摇头,“算不得什么婚约,只是昆仑主和我父君是多年好友,开玩笑随口定了娃娃亲而已,当不得真的。”   解释过之后,谢九思顿了顿,斟酌了下语句问道。   “不过要是真有婚约的话……之前你说的让我考虑道侣的事就不作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个,等到说出口后才觉得不妥。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你们灵族是怎么行事的,在我们人修这里,别说有婚约,就算你们在三生石结了缘也是可以断的。”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再说了你是我的正缘,你只能和我结缘。”   灵族,尤其是凤族能够一眼确定正缘。   这几乎是他们的本能。   然而人修却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   谢九思愕然看向白茶,“你怎么知道我是你……”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   她打断了他的话。   “谢九思,要不要再打个赌?”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往褚明珊的方向看去,额间的凤纹在日光下艳丽如海棠。   “如果我赢了她,我们就去三生石上结缘,如果我输了,我就放你走。如何?”   对于白茶,他不知道这是本能还是单纯因为她这个人,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她有好感。   然而他也并不是傻子。   哪怕是把伴侣当作比生命还要重的灵族也不会在找到正缘,第一时间就想要和他结为道侣。   白茶这么着急,从剑宗来苍梧找到他,又不顾灵族和昆仑报复也要把他带回来为了什么?   在之前他不得而知,而现在褚明珊都点名了她的身份。白茶,万剑云宗除沈天昭之外的第二把利剑,他想不知道她都难。   修无情道之人突然执着求缘结道,所为何只要有点脑子的都能知道为什么。   “……我不愿意。”   良久,谢九思眉眼晦暗,沉声说道。   “无论是你还是褚明珊我都不喜欢,你们要打要杀是你们的事,别扯上我。”   他翻身下了马,红衣翻飞,似天边的云霞。   “等……?!”   白茶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字,褚明珊直接引剑劈了上来。   几乎是在谢九思落地的瞬间,两人的灵剑再一次相撞在了半空。   剑若雨下,密密麻麻砸在了白茶周身。   褚明珊的速度或许比不上白茶,可她的攻击却密集又凛冽。   “你少自作多情了,昆仑凤是仁兽,救你只是怕昆仑和万剑云宗因他结了仇怨,不是因为你!”   她这一次再没留情,刚才白茶和谢九思在一起的那一幕刺激到了她。   褚明珊神情一冷,剑扫在了白茶眉眼。   白茶手撑着马背一跃,问心剑堪堪擦断了她额前的头发。   她本来就因为谢九思冷淡的态度而心下不悦,此时又被褚明珊这样步步紧逼,更是烦躁不已。   “我自作多情,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正缘呢,你呢,你又算他什么人?!”   “还昆仑少主,人都不承认你,你还要以未婚妻的身份自居,也不知道害臊!”   “你这混蛋!我杀了你!”   褚明珊脸色一沉,两指并在剑刃。   一道红光闪现,周遭的雷火迅速汇聚在了她的身边。   逼迫的压力让白茶心下一惊。   她足尖一点,想要带着马步入云天。   然而少女的剑气更快,刺穿了白茶的枣红骏马。   只一瞬,言灵被破,身下再无依凭。   “我倒要看你这次如何躲过我手中命剑!”   她指尖一动,剑上符纹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游动,迸射出烈火剑光。   “山林风海,皆自此来!”   “——万火归一剑!”   剑风肆掠,大火燎原。   脚下山林雷火随风涌动而上,天下有剑凝着日光擦成万簇火焰。   对于褚明珊的属性为火白茶并不惊讶。   从刚才她能操纵雷火刺激火毒她就觉察到了。   不过白茶并没有太当回事,她会控火又如何,她的入坤能够火免。只要有入坤在,别说雷火了,就连龙火也能全然抵挡。   她手腕一动,凝了灵力调动着剑上凤纹,准备一剑斩去。   等等,凤纹?   我淦,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现在是过去,谢沉还没给卫芳洲的剑献祭呢!哪有什么凤纹?!   白茶赶紧收了剑,往火势微弱的方向御空躲去,很是慌乱狼狈。   山门旁观战的众人看到白茶的举动一愣。   “白师姐在干什么?这火不是她引的雷火吗,她躲什么?”   “是雷火,但是那褚明珊的属性也是火。刚才那一剑融了剑气进去,雷火成了真火。问心剑本就攻心,这样急火过去,哪里是能用肉身去承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火威力是很大。但是白师姐的速度比起沈师兄也相差无几,她怎么避得那么吃力?”   众人听后往那白日焰火看去,只见白茶已一步到了云天,可那火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还差一臂就要燎到她的衣袖。   纪凌觉察到了不对劲。   褚明珊以剑力可断山海著称,反之速度则是她的短板。   就算白茶因为受伤了对速度有了影响,要避开对方的剑气并不算难事。   “好像不是师姐避不开,而是那火在跟着她……啊我明白了,是火毒!师姐火毒未解,它对火有绝对的吸引力,只要毒一日不解,只要周围有明火,都会附着在师姐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少女眉头紧皱,不悦地瞪向一旁的谢九思。   “喂,我说你刚才既然都上去帮她挡剑了,怎么不把她的毒一并给解了?我师姐有伤在身,与其之后被人说赢了也胜之不武,落了口舌,倒不如让她们堂堂正正比一场。”   谢九思薄唇压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行了,这毒本来就是白茶咎由自取,你好好的迁怒人谢九思做什么?”   在青年为难的时候,沈天昭沉声说道。   纪凌其实只觉得这比试不公平而已,听沈天昭这么一说火一下窜了上来。   “什么叫我迁怒?我又没说什么,这比试本就是因为谢九思而起的,自然得公平竞争才算数,我师姐好不容易铁树开花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把机会拱手让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谢九思面前,伸出手。   “解药给我,我给我师姐扔过去。”   “不是,我,我……”   提到解药,谢九思的脸“噌”的一下红了个通透,连脖子根也染上了绯色。   “干嘛?毒是你下的你不可能没解药吧?”   沈天昭眼皮一跳,实在看不过去把纪凌一把拽了过来。   “你也和白茶一样成天修炼得连脑子都没有了吗?”   “昆仑凤的火毒得用翎羽来解,这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展羽?”   凤凰展羽目的唯二,要么是战斗要么是求欢。   纪凌尴尬得挠了挠面颊,这时候才知道谢九思为什么那般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正在她想着要不给对方道个歉的时候,“轰隆”一声,白茶从高空被真火覆盖。   乘着三千剑风直上云天。   距离太远,火光太盛。   除了长老,还有沈天昭和卓不绝他们这样个别修为较高的弟子根本辨别不清白茶的所在。   褚明珊踩着火光,手握着命剑挥斩。   火断开的瞬间,未见其人。   唯有一把雪色长剑破风而出,朝着褚明珊投掷而来!   “哐当”,双剑撞在了一起。   褚明珊眯了眯眼睛,反手将入坤打掉。   不想她剑气刚落在入坤剑上,滋滋的电流声在两剑相接的地方迸出万千火光。   她看到剑面上映照着一抹明黄身影,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白茶不知什么时候隐匿在了云雾之中,轰隆隆的声响和之前落下的雷鸣一样,甚至更盛。   糟了!她要引雷!   不是一道,而是雷劫!   卫芳洲的天赋替天行道能降天惩,若是太虚修为其天劫威力在分神,而分神修为,对应降下的天劫便在元婴。   她手指掐诀,对应五行术法。   五行蓄势,静待雷落。   “借你风火一用!”   白茶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涌动在褚明珊周围的剑风和真火全然汇聚在了她的头顶,直入云天。   风火聚,涌入穹苍。   一时之间雷鸣电闪,汇成劫数。   “风,火,雷——电!”   “轰隆”一声,少女掐诀翻掌而覆。   雷电如火树,无数枝丫分裂砸下,覆在了褚明珊周遭!   这样大的阵势,别说褚明珊了,就连整个山头都给劈成两半。   “?!我去,白师姐和褚明珊什么仇什么怨啊,竟然要引动雷劫!万一伤了根骨我们怎么和昆仑的人交代?”   观战的弟子慌了,长老们也没想到白茶会下这样的重手。   “沈师兄!凌霄宗主不在,顾师兄又在灵山修行,如今整个剑宗只有你制止她们了!”   和众人的慌乱无措不同,沈天昭自始至终都很淡定。   他抱着手臂,凉凉开口。   “制止什么?你们真以为就这么简单几个回合白茶就能赢了褚明珊?”   沈天昭感知到了什么神情一沉。   “啧,白茶这次算是撞上铁板了。”   果不其然,在沈天昭说完这话的下一秒,褚明珊从四方雷落之中而出。   她的衣服被雷破开,却浑然不在意。   褚明珊抬头看向白茶,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什么?!   白茶见对方提剑而来,下意识引雷砸去。   褚明珊一手引剑,一手掐诀。   “雷来了,怎么少得了风雨!”   怪不得沈天昭会说白茶这一次踢到了铁板,原来这褚明珊的属性不仅有火,竟还可以驭水。   是万中无一的水火相克的双灵根。   乌云翻滚,雷电交加。   褚明珊引地下水汇入苍穹,水天相接融进了天雷之中。   水能导电,这么大面积的水域覆上雷电,全部倾入白茶方向,足以让一个元婴修士魂飞魄散。   白茶虽为分神境,可若躲不开,即使不死,也致重伤。   真是好一个借刀杀人。   “入坤!”   被褚明珊打落在地的命剑听到召唤,立刻飞回到了白茶手中。   入坤剑气九万里,足以断了这接天水幕。   想要脱身并不是难事。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白茶正欲引剑破开水幕,脚下如同灌铅,周身更是如山压制,动弹不得。   这样无声无息,没有灵力波动的情况。   不可能是术法,而是天赋。   她猛地抬头看去,褚明珊双指并在胸前,四道金线不知何时划在了白茶面前。   东南西北,把她困在其中。   沈天昭和褚明珊没有交过手,对于她的天赋并不了解。   他眼眸一动,落在了谢九思身上。   青年脸色沉郁,死死盯着白茶方向。   “你看上去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天赋?”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极为笃定。   谢九思虽不喜欢褚明珊,可不得不承认她的实力的确强悍,尤其是在空间术法之上的造诣更是颇高。   他紧绷着神情微微颔首。   “她的天赋名为画地为牢,只要被她划定的界限,无论飞禽走兽还是妖魔鬼神都会被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不仅如此,被困在其中的人的灵力,骨血都会被她慢慢抽取,直至成一具干尸。”   一旦中招宛若神佛压顶。   要想从这牢狱之中出来,难于登天。   现在的褚明珊的修为只在分神,在后来她的天赋一出,可困住三界万千生灵。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难受什么,涩然说道。   “……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追究。白茶强行带走我在先,不过我也给她下了毒,也算两清。”   他正要过去让褚明珊收手。   入坤的剑气逼仄撞了过去,险些破开结界,直入少女胸口。   褚明珊也知道轻重,不可能真的把白茶榨成干尸。   不想白茶却是真对她存了杀心。   “是你自己找死,一会儿疼得哭爹喊娘可别怨我!”   她凝灵力于双手,慢慢合并收拢。   与此同时那四条金线也在往白茶方向靠近,把她挤压在了方寸之间。   白茶疼得脸色苍白的同时,感觉周身气力也在被抽离,喘不过气来。   该死,这鬼天赋是怎么回事?弹簧吗,怎么还会收缩!   【傲天,我现在再引雷可以劈开这结界吗?】   【能劈开一条缝隙,但是我劝你别这么做,因为褚明珊会驭水。这雷很可能还没劈开结界就反噬到了我们身上!】   被压迫着的不止是白茶,白傲天同样也很痛苦。   【从外部不成,我们得从中间突破!】   白茶紧咬着牙,浑身战栗得厉害。   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薄汗,好似下一秒就要窒息。   和之前看到白茶快要被剑刺穿时候一般,谢九思似也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他心下一乱,正欲御空过去。   沈天昭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还没等谢九思反应,只听青年朝着周围观战的人大喊。   “快低头!”   少年少有的慌乱,众人也赶紧照做。   几乎是在他们防御好的瞬间,被困在天赋之中的白茶突然引入坤的剑气于双手,手心不断压缩着剑气。   气流如同漩涡飓风,全然浓缩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双手往外蓄力一推!   白茶借着褚明珊的天赋压制,把她的从外的气压和剑气一并凝聚在了一起。   中心的力大过了外部,便冲撞而出。   褚明珊只觉得胸口一痛,喉间腥甜。   众人还没从这扭曲的气流里站稳,风雨里传来一声大喝。   从内攻是吧?   “那就吃我一记——   龟派气功波!!!”   压制到了极限的气压瞬间爆炸。   冲破结界,撼天动地。   褚明珊竟被一掌打出百丈远,径直轰出了剑宗!   “??!”   这是何方术法,恐怖如斯!   作者有话说:   白茶:吃我一记龟派气功波!   众人: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第九十六章   看着那抹碍眼的藏青色如流星般划过, 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白茶这才收了剑,足尖一点踩着风翩然落了地。   她身上有伤的事情除了沈天昭他们,那些宗门长老和弟子并不知道。   因此对于她能赢这件事虽高兴, 却觉得是意料之中, 也没有太惊喜。   白茶和褚明珊的修为是相当,后者又比她年长近百岁, 其剑气和剑意更为厚重。   然而这些对剑修来说并不起决定作用。   资质和悟性最为重要。   作为修真界公认的九州第一分神, 除非是在分神之上的, 不然不可能有修者能胜过她。   哪怕是沈天昭也是如此。   “我就说吧,白师姐怎么可能会输?就你这个刚入门没多久的毛小子不了解情况,真以为师姐刚才束手无策了。”   “你可别胡说,我是觉得那个昆仑少主也实力不俗,她的天赋也那般霸道,我只是担心师姐受伤而已。”   “……”   平日里不怎么和她交谈的众人, 在目睹了这场比试之后, 大约是觉得白茶当着灵族和昆仑的人的面赢了褚明珊,给剑宗长了脸。   一时之间也没以前那么害怕白茶,有几个胆子大的还主动上前道贺恭喜。   宗门长老也对白茶赢了褚明珊而高兴, 但面上不可能当着灵族他们表现出来。   “白茶, 怎么行事还是这般冲动?人昆仑少主远隔万里上咱们剑宗来找你切磋比试,你下手也不知道轻重。”   一位长老皱着眉责备了白茶几句。   看似是在训斥,可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对方是怕灵族和昆仑的人,借着今日她打伤了褚明珊的事日后找上麻烦, 故意当众强调她们只是“比试切磋”。   白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漫不经心地顺着老者的话说道。   “是是是, 长老教训的是, 我下次一定注意。”   虽然白茶态度敷衍,却也还算配合,他松了口气,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说八道。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今日一事皆是因你一时疏忽而起。灵族和昆仑的道友不知道你是下山历练时候和凤山少主一见如故,这才把人请上剑宗小住几日,却忘了遣青鸟告知,这才闹出了这样大的误会!”   他说着佯装恼怒地用拐杖敲了下地面,灵力一震,一些弟子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你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和人少主和灵族的道友们道歉?”   灵族本就心性单纯,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白茶,如果她不是当事人的话估计也信了个大概了。   “少主,这老头儿说得是真的吗?你和这人修真的一见如故,所以才跟着她上了剑宗,而不是她强行掳走你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不然少主刚才为什么要飞过去帮这人修挡剑……”   谢九思看着周围同族一脸惊讶又疑惑的样子,作为一个从未说过谎的人,他少有的犹疑了。   虽然不知道白茶是因为身上有伤还是顾忌着昆仑和万剑云宗两宗关系,这才没有对褚明珊下重伤,而是把人轰出了剑宗。   然而无论是何种原因,没有见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况且他对白茶也没那么反感。   正在谢九思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委屈下自己承认他和白茶的确是“一见如故,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的时候。   白茶皱眉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和你们说的我和你们少主是一见如故的?”   灵族众人大惊:“?!果然,之前他们并没有看错,在苍梧掳走少主的就是她!”   “少主,你且在我们身后,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护你……”   “我对他不是一见如故,是一见钟情。”   “周全……?!”   此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单单是灵族的人瞳孔地震,剑宗的弟子们也被吓得不轻。   “啧,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他这样貌,这身段,我对他一见钟情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其实白茶也知道现在说这些还不是时候,她应该给谢九思足够的时间,不应该把他逼得这么急。   可现在灵族和昆仑的人都找上来了,青年终归不是剑宗的人,她再如何想要留也是留不住的。   虽然她和谢九思结了契约,她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所在。   只是这感知得到是一回事,和能不能见到又是一回事。   凤山结界重重,旁边又是昆仑,进出可不像万剑云宗这般轻松自如。   因此与其等到谢九思一去不复还,她还不如直接挑明得了。   卫芳洲是不是那种会当众告白的人白茶不知道,但是她一定是那种有话直说,绝不会拐弯抹角的人。   果不其然,沈天昭他们除了对她的语出惊人有些意外之外,并不觉得她说出这番话有什么崩人设的。   大约七百年前的卫芳洲也是这样霸道的想要留住谢沉吧。   想到这里白茶眼眸微动,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眼前因被当众告白,而羞赧慌乱的青年。   “刚才褚明珊说除了她没人配得上你,我现在赢了她,是不是意味着我比她更有资格做你的道侣?”   “什么道侣不道侣的,你,你别乱说。褚明珊和我没什么关系,你和我也没关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也要回凤山了。”   谢九思强迫着自己不要移开视线,装作没有因为白茶的话而乱了心神。   他余光瞥见她额间的凤纹,抬起手在她面前一挥,再看去是一片光洁,再没了痕迹。   白茶和谢九思结的是平等契,也就意味着他随时都可以解契,不过只能解自己的那一部分。   而她留在他身上的剑意他无法解开。   “……现在你可以把我的契约也解开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日光映照下如振翅的金蝶。   “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话表面上的意思是让白茶放他离开,实际上的意思是想要告知她,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这是拒绝。   谢九思的意思很委婉,却也直白。他不想要和她扯上什么瓜葛,更不想和她结缘。   他从看到白茶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的正缘。同样的也知道,他不能和她在一起。   卓不绝的天赋能算天下事,他算到了白茶和谢九思并不会走得长久,是一段有始无终的孽缘。   谢九思没有卓不绝那样窥探未来的能力。   只是凤凰的本能除了能预示正缘之外,还有预知危险的作用。   他不过和白茶认识不到一月,甚至两人的相处也并不算愉快。   刚才在她和褚明珊交手,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瞬身过去挡住那一剑。   天地有因果,万物有法则。   哪怕是道侣,在结缘之前也不可能单方面,毫无保留地付出一切,乃至性命。   物极必反,事出反常。   当一件事毫无逻辑到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时候,便意味着警示。   ——你会因为一个人而失去理智,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可怕的警示。   白茶没想到谢九思拒绝得这般干脆。   说好的凤凰是一个遵从本心的种族呢,他明明是对她有感觉的啊,为什么要拒绝她?   还是她不该先告白,毕竟当年是谢沉对卫芳洲动了心,她这样做反而本末倒置,适得其反了?   白茶心乱如麻,面上神色也沉。   “也是,你和我才认识没多久,突然让你做决定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样吧,反正我和你结的是平等契,我的印记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既然没有影响,我便再加诸一道情缘契吧。”   谢九思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雪色长剑倏尔出鞘,直入了少女的心脏。   “?!你干什么!”   他瞳孔一缩,伸手想要制止。   “别动。”   她苍白着脸色,引剑缓缓取了一滴心头血,融在了谢九思的眉心。   印记从粲然的金色,渐变了一抹殷红。   “相由心生,心随念动。人可以骗人却不能骗己,更骗不了自己的心。”   白茶压着喉间腥甜,拭去血迹,将剑慢慢推送入了剑鞘。   “如果你回去之后一个月内不想我,不念我,这个印记会自动褪去。我再找不到你的所在,说明我们两是真的有缘无分。”   谢九思被她这话给气笑了。   胸膛也因怒火而隐隐起伏,若不是白茶先一步定住了他,可能他现在已经气得动手了。   不为别的,情缘契这种东西非正缘不可种,同时一旦种下无论对所念之人是爱,是恨,只要他在心里暗骂白茶一句,或是单纯念她一回,都会加深这契,难以消除。   白茶钻了这个“缘”的空子。   除非他失忆,忘了她这个人,才可能真正做到解契。   “你这无赖,赶紧给我解开!”   谢九思话音刚落,感觉到被定住的身体能动后脸色黑得更厉害了。   “我没让你解开定身术!”   白茶挑了挑眉,双指一并。   看她这熟悉的掐诀动作,谢九思眼皮一跳,气得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的动作。   “……我也没让你再给我定住!”   “我说你这人,哦不,这鸟怎么这么难伺候?我听你的话你不高兴,不听你的话不高兴,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   白茶装作不明白他是让她解开情缘契,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   他还想要说什么,白茶突然朝着一旁的灵族说道。   “来,你们来评评理。我除了把你们少主带上山忘了告知你们之外,这段时日可谓是好吃好喝招待着他,没有怠慢毫分。我对他一见钟情,却没有半分逾越,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如果你们那昆仑少主真的实力不凡赢了我,我也认了,可是我赢了。她连我一个身负重伤的人都赢不了,有什么资格做你们少主的道侣,我又如何安心把他交给那种半吊子?”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装作如西子捧心般悲痛不已,要不是人设不允许,她可能还能应景地掉几滴眼泪下来。   要不是沈天昭他们知道她修的是大道无情,可能都要以为她真的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大情种了。   灵族到底是灵兽,灵兽就算幻化成人了本质上也不是人。   他们往好听了说叫单纯,往难听了说那是叫没脑子,好忽悠。   果不其然,之前上山时候还对着白茶刀剑相向,想要杀她为谢九思的众人,此时也因为她高超的演技而有些动容。   “是诶,以前我还觉得那褚明珊挺厉害的,可和万剑云宗这个剑修比起来的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她还是少主正缘,简直是天定的良配……”   “对对对,她态度也挺诚恳的,不像其他人修那么讨厌。反倒是少主,好像太无情了,给人一个机会而已也没什么吧。”   “……”   见灵族的人已经有所动摇,白茶想要加把火,一旁的纪凌都不用她眼神示意,主动出击。   “谢少主,如果你是顾忌身份,怕有所差距,导致门不当户不对的话你就多虑了。”   纪凌清了清嗓子,像是宣读圣旨一般庄严郑重地介绍道。   “咳咳,我师姐——白茶。万剑云宗大师姐,凌云老祖之女,九州第一分神。姿容无双,资质卓绝。手中灵宝灵玉更是不计其数,填满沧海都不夸张。这样的有权有势又有颜的道侣,你就算掘地三尺,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一个时辰彩虹屁后,白茶摆了摆手。   “师妹,别说了低调。”   灵族众人听后又对她大肆称赞了一番,直夸她年少有为又低调,实乃吾辈楷模。   白茶客气了几句,勾唇看向青年。   “你看,亲家都夸我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所以给个机会呗。”   谢九思知道以白茶这无赖程度,让她解她也不会解,更何况褚明珊也不在此,她要是强行把他留下来他不知又要等多久才能离开。   只是个契约而已,等到他回了凤山,找父君除去了便是。   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随你怎么胡说八道。”   谢九思瞥见她腰腹处被血浸染的殷红。   他这一走便和她再无见面的机会了,这火毒要是不解就算伤不到她性命,也会让她每日痛彻心扉。   谢九思眼眸一动,用衣袖遮掩着取出一片翎羽扔给了她。   那羽毛还有些余温,日光之下如绸缎般光泽顺滑,海棠般艳丽似火。   她捏着羽根转了几下,然后伸手好奇又小心地抚摸着柔软的羽毛,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什么珍视之物。   “别摸了。”   那声音喑哑得厉害,白茶猛地抬头看去,青年似怕她看出什么慌忙避开她的视线。   然而那微颤的睫羽,滚动的喉结,在发丝之下隐约的绯色将他此时的紧张和羞赧暴露无遗。   “这是用来解火毒的,你回去之后把它烧成灰烬,敷到伤口……?!”   “我不是让你别摸了吗!”   因为手感太好,白茶没忍住又摸了一把。   不想刚上手谢九思身子也跟着羽毛颤抖了一瞬。   之前没注意,如今她这才看出了异常。   他刚才别开脸怎么知道她摸了翎羽,反应还这样奇怪,好像是在摸他似的……   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和它通感?”   谢九思紧抿着薄唇不说话,这反应落在白茶眼里等同于默认。   白茶勾了勾唇,凑近那翎羽。   恶趣味地吹了下,温热的气息一扫来,那电流酥酥麻麻骤然从头皮蔓延到尾椎。   谢九思脚下一软,在快要倒下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把他轻轻带到了怀里。   他还晕乎恍惚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   这登徒子!   作者有话说:   白茶:师兄投怀送抱√   我发现有的宝没明白,茶妹和师兄进来这个庄周梦蝶的幻境,代替的是谢沉和卫芳洲的身份,他们名字不变。也就是凤山少主就叫谢九思,大师姐就叫白茶,这么设定也是为了方便代入。 第九十七章   因为白茶这番捉弄, 谢九思气极,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灵族的人也走了。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去。   一时之间门庭若市的山门再次门可罗雀。   沈天昭抱着手臂往青年离开的方向撇去,蓬山多云雾, 青山葱茏里隐约可见几只仙鹤穿过, 再看不见旁物。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般轻易放他离开。”   白茶还在打量着手中这根用来解毒的漂亮翎羽, 缓了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她说话。   “怎么说?”   “他虽是你的正缘, 可你终归和其他修者不同。修的是大道无情, 一身戾气,剑走无数生魂,旁的仙门慕强或许对你颇为满意,可凤山灵族却不会。”   尽管沈天昭也知道谢九思和白茶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前者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没什么干系,他自然更希望白茶能早些过了情劫, 得以突破。   这个想法是残忍了些, 毕竟一个修无情道之人很难懂得什么情爱,谢九思很容易被抛弃。   可是同样的,白茶这劫数若是过不去, 在下一次分神入化虚之境的时候十有八九撑不过这天雷劫数, 身消道陨。   分神之前无论修为再高也只能算是入道,之后的化虚,太虚才算一步迈入了仙人境。   这能入仙人境的修者无不是天赋异禀,资质卓绝, 是有资格得道成仙的。   而成仙的劫数每一道都凶险万分, 一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 再不能入轮回。   想到这里青年略思索, 沉声继续说道。   “灵族,尤其是凤族最是贞烈,他们不会像人修那样把结道当成提升修为的助力,各取所需后便好聚好散。他们一生只认一人,正因为他们对感情专一又纯粹,所以结道结缘之事极为慎重。”   “谢九思先前被你牵着鼻子走,无非是因为他涉世未深还是个凤凰幼崽,再加上你是他的正缘,这才乱了心神。可一旦他离开了,没了你的影响,头脑也就清醒了。就算一月之内他还在念你,有他父君在,绝不会让你入凤山,这情缘契随着时间早晚都会解开。”   “再天定的姻缘,见不到也如云如烟。”   沈天昭语气冷淡,落下最后一句审判。   “到时候你就真的完了。”   这个完了是字面意思的完了。   白茶之前之所以这么着急去绝顶峰,不仅仅是修为久久不得突破,想要寻求破解之法,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主因——   她的天劫将至。   这个白茶也知道,她叹了口气。   “那能怎么样?这灵族和褚明珊都找上门来了,他们今日若是带不走谢九思,指不定明日上剑宗的就是昆仑主和他父君了。”   今日上山的是灵族和褚明珊,而不是昆仑主他们已经说明了后者知道,只是让前者来警告一番罢了,并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   这人放了还好,如果不放这就不是白茶遭殃了,连带着整个剑宗都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尤其还是在凌霄和顾淮不在的时候,实在棘手。   虽然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庄周梦蝶,一场虚妄,万剑云宗会被灭门还是如何都不是真的,白茶并不需要顾忌什么。   只是抛去这一点,她放不放谢九思走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褚明珊对她没什么威胁,可凤主和昆仑主可不一样。这两个都是一步神仙的大能,别说是她,沈天昭如今也和他们修为差距悬殊,他们制服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没说不让你放他走,我是说不该是今日。”   白茶一愣,“什么意思?今日和明日有什么区别吗?”   沈天昭嗫嚅着唇想要说什么,偏又不知怎么说不出口,反倒是一旁的纪凌急了。   “哎呀师姐,沈师兄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懂?重点不是今日明日,是你要放谢九思走也得生米煮成熟饭啊!”   少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茶一眼。   “你是他的正缘,凤凰又是本能高于理智的神兽,你只要稍加诱惑,不愁拿不下他的元阳!一旦你们双修成功了,也就意味着种下了凤凰印,到时候谢九思哪怕饮了忘情水也忘不了你。管他凤主还是昆仑主,也再干涉不了了!”   白茶再如何胆大到底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从头到尾脑子里想的只是让谢九思动心,哪里想到这一层上?   “我,我没想那么多……”   她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说话也有些结巴。   “再说了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没用了。”   这话一出,让纪凌也噎住了。   是啊,她们现在纯粹属于马后炮,干着急也没用了。   她哀怨地瞥向沈天昭。   “沈师兄也真是的,你既然都知道利弊后果,为什么刚才不早早提醒师姐?”   沈天昭气笑了,“我怎么提醒?那么多人在,灵族好不容易被长老和她给忽悠了,相信是谢九思不是被掳上来的,要是我开口了不是适得其反,火上浇油了吗?”   说完也不管纪凌气得腮帮鼓鼓的样子,视线落在神色如常的白茶身上,挑眉说道。   “你倒是不着急,难不成有应对之法?”   “这倒没有。”   白茶哪里有什么应对之法,她之所以这般淡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知道未来。   过去是不可改变的,谢沉会爱上卫芳洲,也就意味着谢九思也会爱上她。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沈天昭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白茶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会和卓不绝一样,在得知了我掳走的人是凤山少主的时候催促我把人放了呢。结果你不但没让我放,反倒建议我把人留下。”   “那不然呢,看你等死?”   他心情不大好,嘴比脑子更快怼了回去。   沈天昭和卫芳洲的关系并不像白茶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这两个人是不对付,可都是同门,又或者是出于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沈天昭并不希望她陨落于天劫。   话音刚落,周围骤然平静。   “死”这个字太过忌讳,尤其是对一个马上要历劫之人。   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大妥当,沈天昭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直默不作声的卓不绝开了口。   “灵族对感情大多偏激,若你劫数过了抛弃了他,走火入魔,殉情囚禁之事屡见不鲜。可谢九思又和他们不同。”   “他是凤凰,哪怕因你而死也能涅槃重生,他有第二次生命,届时会宛若新生婴孩,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忘记。”   “可是白茶,入道者是没有轮回的。”   卓不绝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她若身死,便是真的消散于天地了。   沈天昭不是觉得谢九思因情而死,或是入魔没什么所谓,只是和白茶比起,他还有重生的机会。   既然都是双方劫数,渡她飞升的同时,也在渡他脱胎换骨。   尽管这对谢九思来说很不公平。   因为他是白茶的正缘,因为她要渡劫,就这么被卷进了这场劫数之中。   ……   自谢九思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卓不绝和纪凌曾三番五次明示过她,要不要他们陪她上一次凤山。   把人带走是不大可能了。   但是掩护她入山,让她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不仅是他们,就连沈天昭也暗示过她,要不直接闯上山得了。   不过都被白茶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她都知道未来谢沉和卫芳洲会在一起,还会造出谢九思,她干什么要霸王硬上弓,制造出这样虐恋情深的狗血桥段,加大攻略难度?   这样就算他们之后在一起了,中间又得等多久才能敞开心扉破镜重圆?   她可不想等个几百年才从这幻境里出去。   白茶已经种下了情缘契,能够随时知晓谢九思在哪,只要能找到他这就足够了。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给谢九思一点时间,让他不那么排斥自己,慢慢接受自己。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白茶再去找他。   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到时候看到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感情一升温,一切不是就水到渠成了?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一个月之后,某日晌午。   白茶照例和往常一样吃了碗冰汤圆,惬意地躺在梧桐树下纳凉小憩,纪凌踩着云御着剑,慌里慌张的从山下赶了回来。   “师姐,大,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是下山历练遇上什么麻烦了,还是修行出了岔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了一碗糖水递给少女。   “瞧你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来,喝口糖水坐下慢慢说。”   纪凌叉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气息,推开糖水说道。   “糖水先等等,你听我说,谢九思……”   白茶眼睛一亮,“他终于忍不住相思之苦,来剑宗找我了?”   “嗨,我就知道。男人嘛好面子,口是心非。这段时日我总是心悸得厉害,果然是他引动了情缘契,想我想得不行了。”   她放出神识覆上剑宗上下,感知了几遍发现并没有谢九思的气息。   “奇怪,难不成是太害羞了,用了什么灵宝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良久,纪凌终究是有些看不下去,打断了白茶的臆想。   “……那个师姐,谢九思没来。”   犹豫了下,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红笺。   “这是什么?”   “这是我回山途中从凤山方向拦截下来的信笺。”   听到这话白茶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过。   红色的信封,又是从凤山那里送出的,那肯定是情书了!   哎呀师兄真是的,就算没有了记忆也脸皮还是这么薄。   不过这也没办法,之前她稍微说一句虎狼之词就把人吓得一脚从灵山瞬身回了蓬山,这次直接当众告白了,他不好意思也在所难免。   饶是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当着她面诉说衷肠。   不得已只能寄托情思于信笺,托青鸟送来。   白茶脸颊通红,害羞有,不过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   冷静冷静,白茶。   现在不过是一封情书而已,这算什么?日后你可还要和师兄洞房花烛造孩子呢,别那么小巫见大巫。   她拍了拍胸口,稳住心神。   良久,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庄严郑重的将这红笺拆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不仅是这内容和她想的大相径庭,这字迹也不是谢九思的字迹。   白茶皱了皱眉,扭头看向纪凌。   “这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拿错了?这看上去也不像是情书,倒像是什么婚聘请柬。”   “这就是请柬。”   一听不是情书,白茶兴致少了大半。   “这样啊,那挺好的,可以吃席了。”   见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纪凌一字一顿补充道。   “褚明珊和谢九思的订婚请柬。”   缓了一瞬,她神情复杂地问。   “……师姐,现在这席你还吃得下吗?”   “吃,怎么不吃?”   白茶咬牙切齿着将这信笺撕成两半,那双漂亮的眸子被怒火点亮,粲若宝石。   “老子打死她照样吃席!”   作者有话说:   白茶:订婚?看来不霸王硬上弓是不行了。(撸袖子)   白傲天:走,这次把她给轰出咱们的快乐星球!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摘自网络 第九十八章   凤山——   清晨日光隐约在云雾, 在群山穿梭,宛若一层纱幔飘游。   褚明珊和谢九思的订婚请柬送到了各个仙门,宴请了四海八荒的人前来见证缔结姻缘。   往日唯有鸟雀兽鸣的山林,在今日一改静谧平和的情形, 热闹非凡。   天刚亮, 山门便已乌压压来了一群人。   而乔装打扮了一番的白茶和沈天昭也在其中。   沈天昭放出神识感知了一番,和之前他来凤山历练时候不同, 今日这山中结界更甚。   “果然, 自谢九思回山之后, 凤主又加固了一道封印。平常时候看不出来,但是只要一运转灵力就会被压制灵脉。”   他压低着声音对白茶说道。   “万剑云宗作为当今第一剑宗,凤山少主和昆仑少主订婚一事自然也会宴请我们前来。估计他们早料到你会来,这结界十有八九是在防你啊。”   “所以我这不是叫上你一起吗?”   白茶也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结界的压制,本来要在凤山地界把人带走难度就大,如今有了这结界, 更是希望渺茫。   纪凌和卓不绝其实也来了, 只是他们不会进凤山,而是在凤山之外接应他们。   青年抱着手臂,皱眉提醒道。   “先说好, 你是你, 我是我。我要是动手了性质就不一样了。所以到时候我顶多在你抢到人的时候帮你掩护一番,让你顺利出山,若是你自己把握不住机会,我会带着卓不绝和纪凌立刻离开。”   和白茶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无所畏惧不同, 沈天昭还得顾忌万剑云宗。   他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都是白茶的个人行为, 和剑宗无关。   到时候见白茶成功带走了谢九思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前不得回剑宗一步,失败了便留在凤山,等着凌霄回来再想办法来赎。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话从来的路上到现在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你不嫌啰嗦我还听烦了呢。”   白茶摆了摆手,见前面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自己,连忙上前把自己的请柬递过去给童子查看。   那订婚的请柬所用的纸张特殊,产自凤山的百年梧桐木,水不可浸火难焚烧,而一旦毁掉就再难修复。   白茶当时一气之下用剑气给撕毁了,等到反应过来后只得狼狈的把碎片捡起来拼凑了个大概。   “……道友家中可是养狗了?”   童子看着残破不堪的信笺,神情复杂。   “……”   你骂谁是狗呢。   “你误会了,是这样的。你们这请柬送来当日,好巧不巧正是我和我师弟比试切磋的时候,这一个没注意,不小心剑气溢出,这才损坏了请柬。”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对沈天昭使了个眼神,少年微微颔首算是默认,童子这才半信半疑。   他瞥了一眼两人的道袍,金色云纹。   修者好斗,剑修更是如此,这种荒唐事发生在别的仙门他是不会相信的,若是在万剑云宗倒是屡见不鲜。   “两位道友这边请。”   三千仙门也分上下仙门之分,像万剑云宗这样的大宗,安排的自然也是高位。   这本来是个好事,彰显凤山对剑宗的重视,偏她和沈天昭今日来这里不是来贺喜的,而是来搞事抢亲的。   这么显眼的位置,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让白茶压力山大。   她故作镇定地坐下,余光不自觉往不远处的主座看去。   只见一个模样和谢九思七八分相似的青年落于高位,面容俊美如俦,偏眉眼冷冽,宛若见血封喉的宝剑,漫是肃杀的寒意。   在他旁边还留有一个位置,放着一树桃枝。   这个季节本不该存在的花叶开的灼灼,粉色浅淡,在他一身白衣的映照下,好似一瞬到了芳菲四月天。   “那个就是谢九思的父君谢景和对吧?”   白茶不敢出声,对方是化虚巅峰境的大能,她只得用神识在识海和沈天昭交流。   “除了昆仑主闭关来不了空了个位置之外,他旁边那个位置是给谁的?怎么也不见其人?”   “他身旁位置是留给他发妻的,也就是谢九思生母。”   卫芳洲本就是一个醉心修炼,不问世事之人,因此沈天昭并不意外白茶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谢景和的妻子是桃源出身,和谢景和相比她的资质平平,穷极一生修为也不过分窍。在生下谢九思之后没多久命数到了,陨于桃源了。”   “按理说伴侣去了,他们也会跟着殉情。只是谢九思的母亲临终前曾让谢景和立下誓言,让他好好活下去,为她,也为谢九思。”   白茶听后含在嘴里的茶水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这凤族怎么回事,不是守寡就是被抛夫弃子?这情缘一个比一个坎坷。   怪不得沈天昭之前那般笃定谢景和就算把谢九思交付给褚明珊,也不可能交付于她。   谢景和受了几百年的相思之苦都已经难以承受了,要是把谢九思交给一个无情冷心之人,其痛苦难以想象。   与其如此,倒不如把他托付给一个爱他之人,而不是一个他爱而不得之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得知谢九思碰上了正缘之后,这般仓促让他和褚明珊订婚。”   这是怕有变数——   白茶就是那个变数。   对于这一点白茶也心知肚明。   她盯着手中的杯盏,里面的茶叶青绿漂浮在水面,隐隐映照着她的眉眼。   尽管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谢景和,也对不起谢九思,可过去是不可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是早日带着谢九思从这痛苦的深渊里出去。   想到这里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对沈天昭说道。   “管他是为什么,今日这婚我抢定了。”   她一仰脖子,饮尽杯中茶水。   “一会以杯碎为讯。我一摔杯子你就立刻放出妖兽扰乱他们视线,然后我趁乱去抢人,到时候后山门汇合。”   沈天昭喜欢收集妖兽,封印在灵宝之中,而能入他眼的妖兽修为都不低。   妖兽克灵兽,拖住他们一时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他这好不容易收集的珍奇妖兽,此次一出,就付之东流再难收回了。   白茶也知道他这些妖兽来之不易,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行了,多大点事。不就是妖兽吗,事成之后师姐给你抓,还送你灵宝做补偿如何?”   听到这话沈天昭脸色才缓和了些许,正想要说“算你识相”的时候。   一声晨钟响,敲碎凤山云雾。   从山林四方飞来万千灵鸟,各色羽毛瑰丽如云霞,铺天盖地,将整个天幕都染上了漂亮的色泽,宛若银河浩瀚。   然后慢慢以身铺成了一道彩虹般的桥梁。   从云端至山巅,从上而下缓缓延伸,至于白玉祭台。   紧接着一众昆仑剑修引剑而出,千万柄剑承接而起。   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踩着灵剑,往云端方向缓步过去。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褚明珊。   昆仑剑出,百鸟朝凤。   剑与鸟搭建的云梯连接在一起,剑光凛冽,鸟羽绚烂,一切如梦似幻。   白茶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白羽孔雀和金翅大鹏翩然飞至而往,隐没于云海,等到再定睛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幻化成了人形。   白羽貌美,鹏鸟俊逸,一左一右分站在剑桥鸟梁两旁。   云雾被剑风破开之后,那抹殷红才拨云见雾般露出了真容。   今日的谢九思依旧一身红衣,只是这身红衣变成了嫁衣。   衣袖和领口的金纹繁复,如一片片凤羽缀在其中,在鲛珠流光溢彩里显得更为奢华艳丽。   他头上罩着皂纱,听说那是北地极光织就而成,在日光下会映照出极光绚丽。   谢九思的面容隐约在纱幔里,看不真切。   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是却不是为她而容。   白茶眼眸晦暗,直勾勾盯着谢九思所在方向,眼神比这破晓的天光还要灼热。   褚明珊刚从灵族手中接过青年的手,她紧张地不敢用力,只虚虚握住。   不想刚一碰触,谢九思下意识就要收回。   褚明珊只得收紧了力道,不让他挣脱。   “九思,我知道你还不习惯我的碰触。只是今日是我们的订婚宴,三千仙门有头有脸的人能来的都来了。就算不为我,也为你父君,在庆典结束之前暂且只有委屈你忍耐下了。”   谢九思指尖微动,抿着唇角没再动作。   今日这场订婚并不是褚明珊和谢景和单方面强迫于他,他也是同意了的。   他既不能和白茶那样无情冷心之人结缘,那便该早早打消了念头,断了她的心思才是。   刚才他之所以想要收回手,不是因为褚明珊,而是因为白茶。   正缘之间有感应,只要在十里之内他都能感知得到她的存在。   她果然来了。   对于白茶会来谢九思并不意外,准确来说她来了才好,这样看到他和旁人结缘之后她才会彻底死心。   想到这里,谢九思紧紧回握住了褚明珊。   褚明珊心下一喜,弯着眉眼朝着青年笑得灿烂。   她牵着谢九思落了地。   落地的瞬间满天白羽纷飞,合卺酒的香气萦绕在空中,醉人醉心。   “白羽落满头,白首到永久。”   “合卺酒入喉,结缘斩纷愁。”   一个鹤发老者一边诵着祝词,引着两人上了白玉祭台。   “一拜天,天泽天地,孕育苍生。”   “二拜道,道法自然,三生万物。”   拜了天和道后。   一褚明珊和谢九思来到了高位之下。   谢景和拿起一旁的桃枝起身,沾染着灵泉,点洒在了两人身上。   老者朗声再诵——   “三拜双亲,两姓姻缘,今此缔结。”   三拜之后,白羽孔雀托着一面三生石和一柄匕首而来。   褚明珊拿起匕首划破指尖,殷红的血滴在手中,立刻浮现出了她的名字。   一旦双方的血相连于三生石上,除非双方一同来断,再无法解开。   也就是说只要一方不愿意,这会是生生世世的羁绊。   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三生石。   谢景和知道违逆本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今日宴请仙门当众结缘是做做样子。   尤其是做给白茶看。   只要白茶认定了谢九思已和褚明珊结上缘,一切都会结束了。   褚明珊将匕首递给了谢九思。   谢九思垂眸看向手中的匕首,金色的眸子映照在其上,粲然如光。   虽然这是假结缘,可订婚和日后大婚是不可避免的。   不然这一切会不攻自破。   也就是说只要今日礼成,哪怕没有结缘,往后百年,千年,他都会是褚明珊的夫君。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九思紧紧握住匕首,骨节也泛白。   半晌,缓缓抬起手,将手覆上刀刃,殷红的血珠沁出。   他眼睫抖动得厉害,手也在颤。   他从没有想过违逆本心是一件这样艰难的事情,明明这是假的,也这么痛苦。   明明这三生石和他只有一臂之距,他却要费上全身力气才能勉强对抗。   谢九思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把手伸到了三生石上。   不行,不能,我不能和她结缘。   大脑和身体都在对他发出强烈的警告,谢九思脸色苍白,在快要碰触到的瞬间力竭地收回了手。   如同枯槁的树枝再用力就会折断一般。   他的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薄汗,眼尾泛红,睫羽也湿漉。   “对不起,我做不……?!”   谢九思话刚说了一半,褚明珊的手骤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三生石上带去。   “住手!别碰我!”   对正缘之外人的抗拒,和凤凰的本能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他清醒又失控,颤颤巍巍似冬风里摇曳的花树。   “九思你冷静点,你忘了我们今日为何而结缘吗?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   褚明珊不顾谢九思因理智和本能的剧烈冲撞而崩溃的情绪,近乎是拖拽一般将他带到了三生石面前。   “只差一点了,只要和我结缘你就能摆脱她!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只差一点了,这时候谢九思半途而废,让她如何甘心!   之前谢景和因为顾忌着谢九思的意愿一直没有承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婚约,如今好不容易答应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知道谢九思不喜欢她,可那又如何?   她至少是爱他的,白茶算什么东西,一个无心无情之人根本不配得到他!   什么意思?什么永远在一起?!   谢九思瞳孔一缩,猛地覆上神识去探。   那块三生石在没有褚明珊的血珠沁出之前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灵石,看不出异常来,此时有了血色的滋润,灵力在不断焕发涌现。   这不是假的,是真正的昆仑三生石!   怪不得刚才他如何也不能按下去,是本能在排斥!   “父君!这是真的三生石!”   他没办法挣开褚明珊,情急之下向谢景和求救。   “父君,褚明珊她骗了我们!她置换了三生石,她想要假戏真做用三生石绑住我与我结缘!”   谢九思还想要说什么,发现眼前的青年神情冷淡,陌生得让人心悸。   “……父君?”   “傻孩子,结缘的三生石不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假的吗?”   他薄唇微启,这般凉薄说道。   “明珊说得对,只要结缘,无论你和万剑云宗那个丫头是正缘还是孽缘,缘断了你们之间就再无干系了。”   谢九思这时候再反应不过来就是真傻了。   订婚宴也好,三生石是真的也罢,这一切不单单是褚明珊知道,谢景和也知道。   准确来说是他们两人共同预谋的,为的就是当众结缘让白茶看到的同时,一劳永逸让他也绝了念想。   强断羁绊,斩却正缘。   这才是他们今日的目的。   “不要,不要父君,我好痛,好难受……”   青年痛到极致也怕到极致,违逆本能的痛楚如同斩羽。   而斩断羽翼的痛苦和万剑诛心一般无二。   他的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颤抖得厉害,似春风拂过抖落的海棠花叶。   谢景和慢慢合上眼,不去看他。   这是默许褚明珊继续动手的意思。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动,问心剑出,逼仄的剑气将谢九思定在了原地。   这一变故让众人始料未及。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不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吗?怎么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那凤山少主似乎并不愿和她结缘……”   “可是要是不愿干嘛订婚?谢景和是出了名的溺爱儿子,要是说他会逼迫他儿子和不喜欢的人结缘打死我都不信。”   “?!你们看,那是什么!”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先前还驾于云天的飞鸟突然四散开来,叫声刺耳尖锐。   如同倾覆的乌云骤然往谢九思方向飞去。   百鸟朝凤,凤泣鸟鸣。   唯有凤凰的悲鸣才能引来这番光景。   这下他们再不知道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结缘都难了。   然而是自愿又如何,强迫又如何。   谢景和都没制止,也轮不到他们旁人插足,乱人因果。   沈天昭也没想到好好一场订婚宴会变成这样,他们这儿还没搞事,就已经鸡犬不宁了。   他指尖一动,一副封印妖兽的卷轴出现在了手中。   “要不就现在动手?”   这个时候祭台乱,下面人也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在她们身上,正是绝佳的动手时机。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被褚明珊扣住手腕,强行往三生石上拖拽过去的青年。   “再等等。”   等?这时候还等什么?   沈天昭正想要问,发现先前谢九思的视线从谢景和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台下。   顺着看去,正是他们这个方向。   他知道白茶在?   也是,凤凰对正缘有本能的感知,即使白茶如何乔装打扮,隐藏气息,他也一眼就能看到。   谢景和和褚明珊是铁了心想要让谢九思结缘,四周纷乱之间,青年慌乱的视线隔着千鸟和她撞上。   青年的声音喑哑和飞鸟的嘶鸣融在一起,让人心悸,那悲鸣是他在向白茶求救讯号。   白茶不为所动,冷眼旁观着。   她这一举动让谢九思感到害怕。   正缘之间能互相感应,他的不安,他的惶恐,她全部都知道,可她并不打算救他。   她是生气了吗?   是厌恶他,打算抛弃他了吗?   “不要……”   不要不管我,不要抛下我。   我错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再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哪怕是深渊,哪怕是劫数,求你,带我走……   求你,救我——   “救我!”   白茶红唇微启,无声说了两个字。   她想要逼迫他承认她是他的正缘,当众宣示主权。   就如同谢景和和褚明珊想要让他结缘一般,她也用同样直白的方式断了她们的念头。   【唤我。】   “白茶,救我!” 第九十九章   “白茶!!!”   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宛若悲鸣, 刹那之间本就失控的鸟雀如无数黑羽炸开,飘在了整个白玉祭坛。   凤山的群青都在混沌中荡然无存。   人群之中有人惊呼着四散开来。   还没有觉察到异常的众人,下一秒雪色长剑自群山而出,妖兽嘶吼乱了此方天地。   白茶执剑御空, 剑气九万里。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一瞬便断了那块三生石。   褚明珊猛地抬头看去,乱鸟与剑气之中少女的身影明灭,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睥睨, 宛若神佛临世。   “又是你!”   问心剑鸣, 震着祭坛动荡。   正在她欲出剑攻过去的时候,谢九思趁着她一时不备用力挣开了束缚,不顾凛冽的剑气,踩着剑风如一抹红霞朝着他的朝阳奔赴。   谢九思逆着光一跃而上,苍白的脸色和殷红似火的嫁衣成了天地间唯二的颜色。   她张开手臂,红霞和朝阳撞了满怀。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翼之间, 好似清晨的露水冰凉, 沁在她的心尖。   怀里的青年身子颤抖得厉害,眼尾也泛红。   白茶紧紧搂着他纤细的腰肢,皂纱之下他的面容如远山蒙上雾霭般隐约明灭。   “我早说了她非你良配, 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 你也不是。”   谢九思哽咽着,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动作却收得更甚,生怕白茶会松开他。   “他们骗我, 逼迫我和不喜欢的人结缘, 你也逼我……”   白茶沉默了一瞬。   的确, 她也在逼迫他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她也不想这样, 如果谢九思回来找她了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现在这般田地。   他为了让她死心,和她撇清干系选择了和褚明珊订婚,今日要是她不来这缘就结上了。   那么不仅是她,谢九思也再不能从这虚妄的幻境里出去了。   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为了让她们断了念想,她只能这么做。褚明珊和谢景和承不承认她无所畏,只要谢九思认定了她,那么便再没什么能够阻碍她们了。   “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造成今日这副局面的到底是谁?要不是你傻乎乎的信了你父亲和褚明珊的鬼话,何止如此?”   白茶也有些后怕,眉眼沉郁。   “我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破了凤山结界闯进来,你既要你父君又要我,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九思,在有人为你担着身消道陨的风险时候,你也得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在进入这个幻境,遇上谢九思的第一时间起白茶就知道,眼前人是谢九思又不是谢九思。   她的师兄不会这般爱哭,不会这般娇纵天真,他从来都是强大无匹,温柔如斯的。   他不会轻易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哪怕一剑诛心,也不会皱一下眉。   他习惯了伤痛,习惯了非议,习惯了百般苦难,习惯了万般恶意却依旧心怀慈悲。   这样的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会让她走,只会一个人抗,而不是唤她,让她一并陷入危难之中。   正是因为白茶清楚的知道只不过是一具被谢沉情绪影响的躯壳,除了面容和谢九思没有半分相似。   她能够清醒又明确地分辨出他们。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顶了一张和谢九思一样的脸,白茶也没办法做到让他这般受辱。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怀里恍惚的青年。   他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可她得对他负责。   “谢九思,我会带你走的。”   这句话在进入这里和谢九思分开的时候也这样承诺过,她看向他那双粲然的金眸,一字一顿说道。   “到时候我们出去便成亲,我会是你的妻,我会生生世世护你周全。这一次不是逼迫,情之一事我从不强人所难。”   “我只需要你和刚才唤我时候一样,坚守你的本心。”   白茶知道他不是谢九思,可是她的话却出自真心。   因为此时她是卫芳洲。   卫芳洲的意念也在影响她,好像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一次的庄严承诺在这庄周梦蝶的幻境里,才能借她的口说出。   这是卫芳洲对谢沉的求娶——   “谢九思,你愿意与我共赴鸿蒙吗?”   青年愕然睁大了眼睛。   正缘之间能互相感知,就像刚才白茶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绝望一样,此时谢九思也能感受到她的真心实意。   她是认真的,她是心悦他的。   一如他无法违逆本能而靠近她一般。   谢九思心头酸涩,嗫嚅着嘴唇涩声开口。   “我愿……?!”   褚明珊的问心剑已然破云入鸟,涤荡从中出,也断了谢九思未尽的话。   “九思,你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你忘了你父亲在你回山时候告诫你的话了吗?修无情道之人结缘只为破劫,劫一破便会弃道侣而去!千百年来无一不例外!”   因为顾忌着谢九思,褚明珊只引剑将白茶逼至祭坛,不让她趁乱离开。   她怒目圆睁,气得剑气大乱,周遭的飞鸟被斩杀而落。   今日白茶会来她并不意外,她就是要她亲眼看着谢九思和她结缘,让她歇了心思。   可是她没想到谢九思会中途觉察到异常,朝着白茶呼救。   凤凰性情刚烈的神兽,他们不会轻易求救于旁人。   他们所唤只能是亲人和道侣。   谢九思刚才当众只呼白茶名讳,等同于昭告三千仙门他已寻得正缘。   届时之后就算她再与谢九思结缘也会遭人非议。   想到这里褚明珊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清丽的面容因嫉恨显得格外狰狞。   凤凰是仁兽,对外界的恶念和情绪感知很是敏锐,觉察到了褚明珊的负面情绪下意识抱紧白茶。   少女红唇压着,竭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九思,我知道我们背着你置换三生石一事不好,只是凤凰的本能如果不结缘你早晚会被她给迷了心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三生石那疼痛似又在撕裂。   谢九思红着眼眶愤然打断了她的话。   “褚明珊,你少在这里说什么为了我的冠冕堂皇的话了,你敢对天发誓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我,没有半点私心!”   褚明珊哑然,她没办法昧着良心否认。   在白茶没有出现之前她可以不着急,慢慢等他喜欢自己,可是她终究不是他的正缘。   当谢景和敲定他们的婚事的时候,哪怕知道前者是为了让谢九思摆脱白茶,摆脱正缘因果。   但是她不在乎。   只要是他就行,她不在乎被利用。   半晌,褚明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谢景和不知何时从高位之上下来。   祭坛周遭妖兽嘶吼,凤山的人已经引着仙门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此处。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会有今日这场变故,神情平淡,如枯井死水。   谢景和凉凉扫了白茶一眼,然后朝着谢九思伸出了手。   “九思,过来。”   谢九思眼眸闪烁,抱着白茶的手没有松开,神情却有了犹疑之色。   “……父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褚明珊欺骗我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要如此?”   “你明明说过只要是我不喜欢的,不想要的,你不会勉强我半分。”   褚明珊和谢九思的婚约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口头定下了,当年谢九思身边没什么玩伴,只有褚明珊一人。   他对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很是依赖。   谢景和和褚明珊的父亲是近千年的挚友,见他和褚明珊关系这般好,自然也不介意亲上加亲。   于是谢景和曾问过他,以后要不要褚明珊做他的道侣。   那时候谢九思太小,不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只要结了道侣的修者就能永远在一起,也就意味着褚明珊可以一直陪着他玩。   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等到了长大了些后这才明白这道侣需得两情相悦之人才能结缘。   修者的正缘可遇不可求,而灵族的正缘更是连遇都难遇上。   若没有正缘,和褚明珊日久生情倒也有可能。   可是正缘天注定,是本能的吸引。   如神佛与信徒,万物趋光,他亦心向朝阳。   谢景和也曾无比希望谢九思能得遇良人。   在谢九思拒绝了这门亲事之后,尽管褚明珊还是以他的未婚妻自居,谢景和也未再承认。   他曾说只要他不愿,那便算了。   可如今为何又不算数了?   谢九思不明白——   “为什么父君知道违逆本能结缘如同斩羽,却还是要强迫我和她结缘?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她的,我……”   “够了!”   青年冷着眉眼拔高了声音诘问道。   “你不喜欢褚明珊,那你喜欢谁?喜欢这个无心无情之人吗?!”   “是,我是说过只要是你所愿你所求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爱不喜之事!唯独这个人不行!”   在谢九思的记忆里,谢景和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从不会这般大声与他说话,更不会这般情绪失控。   他有些被吓到了,手攥着白茶的衣袖。   “父君,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是做做样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也答应了,我只是不想和褚明珊结缘,我没给要忤逆你的意思。”   “做做样子?你以为她有那么蠢吗?正缘之间结缘与否都能感应,你若是假结缘她第一时间便能知道。”   谢景和深深注视着白茶,看她像是看着什么仇人一般冷冽。   “白茶是吧,他不谙世事听信了你的话。可你是抱着什么想法来凤山,又是为什么而抢亲,你瞒得过九思瞒不过我。”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了他自行离开,要么——死!”   周遭风动,祭坛动荡。   云雾散去,有天光落在凤山,好似霞光满天。   四道天柱骤然出现在了白茶四方,这是灵族的诛天法阵。   哪怕是玄灵子那样的布阵高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布下这般天阶的阵法,由此可见这是谢景和早料到她会来,提前布下的。   他没有一开始就引阵是因为他没有正当的理由。   就像白茶之前在等着谢九思唤她一样,谢景和也在等她动手。   只要她动手了这掳走凤山少主的罪名便坐实了,大闹婚宴,乱人因果。   他就算就地诛杀她也于情于理,旁人说不得半句。   白茶这时候算是明白了。   这宴请的三千仙门既是宾客,也是证人   ——目睹她当众带走谢九思的证人。   这哪里是婚宴啊,简直就是专门为她设的鸿门宴。   “父君!你不能这样!是我主动求她救的我,你要杀要罚也该是对我!”   对于谢九思的维护白茶还是挺感动的,不过这样下去除了激化父子俩的矛盾于她没有半分好处。   万一谢景和气得一个手抖引动了法阵,她可真得交代在这儿了。   她拍了拍谢九思的背,柔声安抚。   “你先别激动,让我和岳父聊聊。”   “谁是你岳父?!”   “这早晚的事,你总得习惯的。”   白茶看着谢景和脸色铁青的样子非但没觉着害怕,反而咧嘴笑得灿烂。   “岳父……?!诶诶有话好说别掐诀,好,我不叫你岳父了,凤主,凤主成了吧?”   她抬起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下,斟酌了下语句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九思好,你怕他跟了我受委屈,怕我始乱终弃。这我都能理解,毕竟我修的这个道的确不是什么可靠的道法。”   谢景和冷笑了一声,“知道还不快滚?”   这老丈人还真是软硬不吃,不好忽悠。   白茶余光一撇,那桃枝灼灼,映衬着谢景和的手白皙如玉。   “只是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我不是他的良配,难道褚明珊就是了吗?”   “你不为他想,也应该为你发妻想想。她就谢九思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这样逼迫他和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结缘,她要是知道会很难过的。”   原以为这是一个突破口,不想谢景和听后态度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恶劣了。   “难过?我这么做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身消道陨之时唯二的遗愿,一是让我好好活着,二便是让九思寻得良缘,康健平安。你是真心喜欢他吗,跟着你这种人他能平安高兴吗,可能没过几年就被你给抛弃了。”   “我今日杀了你,让他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   “……”   好家伙,逻辑太严谨,她无法反驳。   看来这灵族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糊弄,如今这情况是没办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正在白茶思瞅着要不直接带着谢九思闯出去得了。   她一个人是逃不了,可是只要想办法出了凤山,有卓不绝他们接应也不是没有突出重围的可能的。   “你该不会是想着孤注一掷逃出去吧?”   褚明珊双指一并,熟悉的金线再一次出现在了白茶四方。   “白茶,你逃不掉的。”   画地为牢。   这一次有了阵法加持,比之前更为固若金汤。   啧,大意了。竟然还是个套中套。   祭坛之外的沈天昭也觉察到了白茶掉入了陷阱,先前还说着不会出手和谢景和他们正面交锋的少年,手不自觉握上了剑柄。   要动手吗?   可白茶袖中杯未碎,她并未给出讯息。   她似有所感,隔着飞鸟往沈天昭方向看去。   褚明珊已经很难对付了,谢景和更是仙人境的大能,她们联合起来也不是对手。   这阵法威力可诛天,要是把沈天昭卷进来了她们两个今日都得玩儿完。   要暴力破局怕是不可能了。   谢九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放了我自己离开吧,我,我没事的,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父君,只要我说说软话,他是不会为难我的。”   青年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睫毛染上水珠,湿漉黏在一起。   白皙的面容在皂纱的映照下泛着绯色,覆了一层胭脂般明艳动人。   要是师兄哭起来的话也会是这般惹人怜爱吗?   他也会这样隐忍着,细细啜泣吗?   白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谎。”   她抬起手,隔着皂纱未揭,指腹的温热和纱幔的柔软一并摩挲着他的眼尾。   “明明都害怕得身子都在发抖了,还说没事。”   谢景和是不会伤及他的性命,但是会让他强行结缘。   他是宠爱着谢九思,然而这部分的宠爱一半在他,另一半则是出于谢景和的妻子。   谢九思的“平安康健”和他的意愿无关,哪怕会强迫他结缘,在谢景和看来这都是他妻子所愿。   就像现在他之所以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是为她,之所以让谢九思和自己断个干净,是怕他之后殉情殒命,也是为她。   比起谢九思喜乐与否,他更在意他能不能长久康健地活着。   他自始至终在意的都是他妻子的遗愿,而非谢九思。   当真是因果循环。   谢沉从未被人纯粹爱过,坚定选择过。他也为他所爱殉于天劫。   明明都已经淋过雨,却还要害谢九思独留于世,承受她们的不堪与苦难。   师兄……   会不会在谢沉的神识之中,也有你的绝望与恐惧?   你也在害怕对吗?   害怕我会抛弃你,像谢沉和卫芳洲一样。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青年,隔着他的皮相,窥探着内里的灵魂。   她眼眸闪烁,轻轻回抱住了他。   “你别怕,我不走。”   谢九思喉间一紧,在听到这句承诺再也无法压制住自己的委屈与恐惧,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开,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蓄在眼眶强忍未落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掉,引得四周飞鸟涌动哀鸣。   白茶听着哭声心头也闷得厉害。   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汲取什么力量。   半晌白茶抬目,眉眼坚毅地看向谢景和。   “你不信我,不愿意将他交给我无非是因为我修无情道,认定了我是一个无情无心之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破情劫,为飞升。”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证明了我对谢九思是真心的,你就会成全我,放我们离开?”   谢景和思索了一番,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漏洞和陷阱后,这才颔首。   “那我便证明给你们看。”   谢景和还没反应过来,白茶双指并作剑式,手腕一动,引剑而出。   然而引的不是入坤,而是问心。   褚明珊心下一惊。   “你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问心!”   问心剑可问天,问道,问人心。   问天求天启,问道正道心,问心鉴真我。   白茶其实也不确定卫芳洲心里有没有谢沉,可是刚才的求娶,维护却是真心的。   那是她没有的感情,她于谢九思是同门情谊,是兄妹亲情。   她做不出那种事,所以这是卫芳洲的本心。   心关即是鬼门关。   这般田地了白茶别无他法,只有赌一把。   只要是真心的,哪怕一点。   破了问心境,她就可以证明自己对谢九思是有感情的,那她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问心剑归一 ——”   “今日借剑一用!不问苍生问道心!”   褚明珊手握着剑柄,一道推力重重推着她往白茶方向过去。   血色映入眼帘,诛心一剑。   白茶以心头血问心。   在昏迷之前白茶看到了谢九思慌乱的神情,褚明珊错愕着收剑。   还有谢景和震惊的模样。   周围飞鸟惊乱,风声鹤唳嘈杂。   再睁眼后她陷入了一片鸿蒙初开的混沌。   她问的是卫芳洲对谢沉是否有情,问心境里出现的应当是谢沉。   毕竟她现在所在是入坤剑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卫芳洲的神识剑意形成的。   然而等到她进入心境发现。   没有谢沉,没有卫芳洲,连沈天昭也未在这幻境中所见。   【老白,错了。】   【问心剑中鉴真我,“真我”是你和谢九思,不是卫芳洲和谢沉。】   有天光出。   白茶猛地循光亮处看去。   群山蔓延着黑色的业火,万物在焚烧。   入目皆是死寂,了无生机。   在山巅之中,一颗覆满金纹的球体被火焰灼烧,丝丝缕缕的灵线缠绕在它周身。   也不知烧了多久,天又下了一场黑雨。   死水混浊,却染不到它分毫。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那不是球,也不是蚕茧,而是一颗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从中而出,黑发柔软,唇红齿白,眼眸粲金。   是谢九思。   作者有话说:   师兄从一开始就死过一次了,所以是生即涅槃了。   对了有宝问为什么师兄是嫁,其实不是哒。鸟鸟都喜欢光鲜亮丽,凤族的嫁衣我设计的很华丽。   凤凰婚嫁都是百鸟相送。   当然,也是我的xp,茶妹娶他! 第一百章   为什么会是……师兄?   啊对了, 刚才白傲天说了问心剑里鉴真我,真我意味着真实,而不是这虚妄的幻境。   也就是说剑入她心,鉴的是她是否有情。   白茶缓缓眨了眨眼睛, 搞清楚了这一切之后, 这时候才真正认真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是凤山,却不是问心剑外的凤山。   业火蔓延, 毒物疯长, 黑水沉溺过后, 大雪又下了百年。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满目疮痍,寸草不生?   【是天惩。】   如果在此所见的不是谢沉而是谢九思的话,那说明卫芳洲和谢沉已经陨落了。   而神魔大战又是在他们陨落后的两百年间,由此可推测,现在最早也是七百年后。   【之前沈天昭不是说过吗, 谢沉逆天行事试图斩天阻止卫芳洲飞升, 惹怒了天道降下了惩戒,给凤山遭致了灭顶之灾。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场劫数竟然从他们陨落一直持续到了神魔大战劫数之后,前后七百年, 天灾也持续了七百年。】   七百年的时间里, 凤山草木灵兽死的死逃的逃,谁也没能从这场劫数中安然。   大约是害怕牵扯因果惹怒天道受到惩戒,又或者是单纯因为谢沉和卫芳洲给他们带来了祸端,所以将这份怨恨迁怒到了尚未出世的谢九思身上。   因此少数存活下来的人带走了族人, 带走了幼崽, 却唯独没有带走少年。   在极致的热烈和淋漓的寒冷里, 所有的生物都该殒命至此, 他却于冰火两重天里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白傲天皱了皱眉,感知到那其中微弱的气息后闷声说道。   【哪里是奇迹?凤凰涅槃,他早就在劫数之中死过一次了,现在即是重生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抛却了凤凰血脉,意味着摆脱了天诛。正是因为他选择了为人,这百年间才顺遂平安地在天道的眼皮底下活了下来。】   他还想说什么,发现白茶从刚才开始一直没作声。   只见少女直勾勾注视着从壳中苏醒的小少年。   这是他近千年来第一次得见天光,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将上面覆上的霜雪抖落。   就像美人鱼刚得到双腿上岸一般,白嫩的小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艰难地站了起来。   凤凰本该在火中涅槃,谢九思却生于一场无尽的大雪。   他冷得嘴唇青紫,身上唯有一件用仅有的一点灵力幻化而成的薄纱遮体。   皑皑白雪中小少年的面色苍白,肌肤如玉,和这雪色近乎融为一体。   “……不是说鉴真我吗?我能理解问心剑辨认出了我真实的身份,可是为什么要我看这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明明感知不到周遭冷暖,可声音也莫名颤抖。   “这是师兄的记忆,不是我的。”   【不是鉴谁,所见的记忆就是谁的。】   【如果是卫芳洲问心,所见的记忆便是谢沉的,而且是谢沉的苦难。问心剑能显众生苦相,她修无情道法,万物在她眼里本该如一,要是她看到了谢沉的苦难而不为所动的话,这问心境不会破,也意味着她对谢沉并无真情。】   这其实很好理解,人都是自私的,映照自身苦相没有用处。   要看一个人在意谁,得看那人苦相于她是否无动于衷。   一个人越是在意谁,越是喜他所喜,忧他所忧,与他感同身受,得遇苦难恨不得以身替之。   【鉴你真心,自是见谢九思的苦难。】   无情之人万般如是,有情之人千人千面。   七情六欲映照人之百态,白茶不是卫芳洲,她修的不是无情道,要破这问心境于她来说本来不是难事。   可问题就出在她现在并不是纯粹的自己,她有卫芳洲的神识和剑意,尽管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本质上她们是两个人。   要从这里出去,白茶既要破境,又要不乱道心。   而要破镜就要有情,要不乱道心就要无情,两者矛盾至极,根本无破解之法。   【的确是个无解的难题。】   白傲天也对此很是头疼。   【不过在幻境之中所发生的一切看似是我们遵从本心的选择,实际上也是卫芳洲的意愿在推着我们而行。既然我们做出了问心之举,意味着当年她也是从问心之中破局的。】   她们是回到过去,经历卫芳洲所经历,感悟她所感悟,是不能改变过去的。   所以白茶从一开始到现在,甚至未来的所有走向都是卫芳洲在影响和推行。   白茶去抢亲,卫芳洲也抢过。   她现在问心,卫芳洲也问过。   “……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既然卫芳洲能出去,她也应当可以出去的。   【先跟着谢九思,看看他的苦相。】   苦相渡尽,方才能问心。   白茶静默站在原地半晌,在白傲天以为她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再提醒一遍的时候。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跟了过去。   谢九思光着脚,踉踉跄跄踩着松雪落了地。凤凰的属性是火,一点寒意都让他冷得森然刺骨。   雪中没过的脚被冻的发红,他蜷缩着脚趾,适应了一会儿,又抬起脚。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寂静的天地分外清晰。   这时候的谢九思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左右,青涩稚嫩的眉眼还没长开,眼眸从一开始的粲金慢慢湮灭成了黑曜石。   唇齿之间白雾萦绕,氤氲着他的面容。   他的鼻尖红的厉害,鸦青色的长发披散着覆上白雪,隐约可见同样发红的耳朵。   好冷,好饿。   但是他不能停下,他好不容易从壳中出来,要是再继续在里面待着新一轮天劫落下,他会死在凤山。   谢九思虽然刚出生,可早在几百年前就生出了意识,只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罢了。   他的父母是谁,凤山又为何落下永生不灭的劫数……他都知道。   凤山被天道抛弃了,成为无间的炼狱。   他也被所有人抛弃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但是他不想死。   这万物他还没看,这世间他才刚来,他不想死。   凤山很大,谢九思尚未入道,不能飞也不辨方向。   要从茫茫天地里走出去很难。   尤其是他这副孱弱到随时会殒命的身体。   他看不见白茶,白茶也帮不了他。   雪中小小的脚印在冰雪要覆上之前,“咯吱”一声,白茶重重踩了上去。   他那么努力的想要留下的活着的痕迹,不能就这么湮灭了。   谢九思似有所察,循声看了过去。   这里终究是幻境,小少年的过去本该无人无痕,却在此时有了印记。   他眨了眨眼睛,盯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一串脚印半晌。   然后弯着眉眼笑了。   “你也迷路了吗?”   他这么说,对着一团虚无的空气。   “那你跟紧些,我带你出去。”   白茶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好。”   他听不到,她却回答地认真。   天地浩淼,大雪漫天。   小少年在前面艰难走着,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昏迷了多少次。   饿了嚼冰,渴了吃雪。   从凤山山巅,蹉跎了快大半年的时间才堪堪走到了山脚。   山下也有雪,却多了一树红梅。   是七百年来谢九思看到的第一缕生机。   他痴痴地望着这一抹殷红,鼻翼之间是沁人的香气萦绕。   “原来这就是花啊。”   小少年喃喃自语,踮起脚想要去触碰。   只是他太矮,树太高,饶是跳起来也只险险摸到一点枝桠。   “……算了,能看到就已经很好了。”   尽管谢九思这么说着宽慰自己,可眼神里的失落还是难以掩饰。   白茶眼眸微动,伸手过去。   她将枝桠往下压了些,雪窸窸窣窣地落,梅花全然映照在了他的视野。   幻境真真假假,她改变不了任何事,碰触不到他分毫。   却能踩雪压梅,经历他所经历。   谢九思眼睛一亮,高兴地用指尖戳了下梅花。   小心翼翼,珍视至极。   只一下,他便再没动作了。   白茶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摘一束,或是一朵下来。   毕竟这是他平生所见第一束花,他应当是欢喜的想要收藏的。   “此行山高路远,它受不住的。”   她心下一惊,猛地低头看去。   谢九思看不到她,却奇妙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已经到山下了,你应该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原来他是把她当成了幸存的迷途之人。   天地万物能见的不过一二,在他眼里根本没有鬼神人魔的概念。   他大约只是觉着她是一阵有意识的风,一只无形的手。   只是不得他所见罢了。   跟了他半年,陪了他一路。哪怕不能言语,无法沟通,谢九思早就把她当成了朋友。   而现在是要分开的时候了。   他有些失落,却并没有太伤心。   因为他习惯了一个人,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所以,他随时都有面对离别勇气。   “我的话……我没有家,没有亲人。”   “但是我还有族人。”   白茶一愣,反应过来谢九思口中的“族人”是什么意思。   凤族已经湮灭了,他的族人应该指的是灵族。所以他是要回瀛洲灵兽宗。   小少年眉尾颤了下,冻得发红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袖。   他在不安,也在忐忑。   谢九思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族人都不容他,世间再不会有能接纳他的人了。   “我父君在离开之前告诉过我,如果我活下来就去昆仑,去灵兽宗。可能会很艰难,可能他们不会接纳我,但是唯有在那里我才有活路。”   是了,那里还有褚明珊。   可是为什么不是去万剑云宗?   【万剑云宗刚因沈天昭遭遇了劫数,他们都自顾不暇,哪有空照顾得了谢九思?】   差点忘了,神魔大战的重灾区正是万剑云宗。   谢九思和一团空气解释道。   说清楚原由,认真道别了之后,小少年朝着白茶压梅的方向鞠了个躬,这才转身离开。   白茶抬脚就要跟上去。   结果脚刚落下,天旋地转,上一秒还在凤山,后一秒便至沧海。   不仅一步转换了场地,时间也过了十年。   这一年谢九思十六岁。   瀛洲,灵兽宗。   晌午,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谢九思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里面都是他采摘的灵植,小心翼翼从悬崖那边攀爬上来。   他是三日前上的山,和其他幼崽不需要劳作,也会被精心照料不同。   作为给灵族带来灭顶之灾的罪人之子,谢九思的待遇和普通的仆从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差。   他所住的地方是一间柴房,夏不避雨冬不避风,时常还会有老鼠和蟑螂出没。   谢九思并不怕吃苦,也习惯了疼痛。   只是凤凰喜净,他很难适应这样的脏污。   除了环境恶劣之外,在尚未入道辟谷之前,吃食也是个大问题。   瀛洲不比凤山地广富饶,如果不上山采摘灵植的话,他很难置换到食物。   而且和其他人相比,对于谢九思的灵植品质要求明显更高。   因此他必须要去悬崖峭壁这类的地方才能采摘到符合他们要求的灵植。   谢九思从悬崖上爬上来的时候,衣服被荆棘划破褴褛,面上手上也满是细密的伤痕。   他并不在意,抬眸看去。   此时正好是夕阳。   橘红色的余晖轻柔洒在他的面容,长长的睫羽上似有碎金。   这一次白茶什么也不能碰触,成了一缕悠悠的空气。   她只得飘过去拂开他因汗水湿漉黏在额头的头发,给他疲惫后的一点清凉。   谢九思神情一顿,伸手摸了摸额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的晚风带着香甜的气息。   他静默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的时候。   一只黑鹰猛地从云天俯冲而下,一把抓住了他的竹篓。   谢九思一个躲闪不及,整个人和竹篓一并被带到了空中。   那只和成人一般大小的黑鹰也是灵族。   从入灵兽宗到至今他没少抢谢九思的灵植。   “你给我松开!”   谢九思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束缚,那黑鹰利爪尖锐,嵌入了他的肩膀。   殷红的血迹一下晕散开来。   “松开?做梦!上一次你用石头砸我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今天我不仅要抢了你的灵植,还要把你从悬崖上扔下去!”   黑鹰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谢九思往上飞去。   耳畔风声鹤唳,震得他耳膜都要穿孔。   谢九思虽是凤族,如今却和凡人无异,无法化形更无法展羽。   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去必然摔得粉身碎骨。   “你敢!要是被御长老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明珊姑姑!”   “有什么不敢?不让她们知道不就成了?再说了你的天赋不是能无限治愈吗?上次那只黑熊把你打得半死你不也一日不到就又活蹦乱跳了吗?”   他说着恶毒可怖的话,听得人脊背发凉。   “谢九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灵兽宗的人了?我告诉你,御长老照顾你是受了褚宗主所托,可他不喜欢你,褚宗主也不喜欢你!苍狼一族因你父母濒临灭族,褚宗主更是因为你父亲悔婚成了全修真的笑话!他们都恨你,但是怕沾染上因果不敢杀了你罢了!”   “闭嘴!你胡说!胡说!”   小少年用力挥舞着拳头,发红的眼眶暴露了他失控的情绪。   “要是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收留我!她是在乎我的,她喜欢我父君,也喜欢我!只是碍于灵兽宗的恩怨才不来看我而已!她承诺过,说只要我入道了,我就能入昆仑!”   “昆仑?”   黑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发出嘶哑的叫声。   “少白日做梦了!入昆仑的是御飞流,不是你。”   恶魔低语在少年耳畔,让他血液冻结。   “谢九思,你还真当自己是凤山少主了?你父母是罪人,你也是罪人。 ”   “住嘴……”   “你之所以能留在灵兽宗,只是为了赎罪罢了。”   “住嘴!”   “没人会在意你,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赶出瀛洲。天地之大,却没有你容身之处,可怜,实在可怜!”   “我让你住嘴!”   一阵罡风肆虐,黑鹰被迷了眼睛。   少年趁机翻身一跃踩在了黑鹰背上。   他眉眼冷冽,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背篓之中的弯刀在日光下森然,“噗嗤”一声,伴随着鹰鸟的惨叫,没入了血肉。   罡风是白茶所为,刀是谢九思厄命。   这是他第一次伤人。   刀入七分,见血封喉。   猩红的热血溅在他身上,比凤山的大雪还要寒冷。   谢九思从云天和黑鹰一并坠下,一身骨头断裂粉碎,唯有那双眼眸清明依旧。   那黑鹰除了失血过多,并没有伤及内里。   就连坠落时候,在最后一刻也是谢九思护住了他的心脉。   他厌恶他,却还是不忍伤他性命。   黑鹰服用了几颗丹药躺了几日就能下地了,谢九思奄奄一息,却被扔在了七绝谷。   那是灵族用来惩戒大过大罪之人的地方。   上一次进入其中受雷鞭,噬骨钉的还是一个走火入魔,屠戮同族之人。   相比于那人的疯魔,他竟也入了谷中。   御长老引着雷鞭落在他身上足足九九八十一道鞭笞,每一日都会来行刑,说只有如此才能平息众怒,他才能在犯了大罪之后继续留在灵兽宗。   毕竟他本就不祥,当年他之所以能被收留,一是因为褚明珊,二是因为发了誓言。   他若伤人,便会百般惩戒回来。   好在他的天赋是“生死人,肉白骨”,这是带他涅槃重生时候就觉醒的能力。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被五马分尸他也能在电短时间内回复如初。   大约是知道他死不了,每一次于他的惩戒都只重不轻。   即使被人欺凌,他们每每都抓住“反正也死不了”,“没看见什么伤”用作施暴的借口和理由。   灵族本身就不待见他,长老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分明伤的这般重,只因为治愈得快,便草草判了他伤其同族的罪责。   他是不会死,可是他也是人,他也会疼。   没人会喜欢疼痛,更没人会想要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足足一月的惩戒,今日是最后一次。   只要过了今日他就能离开七绝谷了。   “吱呀”一声,牢门被缓缓推开。   来人却不是御长老,而是一个面容妩媚艳丽的女修。   谢九思看到她的瞬间身子一僵。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救你出去呀。”   那声音甜腻,看向少年的眼神露骨直白。   她的本体是白螭,似龙似蛇,有一半龙的血脉,和凤凰属性相克,又性淫。   从谢九思入瀛洲的时候就对他觊觎至今。   谢九思压着唇角,神情毫不掩饰地厌恶。   “用不着你救,我今日也能出去。”   “可是要是之后他们又给你安上什么罪名,你再进来了不是又要受苦了吗?”   她游动着身子,来到了谢九思面前。   凑近呵气如兰,暧昧低语。   “小凤凰,你跟我吧。整个灵兽宗除了我没人敢接受你,我有龙族血脉,天道不会因为我与你染上因果落下惩戒。你也能得我庇护,只要你做了我的人,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她说着伸手想要去碰触少年的脸,却被他侧开避过。   “说完了吗?”   谢九思冷冷盯着对方冰冷的竖瞳。   “如果你是来和我说这些废话的我劝你趁早滚,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女修脸色一沉,猛地伸手捏住少年的脸。   “谢九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能被我白螭看上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今日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了我,要么……”   她手从谢九思的脸上缓缓往下,探入了他的衣襟。   “我只能入你识海,把你做成我的傀儡了。”   入识海操纵人的神志。   白螭的修为远在谢九思之上,想要控制他轻而易举。   谢九思沉郁着脸色,俊美的面容如覆冰霜。   他没有回答,只死死盯着白螭。   那眼神冰冷,像是看在什么臭虫,蝼蚁。   这一举动激怒了白螭。   她狞笑着掐住谢九思的脖子,任由他涨红着脸快要窒息也不松手。   “不愧是凤凰,性情果然刚烈。”   “虽然有些可惜,搜神之后这么灵动的美人儿会变成一个痴傻之人,不过我要的只是你这具身体。”   “别害怕宝贝,很快就好了。”   她低头抵在谢九思的额上,强迫着他和她对视。   “以后我会让你登上极乐,醉生梦死的。”   谢九思瞳孔一缩,一道强劲的神识入了他的识海。   好似四肢百骸被撕裂一般,脑内涤荡,他第一次疼得叫喊出声。   白茶想要上前,可是自己的手一碰触到少年便生生传了过去。   她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师兄,师兄!”   也不管谢九思听不听得到,白茶慌忙上前出声安抚。   “别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别怕……”   可是这没有任何作用。   少年浑身抽搐着,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又裂开,鲜红的血将白衣浸染成了红衣。   他死死咬着牙,竭力忍耐着唇齿之间还是溢出细碎声音。   “出去……滚出去!”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两人的神识僵持了许久,最终谢九思凭借着无限治愈的天赋和超出常人的心智压制住了白螭。   “轰隆”一声,白螭的神识被弹回了体内。   她被狠狠震在了墙面,受到精神攻击比外部攻击更严重。   一时之间她失了意识,倒在了血泊之中。   谢九思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的眼眶沁血,落下两行血泪,苍白的脸色在这抹殷红里更如雪白。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似一条搁浅已久的鱼重回大海,得到了一丝喘息。   这样深的伤口,这样重的伤害。   没过多久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好似他从未被伤害过一般。   谢九思眼睫微动,伤口又快要愈合了。   他心头一酸,比被伤害时还要难受。   “好疼……”   “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只有我疼?”   这里明明没有人了,可是他却依旧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湿漉的眼眸蓄积着泪水,却如何也不掉下。   他们只知道他的伤会恢复如初,却不知道每一次他身上的疼痛会和之前的痛楚叠加。   今天是一道伤,明日便是两道。   无限治愈的后遗症是永不遗忘。   每一次身体受到的折磨,每一个人的恶语相向,午夜梦回时都会一遍一遍回放在他脑海。   他的苦难,他人的苦难。   恶意也好,善意也罢,他忘不了,也无法释怀,更无法得到解脱。   黑鹰说得对,他生来就是为了赎罪。   天道不公,世人抛却。   神佛从不渡众生苦。   作者有话说:   师兄的第二个天赋揭露,但是有后遗症√   师兄别怕,茶妹渡你。 第一百零一章   这就是众生苦相。   人之最苦, 难言难诉,唯有亲眼所见,亲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   白茶现在才算明白白傲天之前所说的话。   问心境中眨眼便是十年半载。   谢九思如今不过十六岁,她便已经看到了这般苦相, 剩下须臾近百年她又要如何看尽?   而这些, 谢九思也从未言说。   七绝谷冷若冰窖,他的伤口崩裂又愈合。   今日本该是谢九思从这个暗无天日之地出去的时候, 因为这场变故, 他的处境反而更糟了。   白螭清晨入的七绝谷, 临近日暮时分才有人来寻。   这施行惩戒的本该是御家长老,只是这一次有事出了瀛洲,白螭这才得了接近少年的机会。   只是她没想到谢九思的意志力这般强大,强大到足以挣脱金丹修者的神识。   当然,其实也有一部分的因为龙,凤本就相生相克。   但是这都不重要。   白螭作为自凤族陨灭之后, 最寄予厚望的蛟龙一族, 若是被人知道了她连一个尚未入道的人的识海都无法压制的话,不但在族人之中会受到质疑,就连昆仑那边也会声誉受损。   于是在御长老寻来的时候, 她颠倒了黑白。   “你说是谢九思想要逃避惩戒, 引诱了你?”   “千真万确!”   白螭揉着磕破的额头,神情痛苦地说道。   “他说他受不了,我看在他是幼崽的份上动了恻隐之心,想着下手轻一些。结果他不愿意, 想要我放了他。我自是不肯违背长老的命令, 不想他竟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使用了狐媚之术勾引了我!”   “就因为我一时不忍, 乱了心神, 他便趁虚而入坏我神识!”   “怎么可能?他尚未入道,又未苏醒血脉,他怎么可能乱了你一个金丹修者的神识……”   老者也是半信半疑,可一旁的黑鹰却附和道。   “御长老,怎么不可能?您难道忘了他为什么进了七绝谷受罚吗?”   “您别忘了,他可是那两人的儿子!他们敢行逆天之事,谢九思既伤了我,又有何不敢伤白螭!”   撒谎。   信口雌黄,没有一句真话。   谢九思冷冷注视着黑鹰。   他此时幻化成了人形,脖子上缠绕着的绷带渗出了殷红血色。   黑鹰有些害怕,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嘴上却没有打算放过谢九思。   之前濒临生死的恐惧让他心有余悸,他害怕就这么放了谢九思他还会遭到报复。   与其如此,倒不如借此机会把他彻底赶出灵兽宗。   “长老,我们把他赶走吧!他现在还没入道就遭致了这般祸端,伤了我们这么多族人,若是日后羽翼丰满,或者是觉醒了凤凰血脉,那七百年前的天劫恐会再次降临!”   御长老沉默了半晌。   对于谢九思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们一族因为谢沉和卫芳洲几近灭族,要不是褚明珊,他根本不会答应他入灵兽宗。   只是他也不是傻子,都是活了近千年的人了,白螭和黑鹰这点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破。   谢九思如果真是那样惧怕于皮。肉之苦之人,他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如果真要伤黑鹰,也不会在坠落悬崖时候以身救了他,自己反倒险些伤到心脉。   他们想要谢九思走,仅此而已。   这样拙劣的演技不单单是他,其他人也能看出来。   但是他们并没有戳破。   不为别的,在少年从凤山来到瀛洲这些年里,他们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浩劫再临。   无数次他们都想要找机会将谢九思赶出去,偏偏无论他们如何为难,甚至欺辱他,他都不会心生怨恨,动手伤人。   一方面是因为凤凰是仁兽,生来亲万物,心怀慈悲。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谢沉和卫芳洲给凤山带来的灾厄,让谢九思没办法做到怨恨和迁怒,他甚至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该承受着的。   他来瀛洲并不是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哪怕当年万剑云宗的人来接他,他也会选择前者。   在天惩降临凤山的时候,众人的求救哀鸣,痛苦绝望,他感知得一清二楚,也同样烙印在了他的灵魂。   他诞生于涅槃,也诞生于众生苦相。   他选择来到瀛洲,不是为了活,而是为了赎罪。   谢九思以为这样自己会好受些,心头的罪恶感会减轻。   然而并没有,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解脱,恶意滔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九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良久,在一片嘈杂声里,老者这般问道。   说什么?   他是想要他解释,还是想让他缄口不语,默认罪行?   “我无话可说。”   “你的意思是他们所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们不知道吗?是真的不是正和你们意吗,是假的你们也会让它成真吧。   既然真假都一样,为什么还要问?   谢九思薄唇压着,晦暗的环境里那一双双眼睛好似千万把利剑,直入心脏。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大约是忌惮着昆仑那边,他们并没有把谢九思赶出去。   只是留在这里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本着给黑鹰和白螭,乃至灵族众人一个交代,谢九思的刑期延迟到了一年。   白茶咬着牙看着那群人离开,强忍着怒火扫视了周遭。   这里阴暗冰冷,潮湿脏污。   谢九思最怕冷,最喜洁,哪怕没有惩戒,于他来说每分每秒都是折磨与煎熬。   又是八十一道雷鞭,噬骨的钉子一寸一寸钉在了少年的手脚,经脉。   鸦青色的头发被温热的血水浸湿,缓缓从上滑到了发梢,嘀嗒掉落在了混浊的死水里。   似夜幕红光,开出一朵朵血色红梅。   而遭受了这样非人折磨的少年神情平和,眉宇之间也淡然。   他眼睫微动,疼痛让他清明。   “没关系,谢九思没关系的,七百年都过去了……”   “只是一年而已,算不得久。”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水面勉强勾了勾唇角,可笑意刚到嘴角,眼泪先落了下来。   “我,我不能逃……”   “我生来就是来赎罪的,我的存在就是原罪。”   他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接受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甘愿留在这里,这个无间的地狱。   就像是认命了一般,认了自己的命数,也认了谢沉和卫芳洲的命数。   这比让白茶看到他被诬陷,受尽惩罚还要难以接受。   不该是这样的,她认识的谢九思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强大的,是温柔的,哪怕有万般灾厄都会坦然面对,以此身破万剑的。   是他告诉自己不要认命,不要被天命所困,不敢往前。   她都不认命,凭什么他要认命!   白茶明知道谢九思看不到她,可是她再忍不住红着眼眶质问。   “师兄,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们既然要赶你走你走便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受这样的委屈?!你根本不欠他们什么,谢沉和卫芳洲做了什么和你无关!你用不着为你没做过的事情来惩罚自己!”   “你没有罪!有罪的是天,是那些麻木不仁,迁怒于你的人!”   【老白,冷静点。这是幻境,谢九思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什么至亲,什么同族,什么天道!谁让你不痛快我便让他也不痛快!”   完了,她失控了。   谢九思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也听进去他的话。   【这里只是幻境!苦相过去了我们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老白,你再忍忍,这一年惩戒过去了谢九思就会被带到万剑云宗了,到时候他不会再受这种折磨了!】   一年!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谢九思竟然还要遭受一年!   她再多看一眼都无法忍受!   “去你妈的问心境!我不看了,我要出去!我要从这个破幻境里出去!”   “入坤!入坤!”   白茶大声唤着命剑,一把雪色长剑从混沌中出,划破天光落在了她的手里。   “什么苦相,什么罪孽,只要是让你伤心的我们都不看!师兄,我这就带你出去!”   【等等!】   白傲天心下警铃大响,慌得不行。   【住手!不要强行破境!要是被问心剑反噬你也会被置身于苦相里无法脱身的,到时候你要看的不光是谢九思的苦相,众生苦相也会一股脑全部涌进你的识海!你到时候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的!】   白茶现在哪里听得进去?   谢九思的苦厄给了她太大的刺激,她没办法继续无动于衷地看完他的苦难。   再这么继续待下去,就算苦相尽她也会崩溃的。   天地颠倒,剑气动荡。   少女的剑搅弄风云,纷乱境像。   幻境被剑气破了一处,细碎的片段浮现在了白茶面前。   婴孩啼哭,少年长成。   百年之后,至亲离去。   老无所依,病入膏肓。   ——生老病死,这是凡人苦相。   得遇机缘,登山撞仙。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突破无门,入魔走火。   ——问仙求道,这是修者苦相。   一身废骨,一生孤苦。   五行之外,不得庇护。   难敌天命,道陨身消。   ——一人独往,这是沈天昭的苦相。   世人之苦,苍生之难全部入了白茶识海,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她的额头和鼻尖沁了一层薄汗,握剑的手骨节泛白,青筋凸起。   要从问心境出去需破境,要从众生苦相中出去需渡众生。   白茶没那么大的能力,也没神佛那样慈悲无私的心胸。   她渡不了众生,只有让众生铺路,破这方天地!   【停下!老白,你疯了!】   【就算只是一个幻境,就算苍生不死,这一切都是假的,让苍生铺路邪道也是所为!】   逆天行事,走火入魔!   全然都是下下策!   【一个不慎被天道所察都会降下天诛!】   “我就是要以身破境!我要告诉师兄,既我不认命,他也不能认命!认这什么劳什子的天命!”   她知道这后果吗?   ——再清楚不过了。   问心境映照众生苦相,苦相不是幻境,是过去,是他们的心境。   正是因为谢九思的神识也在剑中,才会被感知摄入其中问心。   如果他放下了,她根本看不到这般苦相。   他没放下,无法释怀,也不得解脱。   那么她就算从这里幻境里出去了又有什么用?!   她要他活得坦荡,活得肆意。   她要他从泥沼中不染一尘。   她要他得遇天光,前路辉煌!   “谢九思——”   “我要让这天道给你让路!”   幻境的少年眉眼一动,抬目看了过去。   混沌之中有一抹明黄,如朝阳当空。   她手握命剑,逆光而行。   “轰隆”一声,天地破,万物湮灭。   众生的苦相被她一剑斩断,一条通天大道骤然映入眼帘。   云霭重重,阴霾破散。   苍穹九天有天人回望,朝他伸出了手。   谢九思心下一动,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手脚的枷锁如镜片碎裂,束缚在这一刻挣脱。   他足尖一点,踩着剑风而上。   天光乍破之间,隐约有一双羽翼在他身后显露,淬着金光,幻化成九万里长风涤荡世间污秽不堪。   这里是幻境,可此时的谢九思却是真切碰触到了少女的手。   神识与神识的相连,温热柔软。   他似有所觉,抬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白茶紧紧回握住了他。   不是你不好,是他们不好,是众生不好。   你生来不是为了赎罪,是为了看山看水,看这万物与此方天光。   她心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做一句。   “师兄,你恨吗?”   “……你希望我恨吗?”   白茶是希望的,尤其是在看到他们那般对待他的时候。   然而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摇了摇头。   “他们不值得你恨。”   谢九思弯着眉眼,轻柔抚平着少女紧皱着的眉头,低头抵在她的额上。   “那我便去爱吧。”   不是世人,而是眼前人。   世间万物由情生,由欲起。   太上忘情非无情,太上无欲非绝欲。   无情需有情,有情则忘情。   是而道心未乱,此方境破。   作者有话说:   你们可以理解为不破不立。   卫芳洲是动情破了问心境,悟到了太上忘情。茶妹,咳咳……是师兄破的!师兄动情了!   师兄从一开始很照顾茶妹就是因为她身上有他没有的乐观和敢于对抗天命。   他走不出去,希望她能走出去。茶妹不仅都出去了,还拉了一把师兄。得到救赎,得遇天光,所以动心了。   他们两个认识这么久,师兄才认清不容易呀。 第一百零二章   问心境破, 白茶从昏迷之中悠悠转醒。   在幻境的时间飞逝如箭,等到她再一次回归现实的时候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胸口的剑伤依旧,却没有伤到心脉。   白茶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一般来说问心问心, 问不得真心会一剑诛心而死, 问得真心若是不能破其境,也会迷失其中, 就算醒来也神志不清, 变成痴呆。   如今白茶能够安然醒来, 又神识清明,这说明她不但问心成功,也未乱道心。   千百年来能成功问心的少之又少,除了六根清净,大彻大悟的佛门子弟,便只有那些道心通明之人。   白茶的资质和悟性的确万里无一, 可她并非无欲无求, 她执着于道和长生,并非纯粹的道心通明。   可她毫发无损醒来,只有一个可能——   她动情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破境?”   作为问心剑主, 褚明珊受到的冲击最大。   她嘴上说着不可能, 但是这境破没有破她再清楚不过了。   “你不是修的无情道吗,就算你对谢九思是真心的,可是你生了情就意味着乱了道心,你为什么没有迷失其中?”   “谁给你说的无情道就不能有情, 那要是真的无情无义了, 我这情劫怎么渡又如何破?”   白茶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也不知是被众生苦相刺激得还是褚明珊嗓门儿太大, 弄得她头疼欲裂。   “我早说了我和谢九思是天定良缘,是绝配,顶配天仙配,你非要过来横叉一脚,自取其辱。”   “你!”   “啧,你什么你,我都问心出境了,你还不信?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   她朝着气急败坏的褚明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抬目看向不远处的谢景和。   青年眼神明灭,眉宇之间的戾气消减了不少,面容却依旧冷淡。   不过仔细看的话白茶还是能清晰窥探到他神情未褪的一分震惊。   果然,他也没想过她是真心的。   其实白茶也还恍惚着这问心境怎么就破了。   如果问心之中只是她的话,这问的是有情与否。她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要从中出去不是什么难事。   人都有七情六欲,她对谢九思没有爱情,也有同门情谊,在她心里她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兄长一般重要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置身其中,还对对方的苦相无动于衷?   可是里面不单单有她,还有卫芳洲的神识。   要破境需两人一同才能无恙。   【应该是谢九思帮你破了境。】   【他自己从苦相中清醒了过来,这问心境也就跟着崩塌了。】   白傲天被白茶强行突破问心境的疯狂举动给吓得不轻,这时候才算正在平复了心神。   【不过你真是太胡来了。得亏你运气好,你现在体内有卫芳洲的神识和剑意,她是天行者,得天道庇护,你行了那般违逆天命之事这才没有引来天诛。】   白茶是莽,但不是真的傻。   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白茶”,而是卫芳洲,才敢动手破境。   【这不是没事吗?别揪着破境的事情一直说了,人嘛,要往前看。】   她摆了摆手,余光看了一眼身旁担心地帮她渡灵力疗愈伤口的谢九思。   “我没事。”   青年眼眶泛红,咬着嘴唇连什么时候沁出一排血珠都没觉察。   “哎呀,我不是都安全出来吗,你怎么反倒看上去更难过了?”   白茶抬起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勾唇调侃道。   “怎么,你不希望我破境出来?”   “你别胡说!我当然……”   谢九思恼羞成怒地瞪了白茶一眼,话说到一半又顾忌着什么噤了声。   唔,看来师兄的意识只清醒了一瞬。   出了苦相幻境之后,他又成了“谢沉”。   他没有身为谢九思的记忆。   这种感觉还挺精分的,明明眼前人本质上也是谢九思,但是性格什么的都大不相同,让白茶有一种脚踩两只船的罪恶感。   但这并不意味“谢沉”就是这番模样。   谢九思虽然没有记忆,代替了谢沉的身份,只是谢沉终究已身消道陨,他如今的性格和后者相似,却也是谢九思的性格。   不过是在他没有遭遇那般苦难,被千般宠爱之后所养成的性子。   眼前人还是谢九思。   白茶眨了眨眼睛,无论是哪个师兄,脸皮都这么薄。   她见好就收,从青年身上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了谢景和身上。   “岳父,哦不凤主,你之前所说的话还算数吧?我已经问心成功证明给你看了,我对谢九思是真心实意的。”   “你现在应该没有理由再阻拦我们了吧。”   谢景和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默地注视着白茶良久,轻叹问道一旁的青年。   “你当真要跟她走?”   谢九思眼睫微动,皂纱之下的面容隐约。   说实话,在这一场结缘的闹剧之前他虽因为白茶是他的正缘而难以抑制的对她有好感,然而他的理智尚在上风,这才选择了订婚来绝了她的心思。   可他没有想到谢景和和褚明珊欺瞒他,置换了三生石。   他就算不跟白茶离开,也没办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待在凤山了。   “……她既不惜为我以身问心,她对我有情,我也不能无义。”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着衣袖直视着谢景和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父君,我愿意跟着她。”   “哪怕她日后移情变心,也不后悔?”   人族和灵族虽都有情,然而前者喜新厌旧,后者却始终如一。   就算现在白茶是真的喜欢他,可谁又能保证她在之后漫长岁月里也钟情于他?   毕竟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谢九思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似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在犹豫,在不安。   白茶是他正缘又如何?他们才认识多久,他又了解她多少?   都说修者之中用剑之人最是无情,古来今日被剑修抛弃的灵族只多不少,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褚明珊看出了谢九思的犹疑,连忙说道。   “对啊九思,你对你有情又如何?她终归修的是无情道,她早晚会忘情问道的。你跟了她迟早会被她抛弃,她会变心的……”   “那你就能保证对他始终如一吗?”   白茶生怕谢九思被动摇了,冷声质问。   “我至少鉴过真我,问过真心。你呢?你问过心吗,你敢以命来证吗?”   “你不敢。你只会背着他和谢景和置换三生石,想要欺瞒他强行和他结缘。你这个自私自利,自我感动的家伙,你的爱浅薄到让人发指!”   她说着一把握住了谢九思的手,也顾不得青年的羞赧无措,直接引剑立誓。   “谢九思,我若不信我我向你起誓。”   “我以我仙途,我血肉身躯起誓,若是有朝一日我负了你,我死于天劫,身消道陨……唔?!”   谢九思被吓到了,也不等白茶发完誓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我信,我信你!你别说了!”   反正这里一切都是假的,我发个誓又不会有什么影响。   再说了本来卫芳洲之后会死于天劫,她就更不在顾忌的了。   她眼眸一动,看着青年的脸色苍白,吓得不轻。   也是,这世间万物生灵都受制于天,一言一行,一旦有违誓言有违天道都会受到惩戒。   他自然是不想她发这样的毒誓。   白茶将青年覆在嘴上的手拿开,也不松,捏了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那你跟我走吗?心甘情愿,毫无顾虑的那种。”   谢九思指尖发烫,被她碰触到的地方触电一般。   这一次却没有收回。   “……你不是说过,在有人甘愿为自己承担身死的风险的时候,那个人也应该坚定选择她吗?”   言下之意是答应了。   白茶眼睛一亮,抱着谢九思高兴地转了起来。   直惹得青年面红耳赤,羞恼不已才放下。   “抱歉抱歉,我就是太开心了,没忍住……”   她嘴上这么说着,语气里没有一点歉意。   “凤主,现在你可以把他放心交给我了吗?”   谢景和也没想到白茶能为谢九思做到这一步,他之所以让褚明珊和谢九思结缘,就是怕谢九思之后脑子不清醒,被本能引诱。   如今并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没必要让谢九思受这斩羽之苦,强行和少女结缘了。   “……随你。”   他说着神情复杂地看向谢九思。   谢景和手腕一动,四股灵力骤然落在祭坛四方。   他将原本用来对付白茶的诛天阵破坏了。   尘埃四散里,有灵光细碎。   谢景和的眉眼在其中看不分明。   “你娘亲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除了我就是你,她让我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你,万事顺你意,为你寻得良缘。我不知道她是你的缘还是孽,毕竟我这人也没什么缘,不然你娘亲也不会早早抛下我而去。”   “不过她既愿为你身死,也应当不算什么薄情寡义之人。把你托付给她,我还算安心,她也可放心遂愿了。”   他的声音在雾霭里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   “你喜欢她就跟她走吧,日后福祸是你自己选的人,走的路,怪不得旁人。”   谢九思心下一慌,“父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与我断绝关系吗?”   谢景和没回应,一道红光破风。   一片血色翎羽落在了谢九思手中。   殷红色泽,绸缎顺滑。   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好似朝霞遇鸿蒙。   这是凤之逆羽。   “自今日起你便是凤山之主,凤山和我再无瓜葛。”   谢景和手拿着那树桃枝,月华朝露。   他抬手掸去,水珠和花叶散落,天地便下了一场春雨。   阴霾不再,万物润泽。   春风化雨,抚慰苍生。   周遭被妖兽破坏,剑气所伤的山林草木在此刻恢复如初。   他做完这一切,什么也没与谢九思交代,除了那树桃枝什么也没带走,便化羽离开了。   白茶顺着谢景和离去的方向看去。   凤山之南,正是桃源。   当时白茶并没有太在意谢景和所去何方,又是为何而去。   她还沉浸在抱得美人归,出境指日可待的喜悦之中。   等到后来白茶才意识到,那一日谢景和是在交代遗言。   谢九思出世的四百年后——   在四季如春的桃山。   他终于得偿所愿,客死他乡。   ……   谢景和离开之后,白茶没了后顾之忧,一剑砍晕了叫叫嚷嚷着“夺夫之仇,不共戴天”的褚明珊。   沈天昭也在此时显出了身形。   从白茶问心到出境,他全然在场。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沈天昭目睹了全程,也还是对这事情发展大为震惊。   “你当真动情了?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灵宝制造幻境假象蒙混过关的吧?”   白茶无语,“你少诽谤我,我一个分神境的修者,我就算有再大的神通也不可能欺瞒过化虚境的大能吧?”   也不怪沈天昭不相信,毕竟卫芳洲几百年只知修行,不近男色。之前下山历练,不慎中了合欢宗的情花,也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这样铁树竟然会动情,实在难以置信。   她本就不是卫芳洲,自然不可能行事作风和她一模一样,毫无出入。   怕说多错多,惹人怀疑的同时又让谢九思误会。   白茶果断转移了话题。   “行了,这抢亲成功,救他于火海不是好事吗?别纠结这纠结那儿了。”   “对了,卓不绝和纪凌他们呢,不是说来山门接应咱们吗,怎么我们都到山门了也不见他们的踪影?”   “你说他们啊,在你被困在诛天阵的时候我就传音给他们,让他们回剑宗了。”   沈天昭这么做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卓不绝和纪凌一个是器修,一个修为尚浅,留下来反而容易被牵制。   二来是因为刚才形势险峻,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留下来能拖延下时间,而纪凌他们则能立刻回剑宗通风报信。   虽然沈天昭一直强调这是白茶个人行为,和万剑云宗无关,可他却不能就这么看她死在谢景和手中。   白茶也知晓他的意图。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她还想要说什么,衣袖被谢九思轻轻拽了下。   白茶一愣,抬眸看向一旁青年。   他穿着一身红衣,皂纱未揭,明明什么也没说,神色也如常。   可是白茶却莫名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委屈。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沈天昭突然咳嗽出声。   “你又怎么了?嗓子疼?”   这榆木脑袋,铁树木头。   人被冷落了这么久你还在这里问东问西,当真不解风情。   “……我没哪里疼,就是想提醒你趁着昆仑主还没过来赶紧离开这里。他虽闭关,可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感知不到,你又伤了人女儿,抢了人女婿,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对对对,我怎么把那老家伙给忘了。”   白茶双指一并,入坤剑出。   “九思,你跟上,我这就带你回剑宗!这段时日你可能不能回凤山了,等避了风头我再……”   她飞到半途,发现没人回应。   回头一看,谢九思还在祭坛中心站着,隔着纱幔幽怨地看着她。   白茶心下纳闷,调转方向飞了回去。   “嗯?你怎么不走?你别不是反悔了吧?你别闹,现在可由不得你后悔,我这心也问了,人也打了,是你让我救你的,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眼看着谢九思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天昭再看不下去,压低声音说道。   “他不是反悔,是在等你载他,结果你御剑头也不回就走了。他自然不高兴。”   哈?   因为没载他所以不高兴?这是什么逻辑?   “他不是凤凰吗?凤凰脚程天下无双,他比我快多了,哪用得着我载啊。”   “不是谁快谁慢的问题……”   沈天昭还想要解释,谢九思先一步上前伸手揽住了白茶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也不知是不是沈天昭的错觉,对方似乎是不喜欢他们说话靠那么近,刻意拉开了距离。   青年淡淡扫了沈天昭一眼,低头柔声对白茶说道。   “我带你吧,我比较快。”   他说着弯腰把白茶抱了起来。   一阵罡风起,谢九思的衣袖被吹得烈烈。   白茶头靠在他的胸膛,鼻翼之间有浅淡的凤凰花的香气。   周遭云雾涌动,山林掠过。   速度快得连空间似也扭曲了一般。   这让白茶下意识想到了她和谢九思刚入剑中的时候,也是这般天旋地转,疾风不绝。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目眩头晕,压抑窒息的感觉,谢九思也在她身边。   她握剑的手慢慢松开,入坤入了剑鞘。   谢九思身子一僵,白茶的手不知何时环住了他的腰身。   “你这身衣服真好看,你穿着更好看。”   “……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他有些不敢看白茶的眼睛,视线往下落在了她白皙的脖颈,又匆匆避开。   白茶似乎没觉察到他的羞赧。   “没什么,就是之前忘了说,现在想起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谢九思,隔着皂纱,那目光也灼热至极。   “你们凤族都是男子罩头纱,等着道侣来揭吗?”   “没有谁罩谁揭的规定。如果你足够喜欢对方的话,男子也可罩纱。就像我父亲一样,我娘亲只是桃源的一个内门弟子,资质和修为都尚浅,为了让她受到灵族乃至三千仙门的尊重,得到重视。我父亲当年迎娶我娘亲的时候也是选择了他罩纱,娘亲来揭。”   他说到这里一顿,怕白茶误会连忙解释。   “我这样穿不是因为我多喜欢褚明珊,只是因为我想着这订婚反正也是假的,走走过场而已,不会真的揭开。我不想被她看清我的脸,所以才选择了罩纱……”   “原来如此。”   白茶捻起皂纱一角,青年的下颌隐约可见。   “那我现在揭了,是不是就算礼成?”   谢九思喉间一紧,抱着白茶的手不自觉也用了些力。   “……嗯。”   这亲也抢了,人也带走了。   就差这一步结为夫妻,现在揭了就是真正生米煮成熟饭,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我揭了?”   她手刚抬起,谢九思倏尔握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   “怎么了?”   他喉结滚了滚,红着脸说道。   “现在不行。”   谢九思还想要说什么,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沈天昭,少年很有眼力见,看出他们有话要说立刻放缓了速度。   等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后,他这才低下头,凑近她耳畔喑哑低语。   “晚上好吗?”   白茶愕然,听到他下一句后瞳孔一缩。   “……毕竟你要揭的可不止皂纱。”   作者有话说:   白茶: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吧!(擦鼻血)   白傲天:!造师兄!   是的,谢景和殉情去了。   客死的他乡是桃源。 第一百零三章   白茶回万剑云宗的时候纪凌和卓不绝正带着一众弟子, 还有各峰长老提刀御剑,正要往凤山方向过去。   前者前脚刚到,便和后者在山门碰了个正着。   “师姐?!”   “白师姐,还有沈师弟?!我没看错吧, 你们竟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是神魂还是幻象, 欸,你打我一拳,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哦哦!我就知道剑宗双剑出手, 分则各自为王, 合则天下无双!别说凤山了,就算昆仑的一起联手你们也能全身而退!”   万剑云宗的人最是同心,也最讲同门情谊。   哪怕是对白茶冷心冷情的性子不大喜欢的弟子也在得知她被困凤山,第一时间就提起武器准备赶过去救人了。   更是在之后在众人都以为是沈天昭渡劫导致魔气肆虐,魔兽暴走,引起了神魔大战的时候, 他们依旧不畏强权, 不惧重压,五百年来至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这一“罪行”,维护他的声誉至今。   白茶心下一动, 一时间忘了卫芳洲的冷脸人设, 神情不自觉地柔和。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你们放心,我和沈天昭都没事,也没和凤山起什么冲突牵连到剑宗。”   这话是实话, 虽然一开始白茶是奔着抢亲抢人去的, 开局不是很友好, 但是后头她问心成功, 证明了她的确对谢九思有情,谢景和也没再为难。   尽管褚明珊和昆仑那边可能后续还会找她们麻烦,不过她和谢九思是正缘的事情众人皆知,他们既不能拿着她抢了人来指责,也不能因为这本就无缘无份的姻缘和万剑云宗真的结上仇怨。   因此只要等着这阵子风波过去了,无论是万剑云宗还是凤山,都会归于平静。   说到这里她怕他们不相信,想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致解释下,却见众人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身上,落到了她身后的红衣青年上。   谢九思此时罩着纱幔,除非凑近了些根本看不清面容和神情。   然而他不是第一次来万剑云宗。   这身姿,这气质,本就让人见之忘俗,印象深刻不说,加上今日白茶去了凤山一事谁人不知。   眼前这人又是这般打扮,联系前后,想让人猜不出他是谢九思都难。   “啊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白茶抬起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下,然后清了清嗓子侧身,郑重开口。   “这位就是上个月我说的我一见如故,一见钟情的凤山少主谢九思,你们也见过。不过我要介绍的不是他之前的身份,咳咳,我是说——”   “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话音刚落,四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静谧得连呼吸,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白茶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的时候,前一秒还安静如鸡的人群,突然炸开了锅。   “?!恭喜师姐,恭喜姐夫!祝师姐姐夫百年好吗,哦不,万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愧是大师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么当万年光棍,要么娶第一美人!无论是剑法还是姻缘,都争做最好,真是吾辈楷模!”   “原来主动真的有爱情!师姐这种修无情道的铁树都可以开花,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下山去把苍山那个小师妹也抢回来,强取豪夺先婚后爱,总会日久生情的!”   “哦哦哦师姐可以,师妹也可以!”   “可以个屁!你以为只有主动就行,也要有一张师姐那样的好皮相才行!你这样只会变成相爱相杀,甚至上升到宗门之间的纠葛吗!”   “……”   啊,原来他们是这个画风吗?   白茶有些恍惚地看着前段时间还对她敬而远之,爱理不理的众人,此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凑上前来向她求取真经。   这股子热情劲儿她实在招架不住。   好在纪凌上前解围,说她今日太累,有什么改日再说,这才把她从乌压压的人群里解救出来。   “这些人成天练剑没接触过什么异性,想道侣想疯了,你不用管他们。”   纪凌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余光看到身长如玉,比白茶高了快一个头,却跟个小娇妻似的乖巧站在她身旁的青年。   “可以啊师姐,之前这人还对你喊打喊杀,拼了命想要和你撇清关系,现在竟然心甘情愿跟你回了剑宗……给是师妹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嘴上说别管别人,结果自己说的也和他们打探的八九不离十。   “……小孩子家家的好好修行,少打听大人的事。”   纪凌如今百岁不到,在修真界的确还是个小孩。   卓不绝刚从主殿那边过来,手上拿着一块玉牌递给了白茶。   “诺,这是我找长老给谢九思拿的剑宗玉牌。虽然他不是剑宗弟子,可既已跟了你,也算半个剑宗人了,有了这个玉牌他日后就能自如出入宗门了。”   万剑云宗的弟子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会在入门的时候点魂灯,留命牌。   对外证明身份,对内验证生死。   一旦身死道消这人死如灯灭,灯一灭,命牌也就跟着碎了。   谢九思不是剑宗出身,不能去主殿点魂灯,留命牌,但是拿一个印刻有剑宗云纹的玉牌倒不难。   白茶接过,渡了一道神识进去,这才给了谢九思。   这样只要玉牌在身,他有任何情况她都能通过神识感知,第一时间觉察赶到。   谢九思并不是一个外向的性子,他对人修没什么好感,除了白茶之外他不会和不认识的修者主动攀谈。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刚才到现在只站在她旁边,一言不语。   “这个你拿好,别丢了。这玉牌数量有限,分发给的外门修者不是对剑宗有恩情,贡献的,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关系。”   那“道侣”两字之前白茶说的自然淡定,可自从谢九思说了那句什么晚上,不单单是揭开皂纱之后,她莫名不自在了起来。   谢九思也没在意她为何说到后面开始支支吾吾,垂眸看着那块玉牌。   修真界最好的玉在昆仑,色泽通明,触手生温,蕴藏的灵力也纯粹磅礴。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灵泉不饮,于玉也是非上品不用。   白茶手中这块玉算不得上品,只是一块普通的灵玉,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有万剑云宗独有的符纹印刻。   这本该是他平日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低等货色,如今有了白茶的神识附着,他觉得这比上万块昆仑玉也珍贵。   她的手纤细白皙,虎口因常年握剑留下薄茧,却无损其美丽。   怎么会有人,连手也这般好看。   这一次谢九思再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本能,和对她的好感,贪婪又灼热地注视着白茶。   从手往上,到皓白的手腕。   在白茶觉察到异样之前,他克制着收回了视线,从她手中拿走了那块玉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谢九思伸手接玉牌的时候,他的指尖好像故意擦过她的手背。   可等到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又神色自然,似乎只是意外,毕竟这玉牌就在她手中,有些肢体碰触也在所难免。   这个想法在白茶的脑海里只出现了一瞬,然而下一秒青年的话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那我也会和你住一起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头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谢九思的声线清冷,语气却温柔,刻意压低的时候喑哑又暧昧,明明那么轻,却烧得她耳热。   他是故意的。   无论是刚才接玉牌的时候,还是现在。   他这般主动,这是白茶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嗯?”   谢九思不动声色地贴近,伸手勾了下她的小指。   惹得她身子一颤,险些没拿稳剑。   救命,他怎么比我还着急?   我是为了早点出去这个破幻境才急吼吼的去抢亲抢人,他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没之前的记忆,为什么感情突飞猛进到天雷勾地火的程度了?   对于要“造谢九思”这件事白茶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知道是知道,真正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比谁都要慌。   和白傲天意念合一之后,她胆子是大了不少,也没觉得彰显自己的野心和中二心有什么好羞耻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感情上也这般随意。   少年的意气风发,是因为无畏无惧。   然而她手中剑再利,也应付不了这种温香软玉。   她!完全没有经验!   也完全!不想要就这样稀里糊涂和谢九思干这种一夜荒唐的事!   【你不想吗?】   听到白茶心声的白傲天很是意外。   【你不是挺喜欢谢九思的吗,说他容貌天下无双,剑法也无双,生的好看性格也好。天天在心里嗷嗷叫他男菩萨,我还以为你早就期待着对他上下其手这一天呢。】   【?!我那是尊敬,是实话实说!我才没有对师兄有那种龌龊的想法呢!】   【……行叭,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白傲天也能感觉到少女此时心绪紊乱。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不管你有没有那种想法,为了从这里出去无论是双修也好,还是怀崽你都得做。唔,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在这里一切都是假的,你做的事情在现实中来看和一场春梦没什么区别,春梦了无痕。梦而已,不必太当真。】   【你说的倒简单,又不是你上……】   白茶头大得厉害,不自觉皱了皱眉。   这一动作落在谢九思眼里,他眸色一黯。   “你……不愿意吗?”   他压着唇角,皂纱之下那双金色的眸子比此时的夕阳余晖还要耀眼粲然。   “可是今日你当着三千仙门的面把我从凤山带回了万剑云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如果把我带走又和我分房睡。我倒是不怕被你冷落,只是你好不容易得到了我父君的认可,他前脚刚离开你后脚就这般对我,他会认为你是个出尔反尔,表里不一,薄情寡义之人,到时候会不会再杀回来把我带走和褚明珊结缘就难说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听到这到嘴的鸭子可能要飞走,白茶连忙摆手否认。   “我都把你带走了,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她抓了下头发。   见都这份上了,早干晚干早晚都要干,不如一鼓作气今晚生米煮成熟饭得了。   想到这里白茶咬咬牙,破罐子破摔道。   “成!我带你去我房里!”   ……   后山主峰——   夜幕降临,月朗星疏。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不时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入耳。   和其他主峰弟子住所靠近主殿正门不同,卫芳洲性子孤僻,独来独往,又是个十足的战斗狂,所以她为了方便修行特意把住所落在了后山秘境边界,多妖兽出没的地方。   这就导致了现在白茶面临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处境——   一是方圆十里无人,他们干什么都成。   二是正因为方圆十里无人,她叫破喉咙也没人会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人都已经带进屋子里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她是个牡丹,她什么都不知啊!   “……你不先揭开我的皂纱吗?”   端坐在床边许久的谢九思,见白茶也正襟危坐在自己旁边没有动作。   没忍住打破了平静,这么提醒道。   “哦哦哦,是的是的,皂纱。按照你们灵族的规矩得揭面纱才算礼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比白日时候抢亲还有紧张。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目看向一旁的青年。   红衣雪肤,眉目如画。   在朦胧的皂纱下薄唇微抿,眼波柔软,眼尾也不知是纱幔映衬还是之前哭过,带着薄红。   为了照顾她的身高,他微微垂首,宛若天鹅映泉。   红纱下皓白的脖颈隐约可见,红梅落雪,海棠染霜,欲盖弥彰着勾人心魂。   白茶指尖微动,伸手撩起一角。   拨云见雾般,一点一点,从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不点而赤的薄唇,再往上是他高挺的鼻子,以及温润羞怯的眉眼。   他额间的金色云纹在烛火间更加清晰。   然后,缓缓抬眸看向白茶。   “你可以继续。”   “继,继续?”   谢九思抿唇笑得清浅,金色的眸子里流转着的辉泽明灭。   “你不是凤族所以不知道,在我们族中比起三生石结缘,我们其实更偏向于向伴侣坦诚相见来表达忠诚……”   他的睫毛颤抖着,声音也低沉。   “白茶,你想看我展羽吗?”   凤凰展羽,只对两类人。   一是敌人,显露原形会更大程度施展出自身实力,不过其羽翼也被灵力覆盖,只见光不见形,如匣中剑一般不可窥探。   二则是伴侣。   鸟类会把自己漂亮的羽毛送给异性,展露羽翼以来求欢。   这也是白茶在之前身中火毒才知道的。   凤族的羽毛和身体通感,哪怕离了身体也能有所感应。   原来谢九思所说的让她揭开的不止是皂纱是这个意思,羽翼自然得脱了衣服才能展开。   白茶承认,好奇有,被蛊惑更有。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点了头。   烛火摇曳,青年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柔光。   他缓缓褪去衣衫,动作又轻又慢,好像生怕快了她看不清似的。   一时之间屋子里唯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白皙的胸膛如玉,腰腹线条流畅。   鸦青色的长发如绸顺滑。   谢九思将头发顺在了前面,微侧身坐在了白茶旁边。   有金光闪烁,一瞬间屋子里亮若白昼。   带着凤凰花香气的风拂面,一双巨大的羽翼翩然展开。   他双手撑在床边,身子微微前倾。   那双红色的翅膀宛若红霞漫天,缓缓舒展,将白茶慢慢笼罩。   白茶还没反应,自己已经置身于这片被谢九思羽翼包裹的天地之中。   她感到后背有两片温热轻轻碰触着她,然后把她往前拢了一些。   然后谢九思伸出手臂,一手环住了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贴在自己的颈窝。   有气息灼热,从头顶覆在了她的脖颈。   白茶心下一动,抬眸看去。   因为翅膀挡住了光亮,隔绝了周围,她只能在这样的昏暗里看到那双粲若淬金的眼眸。   黑暗的幻境会让除了视觉之外的感官变得敏锐。   青年的手如翎羽,轻柔抚过她的眉眼。   鼻尖,然后到了她的嘴唇。   指腹摩挲的触感酥酥麻麻,好似电流。   “可以吗?”   “我可以吻你吗?”   “?!不……”   白茶下意识拒绝的话刚脱口而出,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她连忙补救。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我没和人亲近过,我不大会做这种事情,我怕可能给你的体验不会很好。”   “这样啊。”   他松了口气。   “我也不会,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摸索。我听灵族的兄长说过,这种事情对于男子来说就和本能一样,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所以我想着,或许我可以试试——”   谢九思蹭了蹭她的颈窝,红着脸说道。   “你也可以试着把主动权交给我,好吗?”   好……好什么好!   不可以!不可以!   她不能这样,哪怕是幻境也不能这么草率!要是真酱酱酿酿了,之后她出去还有什么脸见师兄?   他没有记忆被谢沉神识影响,可她还是清醒的啊!   不可,不可乱道心。   哪怕是师兄也不可以!   【傲天,救我!要不你上吧!就像之前我和君越鸣在佛塔时候那样,你占据我的意识上吧!】   【!你干什么!我不要!我喜欢香香甜甜的小姐姐,就算谢九思再好看我也不要,我不要臭男人!】   淦,怎么忘了白傲天是自己的性转。   他性别男,只喜欢女的。   【那怎么办?我不能这样,我做不到!这对我师兄,对我,对我日后的道侣都不公平!】   【啊对了,你不是说这是幻境是假的吗,能不能把这段剧情跳过去,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不成,你是要经历卫芳洲所经历,这一夜对她和谢沉都很重要,越是印象深刻的记忆越跳不过去。】   白傲天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可以用柳殷芷的天赋啊。】   【什么意思?】   【你忘了她的天赋是醉生梦死了吗?除了能放大人的欲望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造梦”,营造幻境。】   这是柳殷芷的天赋,按理说白茶是不会的。   只是言灵之中也有“醉生梦死”,而且柳殷芷的天赋在白茶身上用过,白傲天结合言灵也能依葫芦画瓢使出个六七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言灵——醉生梦死。】   果不其然,在白傲天使出天赋的瞬间,谢九思脑袋一歪,陷入了昏睡。   巨大的翅膀也收敛了些,晦暗之中有光亮透进来。   白茶低头看着他的睡颜。   轻手轻脚准备把人放在床上的时候,白傲天出声制止。   【要想这个言灵成功,一半在我,一半在你。】   【我造梦的同时,你得爱抚他。】   “……怎么做?”   【很简单,抚摸他的身体,羽翼,全身摸个遍就成。这样他才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才能蒙混过去。】   【?!这和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白傲天莫名,【怎么没区别?他本来就巴不得你摸他,算不得骚扰。】   【来吧,开始吧。这言灵时间有限,等他醒过来了再想故技重施就难了。】   尽管很离谱,也很荒唐。   可现在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顺着谢九思的翎羽抚摸,刚一碰上,羽翼颤颤巍巍,羽根也烫得厉害。   每一片羽毛微微竖起,依恋地扫过她的掌心。   她红着脸,默念着清心咒而后继续。   漂亮的肌肉纹理,微鼓着充满弹性的胸膛,平坦的小腹,流畅的人鱼线。   每碰触一下,青年的身体也跟着颤栗。   兴奋,灼热,渴求,热烈。   到后来白茶都不用伸手去探,谢九思像是磁铁被吸引一样主动贴上她的掌心。   一开始只是触碰,抚摸,到后来他难耐地伸手抱住她,拥抱她,如小鸟啄食一般细碎在她脸上,脖颈上落下亲吻,吮在她的耳垂。   蹭着她的颈窝,餍足地喟叹。   半柱香左右的时间,白茶燥得大汗淋漓。   她再忍不住,把怀里胡乱求抱索吻的大鸟推开。   “我,我摸完了,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白茶面红耳热,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平复着情绪一边问道。   【是差不多了,在梦里估计该做的也做全了。只是我建议你再摸个三四遍比较好。】   “?!还要摸!为什么,不是都结束了吗……”   她话刚说一半,床上昏睡的人闷哼了一声。   长长的睫毛颤着,悠悠转醒。   金色的眸子是未褪的情欲,眉眼也带着一丝魅气。   谢九思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向白茶。   白茶心下一惊,赶紧把自己衣服也扒拉敞开,然后上前把人抱住。   生怕他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顺势这么一问,不想话音刚落,青年意识骤然清醒,想到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从酡红变得苍白如纸。   这个变化比川剧变脸还快,给白茶吓得不轻。   尤其是看到谢九思眼眶泛红,咬着嘴唇强忍着难受的样子,更是慌得六神无主。   他这是梦到什么了,难不成她梦里特别狂野粗鲁?   “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我在梦……我刚才自顾自没顾忌到你,抱歉啊,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下手没轻没重的,你别生气!我多学学,以后不那样了成不?”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谢九思猛地抱着白茶的脖子哽咽道歉。   “呜呜对不起,我,我应该做些准备的,该学的是我,是我不好,呜呜呜你别嫌弃我,我只是没经验,你别不要我……”   白茶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这梦里不是她太狂野了,而是谢九思他……没能支愣起来,一展雄风。   【所以我才说你刚刚应该多摸几遍,这样才能更持久些。现在这才一柱香不到,他肯定会觉得觉得很丢人,觉得很自卑很内疚呀。】   “……”   得知了前后原委后,白茶神情复杂地看向泪眼汪汪的青年。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没关系呀,半柱香也很厉害啦。”   谢九思原本还能忍忍,结果听到她这话后再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怎么哭的更凶了?   作者有话说:   白茶:没关系啦,已经很厉害啦(摸头)   谢九思:……(已自闭)   因为这是谢沉和卫芳洲的剧情,肯定不可能那样这样呀。怎么也得是师兄和茶妹之后大婚在一起后才可以呀。(叉腰)   你们想什么呢。   不过也差不多了23333鸟宝宝委屈,鸟宝宝哭哭。   还有,师兄不是红色翅膀哦。这里是谢沉的翅膀。 第一百零四章   尽管那只是一场春梦, 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颠龙倒凤的荒唐事。   然而这件事只有白茶知道,被蒙在鼓里的谢九思因为自己糟糕的初次表现而萎靡不振了好几日。   在她多次看到他下山,红着脸鬼鬼祟祟地抱回一堆少儿不宜的书籍,背着她研读学习。   白茶忍无可忍, 最终只得又使用了一次“醉生梦死”, 里里外外实实在在把他摸了两三个时辰,让他重振雄风之后。   谢九思才没再继续翻阅那些书籍。   可他找回自信心的同时, 变得越来越爱肢体接触, 也越发粘人。   这让白茶很是头大。   拒绝他的碰触, 他委屈巴巴地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不拒绝的话,他又会得寸进尺。   好几次在清醒时候,白茶险些色令智昏,被撩拨得没招架住乱了道心。   面对这样两难的情况下,她没了办法。   这拒绝也不行, 不拒绝也不行, 不得已白茶只得以近日和他待在一起时间太长,怠慢了修行为由,跑到了千仞峰找沈天昭打架去了。   连续小半个月, 除了晚上要回去之外, 白茶基本上就没离开千仞峰半步。   在千仞峰的山头被他们打偏了几分,树木都要被砍断削秃了之后,沈天昭实在受不了了。   “啧,我说你不是刚结了道侣吗?我还以为你这个战斗狂好不容易动心了一次是彻底转性了, 结果这才多久, 你不多陪陪你家那小凤凰, 天天跑我这儿来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和我结缘呢。”   沈天昭这话不是调侃, 而是抱怨。   这段时间因为白茶总是往千仞峰跑,谢九思没少给他脸色看,就差没把“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当然,谢九思并不是怀疑他们两个有什么奸情暧昧,只是任谁新婚燕尔横叉一个人出来霸占着自己道侣的时间都会不高兴。   尽管是白茶主动来找他的。   “……别提了,不是我不想陪他,是他实在精力太旺盛了,我实在招架不住。”   这一天五六次的,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旋转跳跃不停歇的。   看着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太阳穴的样子,这头疼不似作假。   他抱着手臂冷笑着嘲讽。   “你招架不住?你成天有力气来这里和我打架,还没力气应付你道侣?”   “这打架和那挡子事不一样,怎么能混为一谈?你又没道侣,你怎么知道每晚神交有多累,又费精神又消耗体力的……”   “打住。”   沈天昭终究还是个少年人,脸皮薄,哪里听得了这种荤话?   他恼羞成怒地瞪了白茶一眼。   “你累不累干我何事?我反正是不想和你打了,再跟你打下去不仅是我这山头要给你削平了,你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伤到我内里怎么办?”   伤到内里?   怎么会?沈天昭的修为和她相当,甚至若是真的认真较量,前者的实力更是在她之上。   要说受伤也是她受伤啊,哪里轮得到他?   沈天昭眯了眯眼睛。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   “还能是什么?你变强了啊。”   “你自己没感觉到吗,你的剑气你的灵力比之前都强了不少,就拿刚才那一剑,要是换作之前你只能堪堪擦到我头发,结果你竟然险些刺穿我的手臂。”   少年说着指了指破了的衣袖,那里有一道不浅的伤痕,上面的剑气凛冽,可见出剑人修为之雄厚。   白茶一愣,顺着感知了下。   果不其然,这剑要是再往上一点可能就真的伤到灵脉了。   不,准确来说她先前只当是普通切磋,收了一两分力,若是认真较量的话沈天昭这条胳膊可能真得废了。   这是怎么回事?卫芳洲的修为不是一直比沈天昭低,是剑宗万年老二吗?   她怎么能胜过沈天昭呢?   “大概是谢九思的缘故吧。”   沈天昭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颗丹药扔进嘴里,把外伤稍微治愈了下继续说道。   “你别看谢九思还是个幼崽,但是他再如何也是凤凰血脉,和他双修受益无穷。再加上你们互为正缘,属性什么各方面都极为契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再过不了多久你的瓶颈就要突破了,你再稳固下修为,一步至化虚仙人境也不是没可能。”   谢九思今年四百多岁,修为在出窍。   如果白茶都能有这样大的提升,那么青年估计这段时日也能抵达分神境。   而沈天昭也在分神,分神巅峰。   白茶能胜过他,说明她马上就要到化虚劫了。   化虚和太虚境是问仙境,渡劫者九死一生。这也是为什么卫芳洲会着急找道侣破情劫。   白茶倒是不担心这劫数,毕竟卫芳洲是死于飞升劫的,也就是说这化虚劫数对她来说就算有危险,最后也是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成,我这段时日会多加注意的。”   她说到这里一顿,反应过来了什么。   “等等,我是要突破瓶颈了小心一些理所当然,你干什么怕和我动手?我们两个人打了一两百年了,什么伤没受过,怎么你最近变得这么小心翼翼?”   沈天昭有些无语,怀疑她这是明知故问。   可想到她连自己快突破了都没觉察到,估计也觉察不到他的情况。   “你是突破了,但我到瓶颈了。”   “我之后突破不了可能得闭关修行一段时间,要是这期间我伤到内里了更是突破无门了,所以自然得小心仔细些。”   不仅是怕闭关时候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要谨慎些,更因为沈天昭不在五行之内,不受天道庇护,每一次小的劫难一个不慎都可能性命难保,更别提这样凶险万分的化虚天劫。   白茶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信息被自己忽略了。   卫芳洲是死在飞升劫,那就意味着她要到太虚境时候才会身消道陨。   可是听沈天昭说,当年他闭关修行的时候为的是突破化虚境,正是她渡劫飞升之时。   那么也就是说,卫芳洲在少年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一步到了太虚境?!   这有可能吗?哪怕是和谢沉双修,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从分神巅峰到化虚,然后到一步神仙濒临飞升?   要知道像沈天昭这样的天才,从化虚到太虚都用了一百年左右的时间,卫芳洲的资质在前者之下,是断然不可能比他更早飞升的。   能解释这种情况的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沈天昭这一次闭关用了很长的时间,最少也至百年。   在这百年里,卫芳洲对外勤加修炼,对内勤加双修,才有可能比沈天昭提前渡劫飞升。   呃……   所以说在沈天昭闭关修行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是得像个生产队的驴,地里的老黄牛一样,靠着给谢九思编织春梦,多肢体接触,才能实现多次双修,提升修为?   要了命了,别还没飞升渡劫狗带,她就先精尽人亡,累死在谢九思身上了。   白茶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这才视死如归般从千仞峰御剑回了后山。   她站在屋门外停下,拿出一瓶丹药往嘴里倒,补足精气之后深吸一口气,准备推门进去犁地的时候。   “吱呀”一声,门先一步从里面推开。   谢九思眼睛一亮,高兴地上前抱住她,低头埋在她颈窝蹭了蹭。   “阿茶,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正要去千仞峰找你呢。”   阿茶,是谢九思对她的昵称。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么唤了,白茶也便应了。   “唔,最近师弟他要闭关修行,我暂时不会去千仞峰叨扰他了。”   “太好了……啊不是,我是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毕竟整个剑宗也就他能和你切磋一二了,他要是闭关了你连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找不到了。”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好似真的觉得这是一件遗憾事。   如果忽略他忍不住上挑的眼尾的话。   白茶也没戳穿他的口是心非,她伸手很自然地回抱住他。   “有什么可惜的?这下我不是可以多抽出时间陪你了吗?”   “这段时间我忙着修炼有些忽视你,你没生气吧?”   她问得心虚,谢九思弯着眉眼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感觉到怀里人不甚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发丝之下的耳根也绯红,他的心情更好了。   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了,比这个还亲密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她怎么还是这般害羞?   真可爱。   他这么想着,没忍住又啄了下她的眼尾。   见她睫羽颤颤巍巍地垂下,唇角的笑意更甚。   “我没生气。唔,只是一开始有点失落,但是我听纪凌说你这样每天知道回家的已经很不错了,像其他那些剑修,就算结了道侣也会隔三差五下山入秘境历练,有的更甚至十年几十年的不归家。”   “和他们比起来你已经很好啦。”   “……”   谢谢你纪凌,忽悠得好。   要不是她也是剑修,估计她也信了。   白茶心下松了口气,这时候才留意到今日的谢九思有些不一样。   眉梢都是喜色,好像有什么高兴事。   “对了,你刚才说正要去千仞峰找我,怎么了?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青年微微颔首,拉着她往屋子里带。   “你闭上眼。”   白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照做。   谢九思捏了捏她的手指,在她不受控制战栗了一瞬后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别这样,痒。”   “好,我不逗你了。”   这一次他没再逗弄她,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床榻之上探去。   在碰触到一片温热后白茶猛地缩回了手。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像是谢九思的胸膛,也不像是被褥什么的,有点硬又有点熟悉。   似乎这上面的气息在什么地方感知到过。   “才不是什么东西呢。”   谢九思鼓了鼓腮帮,有些生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力道不重,跟挠痒痒似的。   “你睁开眼睛自己看吧。”   白茶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一片金光氤氲里,一个圆球状体的东西骤然映入眼帘。   上面依稀可见红色的凤纹,还有萦绕着属于她的剑气和灵力。   这个东西她见过,在谢九思的苦相里。   只不过苦相之中所见的那颗蛋要比现在更大,有足足成人高,不像眼前这样拳头大小。   而且周围也没有混浊的气息,是没有被魔气和天火侵蚀的凤凰蛋。   “这是……”   她不自觉伸手去碰触那表面,里面立刻有一股灵力回应了她。   谢九思的大手隔着表面轻覆在了她的手背。   “阿茶,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看着白茶恍惚的样子,以为她是惊讶于眼前所见,柔声解释道。   “和你们人修胎生不同,我们凤族的孩子是诞生于体外的。由我们的神识相交,精血相融,日复一日慢慢凝聚成了一团灵体,最后成形,便成了你所见的模样。”   “不过他现在还小,还不能破壳而出。按照我出世的时间来看,我的母亲资质平平,没有你这般出色,但我也只用了一百多年。他应该会比我更早出世,只要我们好好照料他,或许用不到百年。”   不,他比你晚很多。   用了近千年的时间才有了破壳的力气,死于天劫,生于涅槃。   这里面是师兄……   是卫芳洲记忆里的,谢九思最初的模样。   白茶摩挲着光滑外壳,眉眼柔和若春水。   青年看到她这般模样,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从背后抱住了她。   “要是是个女孩就好了,和你一样漂亮。”   “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白茶有些好笑地反问。   “要是真想要生的好看漂亮的,也应该像你一样才是吧。”   谢九思脸一红,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才不是,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全世界最好看,不接受反驳。”   ……   白茶喜得贵子的事情,没过几日就传遍了整个剑宗。   登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本来看着那道贺送礼之人越来越多,屋子里的礼物都要堆放不下,她心里还挺高兴的。   虽然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瞧着这些奇珍异宝心情也愉快啊。   然而她没高兴多久,谢九思的身体突然每况日下。   起初只是心悸睡不好,精神萎靡,到后来渐渐的竟出现头晕目眩,有一次甚至咳出了血。   白茶再坐不住了,想要带他去百药谷找林平耀瞧瞧。   “我没事,你别担心,这是正常现象。”   “?!什么正常现象,你都咳血了!”   谢九思顿了顿,缓了一会儿说道。   “你听我说,在幼崽没有出世之前,需要的养分出在父母身上。我们的孩子很强大,因此需要的灵力也更甚,所以我才会这般虚弱。”   听了解释白茶更气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来?我灵力多啊,你干什么一个人去渡灵力,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我试过,可我发现你的灵力没办法渡进其中。”   谢九思之前身体有些吃不消的时候曾把她的手放在蛋的表面,试着让其吸收她的灵力。   可是他发现并没有用。   “可能是因为你是人族,所以它有些排斥你的灵力。估计等到他出世之后幻化成人形,需要的就不是我的灵力,而是你的了。”   这灵力还分什么种族了?   要是真分那么清楚,那么她之前给谢九思疗伤怎么也不见他排斥她的灵力?   白茶百思不得其解,见青年脸色苍白的样子连忙喂了一颗丹药给他,再给他渡了些灵力。   等到他气色恢复得差不多后,她这才提剑推门。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去百药谷找林长老过来给你瞧瞧。”   说完也不等谢九思什么反应,径直御剑入了云端。   百药谷在主峰旁边,从后山过去用不了多久。   也不知是白茶运气不好还是单纯因果报应,之前为了忽悠纪凌怕她去找林平耀,故意说了他采药去了,结果今日御剑到百药谷的时候林平耀竟然真的上山了。   听说是因为顾淮在魔渊被魔气侵蚀伤了内里,要想完全祛除魔气,需要好些灵植做药才成。   白茶扑了个空,只得折返回去丹药阁那边想着拿些固本培元的丹药。   结果刚到主峰青云台,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少年时期的逍遥子顾淮,另一个则是灵山尊者去尘。   这个时候的顾淮面容还有些青涩,却已然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身重色紫衣在清晨雾霭里宛若紫霞,如瀑长发用白金冠束着,说不出的华贵倨傲。   而去尘此时还是灵山佛子,未至尊位。   不过模样倒是和她在佛塔时候除了少了些皱纹之外,所见没什么差别,面容清俊,眉眼慈悲,瞧着如沐春风。   “白师姐。”   和沈天昭只对她直呼其名不同,顾淮对她还算尊重。   白茶微微颔首,又朝着一旁的去尘行了个剑礼。   “去尘尊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在幻境之外他们虽刚见过,然而在这里卫芳洲似乎只在飞升劫之前才上过一次灵山。   两人的确有百年未见了。   “白道友才是。”   “之前道友和凤主结为道侣之事,我当时还在灵山有事无法亲自登门恭贺,只得遣了弟子代表灵山匆忙备了一份薄礼,还请道友莫要见怪。”   如今凤主是谢九思,他这说法并无错处。   白茶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听到他后头越说越谦虚,脸上神情险些没绷住。   “瞧你这话说的,若是舍利都是薄礼的话,那世间就再没什么好东西入我的眼了。”   除了和昆仑交情颇深,凤山与灵山也有着相交甚笃。   灵族亲万物,通佛法,一向受灵山尊重。   “对了,我听说我师弟不慎入了魔渊中了魔气。怎么,很严重吗?竟去了灵山佛塔也没剔除干净?”   从顾淮中魔气的时间推测,应当就是风停云之前所说的棋尊玄灵子讹他去魔渊历练突破的那一次。   果不其然,一听到她提起这件事,顾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去尘也没提及太多,只说顾淮体内魔气是祛除了,只是突破时候不小心让魔气侵蚀进了内里,若是佛光强行净化恐伤了根基,因此这才回了剑宗用药去之。   “这样啊……”   记忆里风停云似乎也说过顾淮中途回了剑宗,应当也是回来静养了。   不过回来了也正好。   之前去尘送的那枚舍利子她还不知道怎么用,这几日谢九思身体状况太差,以佛宝调理没准会有奇效。   这么想着白茶抬眸看向去尘,在她思瞅着怎么借一步说话。   后者先一步问道   “白道友可是心中有惑?”   啊差点忘了,这人有佛眼。   可看因果,可窥天机。她心里想什么对方一看就能看出,哪里用得着她开口?   顾淮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他视线扫了两人一眼。   “你们慢慢聊,我先去百药谷等林长老给我配药了。”   等到少年走后,白茶这才松了口气。   “尊者慧眼,我的确是有事找你。”   “是这样的,我家那位因为孵化幼崽灵力消耗极大,偏不知怎么我的灵力没办法供给给幼崽,帮不了他。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出问题,所以想借佛宝舍利一用。”   “尊者能否告知我如何催动舍利?”   去尘虽把舍利当成礼物给了谢九思,可意图不是让他使用,而是用作保命的灵宝。   佛宝可抵天劫,谢九思恰好在出窍巅峰。   只是现在他这般状态,别说天劫了,没到劫数可能就撑不住了。   去尘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   “你用不了舍利?”   这话什么意思?这舍利是佛门灵宝,没有授予佛门心法她如何用得了?   看出她的疑惑,去尘解释道。   “除佛门弟子之外其他宗门的修者的确无法使用舍利,可是你不同。”   “你是天行者,是被天道庇护之人。万法万道在你眼里都有迹可寻,无所遁形,你没道理使用不了。”   原来去尘给这个舍利不只是让他们拿来挡灾,也是有心让他们使用的。   不曾想白茶竟无法催动。   是啊,卫芳洲是天行者,她用得了为什么她用不了?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是天道窥探到她并非真的卫芳洲,所以排斥她使用佛宝?可如果真是这样她之前为什么又能借雷使用天之力?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催动的办法不对,我之后回去再试试。”   去尘沉默了一瞬,收回手中的佛串。   “道友可否让我观心一探究竟?”   “你这个情况实在少见,事出无常必有因。这因若不得解,其果会越滚越大,届时便不是你能承受的,处理不妥更是会牵连到和你沾染上因果羁绊之人。”   和她沾染上因果之人,如今只有一个,那就是谢九思。   白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就麻烦你了。”   去尘眼眸一动,黑色的瞳孔里慢慢流转成粲然的浮金。   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一凝,眉宇也沉。   “怎么了尊者?可是我体内灵脉回路出了什么差错?”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回复如初。   去尘摇了摇头。   “不是回路出了错,是你道心乱了。”   “虽然太上无情非忘情绝欲,可你似乎偏离了道,在你心里你的道侣比你所行道更为重要,两者失了平衡,你的道就偏了,道心也乱了。”   “错道乱心,哪怕你是天行者也不行。天道在惩戒你的叛离,收回了你的天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白茶如今用不了舍利。   白茶不是卫芳洲,她的心中对天道没有敬畏,谢九思的地位自然在天之上。   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这种理由……   “那若是不用舍利有什么办法能帮九思回补灵力,治愈伤势?”   她试过渡灵力给他,也用过丹药。可都杯水车薪。   去尘薄唇压着,神色为难。   “我的问题可是牵扯到了天机?”   “……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少有这般纠结,见白茶心急如焚想要个答案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是你的道侣,你们因果相连。你道心乱了,你的因果也牵连到了他。要想他回复如初,你得断了和他的羁绊情缘。这也就是无情道破情劫时所说的忘情。”   “忘情他才会和你断因果,不致殒命。”   这也就是说谢九思不是因为幼崽吸收了他的灵力太多而这般虚弱,是因为承了她的因果。   只有她重归正道,和所有忘情者一样绝情断爱谢九思才有活路。   不然哪怕日后涅槃也会死于天诛。   这一切和卫芳洲和谢沉的结局走向一致,她抛弃谢沉独往大道仙途,而他偏执拦阻,逆天行事,这才导致两人双双陨于天劫。   所以她也应该如此吗?   他们才刚有了孩子,这个时候斩断羁绊抛去了谢九思,他会崩溃会失控的。   卫芳洲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道和长生,还是为了保全谢沉性命?   谢沉之死究竟是逆天而行想要留住卫芳洲不让她飞升,还是另有隐情?   一时之间太多讯息在她脑海里,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白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以前时候每当她遇到抉择的时候受卫芳洲神识影响,都能立刻做出判定。   可是这一次她头一次不知所措。   白茶咬了咬牙,压着神识紊乱导致着的头疼欲裂,平复了下情绪问道。   “我不想断因果,也不想他死。”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他法了吗?或者如果我接受天命,赴死于天劫,我身消道陨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我因果牵连了?”   她的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眼眶也泛红。   是疼得,更是难受的。   “我死了,他就算殉情是不是也可涅槃重生,免去天诛。到时候是不是他就可以彻底忘了我,摆脱痛苦?”   去尘用佛光帮白茶消减了些神识所致的痛苦,可她却还是疼得喘不过气来。   这不只她的痛楚,还有卫芳洲的。   她不想谢沉因她而死,也不想离他而去。   而白茶也是如此。   这里是庄周幻境,剑中幻影,可他们和沈天昭是这里面唯三的真实。   这也是为什么沈天昭在他们入境时候反复告诫,他的神识,他们的神识都在其中,必须万分小心。   沈天昭死了他们就没办法从庄周梦蝶里出来。若是谢九思和她死在幻境,便是真的身死道消。   “不,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我感觉得到,天道在给我最后的机会,它告诉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免去我和谢九思的厄运……”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看不到?”   她被收了一部分天之力,天机于她晦暗不明,需拨云见雾才得所见。   白茶苍白着脸色,气若游丝询问。   “尊者,你有佛眼可探天机,还望尊者解惑渡我。”   天道给了白茶天启,去尘就算再不想说也得如实告知。   “的确还有一个能保你和谢九思两人安然的双全法。”   “天行者的存在是因为逆天者临世,逆天而行者纷乱秩序,颠覆天地道法。天诛若不得灭,便会借天行者之手斩之。你的正缘之所以是谢九思,是因为他能助你快速提升修为,从而才能有与逆天者较高下,决生死的可能。”   天行者是卫芳洲,与之对应的逆天者便是沈天昭。   想到今日她和沈天昭比试时已隐隐占了上风,白茶瞳孔一缩。   卫芳洲的资质,天赋都是天所赐予。   因为天要借她的手杀沈天昭。   而唯有这样她才会再次得到天道青睐,谢九思也会因此惠及,免去天诛。   他们才会得到天道认可,安然无恙。   “万物平衡方能长久,万法归一方有始终……”   去尘眉眼慈悲,看向白茶似神佛悯众生。   “而得天独厚者,更需替天行道。”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这一卷结束。   下一卷是【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天道下了好大一盘棋,茶妹来破棋! 第一百零五章   天行者, 替天行道。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所暗示,卫芳洲的天生道体的体质,她能够使用天之力的天赋,都是天道作为。   世间万物, 无所不在天道法则之中。   然而唯有人之天赋是自身所有, 不在五行,不受制于天。   一半在人, 一半在天。   正是因为天赋是脱离法则的存在, 修者才会有历天劫一说。   像卫芳洲和祝灵尘这样体质和天赋都在法则之中的得天独厚的天行者, 修行之路比起寻常修者自然更加顺遂如意,一日万里。   逆天者天道诛之,天行者飞升成仙。   两者所遭受的磨难都不多不少,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无论什么劫数都是九死一生,后者真正能威胁到她的劫数只在仙人境后,也就是化虚太虚境时。   天降在沈天昭身上的劫数为天惩, 落在卫芳洲身上的叫天劫。   天在验她的道心, 是否遵循道法。   它想要的不是一个反天逆道之人,而是一个虔诚问仙,忠诚于它的信徒。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得到它的认可, 飞升成仙。   白茶也不知道卫芳洲渡劫失败是因为她单纯道心乱了没撑过去, 还是因为她为了保全谢沉和她的性命选择了顺应天命,找上了沈天昭想要取他性命。   只是未敌,身受重伤这才没撑过去。   不过无论她是选择杀沈天昭与否,结果都是一样。   她既没有死里逃生, 谢沉也因此殒命。   ——这也是白茶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就算这世上没有两全之法, 道与长生和俗世红尘, 只要她想, 要护住一方并不是难事。   可是卫芳洲没有,她什么都没护住。   无论是自己的命,还是谢沉的命。   为什么会是这样双双身消道陨的结果?卫芳洲应该是喜欢谢沉的,不然她不可能从问心境里出来。   既然喜欢为什么谢沉会死?   若是那喜欢还不足以为其舍生,那么她又为何落得那般下场?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白茶脑子混沌得厉害,这一次她没办法明确的做出决定,卫芳洲的神识也乱,她没有再给她任何的引导和启示。   她不知道卫芳洲当年如何抉择的。   现在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做?   沈天昭不能死,谢九思也不能死,在这里他们一旦身死,神识也会跟着消散。   如今谢九思已经在承受她的因果了,她的天劫也要到了。   她没办法继续慢悠悠地等下去,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或许只有赌一把了。】   白傲天的声音唤回了白茶的一点清明。   【你有办法?!】   【有,不过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们三人的神识如今都困在了这庄周梦蝶的幻境之中,除了谢九思之外你和沈天昭都是逆天者。逆天者不容于天的同时,也意味着不受制于天。沈天昭不能动,不然你们就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谢九思也不能死,若是死在这里就真的身消道陨了。】   白茶眼眸一动,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也就是说,如果真要从中选择,那么死的那个人唯有是我才有一线生机。】   【……是的。】   白茶入此境是经历卫芳洲所经历。   卫芳洲最后结局是面临天劫,死在天劫。到时候只要卫芳洲的神识消陨在天劫之后,命数尽,此方境破,她们三人才能离开这里。   否则她会和卫芳洲一并灭于天。   这是死劫,也是生机。   【只要你在天道的眼皮底下护住神识,沈天昭和谢九思都会无碍,我们也能出去。】   反之,她身消道陨。   谢九思会永远的迷失在剑中,但是只要沈天昭在,未必没有把他带出去的可能。   这种伤敌五百,自损八百的办法,的确不是什么好办法。   可至少谢九思他们还活着。   白茶并没有多犹豫便同意了,毕竟与天争命这件事她早就轻车熟路,司空见惯。   唯有一点……   “我去承天劫倒没什么,但是你刚才也听到去尘说了。如今师兄和我的因果是连在一起的,我没去杀师尊他会和我一样受到惩戒殒命于天诛,凤凰是能涅槃,但是也挡不住天。”   谢九思之前能从凤山劫数活下来是因为他断了凤凰血脉,以人的身份降生于世。   现在却不一样,他是纯粹的灵族。   “……我得去断了和他的因果情缘。”   兜兜转转,白茶还是得这样做。   白傲天也觉得这很残酷,却别无他法。   能够从天诛中有一线生机的只有白茶,谢九思若是被牵连其中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可是断因果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你和他互为正缘,他必须得真正对你死心,这缘才能尽。】   之前时候还思绪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少女,此时脑海里清明又冷静得厉害。   她知道该怎么做,准确来说是卫芳洲知道该怎么做。   白茶低头看着手中刚从丹药阁里拿出的一瓶丹药,那是近天品的灵丹,千金难求。   这是她给谢九思取的。   她指尖微动,稍微一用力,“咔嚓”一声,瓶身连带着里面的丹药也一并碎成了粉末,流逝下在了指缝之间。   “没什么难的。”   “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死心,无非让他心死罢了。”   白茶说着抬眸看了下这群山青翠,深吸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径直回后山,而是调转了个方向往逍遥峰方向过去。   顾淮此时刚从林平耀那里拿了药回来,看到白茶的身影一愣。   “师姐。”   他说着往她身后看去,并未瞧见去尘的身影。   “这天色也不早了,不知你这么急着来逍遥峰是有什么要事?”   顾淮和白茶平日里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只是因为前者的师尊是后者的父亲,加上她的剑法出众,他对她一直以来都还算尊重。   白茶没有立刻回答,她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画,齿白唇红,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身紫衣如云,飘渺似飞仙。   这样貌,不单是万剑云宗,哪怕放眼三千仙门也找不出几个能和他相比之人。   顾淮被看得颇为不自在。   “师姐,你……”   “师弟,你和我好吧。”   “?!”   少年瞳孔一缩,吓得连退好几步,没注意到后面的台阶,险些绊倒在地。   “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师姐,你是不是修行上出了什么岔子,我,我知道了,我听他们说你马上就要到化虚境了,在突破之时修者大多都会灵力紊乱,更甚至神志不清,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啊不对,没准是他的问题。   他体内还有魔气未除,这才出现了这样荒唐的幻境,幻听乱他心神。   想到这里顾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   平复下来情绪后抬眸看向白茶。   很好,眼前人神色如常,面容冷淡。   看来真是他听错了……   他刚松了口气,白茶骤然上前,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停下。   “师弟,我没胡言乱语,你也没听错。”   怕人被她给吓跑,她扣着少年手腕,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不过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希望你能假装和我好上了。我知道这么做有损你的名声和清誉,但是你放心,我这里有一个天品灵宝,事成之后我可以把他们的记忆给清除掉,到时候谁也不知道我和你有过这一段。”   “啊还有,事成之后我把我这几百年里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什么天灵地宝,鲛珠锦缎,你不是最喜欢收集这些华服珍宝吗,我都给你。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只要你帮我,师弟,这些都是你的了。”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储物戒指取了下来,在要放到顾淮手中的时候,少年触电一般避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是傻子,听了这么一大堆后大致上明白了白茶的意图。   “师姐,你该不会真和仙门那些人所说的一样,你是为了破情劫才与人结为道侣,如今前脚你瓶颈得破,就要把人抛弃了吧?”   顾淮的脸色沉得厉害,第一次对白茶露出了这样冷漠的神情。   “如果真是这样,恕我直言——”   “白茶,你真是个混账东西!谢九思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给我滚!日后不许再上我逍遥峰半步,晦气!”   “……”   混账东西白茶沉默了一瞬。   见顾淮气得咬牙切齿,嫉恶如仇的样子,就差拔剑砍过来了。   果然,单纯做交易是不可能的。   顾淮这人本就出身皇族,锦衣玉食长大的,虽喜欢华服珍宝,却不是那种贪财之徒。再加上要是他真的这般轻易就答应她了,这样低劣的品行也不可能上剑宗,更不可能入得了凌云老祖的眼。   如果不是在幻境,去尘窥探的天机是不可随意告知旁人的,不然也会担上因果。   顾淮神识不在其中,白茶如实告知了。   不过她没说自己可能会死在天劫,只说断了和谢九思的情缘可以让他免受她的因果,不致殒命。   等到自己道心正了,劫数过了,再和他重归于好。   “……真的?”   听完这一切后的顾淮依旧半信半疑。   毕竟这也有可能是白茶为了甩掉谢九思编造出来的话术而已。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破了问心境的,我对谢九思的感情日月可鉴,比真金白银还要真了。而且你还可以去找去尘尊者证实我所言是真是假。”   “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天起誓。”   见白茶真的要引精血立誓,顾淮赶紧制止了她。   “行了行了,不是便不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用不着和我保证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放下立誓的手。   “所以你这是答应帮我了?”   少年耳根泛红,羞恼地瞪了白茶一眼。   “不是,我说这剑宗上下那么多弟子,剑宗没合适的你也可以去三千仙门找啊,干什么非要找我?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白茶叹了口气。   “没办法,谢九思修为在出窍巅峰,马上就要至分神境了。整个剑宗除了沈天昭,也就只有你的修为高于他。我要是找了别人,他到时候做了偏激之事,比如暗杀什么的,我这不是平白担上了一条人命吗?”   顾淮如今刚过天劫,分神初期境,比谢九思高上一阶。   “……那你去找沈天昭啊!他命硬,连天都杀不死,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不行,他这段时日要闭关,没空陪我演戏。”   说到这里白茶脸色沉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抖。   她摸了摸手臂,那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有,剑宗上下谁不知道我和他关系不好?和他好,哪怕虚情假意,也很恶心好吧?”   这是卫芳洲的情绪,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的快要吐出来——看来她的确很不喜欢沈天昭了。   “而且还有一点。”   白茶上下打量着顾淮,朝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生的好看。”   “我夫君可是三千仙门第一绝色,我要是移情别恋上的是什么歪瓜裂枣,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这个出轨对象非你莫属。”   “我还以为你们修无情道的眼里没有美丑之别呢。”   顾淮勾了勾唇角,微抬着下颌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般倨傲。   “成,我答应你。”   他手指搅着肩上的一缕头发,眼尾因为带着笑意而微微上挑。   “我就勉为其难做一次这男颜祸水吧。”   ……   夜幕降临,整个剑宗被一层混沌笼罩,万物静谧得心惊。   谢九思在白茶离开之后没多久疼得厉害,昏迷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白茶还没回来。   她很少回来得这般晚。   哪怕之前去千仞峰找沈天昭打架,最晚也是在傍晚时候,从未天黑还没回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九思脸色苍白,瞥见一旁铜镜中自己唇角的血迹,抬手擦拭干净,又稍微整理了下衣衫,这才起身。   正要推门,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声音不重,却刚好能让他听到。   一个是白茶,她走路一向这般轻,不急不缓。还有一个,听脚步和气息……   是个男子?   他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去。   在听到少年清朗的笑声后侧身退到了一旁的窗棂。   谢九思放缓呼吸,外面月色清冷,柔柔落在了紫衣少年身上。   白茶在他旁边,神情温柔地注视着他。   他们说了什么谢九思并未听清,但是他能看出来应当是白茶在说什么俏皮话逗他,少年很是受用,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在快要分开的时候,少年刚转身要走。   白茶突然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他神情羞恼,却没挣开。   然后,谢九思看到她拿出了储物戒指。   起初他虽不喜他们这般亲近,也没多想,想着应该是白茶有什么急事告知才情急之下动了手。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谢九思如坠冰窖。   白茶将储物戒指戴在了少年的手指,神色珍视宠溺,和她与他结缘时候一般无二。   他呼吸一窒,血液在这一瞬冻结。   脚下一软,若不是反应快,扶上了桌边,他早就摔倒在地了。   只是他的背撞上了桌角,疼得他闷哼出声。   动静之大,顾淮想要装作不知道都难。   “……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白茶紧紧攥着衣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   “你先回去,明日我再来找你。”   顾淮听后如蒙大赦,生怕再待下去回把人给刺激到走火入魔,脚底抹油似的御剑一溜烟就离开了。   人走之后白茶也没立刻回去。   她看上去是在依依不舍地注视着顾淮离开的方向,实则正在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压着心头的沉闷,她这才推门进去。   不想她刚进屋便被谢九思一把拉过,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他的身体颤抖,也凉得似冰。   “……他是谁?”   青年的声音喑哑得厉害,白茶睫羽微动。   “一个同门师弟。”   “你应该也有印象,就是我之前给你提到那个去灵山修行的逍遥峰的峰主顾淮。他今日刚回剑宗,许久未见,见到他甚是想念,一不小心和他聊得忘了时间,这才回来得晚了些。”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顾淮今日刚回剑宗,白茶也是自这几日起才开始不去千仞峰找沈天昭的。   许久未见,又思又念,又送储物戒指的,可见白茶对他有多重视。   “那个储物戒指,我记得里面放着的是你全部的身家。除了你积攒的灵宝灵玉,还有你父亲的遗物……”   他紧紧抱着白茶,像是要把她嵌入血肉。   “你就这样送给他了?”   互为正缘,谢九思的情绪有多不稳定她能够感觉到,他受不了刺激,没准下一秒就会崩溃。   然而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她的手紧握着剑柄,入坤在剑中隐有剑鸣,暴露了白茶的情绪。   不过只是一瞬,便被她悉数压制。   “这些东西于修者来说不过身外之物罢了,给了谁一样。顾师弟出身皇族,最爱收集华服珍宝,他既喜欢,我便给他了。”   月光从窗棂处映照在白茶眉眼,如落了一层霜雪,没有丝毫温度。   “有什么问题吗?”   明明只是半日未见,眼前的人陌生到他害怕。   她从没有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他,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   谢九思不知道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   “阿茶,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谁惹到你心情不大好?”   他像个孩子一样慌乱无措,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话。   “你的东西你给谁是你的事,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意思,我只是,我,我……”   “我累了,我想休息。”   谢九思见她并未生气,松了口气。   他伸手想要帮白茶褪去衣衫,然而手刚碰触到她,便被她侧身躲开了。   谢九思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了?往日不是都是我帮你褪衣的吗,还是说你今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白茶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眼眶泛红,她不敢看,怕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没有,我只是累了而已。”   她说着也不管谢九思什么反应,随意丢了个清尘咒把自己身上清理了下,然后也不褪衣,径直躺在了床上。   白茶背对着他躺着。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他正在褪衣。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他身体还很虚弱,这样一下子刺激狠了会出事的。   她正这么想着,刚闭上眼睛。   身后一片温热贴了上来,白茶身子一僵,哪怕隔着衣料她也骤然感知到了——   他把衣服全脱了。   “……我说了,我今天很累。”   谢九思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你放心,我不做那种事……”   “阿茶,抱抱我好吗?”   白茶没动作,青年的羽翼慢慢展开,把她拢在了怀里。   他的羽毛颤颤巍巍,似被风抖落的冬雪。   “求你,抱我。”   疼我,爱我。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默念,这是父母爱情,茶妹和师兄是双向奔赴。   好了,冷静下来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谢九思抱着她未睡, 白茶也一夜无眠。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她便立刻起身,像是不耐与他继续独处一室一般,实则是她不再敢继续待下去了。   正缘宛若双生子般有心灵感应,尤其是白茶已经和谢九思结缘, 只要离得近了他的情绪会全然传递给她。   当然, 她也是如此。   只是她的修为高于谢九思,所以她可以强行用神识隔绝感知。   但是白茶隔绝得了对方感知自己, 却无法切断谢九思的。   以往时候自己稍微语气不好一点, 或者因为修行冷落了他, 他都会红着眼不满地抱怨她。   不过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撒娇。   他像是知道她最见不得他哭,狡黠的故意拿眼泪当武器,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这一次谢九思明明心痛难受得快不能呼吸,却也没有留一滴眼泪。   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再迁就他了。   如果真的哭了只会适得其反, 惹她厌烦。   “阿茶, 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谢九思见少女穿戴整齐,提剑要走,心下有些慌乱。   “你是要去千仞峰找沈天昭吗?”   “不是, 我不是与你说了吗他这段时日要闭关修行。”   “那你这是……”   “我去逍遥峰。”   几乎是在白茶话音刚落的瞬间, 她听到青年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手紧紧扣着床沿,骨节也泛白。   “……你是因为沈天昭闭关无人练手,所以这才找上他的吗?”   谢九思目不转睛注视着白茶,留意着她的神情变化。   从昨日白茶跟着顾淮回来之后他便感知不到她的思绪了, 他不是傻子, 就算他现在再虚弱, 可他再如何也是她的道侣。   除非是白茶主动切断了神识, 不然他不可能觉察不到她的心中所想。   答案很明显,是她不想让他感应到。   她有了秘密,一个不能告知于他的秘密。   谢九思昨夜认真想了想,觉得是他多虑了,白茶和顾淮是同门师姐弟,听说后者先前在魔渊受了伤,作为师姐照顾他,安抚他给了他一些东西也没什么。   和其他修者不同,白茶修的是无情道。   再多的财物灵宝,于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她自然不会在意。   再加上她本就没什么边界感。万物于她是万物,无论男女,都是一般无二。   她可能是真的累了,自己昨晚情绪又不怎么稳定,这才惹恼了她。   谢九思是这么想的,然而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又开始动摇了起来。   “唔,算是吧。”   白茶垂眸,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情绪明灭。   “有一套剑法,我还挺感兴趣的。剑宗上下除了沈天昭就他能勉强跟上我的速度,所以就想着找他一起研究下。”   她在说谎。   尽管感知不到她在想什么,可谢九思了解她。   每一次言不由衷,心口不一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避开他的视线。   这一次也是如此。   “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谢九思勾唇笑了笑,神情柔和,好似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毕竟万剑云宗剑是修真界第一剑宗,阿茶你的剑术更是举世无双,无论是你的剑法还是那位顾师弟的,我都想见识一番。”   白茶沉默了一瞬。   “随你。”   语气虽冷淡,不过好在答应了。   这让他心下松了口气。   谢九思抬目看向铜镜,里面映照着的青年面色苍白,憔悴不已,虽然这副模样不仅无损他的美貌,还平添了几分病态的美感。   可他一想到顾淮那明朗清俊的面容,心下不由得有了危机感。   他思索了片刻,褪去了往日的红衣,选了一件素净的白色衣衫。   鸦青色的长发如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着,好似出水的青莲,温润如玉。   白茶看到他这身装束一愣,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谢九思,那个没有受到谢沉神识影响的谢九思。   留意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青年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果然,她更喜欢素净些的装扮。   “阿茶,走吧。”   谢九思说着朝着白茶伸手,凤凰脚程天下无双,平常时候他们出门都是他带她。   白茶也从未拒绝过。   “不用了,就这么点路,我御剑就好。”   她推开了青年的手,也不敢他什么反应,径直御剑直往逍遥峰。   谢九思薄唇微抿,缓了会儿这才跟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逍遥峰,好巧不巧纪凌也在。   看到白茶和谢九思他们过来,忙上前来。   “师姐,谢九思,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过来找顾……阿淮练剑。你呢?”   阿淮两个字一出,谢九思脸色一白不说,纪凌瞪大了眼睛,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淮?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白茶生怕她漏了什么,连忙沉声打断。   “他入剑宗的时候还是我去蓬山接的,我是引他入道之人,我和他关系自然和旁人不同。”   “倒是你,你不是一直和他不大对付吗,怎么今日跑这儿来了?”   纪凌和顾淮两人要说有什么仇怨倒也谈不上,只是前者太糙,后者太讲究。   前些年顾淮从昆仑那边得来了一壶昆仑雪霁茶,刚煮好还没来得及好好品,纪凌刚从青云台那里跟人打了一架,热得厉害,一口饮尽了他的茶水。   喝完了还说这东西苦了吧唧的不好喝,把顾淮气得不轻。   这只是其一,诸如此类之事百来年不胜其数。   这么下来顾淮自然是不欢迎纪凌上逍遥峰,同样的纪凌也不喜瞧见他。   因此白茶今日看到少女在这儿很是意外。   “师姐你还问我?自然是帮你拿回储物戒指啊!我今天去主峰的时候看到他戴着你的戒指招摇过市,我问他是哪里来的,他说是你给的。”   “我不信,让他还给你。结果他白了我一眼甩袖就回逍遥峰了,我这才跟过来。”   说到这里纪凌就生气,腮帮也鼓鼓的。   “虽然那小子嘴毒又脾气差,但是真要比剑我的确不如他,好在师姐你亲自来要了,不然……”   “他没说谎,的确是我给他的。”   “……?!什么?你,你疯了吗?”   少女惊讶到声音都不自觉拔高变调了。   “那里面不是还有凌云老祖留给你的剑谱吗,先前我找你给我看一眼你都不肯,你竟然给他了!”   “师姐,这不公平!啊啊啊我不管,你给了他也得给我,不然我要闹了!”   “你和他不一样。”   纪凌皱了皱眉,不明白白茶话里的意思。   “什么不一样?我和他都是剑宗出身,也都是剑修,怎么就不一样了?难不成这剑谱还传男不传女不成?那师姐你不也是女的吗?”   之前时候她只是好奇想看看,毕竟这是凌云老祖给白茶的东西。   如今见白茶给了顾淮,这才心里觉得不大平衡。   她看都不让看的东西,白茶宝贝的不知道跟什么似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就给了顾淮呢?   怎么说也是她和白茶关系更好吧?   纪凌瘪了瘪嘴,鼻子发酸,委屈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白茶叹了口气,解释道。   “那是一本双剑剑谱。师妹,难不成你要和我练双剑吗?”   双剑阴阳互补,所练之人必须得一男一女,纪凌和白茶自然是不能练的。   少女愕然,杏眼微睁。   双剑?那不是大多为道侣所练的东西吗?   这种东西最讲究默契,谢九思和白茶互为正缘,属性相合,她好端端的不找他,找顾淮这外人做什么?   “阿淮资质卓绝,悟性也高,我找他练双剑有什么问题吗?”   白茶明知故问道,眉宇之间折痕渐起。   “啊不是,我没觉得他哪里不好,我只是……”   她张了张嘴,想要找个委婉的方式提醒下白茶这样不妥。   可话说到一半,瞥见白茶身后眼尾泛红的青年后咬了咬牙,再没忍住。   “师姐,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知道你是修无情道对这些很迟钝,甚至觉得只要能提升修为什么都无所谓。但是那是以前!你以前想怎么就怎么我绝无二话,可是你现在,你都已经和谢九思结缘了,你不能这样随意了!”   “这双剑你不能和顾淮练,你真要练也得是和谢九思!”   白茶眼眸一动,余光落在了一旁的谢九思身上。   青年垂首,轻咬着嘴唇强忍着情绪。   看向她的眼神似海上的薄雾,泛着水泽潋滟,哀求着垂怜予光。   她喉咙一紧,侧脸避开。   “他不成,他还没有资格同我练双剑。”   谢九思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白茶会这么说。   她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资格?是说他的修为不够吗?   可是他和那顾淮修为差距并不大……还是另有所指?   不会的,她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她的道侣,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阿茶,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身子太虚弱了,所以没办法达到和你练剑的标准和要求?我,我没事的,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可以的,无论是练剑还是什么,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我……”   “师姐!”   谢九思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顾淮其实早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见到谢九思竟也跟着白茶一起来了,慌得不行。   本来原计划是想着找个人把他们今日一同练双剑的消息传播出去,只是做个样子,不是真的要练而已。   可现在谢九思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师姐,我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才来?”   顾淮竭力不去看谢九思那一副受伤至极的神情,笑着上前说道。   “你给我的剑谱我已经基本上都记下来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早些结束我还想跟着你去下仙门一家衣料铺子逛逛呢,听说他们家最近新进了不少绸缎,沧海的鲛纱,昆仑的云锦,我看你衣服几百年了都没个新样,要不我顺便也给你选裁一件新衣吧。 ”   这些话都是白茶教给他的,他昨日回去又稳固复习了一遍,几乎是棒读一般毫无感情地复述,神情语气都不自然。   可谢九思心绪已乱,哪里注意到他的异常?   “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茶笑着上前,极为自然地伸手。   顾淮吓了一跳,下意识要退后。   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演戏,强忍着没动作。   她将一片落叶从他发上拿掉,动作轻柔好似春风拂面。   “走吧,我们去练剑。”   “……好。”   顾淮尴尬得别开脸,落在谢九思和纪凌眼里却和少年羞赧没什么分别。   白茶从不是个主动的性子,可能是因为她是剑修,剑修多古板不知变通,又或者是因为她所修之道。   于人,于情。事,皆是如此。   她很容易害羞,稍微一碰便会面红耳赤。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青涩,纯情。   这说明在他之前,白茶从未和人这般亲近过。   然而今日谢九思才发现,白茶不是不会主动,只是不会对他主动。   那些他曾经蓄意撩拨才得来的柔情,眼前的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师姐!师姐!”   见白茶唤不动,纪凌太阳穴突突的,只得过去把顾淮一把拽住。   “顾淮!师姐修无情道迟钝些也就算了,你又是干什么!你有没有点分寸!”   “我怎么没分寸了?凌云老祖是我师尊,师姐能学我自然也能学。”   顾淮挣开束缚,抱着手臂,凉凉看着少女。   这一段不需要他来演,他和纪凌本来就不对付,语气什么的听者还真像那么回事。   “还是说你嫉妒我?嫉妒师姐只喜欢我不喜欢你?”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今日非得替故去的老祖,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账东西!”   她手腕一动,引剑就要砍过去。   尚未落下,一道更为逼仄的剑气生生压制了她,涤荡的气流把她猛地击退数丈之远。   “……师姐?”   纪凌循着那抹雪色剑光看去,恍惚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纪凌,闹够了没?这剑谱是我给阿淮的,也是我邀请他来与我一并练剑的。”   她将顾淮小心护在身后,动作珍视。   “把剑收回去,我便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要是你再执意动他,别管我不念同门情谊。”   纪凌冷着眉眼,清丽的面容带着一分戾气。   “好啊,我倒要看看师姐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我不知道师姐你和谢九思发生了什么事,闹了什么矛盾。但是你再如何也不能这样对他,他父君刚身消道陨在桃源,他只有你一个亲人,这样不对,不公平!我今日不仅不收剑,还要打到你清醒!”   她双指一并于额间,一道金纹乍现。   行了个剑礼。   “还请师姐赐教!”   云出剑来,缭绕苍穹。   纪凌一身青衣在雾霭中如群山青翠。   霎那间又引命剑破风而斩。   少女手中剑青涩,却剑意初成。   白茶指尖一动,在估测着要使几分力既能击退她,又不会伤到她,还不好让人看出她在放水的时候。   一道白色的身影骤然挡在了白茶面前。   是谢九思!   是凤凰的本能,也是青年的本心。   身体比脑子更快,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九思已经冲过来了。   纪凌慌忙收了剑气。   可剑太快,还是伤到了谢九思。   殷红的血珠浸透在了白衣上,触目惊心。   谢九思回头看向白茶,泛红的眼尾有水泽隐约,肩上的伤口从上划到了胸膛,好似雪中落了一地红梅。   白茶瞳孔一缩,再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你是不是傻?你跑过来干什么,我又不是躲不过!”   她说到一半后一顿,注意到怀中青年带笑的眉眼。   “……你是故意的?”   纪凌的修为不过金丹,谢九思的修为比她高那么多,而且凤凰速度天下无双,他不仅不会伤到,还能带走白茶一并躲开。   可是他没有。   他直接用身体生生挡住了这一剑。   “你终于……看向我了。”   谢九思极轻极慢地眨了下眼睛,“啪嗒”一声,一滴眼泪顺着眼尾打在了她的手背。   烫得她心头也热。   “谢九思,你这个疯子。”   白茶咬着牙,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压下眼眶的酸涩。   他低头靠在了她的肩膀,抬起手环住了她的脖子。   “阿茶,我们回去吧。”   “今天不要练剑了好吗?我好疼……”   这个傻子。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为了不让她和顾淮练双剑,竟然用了这样偏激的方式。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用灵力治疗着他的伤口,一边把他轻柔抱起。   “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纪凌看着谢九思倒在血泊的样子又怕又急,慌忙掏出了一堆丹药递了过来。   “对不起谢九思,都怪我,要是我不那么冲动你根本不会受伤,呜呜对不起。”   “没关系。”   谢九思虚弱地扯出了一抹笑容,安抚道眼前无措不安的少女。   “还有,谢谢。”   谢谢?   纪凌愣住了,不明白他到底谢她什么。   白茶心急如焚,也不管纪凌和顾淮什么反应,抱着受伤的青年御剑往百药谷去。   谢九思直勾勾注视着白茶,金色的眸子纯粹剔透,如金顶的佛光。   不过和佛光普照世人不同,他的眸光里唯有白茶一人。   “你还是在意我的。”   他紧紧攥着白茶的衣袖,声音涩然。   “……你别和那个顾淮练双剑好吗?我马上就要渡劫,到时候我也和他一样是分神境了,你再等等我好吗?”   “我说了,你不行。”   白茶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受伤了还是自己,每说一个字都如剑诛心。   “为什么……”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血更是止不住地流。   白茶下意识想要用灵力覆上他的伤口,谢九思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阿茶,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我可以改,我什么都会改的,你不喜欢的我永远不会做。”   谢九思的语气近乎哀求,凤凰这样高傲的灵兽如此卑微的在哀求。   这让白茶如同置身于冰窖般难受。   “是不是顾淮他的剑术比我好,我,我可以学的,所以别要他,要我好吗?”   “……不是。”   她早就料到了谢九思会这么说。   如果只是单纯用顾淮来刺激谢九思,他只会伤心难过,哪怕她移情别恋,他还是不会离开她。   凤凰就是这样可悲的存在。   他只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去拼命弥补,去努力挽回白茶的心。   白茶手不自觉摸上了入坤的剑柄,微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了下来。   “不是剑术好坏的问题。”   “他是当今除了沈天昭之外,唯一一个能够入我眼的人。唯有和他修行双剑我才能突破登顶剑道巅峰。”   她的眼神凉薄,月色落青石般静默。   “谢九思,你只能帮我渡情劫而已。可是顾淮能助我得道飞升。”   “所以……你不是因为喜欢他才不要我,而是因为我没用了,才不要我?”   青年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凉得厉害。   白茶沉默不语,默认了他的所问。   眸光在慢慢熄灭,云雾之间谢九思的面容好似水中花,稍微一碰就破碎不堪。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双本该日升月落的眼眸,刹那之间没了光亮实在太过残忍。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爱,只执着于道的负心人。   所以谢九思,别再依赖她,别再信任她。   更不要再爱她了。   白茶咬肌微动,在挣扎着要不要再说几句狠话刺激对方与自己断了情缘的时候。   谢九思伸手覆在了她握剑的手,猝不及防拔剑而出。   随着剑入血肉的声音,温热覆在了她的面容,殷红的血落在明黄的衣衫,洒了一副落日残红。   白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不为别的,谢九思竟拔剑直刺向了他的心脏,生生剖出了金丹。   他小心翼翼将那金丹递给了白茶,如同捧着一颗心,奉若神明。   “凤凰的金丹一颗抵千年修为,我也可以,助你得道成仙。”   “阿茶,我现在,是不是比他有用?”   白茶并没有觉得高兴,在看到谢九思生剖金丹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瞬倒流。   原来是这样的。   无论是卫芳洲的选择还是她的选择,最后无论是谢沉还是谢九思,都生剖了金丹给她。   一切似乎从偏移回到了正轨。   或者,从未偏移过。   她看着那颗染血的金丹,还有青年虚弱的面容。   或许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卫芳洲的结局里,谢沉也和她一并死在了天劫。现在拿了谢九思的金丹,把他放着不管他就会死去,而后涅槃。   谢沉没有涅槃的机会,但是谢九思有。   良久,白茶伸手接过了那颗金丹。   当着谢九思的面把它融入了体内。   “太好了,阿茶……?!”   他话还没说完,白茶松开了手。   谢九思瞳孔一缩,整个人从百丈高生生坠下。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让她如愿了,为什么她还要这样,还要抛弃他?   “蠢货。”   白茶居高临下注视着谢九思,眉眼凉薄。   “你不知道——   问仙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个道理吗?” 第一百零七章   纪凌怔然盯着手中染血的命剑。   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顾淮先一步御剑直往百药谷堂方向过去。   “?!你又要干什么?谢九思已经受了伤,难不成你这个时候还想要去找师姐回来陪你练剑不成?!”   少年皱了皱眉,瞧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看来先前那一下估计把她吓得不轻, 这时候若是再稍微刺激下没准会成为日后心魔也不一定。   意识到这一点顾淮压着情绪, 沉声解释。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虽说谢九思是被你无意所伤,可造成这般情况也和我脱不了干系。万一他损伤灵脉内里, 我这辈子估计都不能心安, 自然得过去看看。”   纪凌一愣, 而后连忙御空跟上。   “我,我和你一起!”   百药谷和逍遥峰距离不远,顾淮和纪凌刚出峰门。   不想还没至百药谷,便看到一抹染血白衣从云天之上,如折翼的飞鸟骤然坠下。   是谢九思!   顾淮心下一惊,连忙瞬身过去。   在青年快要跌落撞断山崖的时候, 他及时赶到, 堪堪伸手抓住了谢九思的衣袖。   这才把人给救了下来。   顾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低头看到青年浑身是血的样子瞳孔一缩。   之前纪凌的剑气不过只是伤到了他的肩膀,虽流了血却也只是外伤, 可如今青年的胸膛血肉淋漓, 似被人硬生生挖出了心脏一般可怖。   赶来的纪凌看到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气,脚下一软,险些没从半空摔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是, 是我伤的吗?”   “不是你, 你没那么大能耐诛杀一个一步分神境的大能。”   顾淮一边用灵力止住汩汩流血的伤口, 一边往谢九思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可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   “……他的金丹被人取走了。”   金丹是修者的灵力源泉, 灵脉回路。修者若是没有金丹哪怕不会立刻死去,也会变得和凡人无异。   更何况谢九思受了这样重的伤的情况下,没有金丹就意味着没办法吸收灵力和灵药疗愈伤口,最后的结果只有身消道陨。   纪凌眼眸微睁,震惊不已。   正如顾淮所说,谢九思是一步分神境的大能,剑宗上下能够伤他的人寥寥无几。   “谢九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师姐到底遭遇什么了,是昆仑的人吗,因为你悔婚所以蓄意报复?师姐呢,师姐现在又在哪儿?”   谢九思疼到极致,在听到纪凌提到白茶的时候眼眸微动,那双粲然的金瞳里沁着血泪。   “不是报复,是我自愿……自愿把金丹给她的。她想要飞升得道,我,我便助她,我明明已经把我的一切都给了她,她为什么……”   “她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他紧紧攥着衣袖,苍白的脸上染着血色,长长的睫羽也有水珠浸染。   “道和长生真的那么重要吗?她不是说过,会永远陪着我,永远爱我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骗子,你们人修都是骗子……”   那眼睫颤动,一滴血泪从眼尾滑落,砸在了草叶之上。   这时候纪凌和顾淮再不知道那个拿走谢九思金丹的人是谁都难了。   “不可能,师姐,师姐不是过了问心剑吗,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也不是不可能。   白茶修的是无情道,她对道有多执着纪凌再清楚不过了。不然她也不会明知道谢九思会伤心却还是找上了顾淮修行双剑。   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寻。   可是纪凌还是不能接受,接受自己真心相待,憧憬尊重之人会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   “混账!”   白茶你这个混账东西!   纪凌眼眶发红,强忍着怒火询问。   “谢九思,你告诉我们,她去哪儿了?我去找凌霄师兄,我们打不过她,有凌霄师兄在,他会为你,为凤山讨回公道的!”   “我不要……咳咳!”   青年身体抽搐着,也不知是疼还是如何。   刚开口,瘀血从喉间咳出,垂落的手臂似折断的树枝。   “什么不要!你都这样了,你还护着她!她这是杀你证道,你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要,我不要!”   “杀你证道”这四个字刺激到了谢九思,凤凰泣血,山林之间百鸟哀鸣。   “我不要什么公道,我要她!我只要她!”   谢九思本来就已经气息奄奄了,再这样剧烈挣扎他早晚会筋脉寸断,殒命于此。   “纪凌,把他按住!”   纪凌刚扣住他的手腕,唰的一声,一双红色羽翼展开,把她狠狠拍到数丈之远。   糟了!   凤凰速度天下无双,要是他真要走她们根本追不上,拦不住!   顾淮顾不上他的伤势,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温热的血液沁出,身下人身子颤得厉害。   “谢九思!你冷静点!”   “你要找师姐我们帮你去找,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   感知到青年情绪稍微稳定了些,顾淮给纪凌使了个眼色。   少女赶紧上前扶住他,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你这个情况就算找到了师姐又有什么用?没准到半路你就不知道没命了。”   “你告诉我们,她在哪儿?我们帮你把金丹拿回来,然后帮你把她绑在你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你。”   纪凌照顾着谢九思的情绪,只能顺着安抚。   谢九思嗫嚅着嘴唇,神色痛苦又压抑。   他抱着头,宛如一头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角落。   “我,我不知道,我好疼……”   “呜呜,她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他们的情缘契还在,按理说只要白茶尚未身死,他不可能感知不到她的气息。   可是谢九思现在别说她的气息了,就连她弥留在身体里的剑意也觉察不到了。   顾淮眼皮一跳,心下有个不好的预感。   白茶是为了不让谢九思沾染上她的因果这才狠心想要断了情缘,可如今哪怕后者被她这般对待也未心死。   她没了办法,这才拿走了金丹,放任他身死涅槃。   凤凰重生,前世恩怨也会随之消散。   也就是说谢九思感知不到白茶不是白茶抛弃了他,是他在渐渐濒临死亡。   该死,她不单单骗了谢九思,也骗了他!   什么劫数一过再去和他解释清楚,重归于好。   这时候顾淮再迟钝也明白了白茶的意图。   如果说她真的有办法平安渡劫,她不可能行事这般偏激,甚至不惜夺去谢九思的金丹,让他殒命涅槃。   从一开始白茶就没想过活,她至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断因果,承天劫。   她想要一个人去承所有的因果和这九天雷劫!   顾淮脸色一变。   “纪凌,你先把谢九思带去百药谷找林长老,我去找师姐……?!”   他话刚说到一半,天地突变。   轰隆雷鸣声中云雾涌动,随即有万千金光破天乍现。   不似寻常天雷劫数,云天明朗宛若佛光。   不见阴霾晦暗。   可这威压却比任何一次天劫时候还要逼仄磅礴,天欲坠,地崩塌般。   黄河之水倒流直上,云海如雪倾覆而下。   刹那之间天地颠倒,万物无常。   有什么东西从苍穹显露,海市蜃楼一般。   顾淮和纪凌猛地抬头看去,瞳孔一缩。   九重天阙,琼楼玉宇。   悬于万丈之巅。   ——天上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这是天人之所。   顾淮在凌云老祖得道飞升的时候见到过这样的天宫之景,唯有渡飞升劫的修者才能开这一道天门,窥探到真正的神仙境。   白茶不过化虚,怎么可能直接引下飞升劫?!   不单单是顾淮他们震惊不已,就连此时凌于九天的白茶也被吓到了。   【是谢九思的金丹,你刚才融了他的金丹,修为突破到了太虚境,这才越过化虚直接引到了飞升劫数!】   白茶神情一凝,握着剑手的骨节也泛白。   她之所以融了谢九思的金丹,一是想让谢九思心死,二是想着能多一些渡劫求生的机会。   不想青年的金丹这般强大,竟然直接引了飞升劫。   【不,谢九思的金丹只是其一。短时间内你根本不可能吸收完全其中灵力,是天道觉察到了什么,特意用飞升劫来试你。】   【试你究竟是道心纯粹,杀夫证道,还是心有逆反,不顺于天。】   试?这他妈天劫还能用来试?   要是她当真是道心如一,但是修为不够死在飞升劫了怎么办?   【……这就是天道最狡猾的地方。】   【你忘了天行者得天独厚,受天庇佑吗?只要你道心足够虔诚,虽暂时无法成仙,也是能在劫数中保全性命的。】   所以卫芳洲的飞升劫也是天道用来试她道心的?她殒命是因为对谢沉有所留恋,还是道心不定?   然而不管卫芳洲怎么身消道陨的,现在白茶面临的情况要比她糟糕百倍。   她本就是逆天者,怎么可能对天诚心?   再加上她金丹未完全吸收,根本就没达到一步神仙境,哪里承得住这般雷霆天威?   【老白你冷静点,会有机会的,会有的。只要它没发现你的神识所在,我们就有活命的机会。】   白傲天其实心里也没底,它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也一并护着白茶的神识。   飞升劫分为应雷,问道,天启。   应雷一共九九八十一道,为九天应雷。   问道在天门,若能过天门便能证其道心。   而天启是天道问心,这也是白茶最难过的一关。因为在天眼之中,所有一切都会无所遁形。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卫芳洲的神识支配着她的身体。   天雷落,万物灭。   天宫之上有雷霆,破去云山入剑宗。   轰隆声响,山崩地裂。   白茶手执命剑,引剑气抵挡。雷剑相撞,她整个人从云天被重重砸下。   九九八十一道,声声响彻云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卫芳洲的神识帮她挡了大半,她也依旧疼得浑身痉挛。   明黄色的衣衫染血,没有一块干净地方。   白茶的五脏六腑也被天雷给震碎,稍微一动就反噬其身。   她眼眸黯然,躺在地上许久。   雷落尽,天门现。   只要入了天门,便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了。   也不知道师兄现在是不是已经涅槃重生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她得站起来。   她要带他出去。   白茶的手满是血污,她死死抠着地面,泥土沾染也毫不在意。   她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天门,她得过天门。   “入坤!”   雪色长剑赫然划出剑气九万里,白茶衣袖翻飞,足尖一点。   把这剑气当成了云梯一跃而上。   九天有风雨雷霆,如刀剑划向她的周身。   白茶咬了咬牙,踩着刀刃径直往天门过去。   每走一步,千钧重负压下,压断她的根骨,割碎她的经脉。   就像沈天昭当年问天时候一般,白茶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摔下多少次又爬起来。   蓬山下一场血雨,草木都被染红。   天雨冲刷着她的身体,烈阳暴晒着她的灵魂皴裂。   九万里天路,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白茶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过了多少个日夜。   等到她登临天门的时候,她的肉身已陨灭,唯有神识尚在。   凝成灵体,立于天门。手中剑也只剩剑灵。   她抬眸看向这巍峨如山之处,恍然若梦。   修者毕生所求唯得道成仙,如今白茶就站在这仙门,却没有一点兴奋愉悦。   她将手轻轻放在门上,金光之中有神佛临世。   九重天有神明窥她道心。   门扉紧闭,把她拒之门外。   白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奇怪的是她竟能立刻明白这道金光所示。   ——这是天启。   唯有登入天门之人才能于天道对话。   它在说她道心不诚。   天道不是人,不是神,是这万物苍生。   一阵风是他的启示,一场雨是他的启示,一道天光依旧是。   此时她与天道有了感应,便得听天音。   白茶并没有感到被神佛窥探的紧张和慌乱,不为别的,因为它并未看破她并非卫芳洲。   不然它不会给予她天启,只会落下天诛。   “我已杀夫证道,怎会不诚?”   天道不语,白茶微皱了皱眉。   “……不若我再替天杀一次?”   不想话音刚落,千仞峰不知何时覆上凤火,白茶低头看去,漫天火光之中谢九思执剑于其中。   先前还黯然的金光破云落在了青年身上。   他浑身浴血,唯有那双眸子粲然耀眼。   金光落于谁身,意味着谁受到天启。   此时谢九思得沐天光,也就说明他也得到了天道的启示。   谢九思似有所感,抬眸看向天门。   而后踩着火光径直往沈天昭闭关所在而去。   飞升劫数,凤凰涅槃。   沈天昭全然感知到了。   他看向眼前眉眼冷漠的青年,视线落在了他胸膛位置。   那里的金丹未聚,说明谢九思并未完全涅槃。   可他的周身灵脉和伤势却恢复如初。   谢九思为了保全记忆,吸收了幼崽身上的灵力,这才得以痊愈。   没了灵力养护的幼崽,会比寻常幼崽更为虚弱,也更难破壳而出。   这也是为什么真正的谢九思会在近千年后才得以出世。   但是他别无选择。   “你是来杀我的?”   沈天昭这话是疑问,语气却笃定。   谢九思并不意外他知晓他来的目的,毕竟沈天昭在五行之外的人,不受制于天。   “我收到了天启。”   “我知道了白茶是天行者,只有杀了你天才不会落下惩戒于她,她才能真正问道成仙。”   他手握着剑,一步一步向沈天昭走来。   少年因为灵脉阻塞,闭关修行,无法动弹。   天道在这个时候落下劫数,他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所以你想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谢九思摇了摇头,“不,是用你的命,换我和她的命。”   “凤凰一族在混沌初开时本就是神族,只要我杀了你。我和白茶都可以得道飞升,我和她便会永不分离。”   少年听后笑道,“听起来倒挺划算的。”   “……你不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本就是个与天争命数的人,死在你手中,总比死在那天道手中强。”   沈天昭垂眸看向青年手中灵剑。   谢九思不是个剑修,他的剑并非神兵。   “用我的剑吧,你这剑太钝。”   世上不惧天命者少,坦然赴死者更寡。   眼前人皆是。   谢九思直勾勾注视着沈天昭,而后放下手中灵剑,拿起了天斩。   天斩并未排斥,说明沈天昭是当真愿意用他的性命,换他和白茶的性命。   他薄唇压着,手紧紧握住剑柄。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白茶和他都会安然无恙。   只要杀了他,天道才会平息怒火。   这是天给予他的启示,也是天给他和白茶唯一的生机。   良久,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沈天昭引剑而去。   【不要!不要杀他!】   青年手上动作一顿,一道声音近乎哀求地喊道。   白茶没有再隔绝感应,那是她的声音。   她没有抛弃他,没有嫌他没用。   她是爱他的,爱到情愿用她的性命换取他的生机。   青年心下微动,眼尾泛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色有了颜色。   此时的谢九思像是一只搁浅许久的鱼终于回到了水泽之中,得到了解脱。   他知晓了白茶的意图。   知晓了她是为了保住他和沈天昭的性命才选择独自去承接天劫。   这个傻瓜,混蛋,王八蛋。   竟然因为这种事情,竟然这般狠心要留他一人。   谢九思咬肌微动,收了剑转身御空而上。   许久,剑入血肉的疼痛并未落下。   沈天昭抬眸一看,青年展开羽翼,执剑往云天飞去。   原本在看到谢九思要对沈天昭动手,白茶情急之下顾不得在天道面前暴露真身,就要从天门而下。   不想青年折返了方向,往她所在的位置飞了过来。   凤翔九天,凤凰是除了龙族之外唯一能够直入天门的神兽。   雷声轰鸣,云海翻涌。   于信徒朝拜神佛,栉风沐雨而来。   谢九思破开天雷,忍着雷击的疼痛死死抓住了白茶的手腕,把她往下拽去。   他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于雷霆中入了天门。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白茶瞳孔一缩。   ——他要替她承天劫,斩其天。   他已经不能涅槃了,他会死的,死在这天劫,死在这该死的天道手中!   “不要,不要去……”   明明此时两人心意相通,感应相连。   她的心声,她的言语,即使远隔万里他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白茶又怕又急又气,浑身血液冰冷。   “谢九思!你回来!你他妈给我回来!”   凤凰脚程无双,这般距离她根本追不上。   见谢九思无论如何也唤不回来,白茶眸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命剑之上。   “天斩!!!回来!”   只临一步便到天门,谢九思手中剑突然带着他往下,从九天如断翼的飞鸟重重坠落。   风声鹤唳,吹得他衣袖烈烈。   云也涌动,雨也滂沱。   周遭晦暗一片,宛若混沌初开。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追上了他,把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鼻翼之间熟悉的白茶花清甜,谢九思眼眶一热。   “你追上来做什么?你不是都不要我了吗,我死了不是正好如你所愿?”   明明知道了白茶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得道飞升,可是谢九思还是委屈得厉害。   白茶埋进青年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是他的气话,她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抱着他,亲吻他。   白茶在做之前未回应他的事。   他求她抱他,吻他,疼他,还有……   她双手捧着谢九思的脸,动作珍视,低头轻柔地在他眉眼落下一个吻。   “我爱你。”   这是卫芳洲从未对谢沉直言过的爱意。   千年的遗憾,在水月镜花的虚妄里才得以圆满。   谢九思心头一酸,展开羽翼,颤颤巍巍的把白茶紧紧圈在怀里。   九重天上有金光落在白茶身上。   天道又给了她天启。   白茶没有理会,低头覆上青年的唇。   唇齿之间,气息灼热缠绵。   “它,它又在问什么?”   细碎的呜咽里,谢九思因为缺氧红了脸,眼尾泛着水泽潋滟。   “它在让我选择——是要仙途大道,还是俗世红尘。”   谢九思喉结微滚,明知故问道。   “那你会怎么选?”   她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角,在天劫落下的刹那。   白茶附耳,低语咒骂。   “去他妈的仙途大道。”   这一次白茶给了谢九思明确的答复。   意味着卫芳洲也坚定地选择了谢沉。   天地浩劫里,他们意乱情迷的同时——   也一同道殒身消。   作者有话说:   身消道陨的是谢沉和卫芳洲的神识。   天道没有发现茶妹。   这一卷完啦 下一卷明天开启,啾咪   评论发红包√   是的,卫芳洲自始至终都是选择的谢沉。   明天出去之后。   白茶:对不起师兄,都是卫芳洲动的手! 第一百零八章   雷霆与业火焚尽鸿蒙, 万物崩塌碎如镜。   金蝶纷飞,草木乾坤。   一切破碎不堪,眨眼间又恢复如初。   卫芳洲和谢沉的神识在天劫里陨灭,最后融入在了入坤剑中。   白茶感觉整个身体轻盈如烟, 四周场景掠过消散, 风声鹤唳里万千生灵也消弭。   庄周梦蝶,大梦浮生。   她们的神识正在从此方幻境里剥离, 虚妄结束之后, 不再有卫芳洲, 不再有谢沉。   只有谢九思和她。   她眼眸微动,眼前一身殷红褪去白衣如雪的青年。   卫芳洲的情绪不再影响她,可在看到真正的谢九思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从这天劫里得获生机,终于可以从这里离开,更因为得知一切真相。   卫芳洲是爱着谢沉的,她从没有抛弃他和谢九思去寻什么大道长生。   在这一次虚妄之中不仅是卫芳洲和谢沉得以圆满, 青年也在无尽的痛苦里得到了解脱。   扭曲的空间里, 谢九思是唯一的真实。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他,轻声说道。   “师兄,我们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隐约有金色闪烁, 猛地伸手紧紧抱住白茶。   和之前幻境时候被谢沉神识影响那般低头埋在了她的颈窝。   在白茶没有看到的地方,他的眼尾泛上了绯色。   氤氲的水雾里他终在无尽的混沌里,得见天光。   “谢谢。”   谢谢你给了我答案,给了我救赎。   在这一片幻境里你的意识清明, 并未被影响的情况下却也在最后关头坚定地选择了我。   ……   两人从庄周梦蝶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日暮。   但是并不是他们进入当天的傍晚, 而是七日后了。   沈天昭的神识也从中脱离。   “……原来如此。”   因为神魂不全, 沈天昭很多记忆都没归位, 对于卫芳洲和谢沉的事情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跟着白茶他们在这幻境里走了一遭,这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先前时候我还一直纳闷儿谢沉为何到底是用了什么灵宝法器拿走了天斩,没想到竟是我主动给的。还有卫芳洲的飞升劫数,我还以为是她和谢沉灵修后修为一日万里,结果是那天道老儿设的一场验心证道的局。”   他说到这里没忍住咒骂了一句,还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一旁的白茶不知怎么哭得眼泪汪汪,双眼通红。   “你怎么了?我们这不是好端端出来了吗,这不是喜事吗?你干什么哭成这副德行?”   “呜呜呜我,我还没从卫芳洲和谢沉一起殉情的故事里走出来,我,我好难过,我的凤凰,呜呜不是,我的谢师叔,卫师娘呜呜呜呜,天道不公,妈的!天道不公!”   一开始时候白茶还只是沉浸在悲痛中咬着嘴唇,小声啜泣,可越说到后面她越生气越伤感,哇的一声拍着桌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对于白茶这般共情沈天昭并不意外。   毕竟少女进入的时候就是用的卫芳洲的身份,受卫芳洲神识的影响,她自然是感同身受,无法自拔。   他其实也挺感慨的,卫芳洲和他是同门,一代剑修大能陨落实在让人唏嘘。   只是和白茶刚经历过感受得更强烈不同,这件事对他来说虽然如今才算“沉冤得雪”,可是终归过去了快千年,他除了有些怅然之外没太大的感觉。   “好了,哭一会儿差不多了也别太伤心了。别被情绪左右影响了道心。”   不是沈天昭冷血,而是事实便是如此。   白茶是白茶,卫芳洲是卫芳洲。   卫芳洲的剑意已然融在了入坤里,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前者等同于剑之灵,如果白茶被她的往事和情绪左右,轻则被剑意反噬,重则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白茶还是卫芳洲,迷失真我。   “呜,我,我尽量不去想。”   她抬起手胡乱擦拭了下眼泪,鼻尖也红。   “师尊,那,那我这算和入坤磨合成功了吗?”   “差不多了,至少你现在能自如催动它的剑意了。不过要想完全发挥它的威力还有些距离。”   沈天昭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周身的灵体也在慢慢消散。   白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师尊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倒不是哪里不舒服,主要是这几日我消耗的灵力太大,有些维持不住灵体。要恢复的话也需要一段时日,终归不算什么大问题。”   少年嘴上虽这么说着,脸上神情却沉郁。   “只是我们这两日还是早些动身回剑宗为好。”   灵山秉承着众生平等,不拒三千仙门。   这本是好事,可什么人都能进入其中也意味着鱼龙混杂。   之前时候白茶刚入灵山还没多少人知道,如今七日过去了,她在这儿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修真界了。   修真界有多少人和沈天昭结仇,就有多少人视白茶为眼中钉。   他的灵体本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现在更是因为催动了庄周梦蝶而不大稳定,随时都有陷入昏睡的可能。   因此灵山越早离开越好。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还有一点我之前时候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沈天昭抱着手臂,俊美的面容覆了寒意。   “——是关于我为何放弃飞升身陨祭剑的事。”   一旁的谢九思听到这里眼睫一动,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正在他想着推门出去回避的时候,沈天昭唤住了他。   “啧,你走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外人。”   谢九思一愣,显然没想到沈天昭会这样说。尽管后者对他感官不错,也曾指点过他剑术,可再如何两人一不是师徒,二也没什么契约约束。   别的事情还好,这种秘密本该不足道于白茶之外的人听,他竟把自己留下。   实在让他惊讶。   “沈师叔,我知道你信任我,可这种事我还是……”   “谁信任你啊,我是信任我徒弟。”   青年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沈天昭不悦地打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谢九思的错觉,今日的沈天昭的火气比往常大上不少。   准确来说是自他们从庄周梦蝶里出来之后要么忽视他,只和白茶说话,要么一开口就呛得厉害。   虽不知原由,谢九思也知道这时候再开口只会更加恼他。   只是谢九思脾气好,不代表白茶也好。   她皱了皱眉,抹了把脸不满地说道。   “师尊你干什么呀,师兄为了我帮我和入坤融合险些殒命在天劫。师兄对我有大恩,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看着沈天昭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青年赶紧安抚。   “师妹,我没事,我……”   “还有你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什么事情都喜欢憋着。疼也憋着,受委屈了也憋着不说,你不说的话谁知道呀,你不说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我也会很担心的啊!”   白茶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睛,在谢九思愕然的神情下别开脸胡乱擦了擦眼泪。   她吸着鼻子,生硬地扭头对同样有些无措的少年说道。   “唔,好了,你可以说说你怎么死的了。”   “……”   沈天昭噎住了,总有种白茶在骂他的错觉。   “我的记忆不全,当年飞升渡劫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有两点我可以确定,那神魔大战并非因我而起,还有——”   “有人曾暗中伤了我。”   作为成功斩天之人,飞升劫数对于沈天昭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当年的他的确能够过天门得道成仙。   哪怕他放弃了飞升,救济于苍生,也不至于身消道陨,万劫不复。   是有人趁着他渡世之时重伤于他,这才让他最后不得已以身祭剑。   而能够重伤一步神仙境的大能者,整个修真界都屈指可数。   几乎在沈天昭话音刚落的瞬间,白茶心下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是终南老祖吗?”   不怪白茶这么想,终南老祖和沈天昭不对付的事情无人不知。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一看到那老东西的脸就来气。”   沈天昭摩挲着下巴,眉宇之间折痕渐深。   “但是我这一辈子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不单单是终南老儿。昆仑的那个褚明珊曾经借着谢沉身死的事情上过万剑云宗找茬,被我一剑给打到了沧海。再加上后来凌霄又把谢九思给拐到剑宗了,她现在也隔三差五的变着法找剑宗的麻烦。”   “还有蓬莱那边……”   白茶见他说到一半不说了,被吊起了好奇心。   “蓬莱那边怎么了?你接着说呀。”   “……没什么,记忆缺失,想不起来了。”   骗人,要是真想不起来了怎么会是这副心虚的表情?   难不成是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   沈天昭避开了少女探究的眼神。   “总之我想说的是我仇人多,现在还不是妄下定论的时候。反正你这段时日,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在神魂没找全之前切勿打草惊蛇。”   而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不过没准也用不着等到神魂齐全。”   白茶不解,“什么意思?”   “之前你在佛塔的时候不是听桃源那两个弟子说了吗,再过一月就是宗门大比。三千仙门金丹以下的弟子都会参加,本来也轮不到你的,只是你在剑冢运气不错,碰上了玄灵子帮你设阵突破,这才到了凝心境。刚好到参赛资格。”   和其他修者的凝心境不同,一般来说金丹劫数才有雷劫,而白茶却是结结实实过了天雷劫的凝心第一人。   不单单是在剑修之中算得上数一数二,加上又得了双剑,到时候哪怕碰上了金丹修者也是碰上一碰的。   所以她虽修为是刚到,实力却不容小觑。   “那人之所以重伤我无非是想要我身消道陨,不得翻身。他既想我死,自然是不会希望我能重聚神魂复活的。你是我徒弟,他肯定会从你下手,或者用其他法子逼我出来,只要他动了手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那时候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沈天昭的灵体已经变得透明,他余光瞥向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青年。   “还有,你最近也别回灵兽宗了。”   谢九思还没反应过来沈天昭这话什么意思,一道金光闪烁,他的灵体消散成了万千光点融入在了白茶体内。   白茶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心口位置。   感知不到沈天昭的气息之后,这才抬眸看向若有所思的青年。   “师兄,虽然我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这么嘱咐,不过既然是他说的准没错。这段时间你就别回那个地方了,那个庄周梦蝶要是实在急着要还,你托御飞流拿回去就成。”   自从在问心境中看到谢九思在灵兽宗受到的那些非人的待遇和折磨,白茶对那个地是再没有好感。   巴不得谢九思永远不回去最好。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夜风清浅,树叶飒飒,一切静谧无声。   在幻境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时候才算完全放松了下来。   人一放松就会觉得困乏,白茶刚才又哭了一场,也哭累了。   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   “唔要是师兄你实在不放心,到时候我陪你回去吧。”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外衫上了床,坐上床的时候掀开旁边的被子拍了怕。   “折腾了那么久你肯定累坏了,快上床休息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回剑宗呢。”   此话一出,屋子里静得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下一惊,抬眸看到青年晦暗的神情,猛地反应过来这里并非幻境。   他们现在也不是卫芳洲和谢沉。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师兄你早些回去休息,我……”   谢九思眼眸微动,沉默了一瞬,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两人距离很近,他的手轻放在白茶的手边,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我能坐一会儿吗?”   也不知道是夜色沉郁,还是因为什么,青年的声音喑哑,看向她的眼眸也亮。   恍惚之间白茶似乎又看到了谢沉。   准确来说是被谢沉神识影响的谢九思。   很快白茶便发现,并不是她的错觉。   她瞳孔一缩,看到青年的眼眸慢慢流转成了粲然的碎金。   “师兄,你的眼睛……”   谢九思一愣,抬起手摸了摸眉眼,感知到了灵力的流动。   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凑近白茶。   一片阴影覆看了上来,白茶吓了一跳,正要往后仰去避开。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极为自然捧上了她的脸。   谢九思指尖一动。   在外面虽然只过了七天,可在幻境里却过了近百年,不仅是白茶习惯了和他同床共枕,他对她也忍不住亲近依恋。   “怎,怎么了?”   “先别动,我照照。”   他近乎要抵在她的额头,说话时候灼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烫得她呼吸一窒。   白茶紧张地攥着被子,谢九思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被金色点亮,宛若朝阳。   金眸代表着凤凰血统,谢九思此时明明已经出了庄周梦蝶的幻象,那双眼睛却依旧是璀璨的金色。   其原因只有一个,他也觉醒了血脉。   是因为心结得解——   更因为他动情了。   谢九思薄唇压着,看向白茶的视线炙热。   怪不得先前沈天昭对他态度那般恶劣,原来是早就看出这一点。   白茶,是他的正缘。   自己徒弟被盯上了,沈天昭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脸色?   “……师兄?你好了吗?”   少女的声音让他如梦初醒,他抚着她脸颊的手烫得厉害。   谢九思不甚自在地收回手应了一声。   好在夜色太深,白茶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他抬起手用手背贴着面降温,绯红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在了脖子。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热。”   谢九思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喑哑涩然。   白茶没起疑,“那我去把窗户打开,再给你倒杯水。”   她掀开被子穿好鞋子下地。   月华如水柔柔从窗户缝里洒落进来,流淌在了谢九思的身上,如纱幔遮面,朦胧如烟。   白茶刚倒了盏茶,一转身看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滚烫的茶水溅落在她手背她也浑然未觉。   不为别的,前一秒青年那头鸦青色的长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银白。   “?!师兄!你,你的头发!”   头发?   谢九思低头看去,发如霜雪,粼粼碎银。   和他一身白衣融为一体,难以辨别。   他虽也有些意外,却并不惊讶。   见白茶慌里慌张的样子,伸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带到了身边坐下。   “师妹,别担心,我没事。”   他拢起一缕头发,感知着上面另一股灵力流动清晰,那双金色的眸子也明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因为我血脉觉醒导致……”   谢九思试着将这股灵力收敛,可一没长辈教导,二来血脉觉醒太晚,他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压制住。   “抱歉,吓到你了。”   他朝着白茶歉意地说道,而后看到她半晌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心下微沉。   “……这样是不是很丑?”   青年眼神黯然,脸色在月下苍白如雪。   明明眼前人在她眼里那般强大如斯,她却莫名觉得要是她点头了,下一秒他就会哭出来般脆弱敏感。   “没没没,拜托,银发金眸超酷的好吧!”   白茶连忙否认,朝着谢九思比了个大拇指。   青年微歪了下头,没大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师兄这样很好看,一点都不丑。”   谢九思听后松了口气,弯着唇角笑了笑。   “你不害怕就好。”   “不过这样一直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一会要是出去的话会被人看到的。”   “这好办啊,你今晚宿在这儿不就成了?”   话音刚落,青年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淦,又说错话了!   这也不能怪她啊,这都做了一百年的老夫老妻了,一时半会儿让她怎么改得过来?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   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了白茶的脑海,让她也跟着不甚自在了起来。   而谢九思也不大好受,他觉醒了血脉,白茶于他已不再是道缘那般简单。   之前时候他还能平常心看待白茶,偏他现在压制不住灵力,本能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而脑子一乱,荒唐的记忆也变得清晰。   和白茶只有摸摸的记忆不同,谢九思记住的都是“醉生梦死”编织的画面,让他面红耳热得厉害。   “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谢九思不敢继续再待,刚一起身,白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不行,你现在出去会被发现的。灵山外来的仙门弟子那么多,指不定就有灵兽宗或者昆仑的,若是知道你觉醒了血脉不知道又要怎么找你麻烦。”   沈天昭现在可不在,一切得小心行事。   白茶思索了片刻。   “师兄,你有个办法,没准可以帮你恢复……”   “好,有劳师妹了。”   她话还没说完,青年便乖顺地坐了回去。   谢九思眼里是全然的信任,让白茶心下一动。   “……你别答应得那么快,我可不保证百分百有效啊。”   “那师妹会害了我吗?”   “自然不会!”   他轻笑,离得近连气音也能听清。   “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月光之下,银发青年眉眼温柔,看得白茶心痒难耐。   怎么感觉……比幻境时候还要撩人?   白茶红唇微抿,微红着脸说道。   “那我试了嗷。”   得了谢九思允许,白茶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白发那只要时光倒流,让其变回黑发就成,应该问题不大。   她双指一并,催动天赋。   “言灵,返老还童!”   一道金光闪烁,虽然他的眼眸还是金色,可头发却慢慢褪去了月华,变为了鸦青。   “成功了!”   白茶高兴地拍了拍手,把梳妆台的铜镜拿过来给谢九思。   “师兄你看,你的头发变回来了!”   然而谢九思似乎并没有多开心,看着铜镜里的青年压着唇角,神色为难的样子。   白茶莫名,“怎么了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满意?”   谢九思摇了摇头,在少女担忧的视线下无奈地指了指嘴。   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指嘴干什么?   是暗示她亲吗?   天啦师兄,师兄也太不害臊,太大胆了,是还没从角色里走出来吗?   眼前捂着脸一脸娇羞的样子,谢九思沉默了一瞬,意识到对方想歪了。   他伸手把她的手拿下,在白茶疑惑的眼神下红着脸,薄唇微启。   “啾。”   “……??”   白茶瞳孔地震。   救命,怎么还老还童到,变,变成啾啾了?!   作者有话说:   有用的言灵,和它没用的主人(狗头)   茶妹,你怎么总是乱用言灵!   谢九思:啾啾啾。   是的,师兄还老还童到初始啾啾状态,不过只是语言系统。 第一百零九章   怪不得谢九思一直都没开口, 敢情竟是说不了。   此时“啾啾”一出,白茶慌得厉害。   “啊,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你先别着急 , 我再想想有什么言灵能把你变回来。”   嘴上安抚着青年不要着急,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的人。   谢九思看着抓着头发来回踱步的少女, 伸手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   [师妹, 天赋有时限。]   灵力为笔墨, 谢九思凝金光在半空写道。   [别担心,会恢复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白茶心里还是很愧疚。   “……可是你这样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了。都怪我,没有金刚钻偏要揽下这瓷器活儿。”   和白茶的懊恼不同,除了一开始时候发现自己不能言语有些困扰之外,谢九思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准确来说, 他还挺庆幸能多待一会。   当然, 这不能说。   眼前的少女瘪着嘴,因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很是失落难过,他自顾自的高兴也就算了, 要是说出来就太过分了。   白茶是他正缘这件事虽然他也是后知后觉, 然而从对她生出了亲近之意却并不是从幻境时候出来开始。   实则是在问心境中。   那是他第一次展羽,也是他觉醒血脉的前兆。白茶不是灵族并未觉察,他却知晓其中意义。   以前时候谢九思因为卫芳洲和谢沉的事情,对于正缘, 乃至道缘他都敬而远之。   如今水落石出, 拨云见雾, 他心头对于情缘一事的芥蒂也消弭殆尽。   对于自己的本心他并不排斥。   只是白茶年岁太轻, 修为也未定,她懵懂不代表他也该不知分寸。   这些旖旎心思谢九思不会说。   他想到这里,视线不着痕迹的从白茶的嘴唇往上描摹着她的眉眼。   明明两人不是第一日相识,谢九思却如何也看不够。   和仙门的女修姿容矜不同,白茶的五官是介于少女与少年之间,带着少有的英气。   月光清冷,齿白唇红,明黄色的衣衫在晦暗的环境里也亮若朝霞。   谢九思喉结一滚,指尖又动。   [没有的事,师妹不要妄自菲薄,我的头发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一缕青丝让白茶看,结果一动手,在乌黑之下竟还藏着白雪未消。   这头发竟也只是恢复了个表面。   谢九思一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头发放下掩盖好里头的霜雪。   虽他也不是故意的,可动作依旧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别藏了,我都看到啦。”   白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道。   “要是先前时候你还可以罩个斗篷什么回去,也没什么,你现在口不能言的反而更麻烦。”   这一开口就露馅儿。   “师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日就睡我这里吧,我出去外面亭子打坐静修。正好我刚从幻境里出来神识提升了不少,需要炼化。”   她说着就要出门,不想一直坐着没动作的青年突然起身跟了上来。   起初白茶还以为谢九思是觉着让她一个人在外头不好,想让她留下,可到了后头她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见她往前走一步,谢九思跟一步。   往左一步,他也往左。   ——简直跟她的影子一般。   咦?   “师兄,你跟着我干什么?”   谢九思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神情少有的无措,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知道。]   正在白茶以为是不是因为两人刚从庄周梦蝶里出来还没完全解开情缘契,所以青年才这般离不开自己。   【和情缘契没关系,谢沉和卫芳洲的神识早在那场飞升劫数里消散殆尽,彻底融入到了入坤剑中。你们既已经出来,自然不会再受幻境的影响。】   白茶不解,【那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你忘了你刚才用了什么言灵了吗?】   白傲天叹了口气。   【返老还童。不单单是他的头发和语言系统回溯了,又因为你是他觉醒血脉第一眼所见之人,他现在对你有雏鸟情结。】   一般来说像谢九思这样的修为不可能会被白茶这样凝心期的修者牵着鼻子走,但是他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一方面是谢九思对白茶极为信任,她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起疑,这才使得言灵对他发挥的作用没有十成十,也有八。九分。   另一方面是他刚觉醒血脉,后者又是他的正缘,雏鸟情结加上本能,自然对白茶很是依赖。   一种情绪他还能抵挡,两者的话,在他没有完全能够压制血脉之前的确很是吃力。   【言灵作用消散之前你估计是走不了了,凤凰脚程无双,你到哪儿他都能追上。】   雏鸟情结?   白茶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抬目看向眼巴巴盯着她,不想让她离开的青年。   啊,所以师兄是把她当成妈妈了吗?   她捂着心口,感觉到一阵暴击。   天,这也太可爱了吧。   “好好好,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就是啦。”   本就在庄周梦蝶里当了百年的卫芳洲的少女,代入谢九思母亲这个角色很是迅速。   还没等谢九思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听到少女这一副哄孩子的语气,他更是满头问号。   偏白茶没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把他带到床边,然后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睡吧睡吧,这一次你不是一个人了,我会陪着你的。”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是诡异的是谢九思并不讨厌。   少女坐在床边,嘴里哼着他从未听过的小调试图哄他入睡。   只是修者并不怎么需要睡眠,他长长的睫毛之下那双金色的眸子有情绪明灭,鼻翼之间是白茶花的香气,反倒让他格外清明。   倒是白茶先前就直打呵欠了。   [师妹。]   他凝灵力写道。   [你上来睡吧。]   尽管他现在不能离开白茶,但是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守着自己,而自己睡床的道理。   谢九思写完这行字,手撑着床正准备腾出位置让白茶休息。   谁知白茶用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慈爱眼神注视着他,然后拍了拍他的头温柔说道。   “好吧,你这个时候的确是需要人哄睡的年纪。不过你心智是雏鸟,可身体却是成人,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是得避避嫌。”   什么哄睡,谁哄谁?还有,雏鸟又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很像幼崽吗?   谢九思皱了皱眉,忘了自己还不能言语,一张嘴又是一声“啾啾”。   他脸一红,正欲写字,却见白茶从旁边衣柜里重新抱了一床被褥过来。   “呐,你睡里头,我睡外面。咱们各用各的被子,不能把小爪爪钻进我的被子里哦。”   白茶错误的理解了白傲天的意思,她以为雏鸟情结就是谢九思的心智变成了孩童。   而谢九思也不明白白茶这是闹的哪一出。   两人的脑回路完全没在一条线上,等到他慌忙询问的时候,少女已经裹着被子躺在了他的身旁。   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了。   他走不了,也没法说。   要写字,可白茶又闭上了眼睛。   不能这样,他怎么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和她同床共枕呢?   谢九思克制着不去留意身旁的人,不去看她。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了情绪之后慢慢坐起来,正要下床。   白茶觉察到了动静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片阴影覆下,青丝掺杂着霜雪从擦过她的面颊,在那双粲然的金色里宛若冬日破晓的天光。   “你要去哪里?”   谢九思抬起手要写字,白茶拍了拍脑门。   “瞧我这记性,忘了你现在还是个鸟宝宝,根本不会说话。”   这时候谢九思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真的傻了,敢情她态度这般是以为那返老还童把他变成了幼崽了。   [师妹,我没有……]   他根本来不及写完,白茶伸手把他抱了回来,盖上被子,重新摁在了床上。   白茶支着头,侧身注视着他。   这让谢九思刚凝上的灵力倏尔断开,再续不上。   他被看得面热,抓着被子往上提了下,堪堪遮掩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眉眼。   “这样不会闷吗?”   谢九思轻轻摇了摇头,凤凰属性为火,怎么会热?   再说这样近的距离,哪怕是夜晚要是拿掉被子,白茶也能清晰看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点他紧紧攥着被褥,睫羽颤得厉害。   好乖,明明已经是幼崽心智了,竟然一点也不哭不闹。   白茶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师兄,其实你可以更喜形于色,更任性一点的。至少在我,还有我师尊的面前,你没必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谢九思眼眸一动,想起先前时候她似乎也这样说过。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固若金汤的,只要是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就像我吧,你别看我成天嘻嘻哈哈,明明不被天道庇护,却依旧活得没心没肺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其实不是的,我也很害怕。”   害怕死,更害怕会和卫芳洲那样哪怕用尽全力去抵抗也殒命于天。   “问心境中鉴真我,如果不是在其中看到了你的过去,是不是你永远也不会提起,就把这些当成自己的赎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茶还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再说下去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没办法忽视苦难,更没办法忽视谢九思的痛楚。   “……你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要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什么都自己承担,什么都闷在心里的行为不好。唔,虽然现在我还很弱,不过我希望有朝一日,等我变强了之后,师兄你也可以稍微依赖我一点。”   一不小心还是说多了。   好在谢九思现在听不明白多少,虽然有些自说自话,但说出来比闷在心里好受多了。   夜幕之中,屋子里静谧无声。   白茶也没想这个情况下能得到什么回应,她打了个呵欠道了声晚安,躺下准备休息。   一片温热贴了上来,紧接着青年低头,下颌轻抵在了她的肩膀。   “……不是说好了各睡各的吗?怎么贴上来了?”   她想要往边上过去,发现一双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圈上了她的腰。   谢九思是从背后抱住她的,白茶看不到他的神情。   正要转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一笔一划用灵力写下一行字。   谢九思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动作亲昵,倒真像是一只雏鸟。   感觉到怀里人身子僵硬,他弯了弯唇角。   [依赖你。]   ……   隔天清晨,白茶起来的时候身旁已没了谢九思的踪影。   她伸手摸了摸被褥,一片冰凉。   看来他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他恢复得怎么样了,头发变回去了没有,能不能说话了?   白茶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等到惺忪的睡意过去得差不多,想着去谢九思住的地方瞧瞧。   结果刚穿戴整齐推门出去,便撞上了提着食盒走来的青年。   “现在天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唔,不早了,在剑宗这个时候晨钟都不知道响了多少回了。”   她揉了揉眼睛,隐约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师兄你下山买了点心吗,好香呀。”   “不是买的,是我去小厨房做的。”   谢九思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放下,揭开。   一碗清粥熬得软糯香甜,一盒糕点做工精细,桃花糕,樱桃酥,摆烂精致好似春日画卷。   还有几道爽口小菜,没太多油腥,正适合早上吃。   “灵山是佛门圣地,加上他们寡口腹之欲,重苦修。所以方圆十里也没什么售卖吃食早点的,我就借了小厨房随便做了点。”   白茶已经辟谷,可大约是因为不是仙门出身,尝尽了凡间美食后,始终改不了嘴馋的毛病。   在剑宗时候她每每嘴馋就去后山掏鸟蛋摘灵果,山上的果子都要被她给摘光了。   谢九思也知道她喜欢吃东西,得空会下山给她带点零嘴回来,像这样亲手给她做饭还是头一回。   她反倒有些不敢动了。   “那个师兄,我又不是刚入道,别说一顿,几日一月不吃都没什么的,你用不着给我做这些吃食的。”   谢九思似乎早就料到白茶会这么说,柔声解释。   “你误会了,我不是特意给你做的。”   “大约是在幻境里待得太久,在里面时候你总是会隔三差五去凡尘买吃的回来,我跟着吃惯了也有些想念,这才做了一些。”   原来是他想吃,顺带着也给她做了一份。   听到这白茶的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这才坐下和谢九思一起享用早餐。   殊不知在她埋头扒饭的时候,青年只捻了一只桃花糕尝了一口,剩下的便再没动过。   并没有像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对这些别有兴致。   他视线不着痕迹地停留在白茶身上,昨晚的事情让他有些不自在,本以为少女醒来两人多少会尴尬,偏她似乎浑然不在意。   对此谢九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失落。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开心与不开心都没个遮掩,只知道一股脑想到什么说什么,搞得他患得患失,胡思乱想了一宿。   谢九思单手支着下巴,眉眼温柔地注视着眼前少女。   日光清浅,镀了一层金边,这么近的距离,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对了师兄,你身体恢复的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适的地方?”   白茶咽下嘴里的食物,抬眸询问。   青年听到声音这才回神。   “已经没事了,血脉觉醒带来的影响我也基本上可以压制下去了,就是……”   其实昨晚他之所以变成那般模样,一是因为血脉觉醒,二是因为白茶。   他也是今早才发现和凤凰会忍不住对着伴侣展羽求欢一样,在面对心仪之人,他们很难情绪稳定。   一旦情绪起伏过大,会很容易显露原形。   这也是为什么谢九思昨晚在白茶身旁反而一直无法恢复,等今早离开后才压制了下来。   “什么?”   谢九思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是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情,是关于今年宗门大比的。”   “今年的宗门大比和往年有什么不同吗?”   不都是三千仙门刚择剑入道的弟子们菜鸡互啄吗?   “参赛的弟子倒没什么不同,还是在金丹及其以下的范围,三千仙门不外如是。”   青年将一颗茶叶蛋剥好轻轻放在碟子上递给了白茶。   “你不是仙门出身所以不大清楚,宗门大比顾名思义,就是各个大小宗门一些有资质的年轻弟子切磋交流的一个平台。每五年举办一次,地点从上仙门的几个大宗里择选。”   “蓬山两界,上一届是在万剑云宗,那么这一届便是在蓬莱了。”   蓬山有一山一岛,一山为万剑云宗,一岛则是蓬莱仙岛。   也就是祝灵尘的家乡。   蓬莱在瀛洲和万剑云宗之间,说近也近,说远也远。至少白茶只听过没真正瞧见过。   她咬了一口茶叶蛋,就着粥咽下。   “蓬莱和往届比试的地点有什么不同的吗?”   “每一届宗门大比夺得魁首者都能得到一件近天品的灵宝,上一届剑宗准备的灵宝是一件混天铛,出自卓师叔之手。再之前昆仑那一届,则是一头万年麒麟。”   谢九思手指屈着,点了点桌面。   这一灵宝一灵兽都是极为贵重的宝物,可见他们对宗门大比之重视。   “而今年蓬莱那边,虽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已经让人放出了消息。听说是一件不亚于天斩,入坤的重宝。”   不亚于天斩,入坤?   白茶睁大了眼睛,手上的茶叶蛋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要知道天斩可是沈天昭骨血所铸就,入坤更是卫芳洲和谢沉身魂所祭,两者都是这天下无双的神兵,蓬莱竟然还有灵宝可以不亚于它们,如何不让她震惊?   “怎么可能?该不会是蓬莱那边瞧着之前两届的灵宝太珍奇了,怕落了面子,夸大其词了?”   “应该不是。蓬莱宗一向风气清正,又是上仙门有名的大宗,他们不会因为逞能而信口胡说的。”   话虽如此,可谢九思也不大相信世上还有和入坤和天斩相当的法宝。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年岁太轻,见识太少,孤陋寡闻了。   “可惜我师尊在庄周梦蝶里损伤了一部分神识需要修复,需要休眠一段时间重塑。不然这时候问问他估计就有答案了。”   白茶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蓬莱的秘宝,那作为蓬莱主之女的祝师妹肯定知道呀。”   这可比他们在这里猜来猜去靠谱多了。   ……   白茶是这么想的,结果等到下午告别了无妄,跟着谢九思回到了剑宗之后,却发现如何也找不到少女的踪影了。   绝顶峰云雾萦绕,几月未见的青年依旧在悬崖边上打坐静修。   白茶这一次能够通过考核,入境成功择剑,除了谢九思和沈天昭的帮助之外,鹤不群也有不小的功劳。   几乎是回到宗门当天,她便御剑跑到了绝顶峰。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这么着急过来做什么?”   青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余光扫了一眼白茶手中命剑。   “你择了双剑的消息前几日就传遍了剑宗上下,你来不来告诉我都一样,我早就知道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旁听和亲口告知怎么着也是后者更有诚意吧。”   白茶早就习惯了鹤不群口是心非的性子,浑然不在意。   她将天斩和入坤递了过去。   “我知道师兄是修真界少有的炼器天才,对于我的剑肯定很感兴趣。近日我也没什么修行,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研究吧。”   鹤不群勾了勾唇角,“还算你有心。”   他仔细接过少女手中的双剑,因为有了剑主的授意,虽不喜旁人碰触,却也没有泄露剑气伤人。   “看来你与这双剑磨合得还不错,不然我接过的瞬间。以它们两者的剑气强横程度,可能已经把我胳膊给砍断了。”   提到天斩和入坤,白茶又不可避免想起了先前谢九思提到的那蓬莱重宝。   “鹤师兄,我能问你个事吗?”   青年一脸警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掉钱眼儿里了?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   鹤.财迷.不群听到白茶不是要钱后松了口气。   “那就成,说吧,到底什么事?”   “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听说这一次宗门大比,蓬莱为夺魁者准备的奖励是一个不亚于天斩和入坤的灵宝的事了吗?”   她挠了挠面颊,有些苦恼地说道。   “我原本是想要找祝师妹打探下消息,可不知怎么的找了半天也没在剑宗找到她。”   “你说这个啊,知道啊。和你夺得双剑一样,这样的重磅消息早就传遍修真界了。”   和白茶的好奇不同,鹤不群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小心翼翼用灵力探查着手中命剑。   “还有祝灵尘你也别找了,她回蓬莱了。”   “原来如此。”   祝灵尘的家在蓬莱,正和她择了剑后立刻找鹤不群他们分享喜悦的心情一样,她自然也想要第一时间告知家人。   “那你知道她多久能回来啊?”   “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青年语气凉薄,冷笑了一声说道。   “她本就不是万剑云宗的人。若是她拿到了沈剑仙的剑没准还有留下来的理由,可她择的那把剑好巧不巧正是前蓬莱那位的命剑,也拜不得凌霄宗主,自然是得回蓬莱。”   蓬莱和万剑云宗有不小的恩怨,准确来说是卓不绝和沈天昭和蓬莱的恩怨。   当年沈天昭已身消道陨,卓不绝也被赶出了剑宗,这件事才算完,两宗才算相安无事。   然而这只是明面上的息事宁人,自那件事后,蓬莱弟子再没人拜入过剑宗。   本来祝灵尘也不能来,只是她想要拜入的是凌霄门下,凌霄又和蓬莱主是多年挚友。   这才破例收她入了宗门。   然而可惜的是少女这一次入境择的灵剑适从于蓬莱,非剑宗。道不在此,不得不返。   纪妙妙的道倒是可入主峰,不过她最终也不知怎么的转头拜了剑阁长老应诀门下。   因此兜兜转转,最终凌霄门下依旧只有谢九思一人真传。   白茶沉默了一瞬。   “所以这一次宗门大比祝师妹会代表蓬莱参加?”   鹤不群微微颔首,“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这倒是个麻烦。她对你们的天赋了如指掌,到时候你们和蓬莱人对上,估计会是一场恶战。”   “宗门大比可不像宗门内的切磋比试。三千仙门之间生死之斗,夺宝杀人,比比皆是……”   他本就对蓬莱没什么好感,还想要提醒白茶几句,发现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啧,你不会还把她当同门,到时候舍不得下重手吧?”   白茶连忙摇头否认,“啊没,我身为剑宗弟子,为了宗门荣誉,自是知道轻重的。”   她和祝灵尘虽是同门,关系却也没有多深厚,两宗有利益冲突,白茶自然会更重宗门。   “那你从刚才到现在埋着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个灵宝的事……”   既然祝灵尘走了,那这灵宝是什么还有谁能够知道呢?   看出了白茶的所想,鹤不群将手中的命剑放下。   “我说你既然想知道蓬莱秘宝是什么,干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个祝灵尘?”   白茶一愣,“你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我师尊知道。”   鹤不群提到这个,神情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云雾里一身藏青如群山蒙纱般看不真切。   “你忘了之前你出境时候不是遣青鸟传了消息给他吗,说是让他算算沈剑仙剩下的神魂。他前几日起了卦,昨夜刚解。”   “这和蓬莱秘宝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青年眯了眯眼睛,语气凉薄而嘲讽。   “今年蓬莱宗门大比拿出的秘宝,正是沈师叔的神魂。” 第一百一十章   沈天昭的神魂?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那的确算得上和天斩入坤比肩的重宝了。   “等等,你让我捋捋。”   得知这个消息,白茶惊得浑身都起了冷汗,脊背都发凉。   “你说卓师叔算到了师尊的神魂在蓬莱, 我倒是不怀疑师叔算得的这个结果的真实性。只是你之前不是说神魂这种东西散落的地点并非飘到哪儿便待在哪儿。万物都有因果, 羁绊,那神魂落在天斩或者剑宗也就算了, 毕竟一个是师尊的命剑, 一个是他的入道之所。”   蓬莱虽和万剑云宗一样也是隶属于蓬山, 可两者之间隔了一个沧海。   当年神魔大战沈天昭陨落之所是在无量之地,也就是凤山方向,退一万步就算真不落在剑宗,也是落在凤山,而不是蓬莱。   毕竟凤山和卫芳洲算是亲家,而沈天昭和卫芳洲是同门师姐弟, 还算有层羁绊在。   “蓬莱和我师尊,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他的神魂怎么会跑哪儿去?”   “怎么打不着,他……”   鹤不群话说到一半, 余光瞥见卓不绝不知什么时候从洞府里出来了。   他将手中命剑递给了白茶, 起身迎去。   也不知是因为在庄周梦蝶里待了太久,见到的卓不绝都是少年模样,如今回到现实看到眼前这鹤发苍苍的老者,白茶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听到鹤不群的话, 她这才留意到老者相较于之前脸色更加疲倦苍老, 连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   “卓师叔, 你这是怎么了?是没休息好, 还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去请林长老过来给你瞧瞧?”   “无碍。”   卓不绝并不是像卫芳洲和祝灵尘那样得天道庇佑的天行者,偏他的天赋也算能借助一部分天之力,即窥探天机。   每一次催动天赋他多少都会有些反噬,一般来说修养几日就好了,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   沈天昭不在五行,他推衍他的神魂所在会耗费不少心神,又是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才算到了结果,这一番折腾下来他自然精疲力尽。   卓不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鹤不群的搀扶下席地坐下。   他捶了捶酸涩的腿,抬头看向白茶。   “对了,你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啊?”   “啊什么啊?这前脚刚说了没多久的话,后脚就忘了?”   白茶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出洞府并不是恰好,而是刻意为之。   蓬莱拿沈天昭神魂为宗门大比拔得头筹者奖赏一事,可不是可以随意告知的,应当是鹤不群得了老者的授意,这才说与她听的。   现在他来这儿,应当是为她答疑解惑的。   “没,没忘。”   明白了老者的意图后,白茶正襟危坐道。   “刚才我正好和鹤师兄聊到师尊神魂在蓬莱,我不明白两者有什么渊源,所以有些好奇。”   卓不绝微微颔首,斟酌了下语句。   “其实这件事本身应该由你师尊亲自告诉你的,只是他现在这个情况估计在宗门大比之前是清醒不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招呼青年过来添了几盏茶水,白茶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隔着氤氲的雾气老者的模样更加枯槁。   “我和蓬莱有些恩怨想必不群与你提了一点,但是具体的原由你应该是一头雾水。”   “祝灵尘的师叔程商是个剑修,我与他也算至交好友。当年神魔大战我和他并肩作战,为三千仙门争取了不少生机。然而在大战快要结束之时,我和他反目了。他伤了我金丹,我断了他灵脉,要不是凌霄赶来得及时,我们会同归于尽在无量之地也不一定。”   这些鹤不群同她说过。   白茶将嘴里的茶水咽下,试探着开口。   “我听鹤师兄说你和那位程前辈之所以反目成仇,是因为当年神魔大战你一个不慎被邪祟入体,导致指挥不当,未算到先机,白白折损了不少蓬莱修士……”   “是有这一部分原因。”   有这一部分,那说明不是主因。   说实话,她从一开始听到这个原因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   当时那个情况被魔气侵蚀的不止卓不绝一人,终南山的玄灵子,灵山的去尘,前者更是走火入魔到屠戮人修,驱使生魂,沈天昭不得不斩杀才得解脱的地步。   那如此看来玄灵子的罪孽比卓不绝重多了,都是不得已为之,那程商就算要为蓬莱修士报仇,找了卓不绝也该找终南山一起算账才是。   老者粗糙的手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神情少有的严肃,眉头也紧皱着。   “你猜的没错,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   白茶心下一动,敏锐觉察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程长老和你反目成仇不是因为你失控伤了蓬莱修士,而是你误伤了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她所说的“误伤”已经很委婉了,要是真的只是误伤哪至于下这般的杀手,竟把卓不绝的金丹损坏,甚至到同归于尽的程度。   可见应当是“误杀”才是事实真相。   卓不绝自嘲地笑了笑。   “要是误伤倒好了,我也不至于一直五百年来都活在无尽愧疚和自责中。”   “——我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杀了她。”   他说到这里混浊的眼眸有什么情绪闪烁,“啪”的一声,杯盏放置在了青石板上。   溅落的茶水滚烫,烫得他手背发红。   “准确来说,是我递的刀,你师尊亲自动的手。”   白茶瞳孔一缩,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仅是他,一旁从始至终还算淡定的青年也被茶水呛到咳嗽出声。   “?!什么,这,这怎么还和我师尊扯上关系了?这不就是你两个人的恩怨吗?”   她扭头顺手拍了拍鹤不群的背,帮他顺气。   “还有鹤师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比我还要惊讶?”   “咳咳,我,我只知道这事和你师尊脱不了干系,可我不知道你师尊才是杀人凶手啊!”   他试图平复情绪,发现自己根本平复不了,尤其是在看到罪魁祸首还悠哉悠哉吃茶的时候心头更是烦躁。   “喝喝喝,就知道喝?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商的姐姐不是因为身中魔气入了魔,才被你杀了的吗?”   “唔,是入魔了,和玄灵子那老东西一样救不回来,不过她是自愿入魔的。”   见白茶和鹤不群更糊涂了,卓不绝顿了顿,解释道。   “忘了与你们说,程商的姐姐程不语是沈天昭的道缘。和卫芳洲和谢沉碰上不同,我没帮沈天昭算过什么道缘,他们两个碰上纯属巧合。”   当年沈天昭已经觉醒了天赋,修真上下,至少是年轻一辈里他算得上三千仙门第一剑。修者慕强,剑修更是如此。   加上他生的好看,仰慕他的人自然也多,其中就有程不语。   程不语也是个剑修,只是和沈天昭资质卓绝不同,她是个废灵根,穷极一生修为也不过金丹。   本来这样差距悬殊的两人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偏偏他们参加的是同一届宗门大比。   少年一剑,名动九州。   惊鸿一瞥,乱了程不语的道心。   也是那个时候,沈天昭在人群里看到了程不语,知道了对方是自己的道缘。   人修之间所谓的道缘和灵族的正缘不同,正缘即情缘,不会有偏移改变,是命定的道侣。而道缘的话只要有心避之,是可以转化为普通的羁绊,例如挚友,不一定非要共赴鸿蒙。   缘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尤其道缘。   要是寻常修者碰上自己的道缘肯定欢欣,只是沈天昭不同,他的天赋会给亲近之人招致祸端,天道不容于他,和他沾染上因果之人也不会被天道所容。   除了卓不绝这样能使用一些天之力,规避风险劫数的人之外,他从未和任何人深交过。   ——这道缘他自然也不会碰。   “因此沈天昭在当年宗门大比结束之时把程不语叫到了小树林……你别多想啊,你师尊叫她过去借一步说话不是干什么龌龊事,而是想要用天斩断了两人因果,永绝后患。”   一听到“小树林”这三个字,白茶眼神都不对了,卓不绝连忙解释。   “这样啊,那之后呢?”   “沈天昭告知了她原由后,程不语没有答应。倒不是那时候她就对沈天昭情根深种了,只是这强断因果也属于逆天而行,有违法则。她颇为顾忌,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说自此之后两人永不相见。沈天昭同意了,只是事与愿违……”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立flag。   两人要是真永不相见了,程不语之后又怎么会死在沈天昭之手?   白茶皱了皱眉,“那这么说程不语真是因为被师尊因果牵连才身陨道消的?”   “与其说是被牵连,是她主动沾染上他的因果的。”   卓不绝神情微沉,苍老的面容有些怔然。   “她不想沈天昭再被天道左右,她想让他不受约束——更甚者她想让他代天,成为新的天道。”   “于是她选择入魔,逼他杀她破劫。”   “而我是为她引魔入体之人。”   白茶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怪不得卓不绝会说自己是那个递刀的人。   “为什么……程不语喜欢我师尊,行事偏激糊涂也就算了,卓师叔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这样荒唐的要求?”   她不理解,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这样窥探天机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因果报应这个道理。   卓不绝沉默了半晌,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沉声说道。   “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   “天知道程不语是沈天昭的软肋,天要诛她。比起死在天道之手,她更愿以身助他代天。”   为大爱者道陨,为小爱者身死。   如果说沈天昭是为苍生献祭,那么程不语便是后者,两者没有高低。   太多的信息一股脑塞了进来,白茶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   良久,她张了张嘴。   “……那程商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但他不信。”   卓不绝眉宇之间折痕渐深,花白的眉毛也跟着颤颤巍巍。   “有谢沉为卫芳洲剖金丹以身祭剑的事情在前,加上你师尊性格乖张,逆天而行,不受仙门待见。他们自然更相信是他诱骗于程不语,引她身死破情劫。”   沈天昭为苍生散了神魂,平息了战争之后,卓不绝乘飞舟将程不语的尸身送回了蓬莱。   因为他和程不语都殒于无量之地,所以死无对证,程商把这笔账全算在了卓不绝头上。   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的鹤不群看着身旁因金丹受损,鹤发鸡皮的老者,神情复杂又微妙。   以前他还觉得是程商那老东西不可理喻,故意找茬,如此看来他师尊也并不无辜。   要是他的亲人死在旁人之手,他估计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冷静不了。   “……罢了,既事出有因,我以后再也不骂那老东西了。”   鹤不群想到了什么又问。   “不过就算沈剑仙和蓬莱有渊源,神魂落在了那里。可神魂又不是灵宝,它是有主的,未得沈剑仙允许,蓬莱如何作为奖赏赠人?”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里卓不绝重重叹了口气。   “因为那道神魂就是沈天昭送给蓬莱的。”   准确来说是送给程不语的。   蓬莱不会要这道因程不语身死换来的神魂,程商更不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得知了沈天昭重聚了灵体,这才用这神魂为宗门大比的奖励,把它当成物件来羞辱沈天昭,羞辱万剑云宗。”   ……   沈天昭当时估计没想过自己能够再重聚灵体,又或者他只是单纯为了护住她的身魂,让她得以转世轮回,这才把神魂给了她。   然而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说明了现在那道神魂的的确确都是蓬莱的所有物。   他们想给谁便给谁,想拿来做什么大比的奖赏就做什么奖赏,哪怕是万剑云宗也不能置喙。   虽然如今除了她们还没什么人知道蓬莱大比魁首者的奖励是沈天昭的神魂,但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大比开始肯定会公布的。   沈天昭的神魂,别说是参赛的弟子了,就连其他修真大能也眼馋得不行。   也就是说到时候的大比肯定很修罗。   作为沈天昭的徒弟,白茶自然会成为这次比大比的众矢之的,那么要想获胜拿到神魂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师尊啊师尊,你可真是太会给我出难题了。   原想着好不容易回来剑宗可以好好休息下,现在看来这段时间不抓紧修行是不成了。   白茶叹了口气,从绝顶峰离开之后径直往千仞峰方向过去。   打算随便钻进个秘境修炼,不想还没回峰,便看到一众弟子围聚在了一起。   千仞峰虽是沈天昭的住所,白茶是她的徒弟可以在此居住。   不过他身陨之后这里也被划分为了宗门授课的地方,所以每日不乏有来上课的同门。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这都到了上课时间了他们反倒是在秘境外头也不进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心下一动,御剑落地过去。   “你们围在这儿干什么呢?我记得今日不是逍遥子师叔的课吗?”   被询问的那个弟子看到来人是白茶后一愣,而后解释道。   “逍遥子师叔说大家大多刚从无量之地,历经千辛万苦择了剑回来也不容易。所以从他的宝库里取了一块原石出来,当作给大家的犒赏。”   原石?   白茶这时候才留意到人群里面那一块半人高的石头。   通体漆黑,表面粗糙。   看上去不像是石头更像是一块生铁。   她眯了眯眼睛,隐约看到上面覆着一层金光,灵力磅礴,的确不似俗物。   而顾淮和往常一样,身旁一两个仙侍,一身紫衣,支着头慵懒地注视着众人。   在看到白茶的时候视线一顿,朝着她勾了勾唇角,来了兴致。   “白茶,你倒是来得巧,刚好赶在今日我这在开灵石时候。这块原石听是出自扶桑神树之下的一块千年灵石,开出的灵玉不比昆仑玉次,甚至更甚后者。”   “只是这原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们一群人费了好大劲儿,从刚才到现在也没把它断开。”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试试?”   竟这般牢固?   白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手不自觉放在剑柄上正欲拔剑。   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扣住了她的手腕。   制止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停云。   风停云将白茶手中剑推送回了剑鞘。   白茶莫名,“干什么?不是你师尊说断开多少就可以拿走多少吗?”   “这可是千年的灵石,你以为这么轻松就让你拿走?”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首先,不能用灵器。剑啊刀啊什么都不能用,只能用自身的力气。第二,断石的同时要兼顾观赏性,就是还要有看头。”   第一点白茶还能理解,第二点是什么鬼?   风停云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师尊是个乐子人。咱们这一次去无量之地这段时间,他没我们嚯嚯一天到晚闲得蛋疼,这不现在我们回来了,他自然又拿我们寻开心了呗。”   “这块原石硬度很高,纪妙妙那么大的力气刚才使出全力都只打下了拳头大的几块,而且因为只用了蛮力,我师尊觉得无趣连打下来的都没给她。”   纪妙妙对灵玉什么并不感兴趣,作为仙乐峰的千金,她想要什么没有?   她只是单纯想试试能不能徒手断石罢了。   而且这块灵石听着噱头那么大,什么神树滋养千年而成,其实说到底就是一块开出来比其他原石漂亮的玉石罢了。   “这灵玉对你用处不大,除了漂亮点,和那些灵丹比起来华而不实。你就别跟着他们掺和了,别一不小心伤了手,到时候宗门大比可就难办了。”   白茶听到这里眼睫一动,本来起初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听到风停云说这石头开出来的玉石很漂亮很是心痒。   之前在无量之地谢九思给她的那块昆仑玉被那个残魂给弄碎了,她本就有些过意不去。   加上算着时间再过几日就是青年的生辰了。   她正愁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送他呢,这不正好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这么大一块原石,她要是把它都拿到手了,给他做手镯,做耳坠子,做珠串,簪子,做一套凤冠都成。   这么大手笔,还拿不下他?   到时候他不得乐死?   白茶越想越乐,越想越妙,险些笑出声。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放心,我不用手。”   少年还没说完,白茶摆了摆手。   然后拨开人群,迈着脚步无比自信地拨开人群,走到了那块原石面前。   然后展开手臂把它猛地抱起,大喝一声抛到了半空。   巨石宛若陨石破开云端,穿过长风,白昼流星一般,带动着呼啸气流烈烈。   “?!她要干什么!该不会用蛮力破不开想要用这种方法砸开吧!”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硬的石头也承受不住啊!这是作弊!师叔,她这是作弊!”   逍遥子坐直了身子,正要阻止白茶。   只见少女足尖一点,倏尔往石头坠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逍遥子瞳孔一缩,吓得够呛。   “?!白茶,你干什么!别做傻事!别用头去砸!”   “谁脑子不清醒用头去砸?”   “我这是胸口碎大石——”   白茶说着将灵力覆在了周身,昂首挺胸,视死如归般直迎上了那块巨石。   “臭石头,我创不死你!”   “……??”   作者有话说:   白茶:为爱胸口碎大石。   逍遥子:你这就算脑子清醒了?   谢九思:……真的很丢撵。   这几章属于日常过度下,交代下宗门大比背景关系什么的。啾咪。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道黄色身影宛若天光破过, 只听“砰”的一声,那固若金汤的原石咔嚓碎成了两半。   白茶也不是铜墙铁壁,这么一撞她整个人从半空轰隆砸了下来,脚下瞬间压下两处凹陷。   可见这力道之大, 冲击之强。   四周尘嚣纷扬, 她咳嗽了几声,不单单是被这尘土给呛到了, 更多的是胸口太疼。   没多会儿喉间涌了一抹腥甜, 沁下在了唇角。   白茶倒是不在意, 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   “咳咳,成了吗?”   【成了,不过只裂了一处。按照逍遥子的规定我们只能拿走那一小半。】   那块原石虽然是从中裂开,然而肉身撼动巨石还是太困难,更何况是千年的灵玉。   哪怕她将灵力覆在周身,又用了那“胸口碎大石”的言灵加持, 也只堪堪碎了三分之一。   按理说这其实已然足够, 只是刚才那么不顾章法的冲击过去,裂了不少痕迹,去掉角料和坑洼不平的地方, 留下的纯粹完整的部分并不多。   白茶思索片刻, 压着喉间的血气走到逍遥子一步的位置停下。   “师叔,你这个挑战有次数限制吗?”   逍遥子在白茶落地的时候便不动声色用神识感知了一番,发现她并没有伤到内里后刚松了口气,听到她这话眼皮子直跳。   他是个闲来无事喜欢找趣儿找乐子的人, 可拿人寻开心是一回事, 不代表他可以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死活。   “?你不会还想再来一次吧?”   “嗯, 我想要尽可能再多拿一点。”   白茶眨了眨眼睛, 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事先告诉你,这灵玉除了好看点儿和其他灵宝相比没什么优势。它内里的灵力虽然还算充盈,却只是用来维持玉色清明,使之触手生温。这玉是好玉,但是除了玉之外便什么也不是了。”   顾淮之所以拿这块原石来当犒赏,一来是这东西足够大,大家随便砍一点砸一点都能匀一匀,要是用其他的灵宝可不够分的。   二来是他只喜紫色,不喜欢这红白这种太艳太素的颜色。不然千年的灵玉,哪里轮得到他们?   正因为这不是什么灵宝,大家的兴致并没有之前那么高。   今日想要来试试断石的无非分为两类人,一是和纪妙妙那样单纯想试试力量的,二来便是那些少年人,想得些灵石讨意中人欢喜。   据顾淮对白茶的了解,这人的性子和他徒弟风停云挺像,讨要的只要有用的,不会要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这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和顾淮猜测的一样,要是换作往常白茶肯定不会为了这么一块只有颜值的玉石,当众不顾形象表演一番胸口碎大石。   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   “我知道的。主要是这个月马上就是我师兄生辰了,我想拿这些做点东西送给他。”   顾淮皱了皱眉,“师兄?鹤不群?”   “不成,你这东西不能给他。那小子懂个屁的玉石古玩,什么好东西拿给他不是拿去换钱就是用锤子炼器砸个粉碎,简直暴殄天物!”   “不不不,叔叔误会了,我是给谢师兄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顾淮,周遭听到的众人都忍不住将视线落了过来。   前者探究,后者八卦。   “你说……你是为谢九思讨的玉?”   白茶微微颔首,刚想要说什么,发现众人的视线更加灼热了。   “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奇怪,怎么刚才顾淮误会她是给鹤不群讨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怎么到了谢九思这里反应这般反常?   青年盯着白茶看了半晌。   见少女眼神清明,神色坦荡,似乎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想要给一位同门师兄备一份生辰礼而已。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谢九思出自昆仑。昆仑和我们剑宗不同,它们那地方盛产两物,一是美玉,二是美人。”   顾淮把玩着手边的一块灵玉,紫罗兰色泽透着日光映照在他白瓷的肌肤,说不出的旖旎梦幻。   “这前者自然是指的是闻名九州的昆仑玉,后者则是指的瀛洲灵族。灵族是由灵兽幻化而成,他们的容貌昳丽,放眼三千仙门也是数一数二,让人见之忘俗。”   “正因为这两者是昆仑的特产,所以这玉赠昆仑人,是有特殊的含义的。”   说话间,他眼眸一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玩味暧昧。   白茶心下一动,“什么含义?”   “美玉赠美人,你说什么含义?”   顾淮没有明说,可白茶又不是傻子,从他还有周围人的眼神和反应也明白了。   她不是仙门人,这些仙门常识和约定俗成的规矩她并不敏锐。   此时白茶有些骑虎难下,这要是不要吧,可她都已经胸口碎大石这么拼了,不要实在太可惜了。   但是若是要吧,这不坐实了她对谢九思心怀不轨,别有心思吗?   顾淮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余光扫了一眼她腰间的双剑。   “这样吧,也不用你再来一次了。我承认这种表演的确挺有意思,可我也不想害的你为了块破石头伤了内里。”   “这原石你都拿去吧,好歹你择的两把命剑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用千年的灵玉做两块剑穗玉佩什么挂着倒是相得映彰。”   白茶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为她解围。   如果她拿了这块灵玉,就算她说是给自己用的,估计他们也不会信,可要是顾淮说给她来做剑穗坠子什么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然而白茶并没有立刻应答。   顾淮抬眸,“怎么了?刚才不是挺稀罕的吗,现在又不想要了?”   她摇头解释,“谢谢师叔。只是这原石是你用来给大家□□头的,你这都给了我,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你想多了,他们不会有什么怨言,反而心服口服。”   顾淮见白茶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他半调侃半嘲讽道。   “毕竟除了你,也没人会不要命到和一块石头拼死拼活。”   “……”   ……   对于白茶来说从顾淮那里得到这么大一块千年灵石这件事,如愿,又没完全如愿。   如愿是因为拿到手了,没如愿是因为这东西到手了又没办法按照她所想的那样送给谢九思。   唉,这都什么事啊。   这不那么辛苦了一遭,结果白做工了吗?   这东西是她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又是顾淮当着众人送给她的,卖了既可惜又失礼。   思来想去,白茶敲了下脑门。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既然送不了师兄,那我换一个人送不是一样吗?   不过鹤师兄不能送,什么东西到他手上不是卖了就是砸了烧了炼器。   风停云也不行,他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要不送给风师姐吧,她是个姑娘家,应该很喜欢这种漂亮的灵玉。而且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找个拿的出手的礼物送给她吗,这玉正合适。】   白傲天的话提醒了白茶。   “成,我这就给她送去。”   白茶说干就干,扛着那两半原石便御剑径直上了紫金峰。   她到紫金峰的时候风停雪刚从炼丹房里出来,瞧见来人一愣,眉眼肉眼可见柔和了几分。   “师妹,你怎么来了?”   之前时候还没注意,这时候走上前风停雪才瞧见白茶放置在身后的两块灵石。   白茶刚想要开口,便看到少女抬眸神情复杂地看向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在千仞峰得到的那块千年灵石吧。”   白茶惊讶地微睁开眼睛。   “?不是,这东西怎么我前脚刚拿到,你后脚就知道了?”   要是是千仞峰,或是临近的主峰那边的人知道也就算了,毕竟离得近。   可紫金峰离得这么远,加上风停雪又没出峰,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什么叫我怎么知道,你应该问这剑宗上下还有谁不知道你为谢师兄胸口碎大石的事情才对。”   风停雪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师妹,我知道你对谢师兄是有些特殊,他也足够优秀,你对他有好感这很正常。只是你也不能闹的人尽皆知吧?这对你,对谢师兄都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顾淮给白茶找了个台阶下,然而当时是她当着众人面说是要把玉送给谢九思的,如今她送不送,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性质。   这件事风停雪本来不知道的,只是今日刚好有个紫金峰的弟子去看热闹了。   白茶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谁喜欢谢九思了?不,她是喜欢,但是不是那种喜欢,是同门之间的尊敬,才不是男女之情!   “不是师姐,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对师兄没那个想法。我只是不知道不能赠昆仑人玉,这才闹了误会。”   别人这般解释风停雪可能不信,但是白茶毕竟不是仙门出身,若是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这样啊……那你拿灵石来找我做什么?”   白茶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想要回答,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为别的,如果风停雪不知道上午那一出乌龙还好,可现在人都知道了这玉本来是她打算求来给谢九思的生辰礼,现在她要是改口说是给她的,实在不大妥当。   “……唔,没什么,就是想找师姐帮我用业火去下内里杂质。”   说到这里她斟酌了下语句,又补充道。   “这块灵玉还挺大的,师姐要是喜欢可以拿一些过去,做些首饰什么的应该很好看。”   风停雪笑着拒绝了。   “不用了,我成天出入炼丹炉乌烟瘴气的,戴着这样漂亮的玉石太暴殄天物了。”   “再说了你之前送我的那个紫金鼎就已经很珍贵了,整个峰中除了我师尊还有个别资质出众的师兄之外,大家都没有这样好的炼丹鼎,我都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哪里好意思再收你的东西?”   说完也不管白茶什么反应,用悬浮术将这块灵石搬进了炼丹炉。   白茶跟在后面一并进去,在灼灼的业火之中,那块漆黑的石头慢慢烧成了朝阳的橘黄,而后变成了深红。   红得瑰丽明艳,好似鸽子血般。   火光摇曳里,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时庄周梦蝶的幻象。   幻象里的谢九思喜珍宝华服,右耳上有一个由红色翎羽和昆仑玉制成的耳坠。   每每夜里隔着烛火看去,衬得他雪肤乌发,说不出的勾人心魄。   起初白茶以为他是受到了谢沉的影响,后来白傲天告诉她,神识影响不了人的喜好。   他是喜欢的,只是他不是幻象里那个娇生惯养,千娇百宠长大的凤山少主。   现实中的谢九思是剑宗的大师兄。   他需要成熟稳重,光风霁月,尤其是在这样重苦修的地方,他不能放纵自己。   所以他总是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白衣,再无其他颜色。   真可惜,这本该是最适合他的生辰礼。   白茶叹了口气,“师姐,其实我今日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帮我把这块玉的杂质清除,我还想找你商量下……”   “送谢师兄什么生辰礼?”   她见白茶点了点头,操纵天赋的手一停,火焰倏尔回流在了她掌心,最后湮灭不见。   “我觉得这件事你用不着太纠结,谢师兄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自己的生辰并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甚至很讨厌过生辰。”   “所以你为他大操大办,或是太过慎重反而适得其反。”   说到这里风停雪眼睫一动。   “你忘了去年在他生辰的时候给他做了一晚长寿面,说是按照凡尘的习俗生辰当日是要吃长寿面的。他虽然吃了,但是之后不是让你日后别再这样做了,还说修者寿命太长,生辰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纪念的意义,让你不要再祝他生辰快乐了吗?”   这件事还是白茶告诉风停雪的,她当时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惹了青年生气,所以来找同为仙门的风停雪想要问下原由。   而这个原由她也是最近才得知。   不是风停雪的错觉,谢九思的确很不喜欢过生辰。   在没有进入庄周梦蝶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是罪孽的,是不被世人期待的。   对一个认为生而有罪的人来说,生辰对他除了提醒自己曾被父母,被族人抛却的这一残酷的事实之外,不会给他带来丝毫的喜悦和快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白茶觉得他不会再那么排斥过生辰。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去试着破石,给他当生辰礼。   然而经过风停雪这么一番提醒下来,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想的太简单了。   或许谢九思不再认为自己生而有罪,不再那么讨厌生辰这件事,但是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天将下惩戒的时候。   也是卫芳洲和谢沉双双殉情的日子。   生辰于他来说,似乎也不是那般愉快了。   犹豫了许久,白茶决定还是不要送什么东西为好,等到谢九思完全从那段过往中走出来了之后,她再为他补上也不迟。   就跟他所说的一样,修者寿命绵长,他们也来日方长。   不过不送东西了,也总得说一声生辰快乐。   毕竟今年可是青年满百岁,在凡尘可是大寿中的大寿,她实在做不到当个寻常日子,什么也没发生。   谢九思生辰当日,白茶从秘境修炼出来后径直御剑去了主峰。   自从上次灵山时候青年觉醒后,为了完全压制住血脉,他这段时间都在闭关修行。前两日才出关。   傍晚时分,夕阳橘黄。   谢九思住的地方在落日崖方向,余晖温柔洒在山林,四周静谧无声。   白茶走到青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并没人回应。   修者用不着睡眠,因此谢九思除了静修之外,平日里大多都在竹林那边练剑,夜尽天明才回来的情况并不少见。   想来这段时日一直闭关没怎么活动筋骨,他手痒,又去了紫竹林那边练剑了吧。   她这么想着,折返方向往竹林那去。   谢九思练剑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地方,然而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白茶在紫竹林里找了几圈,别说人了,就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怎么回事?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又回去闭关了?   正在白茶纳闷儿,见天色已晚,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   不远处隐约有清泉落石的声响,紧接着是潺潺的水声,不似溪流缓缓,像是有什么东西拨动一般。   她心下一动,循声往那边过去。   竹叶月下影婆娑,光亮细碎斑驳。   晦暗明灭之间,白茶拨开树叶,有水珠顺着叶脉滴落,紧接着一片氤氲的雾气覆上了她的眉眼。   隔着雾霭,她隐约看到了一片灵泉。   灵泉之中一个熟悉的轮廓勾勒其后,月华一般的长发柔软如绸,粲然的金眸有星辰流转。   谢九思双手轻搭在白玉石上,上半身往后微仰靠着,象牙般的脖颈白皙如雪,水珠顺着他的喉结滑落,最后暧昧地隐没在了胸膛。   他的眼尾泛红,冰冷的水泽却把他的面颊晕了一片绯色。   如远山的眉宇轻皱,薄唇压着,却还是能从唇齿之间听到溢出的细碎声音。   他好像很难受,但是……并不痛苦。   白茶瞳孔一缩,不为别的——   这个样子的谢九思她见过,在幻象里,在他情动时。   他曾在“醉生梦死”的梦境里,热烈且直白地渴求过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猛地代入了幻象中的情形,那时候她每每面对谢九思的索求不敢乱来,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逃。   幻象百年之久,已经让她有了身体记忆,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准备扭头离开。   谁知刚转身,“咔嚓”一声,踩到了地上的树枝。   “谁?!”   从沉沦中被惊醒的青年,手撑着岸边站了起来。   这一站先前浸没在水中的大半身子,一下子全然暴露在了空气。   银发如瀑,似月华倾泻。   那长长的睫毛下那双金眸因为水雾氤氲,单薄的衣料被水浸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体,透出了浅淡的粉色。   本就着的是内衫,又被水这么一透,根本没什么遮掩作用。   两人四目相对,在看到来人是白茶后谢九思身子一僵。   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实在不雅,“哗”的一声,也不等白茶反应,又猛地坐了回去。   他的耳根在银白的发间红得滴血,手紧紧扣着白玉石板,骨节也泛白。   半晌,在发现眼前人竟还直愣愣盯着他,谢九思少有的恼羞成怒。   “转过去。”   白茶从美色的冲击中如梦初醒。   她也知道自己无论是偷看还是直视的行为都很失礼,只得尴尬地挠了挠面颊,照做转过了身子。   后面水声潺潺,在这样的夜晚里连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九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压制住自己紊乱的情绪。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月光下她的身影纤细单薄,垂在两旁的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师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茶刚想要回答没多久,而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试验,连忙摇头否认。   “师兄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对于白茶不打自招的行为,谢九思沉默了一瞬。   那就是该看的都看到了。   “那你跑什么?”   他没有戳穿白茶拙劣的谎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跑什么?她总不能说是条件反射吧?   幻象百年里谢九思一见到她就狼看到肉一样两眼放光,她害怕又被拉去大战三百回合下不了床,所以条件反射地跑了。   这话让她怎么说?   “哈哈,瞧师兄这话说的,你在泡汤。我不走难不成看着你泡不成吗?这多不好意思呀。”   说谎。   谢九思听出少女话语里的心虚,可他又没勇气去探究追问。   自己那副样子,他实在没脸刨根问底……   而且这件事也不怪白茶,是他自己疏忽大意没感知到有人来,这才造成了如今这般尴尬的状况。   灵族本质上不是人,是兽。   谢九思的血脉被压制了五六百年,突然觉醒不单会让他灵力紊乱,无法控制人形,积压着的一些兽的习性也会一并爆发。   而今夜,他的发情期到了。   这种情况本身并不难熬,偏他动了情,只得大半夜跑到灵泉里泡着平息。   不想这般狼狈不堪的一面竟然会被白茶撞见。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声音喑哑,和夜风拂过树叶般酥酥麻麻。   “最后一个问题,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要不是谢九思提起,白茶险些把今日来的目的给忘了。   “唔,这个问题我得转过来回答。”   谢九思一顿,将身子往泉水里再埋了几分,确认肩膀以下不会被看到后这才同意她转头。   白茶知道他不自在,稍微站远了点。   也是这个时候面对着他,他才看到了她怀里抱着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一把木剑,我照着昆吾剑的样子削的,应该和你的命剑长的八九不离十。”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剑小心翼翼放在青年的手边。   见谢九思还没反应过来,白茶有些失落地解释道。   “师兄你怎么又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知道你不喜欢过生辰,但是今年可是你百岁大寿,我想着至少也得来亲自给你道声生辰快乐。这礼物我本来也是没打算送的,怕你不喜欢,只是空着双手来也不好,就削了把木剑,毕竟你是剑修,自然是不会讨厌剑的。”   “生辰快乐,师兄。”   青年愕然看向手旁那把不算精致的木剑,上面歪歪斜斜刻印了一个“九”字。   生辰……   他的好像的确是今日。   百年来谢九思除了去年白茶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外,他再没有过过什么生辰。   他自然是记不得的。   谢九思指尖微动,伸手珍视地抚摸着粗糙的剑面,神情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白茶看到他并不讨厌,从来之前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去。   她拍了拍身上粘上的竹叶,然后笑着说道。   “你喜欢就好。既然话我已经传达了,礼物也送到了,那我就不打扰师兄泡汤啦。”   “等等!”   她歪着头,不解看向青年。   “师兄可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我前几日听他们说,你从逍遥子师叔那里为我讨了一件东西……”   谢九思眼睫一动,声音轻若羽绒。   “便是讨要的这块百年桃木吗?”   他虽这么问,但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桃木不可能是白茶从顾淮那里讨来的。   顾淮出身皇族,收藏的东西非珍即贵,一块百年的桃木,他是断然不可能收的。   当时他出关时候听到宗门弟子隐约提到什么白茶是为他讨的,似乎还受了伤。   可等到他上前细问的时候,那些人又支支吾吾颇为顾忌。   因此谢九思至今都不知道白茶到底从顾淮那里讨了什么。   “啊这个……”   白茶也知道顾淮不可能给她一块后山随处可见的百年桃木,连她都不信的事情,谢九思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相信?   没办法,她只得如实告知。   毕竟再尴尬的情况都有了,也不怕再来一件。   “不是桃木,是一块千年灵石。很漂亮,是师兄喜欢的朱红色,我原本想拿来做点玉佩什么送给你的,但是听他们说灵玉不能随便送给昆仑人……”   “可以的。”   谢九思手撑着白玉石板,身子往白茶方向前倾了些,抬目望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我已入剑宗,我便不属昆仑。你可以送给我。”   白茶眼睛一亮,“真的?”   他微垂着眉眼,稍稍避开了她的眸光。   “……自然是真的。”   “你忘了我之前不是也送了你一块昆仑玉吗,若是不可以,我为何要送你?”   谢九思说了谎。   昆仑人是不能随意收人灵玉,但是可以赠玉,只要那人不是昆仑出身便没有别的什么特殊含义。   昆仑盛产灵玉,若用玉在内为定情,在外便是和其他仙门赠玉的含义一样,是为交友。   这和入乡随俗一个道理。   白茶不明白其中细节,她高兴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谢九思。   谢九思一愣,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下将盒子打开一看。   一条串着红玉珠的链子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一共九颗,用一根极细的银链串着,每一颗都被打磨得光滑如镜,触手生温。   仔细看去,珠子上隐约有金色云纹闪烁。   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红光,似海上红日,云海朝阳,冉冉而升。   “这是……脚链?”   “你怎么知道?”   她有些惊讶,声音都拔高点。   脚链和手链长短差不多,按理说正常人看到它的第一眼都会以为是后者才是。   谢九思唇角微抿,温润的眉眼漾起浅淡的一层笑意。   “我就是知道。”   这话听着有些孩子气……不,准确来说是有些恃宠而骄。   他之所以知道这是脚链很简单,在幻象里白茶曾不止一次提起过。   她说他的脚踝很细,脚骨也很漂亮。   她还说她以前在凡尘的时候养过一只小鸟,鸟儿的脚踝好像都很细,戴着链子会很好看。   但是白茶没有这么做。   她说要是真的拴上它的话,它会不喜欢,也不自由。   谢九思听后反驳道,他说不这么觉得,他喜欢脚链,若是她能送给他一条再好不过了。   因为他想要成为她的所有物,想要她对所有人宣誓对他的主权。   他心甘情愿,为她圈地为牢。   这些他偏执的想法只藏在心里,并未宣之于口。   白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以为他喜欢,这才想着给他做一条。   想到这里谢九思摩挲着红玉的动作更加轻柔,正要道谢,而后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等一下,你不是说你觉得送我这个不妥吗?为何又做了这串脚链?”   “唔,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因为我也想不到做什么会比这个更合适,等到回神来已经做出来了。”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澄澈纯粹,正因为她的坦诚清明,让谢九思有一种自己在她眼里无所遁形的紧张感。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捏着那条脚链,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嘀嗒落在了石板之上。   “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能帮我戴上吗?”   白茶喉间一紧,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不是一个无礼的请求,可是却也不算妥当。   眼前的青年眼神期待,带着他都没有觉察到了渴求。   这好像是一个比三生结缘还要重要的仪式。他渴求白茶为他戴上镣铐,束缚他,驯服他。   “……好吧。”   白茶妥协了。   她接过那条脚链,青年的手指微凉,擦过了她的手背。   “哗啦”水声响动,一只白皙如雪,脚骨优美的脚从水泽而出。   然后轻轻放在了白玉石上。   白茶俯身靠近,将那条脚链戴在了他的脚踝。   红玉温存,有什么东西被接上了。   是脚链的两端,或是命运的红绳。   谢九思感觉心里传出了一声餍足的喟叹,他的身心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   倦鸟归巢,画地为牢。   这是对堕落的灵魂而言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表面的师兄:纯情boy,男妈妈   实际上的师兄:钓系美人   今天我们之所以欢聚在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们的好师兄谢九思,庆祝他的百岁大寿。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谢九思大半身子是浸没在水里的, 抬脚的时候只有一小截腿裸露在外。   淌着水渍轻踩在了她面前的白玉石板。   他们离得很近,她在岸上,青年在灵泉。   为了配合她,也为了遮掩住自己的身体, 谢九思双手撑在了水底, 微微支着上半身,背靠在后面的青石。   这片灵泉被紫竹围绕, 月下树影婆娑, 光影斑驳摇曳在谢九思的身上。   从白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肩膀以上和一点小腿的肌肤, 氤氲的雾气如纱幔蒙上了她的眼睛,也覆在了她的心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庄周梦蝶里出来后,或许就跟她看到他的一些举动会有身体记忆一样,脑子比身体更快做出了反应。   他也在那虚妄的百年里对她有了依赖。   是被谢沉的神识影响了吗,还是时间太久成了一种习惯?   白茶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 现在的她和谢九思单独相处的时候, 她没办法做到以往那样道心清明。   哪怕是编织的幻象,在看到这样旖旎的画面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些有的没的。   这样不好。   她心里这样告诫着自己要从虚幻里走出来,不要被左右影响。   自己不是卫芳洲, 谢九思也不是谢沉。   两情相悦是假的, 那些意乱情迷也是假的。   白茶是这么想的,然而在青年将那串朱红的脚链递过来,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还是和幻象里一样很没出息地答应了。   灵泉是冰冷的, 可他的肌肤却泛着一层浅淡的粉色。   她只飞快地瞥了一眼, 不敢乱看。   小心翼翼将那串脚链戴上, 像是完成了什么极为艰巨的任务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谢九思其实也有些羞赧, 在提出那个请求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不妥了。   在幻象里的白茶虽然是卫芳洲,可她子自始至终意识都是清醒的,她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没有旁人的影子。   虚妄也好,真实也罢,她都没有变过。   反倒是他的性格被谢沉的经历左右,变得有些恃宠而骄。   所以在收到她的礼物的第一时间,他竟想的是让她帮自己戴上。   这可不是师兄该对师妹提出的请求。   谢九思该补上一句“开玩笑的”“逗你的”之类的话应付过去,这是最好的避免尴尬的办法。   然而他没有。   因为唯有这个,他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好在白茶答应了,她向来迟钝,估计只会觉得今日是他生辰,寿星的要求拒绝了不好。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在看到白茶紧张地指尖颤抖,屏住呼吸对着一串脚链如临大敌的样子。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心下一个大胆又愉悦的猜测冒了出来。   ——她是知道不妥的,只是她无法拒绝他的请求而已。   “这里很热吗?”   白茶刚松了口气,头顶一个喑哑的声音问道。   她抬头看去,鼻尖险些擦过他的鼻尖。   师兄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   白茶慌忙往后仰了些,那双金色的眸子似夜里蛰伏的野兽,而她是猎物。   她被看得很不自在。   “还,还好,可能是因为我刚才一路跑过来找你所以这才有点儿热。”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脸,果不其然,自己的鼻尖和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   纤细白皙的脚踝在那串红玉的映衬下如红梅落雪,水珠缓缓从脚背滑落在了足弓,指甲也在水汽里晕出好看的绯色。   真好看。   “你是在说你送的脚链好看吗?”   听到谢九思的声音后,白茶这才惊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师妹的眼光一向很好,我也觉得它很好看。”   他弯了弯唇角,笑得清浅柔和。   才不是脚链,她说的是他好看。   白茶想要反驳,又觉得这样解释了会让本就奇怪的氛围更奇怪。   “……师兄喜欢就好。”   “那师兄你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啊。”   这都三更天了,白日她刚传出“为爱胸口碎大石”的谣言,要是一会不小心碰上了主峰守夜的童子,传出她晚上跑到谢九思这边来。   她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想白茶刚起身,青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扣住了她的手腕。   “等一下,我看看你的伤。”   伤?什么伤?   谢九思抬眸,“他们不是说你为了讨这块灵石受了伤吗,还是说是他们乱传的?”   原来是这个。   白茶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说道。   “是受了伤,不过这都过去好多天了,你别担心,我早没事了。”   尽管白茶这么说了,他还是不大放心,渡了灵力去探。   感知到了什么指尖一动。   “你受伤的地方怎么是……”   他顾忌着什么没说出口,眉宇之间折痕渐深。   “这块灵石不是逍遥子师叔用来给大家成功择剑回来的犒赏吗,怎么好端端的还受伤了,而且伤的还是这种地方?”   难不成是因为分配不均而打架了?   不应该啊,以白茶如今的修为,除了风停云,同辈中也就纪妙妙能和她交手。可前者不喜欢这种灵石,自是不会去争抢,后者是仙乐峰的千金,纪凌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她哪里需要为一块灵石和白茶大打出手?   白茶的伤是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胸口还是有些疼,不过没伤到内里她没太在意。   “啊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撞到什么了?”   “……胸口。”   “不是,我是问你被什么撞到了……”   谢九思一愣,眼眸微睁。   “你是被那块灵石撞到的?”   白茶心虚地点了点头,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揭过了,青年却很是刨根问底。   “那块扶桑灵石不是有半人高吗,你是剑修,你的眼力在剑宗上下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会不小心撞上。”   谢九思神情沉了几分,手撑着岸边,要不是身上衣物单薄,他可能已经站起来了。   “师妹,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上仙门那些弟子看你得了双剑,心生嫉妒,暗算了你?”   不怪他心思阴暗,而是这种情况在白茶没有择剑之前就屡有发生。   因为白茶跟着他修行,因为她得了择剑资格,又因为她并非仙门,受到排挤。   这些谢九思一直都知道,可他能做的除了责罚他们一番便是让风停云在他不在剑宗的时候护着她一点,做不了任何逾越门规的惩戒。   以往的他一直都是最以身作则,最恪守规矩的,因为他是万剑云宗的大师兄,他不能偏袒任何人。   可是如今他不想这样。   “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白茶被吓到了。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谢九思这样生气,眉眼沉郁,金眸晦暗,逼仄的威压让灵泉平静如镜,泛不起一点涟漪。   “没没没,没有谁暗算我,更没有谁伤到我。这是我自己弄的,我……”   白茶咬了咬牙,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是我自己干的!”   “什么?”   谢九思错愕地愣在原地,气势骤然湮灭。   “就是你也知道逍遥子师叔玩心很大,之前我去千仞峰上课的时候他就经常拿灵宝什么的来给我们,但是一般谁赢谁得,这一次他没有进行什么比试,只让我们用自身气力去断石,断多少拿多少。我手劲儿不够,我,我就胸口碎大石了!”   自从和白傲天意念合一了之后白茶很少会有羞耻这种感觉了,只要达到目的,只有能赢,什么离谱的言灵中二的台词她用来都无所谓。   毕竟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这也是为什么在听到逍遥子拿灵石做犒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用胸口碎大石会不会太艹了,而是——机会来了!   她以为她自己没什么所谓的。   结果在谢九思面前坦白这件事,真的很羞耻,也很丢脸!   原来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而不是不在意谢九思如何看她。   先前还一直追问不已的青年半晌也没有说话,这让白茶心下更失落了。   完了,他肯定觉得我很可笑。   没准连这串脚链也不想要了……   她耷拉着脑袋,眉眼恹恹,少有的无精打采。   然后,她听到谢九思轻轻叹了口气。   “师妹,你怎么总是做这么……”   蠢事是吧。   我就是很蠢,就是没脑子,做什么都很容易上头,总是给你丢脸……   “可爱的事。”   “……啊?”   沉浸在自暴自弃中的少女听到他的后话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可爱。”   因为白茶在岸上坐着,谢九思手臂搭在岸边靠着,抬头笑着看向她。   这还是她头一次俯视谢九思,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月影摇曳,青年一身银发披散在肩上,水汽蒸腾里那双眼眸如星辰明亮。   “本来我觉得这串脚链已经足够珍贵了,但是现在在我看来,为了帮我准备生辰礼而不惜受伤的师妹更甚。”   “哪有那么夸张?”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面颊,先前的黯然情绪因为谢九思这番话一扫而光。   “不过下次不要这样了。”   “嗯嗯,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这一次是见石眼开,我一听到这灵石和你送的昆仑玉成色不相上下,我怕人给我抢了就一时冲动上去了。事后反应过来的确很丢人,我丢人也就算了,还害的师兄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九思的手覆在了她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这种让他不快的话。   掌心温热,让他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有上升的趋势。   “师妹,我从不觉得你丢人。以前是,以后更是。我刚才说过,我喜欢你要比你送我的这串脚链更甚,所以也请你像我珍视你一样,珍视你自己吧。”   “这比礼物本身要重要百倍,千倍。”   白茶没想到谢九思会这么说。   剑修大多都是如此,务实古板,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谢九思虽不像寻常剑修那样嘴笨迟钝,但是也不会这般直抒胸臆。   这样的他很像幻象里的他。   在虚妄的百年里,他对她的感情向来直白又热烈。   是还没从幻象的影响里走出来吗,还是因为觉察了血脉,毕竟凤凰如火,纯粹直接,性子自然也不会拐弯抹角。   “……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了。”   白茶将谢九思的手拿开,在碰触到他的瞬间他的指尖隐约战栗。   她疑惑看去,发现他的眼尾泛红,又有了情动的迹象。   因为先前白茶看到他这样下意识拔腿就跑,这一次谢九思直接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   和他猜测的一样,她的确就要跑路了。   “师兄,你看上去情况不大好,我,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师妹这是什么话?我情况不好难道不是你留下来照顾下我吗?”   他压着不适,微喘着撑着白玉石板。   既然刚才白茶都已经看到了,谢九思也没再隐瞒什么。   “在庄周梦蝶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一年里总是有一段时间,灵力会格外紊乱,心情烦躁?那不是我修行出了岔子,是因为我是灵族,我,我会有……控制不住欲望的时候。”   “师妹,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我不会做什么,因为你和我属性相合,你在身边,你的气息,你的存在会让我安心一点,仅此而已。”   他又说谎了。   他只是单纯不想让她离开。   白茶和他的属性是相合,天灵根包容五行,尤其是最烈的火。   可她是他的正缘,她在这里只会让他更难受。   这一次无关什么雏鸟情结,也不是言灵在作祟   以前时候谢九思一直觉得灵族会这般痴迷正缘是他们意志不定,道心不稳,如今真切发生在了他身上他才知道。   哪是因为什么意志和道心,万物趋光,是本能亦是本心。   “可以吗?”   又来了,和刚才请求她帮他戴上脚链的时候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语气。   甚至还多了几分急切不安。   白茶该拒绝的,一次逾越可以归咎为刚出幻象还没有摆脱影响,第二次再被牵着鼻子走就说不过去了。   “师兄,我觉得还是……”   “抱歉,是我让你为难了。”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青年慢慢松开了拽着她衣角的手,神情肉眼可见地黯然。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天已经不早了。一会儿记得从后山门出去,别让守夜的童子瞧见。”   谢九思退回灵泉,如同一树被白雪压断枝桠,手无力垂落,“哗啦”一声,随着溅落的水花隐没在了水底。   水光潋滟,月光粼粼,青年在浮光月影里苍白脆弱不堪。   “还有,谢谢你特意过来为我过生辰。”   “我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谢九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似梦呓一般,任由整个身子慢慢浸入于灵泉。   从肩膀,脖颈,嘴唇,如瀑的头发似盛放的昙花,在水泽要淹没他的眼睫的时候。   “噗通”一声,白茶顾不得其他,俯身要去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结果身子不稳,直接坠了进去,压在了青年身上。   手下胸膛温热,她慌忙起身。   一只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一双金色的眸子在水里缓缓睁开了眼。   谢九思低低笑了一声。   “我只是太热了不舒服泡泡灵泉而已,你跑过来做什么?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她,觉察到白茶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他,轻声解释。   “先别动,我没力气,只有借点力才能起来。”   谢九思掐着她的腰,力道不重,掌心刚好搭在腰窝。   在白茶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眸微动,坐起的,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而后无力的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灼热的温度从若即若离的胸膛传来,让白茶呼吸一窒,大气都不敢出。   谢九思似并未觉察,湿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面颊。   “真是的,我好像自从出了幻象之后,在你面前总是这般狼狈。”   他苦恼又郁闷,语气又软得不像话。   “上次压制不住血脉是,现在又是……似乎这一次还要更糟糕。”   “怎么会,你不是都说了吗,这是灵族的正常现象,有什么狼狈丢脸的?”   白茶本来还慌乱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发现青年比她更难受更尴尬后,反倒没那么不自在了。   “再说了师兄你和御飞流他们不一样,他们做了多久的灵族了,你这才刚觉醒血脉没多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话有点耳熟。   好像之前他们新婚之夜的时候,她也这样说过。   谢九思抿着薄唇,抬眸看向白茶。   少女笨拙着组织语言安慰着他,浑然没有觉察到他脸上并无什么失落之态。   她怎么这么好骗,自己说什么都信?   灵泉又不是死水,他就算沉没在里面泡三天三夜也无妨。   谢九思,你真无耻。   这般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后,他良心好受多了。   “……既然师妹也下水了,要不也留下来泡一泡吧。”   正在绞尽脑汁安慰谢九思的白茶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他笑了笑。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里是剑宗,不是我的家,灵泉也是如此。师妹也是宗门弟子,我泡得,自然你也可以。”   “这片灵泉很大,别说是你我了,就算再来十人也绰绰有余。而且你不是受了伤吗,泡一会儿对伤势百利无一害。”   谢九思神色严肃,眼神诚挚,一字一顿说道。   “师妹,你的伤是因我而受,你留下来疗伤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好吗?”   “……好吧。”   现在这个情况她还能说什么?   之前还能仗着有竹林遮挡说什么也没看到,可此时她都掉下来了,这么近,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甚至还碰到了。也无所谓走不走了。   白茶从青年身上离开,往另一边位置游去。   保持着一定距离后,这才停下将脸埋在水泽,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谢九思也没说什么,似乎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难不成真是因为她?   白茶脑袋晕乎乎的。   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荒唐离奇,换作一年之前,她是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谢九思共浴灵泉的画面。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明明自己来这里只是想要给他道声生辰快乐而已啊。   谢九思不动声色地隔着水雾留意着不远处少女的一举一动,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碎碎念叨,一会儿又埋在水里吐着泡泡玩儿。   也只有白茶这般单纯,她总把自己想的太好,美好得好似不沾染一点尘埃。   要是换作其他人估计早就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一盏酒,清酒入喉,唇齿之间满是桃花香气。   白茶嗅到了酒香,动了动鼻子。   “想喝?”   谢九思晃了下手中的酒樽,见少女咽了咽口水。   “这酒很烈,你不能喝。”   “……哦。”   不给喝那你还问?   白茶表情管理向来很差,心里想什么脸上都写着,看出她的抱怨谢九思唇角弧度更甚。   “下次吧,我去把后山梨树下埋的那坛梨花酿拿给你尝尝。”   “不说这个了,我闭关这段时日你修炼得如何?可有遇上什么难处?”   “唔,修炼得还成,至少在庄周梦蝶里精进的神识我已经完全炼化,运用自如了。就是我那两把剑,也不知怎么,明明两者都已经磨合过了,用一把剑还好,两把一起催动剑意的话反而没用一把剑的时候威力大,而且还很累。”   提到这里白茶也很是苦恼,这都快宗门大比了,她还没办法自如使用命剑。   “师兄,是不是我还有什么地方没和它们磨合好啊?”   “不是你没磨合好,是它们的问题。”   谢九思顿了顿,给白茶举了个例子说明。   “这就像是一山不容二虎一样,天斩和入坤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当年沈师叔之所以选择用入坤压制天斩,防止剑气紊乱,导致无量之地魔气肆虐溢出,正是因为这两者一为乾,二为坤。天地乾坤相生相克,势均力敌,你同时催动它们,两股相悖的剑气自然会互相压制较劲儿。”   “力量压制,所以威力不甚。两剑消耗灵力巨大,所以你才会觉得疲惫不堪。”   这个白茶隐约也觉察到了。   只是她尝试过很多种办法,比如催动剑气之前安抚下两者情绪,又或者用灵力压制。   结果都不尽人意。   “那怎么办呀师兄,你也知道这两把剑一个比一个气性大,它们相看两厌,我根本没办法让它们化干戈为玉帛。”   “剑有气性,则有剑骨,这是好事。它要是没了原则傲骨,弑主再择也做得出来。”   谢九思这话意有所指,君越鸣的那把魔剑便做出过这等事。   “不过刚过易折,太执拗也不好……”   “师妹,你明日去剑林秘境等我,我有办法让你自如使用它们。”   在沈天昭沉睡之前他便特意交代过谢九思,让他在宗门大比这段时间里带白茶修行。   谢九思是除了白茶唯二得到沈天昭认可的人,于剑意他能压制天斩,于神识他也能克制入坤。   他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所以才这般嘱咐。   不想谢九思话音刚落,白茶并没有因为问题得解而高兴,他清楚地看到她皱了皱眉。   他心下一沉,“……你不想我带你修行吗?”   “还是说你更想要鹤不群带你?”   这个猜测比前者更让谢九思难受。   “师妹,其他的修行你让谁带你都成,唯独这一次不可以。他是个器修,他没办法……”   “师兄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想。”   白茶嘴上否定,神色却更为难了。   “准确来说我不是不想跟你修行,我只是怕。”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声音涩然。   “你……怕我?”   “不是怕你,我是怕你揍我。”   她闷闷开口解释。   “疼倒是其次,上次绝顶峰的时候你追着我打,我回去做了几天的噩梦。”   “……可是鹤不群明明比我打你更狠,次数更多,我怎么没看你那么害怕他?”   白茶不满反驳道,“那能一样吗?鹤师兄本来就是魔鬼,可你不一样啊!”   谢九思眼睫颤了下,水珠嘀嗒落了下来。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哪里不一样?”   酒气氤氲在周遭,空气也有些灼热暧昧。   “师妹,哪里不一样?”   “是因为你接受不了我这么对你动手很伤心,还是因为你觉得那样和我对你之前的态度天差地别,落差太大,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白茶红唇抿着,没觉察到他的试探。   “……都有。”   “不过还有一点,那个时候的师兄总是生人勿近,一脸冷漠的样子,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粲然的金眸晦暗,谢九思的声音带着诱导,引诱着白茶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喜欢……”   白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先前的那一幕。   谢九思眼尾泛红,渴求注视着她。   水泽潋滟,树影婆娑。   光影之间银发金眸的青年漂亮得像是山林精怪。   那时候除了跑,她心里还冒出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如果把他弄哭,应该会更好看。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真的把我的xp暴露无遗(捂脸)   白茶:卡哇1也是1。   谢九思:温水煮茶妹中……   感情上茶妹其实是强势的那一方。   不过师兄也不被动,他挺配合的。咳咳。   她有点懵懵懂懂的感觉了,但是她以为是幻象影响她了,毕竟在里面一百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茶从主峰那里回来躺在床上试图休息, 然而一闭眼全是灵泉之中青年衣衫轻薄,银发披散的模样。   脑海里回荡着的也是她那个荒唐的念头。   她疯了。   明明都已经从幻象出来了,她竟然还总是想着虚妄里的那一切。   那是卫芳洲和谢沉,不是她和谢九思。   谢沉娇气, 爱哭, 会不顾一切地索求于她,但是谢九思不会。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无论从经历还是性子, 都有着天壤之别。   结果因为幻象里是同样的一张脸, 她总是无端且不受控制地生出些旖旎的画面,甚至想法。   “啊啊啊啊啊白茶,你给我清醒一点,那是谢九思!是你的师兄!是和师尊一样可亲可敬的人,你给我住脑!”   这是亵渎!   是对同门情谊的亵渎!是对他的亵渎!   白茶的声音太大,吵醒了休眠中的白傲天。   【唔, 大晚上你嚷嚷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和白茶一样, 作为她半身的白傲天也有点起床气。   缓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谢九思?你把他怎么了,怎么就亵渎了?我看他刚才收到礼物不是挺高兴的吗,你也没冒犯到他啊。】   “不是, 不是礼物的问题, 是我,我……”   白茶脸一红,实在说不出口。   “我们不是通感吗,我想什么你自己看不就成了?”   看?看什么?   白傲天很是莫名地感知着白茶的思绪, 前一秒还迷迷糊糊的他, 后一秒看到她脑海中的画面臊得小脸通黄。   【老白, 你, 你脑子里怎么都是黄色废料,主角还,还是谢九思!你真他妈禽兽!】   白茶连忙狡辩,“……我不是,我没有!这些都是幻象里发生的画面,我没想,是它阴魂不散挥之不去,今天又看到那种画面受了刺激,这才循环播放的!”   【……所以你刚才鬼哭狼嚎的就是因为这个?】   “……嗯。”   她将脸埋在枕头,身上似乎还沾染着青年清冽的气息。   这让白茶更臊得慌了。   “傲天,我该怎么办啊?我现在根本没办法把师兄和幻象里的他分开看待,本来我和他之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已经很尴尬了。这些天自回来后我也尽量避开着他,就是想要从虚幻的影响中走出来。”   “结果我刚在他闭关这段时间里平复了情绪,今天这么一遭下来直接把我打回原形。”   不仅如此,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不单单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冲击,还因为明日她就要跟着谢九思修行了。   这样朝夕相处到月底,白茶实在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呜呜呜我有罪,在他问我喜欢他什么样子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幻象里哭着喊着求我停下的样子。”   正因为想到了这样狂野的画面,而且还差点脱口而出。   所以白茶又跑了。   【……】   倒也不用什么事无巨细都给他说。   【你别哭了,多大点儿事?食色性也,这和你被幻象影响没影响没关系,你之前不看到他的时候张口闭口男菩萨活菩萨的夸?有一次还差点把什么“晋江脸,海棠身”的话说出口吗?】   白茶听后噎住了。   好像是哦,这的确和幻象没关系,她是个颜狗,谢九思那么一张脸不馋不是中国人。   她有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没什么吧。   可是这前后又有些不同。   之前她只是馋脸,现在她好像开始馋身子了。   嘤!我无耻,我下贱。   见她又嘤嘤嘤了起来,白傲天很是不解。   【说到这我就不得不说说你了,你这心理素质不成啊,你瞧瞧刚才你都看到谢九思这样那样了,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你怎么就不能面对自己的正常欲求?】   【你这个年纪想男人怎么了?谢九思又不知道,想想又不犯法。】   “可是我想的是师兄,我……”   【?这不是应该的吗?】   白傲天打断了白茶的话,理直气壮说道。   【像我们这种意气风发,胸有大志的人,就该喝最烈的酒,睡修真界最美的人!再说了咱们这不是没睡成吗?肖想下而已,又不犯法。你要是想的是个比谢九思丑的我才是真的看不起你。】   【这是我们上进的表现!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的欲望,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有道理。   她都睡过第一美人了,哪怕是幻象里面。要是她想是其他的人不是就索然无味了吗?   被安抚了一番的白茶渐渐平复了情绪。   与其想方设法克制不去想,反倒乱了道心,倒不如直接面对,习以为常,稳固道心。   反正谢九思又不会读心术,不会知道。   所以……   “那我……还能再想想吗?”   她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迫不及待。   “刚才才到前戏呢。”   【……】   ……   昨晚,前半夜白茶沉浸在自己竟然亵渎了谢九思的深深谴责之中,后半夜她津津有味看了七次“醉生梦死”的幻象。   一夜七次郎,还得是她。   “师妹昨晚可是做了什么美梦,怎么这么开心?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清晨剑林秘境,谢九思天蒙蒙亮就在那里等着了。   日光还没透出云层,雾霭氤氲里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御剑而来的少女。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唇角的弧度都刚才到现在就没下来过。   一路哼着小曲儿就过来了。   然而在看到他的瞬间,又立刻收敛。   做贼心虚的样子太过明显。   “没,没什么,我没做什么美梦。”   只是看了一晚上动作大片而已。   谢九思狐疑,却也没过多追问。   “这样啊,不过无论美梦与否,看你精神饱满的样子我也欢喜。毕竟今日的修行可能会有些困难,休息好也能少费些心神。”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白茶进入了秘境。   剑林刀山,这是她第一次来千仞峰上课时候入的那一片秘境。   里面剑气磅礴,威压逼仄。   之前逍遥子只开放了一部分的封印她都有些吃力,如今谢九思将内里全然解开,其压在身上的负重更甚。   好在她也不是那时的她了,稍微活动适应了一番也没什么大碍。   “我昨日应当给你说过,你之所以无法自如控制入坤和天斩是因为它们两者剑气相冲,互相排斥的同时又消耗你的灵力,因不在你,在剑。”   谢九思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然而虽说如此,这毕竟是你的命剑。剑的气性再大,驾驭不了它也是剑主的问题。”   “所以今日修行主要是以如何将两股剑气融会贯通……”   看到白茶听着有些迷糊,他稍微组织了下字句,解释道。   “举个简单的例子。两股气流从左右同时冲击的话,只会互相抵消,如果是它们同一方向涌出,那两股便成一股更甚的气流。而剑气也是同理,若是做到这样的转化便是融会贯通。”   白茶点了点头,余光瞥见周遭剑刃刀锋森然,又生疑惑。   “既只是两股剑气相融,那为什么咱们要选在剑林刀山这处秘境修行?”   这么多的剑气刀锋混杂,不是更难从中辨别融汇了吗?   谢九思弯了下唇角,低头和她平视。   “就是因为这里干扰更多,才能让你之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精准操纵剑气啊。”   他突然凑近吓了白茶一跳,然而只是一瞬,他又站直了身子。   好像刚才的举动只是为了照顾她,并非它意。   白茶摸了摸鼻子。   也是,师兄向来体贴温柔,都怪她昨晚动作片看多了,胡思乱想。   “那我们怎么个修炼法啊?”   她问出了从昨日起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是要和在绝顶峰解剑意那样你追着我打,把我逼到绝路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今日带白茶修行的好心情,因为她旧事重提让谢九思心虚了一瞬。   要是换作以前他估计会这样做。毕竟剑修以战淬炼,逼至绝境方有所悟。   但是自昨夜白茶提起,他改变了主意。   以前是以前,现在他可舍不得动她分毫。   “……不是。”   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下,眼神少有的闪躲。   “这一次我不追着你打,换你来追我。”   她追他?   白茶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你追我,追到我就让你嘿嘿嘿”的荤段子。   咳咳,动作片害人,下次还是少看为好。   抛去那些有的没的,她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九思。   “等等,是我幻听了还是师兄你没睡醒在说胡话呢,世人都知道你们凤族速度天下无双,我连风停云都追不上,我怎么可能追得到你?”   “师妹,你先听我说完。”   谢九思指尖一动,一道金光闪过,他隔绝了自己大半的灵脉回路。   “我自然知道如果是按照我平常的速度来你追不上,所以我到时候会把修为削弱至凝心巅峰,灵力不足我的速度再快也有限制。”   不过即使如此对白茶堪堪凝心期的程度来说,对上一步金丹的谢九思也很吃力。   而且要是要在这样万千剑气之中。   “是有些难度,不过你要是在三日内抓到了我,哪怕是我的一片衣角便算你赢……”   他伸出一根手指,眉眼带笑地说道。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白茶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谢九思微怔,他只是心血来潮想借此激励下白茶,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这么激动。   “……你有什么急于达成的心愿吗?”   不是他说大话,他对于白茶太了解,从喜欢的吃食,到喜欢的物件,他都了如指掌。   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她有什么想要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嗯嗯有的。”   白茶也不隐瞒。   “我想要个浮光镜,不是留影石那种只能显示现实中的画面的那种,我想把我的梦境,还有所思所想记录投影下来。”   和浮生镜能左右梦魇心境不同,浮光镜只算得上个中上等灵宝,并不稀奇。   谢九思以为白茶会问他讨些更有价值更有威力的东西,不想竟只是一面镜子。   “可以吗师兄,我真的很需要它!”   “可以是可以……”   他实在好奇,没忍住问道。   “不过你能告诉我你要这个做什么吗?据我所知这对你来说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怎么没用?这可是我日后深夜助眠,消除疲劳的神器。   当然,白茶不能说。   干坏事自然要偷偷干才刺激,尤其主角还是谢九思,他要是知道了他们同门情谊可就到头了。   “当然有用呀,就和写书作画人一样,梦中的灵感有时候才是最好最妙的。我们修道者也是如此,我把梦记录下来反复观摩,没准能从里悟道也说不定呢。”   谢九思听后既意外又觉得她的想法新奇可爱。   “歪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宠溺。   “我答应你,但是这得等你追上我再说。”   白茶还没来得及反应,周遭气流涌动如海,青年的衣袖被剑风吹得烈烈。   在磅礴的剑气里,她隐约看到了一抹红光闪过,是昨日她系在谢九思脚踝的脚链。   他并未穿鞋,踩着地面的时候是用灵力凝成镜面悬停落下,哪怕周遭石子细碎,他踩下去也如履平地般光滑。   先前因为衣衫遮掩,如今凌然半空她才觉察。   红玉若海棠,在谢九思白皙的肌肤上衬了一圈浅淡粉色。   他足尖一点,脚链似流苏擦过。   再抬目,已然至于云天。   白茶从那抹艳色中回过神,手腕一动,两把命剑骤然出鞘。   谢九思的速度要用御空去追几乎是不可能,得借助剑气。   入坤剑气九万里,天斩剑比声快可追风。   前者开道,后者提速。   她调动灵力,催动命剑。   两股剑气如长鞭挥动,凌然划破长空。   剑气直入云天而来,谢九思并未躲开,而是伸手挡住。   几乎是在他挡住的瞬间,白茶从剑气长虹处御空而上!   聪明,知道用剑气攻击他来干扰他。   他停滞半空,垂眸等着白茶追来。   在少女伸手试图抓住他的时候,勾唇往上一退,宛若一缕清风从她指缝溜走。   只差一点就抓住了。   不,不是一点,若是他在她上来的那一刻就逃离,别说衣角了,她估计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白茶皱了皱眉,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师兄,你是故意的。”   故意不躲开,故意捉弄她。   好让她以为有机可乘,实际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不明白师妹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修行,我负责躲,你负责追,至于我怎么躲,什么时候躲,应该不违规吧?”   谢九思弯了弯唇角,俯身在快要抵在她额头位置停下。   “还是说师妹这么轻易就被我干扰了?”   “才不是!”   她刚反驳出声,发现眼前人笑意更深。   现在可以确定及肯定了。   他就是故意气她的!   “师兄你别得意,等我一会把你抓住,看我怎么……”   收拾他不大现实。   白茶顿了顿,而后咬牙放着狠话。   “我今天晚上就做八个梦!”   用醉生梦死做八个春梦,看我折腾不死你!   谢九思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   做梦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梦里做个暴揍他的梦狠狠欺负回来不成?   他不知道白茶的折腾是什么意思,刚要询问,只见一道明黄掠过眼前。   白茶不知何时引剑一跃,两股剑气左右夹击,试图把他逼至其中,让他无法动弹。   “方法不错,但是太慢了。”   他手指一动,一记指风在剑气攻来之前重重打在了剑面之上。   “嗡”的一声,剑鸣铮铮。   被打回的剑气反冲到了白茶手中,震得她掌心发麻,险些没握住手中的剑。   她这边还没从剑气反噬的桎梏里恢复,谢九思双指并作剑式。   轰隆声响从地面传来,剑林之中万千剑气涌动而出,把他整个人往苍穹之上托起。   这一次谢九思根本没有如何避开白茶的追逐,只要她一靠近周遭肆虐的剑气便会压制归来,让她寸步难行。   【老白,得快点上去!不然等到他把三千剑气刀风聚集在一起,你连他十里之内都无法接近!】   该死!怪不得他会选择这处秘境。   就算他不对她动手,也可以借助周围的剑气把她逼退!   “想把我拦住,没那么容易!”   白茶调转周身灵力汇入剑脉,动手催动言灵。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剑气九万里,给我开路来!   入坤剑身一动,剑气如长箭破云而出。   一道如虹的天路横亘于天地,扫荡开了前方罡风。   汇聚的剑气被更甚的剑刃破开,白茶顺着破开的路径踩着云扶摇直上。   青年的身影和云近乎融为一体,飘渺如烟。   白茶伸手也够,谢九思往高处飞去。   他垂眸看向白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出奇。   “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是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我的。”   “秘境的剑气不绝,你的剑气虽长,但是只是一瞬,等一会儿你灵力耗尽它们便会再次聚集,到时候你与我之间的距离更如天堑。”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现在不这样做等到剑气稳定下来,我更没办法追上了啊!”   白茶手腕一动,将天斩的剑意覆上于剑气。   “与其如此,倒不如孤注一掷!”   剑鸣铮铮,剑气涤荡。   谢九思感知到了什么心下一惊,余光往一旁紊乱的剑气看去。   她竟试图以一人之力调动秘境剑气。   “师兄,不是只有你才能催动它们,我也可以!”   “等等,你的神识不够,这样很容易被剑气反噬的!”   谢九思之所以在压制修为至一步金丹的情况下还能催动这样磅礴的三千剑气,是因为他强大的神识。   但是白茶的神识不过凝心。   “反噬就反噬,大不了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今日我非抓住你不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抓住谢九思这件事,此时和修行无关,也和奖励无关。   先前几次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心下烦躁,每一次都差一点,被他这般捉弄让她心痒痒得厉害。   白茶磨了磨后槽牙,视线落在那抹白皙之上的朱红玉色。   “言灵,万年一剑,一剑万年——”   风声鹤唳里,剑气纷乱铮铮。   无数的光剑从刀山剑林而出,千万利剑如雨,从下倒流往上朝着谢九思所在方向过去!   “剑来!”   要是换作以往要躲开这一招对于谢九思来说易如反掌,可是现在不行。   他既封印了修为,又答应了白茶这一次不会动手,也就是他只能躲。   剑气再磅礴也有限。   谢九思眼眸微动,衣袖如雪幡然。   在他准备往更高处去的时候,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倏尔一跃而上。   谢九思瞳孔一缩,眼看着白茶的手马上就要抓住他的衣角,他一记指风过去。   “撕拉”一声将衣料划开。   他是说过只要白茶抓住他,哪怕是一片衣角也成,但是断开的衣角是死物,自然是不算数的。   唯有把他顺着衣角拽下来才成。   随着衣料破开,青年线条优美的小腿全然暴露在了空气。   红玉摇曳,如映冬日薄雪。   这画面让白茶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日荒唐的一夜梦境,梦里的她简直胡作非为。   她将青年的双手禁锢抬高,压在了墙角。   然后她撕扯开了他的衣衫。   白茶总算明白自己从刚才开始为什么这般烦躁,这般容易被他影响了。   是因为眼前的谢九思和梦境里任由她胡作非为的谢九思不同,太狡黠,也太不乖顺了。   她不喜欢。   白茶顶了顶腮帮,视线从那裸露的小腿,而后往下落在了那串朱红脚链上。   此时周遭的剑气果然和谢九思所说的一样,在入坤剑气已尽的时候迅速收拢凝聚。   形成了一道防护罩护住了谢九思。   被层层剑气隔绝,无法碰触分毫的谢九思,她也不喜欢。   她没再继续穷追不舍,而是径直让剑气流经自己的周身灵脉。   剑气如刃,疼得她内里如刀搅动。   之前是她忽略了。   要驱使剑气,便得感受剑气,甚至成为剑气。   成为剑气,才能将两股剑气连接。   自然便可以做到融汇贯通。   估计谢九思一直调动剑气在她周遭流动,也是因为这个,他试图让她自行感受,发现其中规律。   只是她的注意力全然在他身上去了。   如今白茶心绪平复下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其中原由。   果不其然,在看到她引剑气入体后,谢九思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看来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不用再继续了,她已经明白了。   谢九思正这么想着,白茶猛地引剑而出。   三千剑气三千罡风,在入坤和天斩的驱使之下把他束缚其中,无法动弹。   紧接着少女双指一并,口中诵诀。   风声太大,他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但是并不是催动剑气的剑诀,因为她的手势不对,不像是引剑,更像是……   糟了!   脚踝处有什么东西收紧,谢九思猛地低头看去,那串红玉脚链表面泛着金纹光亮。   那是她留下的一道剑意纹路。   当时谢九思也感知到了,和其他修者赠礼一样,白茶也有将自己的剑意覆上的习惯。   这跟现代打水印什么的没什么区别。   对此谢九思还挺高兴的,世上脚链那么多,可留有她剑意的却是独一份。   这样会让他觉得,她也在宣誓主权,宣誓自己是她的所有物。   没想到今日却是他作茧自缚。   自己心甘情愿套上的束缚,如今竟成了她抓住自己的武器。   谢九思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看了白茶一眼。   白茶对上他的视线一愣,手上动作微滞。   松开了对谢九思的牵制。   她刚才只顾着把谢九思拽下来了,如今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那串脚链是谢九思收到的第一件生辰礼,他收到的时候那般欢喜,那般珍视。   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串脚链,对于谢九思来说意义不凡,不然他也不会今日便迫不及待戴上。   这样的东西,不该是她用来获胜的武器。   鸟儿自愿为你束缚己身,可你不能把这当作理所当然。   它喜欢你才会留在你身边,才会选择成为你的所有物让你安心。   但是它不是死物,心之所向除了你还有彼方天地。   白茶不自觉想起之前凡尘养的那只翠鸟。   它漂亮,金贵,却在自己的铸就的金丝笼里逐渐被剥离了生机。   然后,她把它放飞了。   ——化身为风,逍遥如斯。   她眼眸一动,那些凛冽的剑气化为春风,缓缓覆上了谢九思。   谢九思感觉身子一轻,风没把他往下拽,而是托着往上,直入云天。   他心下没由来的慌乱,尤其是在看到白茶的身影越来越远的时候。   “师妹!”   剑风不再有戾气,谢九思逆风而行。   他才不要什么自由,什么天地!   从选择戴上脚链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归属!   白茶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覆上,鼻翼之间是清冽的气息。   谢九思紧紧抱住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胸膛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那双眼眸流转成粲然的金色。   “为什么松开我,为什么推开我!你明明已经抓住了……”   为什么又不要我。   他在害怕,害怕再次被抛弃。   白茶眼眸微睁,听着青年的质问,竟和当时幻象里她舍弃他去承天劫时候一般无二。   “没,我,我只是怕你不喜欢。”   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这种胜之不武的方式。   谢九思眼尾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想要控诉她的残忍。   明明驯服了他却要给他自由。   这就和家养的鸟儿放飞山林一样,它没有生存能力,是会死的。   可是最后谢九思却只看着那串脚链说道。   “……师妹,你回去给它再加个银铃吧。”   “我怕万一哪天我被风吹走了,你找不到我。”   在心甘情愿被束缚了之后——   他又不放心的给自己再上了一层枷锁。   作者有话说:   锁死!   白茶:给师兄空间,给师兄自由,不要过多干涉。   谢九思:她是不是不要我了?(慌恐)   浮光镜是个好物,以后可以看好东西了惹。   但是切记小心使用,别被师兄发现哟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之后几天的修行和第一次一样, 也是谢九思躲,白茶追。   唯一的不同是青年的速度会逐渐增加,第一天将修为压制在凝心巅峰,之后便是金丹。   直到最后一日到了金丹中后期这次的修行才算结束。   本来以白茶如今的程度, 跟上谢九思一步金丹的速度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单单是要学会同时控制两把命剑,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目的——在宗门大比夺魁。   准确来说不是她个人夺魁,而是万剑云宗。   “我从师尊那里大致上得知了这一次宗门大比我们剑宗参赛的弟子有哪些, 逍遥峰的风师弟是宗门, 乃至三千仙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自然会参加。纪师妹在剑冢得了机缘,也到了凝心期,和你修为相当,刚好也有参赛资格。”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万钧峰的翟星楼和泷家的泷如夜。”   这四个人都是老熟人。   而且大家也都知根知底,配合起来也不会太费劲儿, 不用怎么磨合。   不过提到翟星楼的时候谢九思微皱了皱眉, 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到时候如果他又是横冲直撞,不配合你的话,你就不要和他一起行动了。这一次蓬莱之所以将沈师叔的神魂当成奖励, 是冲着我们万剑云宗来的。他们既然想要羞辱沈师叔, 便不可能让我们顺利拿到神魂。”   谢九思的意思很清楚,蓬莱敢把神魂拿出来,那自然便没打算要。   他们的对手与其说是一同争夺神魂的三千仙门,其实主要还是蓬莱。   如果说他们拿出神魂做奖励是对沈天昭的羞辱, 那么阻拦他们取回神魂, 甚至眼睁睁看着这神魂落在其他宗门手中, 将其纳为己用。   那便就是他们的报复。   这道神魂是沈天昭心甘情愿送给蓬莱的, 也就是说即使这是他的,没有蓬莱的允许他也没办法收回。   “还有之前沈师叔提到的他当年飞升劫被人暗算的事情,也是一大隐患。”   白茶心下一动,“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除了蓬莱会百般阻拦我们之外,暗算我师尊的人也会对我们动手?”   “可能不只是动手那么简单。”   一个能在沈天昭飞升劫数时候痛下杀手的人,他的目的自然是让他身消道陨。   他怎么可能会愿意看到沈天昭神魂重聚?   青年眼眸暗沉,金色的眸光晦涩明灭。   “师妹,伸手。”   白茶想和没想就照做了。   谢九思的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掌心,两人掌心相对,那温热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她的肌肤。   她下意识要收手,青年先一步将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牢牢扣住。   “你别乱动,我渡一道神魂给你。”   他说的风轻云淡,白茶吓得身子一颤。   神魂?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渡的吗?   人有七魂六魄,损失一魂一魄都有可能变得痴呆,或是损伤灵体,这是不可愈合的创伤,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交付给她!   “师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沈师叔如今神识不稳,加上蓬莱既然拿出了神魂为奖励,便牵制住了他。他要是中途使用了力量帮了你,蓬莱肯定会第一时间毁掉神魂,那么沈师叔的神魂这辈子都不可能重塑了。”   谢九思握住白茶的手,指腹不着痕迹摩挲了下她的手背,无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把我的神魂给你,一是到时候若是你遇上困境,有人对你下了杀手,你可以用此护住心脉。其二是我的天赋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神魂之中被我留下了一道天赋。”   印刻天赋在神魂,也就意味着若神魂受损,他的天赋也可能受损,甚至失效。   天赋对于一个修者来说有多重要,白茶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说仙途一半在资质,那另一半便在天赋。谢九思这一举动无异于断了自己一半仙途。   然而他并不在意。   “师妹,你总是说你惜命,可是哪一次你做到了?择剑的时候是,幻象之中也是,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所以你也别拒绝我好吗?”   白茶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   等到一股暖意顺着掌心缓缓汇入灵脉周身,最后在融入在了她的心脉,她才从谢九思那一番话里回过神来。   渡完神魂,谢九思准备松开手。   白茶似有所感,指尖一动,等到她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十指相扣。   她想说点什么,她也该说点什么。   可是在对上那双温润的眉眼时候,白茶又没出息的将话咽了回去。   “要说谢谢就不用了,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么见外。”   谢九思似乎怕她心理负担太大,语气调侃地说道,然而握住她的手却不自觉收了力道。   “师兄……”   “对了,明日就要前往蓬莱参加宗门大比了,紧张吗?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试。”   他装作没听到她在唤他,垂眸一边说着一边捏了下她的手指,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择剑不同,不单单是我,我师尊,还有其他宗门长老也会一同去。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不是,师兄……”   白茶是紧张,但是并不是因为宗门大比。   是因为谢九思。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谢九思只是因为同门情谊,沈天昭所托才这样照顾她。   要是在这渡神魂之前她不会多想,可是哪有什么同门可以情谊深厚到连仙途都不顾了。   再加上人的言语可以骗人,可神魂不会。   一般来说旁人的神魂哪怕是自愿渡入他人体内也会有一定的排斥作用,但是谢九思的神魂别说排异了,甚至是急不可耐地覆上了她的心脉,融入了灵脉回路。   她是没什么常识,但是不蠢。   这种程度的神魂契合,和自愿献祭无异。   为什么啊,他们不是普通同门吗,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是因为幻象里她只身承天劫为他争取生机,所以想要报答她吗?   可是那都是虚妄,都是假的,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是她的想法,更多的是卫芳洲对谢沉的爱意,她愿为他身消道陨。   就算退一万步就算是她主动承的天劫,可是这一切的因不都是谢九思为了帮她和入坤磨合才进入的庄周梦蝶吗?   说到底也是她牵连了他才是,帮他出去是她的果,和什么救命之恩并没有关系。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   此话一出,还想着如何说服白茶不要再继续揪着神魂一事不放的谢九思,听到这话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去。   白茶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问出来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问。   “那你干什么要把神魂给我?”   “我可不是以前那个刚入剑宗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我入过庄周梦蝶,我和谢沉……不是,和你相处了一百年,你们灵族神魂是不能轻易渡人的,除了至亲唯有道侣。”   不单单是灵族,其实在人修中大多也是如此。譬如沈天昭渡神魂给了程不语。   “师兄你要是只是因为担心我出事,你可以给我一些保命的灵宝,用不着这样。我,我本来就受到幻象影响还没走出来,你这样我会误会,我……”   “有那么明显吗?”   白茶话还没说完,青年低声问道。   他以为就算把神魂渡给她,就算让她为他戴上脚链,她也要用很长时间才会明白。   谢九思有时候觉得白茶既迟钝,又敏锐。   迟钝得让他懊恼,敏锐得让他无措。   就像现在,他还没有做好表明心意的准备,她却单刀直入了。   “是啊,我心悦师妹……”   在她愕然的神情下,谢九思将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抬起,放在了唇边。   手背落下一片温热。   抬目看去,那双眸子流转成粲然的碎金。   “是凤凰本能,也是心之所向。”   ……   隔日清晨,蓬莱飞舟从沧海驶来。   蓬山边界雾霭重重,群青隐约在纱幔里看不真切。   和之前入无量之地择剑时候一样,飞舟停留在了绝顶峰旁。   这一次不单单是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连同他们的师尊也一并上了飞舟。   “凌霄还有其他长老已经抵达蓬莱,大比三千仙门有头有脸的大能这次也都会前去观战。以前观战的人也不多,但是像这一届这般群英荟萃的情况还是百年难遇。”   “看来他们也猜到竞的是什么宝了。”   因为沈天昭暂时不能重聚灵体,卓不绝不放心,便主动陪同着白茶一并去了蓬莱。   白茶抬眸看向一旁拿着她用言灵“画饼充饥”变出的白面饼子啃的老者,怕他噎着递给了他一盏茶水。   “其实师叔我觉得不该跟着我们一起去的,蓬莱的请柬从一个月前就陆陆续续托青鸟送到了绝顶峰不下十次,几乎隔几天就送一回,生怕你不会去似的。”   这般殷勤,实在让人不安。   卓不绝就着茶水咽下白面饼子,擦了擦嘴笑着说道。   “别担心。无非是故人相见,拔刀相向罢了,我都和他差点同归于尽了,有什么好怕的?”   “倒是你,你和谢九思那小子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从刚才上飞舟到现在你们两就一言不发的不说,还离得这么远?”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谢九思,白茶的脸“噌”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她眼睫微动,往灵兽宗的方向看去。   谢九思正在和御飞流聊着什么,一身白衣如雪,俊美的面容在云霭里隐约。   几乎是在她看过去的瞬间,青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抬目。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   在白茶慌忙侧脸的前一秒,谢九思弯了下唇角,先一步避开了。   “哦,看来是你单方面和他闹了别扭。”   “不是闹别扭……”   白茶抱着腿将脸埋在了膝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羞赧。   一想到昨日青年说的话,亲吻她手背的温软,她整个人就跟火炉一样浑身烫得厉害。   谢九思喜欢她,他竟然喜欢她。   这简直是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听到过的最荒谬最离谱的事。   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她又冒失又冲动,长的也一般,比起那些仙门女修来说简直就是一根草。   而且还是个不受天道庇护的,他喜欢她,和她沾染上因果不单单是自毁仙途,更是自取灭亡。   他好不容易从过去中走出来,好不容易得到了解脱,他怎么能再往绝路走呢!   白茶吸了吸鼻子,心里闷闷的像是被一块浸湿的布料捂住了口鼻,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得远离他,遏制住他这个可怕的念头。   她要找个时间拒绝他,告诉他这样不好,不可以,更不行。   谢九思不知道白茶心中所想,可是瞧见她眼眶通红,别开脸转过身不搭理他的样子。   他薄唇压着,唇角的弧度也成了一条直线。   他还是太冲动了,他不该说的。   在她没开窍之前,任何直白的爱意都会把她越推越远。   要不要告诉她昨日只是他受到幻象影响还没走出来,这样即使日后关系会有些尴尬,也总比被她疏远成了陌路要好。   正在谢九思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女修径直走了过来。   “谢道友,好久不见。”   谢九思眼睫一动,循声看去。   眼前人他有些印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是桃源主的徒弟苏皖清,和之前佛塔那个苏桃是姐妹。   因为谢景和妻子是桃源出身的关系,桃源的人对他感官一直很好,前几年时候桃源主还曾拜访过万剑云宗。   曾和凌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了句,说是苏皖清和他属性还算相合,论资质和相貌也很是般配。   问凌霄有没有和桃源结亲的意愿。   凌霄没拒绝也没同意,只说了句随缘。   然而即使这件事只是随口一说,两人更是百年间只见过寥寥几面。仙门中关于他们两人的谣言还是只多不说。   有说凌霄和桃源主已经为他们定下了亲事,只等谢九思百岁之后便会三生结缘。还有的说他们在二十年前宗门大比对上的时候便已一见钟情。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谢九思是当事人估计都要信了。   “苏道友。”   谢九思朝着女修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态度不冷不热,没有一点外界传的暧昧。   苏皖清今日穿了一身粉衣,好似一束春日桃花。   她的眉若远山,眼眸温柔,气质出尘脱俗,清丽的面容配上曼妙的身姿,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怪不得他们会传她和谢九思是一对,两人的相貌的确太过出众,站在一起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没想到真是你。刚才我听桃源的师妹说在飞舟上瞧见你了我还不信,毕竟你的速度天下无双,怎么会乘这样行动缓慢的飞舟?”   谢九思很少乘飞舟,一来是因为他太过引人注目,被或直白或隐晦的视线打量着他很不自在,也不舒服   二来是因为他喜洁喜静 ,人一多气息便杂乱污秽,也嘈杂吵闹。   因此除了之前带白茶他们入无量之地择剑之外,他再没乘过飞舟。   而这一次……   自然也是不放心白茶。   “……这一次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都是头一次去蓬莱,我不放心,便跟着一并来了。”   “这样啊。”   苏皖清说着抬眸往万剑云宗方向看去。   不放心还离他们那么远?   这话她也就在心里吐槽,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但是谢九思一向感知敏锐,看到她的视线瞥去的方向也意识到她看出了什么。   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下。   “嗯,也不好离得太近了,怕给他们压力。”   远处的白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看得见谢九思发丝之下微红的耳根。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还说喜欢她呢,结果她也就小半天没搭理他,转头就跟别的女修有说有笑的了。   还脸红?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也没看到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谢师兄也是男人啊。”   风停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盒灵果过来给宗门弟子散,散到白茶这儿的时候看着她直勾勾盯着前面。   顺着一看,瞧见了苏皖清和谢九思。   随即发出了这么一声感慨。   “什么叫他也是男人?他什么时候不是男人了?”   白茶本来就火大,听到少年没由来来了这么一句,语气有些冲的反问道。   “不是,我不是说他不是男人。我是说他原来也和我们一样喜欢漂亮的女修,要知道以前时候有个合欢宗的女修用了迷香,情花,就差把衣服都脱光了谢师兄也不为所动,我和泷如夜知道后还以为他不行呢。”   风停云抱着手臂,看着那郎才女貌的画面啧啧感叹。   “看来不是谢师兄不行,是他眼光高。有苏师姐这样修真第一美人在,还看得上其他什么庸脂俗粉,歪瓜裂枣?”   他也就是调侃几句,结果不知戳中了白茶什么雷点,她直接炸了。   “你少胡说八道,你们是你们,师兄是师兄,他才不会那么肤浅,只看人的皮相!”   “还有!纠正一点,修真第一美人不是那个什么苏皖清,是师兄!”   白茶恼羞成怒地朝着风停云吼道,最后一句嚎完,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   “看什么看?没见过内讧吗!”   “……”   风停云嘴角抽搐了下,“我说你究竟是吃了什么炸药,怎么一大早的火气这么大?”   “要你管,反正你不许再诽谤师兄!”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谢师兄是神,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神,他怎么可能会有凡欲呢,是我的错,我谬言了。”   白茶嗫嚅着嘴唇想要反驳什么,偏话到了嘴里又咽了回去。   算了,说出来也没人信。   她自己都觉得是昨日幻听了,不然谢九思怎么会放着那么漂亮的桃源女修不要,喜欢上她这个毛丫头呢?   前一秒还大声辩驳着谢九思不看脸的白茶,后一秒又自闭emo了起来。   蓬莱岛屿位于沧海之上。   飞舟平缓地驶过蓬山,一股逼仄的气流从海面翻涌而上。   和之前入无量之地一样,飞舟颠簸不已。   云天昏暗如夜,天光隐没阴霾。   白茶紧紧扣着船舷站稳,手握着命剑留意着周遭。   飞舟入云,却如同入海。   云海难以辨别,水雾升腾蔓延在了四周。   水声潺潺里有银铃作响,白雾里一抹殷红如海棠。   熟悉的铃声和颜色让白茶心下一动。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引剑劈开雾霭,径直朝里面走去。   然而无论她如何向前,如何靠近。   那身影就像是水中花镜中月一般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在迷雾升起的瞬间,谢九思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白茶。   这不是普通的雾霭,而是海市蜃楼。   入蓬莱者先入其境。   虚幻之中所见真真假假,很容易迷失。   白茶此时便是如此。   她站在迷雾深处,终于追上了那道身影。   青年悬停在半空,一身红衣如火,脚踝之上银铃声脆,朱玉昳丽。   他俯身而下,双手捧着她的脸,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照着她错愕的神情。   “怎么不继续躲着我了?”   “我,我没躲着你……”   “说谎。”   他的指腹轻柔摩挲着她的唇瓣,俊美的面容带着缱绻的柔情。   “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躲着我?”   白茶身子僵硬得厉害,眼前人的眼神太直白热烈,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因为师兄说了让我很困扰的话。”   “不对,再想想。”   她压着唇角,闷闷开口。   “因为我喜欢……”   青年凑近了些,两人眼睫都要交缠。   “喜欢什么?嗯?”   “我,我喜欢师……”   “师妹!离他远点!”   白茶的话被一道声音打断,那声音急切慌乱,更多的是恼怒。   她猛地回头看去,谢九思冷着眉眼执剑站在不远处。   他刚循着白茶体内的神魂找来,便看到那人顶着他的皮相引诱着白茶。   白茶恍若梦醒,赶紧后退一步和前者拉开距离。   青年如鬼魅般贴近,伸手想要触碰她。   一道天青色剑光倏尔落下,将那道幻影从中生生劈成两半。   幻影消散之前,他的脚重重踩了上去。   谢九思眉眼森然,神情从未有过的可怖。   他咬肌微动,语气暗沉。   “你把他当成我了?”   他既生气这人引诱白茶,更生气白茶竟然没认出他来。   白茶没说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她看出那人不是谢九思了,只是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她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下狠手斩断幻影。   谢九思以为她是默认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师妹,这只是入蓬莱的第一境。蓬莱多秘境,也多迷境幻象。你连我都认不出,你要如何通过宗门大比?”   “要是下一次它变幻出来的不是我,是沈师叔,或是鹤不群,你是不是也要傻乎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才不会。”   白茶不满地反驳。   “那你刚才怎么没认出我来?”   “那是因为我就是喜欢你那个样子!你又不会穿给我看,跳给我看,我多看几眼怎么了?又不是真的,又不犯法!”   她还介怀着刚才谢九思和苏皖清的事情,心里憋着一股火正愁没地方发,偏这时候当事人还撞在了她的木仓口上。   “怎么,就允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许你拈花惹草,不许我想入非非?我就看!我不仅刚才看,我,我晚上也看!我气死你!”   谢九思一愣,明白了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水雾氤氲他却有些燥热。   “……再说一次。”   “你怎么和那个幻影一样,你们是耳朵不好吗,什么都要问我好几遍!我说你管不着我,我就要看!”   “只是看吗?”   白茶看着青年慢慢俯身靠近,在薄唇要覆上的前一秒停住。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酥麻得厉害。   “我,我……”   她支支吾吾,“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谢九思轻笑出声,手指点了下她的唇角。   “小结巴。”   “有贼心没贼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谢九思也没继续追问, 先前看到那幻影和白茶纠缠在一起的怒火也因为她此时懵懂的反应而消散殆尽。   “好了,不逗你了。”   他可不想再像昨日那样,反倒把她逼远了。   “这一片海市蜃楼要等到进入蓬莱山门,等到内里的结界打开才会散去。为了避免你又想刚才那样被花花草草迷了眼, 看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待着。等大雾散了再出来也不迟。”   也不等白茶回应,谢九思伸手极为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白茶指尖一动, 也没挣扎, 乖乖任由他牵。   谢九思唇角的弧度在雾气中更甚。   刚才听到铃声, 循着幻影往雾色深处走去没太留意其他,如今被谢九思从里面带出来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单单是她,周遭的人也陷入了混沌迷境之中。   一时之间飞舟上乱得厉害。   有瞧见仇家的,胡乱挥舞着刀剑。   有迷失其中,寻不到出口的。   不过大部分的人很快便恢复了清明,真正走不出来的只是少数。   看来今年参加宗门大比的修者水准很高。   从蓬莱来剑宗接他们的飞舟只是四方之中的东方, 还有南北西三处的仙门弟子尚未瞧见。   也不知道是比这里的更厉害, 还是次之。   苏皖清也刚把桃源的弟子从迷雾里找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眸看去。   瞧见了谢九思的身影。   “谢道友,你刚才可吓死我了。突然引剑离开, 我还以为你们剑宗的弟子出了什么事呢。”   在海市盛楼来临的前一秒两人还相谈甚欢, 中途青年不知感知到了什么脸色沉得厉害,离得这么近,她清晰的觉察到了谢九思身上的杀意。   能让这样的君子剑雷霆震怒,苏皖清第一时间以为是沧海有妖兽出没, 把剑宗的弟子给卷入深海, 甚至蚕食殆尽了。   她还想要说什么, 余光瞥见了青年身旁的白茶。   在看到两人交握的双手一愣。   白茶下意识想要抽回, 谢九思的手却收得更紧。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是我家小师妹玩心太大跑到迷雾深处了,我怕晚点儿她会迷失其中。”   苏皖清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了一瞬,而后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原来谢道友一开始所说放心不下的弟子,是这位小师妹啊。”   “我关心则乱,让你见笑了。”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谢九思带着白茶往剑宗弟子那边过去。   被苏皖清看到也就算了,这要是一会儿被风停云他们瞧见他们这样大手拉小手的还得了。   “……师兄。”   白茶红着脸,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谢九思身子一僵,那里是他的敏感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向她。   “别闹。”   嗯?她闹什么了?   白茶一脸莫名,而后解释道。   “不是,我是说你可不可以松开我了。一会儿被他们看到不好。”   她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谢九思的告白她还没给回应。   偏偏他也没追问她要个结果。   一方面她庆幸谢九思没有步步紧逼,不然之后宗门大比她估计也会一直胡思乱想,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失落。   他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在意她的答复。   “我就这么见不得光?”   谢九思语气有些委屈。   “亏我刚才那么着急忙慌地跑来找你,小没良心。”   谢九思以前……是这个画风的吗?   她那么大一个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师兄呢?怎么开始撒娇了?   他也就是这么说说,并不是真的伤心。   也知道白茶现在估计脑子很乱,再加上宗门大比她也没空考虑这些。   “我松开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在海市蜃楼散去之前,不要离开我身旁半步。”   白茶的道心稳固,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幻象影响。   可刚才那一幕对他刺激太大,再来一次他实在承受不了。   “好。”   得了少女的承诺后,谢九思这才松了手。   几乎是在他们的手刚分开下一秒,风停云便破开云雾走了过来。   “白茶,你可让我们好找啊。海市蜃楼升起的时候沧海多妖兽出没,我们都担心你被妖兽给叼走了呢。”   “呸呸呸,少乌鸦嘴,我一点事也没有。就是迷路了而已。”   少年笑了笑,“那就好。不然你要是无了,我们这一趟宗门大比也无所谓比不比了。”   凌霄提前将这一次蓬莱竞宝是沈天昭神魂的事情告知了他们,他们四人此次去蓬莱参加大比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助白茶取回神魂。   “你们刚才有遇到什么异常吗?或者是在幻象里看到了什么?”   谢九思在风停云说完之后这么问了一句。   海市蜃楼在蓬莱屡见不鲜,然而在没有进入蓬莱边界之前就大雾四起的情况却是少见。   “没有,我们早就料到了会有幻象出没,所以卓师叔提前布好了破幻阵法。”   说到这里少年调侃着看向白茶。   “当然,除了某个不知看到什么看直了眼,贸然跑出去的家伙之外。”   尽管那幻影模样和他一般无二,听到风停云这般形容,谢九思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沉了一分。   “是啊,也不知道看什么看得这般着迷,先前我如何唤都没回神呢。”   “……”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啊,我还在这儿呢。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啊喂!   谢九思见白茶气得腮帮鼓鼓的样子点到即止,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怎么,做了还不让人说啊?嗯?”   他忍住伸手去戳白茶脸颊的念头,压低声音柔声询问。   “到蓬莱还有一会儿,要不要去隔间休息下。这次宗门大比和以前不同,几乎是落地便会进入秘境,进行为期七日夜的竞宝。那是海岛,你难免会有些水土不服的。”   这个在上飞舟的时候白茶就听卓不绝说过,他说蓬莱秘境开放条件苛刻,不是像剑宗那样只要用剑气破开结界即可。   蓬莱处于沧海,四周妖兽众多,加之瀛洲也在临边。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次打开秘境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就连宗门大比的时间也是因秘境开放时间而定。   且打开结界的时间也有限制。   半柱香的时间内若是不能进入秘境,便会算作淘汰,当即丧失大比资格。   他们在飞舟颠簸了这么久,也实在有些晕头转向。   白茶点了点头,跟着谢九思去了隔间。   她刚进去,“啪”的一声,门被带上了。   外面大雾弥漫,遮云蔽日。   屋子里的见光度也更低。   谢九思指尖一动,幽蓝色的火焰驱散了昏暗。火光摇曳里,那眉眼柔和如水。   “你,你不是说带我休息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师妹记性怎么这么差?我是说带你来休息,但是也说过不能让你离开我半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掌着火焰往白茶方向而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这里有张床,你睡吧,我守着你。一会儿到了蓬莱我再唤你起来。”   白茶没动,紧绷着身子如临大敌。   谢九思突然俯身凑近,吓得她吱哇乱叫。   “啊啊啊啊不可以!我还没准备好,不可以涩涩!不……?”   “……师妹,我只是点盏灯而已。”   谢九思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微抬下颌让她顺着往后看去。   在白茶身后有一盏长明灯,用灵火点燃,内里有灵油接续,风吹不灭,水浇不熄。   是修者常用的照明灯盏。   “……哦,这样啊。”   她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抹了把脸,尽量表现得无事发生一般。   “真是的,既然这灯离我近,你让我点不就成了,干什么非要舍近求远。”   “强词夺理。”   谢九思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盘糕点。   “我看你精神还不错,既然睡不着要不要吃点东西?是你喜欢的桃花糕还有核桃酥。”   白茶盯着眼前香甜软糯的糕点半晌,又将视线落在青年身上。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师兄,我能问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吗?”   从昨日到现在,她终于把这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既没有苏皖清苏师姐那么漂亮,又没有纪妙妙那样家世好,而且我脾气也不好,一点都不像那些仙门女修那样,既不矜持,还气急了就容易骂人,特别粗鲁。我命数还不大好,我……唔?!”   一开始还好,谢九思听到白茶这般滔滔不绝地贬低自己,气得直接将盘子里的糕点塞到了她的嘴里。   “不许胡说。”   “你怎么不好?你哪里都好。谁要是敢说你一句不好,哪怕是你自己,我也……”   他沉默了一瞬,自暴自弃地说道。   “算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总之刚才的话不许再说了,听到没有?”   白茶眨了眨眼睛,将嘴里的糕点拿下。   明明糕点还没吃进去,她的喉咙却甜腻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有那么好吗?”   谢九思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师妹,你不要总是妄自菲薄。”   他伸手将她嘴角的糕点屑拿掉,指腹粘腻的感觉让他有些意动。   在闭关的那段时日里他已经完全可以控制住血脉的显现,可每一次面对白茶的时候,一点情绪的波动,一个不慎就足以让他原形毕露。   就像此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又变成了漂亮的粲金。   谢九思注视着白茶,一字一顿说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那我便告诉你。”   “我喜欢你固执,倔强,喜欢你乐观,善良。喜欢你知世故而不世故,喜欢你表里如一,纯粹无垢。”   “师妹,你知道吗,问心境中我想过死。”   白茶瞳孔一缩,猛地看向谢九思。   问心境中有谢九思的神识,她是从他的神识里看到了他的过往苦相。   绝望,压抑,堕落。   她以为只是幻境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不想竟是他内心的映照。   “我讨厌这个世界,身上的血脉提醒我的罪孽,同族的排斥让我成为异类。四海八荒,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这个让我千疮百孔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糟。”   他双手轻柔珍视地捧着她的脸,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不带任何欲念,如信徒于神佛般虔诚。   “师妹,你是这样的好。好到让我觉得我以往受的苦难还远远不够,我应该在更深的堕落里沉沦,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才遇见你。”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心安理得一些的去接受你的施舍,你的垂怜,你的救赎。”   白茶眼眸一动,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我哪有那么好?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话刚说出口,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不过脑子乱说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滤镜太厚了,你……”   谢九思轻笑出声,“总有一天会是那个意思的。”   见白茶有些恼羞成怒,捏着拳头要锤床。   他连忙转移话题。   “所以要不要吃点东西?”   “哼,不吃。”   “真的不吃?一会儿到了秘境可就七日之后才能出来解馋了。”   白茶嗅着香甜的糕点咽了咽口水,在谢九思晃来晃去引诱她的时候伸手一把抓了过来。   “你别多想。我是看在这糕点放不了多久,这才帮你解决的。”   这里又不是凡尘,哪有放不了一说?   不过他也未戳破,支着头弯着眉眼看她。   “慢些吃,别噎着了。我又不会同你抢。”   “唔,不能慢,你不和我抢但是风停云会。他鼻子可灵了,要是一会儿闻着味了肯定要……?!”   “轰隆”一声,飞舟似撞上了什么巨物。   白茶停止进食,腮帮鼓得跟松鼠似的抱着盘子破门而出。   “肿,肿么了?!有妖兽出没吗?”   “不是妖兽,是蓬莱结界。”   风停云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靠近,想要去顺块糕点,白茶似早就料到了一般“啪”的一下打掉了他欲行不轨的手。   他吃痛地揉了揉手,刚要抱怨她小气的时候,一阵海风自远处涤荡而来。   萦绕了飞舟一路的迷雾被瞬间吹散。   拨云见雾般,浩瀚的云天,无垠的海域骤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   风声鹤唳,海浪汹涌。   沧海之上仙岛出,旭日彩霞与飞鸥,群青如翠玉点一洲。   飞舟破风往下,撞开云雾层层。   缓缓行驶入了蓬莱。   气流颠簸,谢九思将白茶护在了身后。   等到落了地,山门大开,修者如云。   四方飞舟聚集在了一处,放眼望去乌压压全是人。   紧跟着有风涌来,天光破云落下。   前一秒众人还处于山门,后一秒便置身于蓬莱正殿。   “他们应当是在山门步下了空间法阵。”   谢九思感知着周遭的灵力流动,确认了这并不是幻术。   “能够一下子转移这么多人,这布阵之人在阵法上的造诣估计不下于终南山的那位棋尊玄灵子前辈。”   “是程商。”   卓不绝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   和其他长老早就入了蓬莱主殿高位不同。   因为他算是杀程不语之人,蓬莱不会给他留座,他只得和谢九思他们这样的小辈一样站着观战。   “程商是个少有的剑,法双修的奇才,我在阵法上的成就自认为还算不错,可和他比起来还是差上一截儿。”   “就连当年神魔大战无量之地的阵法,也有他的手笔。”   和万剑云宗的青云台的布局有些相似,蓬莱的主殿处于正北方向。   四周成弧形环绕,从主殿往左右扩散罗列着三四圈高位。   越高的位置,越靠近蓬莱主殿的地位越高,其中终南老祖,昆仑的褚明珊还有凌霄便坐在最高的一方。   而作为东道主的蓬莱主和程商在正中。   褚明珊白茶在幻象里见过,除了稳重成熟一点,模样和六七百年前没什么分别。   蓬莱主面容冷峻,眉眼深邃。   祝灵尘女身男相,眉宇之间的英气和他如出一辙,只是前者的轮廓更深,有一种藏剑不出的凛冽锋芒。   一旁的青衣男子虽生的丰神俊朗,气质出尘,可仔细看去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色较于其他人来说更加苍白,神色也有些疲惫。   白茶想起卓不绝说他将程商的灵脉断了一半,估计是因为灵力不足,才导致这般憔悴病弱。   她也就是习惯性打量了下对方而已,毕竟第一次见,心下有些好奇。   不想白茶刚准备收回视线,那人冷冷扫了过来。   白茶吓了一跳。   谢九思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上前挡住她的视野。   “别怕,这么多人在他不敢拿你怎样。”   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对她为何这般敌意。   虽然她和程商无冤无仇,可沈天昭有啊。   人姐姐死在了他的剑下,白茶是他徒弟,程商自然憎恶她。   “……我没事师兄。”   白茶心有余悸,不再往那边看。   高位不敢看了,怕被人瞪出个窟窿。   她将视线落在了参加大比的弟子们身上。   唔,那边青衣的几个应该是苍山派的,紫衣的是南疆毒修。   黄袍子的不是符修就是法修,至于那边拿着锅铲瓢盆的百分之百是灵食府的厨修。   琴瑟笙箫吹拉弹唱的是妙音宗的乐修,还有那边虎背熊腰的弟子估摸着是器修……   “师兄,你知道那个人是哪个仙门的吗?”   谢九思循着白茶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面容清俊的灰衣少年身姿挺拔,手拿一根金箍棒于人群之中。   眉眼凛冽,眉宇之间尽是肃杀之气。   他眼皮一跳,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是灵山的弟子王逆。”   “本来前两年他就该剃度入佛塔修行的,只是他太过争强好胜,和一个同门师兄论道辩法的时候说不过人家。半夜里气不过跑去把人蒙着被子狠揍了一顿,被去尘赶去了外门,做了一年的扫地僧。今年才放出来参加宗门大比。”   什么扫地僧?这脾气,这法器,分明就是斗战胜佛!   猴哥是你吗猴哥?   “总之你要是对上他当心些,他手中的法器有千钧重,你可能承不住。”   谢九思说着又眼神示意白茶往终南山方向看去。   君越鸣抱着手臂,背后一把玄色长剑,哪怕剑鞘压制也能隐约感知到那沸腾的魔气。   “他已经拿到魔剑了。磨合得如何我不知道,不过之前你在佛塔和他交过手,虽然你赢了但是他并没有用全力。”   “嗯,我知道,他还没有使用过天赋。”   不知威力的魔剑,未知的天赋,这些都对白茶极为不利。   “师兄,你说当年暗算我师尊的有没有可能是终南老祖?不然他为什么既答应了帮我们找剩下的神魂,还要来这里插上一脚?”   如果终南老祖是有意让君越鸣帮她取回神魂的话,从一开始他就会告知于她,而不是朝着她释放剑气挑衅。   “应该不是,不然他不会答应帮我们找寻神魂……”   他眼眸微动,话锋一转。   “不过也不排除正是因为沈师叔怀疑是他,所以这才故意让他帮忙寻找神魂。如果他拒绝了,不能说明他心里有鬼,毕竟他们两人关系一向不好。反之,没准才是他做贼心虚。”   这些也只是猜测,要真要论起到底是谁的话,其实谢九思更怀疑蓬莱。   毕竟他们对沈天昭的恨意,远比终南老祖和沈天昭道不同而引发的矛盾要大得多。   “不管是终南老祖还是蓬莱也好,到时候你进入秘境第一时间就是去找风停云他们汇合。除了剑宗的人之外,谁也不要相信。”   人心险恶,贪念纵生。   谢九思见过太多的恶,有人会因为眼前利益而背叛亲友,有人会因为一件灵宝而杀人夺之,更有人会用甜言蜜语获取他人的信任,再把他当成垫脚石狠狠踩在脚下。   百般皮相,万般丑恶。   这一次宗门大比参赛者是定下生死契的,白茶和其他修者可以捏碎玉牌主动弃权不同,她必须要一直往前,拿到那道神魂。   她只有前路,没有退路。   白茶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师兄,我……”   浓雾再一次弥漫整个蓬莱。   她未尽的话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戛然而止。   高位之上程商站了起来,灵力传音说道。   “宗门大比开始之前,按照往届的惯例,我应该将此次魁首竞得的灵宝置于祭坛,公之于众。”   “只是这一次的灵宝有些特殊,若是将其贸然移动反而会使之威力大打折扣。”   青年手腕一动,四面浮生宝镜于四方高空悬停。   金光逼仄,山巅之上,一道神魂如佛光映照在了镜中。   神魂磅礴如山海,隔着镜面也能感知到那惊人的威压。   “众人请看,这便是此次大比竞的灵宝——沈天昭沈剑仙的剑魂。”   尽管这消息在大宗之中已然有个别如卓不绝一样擅推衍的大能算到,或猜到了。   然而当真正公布的这一瞬间,三千仙门,无不哗然。   “五百年前,沈剑仙以身祭剑护苍生。如今他已身消道陨,但其志永存。之后更是给世人留下了无数秘境机缘,胸怀之无私。若是我们蓬莱若是继续拥着这道神魂实在受之有愧,故借今日之机赠之。”   程商看着众人从震惊到贪婪的神情变化,扯了扯嘴角。   “此次大比,为期七日。生死契定,杀人夺宝,断根骨剖金丹皆无关因果报应。厮杀七日夜,生者过群山。”   “届时我会在蓬山之巅,奉上神魂,恭贺登顶之人。”   蓬山之巅,正是安葬程不语身魂之所。   卓不绝眼眸暗沉,放下了手中的白面饼。   怪不得程商会给他遣送那么多请柬,邀他观战。   蓬山之巅设有结界阵法,自玄灵子身陨,世间只有他和程商可破。   如果白茶夺魁,他也得跟着上一次蓬山。   一时之间,卓不绝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想让白茶赢还是输了。   程商隔着雾霭远远朝着老者方向扫了一眼,那眼神凉薄,和沧海的水一般。   随即他收回视线,对一旁的蓬莱主微微颔首。   青年手拿一方金塔,起初只有手掌大小。   他手腕一动,灵力流动在了金塔之上。   而后那灵宝缓缓自他掌心而出,飞过了主殿,往不远处的苍穹过去。   不断变大,一开始是一块巨石,后来是一座小山,最后变得如云天一般巨大,罩住了群山仙岛。   这是真正的蓬莱秘宝——海市蜃楼。   它最大可罩住整片沧海。   被塔楼所罩的地方云雾萦绕,迷境横生,虚虚实实难以辨别。   这也是此次宗门大比他们要进入的秘境。   为了加大难度,三千仙门同宗的弟子不会从一处入口进入,而是分成了四方。   一会儿白茶会从南门入,风停云,纪妙妙还有翟星楼会从另外三方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谢九思叮嘱她要第一时间找他们汇合。   而之前悬停在高空的四面浮生宝镜,会将他们在秘境之中发生的一切实况实时直播。   感觉到四处入口在慢慢打开。   半柱香的时间它们就会关闭,从入境之前便竞争激烈。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凝灵力在足下蓄势待发。   云涌风动,她匆忙对着谢九思挥了挥手,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往入口而去。   不想白茶刚御空过去,先前还相安无事的仙门弟子突然朝她涌来,阻拦着她的去处。   高位之上的大能看到这一幕并不意外。   “弃车保帅。”   “每个宗门参赛的人数有限,但是如果有沈天昭的徒弟在,她身承的剑意和心法会给剑修们带来很大的威胁。各仙门第一时间会让参赛之中相对较弱的弟子去阻拦她,只要事先把她淘汰了,他们宗门夺魁的机会才会更大。”   哪怕白茶只不过是凝心初期,堪堪到了参赛资格。只要她是沈天昭的徒弟,他们,尤其是剑修自然不敢大意。   更何况她前段时间还从剑冢择了入坤和天斩两把神兵。   白茶看着眼前蜂拥而至的众人,试图用剑气去突出重围,奈何他们人实在太多。   剑气是纵横两向,攻击的范围有限。   她咬了咬牙,将剑推送进了剑鞘。   在众人以为她束手无策的时候,白茶双指一并,调动了言灵。   “二营长,我的意大利炮呢!”   金光之间,一个比庞然大物凭空出现。   还没等观战的人看清,白茶将其猛地扛在肩上,朝着前面的人突突开炮!   “敢挡我路,我他妈轰不死你!”   作者有话说:   好久状态没这么好了,最近身心愉悦,我抓紧写呜呜呜   傲天:点火!   白茶:开炮开炮!挡我者死!   打响革命第一炮!   修真界,进入hot兵器时代吧!   众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炮声震天, 不单单是把前面阻挡白茶前行的众人给炮轰开来。甚至还把快要闭合的秘境入口也给撼动宽了几寸。   观战高台上众人大惊,条件反射用灵力隔绝了这震耳欲聋的动静。   “这是何灵宝?怎这般聒噪?”   “你这成天待在炼丹炉闭门不出的土包子,这哪里是什么灵宝?这是凡人打仗用的炮仗,我听万剑云宗的人说这小姑娘不是仙门出身, 估计这东西是从凡尘带上来的。”   “你说是她带上来的?可是刚才我怎么没看到她催动戒指取物, 倒像是凭空变换。”   “哼,管她是变的还是带的,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就粗鲁的器修会用, 送我我都不会看一眼。东西聒噪, 人也聒噪。真是沈天昭收的好徒儿,和他一个德行。”   沈天昭倒是不会变出这样乱七八糟的武器,只是他出招向来都是一剑动山河九州,和白茶的大炮比起来前者才是真正的撼天动地。   “嚯,也不知道谁在沈剑仙生前时候从最北边跨了十日夜,也要去万剑云宗屁颠屁颠找人赐教。只可惜人看不上你, 别说赐教了, 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现在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人小姑娘呢。”   “你,你这老匹夫, 你少胡说!”   “……”   众人都因为白茶这一招出其不意的炮仗开道而议论纷纷的时候, 高位之上的程商冷声嗤笑道。   “我当以为是什么天赋呢,被灵尘那丫头夸得天花乱坠,结果就是个变幻类天赋。变出的还是这么个不入流的玩意儿。”   祝灵尘自入境择剑后便被程商带回了蓬莱,也是那个时候在确定了她和剑宗不同道的时候, 他才把沈天昭和程不语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也就是说她几乎是和白茶一般时间得知了这件事。   这一次的宗门大比, 看似面向三千仙门, 实则只是冲着万剑云宗来的。   程商想要在这场大比和卓不绝他们做个了断。   祝灵尘不知道他有何打算, 但是唯有一点,这神魂不单没打算给万剑云宗,甚至要百般阻拦。   他之所以拿这道神魂做夺得魁首的奖励,只是为了引他们过来罢了。   按理说她身为蓬莱修者,自己的姑姑又是死在沈天昭他们之手,她应该将她在剑宗了解的一切告诉程商。   然而她并没有。   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白茶他们。这场大比大家各凭本事,她为了蓬莱会去尽她所能阻拦剑宗夺魁。   除此之外她不能,也不愿做。   因此在程商询问白茶的天赋是什么的时候,她只说了很厉害,厉害到她在择剑考核时候也败给了她。其他便什么也没提起了。   好在程商也没再追问。   一旁的蓬莱主不这么认为。   其他人感知不到,可海市蜃楼是他的本命法器,先前白茶的炮仗撞击之凶猛,也一并反馈到了他的法器之上。   虽然他暂时也看不出白茶的天赋究竟是什么,然而能凭空变出这样大威力的武器来,至少在天赋控制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更何况,祝灵尘那般天资都没能赢过对方……   想到这里青年的视线落在了已然突出重围,顺利进入秘境的那抹明黄色身影上。   白茶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举动,打响了修真界的第一炮,引起了多大的动荡。   从得知了蓬莱不会轻易让她们拿到神魂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打算在这场大比保留什么实力。   这事关沈天昭能不能重聚神魂,还有当年神魔大战的真相。   这一切都只有他的记忆完全恢复才能得知。   个人,三千仙门,还有这苍生的命运,全然系在于此。   容不得她有半分差池。   她必须夺魁,必须顺利从蓬山之巅取回沈天昭的神魂。   和之前在飞舟之上遇到的海市蜃楼不同,秘境之内只有一层薄雾飘浮,清晰可视物。   群山青翠,灵力充盈,风声飒飒。   除了空气里有些海水的咸湿之外,似乎和万剑云宗的后山没什么区别。   听谢九思说这片秘境在塔楼笼罩下有近百里,几乎快要到蓬莱的三分之一。   这样大的秘境哪怕是剑宗也未有过。   按照大比的规定,三千仙门弟子都要在秘境之中待上七日夜,厮杀七日夜,七日过后才会解开结界,打开出口。   也就是这七日里为了尽可能的让各自的宗门夺魁,自然是留下的人数越少越好。   因此在这里杀人夺宝,碎玉淘汰,都是被允许的。   无论手段,各凭本事。   从刚入境来看,他们应该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解决她。   如果是一对一还好,一人对一群人,白茶估计连突出重围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她进来的这片区域还算安全,放出神识感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旁的气息。   得先找到风停云他们。   白茶这么想着,找了处灌木丛,绕去后方躲避,进而隐藏身影。   然后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张画的歪歪斜斜的符箓。   和其他符箓需要用灵力催动不同,这是白茶用天赋画的——充电五分钟,通话一时辰。   这符箓她给了风停云他们一人一张,只要她催动天赋,他们四个都听得到。   可以用来传递消息,交流沟通,本质上和某信群聊没什么两样。   “风停云,风停云,听到请回答。”   缓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声音。   不过不是风停云,而是纪妙妙。   [风停云一入境就被蓬莱人给堵了,刚才联系了我,让你先老实待着别往北边去。我……!这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妈的,我碰上南疆的毒修了,扔了我一身毒虫!]   “诶等等,你……”   那边看来情况也不怎么妙,少女说了这话后就断了线,估计是去除虫了。   “……不是,你好歹先告诉下我你在哪个方位啊姐妹。”   白茶又等了一会儿,发现除了纪妙妙之外另外两个人都联系不上。   【估计和你一样,他们四个也从一开始就被蓬莱,乃至其他仙门给盯上了。】   或许不单单是万剑云宗,终南山还有昆仑这些大宗夺魁热门选手也是如此。   【我不大明白。他们既然知道我们这几个大宗是最有可能夺魁的,我们的实力也比他们高上一截儿,他们这样做不是以卵击石,自身才是更容易被淘汰的吗?】   白傲天解释道,【其实一开始咱们入境被阻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或许他们是觉得田忌赛马,先用最弱的来阻拦你。这样弃车保帅很大程度上可以提高各自宗门夺魁的几率。】   【然而事情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你刚才听到纪妙妙说她被南疆的修士盯上了吗?风停云被蓬莱阻拦倒是能理解,可是南疆又和咱们无冤无仇?我们和她们也就是普通竞争的关系,要想坚持这七日夜,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尽量避免和我们,还有其他大宗对上才是。】   听白傲天这么一说,白茶也觉得很蹊跷。   是啊,为什么南疆要这么早对他们动手?   这的确不合逻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蓬莱可能很早就放出了些风声出去,让三千仙门的一部分人提前猜到了这一次竞的宝是沈天昭的神魂。】   白茶一愣,明白了白傲天的言下之意。   提前知道了,也就说明提前就可以做出决策和战术。   【这道神魂是沈天昭送给蓬莱的,它不再属于沈天昭。所以它的力量是可以瓜分的。】   【若是其他一早就得知了奖励是神魂的宗门联合起来的话,那么到时候无论哪一个宗门得了魁首,其他人也能分到一杯羹。】   世人都知沈天昭是天下第一剑仙,一步神仙境的人物,其修为深不可测。   不单如此,他的神魂更是在五行之外,那么受其神魂之人,哪怕只是一点也可以避一部分劫数。   这一切都在蓬莱的算计里。   “……那这下不仅是蓬莱,连其他宗门的我们也得尽量避开了。”   至少在没有和风停云他们汇合之前。   白茶眼眸一动,迷雾之中光线有些昏暗。   不远处隐约有些声响,森林里的气息混杂,她不知道来的是兽还是人。   不过无论是什么,这个地方都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得赶紧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然后再试着和风停云他们联络下,确定他们的位置。   她将手中的符箓收好,拨开草叶留意了下周遭。   刚要起身,“咔嚓”一声,草木被踩断。   白茶猛地拔剑往后而出,剑气蓄势待发。   只差一毫便见血封喉。   “?!白茶,是我!”   那声音发颤,害怕得变了调。   她心下一动,抓住手中剑柄凝住了剑气。   身后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同入剑冢取剑的青雲。   少年吓得脸色煞白,腿软得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出无量之地的时候才筑基修为吗?”   宗门大比参赛的弟子修为至少也在凝心,按理说青雲不该出现这里才对。   青雲咽了咽口水,见白茶收了剑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起手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是这样的,我的确在剑冢时候还只是筑基中期左右的修为。之后我不是跟着御飞流去择灵器了吗,我那本命灵器觉得我血脉不错选了我,但是又看不上我修为。于是又给我渡了点灵力,回去后长老给了我几颗丹药我吃了之后就把灵力吸收了,然后就突破了。”   “……”   这该死的欧皇。   她就差死在个凝心天劫了,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就突破了?   白茶忍住吐槽的欲望,想要问问他什么血脉这么牛杯,可又想到灵族天敌多,一般不会轻易告知旁人自己的本体。   她压下心里的好奇,不想少年却主动提起。   “啊对了,我之前是不是没给你说我的本体是什么?”   青雲挠了挠头,神色莫名腼腆。   “说到这个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和你谢师兄算得上是同族,甚至是同脉。不过我是昆仑凤的旁支,金翅大鹏。”   在庄周梦蝶,谢九思和褚明珊假定情缘的时候,在他两旁牵引他的一是孔雀明王一族,二来便是金翅大鹏。   不是白茶看不起青雲,只是对方那气度,那容貌,和眼前的少年简直是一天上一个地下。   少年看出了她的惊讶,红着脸说道。   “我知道我看上去不像鹏鸟一族,我比他们要柔弱太多,说是山雀都是有人信的。但是我没必要拿这个说谎,请你相信我。”   “啊没,我没不相信。”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周围,发现在青雲靠近之前便再没有其他动静。   看来刚才她感知到的气息应该是他。   不过这并不重要,进入秘境的人那么多,一直在一个地方待着总归不安全。   更何况现在是他们两个人在这,更容易被发现。   “那个,你要是没别的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也知道,这次大比我可是众矢之的,牵连你不大好。”   “诶等一下。”   白茶御剑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身后忙追上来的少年。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和我碰上不是巧合,是我找来的。”   几乎是在青雲话音刚落的瞬间,白茶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灵兽宗还有昆仑的人也跟着蓬莱狼狈为奸,想要阻拦我取神魂不成?”   青雲慌忙摇头解释,“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来阻拦你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就像大部分宗门的人不想你们取回神魂一样,也有一部分宗门是受了沈剑仙的恩惠,是他的拥护者,是支持你们的。”   “……你这话就更漏洞百出了,编理由不知道编好一点。谁不知道你们灵兽宗和我师兄有仇,还有昆仑的褚明珊,因着当年抢亲的事情更是不待见我们剑宗。”   白茶皱了皱眉,并不相信少年的话。   “如今你不害我就成了,还要帮我?”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呀。不单单是因为我们都是鸟族近亲,更因为当年龙族侵占凤山时候我们鹏鸟一族要不是得了凤族帮助,早就灭族了。”   这一段往事白茶隐约听幻象里的谢九思说过,当年谢景和殉情于桃源,金翅大鹏在桃源之上哀鸣百日不去。   更是留下了两位长老在桃源,守着他们夫妻的衣冠冢至今。   “我们灵族向来知恩图报。其他灵族是恨谢师兄,可我们不会,血脉相连,我们本就共患难同生死。这是羁绊,也是本能。”   “现在谢师兄是剑宗的人,帮你自然也是帮他了。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我一定义不容辞。”   少年言语诚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是……   “你帮得了我什么?”   “什,什么?”   白茶也不跟他绕弯子,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你就算现在在凝心期,可是你什么水准我在无量之地就见识过了。而且当时你的天赋也没帮上什么忙,我该倒霉还是倒霉。”   “既然如此我干什么还要带上你?”   青雲显然没想到自己鼓起勇气放弃御飞流不去找,跑来找她表明自己的意图,对方非但没有很感动,反而这样说。   他很是受伤。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只是意外,我当时是不小心被控制了身体,要是我清醒了的话你们取剑肯定会更顺利的。”   他把这一切归咎为意外,在他看来自己的天赋还是很有用的。   “而且这一次我不一样了,我还取了灵器。”   灵器?   白茶这才来了点儿兴致。   “那你拿到什么灵器了?我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你等等,我这就拿给你看。”   青雲凝了灵力在指尖,白光闪烁之后,一把金色算盘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是顺心如意算盘,虽然比不上你的神兵那么厉害,可听族内长老说这是当年神魔大战玄灵子前辈一生中除了他的本命灵器外,制作的最精妙绝伦的法器。”   玄灵子不单单是个法修,还是器修,一生制作的法器无数,在他身消道陨之后大多都遗落在了无量之地的秘境。   “我当时跟着御飞流去剑冢择器,他都择选好了满山的法器也没一个择中我的。我以为这一次可能没戏了,结果和他折返回去后,刚好路过玄灵子前辈的秘境,然后就恰好捡到这算盘了……”   “……够了。”   非洲人听了拳头硬了。   白茶酸成了柠檬,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这法器到底有什么用?”   青雲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这灵器如其名,一来可以算祸福机缘,和我的天赋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二来是可以规避,甚至转移危险。”   “举个例子,比如要是当时在你们去剑冢之前我就得到了它的话。我就可以算到不该走那条路径,这样就不会碰上那个疯子修士了。而且要是真碰上了,我也可以把厄运转移到旁人身上。”   本来不打算带上青雲的白茶,听到这如意算盘有这般绝妙的用处后眼睛一亮。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现在四面楚歌,到处都可能碰上敌人。   有了这法器,她这不就可以横着走,顺顺利利,畅通无阻地找到风停云他们了吗?   “成,好兄弟。我承认刚才是我草率了,你能来帮我再好不过了。你我齐心,两百多斤,这一次成功取得神魂后,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犒劳你。”   白茶一改先前的嫌弃,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时间不等人,既然如此那咱们赶紧去找风停云他们汇……?!”   她话还没说完,地面如天塌压下般剧烈震动了起来。   树木摇摇欲坠,叶子窸窸窣窣雪一样落。   这样大的动静,和她刚才用大炮扫射一样,甚至更甚。   就在前面,很近的地方。   修者在对战的时候五感会格外敏锐,因为他们会习惯性将神识覆在周遭,防止有人暗算偷袭。   因此现在白茶他们要是离开的话。   准确来说,她倒是有一定的把握隐藏气息逃离,但是青雲肯定会被发现。   不单单是前面的,也会引起周围人。   白茶倒不是非要青雲帮助不可,大事上她拎得清。若是少年是个累赘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只是现在他对她的确有很大的帮助,她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青雲有这样的法器和天赋在手,若是落在旁人手上,被他们威逼利诱,为他们所用的话,那么他反而会成为悬于她头顶,随时厄命的利剑。   如今,她得和他共进退。   想到这里白茶捂住少年的嘴,怕他因为惊吓而发出声响。   那动静传来,可见他们并未觉察到他们的所在。   “我们现在不能贸然离开,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吗?”   青雲点了点头,白茶又说。   “所以我们过去看看,要是是菜鸡的话我们就背后给他们一刀,抢了他们的灵宝法器就跑路。要是是大佬的话,我们就等他们打完然后找机会开溜,明白了吗?”   少年神情愕地看着白茶。   不单单是他,秘境之外观战的众人隔着浮生宝镜听到白茶的话后也很是惊讶。   “你打我一下,我没听错吧?她刚才一脸平静地说了什么?背后伤人,抢人灵宝?这是一个剑修该有的作为吗?”   “这有什么?不是说了各凭手段吗,她想暗算还是杀人,都合规矩。”   “这是合不合规矩的事情吗!她可是万剑云宗出身,那个以济世救苍生为己任的,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剑宗。她这个品行是怎么进去的?第一轮就得被刷下来吧!”   其中一个老者更是气得拍了桌子,果盘都摔碎在了地上。   “不是,你们这群老东西有没有搞清楚重点?这是剑宗的事吗,重点难道不是她师尊那般光明磊落,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有辱师门的小人行径!”   “淦!是啊,沈剑仙到底有没有眼睛,当初我徒步从终南山走到了剑宗拜师,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这般虔诚,他脑子被驴踢了?不收我收这种人?”   一个年纪稍轻的青年修者也很是愤懑。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如此?难道是我不够卑鄙才入不了他的眼吗?”   沈天昭这人向来有什么都直接莽,打不过大不了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这也是他做过的最孬的事情,除此之外,什么暗算,偷袭,他从未做过,也不屑于做。   正因为他的形象在三千仙门里格外伟岸,宛若神祇,所以作为他的徒弟,受固有思维影响,他们认为白茶也应该如此。   甚至品行应该更青出于蓝胜于蓝才是。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人做出这种事情他们不会说什么,却会指责她,对她标准这般苛刻。   连同程商也没想到白茶会这样提议。   他倒是和其他人那样不满不同,唇角反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沈天昭人不行,这收徒弟的眼光还不错。这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不像其他剑修那般古板,不知变通。”   蓬莱主听后有些意外。   不为别的,他这师弟很少夸人,而且还是夸一个仇家的徒弟。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青年话锋一转。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蓬莱主拿着杯盏的手一顿,顺着程商的视线看去。   浮生宝镜里白茶和青雲正鬼鬼祟祟藏在一处草叶之中,秘境里的草叶花木因为灵力充沛,比外界要高上不少。   这里的草叶更是快有半人高。   他们蹲在地上,白茶拿着刚才入境时候不小心给轰死的一只野兔,将血迹淋在他们脚边,周遭。   用血腥气来掩映他们的气息。   做好了这一切,她轻轻拨开草叶看去。   第一眼她没看到人,而是一根金色的铁棍。   白茶眼睫一动,视线往下一看。   果不其然,不远处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谢九思让她尽量不要对上的那位斗战胜佛。   怪不得刚才动静那么大,估计就是他一棒子打下去弄出来的。   而在灰衣佛修对面几步的位置,两个苍山的修者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这才入境多久?估计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吧,他竟然就已经把两位修者给打成这样了。   这般快准狠,哪里还有她们捡漏的份儿?   这人的修为和御飞流差不多,后者已经在择器之后渡过金丹劫数,那前者也是金丹了。   沈天昭说她的情况是可以越级打的,也就是说这小哥她应该能打。   但是此时不是交手的时候。   在外面找上去切磋下还成,现在她要是和他对上打得两败俱伤,那么对于其他闻声赶来的人就是真正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白茶抬眸看了那佛修一眼,见他御空前脚刚离开,她压低声音对青雲说道。   “他们打斗的动静估计引来了周围不少人赶过来,你快算算走哪边比较合适?我们要跑路了。”   青雲微微颔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金色算盘上。   然后,只听“啪嗒”拨动算珠的一声。   这声响之清脆,骤然惊飞了山林的鸟雀。   几乎是在青雲拨动算盘的瞬间,周遭的灵力骤然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淦!”   之前的努力蛰伏功亏一篑。   白茶气得厉害,咬牙切齿地晃着他的肩膀咒骂。   “混蛋!你这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响了吧!”   “嘤!”   作者有话说:   白茶:艹,你害我!   青雲:嘤,明明是你叫我用的呜呜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白茶在剑冢碰上了玄灵子却没有从他那里得到如意算盘。原来是这算盘生了灵,另择了他主。”   玄灵子的那枚苍生棋并不是赠予给白茶的,是交付给她的。   因此在将这苍生棋拿给了终南老祖后,卓不绝一直以为他还会给她送一两件灵宝, 其中这如意算盘最是适合白茶这样倒霉蛋不过了。   然而她除了那两把命剑之外, 是空着手回到了剑宗。   卓不绝捋着胡须,眯着眼睛看着浮生宝镜中的画面。   “那少年看上去和你有些渊源, 之前在飞舟时候你去灵兽宗那边是不是就是和他商量, 一会儿入境帮白茶他们取得神魂的事情?”   谢九思之前的确过去灵兽宗那边, 也的确是去找了人。   然而他找的不是青雲,而是御飞流。   灵兽宗和昆仑那边的人对沈天昭的神魂并不感兴趣,准确来说甚至是敬而远之。   一来是因为谢九思的母亲就是剑宗出身,当年的浩劫让他们对万剑云宗很是忌惮,一个天行者都能闹出这样的劫数来,更别提一个逆天者的神魂了。   他们好不容易从劫数中安定下来,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被因果牵连的可能, 那样的灭顶之灾他们不敢承受。   二来是因为褚明珊,她心气很高,不屑于做出夺人神魂的事情来。   因此御飞流他们一众参加宗门大比的目的, 只是为了与三千仙门弟子切磋交流, 以求在生死之境中得以突破。   当时谢九思看到青雲也在的时候也有些意外,听到御飞流说他也得了提升之后,也只是在心里感慨唏嘘他的好运气。   也没有再过问什么。   “我没有找他,我和那位少年除了在之前无量之地有过一面之缘之外, 并不熟知。”   他叹了口气, “如你所见, 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得知他是金翅大鹏一族的。”   灵族的真身如果不主动显现的话根本无法辨认, 谢九思只能大概知晓对方是鸟族,至于是什么鸟也很难感知。   这倒是让卓不绝很是意外。   “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老者眯了眯眼睛,瞧着刚才拨弄算盘的动静太大给无意间引起周遭注意的少年。   “也是,你常年在剑宗,灵兽宗的人和事不怎么了解也很正常。再加上这小少年应当才化形没多久,心思单纯,灵智可能也不过十岁左右。要是你真要找人帮忙的话,也不可能找上他这般不靠谱的。”   话虽如此,那天赋和法器倒极为有用。   与其被其他人抓住威逼驱使,倒不如先一步揽入剑宗阵营。   就是要看白茶能不能护住这件利器了。   这也是白茶现在想的。   要是换作其他人敢这般添乱,她立刻撒丫子就跑。   笑死,毕竟她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哪里顾得上他的死活?   但是现在不是她跑不跑的问题,她一跑路,后面的人一旦拿捏住青雲,她跑哪个方位也会被他这法器找到。   当然,这并不是死局。   白茶一开始不想要和他们交手,又能安然离开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杀了青雲,就不存在什么他被其他人威胁来找她的情况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她被自己的冷血吓了一身冷汗。   她什么时候思维变成这样了?   是因为在庄周梦蝶的幻境里杀伐果断了百年,所以把人命也看得如草芥了吗?   而且这一切也不是青雲一个人造成的,引起这般动静的他难辞其咎,然而他是来找她的,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她的。   对于这样一个人,她只因为一时的利弊就这样轻易抛弃了他,那她又和那些不择手段为了得到神魂的人有什么区别?   “呜呜白茶,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算盘,不知道它动静会这么大,你快走吧,你别管我。我身上没什么灵宝,他们除了把我玉牌捏碎淘汰我之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少年吸了吸鼻子,然后将一块印刻有灵兽宗兽纹的金色令牌递给了白茶。   “这个给你,你可以用它联系御飞流。他也会帮你的,谢师兄之前委托过他。”   这让本就于心不忍的白茶更动摇了。   “啧,你是不是傻?你忘了之我之前在无量之地吓唬……哦不,告诫过你什么了吗?”   见青雲一脸疑惑的样子,白茶沉着脸色说道。   “你身上是没什么灵宝,可你们灵族浑身是宝。这些人为了赢,难保不准会把你血肉金丹吞了提升修为。”   “那,那,那我自己把玉牌捏碎吧。”   每个入境的弟子都会得到一块蓬莱发送的玉牌,里面藏着一道空间术法。   一旦捏碎就可以立刻从境内传送出去。   “?!不成!”   白茶连忙伸手扣住了少年的手腕,制止了他的举动。   “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吗?你就这样帮我,临阵脱逃?”   “不是,我……”   “青雲,你老实告诉我。除了帮我们取回神魂之外,你就没有另外的目的了吗?你为什么参加,难道只是为了别人,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分毫吗?”   蓬莱将此次宗门大比的奖励定为沈天昭神魂的事情,灵兽宗和昆仑的人知不知道她不清楚,但是青雲肯定是今日才知晓的。   不然当时入境之前公布灵宝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惊讶。   这说明青雲找上她是临时起意的。   那么,他参加宗门大比必然是有别的什么目的的,不然以他这般怯懦胆小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签下生死契来参加这样的竞宝。   果不其然,少年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有的。”   “我还不能展羽。对于鸟族来说展羽是和呼吸一样自然轻松的事情,也是力量的象征。但是我不行,我从化形到入道至今都还不能展羽。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退化回原形。”   青雲紧紧攥着衣袖,眼眶红得厉害。   “所以我得来,这或许是我唯一突破瓶颈展羽的机会。”   “那就别老想着放弃。”   白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已拔出天斩。   四周有风涌动,翠浪此起彼伏。   两道灵力如剑劈开树叶,从远处朝着他们所在方向而来。   “现在用你的如意算盘好好算算,这两个人的具体方位在哪儿!”   青雲意识到白茶是要和他并肩作战,突出重围。   她没有打算抛弃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喜极而泣。   他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脸,这一次再没有什么顾忌,引灵力拨动金珠。   “一共两个人!一个在苍龙以北,另一个在朱雀以东。”   苍龙为东,朱雀在南。   也就是东北和东南方向。   白茶手腕一动,蓄积的剑气拦腰斩断了前方遮掩视线的树木。   秘境迷雾浓郁,气息杂乱,她刚才也只是隐约感知到了两人靠近,却不能完全确定方向。   此时引剑过去,“哐当”一声,剑气和法器相撞的声音震耳欲聋,周遭林鸟惊飞无数。   这感觉,好像不是剑修。   白茶隔着迷雾看去,正努力从那灵力波动里感知对方用的什么法器的时候,身后少年“啪啪”拨动着算盘不停。   “算到了!来的两个人是厨修,一个用的是一口大锅,一个是锅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灵食府的厨修!”   “我去,可以啊小青鸟,连法器都算得到。除了这个呢?你还算到什么没?”   “我再看看,他们手上好像还拿了什么东西……?!嘤!他们,他们烤了条灵鱼,正在边赶来边在嘴里嘎嘎炫呢!”   灵鱼是兽,青雲也是兽,算到这里脸色苍白,吓得不轻。   “……”   这到底是神算子,还是千里眼?这都能看到?   不过既然是厨修的话应该还好对付。   厨修不擅战,他们一般参加这种宗门大比大多只是为了进秘境收集食材的,毕竟秘境之中灵兽灵植种类繁多。   此等羊毛不薅白不薅。   因此宗门大比碰上厨修食修的话,除非逼不得已,大家都不会对他们出手。   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和他们搞好关系还能混几口灵食吃,在这样环境恶劣的秘境里,能一饱口福何乐而不为呢?   白茶松了口气,在她以为只要好好沟通一番,就可以和这两个赶过来的厨修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   她剑刚收,一道金光凛然。   紧接着一柄锅铲断了草木,径直朝着她面门而来。   白茶侧身一避,一手拎着青雲跟拎小鸡仔似的把他一并往后,带到了安全距离。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看到了那两个修者的模样。   一男一女,男的手握大锅,皮肤黝黑,身材魁梧。   女的面容清秀,一身绛紫衣衫清丽,可这气质却生生被她手中锅铲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两人嘴上都有油光,看上去那只烧鸟刚被他们蚕食殆尽。   ……还真是一锅一铲。   “那个,你们好,我是……”   “沈剑仙真传弟子,白茶?”   那个男修骤然打断了她的话,站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认识她?   白茶愕然了一瞬,“是,我是白茶。”   “刚才的动静是我们不小心弄出来的,并无任何挑衅,宣战的意思。”   她不想一开始,在没有和风停云他们汇合的时候就贸然和他们交手。   一来是消耗灵力,二来是如今这么多人在阻拦她,一旦动静大了,指不定还会招来多少人。   于是白茶先一步解释,表明自己的意图。   “所以请你们,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我们会立刻离开。”   “可我们不一定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那个紫衣女修冷着眉眼说得。   “有宗门答应要是我们能淘汰了你就会给我们供给十年份的灵材,甚至还会将神魂分一份出来。”   灵食府灵材缺乏,已是众所周知。   十年份的灵材加上神魂,真是大手笔。   白茶收敛了神情,双手握住剑柄。   剑光自剑鞘出,寒意凛然在她眉眼。   “淘汰我?真是好大的口气。”   “本来想着要是你们识趣点,还能顺手帮你们算下灵材方位呢。既然如此,我也用不着和你们客气了!”   她足尖一点,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御空引双剑。   雪色天青如千山暮雪,磅礴的威压震着地面撼动。   白茶想要速战速决,这一剑有剑意。   两人大惊,慌忙往后退去。   “等等,这个展开不对啊道友!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再谈判谈判吗,比如说你给我们更多的灵材,我们没准就让你们走了吗?”   “对啊,我们是谋财不谋命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提到这白茶脸色更不好了。   “好家伙,两边讹就算了,还讹到我头上来了?!我浑身上下都没几块灵石的,你还要我给你们提供灵材,还是十年的,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老子都穷得还没钱攒聘礼呢,还敢找我讨东西!我砍不死你们!”   那女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聘礼?你是男的?”   “?很好女人,你成功惹怒我了,还是两次!”   白茶凌然于空,翻飞的衣袖在迷雾似日光氤氲,莫名晃眼。   之前白茶那一剑是试探对方,也是为了阻拦他们前行。   青雲几乎是在她出剑的下一秒便躲到了身后的灌木丛里。   他不是剑修,实力也不济。   为了不拖白茶后腿,顾好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白茶余光瞥见少年躲好了,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剑柄蓄上灵力。   翻涌的林海带着叶片旋飞在她周围,金色的剑气如虹,烈烈似火。   “哐当”一声,和之前远远的一剑试探不同,这一次白茶的剑重重砸在了那把金铲上。   灵器擦过的火花细碎,震得女修五脏六腑都快错位般可怖。   这就是天斩剑吗?   不愧是沈天昭的命剑,一个凝心修者也能发挥出这样大的威力,怪不得那么多宗门要阻止她入境。   “柳絮,你没事吧?”   “我没……咳咳!”   那句没事还没说完,少女的唇角有血沁出,那一剑伤到灵脉不得而知,如此看来定然是伤到内里了。   白茶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不抗打。   她往日和翟星楼,风停云他们对练的时候用了全力他们都跟没事人一样,就算受伤了也是躺上几日就活蹦乱跳了。   像今日这样一剑就被她伤到内里的,还是头一回见。   “现在歇了阻拦我们的心思还来得及。”   白茶冷着脸色,手中剑气不绝。   “连我一剑都接不住,就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外面观战的众人也没想到这两厨修会这么弱。   “这届灵食府的弟子不成啊,上一届的弟子就算没能夺魁,也坚持到了五六日才被淘汰。他们这连白茶一剑都接不住,竟然还敢应下这比交易?”   苍山派的一位长老这么吐嘈道。   “问题不在他们两人,是那小姑娘的实力太强。”   “同为凝心期,她的剑气剑意,估计只有金丹剑修能抵挡。他们赢不了很正常。”   刚才白茶那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能携动山间灵力化为剑风,这借力打力,转换自如,可见她对剑气的控制有多精准。   “我看未必。”   一个鹤发老者冷哼了一声,对于他们这般踩一捧一的行为很是不满。   “那两个厨修是修为不够,但是不是没脑子,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就这样赶过来以卵击石。”   “一男一女,一锅一铲,一刚一柔。这两人不是正缘道侣就是属性相合的兄妹,一人之力不足以撼动高山,两人一并倒未必了。”   秘境之中的白茶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交手十来个回合,明明每一次她都锁定了他们的位置,然而真正落剑却伤不到他们的要害。   这两人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一个人有危险,另一个人便会立刻感知到,然后攻击过来。   明明她的速度对他们而言只能看到残影才是。   “兄长,别和他们周旋了!速战速决!刚才的准备已经足够了!”   这两人竟是兄妹?   白茶愕然看向模样天差地别的两人。   还有,什么准备?从刚才到现在这两个人不是都在被她追着砍吗?   尤其是那个大块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可没少被她揍。   那个叫柳絮的女修翻身一跃,踩到了那青年的肩上。   “白茶,你当真以为我们是傻子,凑上来挨你打吗?”   “兄长,让他们好好见识下我们的厉害!”   她告举着手中金铲,“轰隆”一声,有业火燃烧在那口锅底。   熊熊火焰里,少女的金铲更加耀眼。   然后那金铲猛地放进那锅里翻搅,火星如火树银花“噼噼啪啪”。   “厨之一式,大火爆炒!”   话音刚落,青年巅锅一晃。   满天火光如银河倾泻,烈火烫头,直接泼了过来。   白茶立刻往后,刚躲过烈火。   锅铲搅动的声响再次传来。   “哪里跑?!”   “第二式,另起炉灶!看我起锅,烧了你这把破剑!”   风火呼啸,剑气灼热。   先前被白茶挥出的剑气如今凝成热气在那口大锅中翻转,然后凝聚烧成了一股锅气。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之前一直挨打,原来是用法器吸收了她的剑气。   一道剑气还好,数道剑气凝聚攻来。   白茶只能避其锋芒。   然而她刚要躲避,余光一瞥,发现身后不远处正是少年藏着的那处灌木丛。   他们是看准了攻击的!   这么近的距离,青雲是不可能躲开的。   正在白茶不知是退是进的时候,青衣少年突然拨动算盘,声音清脆如笛。   “白茶!我算到他们的天赋了!”   青雲虽然一直躲着,却也在观察他们。   鸟族的动态视力极好,他将他们的法器和灵力运转全然收入眼底。   结合如意算盘推测计算,终于确定了他们的能力大致是什么。   “你的剑气之所以会被他们吸收使用,不是因为他们的法器,而是他们的天赋!”   “那个用铲子的能力是[释放],用锅的是[吸收]!对前者下手可以让后者无法释放吸收的剑气,剑气入体许久不出会割断他的周身经脉,压制住后者的话前者没有力量释放,自然也会不攻自破!”   白茶也一直奇怪,按理说天斩和入坤这样的神兵是灵器之最,无论是灵剑还是其他灵器,只要不是在天品都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那一锅一铲怎么可能能吸收它们的剑气化为己用呢?   不想竟是他们以灵器掩护,使用了天赋。   知道是天赋就好办了。   她看着即将落在面门的锅气,两把命剑甩动如长袖挥舞。   气流搅动汇入在了剑刃之上。   这么重的一下驱使起来的确很吃力,不过只要命中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便是她赢了。   “柳絮,用那一招!”   “可是兄长,那一招太霸道了,你会……”   青年粗声粗气打断了少女。   “总比被她一剑砍死了强!”   白茶引剑刚落,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的剑气,连带着她周身灵脉一起吸收过去。   磁铁一般,如何也甩不开。   艹,这什么吸星大法?她脑干都要被吸走了!   “白茶,这是他们的融合术法!和双剑一样,一旦使出,陡然爆发的威力可以突破瓶颈!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修为在金丹境!”   金丹?还是两金丹?   她越级打一个金丹就不错了,两个……   等等,似乎不是不可以。   白茶抬眸从剑风里看向两人憋红着脸的模样,又想起那女修刚才说的这招太霸道了。   那么也就是说,只要超出他吸收范围便会遭其反噬。   这最简单的方法其实只要把她体内的灵力和剑气全部灌进去,她的力量霸道,他们必然承受不住。   可这样她也会耗损不少气力,这才第一日,要恢复起来不知道多慢,这不划算。   不过若是用物来撑,也是能成的,只要这东西足够大……   想到这里白茶眼眸一动,视线落在了那口大锅上。   她唇角上扬了一个清浅的弧度,看着和善温和,实则眉眼全是狡黠的神色。   “看你们那么喜欢吃鱼,我送你们一头大的如何?”   “什么意思……?!”   两人还没从白茶的话从回神,只见少女双指一并,金光隐约里催动天赋。   她大喝一声,诵出言灵。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话音刚落,一庞然大物凭空而出。   遮云蔽日,覆山撼地。   嘶鸣一声后猛地朝那口大锅方向撞去,青年脸色一变,感觉到手中法器不受控制地吸收住了那头巨物,随之剧烈颤动。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   ——锅炸了。   作者有话说:   厨修:我的锅,我的锅!   白茶:是你的锅。(双语)   青雲:谁叫你挡路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青雲算的一样, 这两个人的能力是相辅相成的,一方有损益,另一方也不能再继续施展。   那灵锅被言灵炸裂的瞬间,紫衣少女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这其中不单单是白茶攻破的功劳, 还有刚才的融合技能对他们来说负荷很重,就算她没有这般做, 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被反噬。   ——败局已定。   “咳咳, 你, 你刚才用的是天赋?”   那个叫柳絮的女修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瘀血,脸色苍白如纸。   一旁的大块头伤得更重,要不是有她的灵力渡过去,可能已经昏迷过去没有了意识。   白茶听到这话微皱了皱眉。   “是不是天赋有那么重要吗?与其在这里关心我什么天赋,倒不如先关心关心你们自己。”   “你们两个如今伤成这样, 别说阻拦我了, 这场大比也基本上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两人沉默不语。   白茶说的没错,他们这种情况就算继续在这秘境待下去也坚持不了多久。   解除了危险后,青雲这才抱着算盘放心地走到了白茶身旁。   “白茶, 你别和他们废话了。赶紧把他们的玉牌捏碎, 然后我们继续往里面走吧。”   “不着急。”   少女摇了摇头。   “刚才我们和他们打斗的动静肯定传到四周了,感知敏锐些,修为高深些的修者估计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了。之前时候我们趁早离开还好,现在他们这么久都没过来的动静, 有很大的可能是设下了什么埋伏等着我们呢。”   之前时候白茶怕动手引了人过来, 主要是不想要在没有找到风停云他们前就耗损太多灵力, 加上现在大比刚开始, 都用来对付一些小喽喽了实在得不偿失。   现在性质不同了,他们没有轻举妄动,那就是感知到了她的剑意。   从她入境时候,到对风停云和纪妙妙他们的阻拦针对,可见他们很是忌惮剑宗。   尤其是她。   毕竟沈天昭真传弟子这点就足够唬人了。   同时他们感知到了她,那么也就意味着风停云他们也能有所觉察。   因此白茶觉得这时候按兵不动没准还是好事,敌不动我不动。   说到这里她视线落在了那两个厨修上。   “至于你们嘛,我也不为难你们。”   “听说你们灵食府做的灵食色香味俱全,还能补充灵力,治愈伤势。我看这秘境灵材众多,要不你们就地取材给我们做一顿可口的灵食,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让你们少吃点苦头,早些放你们解脱如何?”   还不等他们回应,一旁的少年赶紧补充。   “我也要吃!不过我吃素,你们不许给我做什么荤腥。不然我就,我就用算盘砸破你们的脑袋!”   白茶也自然接话提出要求。   “我不吃葱不吃姜,好重油重辣。要是我觉得不辣不好吃,我就把你们扔进河里喂鱼。”   “……”   “……”   你们到底是什么魔教中人?   尽管他们心里百个千个不情愿,迫于白茶的淫威压迫,他们还是不得不钻进附近林子里就地取材,抓了几只野兔野鸡。   又去给青雲摘了些灵植果子。   白茶随手拿了颗灵果,背靠着树干,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啃着果子,一边督促着他们起锅烧油做饭。   一时之间叮叮咚咚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混杂着食物的香气飘在空中,宛若一曲优美的交响曲,分外和谐。   她用术法隔绝了周遭气息,双剑左右悬停于她的两旁。   只要一有生人接近,必见血封喉。   青雲双手捧着果子,小口小口咬着,秀气得像个姑娘。   “白茶,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嗯?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菜有了还差点儿酒?凑合吧,有的吃就不错了,这深山老林的没那条件。”   “……不是。”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尽想这些?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刚才这两个人去找灵材的时候我不放心就远远跟着去了,啊我不是说我不放心你的符箓对他们没用,他们趁机逃跑了。是这样的,就是在他们找灵材的时候,我发现周围灵植是多,但是灵兽却很少。”   灵兽是没有机缘,不能化形的灵族。   但是两者同样都是兽,青雲比白茶更能觉察到他们的所在。   “而且就算有也是一些兔子鸟什么的,没见到什么大的灵兽。”   白茶一愣,引剑气感知了一番。   没人生人,也没有什么灵兽,一切都静得厉害。然而正是这样过分的安静才在这本该危险重重的秘境里,显得格外异常。   “……可能是因为我们刚进秘境,这里是边界,所以才没什么灵兽出没?”   “唔,好像也有可能。”   她还想要说什么,“砰”的一声,铲子敲锅的声音响起。   “饭好了,来吃吧。”   这两人本就是被威逼利诱留下来给白茶他们做饭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你们什么意思?找打吗?有这么叫人吃饭的吗?”   这跟叫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   她的注意力一下从先前灵兽的事情转移,捏着拳头瞬身过去,给他们一人头上砸了一拳下去。   直打得他们嗷嗷叫。   两人不敢再造次,抱着脑袋,缩在角落眼泪花花地看着白茶和青雲吃的满嘴油光。   真是没天理了,明明是他们辛辛苦苦做的饭菜,竟然一口都没捞到?   他们咽了咽口水,柳絮拿着葫芦想要过去取点灵泉来填填肚子。   不想她刚起身,地面突然震动。   而那个方向好巧不巧正是他们之前就地取材的地方,白茶咬着一只鸡腿,一跃往上凌然俯瞰。   入坤和天斩剑声铮铮,却迟迟没有落剑。   这意味着有危险,但是没人靠近。   她眯了眯眼睛,第一时间便怀疑起是不是那两个人刚才动了什么手脚。   “这是你们干的?”   刚挨了拳头的两人听了这话虎躯一震,生怕白茶又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们招呼过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   “不不不,这和我们没关系。你的神识覆在我们身上,我们做了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吗,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也没机会干啊。”   青雲见他们慌乱无措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   “白茶,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说谎。要是真是他们干的,他们早就趁着刚才的时候跑了,哪可能跟着我乖乖回来?”   有道理。   而且那动静来得蹊跷,不似生人,不似灵宝,和秘境里杂乱的气息一样,除了浓了点儿之外并无旁的异常。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入坤和天斩都感知不到的存在,会是什么?   正在白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傲天的声音传来。   【是海市蜃楼。】   【你忘了谢九思之前说的吗,只要进入蓬莱边界我们便置身于海市蜃楼里。若是道心不稳,或是心中有鬼就会看到一些幻象。而这处秘境是被海市蜃楼的本体笼罩住,雾气和气息的变幻,便代表着幻象也在变幻。】   有形的危险易攻,无形的危机却难防。   怪不得入坤它们只感知到了危险,却没办法出剑斩杀。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这边只是气息乱了点,雾气什么的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要形成幻象还有一段时间。刚才的动静应该是不远处的幻象引起的。】   不远处的幻象?   那就是其他人先一步遭遇到了幻象。   果然,刚才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是对的。   那些人的确是在暗处埋伏,守株待兔等着她过去,结果没等到她,先等到雾起幻境生,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魔里。   不过此地他们也不能久留了。   “青雲,上剑!”   “欸?这,这么快吗?我这里还有一颗果子没吃完……”   “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没看到这边雾马上要起来了吗,再不走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灵兽虽然不是人,但是大多都是生了灵智的,哪怕可能只有三岁左右的智商。   可只要有所思就有所想,有所想就会被圄于幻象。   不是此处是边界没有灵兽,而是他们都被困在幻象里了。   白茶嘴上这般训斥着少年不知轻重缓急,可她做的事情却和说的不一致。   只见她手脚麻利的把饭菜打包好。   在要御剑带少年破雾离去的时候,余光瞥见身后的两人。   “对了,差点儿把你们两个人忘了。”   白茶指尖一动,灵力凝成灵线,将两人身上的玉牌勾了过来。   她拿在手中,蓄力一捏。   “咔嚓”一声,玉牌碎开,里面藏着的空间术法也被催动。   两人在一道白色的灵光包裹着,身影慢慢消散在了他们的视野。   “好,麻烦都处理好了,我们……”   “轰,轰,轰——”   三声巨响。   这一次不是地面震动,也不是玉碎引术。   这声响很像万剑云宗时候,她早起晨练时候的钟声,但是仔细听的话前者又更为混浊低沉,就像是——   丧钟一样。   浮生宝镜外观战的众人一愣,而后哗然。   白茶没有感觉错,这就是丧钟。   每一届宗门大比之前参赛的弟子都会提前签订生死契,毕竟争夺的是天品左右的灵宝,怎可儿戏?   要知道这种等级的灵宝,只有大宗门才有,且数量有限。   他们能将这样的灵宝拿出来竞宝,对于参加大比的弟子的资质,还有试炼秘境的难度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因此每次宗门大比的致死率都极高。举个例子,进去百人,活下来的可能不到十人。   在这里杀人的不单是竞争者,还有秘境。   而丧钟响一下,意味着殒命一人,三下,则为三人。   这才刚入秘境一个时辰不到,加上被捏碎了玉牌的那两个厨修,竟已淘汰了五人。   浮光宝镜灵光闪烁,晃动了一番。   最终稳定了下来。   映照秘境之北方的地方,一个黑衣少年手执重剑,氤氲的黑色气息和周围的白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剑刃淌血,“滴答滴答”落在草叶。   此时分明白昼,他像是黑夜夺命的修罗,一剑便走了三道生魂。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终南老祖的徒弟君越鸣。   这般戾气,这般杀伐。   不像个剑修,倒像是个魔修。   “终南前辈,您这徒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身魔骨,竟还能在幻象里不被左右心神,握剑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抖上分毫,手起剑落,干脆利落的让我等汗颜。”   程商这话明褒实贬。   终南老祖收了个魔骨道心的徒弟这一件事,从君越鸣被他带上终南山的时候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更别提之后他还大张旗鼓的给这少年办了一场拜师礼,邀请了三千仙门。   和老者对君越鸣的满意和重视不同,他们对他这个徒弟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这资质是好,却负着一身魔骨。   如今更是从灵山那里取回了镇妖塔的魔剑,魔骨配魔剑,和魔渊之物无异。   本来这一次听说君越鸣也会来参加这次宗门大比,程商是不同意的。   秘境之中本就多妖兽幻象,他要是进去了乱了心神,走火入魔了,他自身安危是小。   一旦他手中命剑失控,整个秘境的弟子乃至蓬莱都免不得遭殃。   只是终南老祖再三保证,说他在对方身上留了一道神识,一旦有任何失控的情况会立刻瞬身过去制止。   蓬莱这才松了口。   老者听出了对方的嘲讽,浑然不在意捋着胡须说道。   “程小友谬赞了,越鸣这孩子自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同,他出身混沌却不染一尘。一身魔骨切一心向道。可见道心纯粹,这点血污是左右不了他的心神的。”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这次大比的秘境对他来说简直正中下怀,如入无人之境般轻而易举?”   众人之前没觉得老者这话有什么,只当是师尊夸耀徒弟,如今听程商这么一说,这才觉出了点儿不对劲。   终南老祖和沈天昭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前者不像其他人,他应当早就算到了蓬莱有青年的神魂在。   他若是对这道神魂没有什么想法,随便派几个宗门弟子参加应付下也便完事。根本不会特意让君越鸣这样刚和命剑磨合,灵力还不是很稳定的上阵。   加上君越鸣自小就被魔骨影响,对幻象还有心魔的压制远超常人。   可见,他是有心要这道神魂的。   万剑云宗这边观战的弟子听到这话,下意识抬眸看向高位之上的老者。   终南老祖但笑不语,似乎默认了程商的话。   君越鸣修为在金丹,又是剑修。   如今不受海市蜃楼影响,这大比才开始,众人一边扼腕叹息,觉得自家宗门夺魁无望,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咒骂老狐狸。   而此时,大雾四起。   四面浮生宝镜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浓重的雾色里面,看不真切。   谢九思抬眸往映照着白茶位置的镜面看去,觉察到了北边的雾气似隐隐在往她方向涌动。   本来对君越鸣如何并不在意的青年,心下一动。   “卓师叔……”   “你没看错,君越鸣方向的雾气和魔气都在往白茶那边聚拢。”   青年话还没说完,卓不绝沉声打断了他。   “虽说白茶所在的位置在边界,里面的雾气一般都会从中往边缘慢慢扩散。但是她的情况不大一样,其他三方的雾气要比她这里轻不少,也就是说是君越鸣故意为之。”   君越鸣或许一开始并不知道白茶的位置,只是刚才她和那两个厨修动了手,他便锁定了她的方位。   “三者生魂催生的魔气足以让人生出心魔,更别提在这方幻境里。”   两人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终南山要那道神魂,而境内能对君越鸣构成威胁的除了祝灵尘和风停云,便是白茶了。   后两个是一伙,所以他不能让他们汇合。   因此君越鸣必须尽早淘汰他们其一。   “那他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谢九思勾了勾唇,眉眼却没有一点笑意。   白茶在庄周梦蝶里待了百年,虚无幻象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秘境之中的白茶载着青雲马不停蹄往前面跑去,避开雾气的侵蚀。   她有信心破幻象,但是没有信心在幻象之中分辨出周围气息。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敌在明我在暗。   简直就跟月黑风高夜一样,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只是她是被杀的那一方。   不过也不能盲目地跑,最好是能往风停云他们所在的方向过去……   欸等等,刚才用符箓和纪妙妙联系的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对了,她说风停云被蓬莱的人给绊住脚一时之间走不了,让她暂时别去北边去。   反正现在都这个情况了,按兵不动完全没可能,她倒不如去北方找风停云。   这么想着,白茶御剑调转了个方向。   这一举动让外面观战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是干什么?北方正是雾气最重的时候,而且君越鸣也在,她跑过去干什么?”   “难不成是感知到了君越鸣的气息,所以想要与之一战?”   “有可能!我听灵山的弟子说前段时间白茶和君越鸣在镇妖塔交过手,当时君越鸣败了,不过他那时候还没取剑……”   “好!好!”   之前还说白茶小人行径,有辱斯文的青年抚掌大笑。   “我就知道沈剑仙的徒弟不可能是个孬种,一直躲躲藏藏算什么事!就是要这样才好!才精彩!”   在众人都在赞叹白茶的时候,唯有谢九思知道——她并无此意。   她应该只是想要尽快找上风停云汇合。   虽说白茶不会轻易被幻象影响,但是这些是基于普通幻象,不代表不会被魔气左右。   笨蛋,怎么能这样草率行事呢?   你现在不是还有个伙伴吗?你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不找他算算?   谢九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下刚这样想着,镜中的少女突然刹剑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   白茶眨了眨眼睛,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过去。   秘境外的青年一愣,两人视线刚好撞上。   他眼眸微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白茶收回了视线对青雲说道。   “差点儿忘了,我带上你不是让你搭我顺风车的,是让你给我算祸福的。”   “你给我算算,我去北方这一次是凶多还是吉多?”   青雲将算盘放置面前,灵力悬停在手边,而后飞快拨动着算珠,伴随着“啪啪”响声。   还未算尽,“哇”的一声,少年猛地吐出一口瘀血。   “你怎么了?!是刚才和那两个厨修交手时候不小心伤到你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抬起手擦了下血迹。   “不是,是,是我算太多次灵力不足被反噬了。”   “这样啊……”   “那算了,我们直接闭眼过去吧,反正现在这大雾浓的,哪儿都不安全。”   “不,你不能走北边。”   青雲语气格外笃定,让白茶愕然。   “你不是没算到吗,你怎么这么肯定不能走这边?”   他沉默了一瞬,在白茶疑惑的视线下闷闷开口。   “……因为你运气太差,你选的准不对。”   “……”   可恶,好气哦。   但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选不选都很倒霉?   你就这个命,认了吧茶妹。(拍肩膀)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重,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成,那你来选!”   “什,什么?”   “怎么?不是你说我运气差选什么都不对吗,那你来!你不是气运极佳吗, 你来选不就好了?”   不单单是雾, 山风也在肆虐。   搅动的雾霭好似云海,一时之间她都有些分不出此时是秘境还是仙境。   青雲咽了咽口水, 视线飞速往周围扫去。   这时候到处都是雾气, 哪里辨别得出方位。   于是他咬牙, 凭感觉随手一指。   “往那边走!”   白茶也不啰嗦,对方指了路,她立刻御剑调转方向过去。   风急天高,云雾渺渺。   这让她恍惚之间想起了在庄周梦蝶之中,渡飞升劫时候所见的天上白玉京。也是这般飘渺如烟,真假难辨。   好在有了那番遭遇, 海市蜃楼对她来说如过无人之境。   只要她不被旁物左右, 刺激,她闭着眼都能从中出去。   白茶眯了眯眼睛。   她踩着天斩,入坤在前方涤荡云雾。   九万里剑气穿云裂石, 一切的遮掩, 一切的阻碍都生生断在了它的锋芒之中。   和谢九思想的一样,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明,剑风拂过她的额发。   在晦暗的秘境里,她依旧明丽鲜活的如一朵迎风而放的迎春花。   “不愧是沈天昭的弟子, 竟这般道心稳固。要知道这海市蜃楼可是蓬莱主的本命法器, 哪怕这一次将幻象威力压制到了破丹左右的修为, 可也不是寻常修者能够抵挡的。”   蓬莱主的海市蜃楼和瀛洲的庄周梦蝶同为幻象灵宝, 然而两者最大的不同是后者是回溯时间,映照的是真实的经历,只是不能改变罢了。   前者是幻象,却也不是幻象。   海市蜃楼,顾名思义是一个空间折射出来的另一个空间的幻象。   也就是说在迷雾中的所见可以是自己的幻象,旁人的幻象,甚至可以是时间和空间的幻象。   这个灵宝最为恐怖的一点不是映照修者心魔,而是他人心魔。   就和问心境见众生苦相一般,当苍生万物所有的痛苦浮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任由心脏再强大的人也很难承受。   而这一切,白茶都经历过了。   和君越鸣比起来,她才是真正的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她不该带上那个灵兽宗的弟子的,他看上去已经快要进入梦魇了。”   梦魇是海市蜃楼的显象之一。   迷雾之中本就不辨真假,若是再在其中昏睡过去了,神魂也难归位。   “冷……”   青雲的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霜雪 ,他的手不自觉从攥着白茶的衣袖,到紧紧抱住她的腰。   他将脸贴在她的背上蹭了蹭,唇齿之间的气息立刻凝成了白雾。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他竟冷如寒冬。   “白茶,我,我好冷……雪好大,我,我想回家……”   冷?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   白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发现他嘴唇乌紫,苍白的皮肤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魇着了。】   【梦魇?】   【嗯。】   白傲天沉声应道。   【海市蜃楼分为两境,一为真境,映照的和问心境的众生苦相很像。只要是被秘境笼罩其中的人和物的心魔幻象,都会被它映照出来,你一个不慎就会碰到。】   【二为虚境,是针对那些道心纯粹,涉世未深的修者。比如灵族,比如佛修。】   虚境就是梦魇。   现实中的幻象无法左右他们的道心,便用梦魇去困住。   只要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青雲是鸟,自然最畏冷。所以他的梦魇是漫天的大雪封山,毒物疯长,冰冷而窒息。   这样的场景白茶在谢九思的苦相里见过,涅槃重生的少年一睁眼所见是天地白雪皑皑。   【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再这样下去他只会越陷越深,再难唤醒。   “置身于梦魇之中的人现实中的人是唤不醒的。”   浮生宝镜外,程商似看出了白茶所想,支着头这般喃喃自语。   “所以我才说她自作聪明。”   是了,在白茶答应带上青雲的时候青年就说过一句“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早就看出了这少年是隐患。   青雲是有用,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错就错在她把承诺看得太重,把人当伙伴,而不是夺魁的工具。   终南老祖听出了程商的言外之意,茶盏的叶片在水纹中漂浮。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进入梦魇帮他脱困,要么是抛弃他自行离开。”   他晃了晃茶盏,荡开了茶叶。   “程小友,你说她会如何选?”   宗门大比从来都不是切磋比试,太天真的人往往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亦或是被背叛利用。   白茶接下来要做出的选择,是决定自己是这垫脚石,还是踩在石上的人。   终南老祖虽问的是程商,视线却是往万剑云宗方向落去。   那眼神轻飘飘的,居高临下的,似神佛审视,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之前时候谢九思只听沈天昭提起过,说终南老祖的道和他不同,和这种人沟通不出什么来,还是直接以暴制暴最省事不过。   当时他不明白沈天昭为何对他这般不待见,如今因着这宗门大比,他才觉察到了。   两人的道岂止是不同,简直是大相径庭。   终南老祖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放纵君越鸣杀人,以身养剑,可沈天昭不会。   他从不会告诉白茶该如何做,也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情。   前者讲究着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后者则是顺其自然,道随本心。   所以他们两人才会因为道法不合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你希望她如何选?”   这一次询问他的是卓不绝。   老者的语气平和,没有压迫,也没有质问,风轻云淡的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   谢九思眼眸一动,注意到了卓不绝所说的是“希望她如何选”,而不是“觉得她会如何选”。   是在问他的想法。   说实话,在他心里白茶的安危比那个少年要重上千倍万倍,对方生死如何他完全不在意。   他自然是希望白茶优先考虑自身。   但是矛盾的是,如果白茶真的抛弃了青雲,他又会觉得不安和惶恐。   谢九思被抛弃在这个世上太久太久了,哪怕之后在庄周梦蝶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得知了谢沉和卫芳洲是爱着他的,只是身不由己,难抵天命罢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很害怕被人抛弃。   尽管他知道现在扔下青雲自己走,对白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但是……   “我不知道。”   “我希望她自私一点,但是又害怕她太杀伐果断……”   青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那满天大雪又落了下来,把他再一次带回了六七百年前那个涅槃重生的雪夜。   而青雲,显然也梦魇在了天劫之中。   这让谢九思有一种,自己还在那里,还没有从中走出来的窒息中的错觉。   卓不绝深深看了谢九思一眼。   “可是世上没有两全法,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舍弃什么。这才是万物法则,因果循环。”   而现在,到了白茶取舍的时候了。   是要冒着随时被人发现的风险进入梦魇把青雲带出来,还是弃他而去。   ——是选择,也是道。   秘境里的白茶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一边御剑一边拍着少年的脸,“啪啪”的声响,把少年白净的脸留下一道道红痕。   “青雲!你醒醒!醒醒!”   “你别睡了,你要是再睡下去就真的醒不过来了!不是说好的要突破瓶颈学会展羽吗,你就是这样突破的?啊?!”   “不,我,我好困,好冷……”   青雲身子哆嗦着,身上有霜雪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是天惩,天在惩罚我。因为我,我是昆仑凤的旁支,我不该独活,天,天发现了我,它要带我走。”   天惩不单单是凤族的劫数,也是整个灵族,尤其是鸟族的梦魇。   白茶能够感觉到他很害怕,害怕到无法挣脱,无法清醒。   【老白,我们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吧。他和谢九思不一样,他的心智和灵智都太脆弱了,根本没有自动破梦魇的可能。】   【……你是说,扔下他?】   白傲天没有否认。   【我们和他只是口头承诺,并没有立誓。加上宗门大比开始之前我们就各自立过生死契,在此方境内,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受到因果惩戒。】   【老白,我知道你是一个重诺守信的人。我就是你,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这一次可能要失信一回了。】   因为比起承诺,沈天昭的神魂更为重要。   【你不欠他什么,他也不欠你什么。】   是啊,她不欠他什么。   她没必要为了他冒着被淘汰的风险。   要是她这边出了岔子,会导致风停云他们那里也功亏一篑。   宗门大比有规定,只有通过七日境的修者才能有承神魂的资格,也就是说如果白茶淘汰了,哪怕最后风停云他们夺魁了,她也承不了这神魂。   蓬莱说这样做是为了公平公正,神魂应该给有能力者,而非旁人分羹。   所以所有人都可以淘汰,她不行。   白茶静默站在原地,周围的雾色越来越重,旖旎朦胧,似纱幔蒙上她的眉眼。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少覆上了晦暗。   她得走出去。   走出第一步就好,这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取舍。   一个无关紧要,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修者,抛下便抛下。   青雲不是也说了他是为了帮助她夺魁而来,她这样做也是为了夺魁而已。   对,她没办法,也没有错。   白茶垂眸看向身子抽搐着,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少年。   他在梦魇里哭喊,喊着天惩,喊着爹娘,喊着……   “别走,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我好怕,阿娘,我好怕……”   “别怕,只是梦而已。”   她抬起手将他眼角的湿润擦拭,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醒了就好了。”   感觉到青雲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白茶压低剑面,找了处水草丰盈的地方把他放置。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他醒不了也是好事,他的天赋和法器若是被旁人利用,剑宗这边可有的苦头吃了。   【走吧老白,再不走就要迷失在雾里出不去了。】   白傲天催促着她离开。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少年的脸在雾霭里隐约,然后咬牙,御剑反向而去。   她走了。   真的走了。   浮生宝镜外的青年喉结一滚,直勾勾注视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云雾晦暗里,她是唯一的颜色。   所有人都不意外白茶的选择,终南老祖不意外,程商不意外,甚至卓不绝也是如此。   人在面临选择时候或许会纠结,会犹豫,可是他们终归是自私的。   在他们看来白茶这样才是正确的。   没有人会傻到为了不相干的人做出牺牲,这样才好,只要她安全就好……   “倒也不是没有,沈天昭不就是这么个蠢货吗?”   谢九思一愣,抬眸循声看去。   他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程商勾唇笑了,苍白的面容因为这点儿笑意有了颜色,但是那眉眼依旧刻薄。   “你该庆幸他的徒弟是个有脑子的,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道牺牲心爱之人,更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说完这话,将视线移开,嘲讽地看向浮生宝镜中那个拼命躲开迷雾的少女。   “没什么好惊讶的。”   卓不绝压低声音对一旁愕然的青年说道。   “我忘了告诉你,程商的天赋是读心。只要修为低于他的,他都能窥其心中所想。”   “不过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是油尽灯枯之相,修为大不如以前。你只用神识隔绝意识,他便读不到你心中所想了。”   谢九思神情一凝,连忙照做。   他应当只是好奇他会如何想,所以才读了他的想法,之前应当没有介入过他的神识。   迷雾浓重,被困在里面的人或看到雷雨交加,或大雪纷飞,又或者海浪翻涌。   只有白茶眼神清明,勘破万物。   然而她虽没有被幻境所困,但是她脑子里却乱得厉害。   把他放在那儿真的好吗?   有人发现他捏碎了他玉牌还好,如果是神志不清的人失手伤了他,甚至杀了他,又或者是有人为了增进修为,剖了他的金丹怎么办?   那她就不是抛下他,而是间接杀了他。   不,不要这样想白茶。   他和你没什么关系,入境生死有命,你没必要因为将他的命数强加自己身上,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佛。   你这样的人不被天道所容,能从天道中争一道命数活下来就该知足了。你没有只手遮天的神通,你能庇护自己,庇护在意之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旁人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该管。   因果累命,又累人。   你好不容易幸运了一回,没有他人阻碍,没有遇上什么险境,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以身涉险?   一路上白茶都在这样不断的说服自己,放下罪恶感,放下良知,告诉自己这是逼不得已,是无可奈何。   可是这并不能让她好受。   师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   沈天昭还在昏睡,他给不了白茶答复。   白茶握住手中的命剑,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对,这不对。   因为利弊而舍弃他人是无奈之举,可如果是伤人性命呢?   他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帮助了她。这样一个人,就因为这团迷雾,一个梦魇,一个不可靠的伙伴而抛弃殒命。   那她就算得到了这道神魂,她会开心吗?沈天昭会开心吗?   “师兄……”   谢九思也曾在那样无尽的幻象,几百年未得解脱。   如果那时候她也是因为明哲保身放弃了他,那他呢,是不是也会和青雲一样永远沉睡在梦魇之中?   换个人思考之后,一切似乎变清明起来。   谢九思是人,青雲也是人。   抛去个人的情感来看,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命,天命,苍生命。   程不语为小爱身死,沈天昭为大爱道陨。   他的道是这万物苍生,他是个有大爱的人。是真正足以代天之人。   原来如此……   被这迷雾困住的不只是幻象,还有人心。   心关即是鬼门关。   这是程商给她布下的陷阱,如果她的选择和沈天昭背道而驰了,那她就失道了。   那神魂就算给了她,她也再难承。   白茶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眼神也坚定。   【傲天,我们回去。】   因为白傲天和白茶思绪相连,他也知晓了这是程商布的一个让她失道的局。   【不行,你不能回去。就算回去救了青雲可以避免你失道,可要是你被淘汰了呢,那我们不也真的完了吗?】   【我回去不是怕自己失道。】   白茶神色冷凝,一字一顿说道。   【当一个人把目的看得比人命更重要的时候,她就不配修道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是白茶折返的理由。   不为青雲,不为任何人,而为她自己。   “回去,我们回去。”   白茶是在对白傲天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只差一步,仅一步她就要出了这迷雾了。   在临近清明之前,少女御剑一转,再一次往迷雾深处去。   “她要干什么!”   程商瞳孔一缩,被白茶的举动给惊得站了起来,哪有之前的淡然自若。   “这个蠢货!和她师尊一样蠢!竟然冒着被淘汰,甚至殒命的风险去救那个灵兽宗弟子!”   明明白茶淘汰了的话他应该是第一个抚掌大笑的人,然而他没有。   他的反应竟比万剑云宗的人还要激动。   “回来!你他妈给我滚回来!”   青年气得拍案,险些咳出血来。   卓不绝起初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十成十确定了——   他不想要白茶的命,他只想要让她失道。   他心中一直对沈天昭为了苍生不惜让程不语身消道陨的事情放不下,有执念。   他把白茶看成了沈天昭。   只要白茶做出了和沈天昭背道相驰,截然不同的选择他才会觉得畅快。   可现在,白茶还是回去了。   “你这个蠢货,既不受天道庇护为何不惜命!咳咳,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程商的情绪起伏很大,殷红的血色在唇角沁出。   他眼神溃散,好似入迷雾迷失的不是白茶他们,而是他一般。   “你会和你那师尊一样,一去不还……”   浮生宝镜里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还在迷雾中飞速掠过,冬日雪夜,白雾萦绕。   有一点萤火,随即是一轮朝阳。   周遭的气息逼仄,比之前更浓重,更迅速的从四方锁定住了她。   云雾翻涌,阴霾丛生。   雾里夹杂着霜雪,不远处又刮着呼啸冷风。   一处幻境,万般幻象。   可明明情况这般危机,这般可怖。   和离开时候的思绪混乱不同,白茶此时脚踩着剑风,如凌云登天,从未有过的畅快。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白茶朗声大笑,张开双臂,迎风而诵。   是言灵,也是酒入豪肠的剑气。   “道法自然,万事随心——”   “若一去不还,便一去不还!” 第一百二十章   迷雾之中那抹明黄鲜活, 脚下有金光幻化星火翻涌。   好似翱翔九天的鸟,自在逍遥。   她不后悔,甚至兴奋战栗。   “躲在暗处之人,想困住我也好, 杀了我也罢, 尽管过来吧!”   白茶于雾中俯瞰周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晦暗里亮得出奇。   “我就在这里, 愿与你, 你们全力一战!”   她在邀战, 邀一群人与之一战。   翻飞的衣袖如一朵迎春而盛开的花儿,天地之大,只有她一个人在明处。   然而,良久,也没有人回应。   这让白茶神色不虞地扫视了过去,紧接着一股逼仄的威压也如山压下。   “你们在等什么?是陷阱未布置好, 还是担心我使诈?”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周遭动静。   “还是说你们是在怕我?”   话音刚落, 不远处有风微动。   似在回应她的问题。   白茶一愣,而后不知是戳中了她什么笑点,笑得她直不起腰。   清脆的笑声和这片静谧诡异的秘境, 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哈哈哈怕我?你们竟然怕我?”   “我只身一人, 唯手中剑而已,你们竟然怕我?”   她收敛了笑意,那张白皙的脸上冷凝。   “亏我刚才还觉着和你们动手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用你们这群懦夫开刃, 再好不过了!”   有风再动, 白茶足尖一点。   乱雾涌动汇聚在剑刃, 寒光剑影, 骤然划破云雾。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是言灵,融合了入坤的剑气如虹。   只一剑而出,白雾涤荡散去,山林青翠,鸟语花香,一切都没了遮掩。   少女一手引天斩凝剑意为盾,一手借入坤劈开这方秘境。   几乎是在她动手的瞬间。   四个方位,有金光如天柱。   那是法阵,是在确定她所在之后布下的法阵。   而藏匿于暗处的老鼠,也是这个时候暴露无遗。   那是万法宗的法修,白茶不认识他们,但是却对他们久仰大名。   不为别的,镇妖塔的封印,还有剑冢的封印,也有一部分是出自他们之手。   他们身穿姜黄道袍,引法决居于四方。   脸颊,还有头发都不可避免被剑气割伤,殷红的血珠顺着滴落在了地面。   血引大阵,金光隐约藏着红光。   “你们也是想要夺得神魂,分一杯羹的?”   法修是出了名的傲慢清高,当年沈天昭身消道陨之后留下了无数的秘境,几乎三千仙门的弟子都去过里面碰机缘。   唯独法修和佛修弟子未曾进入。   后者对此并不在意,在他们看来万法无高低贵贱,且佛法本就抵万法。他们连佛理都尚未参破完全,又怎么会专门往沈天昭的杀伐之境而去?   而前者是单纯的不屑。   “你想多了,我们不稀罕你师尊那道破神魂!沈天昭逆天而行,召致天惩!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岂能让他再次临世!”   主北方主位的青年愤然开口。   “你若放弃大比,自行淘汰,我们今日可以饶你一命,若是再一意孤行,这七绝杀阵就是你殒命之所!”   竟是来杀她的。   准确来说是为了阻止沈天昭重聚神魂。   她差点儿忘了,除了夺神魂的,也有那么一部分仙门是以沈天昭为邪魔歪道。   认为当年的神魔大战便是他引起的。   他们宗门向来以“封邪祟,慑妖魔”为宗旨。   万法宗当年在神魔大战近乎灭宗,他们也是事后竭力支持讨伐万剑云宗的宗门之一。   “这话该我送给你们才是。”   “我拿回我师尊的神魂,天经地义,倒是你们,一意孤行,乱人因果!”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脸色一沉,手中拂尘一扫。   白茶试探着动了下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制着她的手脚。   不是不能动,是每动一下就会消耗很大的气力。   【七绝杀阵,诛杀的是穷凶极恶之人。入阵者若是不能破阵,会被七把天刀断其灵脉,根骨,直至挫骨扬灰,永无轮回。】   这是万法宗的禁阵,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使用者也会受到反噬,甚至入魔,这无异于自毁前程。   卓不绝眯了眯眼睛,他没有程商那样的读心天赋,却也能掐会算。   在白茶决心要回去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会有这般境况。   “死局。”   这还是头一次,他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谢九思皱了皱眉,“师叔此话何意?这个阵法虽厉害,可那几个弟子修为不过凝心,发挥不出这法阵十分之一的能力。”   七绝杀阵曾经困住过太虚境的大能,可那是因为施阵之人修为也在太虚。   “七把天刀,于他们顶多落下三刀。且威力不过金丹左右,奈何不了师妹。”   老者眉眼混浊,好似看尽了什么,又什么也没入眼。   他还想要说什么,浮生宝镜里一道金光幻化——   头顶传来一阵逼仄剑气。   白茶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把由灵力汇聚而成的金色大刀横亘在她之上。   “七绝法阵,诸天神佛!”   “以吾之身,而破万物——”   “天刀诛!落!”   随着他们诵咒声起,那把刀越来越大,金光也越来越盛。   从一面墙,到一个屋子,最后成了一座山的大小,白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如来压制在五指山的猴子,两腿打颤,无法挣脱。   她咬着牙,用剑气支撑着头上刀刃。   剑与刀相撞,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星火细碎。   这是第一刀,断人灵脉。   白茶眯了眯眼睛,余光看着布阵的几人。   他们和她一样,甚至比她脸色还要苍白。   法修的体质自然不如剑修那般牢固,他们要引这天刀,耗损的灵力只多不少。   七绝杀阵,斩邪祟,诛妖魔。   他们是把她当成了邪魔妖道,下的全是杀招。   这是对她的羞辱,也是对沈天昭的。   若是她今日真死在了这阵法,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阵法不错,就是这力道太轻。”   “我的天斩可斩天,又如何斩不断这把天刀!”   白茶冷笑了一声,也不等他们反应,旋飞而上。   “就凭一道阵法,一把破刀,也困得住我?”   剑气九万里,剑意磅礴如海。   两剑融汇在一起,天地撼动,水泽倒流入天。   风云里有剑出了群山。   金刀厄命,剑破死局。   少女的身影和那把悬于头顶的金刀近乎融为一体,雪色的长剑从中“轰隆”一声砸去。   窸窸窣窣的金点如同映照在朝阳的白雪,又化成春雨播撒在了天地。   和谢九思所说的一样,这种程度的阵法奈何不了白茶。   她轻易便断了天刀。   尽管这是谢九思早就料到的,他也还是在看到白茶破局时候才松了口气。   “卓师叔,你看,师妹成功了。”   他唇角的弧度刚上扬了一点,觉察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秘境之中的白茶在连破了两把天刀后气喘吁吁地支撑着地面,她的灵力是耗费了不少,不过阵法中的刀刃并没有伤到她的内里。   “什么七绝杀阵,也不过如此嘛。”   观战的一位剑宗弟子语气轻蔑地说道。   “不是说这法阵曾经就连一步神仙境的大能都被困住过吗,怎么如今连一个凝心弟子都奈何不了?”   “万法宗自神魔大战后全宗大能陨落得只剩下三人,没了传承,他们所学的这法阵也不过只是皮毛,自然发挥不出什么威力来。”   “还有白茶作为沈剑仙的真传,她的实力能破阵法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   “也是,毕竟那可是沈剑仙的剑法,破个阵而已,没什么困难的……”   “轰,轰,轰,轰”,四声丧钟骤然响起。   四声,代表四人殒命。   前一秒还在嘲讽那阵法不过如此,唏嘘白茶年少有为,实力不俗的众人,在听到丧钟声响后心下一惊,顺着浮光宝镜方向看去。   四方阵眼已被摧毁,金刀碎裂成流星坠落。   白茶还没来得及从脱困里回神,“砰”的一声,那布阵的四人炸成了血雾。   殷红的,湿热的血遮掩了她的视野。   他们死了,在她破阵之后气绝身亡。   七绝杀阵是以身魂驱动的,一般来说阵法被破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甚至入魔。   但是白茶的情况不同,她的剑气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住的。   所以卓不绝才会说这是死局。   而死局不是指的能不能脱困,是剑走生魂。   这是白茶第一次杀人,毫无防备。   一剑,便断了四人性命。   先前白茶没有按照程商所希望的那样抛弃青雲离开,让他很是恼怒,如今瞧见这一幕嗤笑出声。   “程小友笑什么?”   终南老祖抬眸询问,眉眼之间却并没有什么疑惑神色。   瞧出了对方是明知故问,他却也不恼。   “我自然是笑那小姑娘道貌岸然,表里不一。”   “她先前若是把那灵兽宗的弟子丢下,那么至多是殒了那少年一人性命。如今折返回来,一剑杀了四人。”   “她若是真慈悲心善,又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左右不是为了救人折返,只不过是那个少年有些用处,做了取舍罢了。”   “还请程长老慎言。”   青年这番话看似是为终南老祖解释,实际上是对谢九思和卓不绝说的。   卓不绝沉得住气,可谢九思没办法这样无动于衷听他这般恶意揣测白茶。   “我师妹道心稳固,剑心澄明。她要是真是那样自私自利的小人,大可以不回去。她不像你这样能读懂人心,也不像卓师叔那样能算尽天命。她所做一切只是单凭本心,若是一颗赤子之心被你这样揣测,不知要寒了多少仙门弟子的心。”   青年从来都是温润如玉,恪守规矩,哪怕碰上了灵兽宗或是昆仑一些小辈刁难,也大多一笑了之。   像今日这样咄咄逼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不仅是程商,就连终南老祖也有些意外。   谢九思并不在意他们如何看他。   迷雾隐约,青年的眉眼也在其中。   他微敛着神色,粲然的金光在眸中流转,眉宇之间是肃杀的寒意。   “况且,是那四人先对我师妹下的杀招,她杀了他们又何妨?”   ……   这话也是白茶在心里反复暗示自己的——在意识到那四个人因为自己破阵被反噬致死之后。   这和你没关系,白茶。   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他们活该,你没有错。   她手支撑着地面,不知是之前气力消耗太多,还是单纯被眼前四人横死的模样给吓到了。   白茶觉得腿脚发软,久久不能站起来。   【老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   如果她的声音可以再自然一点,不那么僵硬的话。   白傲天和白茶互为半身,她到底有没有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他本质上不是人,他能理解白茶,但是他比她更有理智。   【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缓冲了。这里血腥味太重,刚才的打斗也很激烈,随时都会有人来。】   【我们得赶紧离开。】   白茶虽没有伤到内里,只是损耗了灵力,但是她的状态太差,稍微再来一点刺激就有可能崩溃。   她再道心稳固,可这终究是杀人。   剑走生魂,怨念缠身。   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生了心魔。   “离开……”   【你没有错,你不要多想。】   【这场大比本就是生死不论,不会受因果牵连。你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是为了取回沈天昭的神魂。四个人的性命,换取神魔大战的真相,换取劫数之下的苍生,这很值得。】   白傲天对除了白茶以外的人的生死都毫无感觉,所以他说的话直白又残忍。   【而且他们本就是要你的命,你要他们的命又有何不可?】   对,他说得对。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要她性命还想独善其身?   天道法则,因果报应。   这不是天道的规矩吗?   白茶渐渐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紧握着手中命剑,却发现上面有血殷红。   刺目鲜明,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白茶脸色一白,用手胡乱擦拭着,想要把它擦掉,这样就可以无事发生了一般。   “我没错,我没错,是他们非要来招惹我的,他们要杀我,我便杀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   她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御剑准备去把青雲带走,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白茶刚起身,“轰隆”一声。   有什么声响震天,紧接着一道罡风从她面门处扫来。   白茶心下一惊,侧身避开。   这个气息她碰见过,在入境的时候那个一棍砸晕了两人的斗战胜佛。   哦不,他好像叫王逆。   她眼眸微动,循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个灰衣少年手握金棍,上刻佛纹,凌然于空。   他的眉眼深邃,神色凛然看向她。   “你说,是你杀了他们?”   白茶想起来了,谢九思之前入境时候与她说过,说这人不单争强好胜还嫉恶如仇。   他之所以赶来不是为了阻拦她,而是因为感知到了这里的杀伐之气,和殒于剑下的四道生魂。   少年居高临下,审问着她。   白茶应该跑的,毕竟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和他对上捞不到一点儿好处。   但是她没有。   “是我杀的。”   她直勾勾注视着他,平静地说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布阵害我,我便杀了他们。”   王逆并不意外白茶的回答,他知道对方的身份,知道她入境必然招致众人的阻拦。   然而……   “你可以淘汰他们,没必要下杀手。”   “可是他们想要杀我,我才杀了他们!”   不知是王逆的话戳中了白茶哪里,她听到这话反应很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隐约有红光隐约。   “他们不该杀吗?我这样有错吗!”   这样的眼神王逆见过。   在朝圣的时候,有穷途末路之人不远万里来到灵山,问神佛,求渡求解脱。   王逆沉默了一瞬,“杀人没有理由,杀人就是杀人。”   “你杀了人,这就是事实。”   他手腕一动,千钧的棍棒上佛纹显露。   金光映照在他的面容,如镀金的佛像。   不过却是一尊杀佛。   王逆引法器重重挥了过去。   佛光纯粹,涤荡着整个秘境如佛塔。   白茶眼疾手快,慌忙后退避开。   “你这是干什么?你也觉得我是错的,想要我以命抵命?!”   少年不语,又是一棒落下。   随着巨大的声响,地面被破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白茶堪堪躲开,正要引剑过去。   灰色的身影更快,他不知什么时候瞬身到了白茶的头顶,高举着法器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的背脊断去!   “好啊,既然你也想要我的命,那我也杀了你!”   反正都已经杀过人了,再多一道生魂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就像是决堤的河流一般,一旦出现,好像一切都百无禁忌,没了约束,没了顾忌。   “那你便试试看!”   王逆手指掐决,扔出了一颗佛珠。   那珠子脱手的瞬间便成了一团火焰,把白茶团团包围在其中。   那是业火。   万法宗的人用诛杀邪魔的阵法诛杀她,他又用业火来烧她。   “你不是想要个答案吗,业火之中若是你依旧坚持自己是对的,那这火便伤不了你。若是你不认为自己是对的,便会业火焚身而亡。”   白茶试图引剑破开火海,可剑一挥过去,那火焰化成两股重新覆上了她的周身。   被燎到的地方疼得厉害,也烫得厉害。   看到火焰之中的少女疼得抽搐,险些倒在地上,王逆拄棒而立。   “看来你也认为自己是错的。”   白茶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并不打算要她性命,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答案。   业火验本心,若是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不可能被烫伤的。   可是,她真的错了吗?   她哪里错了?难道有人想要她的性命,她还不能取他们的性命吗?   这算什么道理?   “不,我没错……”   白茶死死扣着地面,骨节也泛白。   她忍着疼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那双眸子不知什么时候隐有红光。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照旧会杀了他们。”   “不仅是他们,挡我路者,都该杀。”   火焰无风翻涌,火势越来越大。   白茶双手执剑,破开了周遭业火。   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是心头却并不畅快。   刚才她感到疼痛是因为对他人生死有动摇,现在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找到了答案,得到了暂时的解脱。   “你呢,你也要跟他们一样挡我的路吗?”   王逆看着眼前人神色平静似死水,没有一点为人的生气。   那双眸子也似有红光。   即使没有入魔,也有失道的迹象。   他对沈天昭的神魂没有兴趣,他入境只是因为难得突破,想要寻一寻机缘。   白茶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若是他挡了她的道,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他该走的,这本就和他无关。   “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   半晌,王逆将手中的佛串缠绕在手腕。   “我不知道你是错还是对,但是我知道若是就这么放你走了,你会去杀更多的人。”   “那些人害你的,还没来得及动手的,只是想要阻拦你的,或是对你动了杀心的,你都不会放过。”   白茶歪头,“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害我,阻我,不该杀吗?”   她听不进去了。   从业火中出来是因为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杀人无罪。   而促使这一切的是他。   王逆看着眼前杀伐之气浓重的少女,想起了自己入灵山的时候。   他的戾气不比她少。   他曾打死过妖魔,也杀过生魂。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杀,有的妖魔做的是小恶,可怕后患,他杀了它们。   有的人犯了大罪,但又有苦衷,他还是依法办事,处决超度了他们。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恶,又什么是善?   王逆也不明白。   “我们既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便论道吧。”   论道,表面上是论的道法。   道法又在一招一式之中,因此其实就和对战没什么区别。   只是和普通比试不同,这道是有来有回,且论道会涉及神识道心,一旦一方心智不定,就会破道。   那一方便胜了。   “我手中法器名为诛魔杖,主杀伐,诛邪祟。是为主道,道之根本。”   王逆先论道,话刚落,诛魔杖擎天直上。   捅破云天,又倾泻万丈佛光落下。   白茶只觉耳边风声鹤唳,头顶金光普照。   和之前业火焚烧一样,她再一次置身于炙烤之中。   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等佛光过去,白茶引剑。   然而剑拔不出。   ——剑拔不出,是失道之相。   白茶惊愕看去,发现两者被佛光压制,剑身隐隐有黑色雾气萦绕。   这气息她曾见过,在无量之地。   这是魔气。   秘境之外,高位之上。   程商看着如他所愿,被困在其中的少女,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喜色。   这才是卓不绝所说的真正死局。   杀人只是引她入局,困于她的是道心。   沈天昭的道不是任何人都能承的,他杀伐果断,剑过万千生魂,却依旧道心稳固。   “他重人命,天命,苍生命。所以心有苍生,有大爱。但是白茶只悟到了其一,那就是万物同命,一视同仁。”   卓不绝捋着胡须,话锋一转。   “然而如果真是如此,反倒误入迷途。”   谢九思听到这里眼眸一动。   “还请卓师叔解惑。”   老者的神色在日光和云雾里明灭。   “既然一视同仁,她与旁人有何不同,为何旁人杀不得她?”   “既然万物同命,为何她要反其道,以身挡万物?”   她不是困在杀伐中,是困在了自己的道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沈天昭的道是什么?   是为苍生立命, 还是逆天而行?   白茶又践行了他几分的道,悟了自己的几分道?   这些谢九思都不得而知。   因为在场观战的人,除了高位正中的那几个大能之外,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剑, 他的道。   这也是为什么从白茶折返回来开始, 卓不绝他们的神色都变了。   这场宗门大比表面上是以神魂为竞宝,实际上只是为了引剑宗入瓮的一场局。   而白茶就是这破局的关键。   “卓师叔, 沈师叔的道究竟是什么?”   良久, 谢九思终于问出了心头所想。   他也是得到过沈天昭道法承认的, 他自以为能够悟得他的几分剑意,也算对他心中所想,所行道法有所了解。   可现在,谢九思发现自己看不透。   就像是远山群青被雾霭遮掩,朦朦胧胧。   走近拨云见雾,原以为得见天光, 然而云雾之后是又一层的云雾。   “我以为自己悟性还算不错, 凌霄剑法,剑仙真意,不说精通, 却也都能感悟几分。”   “沈师叔曾将剑意铭刻在剑碑, 我解出了他的剑意。如你所说,他的剑中的确有大爱苍生,所以我将我所得悟的授于师妹。师妹又从中解出了春风化雨的生机。”   白茶以死境悟出生机,是剑意的传承与突破。   既能承剑意未得反噬, 那么他所理解的便并无出入才是。   可是为什么白茶还会在死局之中不出。   谢九思看向拔剑不出的少女, 眸若点漆, 晦暗明灭。   “沈师叔的剑有杀气, 也有生机。这意味着师妹杀得,杀戮既然被允许,为何她还会失道?”   不只是他,观战的人中几乎没人明白。   “杀戮是被允许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剑走万千生魂而道心依旧。”   老者肯定了谢九思解得的剑意。   “只是为什么握剑,为什么杀生,这些她还是一知半解。”   是为了自保?是为了与天争命数?   是为了自保,那为什么事后要迷惘不安?若是为了与天斗,为何又要讲究一命抵一命的因果报应,困在天道法则里?   无论哪一种原因,白茶都没坚定不移,都有过动摇。   卓不绝说到这里抬眸不着痕迹瞥向高位之上的程商,青年直勾勾地注视着浮生宝镜,头一次没有觉察到他的视线。   这样近的距离,他又有读心的能力。   竟没有丝毫觉察。   之前时候他只看出了无论是逃而不返,与沈天昭的道背道而驰,还是如今白茶遵循本心,进入阵法中的选择,都是卓不绝布下的局。   前者是白茶置身事外,不能得承神魂的生局,后者则是她失道其中,无法解脱的死局。   卓不绝的天赋是未卜先知,但是有两类人他算不到,一是像沈天昭和白茶这样不在五行之内的逆天者,二来便是程商和去尘这样能读懂人心之人。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给他寄送了无数的请柬,邀他来蓬莱观战,又为了白茶布下这样的死局?   他想要的是白茶失道,无法传承沈天昭的剑意道法,还是单纯只是不想要她取得神魂?   或许两者都不是。   因为程商在白茶选择这其中哪个局的时候,神情都这般冷凝沉郁。   他不满意现在这样的局面,在等待什么。   卓不绝和程商决裂数百年,要不是这一次宗门大比,估计他们至今都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关系再恶劣,终究做过多年好友。   程商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他的神情却让他心下一动。   尽管有些荒谬,但是青年现在的模样和当年他看到鹤不群拜入剑宗时候一样。   鹤不群当年择器之后一人上了绝顶峰,说要拜他为师。   要是换作以前,卓不绝巴不得有这么一个资质出众的徒弟继承衣钵。可那时候神魔大战刚结束没多久,他的金丹受损,修为大不如从前。   更别提自己还因为重伤程商一事被驱逐出了剑宗,所以他并没有答应鹤不群。   可青年并未放弃。   第二年他拿了自己炼制的一件法器过来,说是让卓不绝过目,还让他来验自己的道心。   卓不绝审视鹤不群的时候,也是同程商如今看白茶时候一般无二。   可是他要审视什么?白茶的道心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正在卓不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浮生宝镜里传来一声巨响。   ——是白茶在论道。   她意识到剑拔不出,却并未放弃。   而是将灵力凝聚在了剑柄,连带着剑鞘一并而出。   白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失道之相,但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此神兵名为入坤,剑气九万里,涤荡万千邪祟。”   “我的道也在此,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每说一字,剑在剑鞘中铮铮而鸣。   这是回应,入坤的道的确如此,她这一次并没有偏移道法。   入坤剑动,破云天而上。   诛魔杖被它的剑气重重压制,两道法器在抗衡。   抗衡谁除魔卫道的心更坚固。   若是入坤能够出鞘的话,即使白茶现在的情况算不得好,也有压制诛魔杖的可能。   九天佛光照剑来,云海翻涌如天宫。   入坤剑与诛魔杖相撞,在快要堪堪压倒坠落的时候,白茶引神识而出。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直上,以身挡住了快要压下的重压。   论道本体不可碰触,神魂却能相抗。   王逆见之也出窍离体,执杖攻去。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相上下。   不,或许白茶的道心更胜一筹,如若剑能出的话,这时候王逆已经被压制住了。   少年感觉到白茶施加的威压眼眸微睁。   不单单是他觉得惊讶,在外观战的去尘也有些愕然。   不为别的,王逆的双亲就是死在妖魔之手,因此他除魔卫道的执念比常人更深。   灵山上下,乃至三千仙门也找不到比他更嫉恶如仇之人了。   可他的“道”竟被白茶挡住了,甚至还在后者之下。   “为什么……你明明失道了,为什么能挡住我的诛魔杖?”   白茶冷笑道,“我是失道,不是入魔。”   “身为剑宗弟子,除魔卫道我自当仁不让。我道心稳固,别说一杖,哪怕是千杖万杖我也承得!”   不,这不是道心稳不稳固的问题。   他的法器是诛魔杖,能够挡住它的只有是比他更嫉恶如仇之人。   她唯有对“善恶”的理解比他更深,更透彻,所以才能压制得了他。   王逆握着诛魔杖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抬眸直勾勾注视着白茶。   “你认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是在问道。   也是论道的内容之一。   “我曾诛杀过一头妖魔,它为祸人间,食人精血。但它是为救其生母,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这是善还是恶?”   问道必须回答,这是论道的规矩。   白茶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   “有恶也有善。”   “伤人是恶,救人是善。”   “可他做错了事,必须受到惩戒。”   王逆迫切地追问,和之前白茶想要个对错一样,他也想要从她这里要个答案。   “既有恶,我杀了,是替天行道。既有善,我诛了,又算不算作恶多端?”   “……若恶大于善,那你便是替天行道。”   “你是如何判断两者多寡的?”   “你刚才杀了那些人,是因为他们对你行了恶事,你判定他们为恶。可他们也是为了万法宗,为了夺得神魂复兴宗门也好,为了惩戒你们逆天行事也罢。他们算是恶吗?”   王逆在问白茶,也是在问他自己。   他的语气急切,手中的诛魔杖重若泰山,压制着白茶喘不过气来。   “白茶,你判断善恶的标准是什么?若是以你自身利益损害与否为主,那在他们看来,你也是恶。”   “既你也是恶,凭什么你能惩恶?”   白茶被少年这一连串质问给问懵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些,她只知道挡她路者除之。那些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与她对立,在她看来他们便非良善。   但是他们是恶吗?   他们只是为自己,为宗门行事,这算得上是恶吗?   这自然是不算的。   要是他们这样也算得上恶的话,那么白茶怕是恶贯满盈。   因为她做的事情,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见白茶久久没有给出答复,少年又问。   “所以你还认为你杀人是对的吗?”   “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那么你就不该施以惩戒。”   “我……”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还势均力敌的诛魔杖重重压了下来。   感受到骤然加倍的威压,白茶神色一变。   差点儿被这家伙给绕进去了。   “那你呢?你又是如何行为的?”   “那妖魔是为了救它生母,你阻碍了它,那对它而言你也是恶。你又凭什么诛杀它?”   像是早就料到了白茶会这般反问,王逆的气息不乱,神魂牢固。   “因为它伤的不是我,我和它并没有直接的利益损害关系。我是旁观者,我比你这种置身于中的人更客观,更公正。”   “它行差走错,我自然有资格惩戒。”   道认可了王逆的话,白茶整个人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她眼眸微动,从诛魔杖上隐约窥见佛纹。   紧接着一幕幕画面如幻灯片一般播映在了她的眼前,刻印她的脑海。   就如同剑走生魂,留下痕迹一样。   法器诛杀过什么人,也是会有死相的。   灵山脚下,有妖魔出没。   灰衣少年一棍灭了神魂,却被去尘关进了佛塔。   因为能上灵山的妖魔,是为求渡。他这一棍下去,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下一幕,是少年与同门下山历练。   这一次他在一处小镇碰上了一只狐妖。   狐妖缠上他,想要与他双修,夺他金丹。   少年举杖棍杀,同门阻他。   同门说狐妖修行化形不易,她虽行了坏事,却罪不至死。   乱他道心,不算恶。   乱了他道心,也不算恶。   狐妖惑心,他未受蛊惑,反而稳固道心。   这于他,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再之后,少年快要入道。   昔日同门爱上了一介妖修,欲还俗归红尘。   他道心未乱,后者却误入歧途。   所以,他下山阻拦了同门。   也以诛魔杖论道。   “妖修乱了我师兄道心,使他被迷惑。我与他论道三日夜,可我却败了。”   王逆并不介意白茶看到他的记忆,他依旧执着想要个答案。   “到底这妖修是恶,还是阻他前行的我是恶?”   少女一愣,听了这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   王逆原本是去年就该入佛塔的,但是因为和人论道无法说服对方,所以半夜蒙头把人给打了一顿。   让那人在床上躺了一月,坏了人的婚期。   他这样做的确是乱人姻缘,乱人因果。   “不是因为无法说服他才动的手,是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像是看出了少女所想,王逆解释道。   “可若我是恶的话,天却未降下惩戒,惩戒我乱人姻缘。”   “所以他们是错的,他们不该在一起。”   事后也证明了,那妖修对他师兄的确也不是真心的。   王逆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让青年及时止损。   可是对方并没有感激他,反而郁郁寡欢,容颜消瘦,在去年年底自请入了镇妖塔守塔。   白茶突然发现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坚信自己没错,却又迷失其中,无法走出。   他执着于善恶,她执着于对错。   良久,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紊乱的情绪。   “我明白了。”   “你评判善恶的标准不是在你自己,因为在你眼里什么都是黑白分明,妖魔是恶,所以你无法辨别他们是好是坏。”   “……是,我对他们有偏见。”   妖魔害死了他的双亲,他没办法用正常的心态判别他们的好坏。   “那你判断的标准在他人的看法?去尘尊者说它们是来求渡的便是求渡,万一他们只是路过灵山呢?万一他们真是恶呢?”   诛魔杖在动摇,入坤重新压制了它。   白茶对此并未有多开心 ,对方在求答案,她也还未弄明白自己为何失道。   她眯了眯眼睛,里头的红光依旧。   “你师兄说狐妖不坏,可她之后若是行了恶呢,你这么放她离开不是放虎归山吗?”   “所以我知道他们不对!我不能以他们的言行为判定的标准!所以我——”   白茶拔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选择了天!交给天来评判!”   不是争强好胜才动手打了那人,是他故意乱人姻缘,乱人因果。想要由天来审判,他和他们究竟谁对谁错。   王逆紧握着诛魔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声质问而已,他却觉得是给自己定下了罪责。   “……这有什么不对?”   “我们在天道法则之中,天养万物,也断苍生。交给它来审判不是最公正的吗?”   这也是他不明白的。   为什么天都告诉师兄是他错了,为什么他不原谅自己,为什么非要入塔而去,断了自己的仙途正道。   白茶这一次总算明白了。   一直萦绕在心中的沉闷阴霾,一直遮掩着自己视野无法看清的事物,从来不是杀伐,而是她未能得悟的道。   她的眼眸慢慢清明,手中剑骤然出鞘。   “错了,大错特错。”   白茶剑指王逆的眉心,眉眼之间拨云见雾后的清朗。   “你只算进了大多数,却没有算到我这类不被天道庇佑之人。如果是我,我行一件恶事天都会降下劫数,同样的我行多少善事天也照样不容我。”   “这和善恶无关,和对错无关。我们都掉进天道的束缚之中了。”   她杀人的理由可以是对方害她,但是她辩解的理由是什么也不该是什么一命抵一命,因果报应。   那是天定的法则。   认同了这样的法则,就等于受制于天。   “我评判对错的标准在手中剑,剑可杀人,也可护人”   白茶红唇微启,这一次她的眼神坚定,再没有半分动摇。   “若有朝一日我还会面对这样的处境,我不会为自己伤人杀人开脱,剑过的每一道生魂我都记着。但我依旧会出剑。”   她的道不该束缚于天,就像沈天昭那样。   法则是他,他便是法则。   剑上血滚烫。   那四人爆体而亡,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引剑劈去。   满目殷红成了云烟,消散在了风中雾里。   “杀人是不对,可我剑无瑕。”   她手腕一动,天斩出鞘。   两剑一出,天地色变。金光被更甚的剑光压制,诛魔杖被生生压弯朝下。   “那你呢,既然天不是绝对公正的,你又该如何判定善恶对错?”   少年脸色苍白,告诉他天是错的,和告诉他除魔卫道是不对的一样。   这无异于打碎了他的信仰。   一直以来坚持的正义可能不是正义,一直以来认为的公正,却并非真的公正。   他痛苦地抱着头,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冷汗。   ——白茶正了道心,而他却失道了。   “我,我不知道,天不可能错……”   “是你!你逆天而行,不被天所容!错的是你,不是我!”   王逆彻底陷入了失道,眼眸慢慢流转成了骇人的红光。   “只要压制住了你,就能证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诛魔杖的金身肉眼可见笼罩了一层黑雾。   擎天的法杖遮云蔽日,如山的威压倾泻而下。   秘境之外,去尘见此情形瞳孔一缩。   “这不是失道,是入魔!”   观战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惊声喊道。   失道是道心偏移,迷失其中。   而入魔是王逆动了杀念。   他陷入了极端。   认为白茶是错的,只有消灭了错误的存在,他的道才会得救,他也才会得救。   这是宗门大比,是签订了生死契的。   他们不能干涉。   然而这也是最糟糕的情况。   入魔者魔气极甚,海市蜃楼里本就幻象丛生,恶念肆起。   在这样容易迷失自我的环境里,一旦被魔气侵蚀,成百上千的人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从而大杀四方。   这样的场景让众人不免想起了五百年前神魔大战,也是魔气纵横,乱人心魂。   无数仙门修者丧失神志,同门相杀。   “神魔大战……”   人群里有人脸色苍白,喃喃说出了这个让人忌讳的词语。   “杀了他!”   “杀了他!白茶!”   先前还谴责白茶下手太过残忍,一剑断了四人性命的众人,如今情绪激动地传音鼓噪着她动手。   白茶听到了,外面人在催促她杀了王逆。   说是为仙门弟子的安危,又或是除魔卫道,众望所归。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有。   白茶看向引诛魔杖攻过来的少年,手中双剑宛若夺命的断头铡。   黑雾萦绕中,明黄色的衣袖翻飞。   她好像翱翔九天的鸟,足尖一点便上了苍穹。   程商见白茶真的引剑过去,神情冷得厉害。   卓不绝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去。   不要,不要杀他!   你好不容易正了道心,不受制于天,你从天地法则里脱身其中。   若是因他们所期许的那样做,这与那些依循天道行事,遵从天道断定罪行的人又有何区别!   然而已经晚了。   白茶已然出剑,剑已至王逆的脖颈。   去尘闭眼,程商脸色苍白。   一人是不忍,一人是不愿。   在天斩快要斩断少年头颅的时候,少女手腕一动,调转了方向压着剑刃重重砍在了那根漆黑的诛魔杖上。   “既然你认为我是错的,那么我便破了你的道!孰对孰错,道自分明!”   反映人道心稳固在两方面,一是神魂,二是本命法器。   法器一碎,道也便破了。   白茶死死握住剑柄,从上划下。好似从九天将天劈成了两半。   火星飞溅,剑声铮铮。   剑主杀伐,佛克杀伐。   哪怕入坤和天斩再强悍也只能压制,破不了这般佛宝。   既然剑不行,那就换个方式!   白茶将两柄命剑的剑气融汇,凛冽的剑意将两者凝成一道。   她双手握紧剑柄,剑气慢慢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锤子,高举在白茶的头顶。   阴霾乌云,雷鸣电闪。   秘境之上白茶宛如呼风唤雨的神明。   “言灵——   惊雷,这通天修为紫金锤!”   “看我不砸碎你这棒槌!”   剑出锤落,云雾在逼仄的气流中瞬间冲散开来。   诛魔杖上的黑雾也一并碎裂,脱落,显露出了原本纯粹无垢的金身。   黑雾散去,少年的眼神逐渐清明。   她并没有用言语引导,王逆也没有自我解脱。   是生生用外力砸碎了魔气,砸醒了他。   这有违天道法则,是不合常理的。   高位之上的几人也瞧出了其中蹊跷。   他们神色各异,或思索,或震惊,唯有一人抚掌而笑。   卓不绝看着朗声大笑的程商心下一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笑什么。   他笑的不是白茶助王逆脱困,也不是她救了这秘境之中的众人的欣慰。   能够以自身力量正他人道心的,非人力能为。   沈天昭的道凌驾于天。   程商笑的是——   白茶成了继沈天昭之后,唯二拥有代天资格的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正道了……竟然就这样脱离了心魔, 简直前所未闻。”   浮生宝镜里,少年眉宇之间的戾气肉眼可见地消失殆尽,再看去只有一片清明神色。   不仅如此,他的修为似乎更进一步了。   “我听说好些去过沈剑仙的秘境中寻求突破的修者, 也曾有过原本道心大乱却迷途知返的例子。所以白茶所用的也是沈剑仙传承的剑意正心?”   “寻常剑修的剑意有没有这般能耐我不知道, 若是一步神仙境的沈剑仙,倒是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可是为了众生放弃羽化登仙, 早已踏入了仙人境的天人。   他既已是临门一步的天人, 再难的事情, 于他而言也应当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他们意外的并不是沈天昭有能渡心魔的能力,而是意外白茶竟能传承至此。   要知道夺天之力,引渡心魔。   哪一件都不是凡人所为。   这简直就是……   “另一个沈天昭。”   ……   白茶将王逆从入魔之中解脱出来,两人论道一日,都已精疲力尽。   不过她的情况要比后者好一些。   在他瘫倒在地不能动弹的时候,白茶已经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王逆眼眸一动, 感觉到一片阴影覆了上来。再抬目, 对上了那双澄澈的琥珀剔透。   “善是什么?”   他虚弱又固执地询问。   白茶回道,“善是人心。”   “那恶又是什么?”   “恶也是人心。”   两个回答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白茶也不管王逆能不能听懂, 自顾自的照着自己的理解解释。   “善恶在心, 善也可以成恶,恶也可以变善,人心本就叵测多变,没有定数。”   “你可以听他们说了什么, 看天如何回应, 但是做决定的只能是你, 是你的心。”   “你的心是善恶的尺。”   善恶对错, 从来都不在天。   在人心。   王逆心头的迷雾因为白茶的话在慢慢驱散,在快要得见天光的时候。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白茶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他的胸膛,王逆喉结一滚,喑哑开口。   “拿你的玉牌。”   “虽然我和你没什么矛盾也没什么仇怨,可大比就是大比,我不能留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灵力凝成灵线,挑开少年的衣襟,取出了那块玉牌捏碎。   “今日论道受益匪浅。”   王逆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细碎的金光笼罩在他的周身   他看着少女朝着他行了一个剑礼,弯唇笑了。   “我才是,多谢赐教。”   等到王逆离开秘境之后,白茶紧绷着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从刚才杀人到后面论道,她都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此时四下无人,白茶才放任自己的情绪。   她瘫软滑落在地,剑上的血迹还在,周围依旧残留着阵法的痕迹,还有生魂的怨念。   一幕幕,血腥的,灼热的,业火焚烧,血雾萦绕,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一遍一遍清醒深刻地告诉她自己杀了人这件冰冷的事实。   白茶剑刺入地面,脸色苍白着喘息。   雾气太冷,深入肺腑,如数九隆冬般刺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往迷雾里走去。   她还不能停下,她得找到青雲,然后尽快离开这里,去和风停云他们汇合。   现在什么也别想,别乱了道心。   白茶在心里这么反复暗示着自己,循着记忆往之前放置少年的地方过去。   可等到她好不容易拖着疲软的脚步过去的时候,却没看到青雲的身影。   原本水草丰盈的地方,只有一滩血水。   几乎是在看到这草叶上殷红的血迹的瞬间,白茶手脚冰冷,血液也在此刻冻结。   “青雲……”   这是青雲的血,上面有他的灵力,有他的气息。   明明她就在附近,为什么也没有感知到有人靠近?   什么时候的事,是在她赶来之前还是在她刚才失道入魔的时候,他们趁乱带走了他,伤了他,甚至……杀了他?   这个猜测让白茶呼吸一窒,整个人像是缺氧的鱼一样无法喘息。   是她害了他。   要是她一开始就带他离开,或许他们都会没事,也不会碰上那四个万法宗的人,一切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她的剑没有走生魂,她的手依旧干净如初。   可是……没有如果。   “哈,我真是……”   糟糕透顶。   好不容易幸运了一次可以避开霉运,却因为危险抛弃了那个给她指明道路的人。   好不容易从失道中走出来,结果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那个让她折返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挣扎了那么久,从生魂,从道心,她做了太久的努力,她迷失,她混乱,最后一刻的清醒竟然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道我就不答应让你跟着我了……”   白茶双手紧紧抓着草叶,上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指尖,好似涂了一层丹蔻一般艳丽。   “你明明那么害怕,我却走了。”   “你是死在梦魇里,还是旁人的剑下?好像哪一种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死法……”   她咬肌微动,视野模糊一片。   “妈的,你这人怎么连死都这么窝囊?一个鸟族化形这么久了还不会展羽,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早知道你最后要死,还不如我来动手,至少你也不能走得那么痛苦,那么孤独!”   “对,早知道我该一剑杀了你!”   “……我有那么招你恨吗?”   白茶沉浸在自责和痛苦之中的时候,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柔柔传来。   她心下一惊,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青衣少年手捧着一片芭蕉叶,盛着一汪清泉,乌发如瀑,狼狈披散下来。   白皙如玉的脸上沾染着几道血迹,腰腹处有伤,深可见骨,孱弱得下一秒就可能没了气息。   “你,你没死?”   “你很希望我死吗?”   青雲有些无奈地看了白茶一眼,视线落在她干裂的嘴唇,将芭蕉叶轻递到了她的唇边。   “喝一点吧,这片秘境的灵泉随时随地都在变化。我刚才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处水源。”   白茶本来把他放在溪水边的,只是没过多久泉水就转移了位置,四周只有无尽的草叶林木。   “……我不渴,你喝吧。”   她没有说谎,她的嘴唇之所以干裂是因为刚才被业火焚烧,并不是口舌干燥。   青雲眨了眨眼睛,也没再跟她客气。   就着芭蕉叶大口大口喝着泉水,水珠顺着他的唇角淌下,隐匿在了衣襟之间。   “别光喝水,把丹药吃了。”   白茶这一次倒也大方,一下子拿了一瓶丹药塞给了少年。   “你这伤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有人伤了你?”   他摇了摇头,“没有人伤我。”   “你把我放到的这个地方很隐蔽,还特意给我用了符箓隔绝气息,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我。”   “那你这伤……”   “是我弄的。”   青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垂眸看向腰腹处浸染成乌红的衣衫,神情平和地说道。   “我当时并没有完全陷入梦魇,还有一丝清明。所以我就用法器断了我几根肋骨,疼痛让我获得了清醒。”   眼前的少年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像是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这反倒让白茶更加难受。   先前在无量之地那个稍微被吓唬就哭爹喊娘的少年,如今竟然可以眼也不眨地断了自己的肋骨。   他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怯弱,又或者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的了解,真正信任过他。   “……抱歉,我不该扔下你离开的。”   “你又不欠我什么,当时那个情况你就算不扔下我,我也会让你离开的。”   青雲不解地歪头看向白茶,那双漂亮的眉眼纯粹,清晰映照着她的面容。   “而且是我自不量力。我来帮你的,结果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该是我给你道歉才是。”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对上少年的眼睛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不是灵族的鸟都这般单纯得有些傻气,认定了什么人,什么事,只管直直往前冲,撞破南墙也不后悔?   他们做什么事情似乎从来不在乎什么回报,不在意旁人是否会让他们失望,辜负他们的期许。   白茶觉得,鸟大概是她命里的克星。   她总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没办法放任他们不管——   谢九思是,青雲也是。   “算了,不说这个了。”   白茶的语气不自觉放柔和了些许。   “我看看你的伤。”   “唔不用,我们灵族的恢复能力比你们人修好。而且现在也不是疗伤的时候,你刚才好像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你别管我了,你赶紧离开……”   “我不走。”   少年话还没说完,便被白茶沉声打断了。   “我选择回来不是为了抛弃你第二次。”   青雲一愣,“没,我说了我不介意,你不用……唔?!”   “老实点,再多嘴疼不死你。”   白茶覆灵力在少年伤口处的时候用了点儿力,把他疼得吱哇乱叫,再没力气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   见青雲老实了之后,她这才继续说道。   “你放心,这附近暂时是安全的。万法宗留下的……七绝杀阵还留有一部分未破,他们一旦踏入会被困在其中,虽不至于诛杀,却足够让我们反应离开了。”   “而且我现在也没力气带你走。”   失道的反噬,论道耗损的神识。   加上白茶仅剩的这点灵力又用来给青雲疗伤,所以她之后半个时辰左右都无法动弹了。   感觉到少女的气息越来越弱,青雲低头看去。   “你没事吧?”   “有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渡灵力的手。   “前面有个山洞,你带我过去。然后你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动弹,无法运转灵力。要是一会有人靠近,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着。”   白茶说完,也不等少年反应,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青雲慌忙把人背起来,忍着伤口的疼痛,踉踉跄跄的带着白茶进了山洞。   他依照着白茶的话,在石壁上贴上隔绝气息的符箓,又用草叶遮掩着洞口。   做好了这一切后青雲靠着白茶旁边位置坐下,一时之间四周静谧,只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   青雲的伤其实是看着唬人,并未伤到内里,除了疼一点并无大碍。   倒是白茶不单神魂受损,灵力也紊乱,像是失道入魔过的征兆。   灵族五感敏锐,从白茶折返回来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   只是他尚未展羽,无法赶过来。   他只知道自白茶回来没多久后秘境之中死了四个人,应该是死于她的剑下。   还有那个灵山的佛修,也是被她淘汰的。   青雲从无量之地的时候就知道白茶很厉害,可他没想过她厉害到一对五也不落下风。   他想到这里视线不着痕迹落在身旁少女的身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脸很小,漂亮的面容和剑的锋芒完全不沾边。   更多的是明艳温暖,似春日第一朵迎春花。   青雲眼眸闪了闪,黑色的瞳孔流转成属于灵族独有的粲金。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逆天之人。   ……   白茶实在太累,身心俱疲。   几乎是在进入山洞的瞬间便陷入了沉睡。   杀人的战栗入了她的梦魇,血雾萦绕里是不尽的黑暗。   血水翻腾,窒息灼热。   她的身体被浸泡在这样的浓烈里,如同岩浆业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挣扎,她呼喊。   可无济于事,白茶的血肉似乎也跟着融入在了这样的滚烫里,再难挣脱。   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一寸一寸,从血水中脱离,然后进入了冰冷的海水。   头上明月皎洁,海面波光粼粼。   冰火两重天里,白茶已分不清这是梦魇还是地狱。   她眼睫微动,在快要坠入海底的时候。   有光破云,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把她从窒息中解脱出来。   等到白茶得以喘息后,耳畔是潮汐声响,鼻翼之间是咸腥的湿润。   她抹了把脸,睁开眼看去。   四周都是无垠的大海,迷雾浓重,海鸟旋飞。这一幕和之前他们乘飞舟入蓬莱时候一般无二。   只是这里没有观战的三千仙门,没有被海市蜃楼笼罩着的秘境。   这是蓬莱,但不是她该置身的蓬莱。   【是五百年前的蓬莱。】   白傲天给出了白茶答案。   【你进入了梦魇,但却不是你的梦魇……】   “是师尊的?”   沈天昭的神魂再强大无匹,可只要是人心不可能无坚不摧,固若金汤。   他总会有软肋。   而程不语就是沈天昭的软肋。   白傲天的沉默让白茶知道自己说中了。   “是因为我刚才失道还是因为师尊之前神魂受损,让梦魇有了可趁之机?”   【两者都有,不过还有一点。】   【这里是蓬莱,程不语的身魂所在,沈天昭不可能不动于衷。】   复游故人居,触景伤情梦。   而且白茶这一次真正触碰到了沈天昭的道,道之所引,心之所向。   进入沈天昭的梦魇轻而易举。   【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一点心魔和失控的迹象,沈天昭的神魂依旧清明如初。他道心未乱,却引你入梦。】   白傲天思索了片刻,得出了结论。   【我想应该是和之前你传承剑意时候一样,他应该是想要告诉你什么。】   原来不是她神识耗损到无法动弹,是沈天昭刻意引她入梦。   那他应该是知晓外面暂时是安全的?   白茶此时所处的位置正是蓬莱边界。   因为是梦,在这里她如入无人之境,结界,封印,什么都阻拦不了她。   同样的,也没人能够看到她。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沈天昭的识海神魂了,她轻车熟路的往蓬莱主峰过去。   ……   蓬莱主峰,云雾萦绕。   晨练刚结束,宗门弟子便乌压压围在主殿外面,对着墙上贴着的今年通过内门考核的弟子名单,一个一个找寻着自己的名字。   “第一,第二,第三……第十!我通过了!第十名!”   “我也中了!第十三!”   “太好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费我这一年里起早贪黑修炼,入宗门三年,我终于是内门弟子啦!”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每年加上外门还有新入门的弟子,一共百来人,通过十三人。你就刚好在最后一名,不努力随时都会掉下去,有什么好得意的?”   人群之中一个没有通过考核的弟子看到平日小考在自己后面的人,竟然在名单上,心里很是不满。   没忍住,这么刺了对方一句。   那人也知道对方是嫉妒,倒也没生气。   “嘿嘿,的确,我这名次和其他同门比起来是不算什么。可是只要通过了不就好了吗,不像有的人,一连考了七次,不也还在外门吗?”   “谁呀?一连考了七次还名落孙山?”   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弟好奇询问。   “不对,应该是考了这么多次怎么还留在蓬莱?”   像蓬莱这样的大宗,收的弟子随便哪一个在中小宗门也是中等资质。   同样的宗门的考核也很严苛。   若是多次达不到标准,会被遣送到附属的小宗门去。   因此少年在听到有人七次不过居然还在主宗,很是意外。   “按规矩的确该如此,只是那位师姐情况特殊……”   那人无奈耸了耸肩,言语嘲讽。   “谁叫人家是蓬莱大小姐呢,这里是她家,要走也是咱们走,哪有主人家离开的道理?”   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人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八卦两级青白道袍,束着一个高马尾,打扮干净利落的少女挑着一篮子海蟹鱼虾,径直走了过来。   她刚下海抓鱼,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臂,额发湿润,沾染了些海水。   和程商清冷到生人不近的长相不同,少女的眉眼带着几分英气,眉若远山,唇红齿白。   发梢微卷,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如浪花。   “呀,今日出考核结果啦。”   她似乎并未听到刚才众人的议论嘲讽,笑着拨开人群过去。   “借过借过一下。”   “嗨呀,还差一点,估计是笔试时候最后一道术法动作顺序拆解错了,不然我今年肯定能过!”   考核一百三十五人,程不语的名字在第五十。   这可不是差一点儿。   “算了,明年继续努力。”   少女笑着拍了拍手,看着众人神情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起。   “你们没通过也不要难过,再接再厉。”   说完这话,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继续挑着装着鱼虾的小竹篓哼着小曲儿往后山过去。   程不语虽住在主峰,可她自知自己资质有限,不好占着主殿的位置,所以不顾程商阻拦,自觉搬去了后山的一处茅草屋。   那里是简陋了点,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是每日晨练的时候要绕好大一圈,一不小心就迟到。迟到倒没什么,就是督促弟子修行的池长老太严格,经常罚她绕岛几日游。   是真正意义上的去海里游。   程不语这一身好水性,和捕鱼的本事,就是在海里游的久了,被鲨鱼什么追着多了,也就慢慢熟能生巧了。   “不错,有鱼有虾还有螃蟹,估计够他好好补上几日了。”   “我已辟谷,不需要这些。”   她还来得及推门进屋,拐角处一个身长如玉,挺拔如松的白衣青年抱着手臂,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道。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天昭。   “欸,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三令五申告诉过你吗,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不可以出来。我本来就因为赖着主峰不离开惹了好些人不高兴了,要是看到我还金屋藏娇了,他们不得借题发挥,把我赶出去!”   沈天昭在蓬莱,除了程不语没人知道。   自卫芳洲和谢沉殉情于天劫之后,变强成了他的执念。   以前他是为了让自己能有抵抗天命的能力,可现在沈天昭不单单想要为自己,他还想要斩了这天。   天道不公,他也不想再容它。   因此青年的修行越发激进,从魔渊九窟,到南疆百毒谷,最后又入了沧海妖兽巢。   本来已经要历练结束回剑宗了,结果得遇天劫,那是太虚雷劫,九死一生。   沧海妖气浓重,海水翻涌,雷遇水更甚。   沈天昭被死死定在了深海之中。   他以为这一次在劫难逃,不想睁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草屋里。   守在他床边的少女他认识,是之前宗门大比时候自己得见的道缘。   是她救了他。   沈天昭伤的很重,灵脉寸断,根骨碎裂,若是寻常人早就仙途尽了。   可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打回原形,毕竟他从一开始也就是个空灵根。   他有恢复修为的办法,只是现在他还没办法做到。   不得已,这才只能继续留在蓬莱养伤。   “什么金屋藏娇,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口无遮拦?”   沈天昭不悦地回了一句。   “对了,我记得今日是公布考核结果的日子吗,怎么样,通过了吗?”   程不语眼眸微动。   之前面对众人嘲讽时候还面色如常的少女,此时神色少有的不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习惯了失败,她早就不在意了才是。   可在沈天昭面前,她却做不到那般坦然。   “……没有。”   程不语踩上台阶,将竹篓子放在一旁的水槽里。   她低垂着眉眼,用刷子仔细清洗着鱼虾。   一时之间只有水声潺潺,和刷子摩擦的声响。   青年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大开心。   他喉结滚了滚,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只是问了下考核结果,关心下她而已,干什么要道歉?   在程不语要把这篓海鲜清洗干净准备收走放到厨房的时候。   沈天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不语疑惑地抬眸看去,在少女过于清明纯粹的眼神中,他不知怎么有些紧张。   半晌,闷闷憋出了一句。   “这鱼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清蒸吧,我再调个蘸水。”   “那多加辣。”   “……好。”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视角用师尊视角来写会比较好代入,茶妹看到的都是师尊的过去。啾咪   谢九思:我恨师妹是块木头   程不语:我恨沈天昭是块木头   我忘了补充一句,你们这几章千万别跳不然你们会看不懂的。要揭露天劫和当年神魔大战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蓬莱后山和万剑云宗的后山不大一样, 后者除了山还是山,前者是除了山便是海。   程不语每天的活动轨迹不是岛上就是海里,两点一线,很是没劲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我们蓬莱在岛上, 四周都是海,我就算游上个半个月也出不了沧海。”   听到青年这么吐嘈了一句, 程不语戳着碗里的鱼肉, 很是无奈地说道。   “其他弟子没准得了允许还可以出个岛, 可我不行,我修为有限,御剑的话估计到了中途就走不动掉海里了。上一次我出远门还是宗门大比的时候,乘着飞舟去的。也不知道下一次离开蓬莱是何年何月……”   她说到这里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沈天昭。   “对啊,我一个人没法儿出去。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你想我带你出去?”   程不语点了点头, 眼睛亮得出奇。   然而下一秒沈天昭便冷声拒绝了。   “不行。”   显然,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拒绝她,毕竟这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   “为什么?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救了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又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睡的照顾了你小半个月, 又不是让你送我什么神兵灵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   “好,不帮我是吧。那你也别吃我做的鱼了!”   程不语腮帮鼓鼓,气得一把将沈天昭面前的鱼拿了过去。   刚抬手准备夹鱼的青年见鱼没了, 手上动作悬停在了半空, 缓了一会儿这才放下筷子。   沈天昭抬眸, 眼神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说,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   “还能是什么?”   他抱着手臂,背靠着竹椅解释道。   “我没有请示蓬莱主就直接住在蓬莱就已经很失礼了,而且还是住在他女儿这里,如果再把你带走,这不就跟变相挑衅你父亲,告诉他我对你图谋不轨了吗?”   沈天昭在蓬莱这件事一开始程不语是打算告诉蓬莱主的,只是被他给拦住了。   不为别的,他那时候刚历天劫,浑身修为尽散。   他逆天而行妄图斩天的事情在修真界已不是什么秘密,三千仙门中有人曾算过一卦,说他再继续下去迟早会有大祸临头。   这祸是什么那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天昭想估计又是那天道老儿挑了个信徒发出了什么危言耸听的天启,偏那些以天为道的人都信了。   把他当成祸端,一度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蓬莱是什么态度他不清楚。   但是他现在这个情况实在糟糕,再没有完全恢复修为之前,他实在很难再相信旁人。   当然,这不代表沈天昭也相信程不语。   只是少女是他的道缘,他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她想什么基本上瞒不过他。所以在感知到对方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意之后,这才放心待在了这里。   “唔,好像是这个道理欸……”   程不语放下手中的鱼,皱着眉很是纠结。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出去看看,长时间待在这个岛上我快闷死了。不是我夸张,这岛上哪里有几棵草几朵花,还有多少台阶石板,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蓬莱岛四面环海,风景宜人。   可是再好的风景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也看腻了。   她支着头,视线从窗外飘去,落在了不远处那一片无垠的海域。   准确来说是海的另一边。   只是人的目有穷尽,除了飞鸟和海,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程不语的面容不似其他女修那般柔和,眉眼有些少年人的英气,高高的马尾束着,额发随意搭在额上,晨风吹来,说不出的清爽干净。   她这样的人,连发梢都是自由的。   沈天昭不着痕迹收敛了视线,状似无意地提起。   “不过你可以自己出去。”   “我记得你们蓬莱不是每月都有一次出海的机会吗?”   “有是有,可是这个机会只有考核前十的弟子……”   程不语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能让我通过考核得到出海的机会?”   是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都怪这几日沈天昭伤得太重,一副要死不活,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样子,让她都险些忘了眼前这个人可是天下第一剑,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不到四百岁便达到一步神仙境的剑修大能。   有他在,别说是她这个废灵根了,没准死马都能当活马来医。   似看出了少女在想什么,沈天昭扯了扯嘴角。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你要是跟不上也是白搭。”   程不语对他的泼凉水行为也不在意,自从十岁那年测出了自己废灵根的体质之后,她没少听别人的冷嘲热讽。   青年这种程度已经很轻了。   “嗯嗯我知道的师傅,我一定会努力的。”   听到这个称呼,沈天昭拿着杯盏的手一顿。   “……别乱叫,谁是你师傅?”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吧。”   程不语今年不过百岁,而沈天昭已经快四百岁了。先前的宗门大比不是弟子之间的竞宝比试,而是大宗之间的魁首之争。   原本在卫芳洲身消道陨之后,按理说剑宗双剑陨落了一剑,万剑云宗很难再居于第一剑宗。   然而偏沈天昭突破了化虚巅峰境,以一人之力连胜昆仑,终南两宗。   所以他们两人不单修为差距悬殊,年龄也是,她叫他祖宗都不违和,哪里敢直呼其名。   “不行不行,这不合规矩。你和我父亲都能称兄道弟的了,我怎么能叫你名字呢?”   她连忙摇头,眼眸一动。   “这样吧,我叫你沈剑仙吧。大家都这样叫你,又霸气又郑重,如何?”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   “……随你。”   “只要别叫我什么师傅,叔叔什么的就成。”   程不语听后盯着他看了半晌,在沈天昭被看得不自在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她突然噗嗤一声,弯着唇角笑了出来。   “原来堂堂剑仙竟然还在意年纪。”   ……   带程不语的修行是私下偷偷进行的,而且还得避开白日晨练的时候。   因此她每日一般只有下午和晚上有时间。   沈天昭从没有教过人,也没有带过弟子,他的修行方式远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在四面环海的蓬莱,最适合修行的地方便是这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域。   夜幕降临,海上明月。   青年一身白衣如雪,在海天之间凌然而立,宛若谪仙飘渺。   他手腕一动,引了一道剑气入海。   刹那之间海面翻涌,碎了满面月光,带着肃杀森然的寒意往一个青衣少女方向倾覆而去。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程不语。   一开始时候沈天昭告诉她今日修行的内容就是从蓬莱游到另一处小岛上,虽然是远了点儿,不过卯足了劲儿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不想程不语刚下海,他便引着狂风巨浪往她这边拍打过来。   沧海的水不仅冰冷刺骨,又因为海底妖兽众多,水里的妖气很重。   这样一翻腾,妖气也跟着肆意躁动起来。   海水因为妖气的肆虐变成了死水。   在黎明到来之前浸没在她周身的水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冷。   程不语感觉浑身血液冻结,四肢僵硬到难以动作。   好冷,好像坠入冰窖一般。   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霜雪,长长的眼睫毛也被冰霜凝结。   动不了了……   刺骨的海水从脖子蔓延到了嘴唇,鼻子,最后到了眼睛。   夜晚的海水是墨一般的黑,程不语眨了眨眼,抬眸看向高处。   那个白色的身影和月光近乎融为一体。   这么远的距离,她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是,可她莫名的感觉他的神情是冷凝的,是嫌弃的。   还有一点……不忍。   海浪继续翻滚,她似一片树叶随波逐流。   有风来,融入沧海。   程不语不再挣扎,感受着风的运行,从海下来,把她腾飞在了高空。   一头巨大的黑鲸跃然而上,遮云蔽日,隔绝了沈天昭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就是现在!   她将仅剩的灵力覆在手脚,站在浪尖。   借着海浪御空破风,翻身踩在了鲸背之上。   沧海无垠,万籁俱寂。   束着高马尾的少女驾驭着庞然大物凌然于空,云海翻涌,海底生花。   浪花被月光点亮,程不语踩着碎银,几呼吸的时间稳稳落在了那片岛屿之上。   然而在落地的瞬间,也用光了全部的灵力。   她下意识抬眸看去,一片阴影覆上。   鼻翼之间有清浅的香气凛冽,就和他手中的命剑一般生人勿近。   还没等她看清楚逆光的那张脸,程不语眼前一黑,头一歪,倒在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沈天昭垂眸看向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少女。因为浑身被海水浸湿,那薄薄的衣料贴在她的肌肤,勾勒出玲珑的线条。   霜雪从少女的身上蔓延在了他的周身,他并未褪去。   耳畔海浪声不绝,雷鸣也隐约。   天地混沌,万物不见。   唯他,唯她。   ……   经过这么一番生死修行,程不语的灵脉完全被打开了的同时,也大病了一场。   沧海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混杂了妖气的死水。   哪怕有沈天昭的剑气护体,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妖气侵蚀了一部分。   修者不需要睡觉,程不语也是如此。   这间草屋在沈天昭来之前本来是没有床榻的,只是他重伤昏迷,程不语这才临时做了一张简陋的床。   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这床上躺着的人竟变成了自己。   程不语身体烫的厉害,白皙的脸像是扫了一层胭脂般红。   她余光一瞥,看到坐在她床边的青年。   沈天昭也没照顾过人,正拧干帕子拿着手上,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做。   “……你能不能动?要是能动的话你就自己擦擦脸。”   她微微颔首,伸手准备去拿帕子。   可还没接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程不语心下一惊,拿帕子的手往上,一把拽着沈天昭的衣襟。   也不等青年反应,直接把人带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蒙头盖住。   “阿姐!”   几乎是在沈天昭被拽上床的瞬间,门“啪”的一声从外面推开。   一个青衫少年慌忙上前,神色担忧地走到床边。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身体好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好端端就生病了?还病得这般重?”   唤程不语“阿姐”的少年正是程商,此时的他眉眼青涩,面容清俊,没有五百年后那般病态苍白。   “没,我没事,就是昨天下海不小心呛了几口水,给冻着了有些发热而已。躺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床榻不算大,不过容纳两人倒是绰绰有余。   沈天昭被少女死死摁在床上不能动弹,被子遮掩着视野他看不清外面情形。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稍微一动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他身子僵着不敢乱动,偏偏那清甜的香气不受控制着往他鼻翼之间钻。   沈天昭喉结滚了滚,面红耳热。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在快要溺死在这片馥郁的香气的时候,头顶突然得破天光。   程不语将被子掀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好险好险,差点儿就被我弟弟给发现了,幸好我眼疾手快……”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床榻之上的青年脸色潮红,鸦青色的长发如墨披散,白衣黑发,如水墨般鲜明动人。   因为先前情急之下拽着他的衣襟已然散开,锁骨线条优美,隐约可见白皙的胸膛。   沈天昭薄唇抿着,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多此一举。”   他故作自然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垂眸避开了程不语过于直白的眼神。   “你弟弟在百米之外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我本想着用一道隐身术遮掩身形,结果你倒先把我给拽到床上去了。”   “哦,对,对不起呀。可能是你和我相处时候太没架子了,我总把你当同龄人,忘了你其实是个神通广大的剑修大能了。”   这话一出,沈天昭的眉头又皱起。   “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提我的年纪,之前时候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一开始时候沈天昭以为是他的错觉,可和程不语相处的这段时间来,修行有成效的时候她会说“不愧是沈剑仙,和我们宗门的长老教学比起来还是你更有经验。”   若是见到他使出什么少见的术法时候,她会下意识感叹“我和你一样岁数的时候有可能学会这道术法吗?”   还有现在,她再一次提到了这一点。   “怎么?我四百岁很老吗?”   程不语一愣,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不是,我没觉得你老。如果四百岁都算老了,那整个修真界就没几个年轻的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抬眸看向一脸疑惑的青年,轻声解释。   “之前宗门大比时候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说我是你的道缘,你不想和我牵扯上因果羁绊。这对你来说很容易,毕竟你历经千帆,道心稳固。可是对我来说有些困难。”   “所以我便刻意用你的年岁,修为什么的来强调自己和你之间天地一般的差距。”   我和你之间隔了天堑,鸿沟。   哪怕我是你的道缘,我也配不上你。   我不能心生妄想。   后面的话程不语没说,然而沈天昭却真切的感知到了她的言下之意。   程不语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乐观开朗,没心没肺,她只是用这样来伪装自己,强行让自己不要在意旁人的眼光,似乎这样就能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然而这样的假面只有在面对沈天昭的时候才会卸下来。   不为别的,他们互为道缘。   她心中所想,他一眼就能看出。   更何况沈天昭不会嘲笑她,他总是用慈悲,宽容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的不堪,她的不完美,在他眼里她可以什么都不是,只需要是程不语便足够了。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没有伪装的必要。   同样,她的自卑也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毫无隐藏。   少年人的爱意如火,热烈也清醒。   沈天昭之所以在宗门大比时候便想要和少女斩断因果,便是因为他发觉少女对他有好感。   在提出斩断因果的时候程不语脸色苍白得厉害,他也知道这很残酷。   那段本该早就断掉的羁绊,是她承诺不会再与他相见之后才续上的。   这段时日程不语一直表现得对他态度如常,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   直到今日被他这样询问,才显露了分毫。   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没办法对他撒谎,所以选择了如实告知。   他眼神微动,很想要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她想的那样好,她没有配不上自己。   只是话到了嘴边,沈天昭又生生咽了回去。   解释这些有什么用?除了让她误会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他身上的伤再过一段时日便好了。   到时候他再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这样就好,不要给她任何希望。   正在沈天昭这样想着的时候,又听程不语说道。   “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天昭从她的床上坐起,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氤氲的水雾里少女的眉眼朦胧。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对你的称呼?”   程不语一开始以为青年是在意年纪,结果她发现她提起它的年岁时候他并不生气,有一次出门碰上了一个仙童,仙童并不认识沈天昭,以为他是蓬莱的弟子,便唤了他一声“师兄”。   沈天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无论是师傅还是师兄这类的称呼,他似乎都不喜欢。   就好像亲近一些的称谓,对他而言都是负担。   沈天昭拿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滚烫的茶水隔着杯壁染红了他的指尖。   “我并不在意称呼,而是在意羁绊。”   “我是一个不受天道庇护之人,天赋更是绝尽亲近之人的命数。凡是和我有过羁绊的,非死即伤。”   “师傅也好,师兄也罢。太过亲近的称呼都会成为一把悬于他们头顶的长刀,一旦过了线,越了界,这刀便会落下。”   沈天昭说着深深看了她一眼,日光正好,落在她的发梢,连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是那么鲜活,那么美丽。   和他的昏暗无光的世界格格不入。   程不语皱了皱眉,努力想要理解,却还是似懂非懂。   青年顿了顿,斟酌了下语句解释道。   “你知道世界上最短的咒是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   “是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一旦被人知晓,对方唤他的瞬间他便会立刻受到束缚。”   程不语还是不解,“那这和我们如何称呼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的名字被世人知晓,任何人唤我念我,于我都一样。所以这个咒破在众所周知,分散了咒力那束缚便不足一提。”   沈天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凝灵力凭空画了一道符箓。   “比如这道水符,如果只是设定为水属性,那么也就意味着天地的水都能驱使。可人的灵力有限,它不可能调动海川万水,所以当不能实现的时候,这符箓便没有效果。”   “可将设置控制为灵泉,又加上距离十里之内,这样特定的范围就能催动了。”   他收回灵力,灵线缱绻缠绕在他的手指,漂亮得好似佛光映照。   “称谓也一样,你叫我沈天昭或沈剑仙,世人都可以称呼,便没了咒力束缚。”   “但是你要是唤我师尊,或是……阿昭,这样便唯有特定之人能唤的称谓。那回馈在你身上的咒力束缚,便足以要了你的命。”   亲近之人不可亲近,疏远之人尽数疏离。   这就是天道对他夺了它气运,和逆天行事的惩罚   ——惩罚他一生囹圄不得所爱。   “所以,若是你惜命的话,别靠近我。”   更别爱上我。   这样的告诫程不语在宗门大比时候听过一次,但是那时候她只以为对方是不喜自己阻碍他修行,乱了他的道心。   现在她发现,并非如此。   他远比自己更会伪装,用冷漠的假面伪装自己的内心。   他嘴上说着残忍的话,想要将她推远,将所有试图亲近他到人推远。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竭力想要他们留下,不要离开。   天下第一剑原来也是一生唯剑而已人。   “我明白了。”   程不语起身,双手撑着床边,那股香甜的气息再一次笼罩在了青年的周身。   沈天昭想要退后和她拉开距离。   少女的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滚烫的,柔软的,那力道微乎其微,可他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   “沈剑仙,哦不,沈天昭。”   程不语红唇微启,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   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的声音清亮,尾音莫名上挑,带了几分调笑。   “按照你刚才那一套逻辑,是不是只要我用和世人一样的称呼唤你,我就不会受到诅咒反噬?”   太近了。   她说话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因为发热而酡红的面颊似海棠昳丽。   沈天昭另一只手不自觉扣住了床边,骨节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紧张,微微泛白。   “是还是不是呀?回答。”   少女的语气少有的娇纵,微抬下颌的时候露出了漂亮的脖颈,象牙般白。   “……算是吧。”   “那如果是这样,我想到了我们可以一直见面,我也不会受到诅咒的办法了。”   沈天昭心下一动,“什么办法?”   “只要我们言不由衷不就成了。”   她说着点了点嘴唇,然后笑着举了个例子。   “比如我喜欢桃子,但我说不喜欢,是不是天道就不能觉察到了?再比如……”   程不语神情一凝,凑近了些说道。   “沈天昭,我不喜欢你。”   青年瞳孔一缩,一下子意识到这是少女言不由衷的告白。   “你呢?”   她这样小心翼翼,满含期待地询问。   真狡猾,这时候他说喜欢她会受到诅咒反噬,那他只能回答——   “嗯,我也不喜欢。”   这是假意,也是真情。   作者有话说:   这个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只要言行不由衷,不越界,程不语就可以一直和沈天昭在一起。天道就不会觉察。   所以他们两人到死都没有结道,没有在三生石上结缘,更没有真切表明过爱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那日起, 两人极为默契的以这样言行不由衷的方式相处着。   不逾越,也不妄念,反倒正如程不语所说的相安无事。   一月过后,沈天昭在天劫之后所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蓬莱。   蓬莱是海岛, 清晨日光明媚,空气里都带着咸甜的潮湿, 有风拂过, 将青年的额发拨开。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也在此刻暴露无遗。   他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刻刀, 桌面上摆着累积的木块,和成堆的木屑。   这些是沈天昭得了程不语的允许,去蓬莱后山砍的,他特意找的那些隐蔽的场所,挑的也只是百年左右的松木桃木,那些珍惜的草木灵植他未动分毫。   程不语单手撑着脸, 坐在靠窗的位置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一会儿视线落在他平和的面容,一会儿移到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我前几日就想问了,你拿这些木块到底要干什么呀?当然,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答, 我就是好奇随口一问。”   青年将手边的木屑拨开,雕刻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没什么不方便回答,我拿这些是用来做傀儡的。”   “傀儡?”   沈天昭抬目看着少女的眼睛解释道。   “你父亲的修为虽低于我,却也是化虚之境。我短时间内不能完全恢复, 加上这里又是蓬莱, 他神识覆盖之所。我一旦催动剑气的话, 他肯定会觉察到我的存在。”   “所以我打算做一个傀儡把自己的身魂藏匿其中, 只要气息隐藏好了,我什么时候离开都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之前他带着程不语修行的时候在沧海也使用了剑气,蓬莱主之所以没有觉察到他,是因为当时沧海之上还有天劫未褪的余雷。   有天雷的气息遮掩,才未被觉察。   然而很可惜的是当时他伤势又太重,沧海妖兽众多,天雷又尚未褪去,他没有把握安然离去。   这才导致如今只得用傀儡做掩护的办法脱身。   前一秒还心情颇好的少女,一听到沈天昭最近忙活着竟然是为了离开,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得黯然下来。   “……你就那么着急离开吗?”   沈天昭手上动作一顿,刻刀险些划破他的手指。   “不是我着急离开,是这里本就不是我的归属。我总是要回剑宗的。”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日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眼前人宛若神佛,神圣美丽,又遥不可及。   “程不语,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这段时日多谢你的收留,我回剑宗之后会让凌霄师兄备上厚礼送来……”   说到这里沈天昭思索了下,因为他在蓬莱待过的事情不能让除了程不语之外的第二个人知晓。   “就以蓬莱主千金百岁礼的理由,到时候你的生辰礼还有我的谢礼,我会一并备好让人送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不语并没有因为青年妥善周到的安排感到高兴,相反,她很生气,气到身体发抖,眼眶泛红。   “你还没走就这么迫不及待安排好一切,想要和我撇清关系吗?!难道你觉得我这段时间照顾你,收留你,就是为了向你讨礼吗?”   沈天昭皱了皱眉,“你误会了,我只是……”   “你只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从没把我当回事!”   她捏着拳头,小脸通红。   程不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生气对方的离开,生气对方像之前宗门大比时候不顾她的意愿把她一把推开。   她知道他不是讨厌自己,他只是忌惮天道,忌惮命数。   可她不在乎呀,她是个废灵根,她的仙途本就有限,命数也有限。   在有限的生命里她想要逃离这座四面为海的囚笼,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明日便是她身消道陨之日她也甘之若饴。   这些程不语不能说,她怕自己直白的爱意会将眼前人越推越远。   因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怕羁绊绊脚,怕因果累人。   对于他来说,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累赘。   程不语紧紧攥着衣袖,视野一片朦胧。   “我早该知道的,你们修剑的人都是铁石心肠。我明明是你的道缘,你也是无动于衷,没有一点留恋的。”   “不是,我没……”   他又不说了,又在忌惮什么。   这让本就难以平复情绪的少女更加恼怒。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只要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我们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吗?你说啊,反话也好正语也罢,我不介意的,我能明白的!”   哪怕是言不由衷的拒绝,还是言行一致的拒绝,她都是能明白的。   她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沈天昭,你要走可以……”   程不语眼眸一动,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落在地上,也砸在沈天昭的心头。   “你,你带我走吧,带我一起走吧。我不要,不要再继续在这里了,我想要到海外面的世界,在一个有你的地方。无论是剑宗还是别处,只要有自由,只要有你,哪里都好。”   她不喜欢蓬莱,从来都不喜欢。   程不语从来没有告诉过沈天昭她的身世,她的由来。她和程商并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她的母亲是一介凡人。   是蓬莱主天劫不渡,修为散尽于凡尘历练时候遇上的凡人。   他们一夜荒唐的结合才有了她。   百年之后她生母身死,蓬莱主恢复了修为和记忆后把她带回了宗门。   蓬莱主的正妻,即程商的母亲是仙门大族的千金,他们两人本来是人人艳羡的神仙伴侣,却因为她的出现为程商母亲不容,蓬莱主如何挽回也无济于事,只得去三生石和离。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生她的蓬莱不认可她的血脉,同门上下排斥她的存在。   “正如你所说的蓬莱不是你的归属一样,它也不是我的归属。”   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哀求。   “沈天昭,求你了,带我走吧……”   沈天昭捏着木块,神情挣扎。   他很想要答应,答应带她离开,然后他们永远也不分离。   可是他不能。   “……对不起不语,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我们不是能够避开天道的觉察了吗,你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不会被你的诅咒影响的……”   “不是这个!”   沈天昭再忍不住,将手中的木块重重摔在了地上,木头裂开的声音清晰,好似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在剥离破碎。   他的眼尾很红,紧张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他最先红的地方便是这里。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可以带你离开!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跟我走了你和我只能保持着这样朋友以上,道侣以下的关系,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程不语心下一动,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回道。   “……我不介意的。”   “反正你也不会再和其他人结缘,这样就算你不和我结缘,也没有关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碎掉的木块捡起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沈天昭,我真的不介……”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束缚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再发不出一字半句。   ——他给她施了禁言术。   沈天昭的眉眼很冷,看得她脊背发凉。   他本就生的剑眉星目,轮廓也分明,平日里有些笑意时候还算柔和,可一旦神情冷凝起   来,便似一把见血封喉的长刀,森然凛冽。   “今日这话我就当你从未说过。”   他薄唇压着,伸手“啪”的一声将紧闭的门扉打开。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程不语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她的身体便不听使唤地迈开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她走到了山门,快要走到海里面去的时候才生生停下。   而这时,已远得看不到她那间草房子了。   “混蛋!什么叫现在不想看到我,那里是我家,是我的屋子,要走也是你走,凭什么赶我走!”   她又气又恼,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   结果太过用力踢痛了脚,又痛得眼泪花花。   也不知是因为太疼了还是太难受太委屈了,四下无人,程不语再忍不住蹲下抱着膝盖埋头大哭了起来。   “呜呜混蛋,明明之前对我那么好,又帮我修行还帮我疗伤,这才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呜呜呜……”   “阿姐?”   程商刚从主殿那边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人影,虽埋着头看不见脸,可那身形那声音和程不语一般无二。   走近了看去,不甚确定的唤了一声。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少女听到程商的声音一顿,她胡乱拿袖子擦了擦脸,红着鼻子抬眸看去。   “……什么事?”   见真是程不语,少年睁大了眼睛。   “阿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了你吗?还是同族的那些人又说了你什么坏话,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教训他们!”   程不语虽是导致蓬莱主和程商母亲和离的元凶,但少年却格外喜欢他这个凡人阿姐。   他母亲和他并不亲近,往日见了他也只是来检查他近来修行如何,或者教他一些仙门规矩。她在乎的从来只是家族颜面,并不是他。   反倒是他这个阿姐总是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其实程商也知道,程不语对他这般好,一半是因为他们是姐弟,而更多的则是因为她心有愧疚,觉得是她的到来才让他母亲和父亲和离,闹得他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生母一面。   不过是真情也好,愧疚也罢,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假意便好,他并不在乎。   程不语摇了摇头,沈天昭在蓬莱是一个秘密,她不能说。   “没事,我,我就是最近修炼过度,有些累而已。”   这种谎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哪里骗得了程商。   可少女不愿意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   “好了,都快百岁的大姑娘了,别总哭鼻子。”   “我,我哪有总哭,我就偶尔……”   程商笑了笑,将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好好,是我表述不当。”   程不语被对方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给弄得有些无语,也没了继续委屈的心情了。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余光看着少年刚才走过来的位置。   “你刚才从主殿那边过来的?今日晨练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你去主殿那边做什么?”   程商虽是剑修,但是他师从宗门另一位大能,并非蓬莱主。   因此除了每日晨练,他一般不会来主殿。   “你不提我都忘了。”   少年说着顺势席地而坐在了程不语的身旁。   “刚才我晨练结束本来是要离开的,结果被我父亲的仙侍唤住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余光撇了一眼程不语。   “其实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这不是你百岁生辰马上就到了吗,他说趁着你生辰的时候宴请下三千仙门的一些青年才俊,我平日里游历四方,结交的好友比较多,让我也去写几封请柬邀请一番。”   程不语不是傻子,听出了蓬莱主明面上是给她办百岁礼,实际上这和变相招亲没什么区别。   也是,她这样的资质,百年都没进入过内门,继续留在蓬莱只会给他丢人碍眼。   好在她长了一张还算能看的脸,这仙途无望,但若是能用她换一桩牢联姻倒也算划算。   “……其实上一次宗门大比的时候,父亲之所以破天荒带你出岛,估计也是为了这一次招亲做准备。”   当时程不语被仙侍从头到脚,精心打扮了一番,瓷娃娃一般,引来好些仙门弟子的视线。   之前程商也未多想,如今结合着这件事来看,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原由。   程不语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她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前一秒刚被沈天昭给拒绝,后一秒又被告知要当成联姻的工具。   这百年来,她无数次想要离开蓬莱,如今有机会离开了,竟然是从一个牢笼再到另一个牢笼。   程商沉默了一瞬,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阿姐,你放心,只要是你不喜的事情,就算是父亲我也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她一愣,蓄积在眼眶的泪水因为抬头的动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做傻事,你,你打不过父亲的。”   程商被她这逻辑给气笑了。   “谁说我不让他得偿所愿就是要和他对打,我一个破丹修为对打一个化虚境,我是疯了吗?”   “那你要怎么帮我?”   “父亲只是想要借着这次百岁礼来一场比武招亲,把你给嫁出去。也就是说只要是家世好,资质好的仙门弟子,都有资格上擂台比试。”   蓬莱主对程不语并没有多在意,于他来说她幸福与否并不重要,只有有一桩体面能帮衬到蓬莱的联姻便足够。   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程商想到这里面露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我打算从我宴请的几个朋友里找一个靠谱的,我信得过的来参加这一次招亲比试。那个人一定得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赢的,到时候只要他赢了我就让他把你带走。当然,是假结缘,日后你既可以脱离蓬莱,也可以再寻真爱,岂不是一举两得?”   少女眼睛一亮,刚想要拍手叫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可是这对你的朋友,还有他日后的道侣会不会不大公平?”   即使是假结缘,可要瞒过蓬莱,对外所有人都不能知晓这件事。   那么对方日后若是遇到了心仪之人该如何?   程商摆了摆手。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找的那个人一定是个自知修行,不通情爱的呆子,他不会有这种困扰的。”   “还有,你也不必觉得是我们亏欠了他。我是用蓬莱九曲两仪阵和他做交换的,用一桩假姻缘换这样的诛天锁魔的神阵,他才是该偷着乐的那一方。”   九曲两仪阵是蓬莱大阵之一,唯有蓬莱主真传才能习得。   不过程商是个例外,这阵法不是蓬莱主传给他的,是他在蓬莱主封印沧海众妖的时候偷学而来的。   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向来很高,什么阵法看一遍便能够学会。   这个神阵耗费了他三十来年时间才完全琢磨出了灵力回路,不过施展起来却极为困难。   就算他把这个阵法教给了别人,那人也得研究个百来年,蓬莱主大限将至,临近羽化,到时候可能早就身消道陨于天地了。   ……   程不语百岁礼的请柬自一月前便由蓬莱的青鸟飞送到了四海八荒,三千仙门未结缘有意愿的弟子都备好了厚礼在生辰当日应邀而来。   和蓬莱主需要一桩体面的联姻,在他羽化之前安置好程不语的婚事一样,那些仙门弟子也看中蓬莱这个大宗的殷实。   哪怕这位蓬莱千金有个凡人生母,又是废灵根,他们也并不介意。   一来是和蓬莱联姻百利无一害,二来是程不语是个半仙,命数有限,一生修为顶多在金丹不说,可能命数也不过两百来岁。   两百年对修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等她身陨再另娶新欢也用不了多久。   主殿之中,擂台之下,已乌压压围了不少人。   程不语一身红衣,上用金线绣着牡丹,云纹萦绕。   她头戴红纱,罩着精细的妆容,远远看去好似一簇茂盛的花叶。   没有半分人气。   而台下的众人或好奇,或玩味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她的身上。   说是她的百岁礼,她倒不如说是将自己展示出来,供给他们观赏估量的商品。   比试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程商在台下抱着手臂,从一开始对他们花拳绣腿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焦急慌乱。   倒不是因为他们后头上台的人有多厉害,而是他找上的那位好友都日过晌午了也迟迟未至蓬莱。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记错了日子?   程商越想越着急,正在他想着去海边瞧瞧人来了没有的时候,他一转身,瞥见一个熟悉的藏青身影。   他心下一喜,三两步走过去把他给拽了过来。   “唉我说你,你怎么才来?不过也不算晚,我们这边刚从苍山打到万法宗呢,还没到你们万剑云宗。我先前看了下,今日来的这些家世还成,可资质也就那样,这里修为最高的也就元婴,你一个出窍境,一定可以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程商还想要说什么,发现今日的好友有些奇怪,神情僵硬,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   “怎么了不绝,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少年邀请的好友不是别人,正是万剑云宗的卓不绝。   后者比程商要年长近百岁,两人是在之前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认识的,他们都精通法阵,加上卓不绝又是剑宗出身,对剑法也颇有研究。   一来二往的,也渐渐成了知己。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确有点儿。”   青年的声音比往常更低,语调也有些奇怪,看上去好像的确不大自在。   “没事,就跟咱们历练时候一样,就当砍几头妖兽而已,问题不大。”   程商说着压低了声音,不放心地嘱咐道。   “不绝,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啊,这件事事关我阿姐能不能从这牢笼中出去,得获自由。你必须赢,不然九曲两仪阵我撕了也不给你。”   卓不绝眼眸一动,视线不自觉落在了擂台之上那抹红色身影。   本该自由自在的鸟儿被束缚在了此方天地,任由来来往往的人打量估价。   ——他不喜欢。   “你放心,我会带她离开。”   他没有说会赢,而是说会带她离开。   程商愕然看了青年一眼,只见平日里不着调的青年眉眼冷冽如刀。   还没等他反应,一阵罡风起,下一秒卓不绝的身影便凌然于擂台。   青年手腕一动,一柄木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剑,在他手中却似有不尽的锋芒,足以劈山断海。   奇怪,他的本命法器不是乾坤袋吗?   那里面装的都是他所铸的法器灵宝,他怎么没拿那个,偏用了一把木剑?   难不成是这些人太弱不值得他用法器?   也是,出窍境的器修对付这群酒囊饭袋的确绰绰有余。   程商微微颔首,刚对着少女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剑风骤然起四方。   青年御空而上,居高临下如悲悯众生的神佛注视着周遭众人。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一起上吧。”   “?!”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比试的众人怒了,程商也惊得被口水呛到了。   这家伙在干什么?就算他是出窍境,也不可能一人对付上百人啊,他们有的在元婴,和他只有一境之差。   有的修为差了点儿,可灵宝无数。   他就一把木剑,他哪儿来的底气这么强横?   “你这小子!你是哪个仙门的,竟然如此嚣张!”   “管他哪的,既然敢这般说话,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仙友们,我们先把这人打下来,再继续比试!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打他!把他打下来!”   “……”   卓不绝的话引起了公愤,程商想要阻拦都没有办法。   “诶不是,你们冷静点,他就是说着玩的,你们别当真……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踩小爷?”   程商疼得龇牙咧嘴,刚从人群之中逃出。   四周一道道残影掠过,众人提剑催动法器朝着那抹藏青色身影而去。   “不绝,小心!”   青年眼皮都没带抬一下,他双指一并。   木剑幻化成了千万柄,剑如乱雨,窸窸窣窣又风声鹤唳,直直破了云天,落入蓬莱。   刀光剑影,搅动着沧海翻涌。   海水倒流回天,又从天倾覆而下,将攻击而来的众人给重重砸在了地下,推送入了沧海。   剑声铮铮,海浪滔天。   天地间似下了一场春雨,洗刷着一切污秽脏污,等到动静平息之后。   程商睁眼看去,那群人早就被冲到了海底不见踪影。   入眼所见,唯有那道藏青烟雨,还有一朵雨后盛放的红花。   程不语静默坐在擂台之上,刚才的剑风未拂到她身上,春雨也未浸染她的衣衫。   红纱下她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低头一双绣着云纹的黑色长靴映入眼帘。   青年在距离她半步的位置停下。   那双眼眸晦暗,明明站在光里却分割在了黑夜。   他紧紧握着剑柄,之前还在擂台之上一剑扫千军而淡然自若的青年,此时竟有些慌乱无措。   “……你不揭头纱吗?”   少女轻声询问,语气透着一股期待和不安。   他指尖微动,犹豫了许久,在程商催促的眼神下慢慢抬起手,捻住了头纱的一角。   然后,他看到了程不语的红唇。   她今日涂了口脂,比海上的夕阳还要红,很衬她的肤色。   再往上,是她挺翘的鼻子。   在快要看到她眉眼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我很丑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   青年喉结滚了滚,声音喑哑得厉害。   “因为不该继续。”   他今日本不该来的。   程不语垂眸,视线落在那把桃木剑上。   和其他的木剑不同,这剑很粗糙,好似是用好几块碎裂的木块强行拼凑而成的。   就像是在提醒她,他们也是强求。   “沈天昭。”   她这样唤他,青年并不意外。   正缘之间没有什么遮掩,她从他出现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认出了套着傀儡之下的他。   “求你,带我走吧。”   程不语握住了他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样可以随意让人竞争求取的物件,他们不会珍惜我。与其被他们带走,我宁愿跟着你。不,是我愿意跟着你 ,我想要跟着你。”   “……哪怕无名无份?”   “哪怕无名无份。”   “……哪怕永不结缘?”   程不语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手也是。   她紧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眉眼,坚定回答。   “哪怕永不结缘。” 第一百二十五章   程不语离开蓬莱的很顺利, 除了程商之外,蓬莱主并未相送。   对于这一点她并不意外,甚至有些庆幸。   虽然沈天昭说过他的傀儡天下无双,就算的天道来了也不一定能辨别得出来其中真身, 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   怕被蓬莱主认出, 怕自己再一次留在这座四周为海的囚笼不得而出。   这场草率的比武招亲就这样在她百岁生辰当日结束了。   除了程不语之外,没人知道带走她的不是卓不绝, 而是沈天昭。   也就是说自此之后, 对外她都会是卓不绝的道侣。   这也是沈天昭说的无名无份。   程不语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岛屿, 直到快要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之后,她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舍不得?”   沈天昭御剑在前,见身后人一直没有动静,回头便看到了这么一幕。   她摇了摇头。   “没什么舍不得的,我对那个地方没有留念。要真要说这天地间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地方,可能也只有我在凡尘时候和母亲同住的那一处宅子。”   “只是须臾百年, 我母亲不在了, 那宅子也不在了。”   沈天昭垂眸看着环着他腰上的那双手,纤细白皙,因为常年下海捕鱼, 练剑修行, 虎口有薄茧,指尖有伤痕。   看来这些年她在蓬莱生活得很辛苦。   “……你若喜欢可以再盖一处。”   话音刚落,程不语有些愕然地抬眸看了过来,他不大自在地别开脸。   “别用这样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万剑云宗四大峰十三小峰, 方圆百里, 难不成还容不下你这一处小宅子?”   程不语笑着收紧了环住他腰的手。   感觉到沈天昭身子僵硬了一瞬, 她唇角的笑意更甚了。   “你这是想要给我一个家吗?”   沈天昭没有回答, 准确来说是他不能回答。   她也不在意他的答复,在天道之下他向来只能言不由衷,没有否认已经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回应。   “那到时候你可以把我的宅子安置在溪水附近吗,我还是想抓鱼吃。”   他听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了下眼尾。   “程不语,你这[不语]到底是[不语]还是[捕鱼],我还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爱吃鱼的姑娘。这一百年来你还没吃够吗?”   程不语反驳道,“你懂什么?你们这群不食五谷的修道人,哪里知道鱼肉的美味?”   她只严肃了一妙,而后也没忍住笑了出声。   “其实我也不是多喜欢吃鱼,只是在蓬莱什么都不多就鱼多。因为我不是仙门出身,我刚来蓬莱的时候还没学会辟谷,他们也不是不管我,就是每天给我蒸些灵米,摘些灵果填肚子。”   “连着一年半载都不见荤腥,我哪里受得了?这不才开始下海捕鱼吃吗?”   后来捕鱼成了一种习惯,不光是为了填饱肚子,还因为每当下海,在被海水漫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尾游鱼。   那是她百年以来少有自由的时候。   沈天昭静静听着她说起以前的事,凡尘时候,蓬莱时候,那是他从未了解过的过去的程不语。   她还说蓬莱虽然没什么留念的,不过她弟弟还是很可爱的,她问他之后可不可以给她一块剑宗的通行玉牌,她想要拿去给程商。   沈天昭说好。   什么都好,只要她想要的,他会尽力满足。   程不语知道他对她这般百依百顺是因为愧疚,因为他只能带她走,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可是并不是这样。   他以为自己什么也没给她,其实并不是。   沈天昭是她挣脱囚笼之后的全部,他就是她的彼方天地。   久在樊笼里,她终于不会再被人牵制,成为联姻的工具。   现在她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大口喘息了。   沈天昭已经给了她最珍贵的东西——那便是自由。   她开始喜欢这个世界。   喜欢这个有沈天昭的曾经冰冷的世界。   ……   万剑云宗,绝顶峰。   自沈天昭渡劫失联之后,卓不绝这一两个月日日夜夜都在卜卦计算着他的位置。   前几日好不容易算到他并无大碍,位于蓬莱。   在他正准备动身去把人给接回来的时候,从蓬莱那里来了青鸟传讯。   是沈天昭送来的,说是他无碍,还说什么他的事情他会帮着解决,让他别来蓬莱,他过几日便回去。   卓不绝刚纳闷儿他有什么的事,后脚又来了一只青鸟送来了一张请柬。   这一次是程商给他的,让他去蓬莱帮个忙,事成之后把九曲两仪阵给他。   联系前后,他还是有些恍惚。   不过既然沈天昭都说了会帮他解决,他也没多想,反正不用出力又能拿到阵法,这比买卖稳赚不亏。   然而卓不绝从没想过,在沈天昭帮他拿回阵法的当日,还给他带了一个媳妇儿回来。   “?!你疯了!你就是这么帮我解决的?你解决什么了,你这是越帮越乱!”   沈天昭皱了皱眉,余光瞥向不远处好奇看着他们这边的少女。   “你小声点儿,别吓到她。”   “吓到什么了?是你和她吓到我才对吧。”   “我听程商的意思他不是早就告诉你这一次是邀你去比武招亲的吗,你干什么这样惊讶?”   他当时出现的时候程商三令五申说了好几遍,提到了他书信说起过比武招亲,让他不要掉链子。   怎么看卓不绝这反应好像毫不知情似的。   卓不绝一愣,拿出那封请柬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少年是提到过比武招亲。   但是他怕他顾忌着不敢来,说的是他的一个朋友,并没有提那人是程不语。   和其他人假结缘很轻松,可程不语不成,她是蓬莱千金,假结缘要结就得结一辈子。   毕竟这世上没几个人敢蒙骗蓬莱主。   见卓不绝是真不知情,沈天昭有些头大。   “算了,这件事我之后会找个办法帮你解决的。现在我人都已经带回来了,而且当时我还是顶着你模样的傀儡上的擂台,你对外就先装作是她的道侣做做样子应付下吧。”   “诶不是,这怎么能算了,这么大的事……”   “千仞峰那一处千年玄铁,还有我后山放着的那一堆灵材,我都送给你,就当是补偿如何?”   卓不绝话锋一转,“的确,这么大的事是该瞒着,不可声张。”   “……”   这见钱眼开的家伙。   他美滋滋地收下了沈天昭丰厚的补偿,还有程商的阵法图。   而后想到了什么又问。   “对了,这事先放到一边。你这一次渡劫到底怎么个情况,以你的修为就算没成功也不至于伤成那样啊。”   沈天昭眼神飘忽,神色不大自然。   “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遇到了沧海兽潮,你也知道沧海底下大多都是上古妖兽,有些棘手。”   “不对,我算到的怎么是你碰上了魔物,而非妖兽。”   一般来说卓不绝不会轻易去算沈天昭的事情,对方是五行之外的存在,算他一次会折损不少气运,有时候还会减少一些命数。   只是这一次情况特殊,当时青年生死未卜,他实在担心,情急之下这才推衍了一番。   结果算到的一是天劫,二是邪祟魔物。   “你怎么又算,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沈天昭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见对方神情严肃,对于他的固执他有些无奈。   “……是,我是碰上了魔物。还是深渊魔物。”   他听后大惊,“深渊魔物?那东西不是死生之界或是灵山的镇妖塔内吗,怎么会出现在沧海?”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怀疑和我渡劫有关。”   这件事沈天昭一直没有告诉过别人。   今日要不是卓不绝算到了他根本不会提及,至少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因为他不想牵连到身边人。   卓不绝脸色一白,觉得脊背发凉。   “什么意思,你别吓我,什么叫和你渡劫有关,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引起来的?”   “倒不是我引来的。”   “那就好……”   “不过和我脱不了干系。”   卓不绝刚悬下来的心又被沈天昭这句话给提到了嗓子眼。   “自从卫芳洲和谢沉身消道陨,我之后的每一次渡劫,从化虚开始,到如今的太虚境,劫数落下的同时我都能感觉到一部分魔物在溢出。直到这一次临近飞升劫,我感知到了深渊之物的气息。”   “好像是天道在警告我,阻止我飞升。”   他说到这里眉眼一沉。   “不对,不是警告,它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它害怕我飞升。”   或者准确来说——   “它害怕我。”   沈天昭已经有了得道的资格,那对于修者来说九死一生的飞升劫,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迈一道门槛一般简单。   然而这一次他渡劫时候天道降下的劫数远高于飞升之劫,它想要他身消道陨。   可是它没有成功,如今的沈天昭已再不惧天劫。   他眼眸微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张开,然后紧紧握紧。   “不绝,你说,在下一次劫数到来时候,我是不是可以成功诛天?”   卓不绝没有立刻回答沈天昭,对于青年的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他不怀疑他有诛天的能力,可他心里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升腾起了一股不安。   那股不安在他余光看到不远处那抹纤细的身影后更加强烈。   卓不绝突然想起了卫芳洲和谢沉。   天道能用谢沉的性命来威胁卫芳洲杀了沈天昭,那会不会这一次会用程不语的性命来威胁他身消道陨?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便如同决堤的河岸,如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刀。   他惴惴不安着,直到有一日——   对于沈天昭来说已然可有可无的飞升劫数,再一次降临。   和肆虐的魔物一起,席卷了此方天地。   而后天有浩劫,仙门大乱。   随之人间大荒,人相食。   ……   浩劫降临的第一日,沧海横流,妖兽出没,近乎吞没了整个蓬莱。   第二日,黑雾遮云蔽天,血流成河。   哀鸣浮尸,万物荒芜。   第三日,灵山怨灵四起,鬼魂不得超度。   三千仙门誓死抵抗,剑指无量山海。   而今,是劫数降临,神魔大战的第三日。   也是沈天昭渡劫的第三日。   万剑云宗上下用法阵封印,隔绝外面的魔物进入,程不语在其中远远便看到了那一片无量之海于黑雾之中翻涌。   剑宗只留下几位长老镇守。   其他的除了年纪较轻修为较低的弟子之外,所有人都去了战场。   卓不绝也在其中。   “卓师母,你离远一些,那些魔物不知怎么的好像一看到你就发了疯地聚集过来!”   不是发疯,是他们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想起了卓不绝上战场之前反复告诫过她的话,他说让她不要离开剑宗,也不要去沈天昭。   她是沈天昭诛天的关键。   只要她安然无恙,剑宗安然无恙,沈天昭就能成功。   浩劫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平安。   天道得知了她是沈天昭的软肋,所以想要以她的性命乱他心曲,毁他道心。   程不语知道轻重缓急,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   然而她也痛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沈天昭,卓不绝,还有程商他们为了宗门,为了苍生奋战在前线,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自身的安危也是要靠别人保护。   她咬了咬唇,手中握着沈天昭当时比武招亲的那把木剑,想要从中汲取一些勇气和安慰。   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是已经渡过劫数了吗,为什么天还会降下劫数?   为什么这劫数不单单是针对你,还有万命苍生?   这哪里是什么天劫,这简直就是诛杀。   以你之命,苍生之命来惩戒这些不服从于天,不服从于天道之人。   现在程不语总算明白了沈天昭为什么一直想要诛天,这样的天哪里算得上天?   天道不公,天道不仁。   视万物为草芥,和屠狗辈有何不同?   既如此要这天有何用?还不如诛之,代之!   等等,代之?   对啊,为什么非要诛天,而不是代天呢?   沈天昭那样的人,强大,慈悲,心怀苍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为天。   “……师侄,放我出去。”   正在拼命稳固结界的少年听到这话一愣。   “师母,我知道你想要帮我们,可是你的修为……”   “你放心,我有你卓师叔给我的乾坤袋,里面有能够诛杀分神境的法宝。”   她说着拿出了乾坤袋,上头的金纹耀眼,好似能驱散一切阴霾。   那双眼眸也映照着夺目的粲然。   “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安然把这灵宝给他送去。”   那弟子有些犹豫,“可是卓师叔说不能让你离开结界……”   “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我送了这灵宝便回来。”   她话音刚落,一把银色匕首骤然出现在了她手中。   程不语用它抵着脖颈,神情平和。   “我是他的道侣,我与他共生死。”   看出她在用性命相逼,少年没了办法,只得破开一角结界让她离开。   程不语道了声谢,踩着仙鹤,以法宝抵挡魔物,径直往无量之地飞去。   无量之地,沧海之上。   魔物肆虐,天地玄色,不见天光。   众仙门引法器在外竭力将魔物和外界隔绝,其中乾,坤两位,程商和卓不绝正催动九曲两仪法阵,试图封杀此方魔物。   这阵法可诛杀魔神,霸道强横。   一旦成功催动,就算无法诛杀全部的魔物,也可以将他们永久封印在此地,再不能横行三界。   同时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卓不绝会金丹碎裂,命数减半,程商也会伤及内里,灵脉断绝。   这杀阵既诛魔,也祭人。   “阿姐?”   程商刚与卓不绝布好阵法,无法动弹,从无量之地上空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瞳孔一缩。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来吗!”   “我来送乾坤袋。”   “你送个屁的乾坤袋!”   少年气得爆了粗口。   “卓不绝把这东西给你就是给你防身保命用的,我看你不是来送乾坤袋的,你他妈是来送死的!”   程不语听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弯着眉眼笑了。   “你这乌鸦嘴,还真被你说中了。”   她说到这里神情一凝,一字一顿道。   “我就是来送死的。”   “你说什么……”   程商愕然看向黑雾之中的少女,她说这话的时候洒脱又释然。   她直勾勾盯着他半晌,而后看向同样惊愕的卓不绝。   “卓不绝,你曾与我说过沈天昭一生都在渡劫,人劫,天劫,唯有情劫未渡。你还说以他的修为就算不渡情劫也足以飞升。”   这是卓不绝怕她自责以为自己阻碍了沈天昭修行安慰她的话,却也是实话。   如果只是飞升,他飞升十次百次也绰绰有余。   可是天不让他飞升,天要他死。   程不语深吸了一口气,清丽的脸上是决绝与凛然。   “那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他渡了情劫,他的修为便可更上一层。不单是飞升,诛天,甚至可以代天。”   卓不绝这下才算明白了她今日来这的意图,她想要以身助沈天昭代天。   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一般久久发不出声音。   “……程不语,你别乱来。”   良久,卓不绝无力地说道。   “你不知道你对沈天昭有多重要,在他渡劫之前他早就料到这一次自己会是九死一生,他已决意与天同归于尽。”   “他说等到他身消道陨之后,让我用天斩斩断你和他的因果,你想去看海便去看海,想去看山便去看山。他说你喜欢桃子,让我以后在万剑云宗种满桃树,十里,百里,让你春可赏花夏可摘桃。”   “他还说不止那处宅子,千仞峰,乃至整个剑宗也是你的家。你爱自由便去追风,风停了便直管回来。”   “他想要给你一个有风无风也自由的归属。”   青年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沈天昭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交代遗言,却像是表明心意一样小心翼翼。   “他是那样珍视你,宁愿身死也不愿用这样的办法抗天。所以你不要做这种事情,他就算独活又如何,他受不了的。”   程不语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眼泪却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可是要我明知道有救他救苍生的办法而装作不知道,我做不到。”   “程不语……”   “我说了我做不到!”   卓不绝劝阻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程不语哭喊着打断。   “我独活他受不了,那我呢!我就受得了吗?!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自私的把我从蓬莱带走,又自私地离开?我不许!我不许他这样随意安排我的人生,他如果真的尊重我,想要给我自由,那就该尊重我的选择!”   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卓不绝,阿商,求你们了……”   “让我死。”   卓不绝知道,他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程商也不行。   程不语一心赴死,他们拦不住,沈天昭拦不住,天也拦不住。   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打断了这诡异的平静。   “……阿姐,到阵法中来罢。”   “程商,你……”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程商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脸色苍白地说道。   “卓不绝,与其让她走得那么痛苦,不如让我们用阵法渡她最后一程吧。”   “阿姐,过来吧。”   少年朝着黑雾中的人伸手,程不语笑了,眼泪从眼角滑落,似朝露美丽又短暂。   “谢谢。”   程不语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跳进了金光璀璨的法阵。   她感觉自己被一团火焰包裹,不热不疼,整个身体轻盈如烟。   风一吹,便飘到了云天。   天劫之中的沈天昭似有所感,猛地抬头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光亮之中的人的模样。   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然后决绝撞上了他的命剑。   沈天昭感觉到浑身血液冰冷,身体僵硬得如坠冰窖。   “是谁让你来的!卓不绝还是凌霄,是谁!”   青年双目赤红,周遭魔气紊乱,整个人处于受控边缘。   程不语抬起手轻轻捧着他的脸,然后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暴走的气息得到了安抚,污秽再难近身。   “不是谁,是我自己,自己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这些言不由衷的日子,我,我再也不想对你说反话了。”   她环住他的脖子,沈天昭低下了头。   两人的额头相抵,少女苍白的面容清晰映照在他的眉眼。   那香甜的气息微弱,萦绕在鼻翼之间。   “沈天昭……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沧海看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虽然,咳咳,你当时伤的很重,可是我竟然恶劣得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毕竟那片海,太远,太远了,你如果不来,我,我就游不出去,我就见不到你……”   她虚弱地笑了,神情餍足。   “幸好你来了。”   沈天昭没有说话,人在悲痛欲绝的时候无法出声,他只能这样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她。   把她的模样,把她的一切都嵌入骨血,神魂。   “现在,我终于可以言行由衷了。”   程不语眼眸一动,眼泪滚烫,滴落在了他的手背。   “沈天昭,我好喜欢你啊。”   作者有话说:   卓不绝是因为金丹破损失去了神魔大战的一部分记忆,他以为自己是和程商打架打得金丹破损的。其实是他们共同发动阵法受损的。   程商有记忆,这是他布的局,他和沈天昭一样恨天,只是沈天昭没了身体。他没办法一人之力诛天,他以宗门大比为局测白茶有无代天资格。   明天应该可以写到现实,一半过去一半现实。然后大比开始白热化,之后几场交手的对手都是和沈天昭给出的线索有关。   会给出当年沈天昭死于什么神兵之手,但是注意不是死于谁之手。所以我给出的答案只是一半,大家别着急判断凶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天昭, 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程不语看着眼前的青年,在一片黑雾混沌里,他的长剑依旧无瑕, 他的面容在血色中如雪落红梅, 昳丽无双。   她抬起手擦拭掉沈天昭眼角的湿润,脸色惊人的苍白。   “别哭, 我, 我愿意的。”   “我愿意助你代天, 愿意为你得偿所愿……”   这算什么得偿所愿?   你死了算什么得偿所愿?!   他说不出来,眼眶红得厉害,然而道缘心意相通,他不用言语她也知晓他心中所想。   “当然算呀,我,我最想要的世界是自由的, 公正的, 所有人都可以不被歧视,所有人都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追寻自己心之所向……”   “能为你达成这样的世界, 这样的天下大同, 我觉得值得。”   程不语哽咽着,从那模糊不堪的视野里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最后一次再看清楚他的脸。   “可惜了,这样的光景, 我不能陪你一起看到了。”   “能……”   良久, 沈天昭像是缺氧得以呼吸的鱼, 咬着牙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紧紧抱着她,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对方身体因为血液流逝而逐渐变得冰冷,还是他本身便冷得刺骨。   两人如何相拥,却无法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点温暖。   “你能看到,我会让你看到。”   可是程不语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沈天昭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落。   他从未哭过,天道不公他不得志时他未落泪,以身抗天的时候,哪怕再痛再难他也从未落泪。   而现在,他像是要把这几百年里受过的苦,未流过的泪一并流尽,流干才算完。   沈天昭眼睫微动,垂眸看向已合上眼没了气息的少女。   她做了一辈子的笼中鸟,前半生被蓬莱束缚,后半生被困在他的因果里,不得善终。   他低头,小心翼翼在少女冰冷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轻,轻到像是怕扰了她的好梦。   “我会诛天代之,我会让我们堂堂正正在一起,不再是无名无份,躲躲藏藏……”   “等我代天之后,我会逆乱天命,我会让你再入轮回。我会去找你,我会让三千仙门,四海八荒都知道,你从不是卓不绝的道侣。”   “程不语,你是我的妻。”   沈天昭珍重又虔诚的对她立下誓言,然后将她轻轻放归于九曲两仪阵中。   手中的天斩上的金纹慢慢烙印上了一道天青色纹路,那是程不语的神魂。   她以身助他渡劫,以魂为他祭剑。   这天,他又如何斩不下,代不下?!   他眉眼肃杀,命剑似索命的弯刀,剑气所到之处魔物荡然无存。   混沌天地,一袭白衣如雪,直往如墨的云天而去。   卓不绝和程商竭力护住程不语的肉身不被魔气侵蚀,四周风云涌动,无量之地逐浪飞花。   在长达了三日之久的黑暗后,天被劈开了一道无垠的天堑。   有天光落下,万物才有了模样。   他们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那是天宫所在。   曾经让无数修者向往的天人之所,如今就这样堂而皇之暴露在了众生眼中。   巍峨,磅礴,浩淼。   同时也冰冷,森然,又道貌岸然。   自混沌初开至今,那对天道的憧憬和尊崇在经历了这样一番浩劫,在沈天昭将它从神坛之上拉下之后。   他们突然发现,他们竟能这般毫无敬畏地直视着它。   它和他们,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天上流星飒沓,剑风呼啸如苍龙。   青年剑修执剑斩去琼楼玉宇,剑气九万里,剑剑入天门。   逼得那天节节败退。   “天道老儿,我已至天门!”   沈天昭的剑扼命门,那双眸子流转着粲然的金光,和神佛一般无二。   “天上仙人三千万!谁敢来此人间!”   那一日混沌重开,屹立千万年不倒的神殿轰然倒塌。   众生未见神佛,却已窥见神迹。   青年白衣雪剑,断了天梯,斩了天门。   在他踩着天火烈烈,登临神座之时。   一柄青黑长剑破天而入,带着万千魔物一并登天。   他瞳孔一缩,剑已引魔诛心。   ——天地再临浩劫。   ……   “不要!”   白茶苍白着脸色,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的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浸湿了头发,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似乎也在梦里经历了一场天命劫数。   “……你怎么了,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一旁少年清亮的声音将白茶从梦境的冲击中唤了出来,她眼睫一动,抬眸看了一眼四周。   山洞,迷雾。   这里不是梦魇,是海市蜃楼的秘境。   她们现在是在宗门大比,不是五百年前的天地浩劫。   白茶看向一脸担忧的青雲,沉着脸色摇了摇头。   对于自己梦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秘境之外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我睡了多久?”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而沙哑得厉害,青雲将一个装水的葫芦递给了她。   “你昏睡了三日夜,好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人发现我们,也没有遇上什么妖兽袭击。”   三日夜,加上第一日入境,也就是四天了。   白茶猛地坐了起来。   “等等,你的伤……”   青雲刚想要提醒她小心伤口裂开,结果惊讶的发现,先前还流着血的伤处在白茶醒来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白茶也愣住了。   【应该是谢九思给你的那道神魂,他的天赋是愈合。在梦魇的时候你的气息太微弱,它没有催动天赋,你清醒之后感知到你的存在立刻会为你治疗。】   白茶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愈合的伤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然而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冷凝的神情。   现在不是在这里停滞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关乎沈天昭能否重聚神魂,更关乎苍生万命。   “青雲,你现在可以使用法器了吗?”   青雲点了点头,“我的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算个两三次应该没问题。”   “你要算什么?”   白茶握着手中命剑,下定了决心。   “帮我算一算君越鸣在什么位置。”   “你要算他的位置然后避开他吗?”   在白茶昏迷之前时候就三令五申提醒过他,在没有和风停云他们汇合之前,尽量避开蓬莱还有终南山的人。   青雲挠了挠面颊。   “唔这样的话,我觉得与其算他的位置,倒不如算哪条路径安全。因为我的法器会根据我算的对象的不同,消耗的灵力也不同。要是对象太强,我的灵力会消耗很大。”   “如果是单纯算路径的话,我可以算两到三次,但是要是是算君越鸣在哪儿的话,我可能只能算一次。”   “我只要他的位置。”   白茶的话让少年愕然在了原地,不为别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宇之间是未褪的戾气。   青雲沉默了一瞬,“你是……要找他,而不是避开他?”   “对,我和他……有一笔帐要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白茶说到“他”的时候,后面似乎还要说什么。   “……不再等等风停云他们吗,这才第四日,你还是有时间可以等到和他们汇合之后再动手的。”   青雲有些顾虑,倒不是不相信白茶的实力,她之前在佛塔时候能赢对方,即使是君越鸣没有取得命剑的情况下,这一次就算两人对上白茶不敌,她也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   只是为了确保成功拿到沈天昭的神魂,他还是觉得一切小心行事为好。   白茶红唇压着,这里是山洞,加上有洞口的草叶遮掩,是浮生宝镜的死角。   其实她也想过等风停云他们一起,可是真要能等到才行。   明明她制造出那样大的动静,可是没有一个人赶过来。   这秘境再大,可对于修者来说御剑往返也就是一日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不来?   ——是因为他们来不了。   风停云被蓬莱的人困住,纪妙妙虽有力大无穷,却最是不敌出手暗算下毒之人。   泷如夜和翟星楼更是不知所踪。   从一开始,那些人就没想过让他们和他汇合。   白茶也想过去找他们,但是这样是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   换个思路来想,在他们阻拦风停云他们和她汇合的同时,他们是不是也是分开行动的。   既然如此,直接去找君越鸣反倒最好。   而且她还有个能随时指路,避福祸的青雲。   想到这里,白茶斟酌了下语句要和少年解释,然而话还没说出口。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鸟兽声响,听声音不下百数。   青雲是灵族,自然也感知到了。   “是兽潮!”   妖兽不会无缘无故聚集在一起行动,这只能说明一点,有人发现了他们的所在,故意引来了妖兽。   白茶神情一冷,一剑斩开了洞口的草叶。   她将青雲护在身后,迷雾漫天之后是一群肆意露出獠牙的妖兽。   太多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两指夹住剑柄作箭——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她调动着言灵,剑成万千长箭破去!   妖兽嘶吼声中,箭隐没在了迷雾重重里。   刹那之间,一阵更大的尘嚣肆起。   迷雾夹杂着尘埃漫天,迷得白茶睁不开眼。   紧接着响起了轰隆的马蹄踩踏声,和不绝的缰绳和甲胄碰触的声响。   怎么回事?刚才那一道言灵没成功吗?   这些妖兽还没有褪去吗?   白茶皱了皱眉,引剑正要冲入其中斩杀,开一道血路出来。   恰好迷雾被万千罡风涤荡,一个面容俊朗,身骑一匹枣红骏马的少年骤然映入她的视野。   少年逆光垂眸,冷冷看向对她拔剑而向的白茶。   “怎么?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翟星楼?”   白茶惊讶地看向少年,反复确认对方不是幻象是真人后,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扫视了下周围。   那些妖兽一部分被箭刺中,绝大部分被翟星楼的天赋“千军万马”给压制在了马蹄之下。   她没忍住笑了,“没想到我这道言灵不仅变出了箭,还把真正的千军万马给召唤出来了。”   “啧,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不是你召唤过来的,是自己赶过来的。”   翟星楼自从择了本命法器偃月刀,又因为尘缘未尽被他师尊扔到凡尘历练了一番,回来之后身上的戾气消散了一大半。   也没以往那样见到人就拔刀相向,大打出手了。   他攥着缰绳,停下继续说道。   “风停云昨日刚从蓬莱那边人那里脱身,但是纪妙妙中了剧毒,他没办法放着她不管。于是我去取了泷如夜的乾坤符,这才勉强赶了过来。”   “那泷如夜呢?”   “要在这样三千仙门弟子里避开所有阻碍找到你,可见那乾坤符威力之霸道。泷如夜现在被符箓反噬,在一处灵泉养伤,暂时不能动弹。”   翟星楼的话再一次验证了白茶刚才的猜测,不过幸好翟星楼赶来了。   “没事,你能来也挺好的。”   白茶说完这话也不等少年回应,一把拽着青雲翻身跃上了旁边的一匹白色骏马。   “你的天赋维持这么多兵马应该很消耗灵力吧,你留这两匹便足够了。”   翟星楼也是这么想的,他收了周遭的兵马,银白盔甲覆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威严。   “走吧,我们去和风停云他们汇合。”   白茶摇了摇头,“现在我们回去了一个中毒,一个无法动弹。还有一个在帮着疗伤解毒。他们没办法自如行动。”   她看向一旁的少年,眼神沉郁。   “对了,你这把偃月刀刚从无量之地取出,还没开刃吧。”   翟星楼眯了眯眼睛,“你想说什么?”   “翟星楼,我们去找君越鸣。”   ——然后,杀了他。   少女未尽之语,翟星楼在对视的瞬间便已了然。   直视了半晌,他没再过问。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骑马径直往北方去了。   秘境之外,三人的举动让众人莫名。   虽然他们很期待白茶能和君越鸣对上,可是先前她那般竭力避免着正面交锋,如今一觉醒来却变得这般激进,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卓不绝盯着白茶,然后收回视线深深望向高位之上的那道青色身影。   程商远远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毫不避讳地撞了个正着。   那眼神没有仇恨,没有怨愤,平静一如无风的湖面一般。   在白茶从梦魇之中醒来之后,卓不绝也恢复了五百年前在那场神魔大战中丢失的记忆。   他们并未刀剑相向,更未同归于尽。   他们只是用了禁术,为了守住一个秘密,一人失去了半生命数和记忆,一人断了周身灵脉和仙途。   机关算尽也不敌天道无常。   这一次,这道天机终于有了得见天日的一天。   程商朝着老者勾起了一抹笑意,隔了五百年的岁月,两人再一次站在了一起。   他慢慢起身,在卓不绝一步位置停下。   “卓长老,我将沈剑仙的那道神魂封印在了蓬山之巅,如今我修为不如当年,一人开不启那道阵法结界。”   “你可愿助我?”   卓不绝也笑了,苍老的容颜头一次有了少年的风发意气。   “自然。”   一如从前,愿为吾友尽绵薄之力。   虽死无憾,亦无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北方, 是风停云从一开始就让她不要过去的地方。   如今少年已经摆脱了蓬莱,那蓬莱在何处也是一个变数。   是继续追着风停云和纪妙妙他们,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这些都不得而知。   白茶也没时间去想清楚这一切。   在沈天昭的梦魇里, 她看到了神魔大战的终章。   世人看来沈天昭是逆天行事招致了祸端, 实则不然,那劫数是天道所为, 无论他逆天行事与否, 天都会降下劫数。   天道容不下任何不在它掌控范围之内的存在, 人也好,物也罢。   不在五行之内的沈天昭,在五行之内的天行者卫芳洲,只要违背了它的心意,天惩便会如期而至。   它不会管其他万命苍生,弑杀与救赎于它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在它看来这万物是它的所有物, 若万物有不顺从者, 杀之,再开鸿蒙。   从天地开混沌到现在已有几万年之久,至今灭顶之灾也有三次, 每一次都是生灵涂炭的浩劫。   也是天道清除异端的极端方式。   可天道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它不能降于世间,它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天。   它惩戒世人所用的无非有二,一是天惩,用天劫诛杀逆天者, 二是天启, 给信徒以启示, 实则借刀杀人。   而沈天昭是天诛不灭, 人杀不死的例外。   神魔大战的终焉,青年只差一步诛天代之的最后一息,天选择了第三种方式。   ——以苍生胁之,天灭,众生灭。   魔物肆虐,不周剑出。   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白茶以天的视角看清楚了那一把青黑长剑,从南方而出,诛了沈天昭的神魂。   如果没有那一剑,如果没有人将魔渊之中的魔物一并放出。   哪怕天以天下做胁,沈天昭也有机会先一步诛杀天道。   绝不会变成以身祭剑,散尽神魂,不入轮回的结局。   有人在助天。   不周剑主的主人在助天,深渊的魔物在助天。   不周剑主杀伐,剑出千年,剑在终南。   深渊之地藏万魔,唯有一物引山洪——是为镇妖塔中的魔剑。   一桩桩,一件件,全然指向终南和君越鸣。   在无量之地时候白茶遇到的玄灵子,早年行差走错,深受魔气侵蚀,是终南老祖将他周身魔气引出。   君越鸣又是个道心魔骨,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白茶脑子很乱,又很清醒。   梦魇之中有启示浩劫将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道又会落下惩戒,这一次的惩戒沈天昭还是她。   可这都不重要。   在事情难以挽回之前,她必须将这两个助天行事者抹杀,以绝后患。   第一步,是断了那把魔剑与剑主。   白茶神情冷凝,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收紧,天斩和入坤似有所感,也隐隐发出剑鸣铮铮。   “快了,我感知到君越鸣就在这附近。”   身后的少年用法器一路推算着君越鸣的位置,随着越来越浓重的魔气遮掩着秘境,那魔剑的气息已然清晰。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引剑气劈开黑雾。   偏周遭魔气不似雾气,斩不断,反成鬼魅魍魉般萦绕在他们周围。   翟星楼抬眸,一道魔气重重砸了过来。   骏马嘶吼,要不是他及时拽住了缰绳,此时已然落了马。   “不是我们找到了他,是他在等我们。”   “——他好像早知道我们会来。”   果然,无论是之前她失道并不是偶然,她和万法宗的那四人交手的时候不可能不知轻重到误杀的程度。   是周围的魔气影响了她的判断和感知。   这是君越鸣有意为之。   一路驰骋过来,青雲身上的伤未痊愈,被颠簸着早已脸色苍白。   白茶拽着缰绳调转了个方向,狠狠拍了马一掌。   马吃痛的往前奔跑而去,少年愕然看了过来,下意识想要跳马。   “别下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待着。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回来找你!”   青雲紧紧攥着鬃毛,点了点头,眨眼间他的身影隐没在了雾色之中。   “你该把他留下。”   等到少年离开之后,翟星楼这才冷声说道。   “你不是说他的法器可以算出他人的天赋和能力吗,君越鸣是金丹修为,你之前在佛塔和他交手的时候他并未使用天赋。那个青雲在没准我们还能占据先机。”   迷雾之中又有魔气,这个秘境对君越鸣来说百利无一害。   而于他们则反之。   白茶要做的是断剑杀人,这是生死之战,这时候把一个得力帮手赶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慢慢将剑从剑鞘拔出,一边感知着周遭动静,一边沉声回答。   “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保全他。”   杀君越鸣是她的事,剑宗的事。   与青雲无关。   君越鸣和终南不除,其他仙门能不能幸存而不被牵连她不知道,天第一步诛的便是万剑云宗。   灵族在七百年前才在卫芳洲和谢沉逆天之后险些灭族,他们再遭受不了这样的浩劫。   翟星楼没说话,他总觉得白茶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杀伐果断,戾气深重。   像是以前的自己。   “也是,金丹又如何,魔剑又如何,你我二人联手,还杀不了区区一个君越鸣?!”   少年手握长刀,银月在上,黑色的雾气吸附在了他的周身。   “魔气和鬼气大同小异,都是阴毒之物。”   白茶一愣,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翟星楼的天赋“千军万马”本质上是调动亡魂。   在这样浓郁的魔气之中,只有鬼气能从中寻到君越鸣的位置。   鬼气要比魔气的颜色淡一些,是深灰色,如一片覆下的乌云落下,随之凝成了一条可延伸到秘境之外的长绳。   翟星楼将长绳缠在手中,往黑雾之中猛地一掷,几乎是甩过去的瞬间,有什么东西附着而上,牵制着两人一马。   拔河一般,暗处明处的人一并拉拽。   “抓住了!”   他狞笑了一声,死死拽着绳索。   “白茶,去把他给打出来!”   白茶足尖一点,借着马背用力一跃。   一抹明黄入黑云,衣袖在剑风中翻飞。   这般距离,剑与剑有所感。   入坤剑气直断,天斩凝剑意而出。   雪色月白剑光一并,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朝着那道剑影砸去!   “哐当”一声,三剑相撞的瞬间,前一秒还覆着秘境百里的雾气和魔气霎那间被涤荡而空。   黑衣少年的身影全然暴露在了空气中。   “你竟然还真敢找过来!”   君越鸣感觉到白茶剑中的杀气眉眼一冷。   “你当真以为佛塔之日你能赢我,如今也能赢我不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年的剑气磅礴,修为也牢固,和佛塔时候判若两人。   白茶手中剑隐隐震动,眼看着那魔气又要缠上来,她手腕一动,收回剑和他拉开距离。   君越鸣见了立刻追上,黑色巨剑中万千魔物躁动,尖锐嘶吼着朝着她攻击过来。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要用剑去挡。   在魔物要碰触到她的瞬间,“啪”的一声,翟星楼将绳索缠绕在了她的脚踝,把她给拽到了马上。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那可是魔物,要是侵蚀了你的剑你会受到反噬的!”   翟星楼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   “你滚后面去,我去和他过几招!”   白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让她找到破绽见机行事。   翟星楼不怕魔气侵蚀,因为他本身就能驱使鬼魂,只要那剑未入他血肉,这魔气对他来说并不碍事。   他手握着长刀,四方鬼气覆其盔甲。   君越鸣抬眸看去,那把弯刀已然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他心下一惊,侧身堪堪避开。   几乎同时,白茶不知何时瞬身到了他身后,引剑斩了过来。   他慌忙用魔气去挡,她立刻躲开。   翟星楼的鬼气覆了下来,如一只巨大的手,把他从高处死死摁在了地上。   “白茶,动手!宰了他!”   “得嘞!”   一抹明黄色身影破出黑雾,两把命剑如断头铡,和之前误杀那四人时候的不安和惶恐不同。   尽管剑走生魂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一想到梦魇最后沈天昭被不周剑诛心,被万千魔物胁以至身消道陨。   白茶心中的犹豫变成了森然的杀意。   杀了他,杀了终南老祖,只有这样沈天昭才能得以重聚神魂,只有这样劫数之下万命苍生才能存活。   杀了这助天之人!   晦暗之中,少女的眼眸变成了粲然的碎金,这一幕和沈天昭诛天之时一样。   她有了代天的资格,俨然脱离五行三界。   “我要杀了你!”   白茶双目粲金,引双剑蓄力朝着君越鸣脖颈挥斩而下。   “噗嗤”一声,剑入血肉。   殷红的血滚烫,溅落在了明黄衣衫,她手握命剑,血水顺着剑刃流淌在了草叶之上。   黑衣少年甚至来不及反应,剑落瞬间,他整个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再无生气。   一旁的翟星楼虽也杀过人,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举刀不定,事后甚至连着做了三日的噩梦。   他以为白茶会迟疑不决,不想她竟然这般干脆果断。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竟然下了这般狠手,连个全尸也不打算留下。   白茶怕他逃走,那一剑她用了十成十的气力。   剑气更是可断金石,他绝无活路。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在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眸的瞬间心悸了一瞬。   而后强压着情绪镇定下来。   还没结束,人死了,可剑还在。   那把魔剑她必须斩断。   白茶紧紧握着剑柄,视线落在了君越鸣手中的黑色巨剑。   上面的魔气浓郁,哪怕是被封印其中也躁动暴戾。   魔剑之中有一处魔脉,只要断了魔脉,魔气难凝,魔物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剑中的魔物并不是深渊的全部,可只要魔剑毁了,那么千万里外的魔物没了媒介,再难破出结界为祸人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高举着命剑正欲从中断其剑脉。   然而白茶剑未落,有一股热流从她脖子处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翟星楼瞳孔一缩,连忙上前把她搀扶起来。   “白茶,你怎么了,你……”   他话刚说到一半,视线落在少女受伤的位置惊愕不已。   不为别的,白茶的伤口不在别处,正好在后颈,和君越鸣所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就好像,君越鸣身上的伤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般。   “啧,下手可真狠啊。”   翟星楼猛地抬头看去,前一秒还倒在地上断了气的少年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脖颈位置,上面除了一道血痕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怪不得刚才他们进行的那般顺利,原来是他有意为之。   “……这是你的天赋?”   君越鸣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掀了下眼皮凉凉看了过去。   “不知道该说你们有胆子还是没脑子,连我什么天赋都不知道竟然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过来找死。”   他静默站在两人面前,神情冷若冰霜。   “这就是我的天赋,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你们对我的任何伤害,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伤害,都会以七成反馈到你们身上。”   君越鸣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看向重伤濒临死亡的少女,嘲讽又漠然。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要是她没有对我起杀心,她也不至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原本我也是要来要她的命的,沈天昭的神魂只要有她在便落不到我师尊头上。”   翟星楼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所以你是为你师尊来取的神魂?”   少年听到他这样问有些意外。   “你们都要来杀我了,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道神魂?”   君越鸣原以为白茶是觉察到了他要拿这道神魂助终南老祖飞升,不然她也不会突然折返主动找上他来。   “算了,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追究,也不想知道——”   他眼眸一沉,引剑而出。   “毕竟我对死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翟星楼抱着白茶纵身一跃上马,剑气逼仄,他们堪堪躲开,却断了马腿。   摔下马之前他只得御空而上。   “跑?你们跑得了吗?这里自我入境第一日开始就被我用魔气覆盖,方圆百里,你们在哪儿我都能感知得到!”   君越鸣的天赋是个麻烦,他伤人不会受到反噬,别人伤他反而会受伤。   如今白茶已经伤成这样,他要是再受了伤就糟糕了。   因此他现在只能躲,不能正面应对。   翟星楼操纵着鬼魂躲闪着少年凌厉的攻防,可饶是他如何眼疾手快,带上一个人的情况下他还是难以周全。   十来个回合下来,他身上已密密麻麻留下了好几道剑伤。   虽没有伤到内里,可行动却大大受限。   怎么办?要先走吗?   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利。   翟星楼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一股磅礴的魔气从下而上,倾覆了过来。   无数双如深渊之中探出的手抓住他的脚踝,手臂,把他们死死往下拖拽。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旦陷落进去不死也侵蚀成了魔。   翟星楼引刀斩断魔气,然而只能解一时困境。   黑衣少年手腕一动,又一面魔气从天落下,天地之间他们被困在了黑色囚笼之中,无法挣脱。   翟星楼感觉五脏六腑似被搅动,疼得脸色苍白,浑身抽搐。   在快要被魔气侵蚀爆体而亡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的少女指尖未动,手抬起扣住了他的手腕。   “把,把魔气渡给我。”   “什么?”   “快,我让你把魔气渡给我……”   白茶咽下喉间的腥甜,虚弱地解释道。   “我不是自取灭亡,我有脱身的把握,渡,渡给我,快,不然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儿的。 ”   翟星楼不知道白茶是真有把握还是逞能,但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是你自找的,要是你死了可别怪我。”   他虽这么说着,看向白茶的眼神并非冷漠,甚至有些慌乱不安。   其实翟星楼也在害怕,白茶是他的同门,也是他的同伴,要是她死在了这里,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魔。   “放心,死,死不了。”   她扯了扯嘴角,然后引灵力将他周身的魔气牵引过来。   翟星楼也慢慢渡了过去。   随即他发现不单单是自己身体里的魔气,白茶竟把身下那黑色沼泽也一并吸纳进了体内。   “?!你疯了,你他妈松手!给我松手!”   然而两人的手如磁铁一般被死死吸附。   不仅是翟星楼惊慌不已,不远处等着他们被魔气吞噬的君越鸣也被白茶这种自取灭亡的举动很是震惊。   白茶没有回应他。   刚才君越鸣将身上的伤转移到了她身上,本该的七分,可因为有谢九思的神魂在,弥留在她身上的只有四分左右。   她刚才只是失血过多,这才昏迷了过去。   等到清醒过来,她后知后觉发现,本该从伤口迅速侵蚀进来的魔气并没有侵蚀进来。   准确来说并不是没有侵蚀,而是被她渡化了。   白傲天说她在和王逆论道的时候得悟,脱离了天道法则,她有了引渡心魔的能力。   而世间魔物本就是生于心,是万千心魔的结合物。   君越鸣和他的剑都是魔物,他对付她的魔气她正好能渡化,那他对她再构不成威胁。   此时君越鸣也隐隐觉察到了周边的魔气在慢慢变淡,甚至消失。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御剑过去。   翟星楼执刀砍去,把他阻挡在外。   如山似海的魔物轰然进入了体内,白茶只觉得有无数道声音在她耳边叫嚣,嘶喊。   暴戾之气,万千邪念,全然汇聚。   有人被仇家屠杀老小妻儿,他的恨意滔天,怒吼着要冲出束缚。   有人被挚友背叛,死成孤魂,生怨成灵。   还有人战死沙场,身后无数亡灵追随,却无家可归。   他们在怨命不平,恨天不公。   他们无处发泄情绪,一股脑如重拳一般一下一下砸向白茶。   白茶疼得浑身抽搐,面无血色。   她耐着性子安抚着他们,包容着他们的苦相,她一遍一遍洗去他们的戾气。   天道不顾,神佛不问。   她以凡人之躯渡他们终得解脱。   等到怨念平息,白茶再睁眼看去,秘境迷雾如虚设,万物在她眼中再无遮掩。   包括君越鸣。   他的一招一式,在她眼中如同慢动作一般,全是破绽。   白茶执剑朝着他胸膛刺去。   和之前的肃杀不同,她此时的心情很平静,像是看一片叶落,一朵花开一般。   万物生万物灭,没什么两样。   “哐当”一声,一颗石子猛地砸在了白茶的剑上。   她循声看去,一个青衣少女御剑而来。   “祝灵尘?”   翟星楼看着祝灵尘站在白茶面前,将君越鸣护在身后,他脸色一黑。   “果然,和风停云猜测的没错,你们蓬莱早就和终南山勾结在了一起,阻碍我们取得神魂。”   几月不见,祝灵尘已然有些认不出白茶。   她的模样没别,可她的气质却和那些生杀予夺的上位者无异。   就像刚才,要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不相信引剑想要杀了君越鸣的人会是白茶。   “师姐……”   “你已不是万剑云宗的人了,还是叫名字吧。”   白茶沉声打断了祝灵尘的话。   祝灵尘沉默了一瞬,“白茶,我知道你想要拿那道神魂。的确,那是沈剑仙的神魂,按理说物归原主也没什么异议。可是你的师尊他杀了我姑姑,他不能……”   “杀了你姑姑?”   白茶皱了皱眉,看着义愤填膺的少女默然。   “你不知道?”   祝灵尘愕然,“我该知道什么?”   程商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是因为他想要把她逼到绝路,到众仙门弟子都与她为敌,四面楚歌,看她有没有得到那道神魂的资格?还是看她有没有某种能力?   白茶不是傻子,从梦魇之后隐约觉察到了青年的意图。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但是她没办法装作知道了真相却隐瞒。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少女,一字一顿说道。   “你听着祝灵尘,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师尊没有杀你姑……杀我师娘。”   秘境之外有无数眼睛看着,关于神魔大战的事情她不能透露太多。恐引起天道觉察。   “我不想和你对上,你放开,我今日要杀了他。”   祝灵尘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况且她得了程商的指示要帮君越鸣拿到神魂。   终南老祖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他若得了神魂比其他仙门得到要好上太多。   见少女不想让步,翟星楼是个暴脾气。   “你和她废什么话?她交给我来对付,你赶紧去把那小子给宰了!”   说着他就要动手,祝灵尘也立刻凝上剑气。   在两人要对上的时候,白茶伸手拦住了。   她抬眸看向祝灵尘。   “我有办法证明是我师娘主动献祭,而非死于我师尊之手。”   白茶双指一并,覆于天斩。   引体内沈天昭的神魂覆上的瞬间,剑面慢慢显露出了青色的纹路,那是程不语的神魂。   和谢沉以身祭剑入坤一样,唯有自愿献祭者,这神兵之上才会留下剑纹。   祝灵尘看清楚了那属于蓬莱的剑纹回路瞳孔一缩,手中剑气什么时候收敛也不知道。   “是我姑姑的神魂,竟是真的,是她自愿……”   能不动手解决误会再好不过了。   白茶松了口气,引剑看向她身后之人。   “你现在能让我过去了吗?”   祝灵尘红唇抿着,虽然知道程不语是自愿而非死于沈天昭之手,但是让她眼睁睁看着终南老祖的徒弟被白茶斩杀。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让还是不让。   白茶不在意她如何想,趁着她动摇的时候执剑而去。   君越鸣捂着伤口朝着青衣少女所在的方向急忙喊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别挣扎了,她是不会救你的……?!”   白茶话至一半,一颗金珠从迷雾之中骤然拨过,从她胸膛直直穿了过去。   她身子一软,剑插在地面勉强支撑着不倒,随即喉间一甜,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黑血。   祝灵尘并未动手。   白茶看着从身体穿过掉落在地的金珠,眼眸微睁,惊愕地回头看去。   先前骑马而去的青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黑雾之中,他一直都在,只是被魔气掩藏了气息。   这才让白茶他们没有觉察。   不,不仅如此,君越鸣在看到他们折返回来杀他的时候也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们回来。   她咬了咬牙,冷着眉眼诘问。   “是你,是你传的消息?!”   青雲手拿着金色算盘,苍白的面容在黑色的雾气里说不出的诡谲。   “是我告知的他你们会来找他,和终南勾结的不是蓬莱,是灵兽宗。”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不是什么为了报恩,你是故意的?”   白茶被贯穿了灵脉,痛得不能动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凤族对你有恩吗,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少年静默了良久,而后薄唇微启。   “我们得到了天启,若不阻止你得到神魂的话,灵族会再临劫数。”   “还有,凤族对金翅大鹏一族是有恩——”   有风拂来,从青雲背后展开一双翠绿如玉的翅膀,似此间山林群青。   “可我是孔雀明王。”   作者有话说:   终南老祖不是天道,君越鸣不是,青雲也不是。   你们只是看到的是明面上的一部分,我说了没那么简单,就一直反转和抽丝剥茧。   不过你们可以结合之前的伏笔想想,啾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孔雀明王和金翅大鹏一样也是凤族旁支, 只是经过七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后,近乎灭族。   就算活下来的也再难觉醒血脉。   青雲也是在从无量之地择器入道时才真正展羽,同样的,也是在那个时候得到了天启。   他的眉眼在展羽后要更加深邃, 鸦青色的头发变成了不少, 滑落在肩上,宛若清晨流泻于山间的薄雾飘渺。   那双翅膀翠若和田, 翎羽泛着隐约月白。   “刚才那一颗并非算珠, 而是我在决定参加宗门大比时候就嵌入法器中的一颗舍利。”   灵兽宗因为是灵族, 亲万物,通佛法,因此不单可以自由进入灵山佛塔,深受佛门弟子的欢迎。   同时在七百年前那场浩劫时候,去尘为了帮他们去除业火,免受灼烧之苦, 渡他们的亡魂入轮回, 赠予了他们满池佛莲和一颗舍利。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在少女深可见骨的伤口停留了一瞬,而后移开。   “我并不想伤你性命,你和君越鸣有什么仇怨我也不感兴趣。你现在离开, 放弃取回神魂我可以停手……”   “就当还你之前折返回来救我的恩情。”   其实白茶当时回不回来对于青雲来说都没什么所谓, 他都有脱身的机会。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在看到少女为了自己逆行而返的时候,他心下的确很受触动。   他并没有告知白茶全部,天启不单单是让他阻止沈天昭神魂重聚,还有一个, 便是杀了白茶。   天道想要铲除对它造成威胁的逆天者。   青雲想, 只要沈天昭拿不到神魂, 那么白茶的生死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毕竟一个凝心修为的修者,别说撼天了,就连上天门都难遇登天。   所以,他并不打算对白茶动杀手。   不过前提是,她识时务的话。   可很遗憾,白茶并没有。   “还我恩情?”   她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双目赤红,头一次用这样怨怼的眼神看向青雲。   “还我恩情利用我,还我恩情暗算我,还我恩情重伤我?!这算还哪门子恩情?!”   白茶,你他妈真是个傻子,蠢货!   明明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你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如果这人真是金翅大鹏一族,那么为什么他会是一身青衣,又为何这般畏高?   明明谢九思在入境之前就三令五申告诫过你,让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全当了耳旁风!   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明明就差一点了……   白茶慢慢支撑着地面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血淌在地上,触目惊心。   她紧紧握住手中命剑,那双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那我收回便是……”   剑风过林,血染衣衫。   白茶似没有痛觉一般挥剑朝着青雲挥斩过去。   “翟星楼帮我看着君越鸣,我先收拾他,再来宰了他!”   君越鸣一身魔骨,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唯有天斩和入坤能够斩杀。   翟星楼见君越鸣想要过去,引刀抵挡。   青衣少年展羽避开,剑断了他的额发,他抬眸看去,殷红的血色映照在了他的眉眼。   少女如浴血修罗,剑剑都是杀招,将他逼至了绝路。   青雲薄唇压着,被白茶逼得没办法只得催动法器,“铮”的一声响动,算盘被拨动。   好似扫弦一般,那颗掉落在地上的舍利子被催动,迅速往她方向攻击了过去。   先前白茶受伤的地方也在舍利催动的瞬间骤然加剧,上面覆着的佛光撕裂她的灵脉,疼得她脸色苍白,几度无法握住命剑。   青色羽翼煽动迷雾,他的身影隐没在其中。   白茶在明,他在暗处,加上她还有伤,难以确定他的位置的同时,连攻击也难以躲开。   君越鸣的魔气被白茶渡化无法催动,一时之间他用不了魔剑,也动弹不得。   他帮不了青雲,同样的白茶也奈何不了青雲。   白茶眯了眯眼睛,试图找出少年的气息。   剑气是最直接最敏锐的,她调动着剑意,然而剑刚感知到了什么,四周惊飞万千飞鸟。   铺天盖地好似乌云压顶,全然朝着白茶方向扑腾而来。   也是这么一瞬,气息乱了。   【老白,小心!】   白傲天惊声提醒着白茶,她心下一惊,一片巨大的阴影如笼般倾盖而下。   飞鸟乱舞,迷雾重重。   少年调动着鸟群把她束缚在其中,舍利佛光乍现,被鸟儿遮挡在里面,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泄露。   白茶就这样被困在里面,她身上没有魔物,可被舍利伤过的会默认为邪祟。   佛光会变成千万束利剑,要是再无法从中突破,她会被万剑穿心而神魂消散。   青雲的修为并不敌她,可他手中的法器和佛宝实在棘手。   佛克万物,也克白茶。   这颗舍利她是不可能摧毁了,但是这群飞鸟却有机可乘。   她手腕一动,压着胸口的剧痛猛地将入坤投掷了过去!   剑气磅礴,如一柱擎天,直破群鸟。   有一道缝隙劈开,白茶连忙御空想要从中而出,可下一秒外面又来了一群鸟补上了那处裂缝。   秘境百里,飞鸟千万。   就和剑冢之中剑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在这群山密林之中,青雲可以调动一切飞禽。   白茶杀不尽也杀不完,在突出重围的前一秒就已经死在了佛光万剑里了。   退一万步就算她能出去,这样拖延下去,七日早就过了。   她还是没办法上蓬山之巅取回神魂。   梦魇之中沈天昭身消道陨的画面,庄周梦蝶里谢九思陨落在天劫之中的可怖,一幕一幕清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白茶在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再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浑身血液倒流,冷得厉害。   青雲凌然于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以鸟群为笼的位置,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后捏紧了手中舍利。   “……抱歉。”   我不能置族人不顾。   他深吸了一口气,引灵力催动着佛宝。   前一秒还只是围困着白茶的群鸟骤然纷乱嘶鸣,万千的飞鸟露出尖锐利爪,和着佛光直直往里面攻击而去。   这样的攻势,足以将白茶撕碎殆尽。   翟星楼瞳孔一缩,顾不得看着君越鸣就要松开桎梏过去。   一旁被各种信息和混乱的情形弄的六神无主的祝灵尘见此,也欲引剑。   不想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那鸟群不知怎么突然从中飞离,径直往青雲所在方向飞去。   少年惊愕不已,覆上灵力驱使,可他发现原本对他百般顺从的群鸟不知怎么似被操纵了一般,利爪尖锐,撕扯着他周身的衣衫和羽毛。   他疼得闷哼出声,手拿着法器想要将其震开。   然而法器未催,剑光先至。   一个明黄身影踩着鸟雀执剑而来。   那些不听话的飞鸟竟近乎虔诚地围绕在白茶的身边,供她驱使。   不只是他召唤出来的这些,整个山林,整个秘境,各色的鸟雀像是收到了什么感应一般直往白茶这边聚拢。   刹那之间,鸟雀遮云蔽日。   好似撒下了一张巨大地可以笼罩天地的大网,把他全然禁锢。   百鸟朝凤!   她的身上有谢九思的神魂?!   凤凰是百鸟之王,神魂一出,即使是身为孔雀的青雲也被死死压制着无法动弹。   该死,为什么谢九思会将神魂给她,凤凰不是最是贞烈吗?   他们的身心神魂,除了生身父母之外,不是只会赠予给正缘吗……等等?!   “你是谢九思的正缘?!”   耳畔风声鸟鸣,白茶逆着光被群鸟环绕。   她垂眸看着青雲,那眼神似看什么脏污蝼蚁。   “谁允许你直呼我师兄的名字的?!”   周遭不仅有鸟雀环绕,下一秒有凤火燃烧在了入坤剑刃。   殷红的火焰一如七百年前天降的业火,而白茶似乎就是落下惩戒的天神。   青雲脸色苍白,烙印在身魂之中的恐惧让他极度慌乱。   “不,不要……”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言灵一出,万千剑气凝于剑刃。   四方魔气涤荡至万里,少女身若利剑,见血封喉。   白茶的剑凛冽森然,少年害怕地抱住头。   她眼神一动,本该落在他脖颈的命剑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他那双漂亮的青色羽翼挥斩而去!   “啊——”   随着少年痛苦地喊叫声起,羽翼掉落在了草叶之上。   血水里那翅膀被染上了难以褪去的殷红,是罪孽,也是解脱。   白茶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双眸子慢慢流传成了琥珀色泽。   “我今日不杀你,不是手下留情。”   “我是要让你生不如死地活着,让你亲眼看看究竟是你顺从于天,天会仁慈而不会降下惩戒,还是我逆天行事,天因畏惧不会降下惩戒。”   她的脸上有血珠落下,剑刃也映着一片血光。   白茶看向因为疼痛蜷缩抽搐在地的少年,然后抬眸直勾勾注视着秘境之外。   她看向高位,看向终南老祖的位置。   “我要让你们知道,我师尊没错,我也没错。这天草菅人命,任性妄为——”   “我要助我师尊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众人大哗。   紧接着天落惊雷,沧海翻涌。   ——天道震怒。   几乎是同一时间,地面震动剧烈。   原本在七日后才会松动的封印在这一刻有了裂痕,白茶感应到了什么,引剑断了魔剑剑脉。   偏天道解除了对君越鸣的桎梏,她这个时候没办法再取他的性命。   不,准确来说不是没办法,是没时间了。   秘境之中的弟子都觉察到了封印的松动,全然往秘境之外的蓬山之巅方向过去。   ——为了取得沈天昭的那道神魂。   白茶咽下喉间的腥甜,她伤的太重,没办法长时间御剑。   “翟星楼……”   “师姐,我带你去。”   祝灵尘连忙上前把快要昏倒在地的白茶扶住,把她背上御剑而起。   她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余光瞥见翟星楼也伤的不轻,他们两人半斤八两。   两个伤患,别说到蓬山之巅了,中途就可能被人给干掉了。   “……你可别给我玩阴的。”   白茶对于少女的突然转变也还是不大放心,虽然祝灵尘不可能做出暗算伤人的行为,可是要是把她给往反方向带她指定气得吐血。   “我刚被人背叛,你要是也耍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说什么呢?我要是不想你过去直接不管你不就成了,何必多此一举?”   少女皱着眉反驳道,然后给她塞了一颗丹药,止住了她流血的伤口。   “是我师叔,他让我带你过去。”   在入境之前程商也给了祝灵尘一道神魂,有神魂在他们两人可以传意交流。   祝灵尘顿了顿,补充道。   “……卓师叔也在。”   白茶心下一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少女已经御剑带着她往沧海方向过去了。   “?!咳咳,你干什么!”   她没忍住,情急之下给了祝灵尘一拳。   疼得少女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识路吗?蓬山在那边,你怎么把我往反方向带?!你他妈不会真的在耍我吧!”   “嘶……”   祝灵尘揉了揉被捶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我忘了告诉你,神魂根本没有放在蓬山之巅,我师叔骗你们的。”   “——它在沧海。”   少女压低了剑刃,用周遭树木遮掩着身影,避开了浮生宝镜的视角。   此时秘境之中的众人如箭雨一般,万箭齐发的往蓬山方向过去。   “师姐你抓紧了,为了避人耳目,我得带你从沧海中穿过去。”   “?!”   从海里穿过去?   白茶张嘴要说什么,结果一阵剑风呼啸,祝灵尘带着她直接入了海。   和她想象之中的缺氧窒息不同,在水泽之中她也能自如呼吸。   身旁水流涌动,海底漆黑无光。   唯有头顶的一轮月亮皎洁清冷,洒下粼粼碎银。   祝灵尘御剑离了蓬莱,穿过沧海。   最后竟在瀛洲地界旁的那一处岛屿停了下来。   沧海浩瀚,那孤岛就这样突兀在天地。   卓不绝和程商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那里,一人在乾位,一人在坤位,在岛屿之上布下了神魔大战时候那一九曲两仪阵。   【这个岛就是之前我们进入庄周梦蝶之前,谢九思说的那处庄圣人的灵兽鲸落形成的岛屿。】   一鲸落,万物生。   经过万年的时间,已然伫立在此。   “灵尘,白茶,赶紧站过来!”   青年脸色苍白,身体在大海之中好似下一秒就要变成泡沫消失一般脆弱。   “你居坤位,白茶在乾!”   卓不绝也着急催促道。   “快点,这一道天机是我们用身魂为祭死守至今的秘密!”   “什么意思?什么身魂为祭,你们会死吗?!”   白茶心慌得厉害,急切追问。   “你们有什么直接给我什么就是了,为什么要用这样偏激的方式!”   祝灵尘也吓到了,死活也不肯过去。   程商默然一瞬,“傻孩子,天机要是能言语还算什么天机?”   他话音刚落,也不等两人反应。   卓不绝引海水过去,把两人重重拍打进了阵法。   沧海横流,天地颠倒。   冬落冰雹,夏降大雪。   他们在逆乱天命,他们在行逆天之事。   涛声震天中,金光从天顶落下。   白茶被强光照射不适地眯了眯眼睛,而后她感觉到身体一片轻盈,如羽毛一般凌然于天地。   祝灵尘也是如此。   两人就这样一直往上飞去,至于云天。   然后又落到了那处孤岛之上。   这是阵法之中,也是鲸落之地。   白茶和祝灵尘对视了一眼,极为默契地朝着光亮最甚处走去。   周遭不似寻常岛屿那样树木丛生,反而荒芜一片,不见生机。   她们就像是踩着一片干旱地,四周都是蒸腾的热气,海水如何也润泽不了其中。   再往里面过去,无垠的荒漠过后,天上有璀璨的极光出现。   五颜六色,荒唐美好。   天的景象和地的残破格格不入。   一声空灵的鸣叫响起,是鲸。   白茶和祝灵尘循着声音看去,走去,他们走啊走啊,走到了荒漠尽头,走到了沧海桑田。   然后穷尽之处终于看到了绿意生机。   她觉得有些口渴,于是走到一片绿洲掬了一捧水喝。   白茶还没来得及将水送入口中,那水泽肉眼可见地干涸,而后下面有什么东西从中浮现。   祝灵尘以为有什么危险,慌忙拔剑上前,将白茶护在了身后。   “等等,先别急着动手,先看看是什么再说。”   白茶直勾勾盯着那水域底下,等到那东西完全显露出来后。   两人神色大变,尤其是祝灵尘,连手中剑都停滞了一瞬。   不是什么水底石头或鱼虾,是一具尸身。   原来不是这片岛屿寸草不生,是他们所有的灵力和生机都用来养护这具肉身,以保其完整了。   那人面容清俊,神情平和,一身青衣道袍上绣有月白鹤纹。一派道骨仙风。   祝灵尘走近查看,这人身陨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天地之间已没了他的气息。   她感知不到任何能够确定他身份的存在。   “如果按照鲸落的时间来算,如果这岛真是用来养护这具肉身的,那他至少身陨了万年之久。”   “不知是哪位老祖,竟然身陨至此。”   她叹了口气,唏嘘感叹道。   “师姐,你看我们应该如何……”   祝灵尘回头,看见白茶脸色沉郁,很不好看。   “……你怎么了?”   “我想我可能知道他是谁了。”   “谁?”   白茶红唇压着,直勾勾盯着那个身陨的大能半晌,吐出三个字。   “庄圣人。”   祝灵尘瞳孔一缩,惊得后退了好几步。   庄圣人是混沌初开,天地之间第一位飞升成仙的大能。   更是蓬山和蓬莱,乃至瀛洲,这三大宗的开宗始祖。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是他……”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这可能就是事实。鲸落万物生之地,我们两人要踏入其中都必须是程师叔和卓师叔以身为阵才能进入,他能在此万年之久,又被此处养护至今,只能说明一点——”   白茶再一次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就是万物鲸的主人。”   少女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可是,他不是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飞升成仙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白茶眼尾压下,冷笑了一声。   “如果说他至始至终就没渡劫成功呢?”   白茶终于明白为什么了,为什么天会阻拦逆天之人飞升,会阻拦沈天昭渡劫入天。   因为在五行之内的人飞升必死,他们会入天成为天道的养料。天道以仙途引诱众人,为它献祭,使它永生不灭。   但是逆天之人飞升只会夺天之力,天之气运。   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长生不老。   ——得道成仙只是天道为续自身天命,撒的一个弥天大谎。   作者有话说:   卓不绝和程商因为泄露天机,所以会死。   这一卷机关算尽惧天道无常说的就是他们两个的结局。   这一卷结束,下一卷是尾声【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章数不多,在五章以内吧。啾咪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梅岭三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祝灵尘此时已经不单单是震惊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不怪她这般恍惚,和白茶这个中途穿到这里半道修仙的人不同,少女自出生以来就在仙门,接受的也是修行得道求长生。   对于白茶来说这只不过是拆穿一个谎言, 揭露一个真相罢了, 但是对祝灵尘来说,这和信仰崩塌没什么两样。   世人敬畏天命, 遵从天道, 一言一行都在法则之中从未逾越。   结果到头来他们所终其一生的目标是虚假, 是虚妄,从没有什么得道成仙,他们只是在为了所谓的飞升在飞蛾扑火,最终身消道陨成为天道的续命的燃料。   原来天劫从不是人该有的劫数,是天在筛选谁能为它献祭续命的手段。   白茶看着倍受打击,双手撑着地面许久也未言语的少女, 走到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师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这种推翻一切, 否定自己坚信的一切事物的迷惘和打击, 的确很痛苦。”   她低下头,蹲下来和少女直视。   祝灵尘的父亲是前蓬莱主的长子,也是程商同父同母的兄长,只是他是随母姓。   他们父女俩长得很像, 然而唯有那一双眼睛祝灵尘却更像程不语。   眉眼英气, 是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的清亮, 宛若灵泉澄澈。   白茶斟酌了下语句, 神情严肃地说道。   “但是现在不是我们恍惚和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我们得先拿到我师尊的神魂,这需要你帮忙。”   祝灵尘眼眸一动,有了反应。   “我?”   “可是我并不知道沈剑仙的神魂在哪儿……”   她并没有撒谎,她的确不知道。   安置程不语的尸身的地方和沈天昭的神魂所在,她都不清楚。   “你是不知道,但是它就在你那里。”   见祝灵尘更疑惑了,白茶解释道。   “你不奇怪为什么你师叔会让你带我来这里,又为什么必须要你我站乾坤两位才能催动这个法阵,我们才能进入这方天地吗?”   “——因为我师尊最后一道神魂就在你体内。”   白茶体内有沈天昭的神魂,神魂之间互有感应,之前时候她没有觉察到是因为阵法没有催动,神魂没有被唤醒。   这道神魂应该是程商在宗门大比之前放在祝灵尘体内的。   按理说沈天昭的神魂除了得到他认可,被他收作徒弟的白茶之外,再不可能寄宿在旁人的体内。   只是少女的情况特殊,程不语是她的姑姑,两人体内留着一道相同的血脉,而这神魂又是沈天昭主动给程不语保全身魂,助她入轮回的。   因此祝灵尘的体内有神魂且不被排斥便是如此。   祝灵尘抬起手摸了摸胸口位置,似乎的确有一股强大的魂力在其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目,“师姐,我需要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放松,不要运转灵力。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白茶手腕一动,调转着体内沈天昭的神魂于掌心,然后慢慢覆在少女的灵脉之上。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儿。”   祝灵尘微微颔首,在确认她准备好了之后,白茶这才开始抽离这她体内的神魂。   少女脸色在她动作的瞬间骤然煞白,额头和鼻尖也疼出了一层冷汗。   她紧紧握住剑柄,骨节也泛白,抽离生魂的痛苦可想而知,可祝灵尘从始至终都没吭一声。   见祝灵尘这般坚强,白茶咬了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她猛地一用力,直接将那道神魂从她身体里取了出来。   沈天昭本就是半神之躯,若不是天道阻拦,他已然成神。   他的神魂是粲然的金色。   几乎是在神魂抽离的同时,白茶也感觉到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寄宿在她体内的神魂也从中而出,和其融为一体。   金光之中,沈天昭的神魂慢慢重聚成形。   少年的身形如雨后春笋般拔伸,抽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青年模样。   一阵剑风拂过,天地春风化雨。   那先前还荒芜一片的孤岛沙漠,在此时渐渐长出了草木葱茏,春风又绿江南岸般,入目全然都是喜人的生机。   白茶和祝灵尘还没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一片温热覆上。   沈天昭的手轻轻落在她们的头顶。   她眼眸微动,看向身旁身长如玉的俊美青年,他也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辛苦了。”   祝灵尘鼻子一酸,有那么一瞬险些落下泪来。   一旁的白茶没她那么注意形象,哇的一声抱住沈天昭,既高兴又委屈,一边吱哇乱叫一边大哭着胡言乱语。   “呜呜呜师尊,你可算回来了,他们,他们都欺负我,还骗我!你徒弟为了帮你拿神魂就差点儿交代在那儿了呜呜呜,不过你,你好好的就好,呜呜……”   原本还觉得自己能忍忍的祝灵尘,看到白茶这样也绷不住了。   “沈,沈剑仙,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呜呜,我从小到大都很努力,我一直努力修行,起早贪黑,我,我真的很努力,我想要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想要飞升问道,可是怎么会,会是假的?怎么一切都是假的了!”   左右两边的少女,一个抱着她哭得嗷嗷直叫,一个克制着攥着他的衣袖,泪眼花花。   饶是在外面表现得再镇定,再杀伐果断,到头来也都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在信任的人的面前也会委屈,也会难受,也会哭着鼻子寻求慰藉。   沈天昭自认为不是个感性的人,被她们这么闹着也有些触动。   “好了,我知道,我明白。”   他摸着她们柔软的发顶,笨拙生涩地安抚着,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了不少。   “你们受委屈了,怪我,我来晚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家伙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正在沈天昭头疼不已的时候,之前还岿然不动的岛屿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   “唔,怎,怎么了?”   白茶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哭嗝儿抹了把脸看向动静传来的地方。   “结界松动了,要是再不出去沧海横流入内,你们会被永远困在其中。”   这个结界对于沈天昭来说没什么用处,偏白茶和祝灵尘不成,她们神魂可以出去,肉。身可能会永远留在这里。   也不等她们反应,沈天昭一边拎着两人的后衣领,跟拎着小鸡仔一样从结界松动处径直而出。   天光湮灭,外界依旧昏暗混沌。   沧海周围的黑色雾气凝聚,是妖气涌动,岛屿之上,乾坤两位是程商和卓不绝。   程商他们一直在用最后的命数支撑着此方结界,此时见沈天昭神魂重聚,白茶她们平安出来。   两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阵法撤去,灵力反噬。   程商一瞬白头,卓不绝瘫倒在地。   在两人快要被海水卷入其中的时候,两道灵力柔和托起他们。   沈天昭扶住他们,到了一旁安全的位置。   三人上一次相见已是五百年前,如今已然恍若隔世,程商病态虚弱,卓不绝老态龙钟。   唯有沈天昭一如当年,面如冠玉,举世无双。   青年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两人,感知到他们命数已尽,无力回天,他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他这才喑哑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得道成仙是谎言。   程商嗫嚅着嘴唇,还没回答,先呕出了一口鲜血。   祝灵尘红着眼慌乱为他擦拭着血迹,青年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看向沈天昭轻声回答。   “在我阿姐以身助你代天的时候,我感觉到天道似乎怕你诛杀它,吸收了她的一半神魂……若是,若是你得了她全部神魂献祭,那天早就改换代了,何至今日,何至如此……”   竟这么早,他以为这是只有他一人知晓的天机。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你也是那时候便知道了吗?”   “应该是吧。”   卓不绝因为金丹受损,所以失去了记忆,就和沈天昭因为神魂不全在此时才将一切想起来一样。   当然,比起受伤失忆,他更认为这是天道所为。   不然那么多记忆不丢,偏忘了这样至关重要的一处?   “……抱歉,让你们背负了这么久,承受了这么多。”   老者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和他一样白了头的青年身上。   “我倒没什么,反正也没记得多少。辛苦的是阿商,一个人死守着这道天机,蛰伏五百年之久,为了不让天道觉察,甚至装作和我们万剑云宗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副仇人模样。”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假装仇视怨怼也好,承受的误会苦难也罢,都在今日画上了句号。   和沈天昭和白茶不同,两人在五行之内,泄露天机,尤其是天道的秘密和自戕无异。   为了这一道天机,为了让世人得知真相,不再被天道蒙骗利用,他们选择了身消道陨。   沈天昭竭力想要将他们的神魂留住,哪怕多一日,一刻也好,可两人似乎并不愿意久留。   他们太累了,这五百年来他们没有一瞬是自在的,是轻松的。   如今死亡对他们反倒是救赎,是解脱。   两人看向哭得泣不成声的祝灵尘和白茶,还有神情哀戚的沈天昭。   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轻盈,越过沧海,扶摇便上了云天。   卓不绝朗声大笑了起来,一旁的程商也受到了感染,勾了勾唇角。   天高海阔,万物浮生。   化身为风,竟逍遥如斯。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他们不是死,是解脱。   背负了这么久,只为等到沈天昭重塑神魂,等到白茶这个逆天者再次临世,助其代天。   他们很累了。他们没有死,是变成了万物,和挚友一起化身为风,逍遥天地。   以后只要有风的地方,就是他们在何处游玩逍遥。   咳咳,可能五章有点悬,如果每章粗长点应该可以(托腮),没事慢慢来,啾咪 第一百三十章   沧海之上, 苍穹之下。   四周因为都是黑色的妖气浓重,卓不绝和程商的神魂纯粹无瑕,一道莹白如玉,一道粲然若金, 在飓风浪涛之间的映衬下反倒更加无瑕璀璨。   白茶看着他们随风随尘, 飘散于天地海川,就如此逍遥自在, 不给人一点念想的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在世时困在樊笼, 此刻才得解脱。   起初对于两人的身消道陨她还觉得悲恸不已, 见到他们这样洒脱地离开,白茶反倒莫名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这样也好。”   祝灵尘听到这话不甚理解地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看向白茶。   “师姐,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这样一起离开也挺好的,本来他们在神魔大战之后就落下了病痛,加上心中藏着千万心事, 身理心理双重的负担之下, 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   “……死了是好事吗?可是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啊。”   白茶笑了笑,有时候她觉得祝灵尘虽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但是心性坚韧, 坚强无匹。   而有时候她其实也不见得那么通透。   “有时候活着还不若死了好。”   她还想要说几句宽慰祝灵尘的话, 余光看到一旁的沈天昭望着岛屿方向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尊,你身体好些了吗?”   白茶指的是神魂重聚。   一般神魂散了再聚拢的话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更何况像沈天昭这样已逾五百年之久的情况。   沈天昭微微颔首, 而后想到了什么, 又摇了摇头。   白茶有些急了, “你这又是点头要是摇头是几个意思啊, 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啊,要是没好我就去把凌霄宗主找来,他如今也在蓬莱。”   这个时候众人都以为沈天昭的神魂在蓬山之巅,他们都在往那边赶。   听卓不绝说凌霄也知道他们的事情,所以并不会去蓬山,而是在主殿那边等着他一并回剑宗。   青年斟酌了下语句说道,“我和其他修者不同,神魂脱离和重聚都不会受到什么阻碍。在找到给不语的这道神魂之后,我也融合的很好,只是有一点……”   沈天昭眼眸微动,将手张开又慢慢握紧,感知着周身的灵力流动后如此说道。   “少了。”   白茶和祝灵尘不解看了过去。   他抬目,粲然的金眸在周遭晦暗诡谲的风浪里依旧平静淡然。   “少了一道神魂。”   沈天昭的魄在之前的时候就被终南老祖给找齐全了,然而神魂按理说之前离开灵山时从入坤那里融了一道,加上天斩上的一道,再者就是现在这一道了。   “旁人都以为我只留了一道神魂给不语,实则不然,我给了她两道。一道用来护身,一道用来护魂,刚才灵尘体内的神魂却只有一道。”   他皱了皱眉,视线落在先前程商身消道陨的方向,薄唇抿着。   “我不认为程商会藏一道露一道,要是真如此,他可以一道也不给我,没必要多此一举做这样的无用功。”   更不会以身陨的代价为他们开这方天地,泄露这道天机。   可能是因为此时的沧海异变,妖气纵横的场景和五百年前浩劫来临时候太像,都是这样混沌无光,让沈天昭心里压抑又沉郁。   “那这道神魂对您有影响吗?”   祝灵尘不是无缘无故这般询问的,按道理来说神魂残缺者是根本不可能将灵体重塑这般完整,况且从沈天昭刚才破开结界的游刃有余,他似乎并未受限。   “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我觉得沈剑仙您还是和师姐他们径直回剑宗为好,我听师姐说了,说当年您身消道陨并非寻常,是有人暗算伤了你。能伤你的人这三千仙门上下唯有那高位的几人,且此次宗门大比恰巧他们都在。”   少女并没有一直沉浸在亲人离世的悲怆之中,对于凡人来说这种事情或许需要很长的视角疗愈缓解。   可修者对生死看得很淡,而祝灵尘更是知道轻重缓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因为哭过还有些红,说话声音也没有之前那般少年清亮,带着少有软糯。   “沈剑仙的神通我是知道的,可您现在只有神魂没有身躯,神魂受损难以修补。在神魂没有齐全之前,还是谨慎些为好。”   白茶是告诉了祝灵尘沈天昭身陨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但是她并不知道是谁。   然而无论知晓与否,不可否认的是她说的的确在理。   白茶顿了顿,“师尊,要不我们先就此离开吧。趁着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能重聚灵体了,我们先回剑宗,一切从长计议为好……”   她话还没说完,本就不平静的沧海在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白茶和祝灵尘心下一惊,循着海浪翻涌的方向看去,只见海水倒流入天,天海因着这一道水瀑连接在了一起。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不是浪涛,而是雷声轰鸣。   天雷入海,海中也遍布苍蓝的雷电,宛若一张巨大可遮天的天网。   网住了沧海,也困住了地上苍生。   这种压迫感不是普通的海上雷电,几乎是落下第一道雷的时候祝灵尘和白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摁在了海面。   要不是有沈天昭在,替她们挡住了大半威压,她们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坠入深海了。   然而即使如此,白茶她们还是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困难。   “怎么回事……”   祝灵尘隐约看到了天光,顺着看去,瞳孔一缩。   前一秒还诡谲阴沉的天空此时似被剑劈开了一般,落下耀眼的天光。   云雾之后,隐约浮现出了楼台玉宇,辉煌巍峨,让人心神一颤。   要是常人在这个时候看到这样的光景,在沧海蓬莱,一定会以为这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境。   然而祝灵尘有着勘破一切的道种体质,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虚妄的幻象。   这是真实存在的天宫。   这是——   “天上白玉京。”   沈天昭负手而立,平静的像是看着什么草屋一般寻常,眼神里没有一点修者对天的敬畏。   祝灵尘或许不知道这样的天宫出现所代表了什么,但是作为曾经在庄周梦蝶里待过,甚至经历过这样的劫数的白茶却知道。   一旦出现这样的光景,只昭示着一点。   “?!师尊,有人在渡飞升劫!”   白茶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用神识去感知,可是距离太远,她的神识也实在有限。   沧海波浪汹涌,周遭水雾浓重。   沈天昭一身白衣凌然于天地,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在渡劫。   白茶愕然了一瞬,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了之前在秘境时候君越鸣所说的话。   他说拿沈天昭的神魂是为了助终南老祖渡劫飞升。   “!是终南老祖,这是终南老祖的飞升劫!”   不光是劫数,她隐约还触及到了什么。   那个猜测清晰又让人脊背发凉。   “——师尊,你的那道神魂难不成是在他的身上?!”   此话一出,祝灵尘也震惊不已。   修者的神魂除了主动赠予之外,就算掠夺也不可能化为己用,这是有违法则,是要遭受天惩的。   承受因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因为就算对方得到了神魂将其炼化也很有可能被反噬。   终南老祖虽是一步飞升境,但是飞升和一步飞升之间的差距也如天堑。   这也是为什么沈天昭明明和他们一样都是太虚境,但是他们终南老祖还有褚明珊和凌霄他们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他竟然达到了沈天昭当年一步登天的境界,这说明他不单炼化了,还没有受到反噬。   答案不想而知——他要么是用了什么逆乱天命的秘术,要么就是受助于天。   而结合神魔大战最后沈天昭殒命于不周剑来看,只可能是后者。   终南老祖是天行者,得天独厚。   祝灵尘也是天行者,只是她如今羽翼未丰,天不会启示她做什么。   她的自由度要比卫芳洲他们要高的多。   如今的终南老祖和沈天昭在一个境界,但是后者的修为依旧高于前者。   只是沈天昭没有身躯,感知力也会被削弱不少。   “我不确定。他如果真的把我神魂炼化为己用的话,那道神魂便是他的了,我自然感知不到。反之,他要是没有炼化的话,只要他有心隐藏气息,以我现在只有魂没有身躯的情况来看,我也很难觉察。”   沈天昭捏了捏手腕,虎口处的茧子摩擦着他的肌肤,让他清醒了不少。   “不过有一点——我们不能让他渡劫成功。”   “为何……”   祝灵尘的话刚说出口,而后猛地想起了之前和白茶在岛屿时候看到的情形。   是啊,现在哪有什么飞升渡劫,这本来就是天道以万物养自身的弥天大谎。   就连这天上白玉京估计也是引诱修者的一道虚设而已。   既然都知道这是骗局,那么这时候要是任何人飞升成功都无异于是给天再添一道助力。   天的力量越强,压制沈天昭的几率也就越大。   到时候神魔大战的悲剧又要再一次发生。   ——人不胜天,天乱苍生。   终南老祖知道他这飞升就是献祭吗,肯定是不知道的,就算是天行者,是天道再忠诚不过的信徒,她们也不可能虔诚到可以为它主动献出生命的。   白茶也反应过来,神情凝重的对沈天昭说道。   “师尊,我觉得你的神魂可能并未被他炼化。”   这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情?   终南老祖自五百年前就在太虚境了,如今在沈天昭刚重聚灵体的时候,后脚他便渡劫飞升。   “天道在卓师叔他们泄露天机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你已经重聚灵体了,它怕你诛天代之,便急不可待点了终南老祖,助他突破。实际上是让他登天被迫献祭,增强力量来压制你。”   沈天昭手腕一动,四周剑风涌动。   它们劈开沧海,生生从天海之间开出了一道坦然之路。   白茶心下一动,松开了天斩的剑柄。   天斩似有所感,径直朝着沈天昭方向飞去。   他握住灵剑,白衣翩然,眉眼却肃杀。   “所以,我得去杀了他,再诛天。”   ……   沈天昭的速度天下无双,全修真界恐怕只有谢九思能够追上。   他拿了天斩便将祝灵尘和白茶传送到了蓬莱主殿。   此时三千仙门的弟子都在往蓬山之巅方向去,秘境之外原本观战的长老大能们因为终南老祖突然顿悟得道,怕天雷牵连,纷纷避开到了蓬莱之外。   一时之间主殿附近只有蓬莱主和谢九思。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她们会被传送过来,见到她们出现时候并不意外。   “灵尘,你可无碍?”   祝灵尘恍惚了一瞬,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还有眼前蓬莱主担忧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刚要回没事。   谁知旁边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和之前抱着沈天昭哭诉委屈的时候一样,白茶也哇的一下抱住了谢九思的腰。   “师兄,师兄,呜呜呜,我的好师兄,贴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瞎说什么呢……”   谢九思身子一僵,而后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觉察到旁边两人看过来的视线,他红着耳根不甚自在地弯着唇角腼腆一笑。   “抱歉,我师妹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能有些失态,还望两位莫要见怪。”   蓬莱主神情微妙地看着浑身满是血污,把青年一身白衣蹭得到处血迹都是的白茶,又瞧着谢九思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附和着她说了些“你辛苦了”“他们实在太坏了”“是他们不好,我下次帮你教训回来”的哄孩子的话。   祝灵尘也没想到之前被刺穿灵脉也没哼一声的少女,这时候一见到谢九思就突然腰酸腿酸肚子疼了。   变化之快,反差之大,实在让他们这对父女两叹为观止。   白茶不在乎他们如何想如何看,她也就闹了一会儿,顺着谢九思的衣袖擦了把脸,红着鼻子说道。   “师兄,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出现在这里,卓师叔告诉了你什么吗?”   “不是,是……”   谢九思顿了顿,低头压低了声音回答。   “你身上有我的神魂,你在秘境还是岛屿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晓。至于蓬莱主,应当是程前辈提前告诉了事情的原委。”   两人距离很近,青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让她心痒痒得厉害。   白茶不自觉攥了下衣角,余光往高位之上扫去。   凌霄和褚明珊,还有灵山的去尘尊者都不在。   “我师尊和昆仑主怕天雷波及三千仙门的弟子,去了蓬山之巅。至于去尘尊者……”   谢九思眉头微皱,神情少有的凝重。   “他去帮终南老祖护。法了。”   步入化虚境之后的每一道劫数都是生死劫,更何况是飞升劫。   灵山视万物平等,去尘又是一个心有慈悲,悲悯苍生之人。   其他人遇到这样的天劫,生怕波及会躲得远远的,可去尘不会。   无论是当年沈天昭渡劫,还是如今的终南老祖,他都会首当其冲帮助他们。   本来白茶觉着终南老祖既在渡劫,肯定处处受限,沈天昭这个时候去取他性命肯定十拿九稳。   现在她听了谢九思的话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按理说沈天昭不是渡劫之人,虽靠近会被波及,但是和终南老祖比起来他的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可白茶忽略了一点,这个飞升劫是天道为了增强自身力量,故意助终南老祖飞升的,那它必然不会让沈天昭阻拦,会百般阻拦他。   加上去尘护法于终南老祖,那沈天昭无人庇护,可不就是以神魂承受天雷?   “师兄!”   白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抓住谢九思的手腕。   “我带你去。”   她甚至还没把自己的话说完,谢九思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谢九思弯腰,手穿过白茶的膝弯,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   动作轻松得像是带起一片羽毛。   “师姐,谢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白茶搂着谢九思的脖子,“去找我师尊。”   “胡闹!”   蓬莱主冷声斥责道白茶,视线却是落在谢九思身上。   “她关心则乱,胡乱行事,难不成你也什么都没分寸吗?沈天昭把她们送回来就是让她们远离,为了保护她们,你现在这是违背他的意愿,把他的徒弟往火坑里带!”   “再者你带她去了,半神之战,你们又做得了什么?”   对于长者的责备,谢九思态度平和,回答却强硬。   “我是做不了,但是我师妹未必。”   “她是沈剑仙的徒弟,也是同他一样的逆天者。我们看不破的天机她能看到,我们挣不脱的天命她能挣脱。程前辈用自身为引,将三千仙门,将自己也当成一颗棋子做了这样一个局,为的就是验我师妹有无摆脱天道束缚,助沈剑仙代天的资格。在秘境之中她引渡心魔,不受制于天,这是凌驾于天才能做到的事情。”   白茶愕然,抬眸看向谢九思。   青年眉眼如剑,锋芒凛然,他什么也不过问,却什么也明了。   “她能做到的,远比我们要多得多。”   蓬莱主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半晌,他看向脸上血迹未干,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女。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安危?”   “沈天昭都扛不住的天威,她一个凝心修者又当如何?”   他其实不该多管闲事的,只是看到白茶这样子,他不可避免想起了程不语。   她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奔赴于沈天昭。   沈天昭的命数便如此,和他亲近之人都不得善终。   程不语是,卓不绝和程商也是。   “不如何。”   谢九思的回答让蓬莱主险些呛到,他恼怒想要训斥他目无尊长的时候。   他闷闷补充道。   “她想做什么便做,我会全力相护。”   “那你要是护不住呢?”   谢九思听后弯着眉眼笑得清浅,料峭的寒意也在这笑容中消融。   “大不了我陪她一起殉了便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谢九思的话说得太轻易, 又决绝。   一时之间让还想着劝诫他不要感情用事的蓬莱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为别的,之前时候他还觉着白茶像程不语,他不想让她也跟着重蹈覆辙。   如今看来,真正像程不语的不是白茶, 而是谢九思。   这样的人清醒又偏执, 他拦不住的。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蓬莱主有时候还挺羡慕谢九思,羡慕卓不绝和程商可以为了自己心中多向, 为了自己的道义准则, 抛弃一切全然不顾。   可他不行, 他是蓬莱之主,他连生死都无法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侧身让开了一道路径。   谢九思抱着白茶不能行剑礼,只得朝着长者微微颔首。   “多谢。”   祝灵尘似也想要跟过来,却被蓬莱主一瞬定住了身形。   等到反应过来时候白茶已经被谢九思带到了半空,离得太远她怕祝灵尘听不到, 于是对着她无声说了什么。   修者五感敏锐, 剑修的眼力更是如此。   她确信祝灵尘能够看懂她的唇语。   “你同她说了什么?”   谢九思没有太注意,等到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收回了视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让她别担心, 还有就是让她到沧海附近待着。那里虽然妖气重有些隐患, 可是气息杂乱,天道这边都自顾不暇,一时之间应该很难觉察到她。”   “怕她被牵连?”   白茶摇了摇头,“祝灵尘和其他修者不同, 她是天行者。与说是怕她被牵连, 倒不如说是怕她被利用。”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和沈天昭那样不在五行, 可以不受制于天。   她眼眸一动, 搂着青年脖子的手贴着他的肌肤,细腻如玉,又温热柔软。   “……师兄,对不起。”   谢九思一愣,以为她是在说他带着她去往那样危险的地方,心下自责。   “又说这种话。这是我自愿的,你和我道歉什么?要说真要道歉也该是我,是我没有征询你的意见,擅自想要与你生死与共才是。”   白茶吸了吸鼻子,闷闷开口。   “我不是说这个,哦不,当然也有这个。”   庄周梦蝶时候是,现在也是。   她好像总是把谢九思置于危险之地。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谢九思带她过去,是因为这一次不在她个人,这是事关万剑云宗的浩劫。   天道未必会惩戒其他人,但是一旦沈天昭诛天失败,万剑云宗必然首当其冲。   到时候不光是她,谢九思也在劫难逃。   与其这样被动,倒不如和他一起面对。   她压着心头的情绪,在谢九思温柔的视线下继续说道。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没听你的话,你明明在我入境时候三令五申地告诫过我,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我还是没做到……”   原来是指青雲的事情。   一想到白茶在秘境之中被少年暗算重伤的画面,谢九思的眉宇之间肉眼可见地升腾出了一股戾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思绪。   “这不怪你,灵族大多心性纯粹,你对他们没什么戒心这很正常。”   大约是觉得这样安慰有些敷衍,他斟酌了下语句,将自己当时的所想告诉了白茶。   “其实不光是你,如果是我的话,我当时可能也会被蒙骗。”   “当你在秘境里因为青雲暴露了行踪的时候,我一方面是想着你能当机立断抛下他立刻离开,一方面又很矛盾的希望你不要走。”   说到这里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涩然。   “师妹,你看过我的过去,我的苦相。你应该知道,我很害怕被抛弃,无论是我个人被人抛弃,还是目睹别人被抛弃,对于我来说都是无异于心魔的存在。因此在你中途折返回去的时候,我的心也似乎在那一刻得到救赎一般,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错的话,那默认了你是坚持本心,肯定了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才是真的罪无可恕。”   “你没有错,错在人心。”   这话白茶也对王逆说过,她说对错善恶皆在人心,如今她拿来告诫对方的话,谢九思也用来勉励于她。   她心里的那点无处挥散的烦躁与被背叛的愤然,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平复。   四周风雨雷鸣,黯然无光。   谢九思抱着白茶,离开了平静安然之所,朝着浩劫中去。   白茶虽是担心沈天昭又如神魔大战时候那样吃了终南老祖和天道的暗算才赶过来的,但是她不是傻子。   她不可能就真的冲上去帮着沈天昭打终南老祖,这不科学,也不现实。   白茶来到这里要做的只有两点,一是将终南老祖和天道的所作所为揭露给去尘,让他知晓真相,不要再帮他护法,助纣为虐。   二来则是说服助沈天昭诛天代之。   其实这件事她也没什么把握,毕竟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以天道为信仰,飞升成仙为毕生所求的修道者来说实在太荒谬,太离谱。   在天道根深蒂固的洗脑中,和沈天昭这样逆天行事,降下惩戒的人之间,他们必然不会相信他。   但是去尘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少有能窥探天机之人。   窥探了多少,又知道多少白茶不得而知,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去尘就算不信她,也不会拿万命苍生的性命做赌注。   只要他有一丝起疑,那终南老祖飞升就多了一分危机,沈天昭与天道的抗衡之中就多了一分生机。   天劫之处,方圆百里混沌无光。   原本如仙岛一般的蓬莱,被雷火燎过得寸草不生,幽蓝色的火焰和天雷映照下的沧海一般无二,分不清火还是海。   天上白玉京巍峨辉煌,底下众生万物千疮百孔。   何其讽刺。   沈天昭和终南老祖在九天之上,灵力浩荡,剑影刀光,和那万千雷电一并。   即使距离天地之隔,两人的剑意也搅动着天地异变,万物撼动,甚至连空间也跟着扭曲不堪。   谢九思用神识护着白茶,让她得以在这样磅礴的威压之中行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从刚才在主殿时候青年的脸色便不大好,说话的声音也要比以往更轻,更慢。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谢九思看她受了委屈放低声音安慰她,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她轻轻拽了下谢九思的衣袖,在青年温柔看过来的时候咬着唇角询问。   “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大舒服?是周围的气息太污浊了,你受不了吗?”   昆仑凤有两大特点,一是性格忠烈,二是习性喜洁。后者说的不单单是爱干净,还有对于污浊的气息和血腥之类的味道很难适应,严重者甚至会虚弱无力,呕吐不止。   谢九思是半灵族,反应没那么强烈。   “没,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白茶不相信,他这才解释道。   “只是可能是因为我同师妹不一样,天对于我的压制要多几分,所以天劫落下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难受。”   “不过并不碍事,你别担心。”   谢九思压着喉间的痒意,弯了下唇角,将白茶瞬身带到了去尘所在的方向。   “去吧。”   去尘此时在一棵菩提树下席地而坐,周边不知从哪里引来了水泽潺潺,围绕在他周围。   水面之上是无数金色佛莲,佛光千丝万缕从莲叶中抽离而出,直直往九天之上过去。   他在以金莲为终南老祖渡劫护。法。   对于白茶和谢九思的到来,去尘几乎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   他抬目,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少女。   “白小友。”   去尘说话的时候,包括他看人的眼神都是那样平静,有一种万物在他眼里,又不在他眼里的悲悯感。   在这样浩劫中,白茶竟觉得有些心悸。   “尊者,我有事要告知。”   去尘没说话,只是直勾勾注视着她。   他总是这样一副万物不惊的样子。   这让白茶觉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会来,也知道她会说什么。   白茶垂眸看向周遭满池的金莲。   “请尊者停止护法。”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荒谬,但是你是有佛眼之人,我有没有说谎你一眼就能看出。”   “小友但说无妨。”   去尘的态度很平和,这让白茶心头的不安消退了大半。   时间不等人,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天道骗了我们,骗了所有的修道者。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得道成仙。飞升劫即是献祭,飞升入天者会成为天道的祭品。这一切都是天道为了续天命的幌子。”   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尊者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震惊的神情。   他瞳孔收缩,手中的佛珠捏着,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白茶看得出来去尘知晓她没有说谎,与此同时他又不能确定这是真是假。   毕竟一个人说没说谎并不意味着她所言非虚与否,只能说明她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罢了。   “……你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许久,去尘这样沉声说道。   “如果天道真是你所说的那样欺骗了世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我没有可以证明的东西。”   庄圣人的尸身在岛屿之中无法拿出,那是沧海根本,他的身躯是用来镇压沧海妖兽的。   要带着去尘进去一方面她不会开启九曲两仪阵,另一方面是现在就算去了也来不及了。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我有可以让你知晓我的话是真是假的办法。”   她说着手腕一动,引剑指向了这一池佛莲。   “尊者只要不帮他护法即可。”   “终南老祖虽此时渡劫,凶险万分,我师尊无身躯唯有魂魄支撑,于天劫之中也是九死一生。两人无论是因何交战,也是他们两人的事情,生死不论,因果也不与尊者相干。”   像去尘这样的人,他帮助终南老祖渡劫只是随心而为,在沈天昭没来之前他已经这样做了,要让他立刻收手他实在做不到。   可若是给他说清楚了两者境况相同,不存在一方恃强凌弱,只是一场公正公平的较量,那么他才可能停手。   “只要尊者不插手,之后他们两人谁胜谁负,尊者都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去尘捻着佛珠许久,一颗一颗,佛珠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   白茶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这一颗一颗被他捻过的珠子,一上一下。   “好,我答应你。”   “既然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我这时候插手助其渡劫反而对沈剑仙有失公允。”   他说着收回了源源不断渡去终南老祖周身挡住劫数的佛光,然后继续打坐在水面之上。   像是俯瞰苍生的神佛,再不言语。   ——他在等着胜负,等着答案。   “多谢尊者。”   白茶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去尘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剑礼。   转过身去,走到了谢九思旁边坐下。   青年见白茶过来,她的脸色因为承受不住天劫威压而有些苍白,气息也虚弱。   刚才和去尘对峙的时候都是强撑着的,此时来到了谢九思身旁,她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险些摔倒。   谢九思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动作很轻,双手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将下颌温温软软放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随即有一股灵力渡在了她的周身,熨帖着她每一寸肌肤。   “好些了吗?”   白茶觉着像是在阳光下晒太阳一般,浑身都暖洋洋得厉害。   她点了点头,忍不住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青年调整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你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说会想办法说服去尘尊者,让他帮沈师叔诛天代之吗?你为何不一并说了,只说了让他们公平交战,不让他插手,万一沈师叔有什么不测怎么办?”   如今的终南老祖也是一步神仙境,渡劫飞升的修为,沈天昭若是有身体倒还好,可只有魂魄实在处处受限。   天劫伤他,不周剑伤他,无论哪一种只要碰触到了他的神魂,都很可能会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稍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   谢九思和白茶没办法干涉半神之争,他们能做的只有劝说去尘做出抉择。   在他看来白茶只让他不插手,万一沈天昭出了什么事,败了。在胜负分明之后终南老祖又被天道吞噬,证明了天道欺骗了世人也无济于事了。   千万年来,不是没有人觉察到天道的谎言。然而为什么在他们之前没人知道呢?   谢九思想,大约是天肃清了一切窥破天机者,就像卓不绝,就像程商。   要是今日沈天昭败了,那真正能诛天代天的已然身消道陨了。   到时候一道天劫下来,天诛了他们,刚得到的天机也会和以往一样湮灭于世。   与其要一个公平公正的对决,谢九思觉得,在天道之下保全沈天昭才是重中之重。   白茶余光往去尘方向看了一眼,她怕对方能够听到她说了什么,于是没选择出声回答,而是以神魂交流。   [师尊不会输的。]   谢九思感觉到少女体内的神魂与自己的神魂共鸣微颤,压着莫名的痒意与躁动询问。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终南老祖的实力如今并不在沈师叔之下。]   [因为他体内有我师尊的神魂。]   青年听到这里瞳孔微缩,立刻明白了白茶为什么不怕沈天昭会一着不慎陨落在终南老祖手中。   终南老祖体内的那道神魂不是沈天昭赠予,就算他有什么办法控制它,但是只有神魂主人在,一旦催动神魂让其强行脱离身体,他会受到极大的反噬,而后毫无胜算。   ……   九天之上,苍云之间。   沈天昭一身白衣,手中天斩劈开眼前天雷,凛冽的剑气和杀意重重往鹤发老者方向而去。   终南老祖侧身避开,没了金莲护体,他此时要比之前速度慢上不少。   “沈天昭,我自认为除了在道法之上和你有些矛盾之外,与你也没什么仇怨。你为何要阻我飞升,断我仙途?!”   尽管两人如今同为太虚巅峰,一步神仙境,可和能斩天诛天的沈天昭相比,老者并无胜算。   他的飞升劫数来得突然,他根本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为何阻你?我没问你起你,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青年执剑而去,将终南老祖劈到了天雷之中,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只差一点便被其劈中。   老者刚堪堪躲开,沈天昭再次攻了过来。   “欺人太甚!”   终南老祖双手掐诀,青黑的不周剑将沧海四方的妖气全然引来。   一时之间天地色变,云雾翻涌。   他大喝一声,万千妖魂于剑刃之上,绕过天雷尽数往青年方向过去。   “既你不让我飞升,那我也便断了你往生之路!”   神魂最怕污秽,尤其是魔气和妖气。   终南老祖下了杀念,以不周剑为媒介,将天地万物的妖邪都附着而来。   “万妖邪祟,傅令此剑!”   沈天昭引剑破去,可妖气无形又浓重,劈斩不断,反成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他指尖微动,在妖气越发收紧想要侵蚀入他神魂的时候蓄力于剑。   万千剑影如雨,将周遭妖气涤荡开来。   然而这样做只能摆脱一时,果不其然,在他脱身的瞬间,那些妖气又追了上来。   不过沈天昭并不在意。   从刚才开始他要做的就不是和这些阴邪的东西纠缠,他只要近了终南老祖的身,一步之距,随之调动神魂,便可对他反杀诛心。   只是终南老祖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的意图,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眯了眯眼睛,妖气凝成一条苍龙。   天斩剑身一旋,脱离了沈天昭的手。   一人一剑,成了一体,剑破妖气,人擒苍龙!   刹那之间妖气破碎,沈天昭衣袖翻飞,剑回了他手中。   终南老祖刚要凝聚剑气,天斩剑比声更快,倏尔刺入了他的心脉。   剑修之间的交锋其实只在一点——速度。   只要速度够快,修为差距并不是问题。   就像现在,沈天昭已然刺中了终南老祖的要害。   “老东西,以为到了一步神仙境就能不分高低?我告诉你,我的剑可斩天,只要你一日是那天道老儿的走狗,我既凌驾于天,便也远远凌驾于你。”   他神色冷冽,温热的血水顺着剑刃淌下,他没有任何动容,甚至将剑又入了几分辗转了一下。   不顾终南老祖苍白如纸的痛苦脸色,薄唇微启。   “这是觊觎别人东西的惩罚。我的神魂放在你那五百年,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你说……什么?”   沈天昭冷笑了一声,“少装糊涂,别以为你掩藏了气息我就不知道你藏了我的神魂。”   而后也不管对方如何言语,双指一并,运转着想要将终南老祖体内的神魂抽离。   可心诀默念了三遍,偏没有任何神魂感应。   “怎么回事,老东西,我的神魂呢?你放哪儿去了?”   沈天昭将剑刺入他的金丹,阴沉着脸威胁道。   “你,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神魂,你的神魂不是在程不语那里吗?”   终南老祖眼眸微动,沈天昭下了杀招却因为要剥离神魂没有下死手。   他这时候才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你是以为我拿了你的神魂,所以才断我仙途,报复于我?”   “咳咳,你这臭小子,老夫行的正坐的端,若是我真稀罕你那劳什子神魂,我早几百年前神魔大战时候就取了,你岂有重聚神魂的机会!”   看着老者义愤填膺的样子,沈天昭眉头紧锁。   “你还他妈敢和我提神魔大战,当年要不是你背后捅我一剑,我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   “老东西,我耐心有限!说,我的神魂呢!”   不想终南老祖非但没被威胁到,反而气得呕血,吹胡子瞪眼地看向沈天昭。   “好啊你,前一秒说我偷了你神魂,后一秒又给我安了个暗算重伤人的罪名,你,咳咳,你血口喷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血口喷人,那不周剑当时正诛我心,我……?!”   沈天昭话还没说完,一把灵剑倏尔从云天而落,正好穿入他的神魂。   他胸口一痛,低头看去。   终南老祖手中不周剑未动,惊愕不已地看着沈天昭胸口骤然出现的另一把灵剑。   老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天上又是惊雷落下。   他神色一变,正要引灵力去抵挡。   原本该落在他身上的落雷却擦过他的身旁,破开乌云,垂直落在了地下。   沈天昭感应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猛地低头看去。   那天雷于一棵菩提树下落去,满池金莲抵挡住了劫数。   而那个青衣佛修正在天劫之中。   天劫的余雷会波及到旁人,但是正雷只会劈斩渡劫者。   也就是说今日渡劫飞升的不是终南老祖,而是去尘。   同样的,沈天昭感应到之前在老者体内如何也感知不到的那道神魂——   竟也在去尘体内。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一展开不光是沈天昭和终南老祖, 白茶和谢九思也宕机在了原地。   若是他们知道将渡劫之人弄错了倒没什么,可是那一把青黑长剑直刺入青年的神魂刹那,于白茶宛若当头一棒。   她甚至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那菩提周围的余雷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攻击而来。   好在谢九思的速度极快, 哪怕恍惚了一瞬, 也抱着白茶安然避开了威胁。   一道白光闪现,在白雪一般的光景映照之下, 一双巨大的翅膀从青年背后展开。   在庄周梦蝶里白茶在问心境中似乎瞧见过一次谢九思展羽, 只是当时光亮太甚, 结界碎裂崩塌,她除了隐约瞥见一点儿雪色之外什么也没看清。   她心下一动,顺着这抹月华春雪看去。   青年的头发肉眼可见从乌青褪去成了银发如瀑,那双金眸也流转生辉。   在他的背后那一双雪色的翅膀缓缓展开,白茶眼眸一动,不自觉想起了在印象中和少年时期的谢九思初见的场面。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皓白雪色, 不过那不是他的翅膀, 而是业火湮灭后天地间落下的一场长达百年之久的鹅毛大雪。   雪很大,谢九思一人一点,在那方浩瀚的天地之中, 显得渺小如尘。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翅膀是那样宽广,翎羽透着霜雪一般窸窸窣窣展开,天鹅映泉,优雅又神秘, 强大又俊美。   四周雷电交加, 妖气诡谲横生。   银发金眸的青年似乎是这污浊的世间唯一的纯粹无暇。   白茶下意识想要扭头看清楚些, 看清楚那双展羽的翅膀。   可她视线刚触及到他翼尖的翎羽, 谢九思抱着她的腰侧身一避,那身姿如松又似惊鸿。   耳畔有风声鹤唳,贴着的胸膛心跳如擂。   谢九思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抬起手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往自己肩上靠。   “别怕,有我在,天雷如何也落不到你身上。”   他嘴上这样柔声安抚着白茶,飞到九天之上垂眸往那处菩提金莲处看去。   去尘站在金莲之中,风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紧接着只听噗嗤一声,那青黑的长剑从沈天昭的神魂之中取出,从苍穹之上落回到了他的手中。   不,不是长剑。   谢九思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了去尘的法器之上。   前一秒还是不周剑模样的法器,在下一秒变成了禅杖,上有银环九个,随风晃动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不仔细看去宛若苍龙游动,逼仄威严。   白茶也注意到了。   正要询问,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傲天开了口。   【这是去尘的本命法器九龙禅杖。】   白傲天之所以一看到这个东西就知道是什么,不为别的,是因为在白茶玩的那款设定能力天赋的修真游戏《大道仙途》里有介绍。   三千仙门几大宗门的神兵法器,其中就有灵山的这柄九龙禅杖。   只不过和天斩和入坤这两个灵剑封印在剑冢不同,九龙禅杖是作为灵山世代主持传承下来,也是当年用来压制镇妖塔的万千妖兽魔物的佛宝。   【你们当心些,他的天赋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结合着他的法器使用,只要被他的禅杖给攻击到了内里,是魔是佛便在他的一念之间。走火入魔是小事,若是成了行尸走肉,傀儡什么的就被他随意驱使了。】   以前时候白傲天没觉得去尘这个天赋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他是佛门中人,有这样可以将魔渡化,助它们解脱的能力再好不过了。   可到了如今意识到那个五百年前神魔大战助天之人不是终南老祖,而是去尘之后,白傲天只觉得脊背发凉。   一个能让人从魔中解脱出来的圣人,圣人渡众生。反之,若是那人还能将正常人推至入魔深渊,那又是何等的可怖?   不仅是去尘的天赋可怕,他的法器也同样让人忌惮。   白茶心下一惊,【你是说他的那个法器不单能引入魔气,还可以变幻成任何法器的样子?】   【对,不单是样子,还能使出其法器的三分威力。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神魔大战时候沈天昭会以为伤他之人是终南老祖,因为那法器变换的模样,哪怕是不周剑主不检查剑契也难辨真假。】   所以真正的助天者是去尘,重伤沈天昭的人也是他,甚至也是他取走了沈天昭的神魂据为己有。   她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可是我们就算了,为什么师尊距离他这么近也没有觉察到神魂所在?】   白傲天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说道。   【因为这个疯子是用魔气的气息遮掩神魂的。】   【你还记得之前沈天昭给我们说的,说五百年前神魔大战,去尘为了渡众生耗损了三千金莲时候不慎被魔气侵蚀的事情吗?】   白茶瞳孔微缩,一切的事情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原来从来都不是巧合,去尘也不是不慎被魔气侵蚀的,至始至终他都是有意为之。   为的就是借此掩盖那道神魂的气息。   其他人或许不会冒险用这个偏激的办法,毕竟仙魔有别,一旦被魔气侵蚀,很容易反噬自身,甚至走火入魔。   但是去尘不一样,他的天赋本身可以让人人入魔,成佛,即使沾染了魔气他也永远都不会堕落成魔。   真是好大一盘棋。   她,还有沈天昭,卓不绝他们,都被去尘给骗了。   不仅如此,白茶想起了庄周梦蝶之中,原本属于卫芳洲和谢沉的过去,那时候也出现了去尘的身影。   是他告诉她天启,也是她告诉她要想保全她和谢九思,唯有替天行道——杀了沈天昭。   白茶咬了咬牙,再忍不住怒声质问道。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天的作为?!什么天启,什么替天行道,都是你为了让我们顺从于天刻意为之对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不是灵山的佛修吗,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罔顾苍生!”   去尘轻轻擦拭去禅杖上到血迹,神魂也有血,不过是粲然的金。   和他禅杖的颜色一般无二。   “普渡众生的佛修?”   他看向愤懑不已的少女,神情凉薄。   “那只是我在世的身份。我和卫芳洲和祝灵尘这样的天行者不同,我助天不为替天行道,而是为自身。”   白茶一愣,“什么意思?”   去尘张开手臂,天上白玉京也随着他的凌空慢慢靠近。   天地之间,他一人于此,俯瞰众生。   “我不是天行者,而是天道化身。”   他说到这里,抬眸看向了不远处因为神魂受损险些灵体散去的沈天昭。   “沈天昭,你逆乱天命,逆天行事。当年神魔大战之时的劫数本该要了你的性命,一着不慎却被你苟且至今。”   “天道以身养万物,五行之内,三界之中,哪一处不是天道造化,天道孕育?别说要你们的身魂续命了,就算是拿苍生献祭都容不得你们半点置喙!”   九龙禅杖响动,佛光显露之间本该杀尽的真龙浮现在了他的身后。   金色的苍龙游动于天地,瞳孔森然,盘踞在去尘的周围,冷冷注视着他们。   “当年我便知道像你这样的顽劣之辈,不周剑杀不死,神魂灭不掉,于是只得毁了你的身躯,如今的你有神魂无处安身,我随意一道落雷便可教你灰飞烟灭……”   沈天昭不在五行之内,他身躯可以被摧毁,神魂一旦散去哪怕是天道也找寻不到。   去尘得到的那道神魂还是不周剑上弥留的一缕残魂。   在青年身消道陨之后,他便担忧有一日对方会卷土重来,再行这诛天之事。   于是他便一直蛰伏等待,甚至助沈天昭重聚神魂。   去尘这样做不是他仁慈,良心发现,而是只有沈天昭神魂重聚了,他才能真正诛杀他,以绝后患。   沈天昭苍白着脸色,灵体几近透明。   “让你苟活了五百年,今日必将你天诛地灭!”   话音刚落,九龙禅杖声如雷,苍龙嘶吼。   天雷和天龙一并,汇成一股巨大的雷柱直直朝着青年的心脉而去!   沈天昭此时是真不能动弹,他指尖微动想要运转手中命剑,可天威压制,天斩无法催动。   正在他想着要如何护住要害硬抗下这一击的时候,一道声音清亮喊道。   “天斩!”   白茶不知什么时候凌然于空,翻飞的衣袖在风中烈烈。   那抹明黄色似春日迎春花,明艳得不可思议。   少女双指合并,忍着天道的压制,使出浑身解数驱动着命剑。   “我有一剑,可斩天龙!”   月白剑光凛冽,天斩出鞘在半空旋转了一个方向,倏尔朝着那苍龙雷声而去。   “哐当”一声,剑落在雷上,好似博弈,剑落一分便被雷抵回一寸。   白茶的力量终究有限,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更甚的剑气从她身后而出。   昆吾剑天青剑影映照着少年一身银白雪色,他神情冷冽,引剑断去了那苍龙的头颅。   “畜牲,找死!”   去尘脸色狰狞,引了魔气攻去。   谢九思的速度极快,侧身避开,偏身后一道惊雷也在此刻落下。   “师兄!”   白茶顾不得其他,御空就要过来。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沈天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能行动了,他指风一动,便散了那道天雷。   “你们两个躲远点儿,这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白茶担忧询问,“师尊,你的神魂……”   青年活动了下手腕,脖颈,他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可剑入神魂的痛楚和万箭穿心无异。   “暂时死不了。”   沈天昭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自以为凌驾于天,可以诛天代之,到头来竟然被它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向被自己伤得不轻的老者。   “对不住啊老东西,误会你了。”   “……一口一个老东西老家伙的,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终南老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了天斩的压制,他的心脏好受许多。   沈天昭下手虽狠,但是误以为神魂在他体内所以并没有伤到内里。   和青年恼怒自己被去尘和天道耍了一样,终南老祖也颇为不爽。   五百年了,他好不容易要得突破飞升了,没想到竟然是一场乌龙。   空欢喜一场也就算了,如今告诉他压根儿就没有飞升这回事,是天道为了延续自身命数的谎言。   终南老祖一向挺拔的背脊莫名弯了些许,不知是累了还是因为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自己信仰的崩塌而佝偻。   他执剑走到沈天昭旁边,两人头一次并肩而立,竟然是对付一位老友。   哦不,准确来说他从不是他们的朋友,是他们被他给蒙蔽了罢了。   去尘瞧见终南老祖的动作脸色一沉。   “怎么?连你也想逆天行事吗?”   终南老祖笑了笑,“算不得逆天行事,只是为了不愧于心,护住一方天地罢了。”   在得知去尘是天道化身之后,老者也得知了当年神魔大战的浩劫和沈天昭无关,是天为诛杀逆天者降下的天惩。   看上去是因为沈天昭一人惹怒了天颜,实际上并非如此。   今日是沈天昭,明日不如他意的换作别人,天道也会如此。   这便不是公允,不是正道,而是发泄私欲,排除异己的异端之行。   就像是正道排斥魔道一样,天道的所作所为又和后者有何区别?   这样的天,他要如何再信,如何尊崇?   所以终南老祖选择了站在沈天昭这边。   鹤发苍颜,苍老又莫名释然。   “五百年前的浩劫因你而起,今日我得知了原由,若是再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胡乱惩戒,视天地众生于草芥,老夫枉为修道之人。”   不周剑声铮铮,感知着剑主的愤怒也隐约战栗。   “昨日事,你构陷于我,今日事,你借刀杀人险些害我性命。一桩桩一件件,是时候清算清楚了!”   和之前对上沈天昭时候还算收了几分力道不同,此时的老者剑剑都是杀招。   妖气纵横于剑,杀意磅礴其间。   剑破苍龙,压制着九龙禅杖。   天道化身终究不是天道,终南老祖眯了眯眼睛,搅动着满天妖气一并攻入过去!   沈天昭没有身躯,没办法随意近去尘之身,他足尖一点,余光瞥见了天上落雷。   天雷他虽不能操纵,却能引渡。   借刀杀人也不是只有他去尘会。   他眼眸一动,金色的眸光摄魂,风急雪大,周遭的水雾因他的剑意凝聚成了霜雪。   沈天昭在风雪里,青天引落,双指一并,十方雷霆将去尘围困至此。   “终南老儿,退后!”   “都说了别一口一个老东西的叫,你这小兔崽子!”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还是御空退去。   几乎在他退去的瞬间,雷霆引落。   沈天昭的天赋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之前时候他还总觉得和去尘走得太近对他不好,恐自己的霉运影响到他,坏了他的气运。   如今看来倒是再好不过了。   他咧了咧嘴,看着被自己的天雷困在其中的佛修冷声笑道。   “我的老朋友,我早就说过,我这人福薄缘浅,你既非要招惹我,便做好引火自焚的准备!”   沈天昭再没了顾忌,凌然在天,将周遭雷电之力汇聚,夺了天之力。   “不是说要将我天诛地灭吗,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被诛谁被灭!”   终南老祖瞳孔一缩,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连忙御剑退后,连带着将谢九思和白茶也一并护在后面。   天地万物,天之力在雷,更在五行。   金木水火土,风火雷电光。   只要是在这方天地的一切,都能被沈天昭掠过为己用。   草木疯长,海水倒流横灌于天。   太阳西升月亮东起,逆天天命之事,沈天昭都做了个齐全。   日月此时同在苍穹,雷电聚集围困四方。   五行之力将这天道化身画地为牢,不能动弹。   一个人再强但是强不过自身,这就是沈天昭为什么要用五行之力来对付去尘。   去尘是天道化身,天道生于五行。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沈天昭催动天赋,将天地万物五行之力都聚拢于此。   他将天之力蓄在天斩,引剑挥斩而去!   去尘被困其中无法脱身,感觉到头顶一股逼仄的威压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在他身上。   见如何也避让不开,他面容狰狞,朝着沈天昭恶狠狠喊道。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去尘引禅杖刺入心脉,沈天昭感知到了什么瞳孔一缩,下一秒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在了他的四肢百骸。   “沈天昭,你苟活这么久无非就是要诛杀我,还有就是想要个真相吗,想要世人知道那劫数与你无关吗?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要让你当着三千仙门的面堕落成魔,成为真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他要用魔气浸染沈天昭的神魂!   “你以为你能杀了我?不,我不会死,我本就是天道化身,我只是回归于天!而你,接下来才会真正生不如死!”   禅杖入了心脉,为浸染了沈天昭的神魂的同时,也一并让他的身形消散。   今日这飞升劫他本就是要以身祭天的,在离开这世间回归本体之前还能将沈天昭一军实在畅快!   想到这里去尘肆意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心悸,等到他们再看过去他已然化为无数金色灵点,萤火一般融入九天。   紧接着,先前才勉强停下来的天雷,在去尘回归其中之后再一次落下。   这一次比之前时候更甚,更猛烈,是真正的雷霆震怒。   白茶被这轰隆的巨响震得耳膜近乎穿孔,那逼仄的威压也压着她的肺腑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睁开眼看向沈天昭的情况。   青年黑发如瀑,凌乱披散,额发之下那双原本粲然的金眸渐渐流转成了瑰丽森然的血色——那是入魔的迹象。   “师尊……”   白茶心下慌乱,想要冲过去将她从失控的边缘拽回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近身,周遭浓雾被天光破开,先前本在蓬山之巅的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此处。   乌压压的满是人,这一次不似观战时候那样,没有高位之分,长老,尊者,弟子们都站在海市蜃楼之中。   万剑云宗的人在,昆仑,灵山,蓬莱,还有三千仙门,所有的人都在。   “白茶……”   “师姐……”   风停云和祝灵尘同时唤了出声,他们正要过来,被蓬莱主拦住了。   不仅是蓬莱主,所有人都在防备忌惮着什么,忌惮的对象不是她,是入魔的沈天昭。   还有……觉醒了血脉的谢九思。   灵兽宗的脸色苍白无血色,他们想到了天启,想到了数百年前的灭顶之灾。   三千仙门的修者在看到沈天昭这副模样的时候,也是如此。   冰冷,恐惧,又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眼神,就这样直白地刺了过来。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却冷得好似数九隆冬。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谢九思和沈天昭早就千疮百孔,死上上千次了。   白茶浑身血液倒流,身体如坠冰窖,心脏被什么狠狠捏住,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去尘在归天之前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要他在三千仙门面前堕落成魔,成为真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去尘要的不只是他的性命,还要用世人的偏见生生打断他的一身傲骨。   借刀杀人,他永远都是个中高手。   七百年前是,五百年前是,现在更是——   世间万般锋利刃,唯有人心最杀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千仙门, 对立一方。   白茶站在漩涡之中,清醒地承接着所有尖锐冷冽的目光。   落在她身上,谢九思身上,更是沈天昭身上。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又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白茶都不得而知。   唯一她能够确定的一点,那便是去尘, 也就是天道只会让他忠实的信徒看到他们该看的。   关于天机他们不知道, 关于飞升是弥天大谎, 他们也不会知道。   他们只知道沈天昭堕落成魔,谢九思觉醒血脉,终南老祖飞升,这三者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都引来了天惩浩劫。   终南老祖捂着胸口,鲜血不止,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工夫去顾忌自己的伤口。   他看向众人, 支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切并非你们看到的那般……”   “你们是被天道传送而来, 只是他为了让你们看到这一切而已。这并非我的飞升劫,这劫数不是我飞升引起,沈天昭入魔也是天道所为, 你们切莫被蒙骗了。”   话音刚落, 他似还想要说什么,可他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准确来说,他们并不相信。   “一派胡言!我们之所以赶过来是收到了天启,并非天道传送而来!”   “还有, 蓬莱此劫数是不是你飞升引起我们并不知晓, 也不敢轻易断言, 但是——”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灵山佛修, 平和的神情已不再,入目是满眼的愤慨。   “终南老祖,我们灵山与你们终南素来交好,甚至神魔大战时候也是我们主持以身渡了你们门中被魔气侵蚀的弟子,助他们解脱!三千金莲,三千佛塔,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们终南,你们万剑云宗欠我们的!”   他手中禅杖指向终南老祖,又狠狠扫过一旁的万剑云宗,陷入混沌之中的沈天昭,和一旁的谢九思和白茶。   “而你们做了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弑杀我们主持!”   终南老祖脸色一白,他以为他们只是刚到,不想竟然是在他们联手斩杀去尘的时候便在了。   他们和去尘所说的话泄露了天机,那些人听不到,他们只看到了他们对去尘拔剑相向,逼他自戕。   这让终南老祖百口莫辩。   怪不得去尘那老家伙会在最后那般果断的放弃抵抗,一来是因为他本就要回归于天,二来他早早就想要用他之死,让他和沈天昭坐实杀人之实。   如果没有弑杀去尘的事情,或许他们至少会信他们几分。   然而现在,无论他们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人们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再难重筑。   先前在面对去尘天道压制的时候都强硬着挺拔的脊骨不低一分的老者,在此时同道之中怨恨憎恶的眼神里,竟有些支撑不住。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会明白的,五百年前,五百年后,沈天昭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你们,当如何?”   良久,终南老祖抬目无力地看向众人。   他没有再辩驳,也辩驳不了。   可让他认命,他又不愿。   他想要知道,这帮人到底怎么想,又要如何做。   “杀了我,杀了沈天昭?”   那些人又不说话了。   不是不想杀,而是他们在忌惮,忌惮这个险些飞升的大能,更忌惮那个曾一剑斩天的青年。   终南老祖再没忍住大笑出声,那笑声在此时这样肃穆的场景里实在刺耳至极,惹得那些人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你们若是还有一点良知便自行了断,别将因果累到我们身上!我们承不住,也要不起!”   人群之中有人愤愤催促他们动手。   “别和他们废话了,既然是万剑云宗和终南犯的罪孽,为什么要我们来裁断污了手中剑?”   此话一出,他们似这才想到了什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凌霄还有君越鸣身上。   凌霄神情冷凝,少年身子僵硬。   ——他们想要他们来断了沈天昭和终南老祖的性命。   君越鸣气得浑身发抖,本就因为和白茶交战一番而有些压制不住的魔气此时更是紊乱。   “你们这群恩将仇报,我师尊平日里如何待你们的?事情尚未查清楚你们便妄下定论不说,现在你们,你们竟然要逼我干这种弑师之事!”   “君小友慎言,终南老祖和沈天昭杀了去尘尊者一事,是我们有目共睹的,还要如何查清?”   一个黑衣修者冷声反驳道,又瞥了一眼周遭被业火焚烧的蓬莱万物。   “还有,这天劫不会无缘无故落下,如果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干,是清白的,为何天道会落下这浩劫惩戒?!”   天道是他们的信仰,宛若神佛。   他的启示他们深信不疑。   或许三千仙门里是有人相信沈天昭和终南老祖的,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们没办法帮他们,天不站在他们那边,他们帮了便是反逆于天。   天道一念,万物俱灭。   他们不敢拿个人,拿整个宗门的性命冒险。   灵山的修者手腕一动,那被去尘落下的九龙禅杖回到了他的手中。   上头佛光强甚,可驱散天地邪祟。   包括入魔的沈天昭。   “你们若是无法动手,便由我们灵山来吧。毕竟诛灭妖邪,替天行道,本就是我们佛门分内之事。”   灵山众人引着佛阵,将沈天昭和终南老祖全然围困在佛光之中。   终南老祖还好,他并未入魔,这些佛光只是将他困在里面,然而沈天昭就不一样了。   他没有身躯,神魂直接承受佛光超度,痛得他如万箭穿心,剜心刺骨,脸色苍白得说不出话。   “师尊!”   “别过来!”   白茶想要过去,那双红眸在佛光中森然,把她生生定在了原地。   几乎是在对视的瞬间,白茶便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让她停下。   他不是没有反抗的余地,是他自己放弃了挣扎,他已入了魔,越挣扎越运转灵力便会越发癫狂。   魔嗜血,一旦他失控不仅是这些人,连同白茶还有万剑云宗的所有人都会被他杀戮殆尽。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身若负山。   五百年前沈天昭死在天道暗算,五百年后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一点是这一次天道未杀他,杀他的是这苍生。   是他曾经散去神魂修为,在劫数之中舍命相护的芸芸众生。   这无异于杀人诛心,不仅是折了他的傲骨,竟连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留给他。   谢九思伸手轻轻抱住她,雪白的羽翼将少女牢牢护在怀里。   “师妹,我可以……”   一道阴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   “等一下!”   一个鹤发雪衣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白茶认得他,她在庄周梦蝶中见过他一次。   这人是灵兽宗的长老之一,也是谢九思在离开宗门之前诛杀的那个曾试图强行羞。辱于他的,那个白螭的父亲。   老者的视线阴狠,死死盯着谢九思。   “大家似乎还忽略了一个人,这白茶虽是沈天昭的徒弟,无论她知情与否却也没出手,倒也可绕她一命。可是此人,其父母曾在五百年前逆天行事,给灵族上下遭至了灭顶之灾。”   “自此,凤族成了不祥之灵兽。”   “当年我们之所以大发慈悲留他一命,是因为他并未觉醒血脉,自愿为人留下赎罪。如今他这副模样,若被天道觉察,恐再降下惩戒对我们灵族上下不利。”   他明明是公报私仇,却只字未提白螭之事,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提起个人的生死并不会让众人共情。   要想彻底煽动他们的情绪,唯有用“天惩”的由头。   老者看向一旁的佛修,一派冠冕堂皇。   “尊者,既已决心除魔卫道,何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毕竟一魔和两魔又有何区别呢?”   “你混账!”   还不等那佛修回应,白茶双目赤红引剑就要砍过去。   入坤剑气尚未落在把人身上,便被那佛修挡住。   “白茶,难不成你也想被肃清吗?!”   白茶手握着命剑,将谢九思牢牢护在身后。   凌霄也站了出来。   沈天昭的事情他没办法管,以前他们护短是因为神魔大战的真相未定,三千仙门再如何也奈何不了他们。   可这一次不同,人证物证俱在,即使剑宗的人相信他也没办法。   他是沈天昭的师兄,同样更是万剑云宗的宗主。   他不能不管剑宗上下千人。   不过沈天昭的事情他尚不知如何解决,但谢九思他却是有话语权的。   “尊者切莫听这人一面之词。”   凌霄走到谢九思和白茶前面,替他们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谢九思是我的徒弟,他是什么性子什么心性我再清楚不过。觉醒血脉并非他有意为之,他的母亲是人修,他不是半灵族,一时之间控制不了力量也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凤族血脉恐对灵兽宗不利,请允许我之后带他回去替他封住血脉,这样各位看如何?”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可以将谢九思从这场无妄之灾中摘离出来的办法。   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不成!你们万剑云宗现在根本没有立场和我们商量,一个沈天昭就搅弄得三千仙门天翻地覆的了,要我们如何信你?!”   “对,不能交给他!凤凰血脉要是真能轻易封住为何如今还能觉醒?万剑云宗的人天生反骨,依我看既然这一切祸乱根本都是出自万剑云宗,何不将他们一并铲除得了!”   那人也只是气头之上随口一说,不想话音刚落,一直自去尘归天之后还算平静的云天突然风云四起,海水翻腾。   “轰隆”一声,九天雷霆落下。   高台之上,三千仙门,好巧不巧只落在了凌霄的面前。   雷火燎烧了他的衣袖,风声烈烈中青年的眉眼也冷。   凌霄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四周霎时死一般静默,半晌,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天惩!是天惩!”   “天认同了我的话,要对沈天昭,万剑云宗降下惩戒!”   说话间又是一道落雷,这一次落在的是万剑云宗弟子所在的方向。   众人哗然,原本只围困在沈天昭和终南老祖身旁的佛光此时也落在了凌霄他们周边。   白茶站在其中,觉得一切荒诞又可笑。   她看着他们因为一道落雷慌乱无措,惊恐万分,看着他们将剑宗上下死死围困,不敢忤逆天命的样子。   天道真是养了一群好狗。   如今沈天昭入魔混沌,终南老祖重伤,即使有凌霄他们的帮助,但他们面对的不只是三千仙门,还有天道雷霆。   这个世上能对抗天,救他们出樊笼得以解脱的人已经被他们逼至绝路。   白茶不会受到天道法则束缚,可她羽翼未丰,她没有一点把握从天道手中保住沈天昭,谢九思,乃至整个剑宗。   现在该怎么办?   凌霄若是反抗,天道第一个诛的便是万剑云宗。若凌霄不得已舍弃他们,为护剑宗,那沈天昭和谢九思,终南老祖又该如何?   谢九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上前,从后面轻轻抱住白茶,低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亲密的举止,当着众人的面,是他少有的放纵逾越。   “师妹,只要能保全剑宗,保全你,我愿意赴死。”   他说到这里看向还有几分清明的沈天昭,然后又压低声音。   “沈师叔也是这样想的。”   这不是谢九思一个人的决断,是和沈天昭达成的共识。   “我不是屈服于天,我是驯服于你。”   谢九思蹭了蹭她的面颊,神情依恋餍足。   “不要难过,为你死我甘之如饴。”   “不……”   不要。   白茶张了张嘴,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绝望,她一时之间竟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青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弯着眉眼笑着往那佛光之中走去。   一旁的终南老祖似有所感,他深深望了君越鸣一眼,也同样迈进了那原本该是佛光普照的光明之所的无尽深渊。   三人都选择了妥协,为所爱,为宗门,为苍生赴死。   众人见他们放弃了反抗心下松了口气。   佛修围绕他们席地而坐,四方佛光如柱,将三人封印在了其中。   三千仙门在外护法,只为取他们的性命。   不要……   白茶红着眼眶,死死注视着这固若金汤的诛仙法阵。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们死,而不是你们去死!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她宛若魔怔了一般慢慢站了起来。   那双琥珀眸子流转成了粲然的金光。   对啊,为什么不是你们死?   凌霄感知到了少女的异常,虽然她看起来不像是入魔,但是那紊乱的灵力近乎暴走。   “白茶,凝神静心!运转丹田!”   然而白茶似什么也没听到,准确来说是什么也听不进了。   她紧握着手中命剑,不顾众人的惊愕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方法阵之中。   白茶凌然在空,居高临下看向他们。   那眼神冰冷,似看什么死物毫无暖意。   “你们不是不信我们的话吗?不信这天是假的,不信这天道不公不仁吗!那我今日便让你们见棺落泪!”   天机不可泄露,他们刚才在观战那么久只看到了终南老祖和沈天昭诛杀了去尘,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天机的话。   是去尘有意为之。   因为一旦他们都知道了,那要诛杀掩藏的便不只是沈天昭和终南老祖他们了,还有这三千仙门。   所有知道天机的人都会死。   好啊,那便一起死。   白茶扯了扯嘴角,冷声说道。   “你们这群蠢货,什么飞升渡劫,什么得道成仙,全都是天道那老东西骗你们献祭的幌子!”   “你们以为这天地的灵力当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都是它从你们身上掠夺的!你们以为天道当真长生不老,那也是用你们的命数来续的!”   她剑指众生,眼中无一分悲悯。   紧接着轰隆雷鸣,无数道惊雷落下,这一次不再是万剑云宗,而是仙门三千。   “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那么现在——”   “你们是要被诛,还是同我一起诛天?”   作者有话说:   茶妹:要死一起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茶在之前不知道去尘是天道化身的时候, 之所以选择将飞升即死,即献祭的事情告诉他并不是置他的生死不顾。   像卓不绝和程商他们这样天赋是能够窥探天机的修者来说,得知天机并不会死,但是泄露天机会。   因此他们只能将这个秘密埋藏心底数百年之久, 等到确定了沈天昭重聚灵体有望, 等到能助他诛天的人出现,他们才敢发动阵法将其告知。   但是去尘和他们不同, 一开始白茶想着他也和卓不绝他们一样, 是可以透露天机而不死的人, 就算告诉了也无妨。   她只要他相信她所言即可。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这些仙门弟子不是像祝灵尘那样的天行者,没有得到庇护的可能。   只要知晓这道天机,他们会被天道舍弃。   ——这是白茶想到的唯一可以破局的办法。   天雷声声,一道一道砸出一道道天堑鸿沟。明黄色衣衫的少女就在其中,以剑气抵挡着这雷落。   她垂眸看向惊慌不已, 手足无措的众人。   “知晓天机可是罪不可赦, 其罪当诛。”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是束手就擒,站着等死, 还是和我一并反抗天命?”   “你少危言耸听!这本身就是你们引来的劫数, 只是你刚才污蔑天道,这才恰好落下了天雷,与我们无关!这是天在惩戒你藐视天道,胡言乱语!”   灵兽宗的那个鹤发老者冷着脸, 怒目圆睁, 要不是白茶她此时就在阵法之中, 他估计早就动手了。   “对!沈天昭的徒弟也是逆天者, 天要容得下你们才怪!”   先前因为那雷落被震慑住的众人,在听了那老者的话之后也强行稳住了心神。   毕竟那可是天道,非亲眼所见者不可能一下子便听信了白茶的一面之词,在他们看来天道不是单纯的天,更是他们修道之人的信仰所在。   这也是白茶预料之中的事情。   天道不会蠢到他们一得知天机就诛杀他们,他想要借刀杀人,自然是要等要杀之人死了才会动手肃清。   对于他们的反驳甚至谩骂白茶并不在意。   她冷笑了一声,那双昭示着不在五行,与天齐肩,甚至凌驾于天的金眸粲然。   “你们似乎想岔了。”   有人急躁质问,“什么意思?”   白茶掀了下眼皮,凉凉回答。   “我说出这道天机不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只是想说,想要你们死。”   她说到最后一个“死”字的时候平静得像是谈论今日的天气般风轻云淡。   那般惜命的人头一次对生命没了敬畏。   准确来说,因着这样一群人的生死,本就不值得同情和在意。   “你们不信我,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如果你们不碰我师尊,我师兄,还有终南前辈,你们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可是你们竟然要他们自戕谢罪,竟然要用诛杀邪魔堕仙的阵法诛杀他们?”   “他们这样有傲骨有道心之人,死在谁的手中都可以,绝不能死在你们这群没骨头的东西手中!与其在你们这里受辱,倒不如让你们陪葬!”   先前还不大相信白茶话的众人,在看到她这副近乎癫狂的模样之后隐隐动摇了。   有的将信将疑,有的认为是白茶在危言耸听,试图拖延时间,扰乱他们的思绪。   也有人是真的相信了。   然而下一秒天雷直落而下,顷刻间他便灰飞烟灭。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被天诛?”   “是因为他被白茶影响了道心,天道觉察了!他在质疑天命,他,他罪有应得!”   看着那人的下场,众人脸色苍白,再不敢去想白茶的话,有的甚至自残般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听到的话打出去,生怕下一个被天诛的就是自己。   “我明白了,不是飞升是假,这是她故意用话术用谎言诱导我们,迷惑我们。得知天机并不会死,因为这根本就是假的!她只是想要让我们乱了道心,哪怕是一点怀疑,也是质疑天,会被落下惩戒!”   他们不敢再想,也不敢相信。   这一次不是因为对天道深信不疑,而是害怕天诛。   白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终南老祖会在听到他们话的时候,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现在也是如此。   “你,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   白茶歪了歪头,用天真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   “我笑你们被天道玩弄在鼓掌之中,我笑你们这群人的孬种,明明只差一步,只要迈出一步就能得知真相,可你们却不敢踏出去,甘愿永远做天道的狗,任他驱使利用!”   她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落地走到了谢九思身旁,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谢九思神情依旧温柔,可眉眼是肉眼可见的疼惜。   “傻瓜。”   白茶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说她明明可以独善其身,非要淌这趟浑水。   她抿着红唇,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指尖。   “到底谁傻啊,明明上赶着送死的是某人。”   谢九思和她十指相扣,只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白茶顿了顿,余光瞥见终南老祖真正用不周剑吸收沈天昭神魂之中的魔气,青年此时渐渐清明了不少。   “前辈,我师尊他能清醒过来吗?”   终南老祖压着喉间的腥甜,看着双目赤红的青年,也不确定。   “我的不周剑,主杀伐,杀的是邪祟妖魔,可以驱使妖气,但是去尘那家伙引的是魔气,而且还是万千心魔入体。我能做到的只是帮他将紊乱的魔气稳定下来,至于清醒……”   心魔……   白茶眼眸一动,想到了之前在海市蜃楼里曾经引渡过王逆的心魔。   还有君越鸣的魔剑,也是她渡化压制的。   “或许我可以试试。”   白茶话音刚落,谢九思和沈天昭几乎同时出声。   “不行……”   “不可,师妹。”   白茶一愣,“为什么?”   “你们也看到了,我有引渡心魔的能力,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我还不做点什么,我们可能真得困死在这方阵法了。”   此时的阵法在聚集佛光,把围困在里面不得出,等到之后正式发动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万千佛光如长剑,把他们死死钉死在其中。   身魂消散,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沈天昭死死攥着衣袖,胸膛激烈起伏。   “你能渡他们的心魔,是因为,是因为他们不在五行之外,你能压制住他们,可是我,我和你一样,你要是引渡我,只是将魔气引到你身上……”   “连我都承受不住的魔气,一旦入你体内,你会立刻,身消道陨。”   白茶沉默了一瞬,又问道。   “那师尊会好吗?”   见沈天昭意识不大清明,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说,如果我引渡了你体内的魔气,你会好吗?”   “胡闹!”   “我没胡闹!”   白茶用更大的声音反驳了回去。   “我除了不在五行,不受制于天之外,如今这个情况我根本帮不了你什么!要是你就这样被这阵法诛了,被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的唾沫给淹死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让我为你引渡心魔吧,反正我们这样什么也不做也是死,我帮你引渡,尚有诛天之机,用我的命换你们的一线生机,我觉得很值当!”   “你,咳咳,你给我闭嘴!”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魔气,在此时被紊乱躁动,沈天昭气火攻心,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你要我用你的命换这生机?!你做梦!五百年前她死了,现在又要你来换我生,你们都走了,那我诛什么天!倒不如一起死了痛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眶红得厉害,连声音也颤抖。   这还是头一次,沈天昭表露出了自己的脆弱和不安,白茶一时之间哑然。   谢九思的翅膀颤颤巍巍将她包裹在了怀里,胸膛的温热覆在她的背后——他在害怕。   不光是沈天昭,谢九思也是。   他们两个宁愿死也要换她生,他们比她自己更在意她的性命。   “师妹,你别再说了……”   “我会受不了。”   他紧紧抱住白茶,银白的长发如丝绸般滑落在了她的面颊,酥麻冰凉。   她心下一动,抬目对上了青年泛红的眼尾。   “……对不起。”   白茶鼻子一酸,喉咙也干涩。   既然都不愿意那便算了,能够共死本来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甚至还可以拉上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垫背,想来也不亏。   正在白茶既庆幸又失落的时候,沈天昭突然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周遭佛光大乱,全然涌入到了终南老祖的身体。   沈天昭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去。   “住手!老东西,你给我住手!”   阵法之外的佛修只觉有什么力量霸道地抽取着他们的灵力,然后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巨山压制着他们不能动弹。   ——终南老祖试图借助这万千佛光引渡魔气入体。   可他不是白茶这样的逆天者,他没办法炼化,他是要用身躯承之以魂燃灭。   终南老祖的脸色从原本的苍白到引入魔气,变得青黑一片。   他浑身抽搐着,花白的胡子也跟着颤颤巍巍。   “谢九思,快,咳咳,快拦住他!他不在五行之外,这一举动无异于引火自焚!”   谢九思心下一惊,刚要过去把终南老祖给拽开,偏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不周剑出,把他生生逼退在了阵法边缘。   剑刃凛冽,停在了距离青年一拳位置。   “谢小友,你若是不想要我和他都走火入魔的话,还是不要动手阻拦为好。”   终南老祖声音虚弱,深深看了一眼阵法之外被众人阻拦,慌乱想要冲过来的君越鸣。   他眼眸微动,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然后看向白茶。   “小丫头,你说得对。与其被坐着等死,或是被他们稀里糊涂安上个逆天的恶名,倒不如殊死一搏,与这天争一道生机。”   “虽然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的道,自己的剑比你师尊差,但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和他比起来,我的确,争不过这天命。”   他的嘴角有血沁出,将胡子染上了殷红。   那双从来都是清明的眼眸被黑雾笼罩着,变得混浊不堪,可他的心却始终清明。   “我这一生执着于道,我的资质平平,我用了千年的时间,原以为今日好不容易能跨过这道天门,不想……一切竟是虚妄。”   “这辈子我争不过天,也突破不了自身。就连最后连生前清白名声也顾不住,实在惭愧。”   终南老祖忍着肺腑五脏的蚀骨挖心般的疼痛,看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地。   天地浩淼,他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一。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想护住的东西……”   他没把话说完,但白茶明白了他的意思。   曾经在灵山的时候无妄便说过,终南老祖和沈天昭不同,虽然他不像沈天昭那样为苍生赴死,但是他也在千年之间大小劫难里护住了终南上下安然无虞。   “你师尊有他的万命苍生,我有我的此方天地。我不是为了他引火自焚,我是为了我的天地甘愿赴死,赌它的一线生机。”   终南老祖这话像是真言,又像是在宽慰沈天昭他们,让他们不要为他的身陨徒增负担。   老者周身魔气和佛光在体内激烈压制对抗,他的神魂在燃烧,把万千心魔焚尽。   无数的光点似火星子一般萦绕在他周围,不周剑似有所感,乖顺回到了他的身边。   一人一剑在业火之中。   前者自焚,后者淬炼。   终南老祖在身消道陨的时候抬起手轻柔又不舍地抚摸着不周剑,剑鸣铮铮回应着他。   在身消道陨的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玄灵子留给他的遗言。   灵山时候玄灵子曾让白茶带话给他,说把那枚有他一道残魂寄宿的苍生棋葬在南山。   让他冬日得空去给他扫扫雪,无量之地待了五百年他有些畏寒。   可如今扫雪人也不在了。   那方天地什么都好,就是冬日风急雪大。   大雪一落,便满了整个南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终南老祖以身承之, 以魂燃之,将去尘留在沈天昭体内的魔气去除殆尽。   青年恢复了清明之色,看着身消道陨于眼前的老者,他伸手想要去拢住他的神魂, 可那光点如流沙, 骤然便消散于指缝之间。   如果是平常时候沈天昭可能会要许久才会平息情绪,然而如今哪怕他再难受再痛苦他也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终南老祖的牺牲, 卓不绝和程商的牺牲, 还有五百年前程不语的牺牲, 他们寄予在他身上的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诛天代之,以还天地公正,苍生安虞。   沈天昭沉默了半晌,天斩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师尊……”   几乎是沈天昭动身的瞬间,周遭感知到阵法即将破开的众人慌乱着想要加固封印。   青年手腕一动, 一道剑风将他们生生逼退到了百丈之远。   “谢九思。”   沈天昭唤道谢九思, 两人对视了一眼,青年心下一动,已然了然。   “师叔, 师妹的安危我会护好。”   他摇了摇头, 余光落在了阵法之外目睹终南老祖身消道陨险些失控的君越鸣。   “那小家伙你也看好,他身有魔骨,终南老祖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走火入魔。”   谢九思微微颔首, 也不等白茶反应, 抱着她离开了阵法之中。   一旁的凌霄见灵兽宗的人要过来, 引剑将他们抵挡在外, 态度强硬。   他抬目看向沈天昭,“你安心去做你的事便是,我不会让他们阻拦你分毫。”   凌霄之前没有贸然动手一方面是顾忌着剑宗安危,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青年入了魔,他担心对方会失控,这才选择了和他们周旋拖延时间。   可现在沈天昭已经清醒,其他人不相信那天道谎言,他相信。   正如当年沈天昭被众人认为的引起神魔大战的罪魁祸首时候,他也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   不仅是他……   凌霄余光一瞥,风停云还有纪妙妙这些小辈已然如此。   万剑云宗的弟子都执剑站在了凌霄身旁。   “沈师叔,我们不知道什么天机真假,飞升如何,但就凭刚才天道随意杀生,罔顾生命,我们便觉着这不对。”   “修道者求问心无愧,如若觉得不对之事却因为害怕生死去顺从迎合,这道心自然也不会纯粹,也走不长久。”   风停云说到这里,明明是与沈天昭说的,视线却落在了众人的身上,眼神冷冽,语气嘲讽。   “我们不怕死,只怕人心不古,天道不昭。”   沈天昭勾了勾唇角,少年的话给了他一些欣慰。   之前在入魔的时候他心性大乱,尤其是在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他曾经怀疑过自己这样做值得吗?   为这样一群人,这样的万命苍生。   现在他想,他从来都不是那样大爱无私的人,他是有大爱,但是这大爱狭窄。   他的大爱在风停云这群有良知有道心之人。   若是以他之身救下的是这样一群有傲骨的后辈,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值得?   “那便有劳你们了。”   沈天昭这么说着,御空引剑而上。   九天雷鸣震天,青年身影如云,就这样骤然入了苍穹。   尽管他知道如今没有身躯的情况要斩天代之,实在九死一生。   但是死又何惧?有些事总要人去做。   天地之间能入天门者只有他和白茶两人,白茶的修为不足以登天,即使上来了也无力抗天道。   他要做的或许会让自己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且不入轮回。   可若是能用自己的死换的他们的生机,即使诛天不成,重伤天道也能为白茶成长的余地。   杀了他沈天昭,还有后来人。   今日若不就,日后也会有登天斩天之人。   “那我便做这第一人!”   沈天昭不顾神魂摧毁,蓄力在了手中命剑,月白剑光森然,和周遭的电闪雷鸣一并辉映。   天上有光灼灼,白玉京巍峨辉煌。   青年剑斩天门,刹那间三千雷火倏尔落下,宛若陨石划破天际,轰轰烈烈焚烧万物苍生。   下面人惊呼叫喊,于火光之中无法脱身。   这是天道惯用的伎俩,用苍生命来胁迫于他,可这一次他不会上当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秘密,就算他退让了,之后他如何能容得下他们?   既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沈天昭眯了眯眼睛,业火灼烧着他的神魂,疼得他手上青筋暴起。   鸦青色的长发如瀑,衣袖也被燎灼。   一人一剑,天空万里蔓延成了可怖的火海。   天道在将沈天昭的神魂燃尽,逼迫他出天门。可青年全然不顾,他不畏死,也不畏万劫不复。   他甚至以魂魄入剑,一时之间天斩剑身金光逼仄,无数道剑光直直破开业火焚烧。   为沈天昭杀出了一条入天之路。   天道似乎没想到沈天昭会疯狂到这种程度,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安然无虞,在入天的时候就做好了和其同归于尽的准备。   “我杀不了你,也要将这天捅破!”   “我要让他们看清楚,看清楚你身后空无一物,根本不值得他们飞升渡劫!”   只要他们看清楚了真相,他们就不会再拼了命的修行飞升,从而献祭成为天道的养分。   沈天昭感觉到周身滚烫如浇淋岩浆,五脏六腑,经脉上下,都在一寸一寸燃烧殆尽。   本来该是极致的痛苦,可在感到天道慌乱害怕的时候,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在你手中走过的万千生魂,总会有你付出代价的一天!”   “今日我诛不了,不代表我徒弟不成,我徒弟不成,不代表我徒孙不成!只要道心长存,你边杀不尽这天下逆鳞者!”   青年压着身体的痛楚,深吸了一口气,引剑正要破开天道真身。   剑未落,从灵山和灵兽宗方向涌来无数的佛光汇于天道之中。   那是去尘千百年前便养在两处的三千金莲,不,甚至更多,此刻就这样全然被他融入吸收。   一时之间天道的威力剧增,先前沈天昭只差一步便可破天,此时被逼仄的佛光给逼至天门外。   头顶传来磅礴的威压,宛若神佛压顶。   沈天昭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天上云海之中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映入眼帘。   这佛像沈天昭见过,是灵山七级浮屠主位之上供奉着,受了千百年仙门供奉,人间香火的天尊。   不想这竟就是天道法相。   信仰成神,信仰越多其力量越强。   自混沌初开到现在接受过无数供奉的天道法相更是如此,他的力量足以颠覆天地众生。   怪不得他在人间的化身会是佛修,为了教化众人,以从他们的信仰之中得到力量,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沈天昭再强也终究只有魂无身躯。   而佛光本就是超度魂魄的存在,这样强盛的佛光普照,他很难突破其中。   和其他人不能直视天道不同,天道做了什么白茶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天昭在被天道压制,用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   白茶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谢九思的手,青年也觉察到了异常。   “师兄,师尊他……可能要撑不住了。”   她在害怕,不是害怕沈天昭斩天失败后天道落下的惩戒,而是害怕沈天昭会死去。   谢九思回握住她的手,不顾天道威压抬眸看去。   “你好好在师尊身后待着,我上去帮师叔。”   一般来说除了不在五行之内的沈天昭和白茶之外,其他人只有飞升劫时候才能入天。   可谢九思又和他们不同,他和龙族本就是神兽,是天地间唯二能入天的灵族。   “师兄……”   白茶有些不安,总有预感有什么要发生。   “没事,会没事的。”   青年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轻柔缱绻,也带着安抚意味。   而后克制地松开了手。   白茶想要跟过去,可凤凰的速度天下无双,等到她反应过来谢九思已然展羽上了云天。   几乎是在青年上天门的瞬间,一道惊雷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谢九思身形一颤,不过只是这么一下,之后他侧身避开了雷霆,来到了沈天昭身边。   “你来干什么!”   沈天昭气得厉害,下意识想要挥一道剑风把他给打下去。   青年笑了笑,手先一步放到了他的神魂之上。   “沈师叔,这苍生万命太重,也让我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离得太远,白茶看不到谢九思做了什么。   只觉察到在谢九思靠近的瞬间,沈天昭受损的神魂慢慢平复痊愈,有了与天抗衡的力量。   【是谢九思的天赋,生死人肉白骨。他用他的天赋在帮沈天昭疗愈神魂。】   对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之前她在海市蜃楼里受的伤也是因为青年给的一道神魂才恢复的。   这本来是好事,沈天昭的神魂可以疗愈,但是白茶心下总有些不安。   【师尊的神魂是一步神仙境的修为,师兄觉醒了血脉之后虽然到了出窍近分神,可终归和化虚巅峰差距太大……】   白茶将顾虑问了出来。   【师兄会不会有事?】   这个白傲天也不知道,按理说修为低的一方给修为高的一方的治疗,尤其是像谢九思和沈天昭这样大的修为差距,轻则灵力消耗过度遭到反噬,重则可能还会有性命之虞。   【……应该没什么大碍。】   白傲天也不大确定。   【你忘了他不是给我们留了一道神魂吗,我感知这神魂还挺稳定的。既然神魂都没事,他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太严重。】   白茶听后松了口气。   她抬眸留意着上面的情况,虽然沈天昭的神魂修复了,重登了天门,但是一人之力要抵挡住万千佛光实在难于登天。   她得做些什么,即使上不了天她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白茶正在思索着如何的时候,祝灵尘和君越鸣走了过来。   祝灵尘还好,除了被雷火燎伤了一些并没还有什么大碍,君越鸣的情况却很是糟糕。   倒不是说他受伤有多严重,是他的精神状态太差,周身灵力紊乱,内里魔气窜动,要不是他是天生魔骨,这时候早就入魔失控了。   “……节哀。”   君越鸣眼睫一动,看向白茶的视线平静到让人脊背发凉。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种屁话。”   他对白茶有怨气,尽管终南老祖的死并不在她,可老者终究是因为沈天昭而死,他很难对他的徒弟心平气和。   祝灵尘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明明是好心非要搞成这样。”   她这么斥责了少年一句,却也没说太过。   “师姐,是这样的。刚才君越鸣说他有办法帮沈师叔对抗天道法相……”   说到这里她明显停顿了下,似有什么顾忌,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道。   “在终南前辈羽化之前,他传了一道神识给君越鸣,告诉他之后天道可能会法相亲临。终南山和灵山向来亲近,估计他应该之前就觉察到了灵山佛塔中供奉的佛像是天道,只是他并不知道去尘便是天道化身。”   祝灵尘还想要说什么,君越鸣沉声说道。   “师尊之所以收我为徒,一方面是因为我资质尚可,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体质。师尊是个心怀慈悲之人,对堕落者,入魔者,只要不是无可救药总会施以援手。”   玄灵子是,君越鸣也是。   终南老祖之所以会行偏激的修炼之法,让君越鸣引魔气修行是为了让他克服魔骨,不被影响,更是为了以他来攻克如何彻底根除人之心魔。   “佛克万物,然而唯有与魔是相生相克。天道真身的佛光是人间香火和万千信仰铸就,要想压制他们必须也要以无穷尽的魔气和妖气才行。”   白茶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要引沧海的妖气来帮我师尊脱困?”   “不单单是沧海,还有魔渊。”   魔渊?!   魔渊不是在极北之地吗,这里是南边,要如何引魔渊的魔气过来?   似乎看出了白茶的疑惑,君越鸣解释道。   “沧海之上是天门,之下则为死门,连接着就是死生之界的魔渊。五百年前神魔大战的时候天道就是将魔气从中引到了无量之地。”   白茶一愣,想起了先前在沈天昭的梦魇里,他在历劫的时候也说了在沧海感知到了深渊魔气。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那魔气就在沧海之下,是天雷把他给劈开了。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沧海之下是死生之界的另一道入口,所以在神魔大战时候魔气肆虐,众人会以为是沈天昭飞升劫所致。   却没想到这本身就是天道所为。   天道用天雷劈开了死生之界放出了深渊魔气,又把这一罪责全然安在了沈天昭头上。   君越鸣也是在来到蓬莱,横渡沧海时候才感知到的,因为他的魔骨和沧海之下的魔气有感应。   用深渊的魔物和沧海的妖兽,两者的气息压制这天顶佛光,的确是一物克一物的好办法。   但是……   “那样磅礴的气息,除非是那几位大能合力引渡没准才能成功,凭借我们几人根本不可能完成。”   神魔大战是在昆仑,终南山和万剑云宗三大剑宗之主合力封印了邪祟于无量之地才结束。   他们现在要做的甚至比之前更难。   终南老祖已经陨落,褚明珊会不会帮忙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就算她帮忙,就她和凌霄两人也无法做到。   “不需要他们。”   君越鸣指了指胸口位置,那是魔骨所在。   “以我身为媒介,可引万千心魔。”   “可是那样的话你会……”   他轻声打断了白茶的话,勾起唇角,露出了从灵山初见到如今第一个笑容。   “承先师遗志,除魔卫道,当仁不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仁不让, 虽死无悔。   ——这是君越鸣没说出口的话。   白茶没有劝说,更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因为这个时候别无他法,唯有如此。   半晌,在一阵沉默之后, 白茶率先打破了平静。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之前你那么想得到那道神魂助终南前辈飞升, 是他的意愿,还是你的擅自主张?”   其实答案如何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但是她总是想要确认一次, 确认给她听, 祝灵尘听,还有所有人听。   终南老祖在最后身陨时候都没有顾住的名声,白茶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护住微不足道的一点。   “我师尊那般光风霁月,自然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   少年说到这里一顿,想到老者穷极一生都没有踏过的那道天门竟是一场虚妄,心里对天道的恨就更加强烈。   天道对于终南老祖的戏耍是其一, 他妄图以老者献祭增强力量来对付沈天昭是其二。   君越鸣压着唇角, 神情阴郁。   “我明明只是想要他遂愿,不想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不,这和你无关。无论你能不能拿到那道神魂, 那天道都会点化终南前辈飞升, 你也看到了刚才的飞升劫便是如此。”   是啊,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何其讽刺。   君越鸣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凌霄和风停云他们已然为他们开出了一条路径,直通沧海。   “这群人似乎得到了天启, 以为只要杀了我们替天铲除逆反者就能得到天的宽恕, 免受天惩!”   风停云引剑挡住要攻过去的一个器修, 扭头对白茶他们说道。   “快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白茶和君越鸣他们不敢逗留, 御剑从中入了沧海。   后方剑气凛冽,前方狂风骤浪。   祝灵尘在后面断路,白茶和君越鸣到了沧海之上,临近无量之地的地方。   君越鸣眼眸微动,慢慢流传成了瑰丽的红。这是入魔的征兆,可他因为身负魔骨能够保持清醒。   这是自终南老祖带他入剑宗之后,他第一次这样放纵着周身的魔气肆意。   少年一身黑衣在逐浪飞花里,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底下的风浪和妖气席卷在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双红色的眼眸在这样晦暗的环境里亮若宝石,俊美的面容在鸦青色的长发下隐约。   如果没有白茶将魔剑断去,他体内的封印也不会解开,他此时就算想要引渡魔气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终南老祖为沈天昭,他为白茶。   不,他只是为自己,为这苍生。   君越鸣深深看了白茶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嗖”的一声,从她的耳畔飞过一柄青黑长剑   ——是不周剑。   噗嗤一声,剑入心脏。   以君越鸣一人承这样的磅礴的气息,哪怕他身负魔骨也很困难,但是若是加上这神兵,那便不同了。   不周剑主杀伐,斩邪祟。   君越鸣不是邪祟,却道心魔骨,这一剑下去疼得他说不出话,只要再拔出来便会魂飞魄散。   他抽搐着身体,手指一根一根搭在胸膛前的剑柄之上,咬着牙将心头血融入剑脉。   然后猛地一拔,殷红的血汩汩,落入沧海之中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黑墨。   君越鸣以心头血引动魔气,在感觉到死生之界后的魔气躁动,呼之欲出的时候,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   将手中命剑重重投掷入海。   “轰隆”一下,似一石惊起千层浪般,整个沧海被不周剑的剑气搅动,海水倒流入天,海底之中的结界也在此刻被生生破开。   天地震动,如开混沌。   沈天昭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只见魔气和妖气从沧海翻涌直上云天。   天道法相雷霆一动,顾不上沈天昭,直接引佛光万道,阻其入天。   “休想!”   青年眯了眯眼睛,天斩趁机在此刻穿过金身佛手。   万千金光碎裂,只这一个破绽,无数魔气妖气冲了过来,将其当成突破口入其金身。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之前去尘用魔气引他入魔,沈天昭此刻便用这万千妖魔毁他金身。   一直固若金汤的苍穹隐有碎裂的声响,众人循着看去,天道法相从原本的纯粹粲金慢慢覆上了青黑之气。   随着他被侵蚀,天上白玉京也有了坍塌的迹象,天宫摇摇欲坠,青天欲开。   是破天之相!   天破了,金身也即将被摧毁。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沈天昭抬起手擦拭掉唇角的血迹,谢九思也觉察到了这场殊死博弈即将分出胜负。   他咬了咬牙,将周身的灵力全然渡到沈天昭体内,修补着他破损的神魂。   沈天昭凌然而上,入了天门,居高临下俯瞰着白玉京。   月白剑光比这十二楼五城还要逼仄耀眼,他引剑大喝,“轰隆”一下,直接从中将这虚妄的天宫横断劈斩。   天宫倒塌,没了根基。   他踩着天门往上,诛其真身。   一道金光刺眼,在沈天昭以为那是落在他身上的攻击,慌忙侧身躲开。   不想那金光擦过他的额发,东方夜风花千树一般往身下而去,落满了整个人间。   不是天火,也不是雷劫,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戾气。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佛光普照,普渡众生的救赎,却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沈天昭瞳孔一缩,回头看向地上。   那些被佛光融入体内的人顷刻瘫倒在地没了气息,这不是什么引渡,而是索命。   天道本身就是索取万物以续命数得以长生,这时候他的金身被迫,已然等不到飞升之人,所以便将万千世人的生命掠夺以养身魂。   “混账,我杀了你!”   先前因为魔气妖气而倾斜于沈天昭这边的天平再一次因为众生的“献祭”,倾斜在了天道这边。   看着与天搏命的青年,还有不断殒命的众人,他们这时候不得不相信白茶所言是真。   然而他们不是沈天昭和白茶,没有抵挡天命的能力。   他们的生魂被不断抽离,不仅是这里的三千仙门,万物万民也在不断失去生机。   天道想要肃清天地,重开混沌。   就像是鸿蒙之时一般,没有人,没有草木,没有飞禽走兽,什么也没有。   肃清一切之后他会陷入沉睡,百年,千年,等到再有生命诞生,再有凡人入道。   他便再开仙路,以飞升为诱,引他们献祭续命。   这样的戏码,从庄圣人发现这方天机道陨时候他便做过,如今已有近万年。   白茶站在祭坛之上,三千仙门终于站在了一条战线,可是已经晚了。   浩劫落下,比神魔大战时候还要残忍数倍。   五百年前天道只是以苍生为胁,并不是真的要摧毁一切,现在却是因为被沈天昭破了金身,断尾保命的偏激之举。   这和开局重来一般,只是这局天道能开,他们却万劫不复,再无轮回。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竟什么好处都被他占完了,还能全身而退?   意识到天道意图后白茶气得发抖,她握紧手中命剑想要试图阻拦那天光掠夺。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些天光变成了无穷的业火,把整片苍穹都给灼烧。   天地万物都在天道的掌控中,只要他想,众生都会限于劫难之中。   沧海泛滥,妖兽涌出,倒灌陆地。   火山爆发,岩浆流入海域,入眼所见水深火热。   天灾,灭修者,人祸,弑万民。   心魔生,劫数起,三界五行,再无一处安虞之所。   白茶看到了灵族再一次被业火焚烧,鸟兽哀鸣。   蓬莱被海水淹没,迷雾成了魔气,乱人心智,同门自相残杀。   灵山再无神佛,镇妖塔倒,妖魔邪祟为祸人间。   她还看到了远在沧海另一边的剑宗。   魔物侵袭,天雷轰然,纪凌和顾淮还有鹤不群以身挡天劫,护住宗门上下。   死者归天,生者负隅抵抗。   唯有天坐享其成,这不公平。   白茶看向被火焰烧灼了羽翼的谢九思,被天道法相压制着的沈天昭。   他们在为苍生而战,她却站在这里。   这也不公平。   如果她只是像其他修者一样,她护住自身,不添乱,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不是,她和沈天昭一样是逆天者,她不被天道束缚,她应该做些什么——   不,她必须做些什么!   【老白,我们上去!】   白茶是逆天者,修为不够不能入天,本该如此,但是她体内有一道谢九思的神魂。   凤凰可入九天,有他的神魂在,飞升入天并不是什么难事。   白傲天调动着那道神魂,有风四方来,把她托到了云天。   不够,这还不够。   她能上天却无法抵挡住这样的雷霆,这样逼仄的威压。   白茶咬了咬牙,回头看向祝灵尘和风停云所在方向。   “祝灵尘,风停云!帮我!”   祝灵尘手腕一动,将剑气于灵力汇入白茶体内,风停云双指一并,更是引神识渡之。   一时间,白茶的修为从凝心到了破丹境。   ——这样应该可以到他们那边去了。   白茶不是冲动为之,更不是自投罗网。   她不是沈天昭那样一剑断天门的半神,可是她也是逆天者,她能夺天之力。   只要到了天门,哪怕只能夺取一成,也是多了一分胜算。   越往上,威压越甚。   白茶感觉五脏六腑被无数野兽撕扯,血液被抽尽,那佛光落在她的体内,尽管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掠夺生魂,却也痛苦不堪。   天道在警告她,若再靠近便会爆体而亡。   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低头,也不能在这样一个混账面前展露出一点脆弱。   白茶眼眸一动,上面明明是那样金光璀璨的地方,而君越鸣陨落的地方冰冷晦暗。   这样极致的反差让她眼眶发红。   她要上去,要助沈天昭诛天,要把这本该属于万命苍生的天光还给他们。   白茶咽下喉间腥甜,迎着灼灼业火逆行而上。   可是她实在太弱小了,和天道比起,她根本不足以登天。   “轰”的一道天雷正中她的身体,她就像是一只游鱼被卷入巨浪滔天,再难挣扎。   在白茶快要坠下云天的时候,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稳稳给托了起来。   她眼睫一动,是凌霄剑的剑意。   “万剑云宗凌霄,愿以本命灵剑助其诛天!”   白衣青年于浪涛和业火之中,身上云纹在剑风烈烈,似真有云动。   他眉眼坚毅,将毕生剑意渡入白茶体内。   这一刻,白茶一步入了元婴境。   紧接着又是一道剑意打入了她的神魂。   ——是问心剑。   那个在庄周梦蝶之中和她拔剑相向的女子,此刻和凌霄站在了一起。   “昆仑褚明珊,愿助沈天昭师徒诛天!”   有两位正道魁首带动,其他人也从浩劫慌乱中稳住了心神。   蓬莱主运转海市蜃楼,九层宝塔。   灵山佛修祭出九龙禅杖,苍山引剑而出。   就连灵兽宗也引出了万兽生灵之力。   “蓬莱程云,愿助沈天昭师徒诛天!”   “万法宗上下,愿助沈天昭师徒诛天!”   “苍山全派,愿助沈天昭师徒诛天!”   “……”   “——三千仙门,愿倾其所有,助沈天昭师徒诛天!”   原本寸步难移的天路,在众人源源汇聚的灵力之中变得如履平地。   白茶眼眸一动,金光璀璨。   她感觉身轻如燕,周身灵力磅礴如山似海。   在她临到神仙境的时候,天将下了飞升劫数。   天道虽是天地共主,却也遵循法则。   在白茶还没有到化虚境的时候他落不下劫数,就算落下天雷也伤不到她内里。   而此时却不一样,她步入了此方境,天地劫数,即是她的劫,也是天道诛杀她的手段。   ——天诛。   这是白茶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惩戒,比庄周梦蝶的飞升劫还要可怖。   巨大的威压好似天地的重量都要落下,她一步临近天门,便被千万光剑给驱逐而出。   她的身体被割破汩汩的血水流出,她的内里也被碾压撕扯。   这种劫数沈天昭自入化虚境便经历过无数,白茶虽修为到了这一步,可她的神魂她的神识并不强悍。   稍有不慎身体便会崩溃,神魂消散。   在白茶上天门的瞬间,落在沈天昭身上的压迫已然褪去。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畅通无阻斩杀天道,因为一旦他往前一步,白茶就会神魂俱灭,再无轮回。   这是天道惯用的伎俩。   五百年前他用程不语,用苍生威胁他,如今又用白茶的生死,逼他选择。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天昭非但没有觉得愤慨,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为别的,当天道做出了威胁之举的时候,这也说明他也被他们逼至绝路。   沈天昭深深看了谢九思一眼,后者的眼里也有同样的决绝。   在十方雷霆要砸断白茶的剑骨的前一秒,沈天昭毫不犹豫地退出了天门。   天道以为他和五百年前一样做出了妥协,不想青年燃尽神魂,直直撞上了手中命剑。   白茶瞳孔一缩,看着天斩入了沈天昭的神魂,脸色苍白得厉害。   “师尊……”   沈天昭抬眸看向慌乱无措的少女。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神魂没有温度,似一阵风,又似一片云,轻柔至极。   “就在刚才,我才从天道手中取回了我最后一道神魂,才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他的声音也和他的动作一样轻,在金光映照里他的模样几近透明。   “白茶,我之所以选择在身祭万物救苍生之后还要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不是因为我要完成代天的遗愿……在天道毁掉我的身躯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了代天的可能了。”   “卓不绝失忆不是因为金丹破损,是因为在我临死之前,他逆天算了天机……”   沈天昭的嘴角有血在淌,胸膛的血迹染透了整个白衣。   “别说了师尊,我不要听,你这样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有什么,呜呜有什么等我们诛天之后再说好吗?”   白茶胡乱笨拙着为青年擦拭着血迹,眼眶红得厉害,视野也模糊至极。   “不,你得听。”   他的手往下,紧紧扣住白茶的手腕握住了剑柄,然后将那剑往胸膛里面更入了几分。   “他算了一卦,他说我没我想的那样福薄缘浅,在,在五百年后我会有个徒弟。一个和我一样不在五行,同病相怜的徒弟。”   “一个可以逆天改命,诛天代之的徒弟。”   沈天昭直勾勾注视着白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茶,我不是为自己苟活,是为你。”   “我重聚神魂是为祭剑,祭一把能让你斩杀天道的命剑。”   “这把灵剑本就是用我的骨血制成,只差这一道神魂了。”   剑入心脉,心头血融入天斩。   剑身金纹璀璨,一如青年的神魂无瑕。   他勾了勾唇角,身形慢慢消散融入到了天斩之中。   “现在,这天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白茶哭喊着想要拢住沈天昭消散的神魂,可是他走得太快了,快到她连他的衣角都没碰触到分毫。   一双巨大的羽翼从她身后覆上,谢九思低头吻掉了她眼角的泪水。   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柔克制,他伸手抱住少女,力道之大,想要把她嵌入骨血,烙印灵魂。   谢九思低头埋在她的颈窝,眼睫颤着扫在她的肌肤。   白茶还没从沈天昭祭剑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传来青年喑哑涩然的声音。   他附在白茶耳畔,像是许下永生的誓言。   “师妹,我会是你登天的路。”   这是誓言,又是诅咒。   白茶只觉得血液倒流,浑身冰冷,她想要阻止谢九思,可是她动不了。   是手中的剑压制住了他,准确来说是沈天昭的神魂在阻止她。   有了斩天的剑,便要有登天的路。   谢九思是昆仑凤,是除了沈天昭之外唯一能送她入天,而不用像五百年前沈天昭那样以摧毁身躯为代价的人。   他们不只想要她成功诛天,还要她安然登上天地共主的位置。   他们以身以魂送她登上神坛。   “不要,我不要!”   “如果是要你们死才能诛天,我宁愿和你们一起死在天劫!”   什么苍生,什么万命,她全都不管了!   她并不是什么心怀大爱之人,她斩天是为自己,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她想要他们不再受天道胁迫,自由自在地活在当下。   如果他们都不在了,她斩天有什么意义!   白茶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哭着求着,求谢九思住手。   见青年不为所动,她甚至威胁道。   “你要是敢死,我就自戕!我偏不让你们如愿!我和你们一同殉了!”   这话谢九思在带白茶过来的时候他也这样对蓬莱主说过,如今这话一五一十的被白茶还给了自己。   谢九思眼眸微动,眼尾染上了一片绯色。   “不是我想死,我也想永远陪着你。可是师妹……我已经身魂俱毁了。”   他抬起手露出了衣袖之下的手臂。   白茶这才看清楚谢九思身上的伤痕,他的手臂被业火灼烧,他的胸口不知什么时候被穿过一个血窟窿。   一道道,一片片,千疮百孔,没有一处好地儿。   而那些伤是他将沈天昭的,还有白茶入秘境时候所伤的,全然转移到了这身上。   白茶瞳孔微缩,后知后觉意识到——   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疗愈一切伤口的天赋,只是谢九思代其承受了而已。   他的时日不多,他想要在最后一刻为她做些什么。   谢九思一遍遍描摹着白茶的面容,而后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撬开了她的唇齿,灼热的气息,带着一片冰凉的湿意。   是破情劫,也是献祭。   谢九思不顾白茶的挣扎,强势的将身魂霸道地融入在了白茶周身。   那双巨大的羽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青年的面容也在慢慢变得模糊不堪。   他追寻着白茶的气息,想要将她拆吃腹中,融入骨血,可最后不得不战栗地松开。   谢九思红着眼尾,抵在她额头嗫嚅着嘴唇说道。   “白茶正缘谢九思,愿以身祭之。”   “助其代天正道,得偿所愿。”   银发如雪,羽翼似游云。   白茶只觉得自己跌入了一片温柔的羽绒,青年的气息清冽,缓缓覆上了她的身体。   太虚巅峰境上,是天人境。   她双目赤红,引剑上了九霄。   谢九思的死,沈天昭的死,所有人的死就为了这样一个天道。   白茶咬着牙,任由眼泪不停地掉也不闭眼。   她要看着他摇尾乞怜,看着他恼羞成怒,绝望无措,更要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灰飞烟灭!   “我不仅要诛天代之,更要这世间无天!”   先前还高不可攀,不可企及的天道法相,此时分寸大乱,气息残破。   他试图用浑身解数发动浩劫,以求尽快将天地万物的力量纳为己用,以此抗之。   这一次天劫未至,天门已破,金身坍塌。   天上白玉京陨落人间,那曾让世人向往的天宫终成虚妄。   诸天气荡荡,吾道日兴隆。   从此世间再无天道,人人皆可为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放心,茶妹成天了可以逆天改命,师尊和师兄会回来的。   不过茶妹的修为之后会还给三千仙门的,她自己升级,没了天的阻止很快的。   番外见。我番外多写点甜甜2333,各种少年师兄,青年师兄,玩玩养成系各种。还有一些其他角色番外,会标注。大家看着买,啾咪   我一会要换个正文完结的新封面2333臭美一波,毕竟要写甜甜番外了呢。   既然正文完结了,那我们唠唠嗑吧,不喜作话可以屏蔽啾咪。   谢谢大家这么四五个月的陪伴,我写这本的中途情绪有些崩,谢谢大家的鼓励和陪伴,让我坚持下来了。(鞠躬)   可以说没有大家就没有这本文的终结。   我这本没有选爽文各种标签,这本身就是为了圆我一个中二热血少年梦。我理解的少年是历经千帆依旧如初,他不会一帆风顺,也不会金手指逆天。   是他个人,还有伙伴一起的成长。他是主角,他的伙伴师父也是主角。   可能中途会有挫折,虐,但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就是好的。   总之 能写完这个故事真是太好了。也谢谢大家的观看,有你们的注视和陪伴,他们才是真的有血有肉才是真的活了,而不是文字堆砌的人。   祝大家永远热血,永远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