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金安(穿书)   作者: 南珣   简介:   一朝穿越辛离离就成了五岁孤苦小女娃,前有虎视眈眈要吃绝户的亲朋,后有想利用她的书中男主。   离离叹气,摸摸身边如今只是个玉雪团子的反派国师,莫怕,她炮灰女配,一定能带着小反派走上人生富强路的!   什么你没吃过臭豆腐?   什么你没见过纸!   什么你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吗?   没事,我都知道,我不光知道我还会炖鱼、熬汤、做火锅,炒菜、烧烤技能全,一定可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重生后的司马佑安:……   然离离想吃米,他折腾起种植大业; 离离想吃肉,他搞起了养猪运动; 离离想要漂亮衣裳,他推广起了桑蚕养殖。   后来人们在国师的手札中发现这样一句话:但吾有疾,非卿不可。   ——————   小剧场:司马佑安给离离做小凳子 离离:他好可爱!   司马佑安锲而不舍给离离做簪子 离离:他怎么那么可爱!   司马佑安抿唇看她:就只是可爱?   这是大郎和离离从小破道观,携手走向国师大舞台的故事。   不太擅长弄文名和简介的苦命选手,希望大家看下正文给个机会,啾咪!(我的文你们放心入,绝对不会坑的)2021年11月20日入V,V后日五起。   ——————   【看书指南】1、本文真慢热,1v1,HE,魏晋背景但架空私设多,作者微博:晋江南珣。   2、种田基建类爽文,男女主互为救赎,希望各位看官喜欢。   3、更新时间为每日中午12点,日更,另专栏许多完结文可供品尝,可移步哦。   ——————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离离,司马佑安 ┃ 配角:袁依婉,陈柏卓 ┃ 其它:情有独钟,苏爽甜文,种田基建   一句话简介:男主归你,反派归我。   立意:心存善良,脚踏实地努力的重要性。  ​ 第一章 重生与穿越   “国师!”   厚重的黑云倒挂在天穹之上,仿佛将要坠落,金光从罅隙中挣扎而出,照耀在洛阳王宫的莲花纹瓦之上。   漆红色宫门开启,走出一众朝臣,为首之人身穿金丝鹤纹玄色宽袖长袍,他面容清冷平静,脚下的高脚木屐一路上发出的每一步声响,都如天雷般响在众人心头。   城中百姓望着那抹决绝的黑衣身影眼含热泪,无数人拦路跪倒在地,不断滴落的泪水宛如提前给城中下了一场淅沥小雨,令人哀痛不已。   “国师,国之有难,我等誓死不降,愿与国师共赴鸿蒙!”   “国之有难,我等愿与国师共赴鸿蒙!”   一人说,十人说,百人说,千人说,万人说!洪亮的声音响彻整座蒙难的洛阳城:“国之有难,共赴鸿蒙!”   大立朝宣间五五年,疯帝驾崩,各地揭竿而起,乱象频生,国师司马佑安力挽狂澜,稳朝政、杀反叛者、退蛮夷,就在他要扶持新帝之际,他的庶弟桓之凡造反了。   桓之凡虽为他亲弟弟,但却是家族中的庶子,在这个嫡庶分明的朝代,无比痛恨母亲是当朝公主,即使不能开口说话也是嫡子的他,自小便与他呈对立之态。   他国师之名太盛,立朝世族被杀怕了,不敢反抗,却又不甘心无法摆弄他,就在这时桓之凡仗着自己是他的庶弟,拉拢四世族的其余三族,三族欣然同意,他们又给司马皇室许下重利,终是里应外合凭几家之力攻到了洛阳城下。   见证立朝风雨的洛阳城,在五十万大军的包围下,被破了!   可大军围洛阳而不入,桓之凡踏于城楼之上,俯瞰整座洛阳城,让他们用司马佑安来交换自己的性命,“妖师祸乱,尔等被其蒙蔽,献上妖师,免尔等一死,否则吾将屠尽这一城!”   无人应答。   洛阳城依旧沉默伫立,想要看到的城内百姓威逼司马佑安出来送死的场景不仅没有出现,耳边还全是汇聚成汪洋大海般豪迈的“国之有难,共赴鸿蒙!”,桓之凡脸色阴沉下来。   他道:“愚蠢!”   城中百姓对他怒目而视,有人不耐烦,啐了一口,骂道:“你这豚没安好心,国师要是妖师的话,你还是国师的亲弟弟嘞,你是何物,竖子罢了!”   庶子?桓之凡脸色骤变,抢过旁边士兵弓箭对准了他,那人昂首挺胸,哈哈大笑三声,“国之有难,共赴鸿蒙!”   弓箭穿过他的身体,将他钉于地上。   周围百姓冷静为他拔下箭矢,收拾尸体,街边桃李梨树飘落一地花瓣,司马佑安便在此时走到了街头,百姓尚且不用逼迫,他就自己过来了!   他迎着花雨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城楼,在他身后跟着无数人,接踵摩肩秩序井然,将街道挤得车马不通。   身边敌军随着他前进的步伐纷纷退让不敢阻拦,而朝臣被敌军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桓之凡的面前。   桓之凡大笑道了三声好,拍着的手停下,用怨毒的目光盯住司马佑安,又提出了新的想法:“不如这样,司马佑安你交出玉玺,我就免你一死,还封你为宰相。”   随即在对上司马佑安置生死与度外的冷漠目光中,骤然改口:“你不答应,我就十个人十个人当着你的面杀,且看这洛阳城的人够不够我杀!”   所有敌军纷纷拿起自己武器,弓箭手的弓拉到最满,对准密密麻麻的洛阳人。   城下百姓毅然喊道:“国师不必管我们,不能将玉玺交给乱臣贼子!”   “放箭!”   在桓之凡的命令下,箭雨射雨,无数人倒地,鲜血染红了街道,司马佑安缓缓偏过头。   城墙上属于三大家族的人低声阻止道:“够了,若洛阳城变成空城,你我打下来有何用。”   桓之凡不待呵斥眼神一亮,指着在人群中的辛离离道:“去将夫人带上来!”   听到夫人二字,司马佑安神情微动,看向了曾经是他未婚妻,最后被桓之凡误会他心悦她,而抢去的辛离离,此时她到桓之凡身边,欲言又止,似是想要为他说话。   却被架在她脖子上的剑而震惊,“夫君,你在做什么?”   桓之凡没有理会她的挣扎,他眼里只有司马佑安一个人,他道:“城中百姓你不心疼,那辛离离你管不管?交出玉玺,承认传位于我,我就封她为后,不然,她今日就得和洛阳的百姓一起死!”   被寒剑架着,辛离离直面死亡,她泪珠掉落,“桓之凡你疯了,我可是你妻子!”   司马佑安的目光划过辛离离和桓之凡,最后落在那些面容凄切的洛阳百姓身上。   他脚步微动,不光桓之凡压着辛离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城楼上所有的敌军都退了一步,他站在桓之凡刚刚站立的地方,低头张口无声道:“国之有难,共赴鸿蒙!”   城下百姓声嘶力竭吼道:“国之有难,共赴鸿蒙!”   城楼上的司马佑安身子前倾,细小的雪花落在他高挑的鼻梁,他闭上眼,任狂风包裹住自己不断下坠。   所有人只能看见,在周围一片黑暗时,他不断坠落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俊美苍白的脸颊、被风吹散的发丝和那不断翻飞的黑衣长袖,最后氤氲出一朵鲜艳的红花,被洁白的雪覆盖。   辛离离不顾脖颈上的伤口扑了出去,伸手欲要抓到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触到,“不!”   “国师!”   “国之有难,共赴鸿蒙!”   “国破山何在!今日臣愿追随国师而去!”苍老的身影一头撞在城墙之上,开出又一朵艳丽之花。   六月飞雪,他们国破了。   而司马佑安再一次睁开了双眸。   ******   在远离洛阳京口县的一处山林脚下,一只小小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口中疼地“嘶嘶”不停,她眼眶里坠着生理性的泪水,在看清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时候,泪水便成了真。   想她辛离离好不容易混到大学毕业,正踌躇满志想要发挥厨艺开家饭店,赚钱买房,走上人生巅峰的富强路,就被几个姨压着考公,怎么就因为憋着一口气熬夜复习而穿越了!   她为自己熬夜,留下悔恨的泪水。   除了头,腿也疼,擦干净泪水,她伸手去摸剧烈疼痛的地方,右腿小腿骨划了约十厘米的伤口,这个身体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此时伤口皮肉外翻,便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在胫骨上按了按,还好骨头没事,她一口气还来不及松,便听见从自己身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身后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她小心将手从腿上缓慢放下,攥了一手泥土,待那东西来到她头顶上时,一个扭身便将泥土朝其扬去,她自己则利用完好的腿往后蹬。   连续往后蹬的动作,在看清自己身后人的时候尴尬地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约八九岁的男孩,他挡在面前的袖子上沾满了泥土,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刚采摘下的草,或者是草药?   这更尴尬了,辛离离心想,她这是恩将仇报了,人家小男孩一看就是看她受伤为她采药刚回来。   小男孩放下袖子,冷漠的眼珠朝她看了过来,看的辛离离头皮发麻,不等她怀疑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这种眼神,他便将拿着草药的手向她伸来。   辛离离瞄着他玉雪团子一般的脸,努力堆了个笑说:“是给我的吗?刚才真是对不起了,我还以为是什么猛兽。”   小男孩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先是毫不在意地指指自己的嗓子,接着拿草药的手再次往前伸了伸,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嘴。   他这一系列动作辛离离看明白了,这孩子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   不会说话!玉雪可爱!冷漠聪慧!好像她看过的一本书里的反派!   接过草药辛离离木然地放进嘴里咀嚼起来,然后呸呸吐出来覆到腿上的伤口去,因为伤口沾染着泥土,便先将草药覆上等个一会儿将其扒拉掉,沾染着血水和泥土的草药落在地上,她再重新嚼新的覆上去。   唯有机械的动作才能掩盖她的慌张,她穿越的身体年仅五岁,记得东西着实有限,刚才紧张之下她都没有发现这副身体的名字也叫辛离离。   她哪是穿到古代了,她是穿书了啊!   用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做反派的书,真是少之又少,再说里面还有和她同名的女配,想不记住都难。   书是一本不算太火的大男主文,名叫《庶子天下》,以嫡庶之争为切入点开展故事,反派司马佑安是被男主桓之凡嫉恨一生的嫡兄,他母亲乃是当朝公主,而且是天子的嫡亲姐姐,贵不可言,父亲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桓氏,权利滔天,可以说打出生起便含着金汤匙。   然而,他出生在五月初五,在现代五月初五是端午节,一个盛大的节日,可惜在古代,五月初五代表着不详,是恶节,人们在这一天要认真清扫将恶鬼赶出家门,在一个封建王朝的背景下,若不是司马佑安有一个强势的母亲,恐怕在出生当天就要被溺毙。   这却仅仅是促使司马佑安黑化的一个小小的理由,随着他长大,人们发现他到三岁都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巴,一个哑巴怎么能当他们桓家的嫡子,本来他的父亲就不喜其母,连带着都不喜欢他。   在他三岁生辰时,他父亲带着养在外面的白月光和她儿子桓之凡回了家,他母亲自然和他父亲好一番争吵,尤其他母亲可是当朝公主,谁给他父亲纳妾的权利,还一隐瞒就是三年,所谓的庶弟,竟是只比他小两个月。   公主气急,下令要杖杀白月光小妾,他父亲自然是不让,而桓家人自然会站在他们的血脉前面,让公主认下桓之凡,公主如何肯,她和白月光开展了一系列的宅斗,她看不上桓之凡,自然不会对他出手,可站在书中桓之凡的角度,那就是自己和母亲因为公主几分濒死。   书中男主又怎会败于公主之手,小小年纪他就聪慧的装病嫁祸公主,果然惹得他父亲和公主大吵。   而当时年幼的司马佑安就躲藏在母亲的床榻下,他本来是要给母亲一个惊喜的,要告诉她他会说话了,他不是小哑巴,可这一天,他亲眼目睹他的父亲失手掐死了他的母亲。   此时他才五岁,自此他再不张口,开启了黑化之路。   辛离离叹了口气,搁谁谁不黑化啊,是人家桓之凡是书里的气运之子,跟他作对的通通都是反派,但这可是古代啊,还是嫡庶之分特别分明的古代,庶子因身份就是得不到嫡子的全部待遇,想要出人头地,确实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但你仇视司马佑安就不对了。   也不看看你母亲是谁,不过是个妾,人家母亲明媒正娶,还是当朝公主呢!   就算放在现代,这都是小三领着私生子嚣张登门,私生子还要抢夺家产,说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那娘俩。   啊呸!   可司马佑安的磨难才刚刚开始,没了母亲的庇佑,小小的孩子因生辰在桓家不受待见,在八岁那年,白月光小妾买通他身边照顾之人,欲要扔了他,可他身边之人不忍心,便将他给卖了,幸得他聪慧,及时逃走。   他不敢回家,便一路南下,好在遇见刚从蛮夷之地回来的袁依婉,幸得她照顾了一段时日,可惜好景不长,袁依婉早逝又留他一人在人间,饱尝世间之苦,等他被疯帝舅舅寻到时,芯子已经黑了,反派正式登场。   无情冷血的国师大兴土木、修改政策、施行法治,严苛的赋税加重了百姓负担,疯帝一亡,天下各地揭竿而起,反派国师自然要被男主亲手逼死才行。   但,当时看书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司马佑安这是在改革吧,尤其书里后半段,桓之凡休了原本的妻子辛离离,登基为帝后,司马佑安的立国之策他是一个都没改,继续延续,只是采用轻摇赋税的方法,开创了大桓盛世。   哎,这反派当的,做的都是利国利民之事,结果被男主摘了桃子,还要被说成是妖师,还有书里的辛离离也是个傻的,为了权势嫁给桓之凡,结果呢,分分钟变成阻挡男主找到真爱的恶毒女配。   辛离离动了动腿,继续瞄着小大人一般的司马佑安,现在他年纪尚幼,脸上的婴儿肥尚在,小脸不可谓不俊俏不可爱,当真是见之莹然,可惜年纪轻轻当了反派,在书里的世界和主角过不去,岂不是找死。   看他们两人的年纪,司马佑安应该刚被袁依婉捡到,而袁依婉正是辛离离亲亲的小姨,是她母亲的妹妹,袁依婉当时带着司马佑安来此就是为了投靠姐姐,小辛离离和司马佑安的婚约应该就是此时定下的,司马佑安为了报答袁依婉的抚养之恩,才会承诺照顾她。   他现在还小,黑化的不彻底,有救!   她暗自思索,努力回忆小辛离离是为什么出现在山林间,身后还跟了个司马佑安,然后在想起来的刹那,她拳头硬了,气愤不已。   辛家不做人!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在写司马佑安前世身亡那个场景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重复一句话:好惨一男的。   啊啊啊!   终于开新文了,这本书拖了很久,有上本书写得太累的缘故,也有现实生活特别忙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这本书大纲和前文被推翻重新写好多次,我希望这本书能达到自己写得开心,你们看得爽快的状态。   现在我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了!这本书咱们中午12点发新章节,因为我发现我晚上6点发文,就有可能拖延到9点、12点甚至更晚,这本文咱们早点发,你们早点看。   老规矩,新文开文前7天发红包,么么,让我们一起走进司马佑安和辛离离的世界。 第二章 离离和佑安   辛离离简直是怒火中烧,甚至在回忆起床榻上那枯瘦的男人时,忍不住红了眼眶,辛家怎么敢,怎么敢!   小辛离离的父亲哪里对不起他们辛家了,寒门学子艰难求学,但他从来没有忘本,在家族供养出他来后,积极给人当门客,为他们减免赋税,还亲自给族中孩子开蒙。   可他们是怎么做的,一个个扒在辛子伯身上吸血,用以前的恩情胁迫他,在他娶了名门望族的母亲,以为他会一飞冲天时,百般讨好,可随着母亲执意要与他在一起被家族除名后又赶紧变了脸,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不要沾染到是非。   这就算了,他们嫌弃母亲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还颇为不喜小辛离离是个女孩子,认为没有办法传宗接代,撺掇父亲将母亲休了。   母亲自打生下小辛离离时身子就败落了,父亲为了让母亲宽心搬了家,可惜母亲只活了短短两年,母亲死后父亲的身子便也不太好,但还强撑着照顾离离,可诸多压力放置在他肩上,他病得愈发重了,直至连床榻都下不了。   本也没指望辛家会来人帮忙照顾,小辛离离一个五岁大孩子每天给父亲喂饭吃药,但,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父亲病故后,还欺瞒她说,让她赶紧去找大夫,回来给她父亲看病!   无耻!过分!   哄骗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翻山越岭进县城寻大夫,他们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利用时间差抢夺她家财产!   可她父亲已经病故了啊!这个时候理应让小孩子送她父亲最后一程,当着她父亲的面骗她,他们就不怕晚上做噩梦被她父亲找上门来吗!   司马佑安一直在冷静观察辛离离,只见她好似被他突然出现吓到,而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神情精彩万分,先是恐惧、而后怜惜、最后握紧小手竟是气得浑身发抖。   真是气死她了!   辛离离遥望山的那头,恨不得身上长对翅膀飞过去。   可是她不能!小辛离离一路哭着跑着才翻个山头走到山脚下,这就用了一上午,她现在折返回去,以她伤了腿的脚程,晚间只能宿在山林中,焉知会不会出来什么毒虫猛兽。   冷静、不急、不气,等她回去的,他们但凡从家里拿走一分一厘,她都得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看了一眼天色,司马佑安手腕一翻手掌朝天,中指与大拇指内扣形成一个小鼎,而后几根手指分别与拇指相接,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瞬间,他就收起了手势,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三个时辰后会下大雨,他们不能再停留了。   他眉头微蹙,半晌才下定决心,蹲在辛离离面前,示意她趴上来。   辛离离呼吸一滞,而后眼睛亮起,扑到司马佑安不算宽阔的背上,让玉雪团子的反派背她,她辛离离又可以了。   果然,小反派现在还软乎着。   司马佑安避过她的小腿伤,原以为自己背她会比较吃力,毕竟他现在才八岁,到未料到,她就跟猫儿一般重。   软软的呼吸逐渐下移,她小脑袋一歪就砸到了他脖颈处,眼睛半睁不闭,困得直打哈欠。   待她睡着后,司马佑安才低头看向她明显不正常红润的脸颊,她倒是睡得安心,不问他是谁就敢跟他走,一副好似知道他是谁的模样。   他眸子沉了沉,辛离离,莫不是跟他一起回来了?   走了约莫有一里地,终于看见了京口县的城门,土木混合的古朴城墙出现在辛离离眼中,不是后世经常在电视剧里瞧见的砖混结构,而是用厚重可靠的黄色黏土堆砌起来的城墙。   城墙上坑坑洼洼并不平整,风吹过,好似有细小的黄泥被剐了下来,它沉默地伫立在这里,像他们诉说着过往经历。   她直起身子,眯成一道缝的眼睛因不同寻常的景物而瞪圆了,原本睡得迷瞪的人,突然寻思过味,她穿越了!   京口县远不比洛阳繁华,进了城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街道两旁土木混合建造的的低矮房子,脚下不是熟悉的柏油马路,泥土路一直延伸到远方,人们摩肩擦踵,操着一口方言说话。   司马佑安稍一偏头就瞧见她安安静静直起身子观看,似百感交集,又似激动到不能言语,他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便投下一小片阴影。   两人没有过多的去看城中景色,而是急忙寻城中大夫,小辛离离经常来此为父亲抓药,熟门熟路,因此辛离离便指挥着司马佑安向医馆走去,还回忆起这年头没有叫大夫的,都管行医之人唤医者,幸好她想了一番,不然就得顺嘴叫错。   她总觉得司马佑安看她的眼神不像个八岁孩童,耐人寻味的很,怎么着也是个未来反派,在他面前能不出马脚最好。   因而医者必须找,还得体现出请医者给父亲看病的急切,这当中还得用言语转弯抹角告诉医者她父亲已经亡故,其实不必出诊。   果然医者问完,对辛离离一片怜惜,推测其父恐怕昨日半夜就病故了,给她伤口重新包扎之后,便将司马佑安单独叫出。   “你随女郎一起来,可是她兄长?你带着她,出医馆一直往西走,走到快接近城尾能瞧见一间棺材铺,为她父亲定副棺材。”   司马佑安自然听懂了,在辛离离还想叫医者回去看看时,只能再次勉强自己背着她一路走到棺材铺。   还好小辛离离跑出家的时候,知道要带着钱袋,不然恐怕连副棺材都无法为父亲置办,辛家那些豺狼虎豹怎么可能给她拿钱。   死者为大,纵然小辛离离的父亲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她也不想委屈了他,可为了给他治病家中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如今手里这些竟只能准备一个薄棺。   她捏着钱袋,眼眶不自禁的红了,好似回到现代痛哭着送走父母的场景一般,浑身冷彻,突的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静静放置着一个钱袋,便如寒冬腊月为她燃起一捧火来。   辛离离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很坚定的同司马佑安道:“多谢,日后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司马佑安只矜持冷淡地点了下头,他答应过袁依婉要平安带她回去,再说他即使再怀疑她,也不会在此时与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计较,拿出自己白日要追她时,袁依婉塞给他的钱袋,凑足了给她父亲置办个质量不错的棺椁钱。   两人从棺材铺走出来,又去置办了牌位,将身上所有的钱花得一分不剩,辛离离有些恍惚,直到自己腹中轰鸣才回到自己饿了的现实中,她捂住肚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饿。   早知道刚才就省两个铜板好了,她半仰着脖子看司马佑安,一副安慰的口吻道:“别怕,等我们回家了就有吃的了。”   司马佑安没有搭理她,而是率先反身回了棺材铺,老板已经将棺材装好,他们两个可以搭着牛车回去。   他轻巧一跃,以不符合年纪和可爱的动作干脆利落地落到牛车上,只剩辛离离手脚并用,费劲巴拉地把着车缘上不去,小短腿在半空中倒腾,不小心抻到伤口就疼的吸气,把围观的伙计逗得直乐。   她也不在意,冲人家友善的嘿嘿笑着,开玩笑,牛车是人家的,万一不想拉他们,她不想伤着腿爬山,然看在司马佑安眼中那就是傻的不能再傻的表现,一度怀疑自己推测正确与否,手却是比脑先一步伸了出去。   辛离离瞧见自己面前的手,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没黑化的反派可真是太好了,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握住借力爬上了牛车。   牛车缓缓动了起来,司马佑安抬头望了眼天,手指轻点几下随即放下,他们购置棺材等物所花时间并不多,牛车又比人力快,不会淋雨。   随着翻过山头,马上就要到家,辛离离抱着牌位将自己在司马佑安身边团成一团,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湖浪拍打声逐渐入耳,空气中满是咸湿的味道,离离父亲辛子伯后来将家安在近湖的小渔村,盖因当年她的母亲想看湖,后来父女俩送走母亲,便在那住着,一直没回辛家。   穿过小渔村向家里驶去,远远望着一群人吵架的地方,可不就在辛离离的家前,凑热闹的村民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   架牛车的伙计吆喝道:“让让,让让。”   人们认出牛车上的辛离离,同情与怜悯就像利箭一般朝她射来。   辛离离两只眼睛眨也不敢眨,只将牌位抱得更紧了。   等进了内圈,终是能听清他们在吵什么。   辛家叔父膀大腰圆一副要打人的凶狠模样,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张口骂道:“豚①!你说是离离从母(阿姨)就是了,就算你是,你也不能阻拦我们拿东西,我们一家供辛子伯念书,拿他点东西怎么了!”   他妹妹紧跟着说道:“没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娘皮,非要管我们辛家事,害不害臊!”   袁依婉任由他们骂着,人在辛家门口稳稳当当坐着,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话却硬的很:“离离没回来前,谁也不许拿她家的东西,你们若想进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不知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大,喊了一嗓子:“离离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辛离离惨白的小脸上。   作者有话说:   注:①豚指猪,就是骂人的话。从母=阿姨。   这本书背景仿魏晋时期,但因为设定是穿书,所以做了大量的私设,到时我会在作话跟大家说。   PS:男主重生,女主穿越哈,不是原来的辛离离。 第三章 逼退辛家恶   辛家三姑姑离辛离离最近,她两步跨到辛离离坐着的牛车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劲之大要不是司马佑安在辛离离背后扶了一把,就要被她拽下牛车,“离离你可回来了!”   辛离离那害怕自己是穿越人士暴露的胆怯在剧烈的疼痛之下彻底消散了,她低头在辛家三姑的手上咬了一口,趁她松手赶紧将胳膊抽了回来。   “啊,辛离离你咬我!”且看她那手,上面印着清清楚楚一圈牙印,有的地方都冒出了血珠。   此时辛离离半个身体都要掉下牛车了,见大家都看她,眼泪汪汪先声制人道:“姑姑,疼!你差点把我摔下牛车!”   赶车的伙计还挺喜欢一路上安安分分不闹腾的小孩,出言帮衬道:“就是,小女郎身上有伤嘞,哪有你这么当姑,上来就拽人家孩子。”   司马佑安脸上没有表情,却悄悄用身体挡在了辛离离前面。   辛家三姑恼恨,被另两个姑姑给拉了去,三人退后,将辛家小叔给让了出来,辛子伯这辈一共就五个子女,这会儿倒是全来了,看情况打头的便是辛家小叔。   辛离离在心中哂笑,面上却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让人看上去好不可怜。   辛家小叔名为辛子叔,因常年种地,身材魁梧了些,偏他非要效仿名士,内里穿着吊带衫,外面披一深蓝色的宽大外衣,露出他半个胸膛的黝黑腱子肉,颇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以往他一出现,小辛离离就怕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现在让他打头阵未必没有存着吓唬辛离离意思,他声如洪钟道:“离离回来的正好,有贼人冒充你从母,叔父帮你拦下了,你不知道,那贼人着实可恶。”   “我如何可恶了?贼人叫谁?”袁依婉眼也不错的盯着辛离离看,一边不客气的回话。   “贼人叫你!”   袁依婉遮唇笑了起来,用一口纯正的雅音道:“豚,好大一贼人。”   “貉子!”看热闹的村民哄笑出声,有的人还兴致起来骂起人来。   辛子叔一甩袖,手臂却将袖子给鼓囊的夹在了腋下,看的辛离离眉毛一跳一跳的,拼命在心里暗示自己,你现在就是一五岁小孩,忍住,不能笑!   她不能笑,袁依婉却是笑出声来,她梳着时下妇人爱梳的高髻,所有头发高高盘旋在头顶上,上面插一步摇,顾盼生姿,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家仕女,周身气度远不是辛子叔可比。   她弯腰同司马佑安挡在身后的辛离离介绍道:“我乃汝南袁氏十一代第七女,是你母亲的亲妹妹,离离,你应唤我声从母。”   辛离离已经弄懂从母就是阿姨的意思,她在周围人听见世家大族汝南袁氏这四个字的惊叹声中,从司马佑安身后探出个脑袋,乖乖喊了声:“从母。”   “哎。”袁依婉都没想到她能叫人叫的这么爽快,一时间竟有些怔愣,反让辛子叔钻了空子,他叫嚷道:“焉知不是骗你,怎可认人?”   这道题她会答,辛离离眼眸锃亮,模仿小孩口气道:“因为她与母亲长得很像,就如同父亲与叔父长得很像一样。”   “哈!”辛子叔神情凶狠,“我说她不是!”   袁依婉厉声道:“你这豚,闭嘴!姐夫谦谦君子,怎的有你这种兄弟?他尸骨未寒你就着急要抢他家的东西,竟还有脸编排我这从母!”   “我倒想问问,你们是离离的亲人还是强盗,孩子受伤了没瞧见?与我一妇人做口舌之争,算什么?”   辛离离在心里给袁依婉鼓掌:说的好!骂死他们!连小孩的主意都打,呸呸呸!   辛子叔几个妹妹,辛离离的姑姑自然不甘示弱,同袁依婉争吵起来,几人俞吵俞烈,辛离离拿出怀中牌位,摸了摸上面的辛子伯三个字。   她声音弱弱的问:“因何叔父和姑母要拿离离家的东西,那些不都是父亲和母亲留给离离的吗?”   这话一出,争吵的两方也消停下来,袁依婉冷笑道:“还能如何,豺狼野心贪图你家财产罢了!”   辛子叔啐了一口,辱骂道:“我看你这貉子才是那么想的!”   原来他是将袁依婉与他看成一样人了,怪道如此着急,他一把推开她,将她推的一个趔趄差点跌落在地,居高临下俯视着辛离离道:“离离,兄长已故,你孤身一人怎能活,日后你跟着我过,你家财物便得给我,只要你点头,叔父就养你!”   袁依婉被三个姑姑拉住,生怕辛离离被哄骗,着急喊道:“离离,万不能答应!”   辛离离仰头注视着辛子伯,若她是小辛离离,面前之人虽面目可憎又贪图她家财产,但他说的对,小辛离离无父无母,自己怎敢活在乱世中。   比起从来没见过的从母袁依婉,自然还是熟悉些的叔父好些,所以她会同意,可惜小离离选错了人,她记得在看书时,有寥寥几句勾画辛离离,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辛离离冰雪佳人,心比天高,奈何孤女一人,寄人篱下,纵有七巧琉璃肝又如何,所有欢声笑语都不属于她,便是连读书识字都是妄想,她有的只是在寒冬腊月还要为叔父一家洗衣的生活。   她无数次后悔当时没有听从母的话,反而到了叔父家生活,望着手上的冻疮,她决定贪图不属于她的一丝温暖,她要嫁给桓之凡,她要向堂妹炫耀,她要让叔父一家永远只能仰视自己!”   要不要到辛子叔家生活,是辛离离命运的转折点,辛家不做人,要不然能做出支开五岁孩子去找大夫的事?真过去苦日子就来了。   辛离离在心里默念忍住,忍住,她现在是五岁孩子,艹,她忍不住了,这帮不是人的玩意!   “离离,跟叔父走。”   司马佑安一脚踹在辛子叔手上,力道之大,让他狠狠嘶了一声,在辛离离瞪圆了杏眼中,他小小的倒影正摇着头。   辛离离便脆生生道:“我不要!”   辛子叔脸色一沉,“你说什么?你个五岁大的孩子还想自己立门户不成?”   “怎么不行?”她从牛车上颤巍巍站起来,小声同司马佑安道,“麻烦扶我一下。”   对着棺材默念三声对不住,想来辛子伯一片慈爱之心,会宽恕她的,她爬到棺材上,一只手牢牢抓住司马佑安的手不放,一手搂着辛子伯的牌位。   站在棺材上的辛离离可以和辛子叔平视了,她举着手里的牌位问道:“叔父说,我父亲死了是吗?”   辛子伯一直在鼓捣他那两个宽袖,黑着脸回道:“正是。”   她追问:“那我父亲是什么时候死的?”   辛子伯差点就说出口,早死了之类的话,话到口边反应过来说:“你去找医者之后不久。”   辛离离深呼吸几次,直勾勾盯着辛子伯,一字一句问道:“我父亲死后,叔父有为我父亲招魂吗?有为我父亲擦洗身体吗?有为我父亲正衣冠吗?”   说着,她眼眶都红了,里面渗出点点水渍来,她道:“叔父,你们为我父亲安置灵堂了吗?”   辛子伯面色难看起来,他们脑子光想着搜刮钱财了,哪里还会注意躺在床上的辛子伯,这世道乱,死的人多了,他们都没在意过。   袁依婉挣脱开钳制,冷嘲热讽道:“自然是没有的,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忙着搬你的家呢。”   辛离离泪珠子大滴大滴的落,哽咽道:“所以叔父,你们任由我父亲躺在床上,视他而不见,既没有为他擦洗,又没有为他正衣冠,你们,你们,我父亲好可怜!”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轰然炸裂,他们只以为辛子叔是要来抢夺家产了,哪里料到辛子伯尸骨还未寒,至今仍躺在床上,愤然骂出声来:“这竖子!”   “豚!”   “貉子!”   “简直鼠辈!”   “小女郎可不敢跟他走!”   辛离离手心里满是汗,她扬着脖子道:“叔父这样的行事,让离离没有办法相信你们的人品,我父亲还没入土为安,你们就敢当着他的面搬他的家,我要是去叔父家了,还能活着吗?”   “所以,叔父,我不走!”   拉着棺材来的伙计和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一起,将辛子叔逼离了牛车,他大声道:“对,不能跟这豚走!”   辛子叔同几位姑姑被骂得抬不起来,自己又心虚,辛子伯确实还躺在床榻之上,他们谁都没理,都没想过那是他们的兄长,他们要好好送走他的。   但让人眼热,触之可及的辛子伯财产,让他们如何能甘心,辛家姑姑便道:“兄长是我们辛家供养出来的,他死后,财产理应充公!你不去他家行,但你家的东西得让我们拿走。”   辛离离震惊,当真是不要脸哦!   她的小宇宙要燃烧了!   小嘴叭叭回呛了回去:“那姑姑死后,你家的财产不留给表弟表妹,也充公分给离离吗?”   “你这小儿,这如何能一样!”   辛离离也不看她,做主的人是辛子叔,她盯着辛子叔半分不让,一口定音道:“叔父要想索要我父亲的财产,便让族长亲自前来,既然要充公,总要所有辛家人都在才行!”   在辛子叔变幻的神色下,她又添了把火:“离离不愿父亲死后也不得安宁,待父亲七日回魂时,在他的见证下,叔父再来!”   辛子叔看看辛离离,又看看旁边的袁依婉和群情激愤的村民,知道今日无法带辛离离走,东西也摸不着,只能给了辛离离一个恶毒的眼神,随即领着辛家三位姑姑走了。   他们刚走出几百米,妖风袭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迎头落下,辛家附近响起纷乱地脚步来,“哎呦,青天白日怎么突的就下雨了,快快回家。”   辛离离看着远处抱头躲雨的辛家人,心里止不住快意,该,该,该,浇死你们。   一低头,同一双澄亮的眸子对上,她心肝颤了一下,咧开小嘴装傻充愣,“嘿嘿。”   司马佑安久久注视着她,心中思索,人品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注:豚、貉子、鼠辈,都是骂人的话,小仙女们不能学! 第四章 治世羊皮纸   密密麻麻的雨丝穿过窗棱间隙打湿了屋内的木质地板,辛离离环顾一圈,小木屋里简陋的很,一间厨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其中卧室里用一扇清屏隔出床榻和书房,客厅里则凌乱不堪,案几坐垫歪歪扭扭,都是辛家人欲强抢时弄乱的。   她现在就站在卧室门外,屋里司马佑安和一些乡亲正在帮忙为辛子伯整理遗容。   待一切收拾妥当,三日内便会大殓,停棺七日的说法,不过是为了逼辛子叔他们离去,父亲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卧室门打开,她突的紧张起来,袁依婉搂住她,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之后的一切恍如昨日重现,她被换上麻衣,白色的布条绑住头发,一步一个脚印踉跄地在泥地里往前走,无论摔了多少跤,她都没有哭出声来。   她现在是他的女儿,理应为其扶棺,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下葬、立碑、磕头,周围的吵嚷好似传不进辛离离的耳中,她跪在辛子伯和袁依彤的墓前,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墓碑,拿袖子小心将上面的灰尘擦去。   这一对苦命鸳鸯,愿来世能幸福的在一起。   她弯腰恭恭敬敬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磕最后一个头时,俯身在地,两行清泪滑落慢慢浸入泥土之中,无声泪流。   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不然她怎么会穿越到和她同名同姓的辛离离身体中,纵使这是一本书,可世界自行运转,所经历的一切都那样真实。   真实到忍不住泪意汹涌,可能这就是她辛离离的命,所以书里书外两个世界,她皆痛失双亲。   现代爸妈在她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出车祸抢救失败去世了,当时她浑浑噩噩根本不太能理解双亲都去了意味着什么。   她成了孤儿。   同学们直白跟她说她爸妈死了,还有人嬉笑她没爸没妈;老师们怜惜的看她;家里亲戚甚至不在她面前提到她爸妈,她不敢在他们面前哭,每天快乐的笑着,被他们说傻人有傻福,可只有自己知道每晚在被窝里无声哭得多痛苦。   但她又比小辛离离幸运,爸妈死后,她的一众阿姨和叔叔,都争抢着要收养她,根本没出现踢皮球的情况,最后小姨胜出,她自此被小姨当做亲闺女一样养着长大。   可她早死的爸妈,却再也不能为她考上一所重点大学而开心,为她学会了爸爸的祖传手艺而自豪,再也不会抱着她对她说:“姑娘,吹个蜡烛,又大一岁了。”   喉咙里控制不住的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哭声,她身子一颤一颤的,被袁依婉抱在怀里,她温柔的对她道:“离离,哭罢。”   泪珠不断向下砸去,她那令人绞心断肠的哭声,将周围的人都感染的湿了眼眶。   待她哭够了之后,用小手胡乱抹了把脸,像以往做过无数次那般,对袁依婉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哽咽说:“从母,离离没事。”   小小的孩子,下巴尖上还缀着泪珠,眼里水汪汪的,神情哀切,却偏要装作没事人一般,她以为她的笑容很好看吗,明明让人看得难受死了。   袁依婉伸手为她擦脸,俯身亲在她鼻尖上,“离离,不想笑,我们便不笑了,日后便跟着从母,从母会拿你当亲儿的,好不好?”   辛离离眼圈里泪花打转,小姨的身影和面前的袁依婉重叠在一起,于是重重点头道:“好。”   司马佑安静静站在她们两个身旁,垂眸半晌后,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进林子中摘了些带有柔韧性的草,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个草帽便编好了。   翠绿的上面还带着露珠的草帽被扣在了辛离离头顶,而袁依婉那顶,她说什么也不戴,反手放在了司马佑安头上,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众人开始往家赶。   袁依婉一手拉着辛离离,一手拉着司马佑安,用无比郑重的语气道:“日后便我们三个生活在一起了,我定会尽所能去照料你们。”   辛离离扑到她怀里,正确说法是扑在她大腿上,感动地抽了抽鼻子,侧头一看,正对上司马佑安冷漠的眼珠子,被冻得缩了一下,将脸埋地更深了。   反派头上戴绿帽……糟糕,她不能正视小反派了。   翘起的嘴角还没咧到最大,想到自己头上也有一顶,笑容逐渐凝固,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谁比谁能强,哎。   等回了家里,袁依婉说什么也要留帮忙的乡亲们吃顿饭,这年头家家都不容易,乡亲们也不好意思占孤儿寡母的口粮,便有的拎条鱼、有的带点扇贝和虾,都是自家打的,不花钱。   大家凑在一起吃了顿,袁依婉再三感谢,又将自己和司马佑安的来历再次讲了一遍,没说司马佑安是她寻亲路上捡来的,只一口一个我们娘俩,光明正大将司马佑安的身份给坐实了。   大家散去后,寂寞重新笼罩这个小院,袁依婉在前面收拾东西,让两个孩子待在屋里不要乱动,坐在床榻上的辛离离便和司马佑安相对无言。   半晌,司马佑安动了,他打开辛子伯亲自题字作诗的屏风,径直朝对面的书房走去,十分规矩地跪坐在屋中众多竹简前,一抬头便能看见辛离离。   将竹简分门别类整理,而后手里拿着棉布打开擦拭,动作不快不慢,十分赏心悦目,不一会儿的功夫身旁就堆砌了比他还高的小山。   直到他打开一卷竹简,从里面掉落一张保存完好的羊皮纸,他若有所思伸手将其打开,熟悉的铁画银钩字迹出现在眼前,比起前世被他反复揣摩,小心保存字迹依旧有磨损的羊皮纸来说,这份字迹新鲜的像是刚写出来的。   他抬起眼眸,目光落在身前这一堆还没被擦过的竹简,伸手将其挨个打开,从中抽出内里藏着的羊皮纸,很快就摞了一叠。   最关键的是,这些羊皮纸是全的,他前世拿到的只有一半,一半便让他如痴如醉,惊为天人,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将剩下一半读了去,最后一张羊皮纸笔墨松散,想来是书写之人体力不足导致。   而后神情微变,从不出现表情的脸上出现恍然大悟之色,可见自己所受震荡之大。   这些羊皮纸讲得是以法施政、用法治国,上半重法,下半却是重人!   前世为何施政却遭到百姓反抗,都有了解释,严苛政令无法让百姓休养生息才是原因。   自他回到幼时,耳边日夜都有“国之有难,共赴鸿蒙!”的声音盘旋,他做错了吗?   迷蒙的眸子抬起,落在小心走到竹简堆前的辛离离眸中,让她小心肝顿时颤了一下,小时候的司马佑安长得也太犯规了,谁能忍心让玉雪团子伤心。   辛离离探头瞧了眼羊皮纸,这是世界还没出现造纸术,人们书写多用竹简,羊皮纸是昂贵的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能写在上面的东西一定是辛子伯认为最重要的。   感谢现在的字不是小篆而是楷书,连蒙带猜她还能读懂,上面写的竟是一份法治政令,辛子伯厉害了,即使生活在新时代的辛离离也会觉得,在这个时代出现“法治”、“以人为本”的观念,多么稀奇和超前。   她从容地盘腿坐在了司马佑安对面,手里拿着另一块抹布道:“我跟你一起擦呀。”   司马佑安迷蒙的眼神落在她随意的盘腿姿势上,倏然一凝,拿着羊皮纸的手指微紧,一个人的行为潜移默化便会成为习惯,“辛离离”为了能与桓之凡相配刻苦学习礼仪,一应仪态全改了过来,断然不会出现如此不雅的坐姿。   被小反派一直盯着的辛离离浑身都不得劲起来,咋了?她刚才也触景伤情哭过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冷静,她现在才五岁,拿出五岁小孩的无知来。   她咳了一声,瞄了一眼司马佑安板板正正跪坐的姿势,全当没看见,换了条腿继续盘着,五岁还是有五岁的好处的,理直气壮就不跪坐。   咳,她其实偷偷跪坐过,五分钟就腿麻了……   随即没话找话道:“这些羊皮纸夹竹简里的?我父亲藏它们做什么,放一起不是更好打理?”   司马佑安沉默片刻终是不像刚才那般警惕,她父亲……是了,能出现她家的东西,除了她父亲写得还能是谁,更何况辛子伯师从法家,最出名的就是巧读《韩非子》。   想起已经被下葬的男人,他叹息一声,可惜了,若是此书面世,辛子伯兴许能成为一代大家。   “你喜欢吗?”   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辛离离已经站起来了,双手按在竹简上,伸着脖子去看他手里的羊皮纸,一双大眼睛明亮的注视着他。   她说:“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好了,要不这些东西也保不住。”   辛家不惜撕破脸皮都要拿他父亲的遗产,可他家真的穷的不剩什么了,唯一值钱的就是面前这些竹简。   别小看这些竹简,这可是在此朝代值万金的东西,读书太难了,字面意义上的太难了,世家为了保持自家强盛拢断了底层百姓读书明智的机会,加之现在无纸,一些书都是写在竹简上的。   所以,这堆竹简真的很值钱,辛家就是冲着它们来的。   司马佑安无意识收紧手指,羊皮纸便出现了微微的褶皱,辛离离想着与其便宜了辛家,不如给司马佑安送个人情,趁着小反派还没黑化,多讨好一下,日后也能照拂她和袁依婉一二。   随便打开一个竹简往下倒了倒,看还能不能掉出羊皮纸,司马佑安已经珍重地将羊皮纸放好,站起身双手作揖向辛离离行了个礼,以示感激之情。   吓得辛离离手里的竹简掉落,她又慌忙去拿,脚下一拌砸在竹简堆里,将竹简砸地摇摇欲坠,只听“哗啦”一声,竹简全倒了,甚至波及到了司马佑安刚才擦出来的那堆。   所有的竹简混落在地,巨大的声响惹得袁依婉出声询问。   辛离离欲哭无泪的回了一句,便紧紧抿唇,瞪大了双眼看向司马佑安,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发四!”   司马佑安看着坍塌的竹简,再看着默默将脚从竹简下面抽开的辛离离,生出一种诡异的微妙感。   他打手势询问可有砸伤她的脚,辛离离赶忙摇头,蹲下身抱起竹简要放在案几上,结果误估重量,导致小身子摇摇晃晃,看上去像一只黄绒鸭子,让人忍俊不禁。   辛离离:简直丢死人了!   目光转到被妥善放置的羊皮纸上,顿时冷哼一声,能让小反派这般看重的东西,一定十分贵重。   辛子伯去世前,还嘱咐小辛离离要将竹简交给辛家,兴许还抱着用羊皮纸上的东西换小辛离离安稳生活的意思,他可真是太傻了。   现在想想,辛家自接了小辛离离过去后,就投靠了当地世家,还和男主扯上关系,一路顺风顺水,世家凭什么相帮辛家?九成九跟这羊皮纸有关系。   好家伙,辛家踩着小辛离离飞升的挺快啊!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新标签:手巧达人。   盘着小腿的辛离离:实不相瞒,我还想翘个二郎腿。   (发誓的誓,我是故意写成四的哈,不是错别字,想借此体现辛离离当时的心里,有些大舌头。)   ————   感谢在2021-10-27 07:27:28~2021-10-28 20: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粟米菌、风吹麦成浪、一颗大枣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60瓶;牙疼不是病啊(╥﹏╥)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与辛家恩断   清晨,海浪之声阵阵,笼罩住小渔村的白色雾气骤然翻滚起来,那不同于旁边安静的迥异之处,正是辛离离的家。   尚且未到七日之限,得知辛子伯下葬的辛家人已经浩浩荡荡过来了,除了妇女幼儿,这次他们几乎出动了半个族的人,六十多岁半头白发的族长也真的被请来了,只怕这次不带走辛子伯的东西,他们是不会走的。   辛家大半人都围在了辛家小房外,院子里站的是满满登登,少数诸如辛子叔和几位姑姑,以及村长方才进了屋,对比一下和他们站在对立面柔弱袁依婉、两个半大孩子。   衬得他们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虽对这一幕早有准备,可看到他们凶神恶煞的狰狞面容,辛离离依然替辛子伯感到寒心。   亏辛子伯去世前还在惦记着族人和小辛离离,跟小辛离离说读书的重要性,说他多么想在族中办个学堂,说他弟弟妹妹为了供他读书费了多少心血。   可财帛动人心,这些人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威逼他们拿东西,都没去祭拜辛子伯,就连一族之长都默认如此,何况他人。   高大魁梧的辛子叔依旧做不伦不类的打扮,身上穿着不符合气质的宽袖长袍,在小渔村这种遍地沙子的地方,还踩着高脚木屐,弄得脏兮兮。   他可真是有撑腰的人了,声音都洪亮的要震破耳膜:“族长也请来了,尔等速速将他的东西归还,那都是族里掏钱买的。”   袁依婉最是不喜他的作风,虽已经和辛离离商量好,要将书悉数捐出,但也不能轻易给他,总要抻一下,不然他们有又要得寸进尺。   便道:“既然是族中购置,请拿出字据,我们一笔笔算清楚,倘若真是族里买的,我们二话不说,便给你们。”   现在大多都是以物易物,字据是世家大族爱用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有,而且那些书也不是他们买的,他们是供养辛子伯了,在辛子伯父亲还在世时,他父亲过世,分家后,便是各过各的了。   辛子伯当年去洛阳,盘缠可是自己赚出来的,他们要是想让辛离离顾忌年少时供养父亲之情也行,偏要添油加醋,好似辛子伯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令人生厌。   袁依婉一口咬死要证据,气得辛子叔口不择言:“尔等为何要百般阻拦?若没有我们当初支持,他辛子伯还能读的起书?这也罢了,偏他什么都没读出来,平白浪费钱财,废物一个!”   辛离离倏然变脸,辛家族长适时出声道:“二郎,住口!”   辛家族长满脸愁苦之色,体型瘦削,皮肤黝黑,从进门到现在只说了这四个字。   在这个人均活五十岁的年代,族长可谓高寿,这样的人平日里都会被族人供起来,非大事不请,尤其是现在官府不管族中私事,族长的权利就更大了,他说闭嘴,辛子叔纵使再不甘心也得服下软来。   他伏小做低委屈的道了句:“族长为我们做主啊。”   辛离离狠狠剜了辛子叔一眼,偏过头去看团子一般的司马佑安洗眼睛。   若是此时有烟杆,族长非得磕两下再吸口烟,可他没有,便只能直勾勾注视着辛离离,他那一双昏黄的眼中,有难堪亦有为难,为了辛氏一族的未来,他注定要当个恶人,同辛离离道:“老大家女郎,大郎少时聪颖,辛氏一族举全族之力供他读书。”   他语气停顿了下,没向辛子叔那般说供出个废物一样的刺耳之言,只道:“如今大郎身死,族中生活亦是十分困难,我们想拿回曾经给予他的钱财也望你能谅解。”   族长开口发话要钱,威力不同凡响,至少那几个上蹿下跳的辛家人都安静乖顺下来了。   袁依婉将辛离离往自己身后塞了塞,面对老者她礼仪足够,回道:“可惜为了给姊夫治病,所花甚多,家中已无钱财。”   辛子叔一听就要炸,刚要口出恶言,被族长一个眼神制止住,族长没同袁依婉说话,反而又是和辛离离道:“家中虽无钱财,但你父立志要读遍天下书,想来家中有不少竹简,你一女郎留着也无用,将那些书给我们,就算了结之前我们供养他之事了。”   果然是冲着竹简来的,辛离离仰头看向族长,只觉得好笑。   她脆生生道:“好啊!”   这一声好反倒让族长还欲劝说的话卡在了嗓中,直到此时他才将面前幼小的孩童看在眼里,甚至想伸手摸摸她的头,辛离离只是往袁依婉身后又藏了藏,躲了开,他便不再伸手。   而是道:“你们父女俩,辛家会记着的。”   辛离离扯扯嘴角,这一刻她甚至不想伪装成五岁幼童,而是想如泼妇般将这些人骂个狗血喷头,她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开口道:“也顺便记一下我母亲吧,那些竹简里有一半都是我母亲抄写的,剩下一半才是我父亲默写的,除了买竹简花了钱,没花你们一分。”   说着,她不管他们脸色有多难堪,从袁依婉身后跑开,打开了卧室的门,书房还在最里面,司马佑安见状帮她挪开屏风,露出堆了半个屋子的竹简。   在两人这些日子齐心协力擦拭之下,竹简宛如焕然一新般整整齐齐摆放着,她走到竹简旁,只堪堪到竹简小山的一半。   辛家众人在看到这些竹简的时候眼珠子都要馋红了,克制不住的就想进来搬,被族长厉声喝止,他语气分外温柔,可也难掩激动,连连道:“好女郎。”   辛离离将手搭在竹简堆上,随手拿起摆放在最边上的一份,上面的字迹清丽秀婉出自母亲袁依彤之手,她道:“父亲惦念族人养育之恩,在死前曾嘱咐离离,让离离将这些书悉数交给族中,他本想亲自为族中开学堂,教族中子弟明事理,   奈何他身子骨不争气,只能利用所剩无几的时间多多抄写书籍,盼望族中子弟拿到书后可以认真研阅,不将目光局限于田野名利,可以自由选择生活。”   一番文绉绉的话说完,辛离离立刻看向辛家众人嘲讽道:“就算叔父不念手足之情,在父亲亡故当天打算来抢这些书,离离也是打算遵从父亲遗愿,将书全部送予族中的。   若不是父亲有所交代,为了留下父亲和母亲的遗作,离离就算拼上个头破血流,也不会让他人染指自家东西!所以大家来的正好,速速将书拉走罢。”   任谁也想不到五岁的孩童能说出这样一番大义炳然的话,听懂了吗?这些书不是因为你们嘴中嚷嚷对辛子伯有恩情,而挟恩要索得来的,而是辛子伯惦念你们,得意嘱托要交给你们的。   你们想要书,所以威逼利诱手段齐上场,可辛子伯却心甘情愿奉书出去,只盼族人有所出息。   高下立判,欺负辛子伯留下的五岁幼童,你们羞不羞!   当然是羞的!不少族人都羞愧地以袖遮面,更有族长望着她和竹简怅然失神。   她与族长对视,半分不怯场。哼,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辛离离她的风格,凭什么辛子伯故去,献出自己的书籍和羊皮纸上的大作,被他的族人拿去换取优渥生活,而他的女儿小辛离离就要提心吊胆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你们要,我们无法螳臂当车,那就将这其中的道理掰扯明白了,别当我们好欺负!   因而她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在她叔父已经走过来要拿竹简时,说道:“且慢。”   辛子叔距离竹简一步之遥,再听辛离离叫住他,瞬时就变了脸色,阴着一张脸说:“你又要作甚?我看你都被你从母教导坏了,话已说出便不能更改,这些竹简是我们的,叫住我作甚?”   “二郎!”族长喝止他后,又看向辛离离道,“你且说。”   幸好辛家还有明事理的人,辛离离忽略大家都以为这些话是袁依婉教她说的,袁依婉虽也教过她,担心她说不利索,但绝对没有想过她不仅说的字字珠玑,还那么冷嘲热讽。   她被怕辛子叔伤害她的袁依婉抱了起来,袁依婉对族长道:“就由我来说罢,族长也看到了,离离一家除了这些书真可谓是家徒四壁,将书给了你们后,她一孤女又能如何生存?”   之前族长因袁依婉和司马佑安不姓辛,排除在辛家事务之外,所言俱是跟辛离离说,哪怕她是五岁幼童,他也要同她说,辛家家事,不准外人插手,此时看袁依婉一副要为辛离离说话的模样,再看被抱起来的小孩瘦骨嶙峋的,当下皱起眉头,却未阻止,问道:“尔等可是要用书换钱?”   他这话,辛离离和袁依婉还没有反应,辛家人当先不同意起来了,涉及钱财,刚刚听说辛子伯献书他们却来索要的羞愧退的一干二净。   一个个吵嚷着:“凭甚给他们钱,我们没管他们要钱就不错了!”   “这么多年供辛子伯读书,怎么他死了我们还要供养他女儿吗?”   “族长,我们没钱!”   族长满脸沟壑的脸上,现在能夹蚊子了,他喝道:“都给我闭嘴。”   辛家人一个个气鼓鼓的盯着辛离离,就连在一旁的辛子叔都抱起双臂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却听袁依婉道:“我们不要钱。”   她低头望着辛离离,语气分外温柔,她说:“但是离离自此要交给我照料,书,你们拉走,人,我要了。”   辛子叔就差将辛离离就是吃白饭的拖油瓶,谁稀罕要她表现在脸上了,可族长心下明镜,他叹了口气,同辛离离道:“女郎,这可是你的意思?”   辛离离不像普通小孩般害怕他,就像没听出他言外之意,怕袁依婉哄骗她了,郑重点头道:“是。”   她是个连族长都叫不出名字的丫头,只唤她女郎女郎,无形中拉开距离,而跟她关系最亲近的辛子叔,定不是会好好照料她的人,她还跟着辛家做什么呢,走小辛离离的老路吗?   族长望了她们身后的竹简一眼,点头道:“好。”   辛离离小脸上露出笑容,看得族长眉头皱地更紧,袁依婉乘胜追击,接过司马佑安递过来的竹简道:“那还望族长在这份字据上签字,今日之后,你们拿走书籍,离离便跟着我过,不管日子成什么样,辛家都不能来寻离离。”   用书换一个女郎,不用养她,还不用掏钱,哪来的这种好事,辛家人纷纷开口让族长同意。   族人迫不及待要拉走书籍换钱,甚至看不出这份字据一签,辛离离变相不再与辛家有瓜葛,族长思考半晌,终是叹口气,决定要舍了辛离离这个小女郎,唤来族中跟随辛子伯识过字的儿郎,念了一遍后,将手印按在了竹简上。   自此,辛离离便光明正大交由袁依婉抚养了。   屋里的竹简随着辛家人的搬走,慢慢变少,最终一卷都没剩下,显得空荡荡的,辛离离站在房门外,看着他们装了三辆牛车。   她红着眼眶情不自禁跟着跑了几步,脆生生喊道:“族长,我父亲就葬在半山腰,有空去祭拜一下他吧。”   也不要让他太寒心了。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欢呼雀跃开心!   ———— 第六章 佛山无影脚   恶魔在人心,书房空荡荡。   辛离离盘腿坐在地上叹气,这回,可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了。   最值钱的书给出去了、家里和从母仅剩的钱用来下葬父亲了、厨房里一粒米没瞧见、仅有一罐黄豆以及手指头大小的盐块。   司马佑安和她现在年纪都颇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得跟上。   唯一的肉食便是湖鱼,家里无人会打鱼,所以都是用东西和村里人换的,如今也没东西可换,她可以早上起来去湖边捡点退潮的鱼,也不知能有多少。   按照剧情,小辛离离在这个时间节点会跟着辛子叔回辛家,然后寄人篱下讨生活,至于袁依婉和司马佑安……剧情未细表,情节一开始就是司马佑安以太史身份,回了洛阳成为男主桓之凡的对手,小时的事情,都穿插在两人的回忆中。   辛离离突地坐直身体,小时候照顾司马佑安长大的袁依婉会病逝,所以他才会再一次流落人间,历经坎坷变成最后的国师!   从母什么时候病逝的?   虽然掐不准具体时限,但是袁依婉至少照顾了司马佑安一年,还有时间。   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拍着自己小胸脯安慰,还好还好,现在剧情都还没有开始。   小反派三观尚未塑性,从母身体依然康健,男主也不过垂髫稚童。   那就从此刻开始,在剧情来临之前,努力壮大自身!赚足够的钱应对从母的疾病,积极转变小反派厌世的想法,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如果剧情避无可避,那她希望届时小反派用最有力的拳头迎击上去!   而当下,她捂住肚子,里面咕噜一声,先解决温饱问题。   温饱解决了才能奔小康!   司马佑安进来的时候,就见小人叹气、小人生无可恋、小人突然振奋?   他低头与突然看见他震惊到不敢再动的辛离离对视,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在辛离离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勾住她的衣领,让她站了起来。   辛离离拍拍屁股上的灰,十分复杂的看向他施舍的手指,改变小反派任重而道远啊。   书房都是空的,两人很快就将其打扫干净,又将外面的案几拖了进来同书房的合成一张。   这几日晚上,隔着屏风,都是袁依婉带着辛离离睡在床上,司马佑安就在书房里打个地铺,因为忙着给辛子伯下葬,又要想辛家人,都没顾得上他。   直接睡在地上湿气太重,她都怕他身子受不了,如今虽然条件简陋了些,但已比之前好太多了,毕竟家里穷。   辛离离偷偷瞄司马佑安,见他忙着低头铺被褥,不禁感叹,人不可貌相,小反派不仅能吃苦手还巧,心地还善良。   她伸手拍了拍被褥,一掌下去仿佛直接按在案几上,这么硬?   哒哒跑到床榻边,三下五除二从底下抽出一条褥子,抱着褥子走过来,褥子过大将她整个上半身都遮挡住了,只留两条腿在外面。   司马佑安有心拒绝,但辛离离仗着自己现在年仅五岁,装傻充愣将褥子给铺了上去,而后满意地拍拍,“好啦!”   细微之处的差别,让人心惊,司马佑安看着欢快的小人,垂下眸子,辛离离向来怕他,她真的是她?   辛离离摇头晃脑好不自在,屋子都收拾干净了,她腿一动就跑去寻屋外的袁依婉。   屋子里终究不似外面亮堂,为了省灯油,袁依婉正坐在门口给他们两个改衣裳。   自古都说衣食住行,衣还要排在食前面,有多少穷苦人家衣不蔽体,甚至得体的一套衣裳只能换着穿,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可见衣裳的重要性。   如今辛离离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以前在辛子伯和袁依彤身体还康健的时候置办的,那时家中绝无现在这般凄凉,但一场大病拖垮了这个家,索性还剩下四五套衣裳来,袁依婉便拿自家阿姊的衣裳,给辛离离改两身出来,剩下的她也得留着自己换洗。   至于辛子伯的衣裳,问询过离离的意见,她没有什么堵衣裳思人的想法在,所以便拿出一套给司马佑安改两身。   袁依婉见她过来招呼她:“离离过来了,正好让从母比量一下。”   乖乖走过去让袁依婉拿衣裳往她身上比量,衣裳整体都要偏大一个巴掌,这是怕她年纪还小,长太快会蹿个子,衣服做正好穿不了多久。   辛离离放彩虹屁:“从母还会做衣裳,好厉害哦,手太巧啦,这样的天仙儿竟然是离离的从母,离离太幸运啦。”   袁依婉不说心花怒放,但绝对心情好的弯了嘴角,她揉了揉辛离离的发,语气无奈:“你啊。”   “怎么了,离离说的可是实话啊。”辛离离一边欣赏着袁依婉因害羞而染上红晕的脸颊,美人垂眸,宛如画中仙,一边趁机抱住眼前人,和她贴贴,心情好不舒畅。   袁依婉手里拿着针怕刺到她,动作躲避,眼睛注意到司马佑安,像是解脱了般赶紧同他道:“离离是女郎,衣裳又因为走山路磨坏了,所以我先改她的衣裳,等她的衣裳改完,我在改你的可好?”   司马佑安从两人身后出来,瞧她们两个的亲热劲儿,眸中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很快他将其隐藏起来,向袁依婉作揖点头,示意他全然没有意见。   辛离离依旧使劲和袁依婉贴贴,袁依婉摸着她头顶的小揪揪道:“我们定会活得好好的。”   不用辛离离主动申请,袁依婉给她改了一套衫、裤,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喜欢爬上爬下,裙子碍事不说,只怕穿两天就得破了。   被真当做五岁孩子的辛离离没有半分不痛快,从母给穿上新衣裳之后就学会自己穿了,衣裳瘦窄,贴合着身体,与世族们喜欢穿的宽袖长袍就像是两个极端。   穿上新衣裳,心情美滋滋,她跨上司马佑安编出来的小草筐,一蹦一跳往湖边走,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从发现五岁是撒泼打滚都没人嘲笑的大杀器,她就开始逐渐放飞自我了,行动间颇有些童趣。   刚刚退潮的湖边给她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可不光她等着,小渔村如她一般大的孩子全都一窝蜂冲了上去。   嗷嗷嗷,冲呀,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赶海”?   辛离离一边将被渔网钩住的鱼往草筐里装,一边来回翻石头,她刷小视频的时候,看见通常石头后面都会藏着螃蟹啊,螃蟹,就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了。   一连翻了好几块除了吸在上面的螺啥也没有。   行吧,看来螃蟹不常有,别做梦,老老实实捡小鱼吧。   改变目标的离离开始扫荡周围的贝类,还有遗留在岸上的鱼,不一会儿草筐就装了半筐,回头一看满足了,随即脸上一僵。   因为她身子瘦小,所以司马佑安给她编得草筐比她后背还小一圈,从大人的视角看那叫一个袖珍,她还没忘袁依婉看见她这模样,那满脸的姨母笑。   哎,“赶海”不易,离离叹气,那些拍小视频的是怎么做到走三步一条鱼,走五步一只螃蟹的?   啥也别说了,赶紧的吧,温旭的阳光已经撒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了,等它开始发威的时候,她就捡不了了。   仗着她芯子是个成年人,能及时调整自己的方位,利用刚得到的小经验,赶在太阳高高挂起前,成功将小草筐装满了,司马佑安还给草筐做了个盖,她也不用担心捡来的东西会掉出来,拎着手里捡来如她手臂一般长的鱼,小腿一迈,就往家跑去,这些足够吃一天啦。   可连湖边都没跑出去,她就紧急刹车,三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子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已经搜刮了一个小孩捡来的鱼,任那孩子哭哭啼啼往家走。   呦呵,这是碰到拦路抢劫的了?   她蹙眉,不想和这些孩子起冲突,寻思绕个路,可三个孩子已经观察她很久了,她就是父母说的寡妇家小孩,又瘦又小,捡得东西倒是挺多,他们三两下就走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喂,小豚,将你捡的东西交出来。”为首的孩子说着手还朝她的草筐伸去,被辛离离赶紧躲了。   三个孩子大声笑了起来,一个说:“这不是寡妇她家的。”   “我听我娘说,她不是寡妇亲生的,寡妇带来的哑巴才是,她父亲是那个有名的连打鱼都不会的废物。”   小孩抱起手臂,“喂,小豚,你要是不把东西给我,我就跟寡妇说你坏话,让她把你扔了。”   另两个小孩打断他的话,一左一右站在辛离离前面,其中一个将腿叉得大大的,指着自己的□□说:“过来豚,从这爬过去,不然……”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在辛离离面前晃悠,“今儿打死你。”   “哈哈哈,你们从哪学来的。”三个孩子笑作一团,又都对她恶意满满。   辛离离也翘起一侧嘴角笑了,真是的,哪个世界都有熊孩子。   寡妇、哑巴、废物?   让她从□□钻过去?   真是句句、事事都精准踩在她的爆点上。   她晃晃手里的鱼,问道:“要这个是吧?”   又指指小男孩劈开的腿,“让我钻是吧?”   话音一落,手里的鱼“啪”地甩上了一个小男孩的脸,鱼尾卷起“啪”又弹抽了一下,将他一侧的脸蛋直接打出了红印子。   小短腿冲刺两步,一脚踹在张着腿的小男孩裆部,嗷叫顿时响在了这片岸边,她恶狠狠道:“让你尝尝姑奶奶的佛山无影脚!”   一手抓住了为首的头发,直将他扯了个趔趄,又头顶一撞直接将人撞在地上,坐在他身上朝脸招呼。   被鱼抽的孩子也反应过来,过来同辛离离撕打在一块。   瘦小的辛离离哪里是堪称壮硕的男孩子对手,但她自有一股狠劲,让人看着就心惊,动手间就没那么利索。   从小在学校因为是孤儿没少和人打架的辛离离,面对这一幕“抢劫”心有郁气,下手之间嘴里还不停:“废物?我父亲是读书人,我看教出你们这些混球的人才是废物!不对,你们连我都打不过才是废物!”   混战之中她嗷呜一口咬在对方耳朵上,也不知道咬得是谁,反正死劲儿咬就对了!   “小哑巴来了快跑啊!”   围观打架的小孩子们一窝蜂全跑了个干净,赶到的司马佑安看到的就是辛离离嘴里咬着一人的耳朵,自己头发被另一个人揪住,腿还不断寻机会往人下三路踹去的场面,岂止一个乱字。   他沉着小脸上前,先是扣住揪着辛离离头发的男孩,精准按在他麻筋上,在他放手抽搐之际,将人扔在沙子上,见他还要起身过来,脚踩腿骨之上,成功让那孩子误以为自己腿要断了,在地上不断哀嚎。   又将手指插在辛离离的嘴边,救出了已经被咬出血的耳朵。   辛离离下意识咬住司马佑安手指,在上面咬了几个牙印出来,她被抱着离开战场,指着那孩子狠厉道:“再让我听见你喊小哑巴试试!”   司马佑安眉梢一跳,半边脸被血染红的孩子一声喊朝两人冲过来,辛离离小短腿尚伸在半空中,对方已经被司马佑安一脚踹开了两米远,重重摔在沙子上。   这一下不光剩下的两个孩子噤若寒蝉,辛离离也浑身僵硬,终于反应过来是司马佑安!   穷文富武,学武需要有充足的食物提供营养,还要请师傅教导,一向是有钱人家才能学的玩意,司马佑安乃是公主之子,文武双全自不必说,没点本事他也不能逃到这。   不愧是反派,瞧瞧这劲道,应该再打几下熊孩子!   三个男孩子害怕的一个扶一个,连狠话都不敢撂,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跑。   痛打落水狗这事辛离离会干,尤其是她还有司马佑安撑腰的时候,对着三个孩子的背影一顿输出:“以后别再让姑奶奶看见你们欺负人,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等人影都看不见,周围的孩子们也都兴致勃勃跑回家要和家长说道的时候,辛离离才被司马佑安放在地上。   这会儿她乖巧极了,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哪有半分刚才凶狠的小模样。   司马佑安瞧她头发全散落下来,脸颊擦伤,衣裳凌乱的样子,终是没忍住叹息一声,三个男孩子打她一个,她岂有不受伤之理。   辛离离发誓她听见他叹气了!呜……她惹小反派生气了。   她小心抬头,可怜巴巴说:“对不住,我把你给我编的草筐弄坏了。”   再一看,想哭,她好不容易捡来的东西刚才打架的时候,都被踩坏不能要了,都怪那三个熊孩子!   司马佑安沉默看了她半晌,直看得她胆怯为止,方才蹲下身,示意她趴上来,辛离离小步挪动过去,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环上他的脖颈。   被他背起来,碰到伤口,忍不住小小地嘶了一声。   换上新衣裳的第一天以干架结束。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委屈???   这是一本种田文,种田文噻,有点慢热哈,但是我相信你们不会嫌弃我们离离和大郎的   ———— 第七章 匹夫本无罪   辛家小院里,挂满了浆洗的衣裳,都是旁人拿过来给袁依婉洗的,算是照顾她,给她个活计,她也不挑,笑吟吟接了下来,没有半分曾经属于世家大族嫡女的骄傲。   她低垂下头,神情不见悲苦,脸侧的碎发随着她洗衣的动作,轻巧贴合吻在她脸颊,又时而调皮地远离,痒痒的,就像早晨出门时辛离离软软叫她从母时的感受。   家门覆灭,沦落成尘,干着劳苦的活计,也不能压弯她的背脊,她一下又一下搓揉着衣裳,手指浸在冰凉的水里已经泡的通红。   门外,村里的孩子们陆陆续续跑了回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隐隐听见辛家女郎、小哑巴的字样。   她心中突突,放下手中衣裳,刚打开院门便视线一凝。   清晨蹦蹦跳跳背着小草筐的孩子现在有气无力地趴在司马佑安的肩头,再一细看,满脸都是血,环着司马佑安脖子的手臂上赫然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离离,这是怎么了?”   辛离离被这声喊震到了,立马从司马佑安肩头上支棱了起来,支支吾吾,小小声道:“从母,离离和人打架了。”   袁依婉手都是抖的,手上未曾擦干的水渍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地,撒落成一个不规则的图形。   她示意两个孩子进来,砰的关上院门,转身便问:“因何打架,和谁打架?”   辛离离一看架势不妙,赶紧从司马佑安身上滑下来,动作急切还碰到了被打的伤,顿时龇牙咧嘴,还是司马佑安扶了她一下才站好。   她自知理亏半个身子都躲在司马佑安身后,只要代入一下家长看见早上给孩子换上一身新衣裳,结果没两小时孩子就在外面滚了一身泥,顺便和人干了一架的场景,就能知道袁依婉现在该有多气。   便急急解释道:“早上离离去湖边捡鱼,捡完之后有三个男孩要抢鱼,还嘴里不干净,说从母是寡妇,骂父亲是废物,又让我从他们□□钻过去,说不钻就打我,要跟从母告状让从母将我扔了,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司马佑安闻之低头看她,他们不是还骂他是小哑巴,她怎么不说?该不会,是怕当着他的面说此话他会伤心?   那几个孩子竟还想让她钻胯?刚才他下手轻了。   这面司马佑安沉默思考,那边袁依婉伸起手,“三个?”看样子像是要打人,辛离离吓得抓住了司马佑安的衣袖,高升嚷道:“从母,离离没错,他们就是欺软怕硬的,要是离离不还手,以后受的欺负会更多!”   眼见袁依婉的手依旧落了下来,辛离离闭上眼睛,紧紧搂住司马佑安的胳膊,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打并没有挨,她偷偷摸摸睁眼,就见袁依婉红着眼眶,手指离她脑门一寸有余。   而后轻轻落下,扒拉着她的头带到自己身边,半蹲下去仔细看她脸上的血,在发现这些血都是别人的,她脸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又卷起她的裤腿和衣袖查看起来。   待发现上面红肿不少,有的还破皮流血时,袁依婉问了遍:“你可知错?”   辛离离不说话,明亮的大眼睛里,不会藏事的写满了:我没错。   袁依婉抿唇,两人谁也不服输的互相对视。   直到院门被敲响,乱糟糟的声音被充满咸味的声音吹进院中,连带着那一串女子尖锐的骂声一齐传来。   三人就在门口,袁依婉起身开门,辛离离默默跟了上去站在她右手边,司马佑安见状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站在了另一侧。   门外,和辛离离打了一仗的三个孩子各自被自家母亲带着过来,他们鼻青脸肿,一瘸一拐,打输了叫家长,这让他们非常没有面子,因此一个个都十分抗拒,扭动着身子想跑,可奈何他们老娘不放。   三个孩子中为首那个体型最壮硕的母亲李氏,一边拽着自家小子的衣领,一边气愤的同袁依婉道:“离离她从母,你看看离离将我儿咬成什么样了?耳朵都差点掉了,你们辛家还自诩读书人呢?就这么教孩子的?”   “还有我家孩子,说是被你家离离踢着子孙根了,这要是踢坏了断了我老段家的根,你家离离负责吗?”   “再来看看我家孩子,你躲什么?”另一个穿着红衣的妇人扯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将他往袁依婉面前带,“看看,这脸,看看!这上面这么大一个鱼尾巴印,劲儿再大点,我家孩子都得聋了!还有这腿,他叫着说自己腿要断了。”   小渔村往日除了打鱼卖鱼,日子平静极了,辛家的事情已经作为村里的谈资说了好一阵子,如今又有热闹看,家家户户都走了出来,一看三个孩子狼狈的模样纷纷小声谈论起来。   兴许是有人围观,除了恨不得钻地里的三个孩子,他们的母亲可是气焰嚣张了起来。   李氏身材同自家儿子一般,胖硕的能抵两个袁依婉,她道:“离离她从母,我看你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不容易,也算是关照你了,有需要浆洗的活全介绍给你,你就这样报答我?让你家离离咬我家儿子,我跟你说,你要是不赔礼道歉到让我们满意,这事没完!”   袁依婉的浆洗活计确实是李氏给的,但李氏根本没有介绍她,只是将她的活分给了袁依婉,她再从中抽成,却只给袁依婉最低廉的钱,所谓恩情,也是夹杂着心机和成算的。   之前是想着先有个活做养孩子就好,袁依婉看破不说破,可如今她们找上门来,她却是不打算息事宁人,在辛离离想要跳出去时,摸了摸她的头。   笑着对三位母亲道:“三位嫂子想让我们离离道什么歉?”   李氏她们只觉得这俏生生的小寡妇身上气势突然就变了,虽然是笑着说话,但总感觉身上毛毛的,仿佛她的笑容下藏着什么。   被踢到祖孙根的母亲是这三人里面,最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压下刚才不由自主生出的害怕情绪,当即就道:“我看光嘴上道歉不行,赔钱!我们要带着孩子去看医者!”   “对赔钱!家里藏书那么多,随便拿出一本就够了!瞧瞧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我看该打。”突然插入的一句话,让众人都静了静。   袁依婉看着诧异又震惊的三位妇人,又重复了一遍:“我看该打,打得还轻了。”   李氏三人齐齐道:“你说什么?”   “三位嫂子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去拜访的,离离纵使不是我亲骨血,但她叫我一声从母,没道理孩子受了欺负,我却要忍气吞声。”   袁依婉拉着辛离离往前走了一步,走到李氏儿子身旁,指着她胳膊腿上的红肿伤痕道:“这些,都是嫂子的儿子打离离留下的。”   个人只比袁依婉膝盖高出一点的小女郎,瘦削的骨头棒上密布红痕,这么会儿功夫,红痕高胀,肿得孩子的身子都没法看了,尤其她站在李氏儿子身旁,跟比她高大出三圈的壮硕小子相比,更显得她可怜,众人的心一下就偏了。   辛离离芯子里可是大人了,趁热打铁,使劲挤金豆豆,仰着头冲袁依婉道:“从母,离离怕,他们凶。”   小女郎软软糯糯,好不可爱,再看另外三个小子,村里人嫌狗憎的,她动手打人?她都不够那三个孩子一人一拳头的,村里的人看李氏他们的目光不对了。   李氏高声嚷道:“凭得装蒜,就是你家先动手打的人,村里孩子可都看见了!”   袁依婉平静的看着李氏他们,说:“我没否认,离离是打人了,我还嫌她动手不够狠,就该将你儿子的耳朵咬下来!”   说着,她不顾李氏愤怒到喷火的目光,对上另一妇人的眼,“我还嫌她下脚留情,就应将你儿子的子孙根踢断。”   最后轮到那红衣妇人身上,道:“她力气忒小,只让鱼尾巴扇了你儿的脸又怎够!腿断了?我瞧着还好好在他身上,就该断了才是。”   “你们三家的好儿郎,拦路抢劫,轻则辱骂,重则动手,村里不少孩子都受过欺负。今日又盯上了离离,跟离离五岁女郎说三道四,编排离离父亲是位废物,她父亲尚且在世时,难道没有帮村里孩子启蒙吗?不说远的,这些儿郎的名字可都是他教的。   他是废物,尔等又算什么?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之辈!”   “我,我们……”李氏她们被袁依婉一连串的说辞都砸蒙了。   可袁依婉显然不想简单放过她们,没人知道她看着司马佑安背着辛离离回来时的心情,那是差点失去姐姐唯一子嗣的惶恐和后怕。   她不光与三位妇人挨个对视,也没放过动手的三个熊孩子,她背脊挺直的宛如一柄嗜血的宝剑,空气中都是她恼怒的嗡鸣,“尔等更甚至让她从他们□□钻过去!威胁她我会丢弃她,你们又是何人,凭得欺负我家离离!?”   “我家离离不过一幼女,日后又将如何出嫁!?故此你们今日不找过来,我亦要去找你们讨个说法!他们作恶再先,离离自保在后,你们凭得有脸还寻我们!真真是豚鼠一窝!”   她声音掷地有声,简单明了将事情道之,问她家离离为何下手那般重之前,先问问你家孩子都干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喜欢本书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喔,顺便也把作者捎上叭,红包雨依旧在下呢,抓住机会!   ———— 第八章 风评惨被害   李氏三人也知道自己孩子是什么德行,更不用说她们是故意来找茬的,当下一口否认,掐着腰不依不饶让袁依婉赔钱!   而后就听人群中有人问自家儿郎,“他们当真抢过你们东西?”   有稍大点的孩子,看大人们都在,有了底气回答道:“每日他们都会拦我们,但不一定是谁,要是不给他们东西,就得挨顿打。”   有一个说话,就有另一个敢出声:“今天他们确实欺负辛家女郎了,我们都看见了。”   “在辛家女郎之前,三郎便已经被抢了,早上哭哭啼啼回来的,问他就知道。”   “对,我们都能证!”   围观的大人们脸色纷纷变了,谁成想出来看个热闹,能看到自己身上,纷纷抓着自己孩子询问有没有被打过、被抢过。   其中瘦小的三郎被他母亲抱着哭得最凶,抽抽噎噎说三人组平日是怎么欺辱他的,三郎母亲当即气得一只手抱人,另一只手就要打人,被大家赶忙拦住,“嫂子,嫂子你先消气,这还是在辛家门前呢。”   三郎母亲颠了下儿子,指着李氏她们几人道:“给我等着。”   袁依婉见证一场闹剧,眼神愈发冰冷还带着三分嘲弄,她对李氏道:“嫂子之前说给某浆洗活计,此恩情某不敢要,片刻后便将衣裳还予嫂子,这几日的工钱便也不要了,某家离离和大郎正是塑造性格的关键时刻,某不欲让他们学习嫂子家的为人处世之道,至于钱,某还没找嫂子要呢。”   找袁依婉茬和乡亲们指指点点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李氏心虚,“哎,哎,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袁依婉高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晃出灼人之光,“上梁不正下梁歪,尔等人家,某不屑与之为伍,日后也自会管束儿郎,望三位嫂子好自为之。”   三位妇人被说的面红耳赤,袁依婉嘴里没一个脏字,偏偏将她们定在了耻辱柱上,再加上村里人的目光,就如同被扒光了衣裳扔雪地里。   愤怒至极便也只能拿手里的孩子撒气,巴掌不断落在三个孩子身上:“说,你们是不是真欺负人了?”   “真真豚鼠不如!”   “打死你们给乡亲们赔罪,丢我的老脸。”   孩子们的求饶叫喊声,顿时让辛家门口乱了起来,可袁依婉就那样带着两个孩子,不闪不避,冷漠瞧着,宛如看戏。   墙倒众人推,纷纷让他们回家再打孩子,没得在他们面前教训的,三位嫂子的夫君从人群中走出,一拖二,将自家丢人现眼的东西带了回去。   那日辛家来拉了三大牛车的竹简,拉车的就是他们,听着辛家人商量怎么分那些书,还说什么一书值万金,跟何家都说好了,辛子伯用羊皮纸著了本书,将那个献给何家,换湖东三十里处的庄园,庄园啊!   然后他们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么多书难道全给辛家了?所以为孩子讨药钱是假,想要书是真。   可没想到袁依婉不像那些唯唯诺诺的小娘子,吓唬一番就能交东西,她落落大方、字字珠玑,反到让他们惹了一身腥。   待大家都散了,四下再无人时,袁依婉方才将手放在离离脑后拍了拍,她轻轻闭目而后睁开,眼睫微颤,便如离离所说,他们不能弱,一弱麻烦将会接踵而至。   辛离离仰着头看袁依婉,眼里都是小星星,她家从母刚才就像是辛德瑞拉的仙女教母,姿态优雅挥动魔法棒,一点一个准,对方恶劣到想让他们搬家,她就轻巧说他们家不屑与之为伍,说她打人,反说嫌弃她打的轻,太帅了。   回了屋子,袁依婉再问辛离离:“你可知错?”   仙女教母秒变恶毒后妈。   虽然那三个熊孩子委实欠揍,但因此搞得她从母丢了浆洗的活,辛离离觉得自己确实欠考虑了,这世道对他们可太不友好了,没工作是个大问题。   虽然靠着浆洗也只能勉强度日,可总比入不敷出要强,老实道:“知错。”   “错在何处?”   “我应该再想想的,竟害的从母丢了活计。”   袁依婉被这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但随即将笑容隐去,“我看你尚未知错。”   在辛离离疑惑的目光中,她道:“对方三人你只有一人,你不该与之起冲突,他们索要的东西,你给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为下下策。”   辛离离不服,“但我要是退了,他们下次还要抢我东西!”   “那你怎就不知回来找大郎?他们三人还能是大郎的对手?忍一时之辱,方可从长计议,再不济,等你回来时找个没人的地方下黑手,也比正面冲突强?”   原来你是这样的从母,再想想司马佑安的身手,突然就有点无言以对。   “你这小豚,忒傻。”   辛离离震惊:“从母,你怎么还骂人呢!”   饶是旁边的司马佑安,也忍俊不禁起来。   “当然是因为你傻,”袁依婉平淡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的嘴角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从明日起,下午便不要出去疯玩了,在家读书识字。”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辛离离捂着自己的小胸口,颤巍巍抬头看向袁依婉,她辛离离从四岁上幼儿园开始算起,念到大学少说也得读了十八年书,十八年啊怎么穿越了还要从识字开始读起!   日子没法过了!   反抗是没有用的,袁依婉狠下来要拘着她读书,便是司马佑安也逃不掉,前世堂堂国师也要和辛离离一起在小院里开小灶。   辛离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了,用了二十多年的汉字,让她突然之间抛掉重写真的太难了,离离泪目,有苦说不出。   日子便这样平淡的过去,当太阳从云层中挣扎而出时,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就出门了,一个去湖边捡小鱼,一个去山上捡柴火。   辛离离的草筐被摔烂了,司马佑安重新给她用树枝条编了一个,还十分贴心的用破麻布头给她缝了两个肩带。   小巧可爱的树枝条筐一经背出,便收割了村里大小孩子的羡慕。   辛离离她骄傲,嘿,你们都没有,馋不馋,碾压小孩子怎么了,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待旭日东升,温度升高之际,司马佑安便会从林中返回,来湖边接辛离离,兴许是怕她再被人欺负,他每日都来寻离离一起回家,若是当日的柴火捡得不够多,他会趁着天黑前再进去捡一遍。   最近,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捡柴火,已经开始带上刀进林子坎树枝了,坎回的树枝捆在一起,届时拜托去县城的村里叔伯,帮他们卖一下。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要绕个原路,送辛离离回家。   小反派瞧着整个人冷飕飕,默不作声的,实则还挺关心她,行动胜过任何语言。   辛离离心里美滋滋,觉得自己离感化小反派不远了,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搞钱啊,她已经吃鱼吃到吐了,但钱的事不能急,阶级哪那么好跨越,努力就是了!   顿时心中生出豪情万丈,迈着小短腿追上司马佑安,开心的跟在他身后同他说今日又捡了什么,势要让他体会生活乐趣,司马佑安察觉到她走慢了,已经放缓了些步伐等她,然而耳边念叨的声音犹如魔音穿耳,他几乎是强忍着,方才没有甩下她。   两人走到村子里,先一步回来的孩子们已经开始玩闹上了,你追我赶,时不时还夹杂着犬吠,一幅热闹的乡村人间百态图徐徐在两人面前展开。   “看我佛山无影脚!”   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辛离离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捂着自己的下半身,夸张的“啊!”了一声倒地不起,随即同他的玩伴大笑起来,换人再来一遍。   “佛山无影脚来也!”   “啊!”   辛离离捂脸,不忍直视……   自从她在湖边这样踢过三人组后,村里这些孩子就学开了,佛山无影脚风评被害,对不起,呜。   司马佑安没错过辛离离尴尬到耳朵尖都红的样子,他纤长的睫羽扇动,佛山无影脚……他若没记错,佛家没有这门功夫,那辛离离是从何处知晓的?   作者有话说:   来自佛山无影脚的疑问:?   (今天是开新文的第七天,下红包雨的最后一天哦,抓紧评论领红包啦,谢谢大家来看大郎和离离的故事,么么)   PS:以下科普来自百度百科:“佛山无影脚 (黄飞鸿的武功绝技) ,佛山无影脚是南方的拳种,全都是以手、腰为主要的,而忽略了脚下的功夫,而黄飞鸿进行创新,把北方的一些脚的套路,也融入到南方拳里面。无影脚强调的是脚法,在以快制敌的同时,保证脚下方寸不乱,只有脚下沉稳才能出手敏捷,才能抵挡和消解外来的攻击。因此扎实的马步功底是这项绝技的根本。”   ———— 第九章 寡妇实不易   “等等我!”   辛离离倒腾小短腿跟在司马佑安身后,进门喊人之后,司马佑安将柴火放好,便将需要烧的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她就在一堆渔网中找个地方坐下来,帮她从母缝渔网。   在袁依婉将浆洗的活计还给李氏之后,村里便有受过李氏家孩子欺负的人家,主动给袁依婉缝补渔网的活。   也算是因祸得福,缝补渔网可比浆洗衣裳好多了,她从母那几日洗的每晚入睡都腰疼,手指整日泡在水里通红,她都担心会得关节炎,这活可强多了。   就像从母说的,日子要脚踏实地的过,他们会越过越好的!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在渔场上班的,女人们就会搬着小凳凑在一起,于小巷里缝补渔网,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太富裕,她父亲还曾经下海打过鱼,后来赚了点钱,便出去拜师学艺,回来开了家饭店。   想到这,她就替从母抱不平,长得好又不是她的错,现在打开院门往外一看,你就能看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妇人,一边闲聊一边缝补渔网,可她从母却要因为自己孤身带着两个孩子处处避嫌,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小院里缝。   寡妇怎么了,长得漂亮的寡妇没人权啊?   分明是村里的男的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非要往她从母身上瞟,偏偏他们老婆不训自己男人,非要找从母茬。   哼!   没关系,她辛离离是贴心小棉袄,她来陪就是了。   她脸上神情太过生动,袁依婉已经欣赏好一会儿了,看她咬牙切齿那小样,她心情大好,便打发走,“好了,你便不要弄了,伤眼睛,去玩会儿。”   辛离离才不走,打定主意要帮忙,全当没听见,这么多渔网缝补一天才能赚一两个铜板,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早上“赶海”新鲜过了也就那么回事,无非是为了填饱肚子,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和一群冒鼻涕泡的孩子玩“佛山无影脚”吗?   等司马佑安将柴火全部收拾完,火也架好,便也跟着寻了处地方坐下,一起缝补起来,辛离离往他那一看,果不其然在他身下瞧见了一个坐垫。   讲究!   有些人即使跌落在尘土间,依旧能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来。   司马佑安和袁依婉两人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仿佛拿格尺量过一般,腰板挺的笔直,反瞧她辛离离,整个人已经载歪到另一团渔网上了。   袁依婉起身去做饭,她赶紧跟着起身,渔网堆的太高,她踉踉跄跄跑了两步,扑通跪了下来,索性便直接滚到袁依婉腿边,抱着她从母的大腿,可怜兮兮道:“从母,今日的饭就让离离来做吧,求你了。”   “你做什么饭,松手。”   她就差举手表决心了:“从母,离离真的会做饭,父亲生病时,都是我做的!”   袁依婉闻之更是心疼离离,五岁的孩子还要反过来照顾父亲,便拍拍她环着自己的手臂:“好了不要闹了。”   又一次没能抢到做饭权利的辛离离,忧伤。   她真的会做饭!   哎,她家从母,哪里都好,就是饭做的……一言难尽,那不叫饭,叫只能熟的饭。   关键这个朝代的人一日只吃两餐,第二餐的时间比现代的午餐会晚上一个点,已经被叫做晚餐,可她自从来了这,餐餐都有鱼,但鱼肉无敌腥,她家从母不会除腥,要不吃到了晚上绝对会饿得睡不着。   今日份的晚饭依旧是鱼汤,艰难地喝完,辛离离匆匆忙忙将饭碗洗干净,小短腿往外跑着,“等等离离,离离跟你们一起去送渔网。”   每次送渔网他们都不带她,这里面肯定有事。   袁依婉照旧不同意,要让辛离离留家里,辛离离干脆转换攻略目标,直接蹿到司马佑安的身边,抢似的将他怀里的渔网分了一半到自己怀里,只堪堪露了个小脑袋瓜冲司马佑安撒娇:“大郎,让我去么,求你了,我想跟着去玩。”   任由辛离离抢渔网,并不以为意的司马佑安闻言身体僵硬一瞬,玉雪团子的脸上终于有了除平淡以外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冲着自己撒娇,若是眼神能够冻死人,辛离离如今就是一个天然冰棍。   然而打定主意要黏着两人的辛离离变本加厉,不断唤着:“大郎、大郎、大郎,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乖乖的,一句话都不说。”   司马佑安略带嫌弃地移开头,只是默默将自己怀中的渔网往外扯出一块,让她可以坠在自己身后。   辛离离欢呼一声,瞥见袁依婉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乖乖跟在司马佑安身边。   他们抱着渔网穿过半个小渔村,终于来到了地方,一个比他们家房子大约三倍的房屋出现在眼前,同他们家一样,也是摸一把就会掉土渣的黄土房,但它占地大,看着就开阔,院子里不光有菜地还有小鸡。   让辛离离生出一点点羡慕的情绪,真的就一点点,她真的越活越回去了,高楼大厦都住过,竟然馋人家的鸡。   想吃鸡肉……   这个时辰,家里的男人全都出去打鱼了,院子里只有五名妇人围坐在一起缝补渔网,辛离离严重怀疑她从母是特意挑这个时辰出来的,只有这样才能避嫌不碰见男人。   渔网堆里站起一个妇人,她干脆利落迈了出来,笑得招呼几人进来,看得出来是个爽利人,还给司马佑安和辛离离倒了糖水招待,奈何两人均不是小孩子了,不馋那个,让她更是欣喜了,摸了辛离离好几把。   她便是三郎的母亲,她家三郎往日被三人组欺负的最惨,后来辛离离打过一架,又被袁依婉说出他们三人拦路抢劫之事,自己也敲打过一番,她家儿子再没受过欺负,所以特意分了自家渔网的活给袁依婉。   将渔网检查过,她便拿出工钱给袁依婉,半分没有克扣,袁依婉干活细致,司马佑安更不必说,辛离离也不是真的五岁小孩,他们几人缝补的渔网就没有需要重新返工的地方,渔网是按长度给钱,因而工钱还不少。   院子里瞧见这一幕的妇人脸色不太好看,渐渐有阴阳怪气故意讨论的声音传来。   “缝补了这么多渔网,可别是哪个野男人帮的吧。”   “有些人啊,狐媚子似的总是乱勾人。”   “谁说不是呢。”   辛离离小拳头瞬间硬了!   三郎母亲瞪了那面一眼,将声音压制下去后同袁依婉道:“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爱嚼舌根,我观你家两个儿郎聪慧,下次你就别来了,让他们多跑几趟。”   袁依婉将铜板妥善放置在荷包中,向三郎母亲道:“嫂子,无碍的,我行的端做得正,不畏惧流言蜚语。”   说完,她再次感谢对方帮衬,两人密谈片刻后,带着司马佑安两人离去,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瞧过那些妇女一眼,好似从来没有将她们放在眼中一般。   辛离离气不过,想返回去呛几句,被司马佑安一下拎住后脖领的衣裳,他垂眸望来,冷淡的眸子里是不赞同的了然。   袁依婉不拿眼神扫她们,意味着没将她们放在心上,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辛离离要是返回去吵架倒是将她们放在一个水平上,反而不美。   两人对视片刻,辛离离萎了,放下挥舞在空中的手臂,委屈的让他松开被扼住命运的脖颈。   行吧,听他的,谁让人家确实比自己沉稳,反派剧本拿得死死的。   辛离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将司马佑安同自己放置在一个水平面上,拿当他一个大人看待,遇到事情也会参考他的意见。   冷静下来之后,她蔫头耷脑跟在两人身后。   这吃人的世道,女子也太艰难了!   回了家中,袁依婉像往常一般让两人去午睡,辛离离观察良久,才抵挡不住小身体带来的困倦,睡了过去,因而错过袁依婉坐在房门口愣神的模样。   每每到午睡起来的时候,辛离离都想方设法睡懒觉,她不想学习!真的,太丢脸了,她,上懂语文、数学,下会物理、化学的二十一世纪大学生,学习的时候除了被司马佑安碾压,就是被碾压。   原来,智商也是有参差的。   然而,这是没用的,袁依婉有一万种方法叫她起床,甚至后来发展到只让司马佑安叫她,只要他往床榻边一站,就像一盏无法忽略的一百瓦大灯泡,都不用催,她就会撅着嘴爬起来。   今日的下午,依旧是辛离离跟着《仓颉篇》、《博学篇》学认字,司马佑安则学《公羊传》,是的,他前面已经将《论语》、《春秋》学完了,辛离离……她不想说话。   这大概就是幼儿园和大学的差距吧。   司马佑安是异类,他完全没有想隐瞒实力的想法,在袁依婉面前表现的十分从容,对于袁依婉之前的讲解,他重新温习了一遍之后,便能全书在地上默写。   而后袁依婉看一遍,询问一遍意思,两人就一个观点反复讨论过后,这篇就算学习完毕,很快就能开启下一章,几天,一本书就论证完毕了?!   司马佑安记忆里超群就算了,袁依婉竟然也能全部背下来!当她一边缝补渔网,一边同时教导两人时,辛离离就震惊了。   她太天真了,真的。   一家之中,唯我最傻。   有司马佑安做对比,辛离离只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完全不知道袁依婉望着自己的慈爱目光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在辛离离五岁的年纪,能坐下来安稳学习的孩子都是极少数,而学写字只需要教导一遍,自己就能学会,且不会丢撇忘捺,还会自己调整字形的孩子更是少中又少。   任何一个老师,都会喜欢这样聪慧的学生。   只能说,不跟司马佑安比,辛离离就是小渔村最聪明的崽!   哎,离离叹气。   如此,潮涨潮落、日升月降,月余过去,在辛离离成功学完《仓颉篇》,司马佑安开始攻克《易经》时,袁依婉拿出自己存的铜板,询问两人意见。   “三郎家有渔船售卖,我欲买下来出去捕鱼,你们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眼睛一亮:要搞钱了?!   注:《三字经》宋末才有。李斯著《仓颉篇》、胡毋敬著《博学篇》。   (今天第八天啦,红包雨活动已经停止,所有红包我都有发出去哦,注意看一下哦,感谢支持)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3476058 3个;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阳阳洋 1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韓小妞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月、风吹麦成浪、一颗大枣子、本喵是大爷、韓小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 20瓶;本喵是大爷 10瓶;M 5瓶;   爱你们爱你们,群么么,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打鱼得科学   美人眼底浮着碎小的星光,那是对世道不公的反抗,亦是对前路不屈的勇气,一往无前的气势裹挟着那抹星光直面司马佑安与辛离离。   看似询问的背后,充满着她的深思熟虑。   打鱼好像一直都是力气高大男子的活计,从未听说有女子要上船捞鱼的,甚至有人认为女子因来葵水,身上不洁,在水面上打鱼会使龙王发怒,故而这是一件十分出格的事情。   可在面临吃不饱肚子,还有两个嗷嗷待哺,需要购买笔墨读书的孩子情况下,顾忌不了那般多了。   即使渔船捕捞上的鱼要交税,那也比单纯的缝补渔网、浆洗衣裳要赚钱得多。   不说别的,至少辛离离不用在每日天还未放光亮时,就背着小背篓去捡食。   而她观察了月余,已经确定这片湖泊鱼儿繁多,只要有渔网、不翻船,一家生计不愁。   然而虽袁依婉下定决心,但她却将两个孩子摆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出言询问,如同每一次她率先为一个孩子做了什么,总要同另一个孩子说上一声,这种公平,在这个时代以孝道为先的朝代,难能可贵。   如果有一个孩子不同意,那她会想办法说服他同意。   在她星光璀璨般的眸子注视下,辛离离率先响应,小花痴一般捧着脸看袁依婉的小儿,克制住想贴贴的想法,大声道:“好呀从母,到时候离离跟你一起去打鱼!离离可以的!”   要搞钱了、要搞钱了,激动!   说着,她撸起自己的袖子,做出一个大力水手的动作,还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让她看自己的小肌肉。   袁依婉简直没眼看,连忙出手将她袖子放下来,低声教训:“你身为女郎,怎能做出这般不雅举动,今天罚你喝两碗鱼汤。”   “啊,从母。”辛离离在袁依婉的注视下,将撒娇的话憋了回去。   “大郎,你如何想?”   辛离离小声哼哼,她就知道,自己就是个多余的,她从母最想问的人是司马佑安。   司马佑安没理会辛离离的小脾气,他真心觉得辛离离当孩子当上瘾了,但也不打算挑破,唯有忽视。   他已经将所有的铜板都数完了,冷静开口:“仅这点钱,恐怕无法购置一条渔船。”   袁依婉双手叠在自己小腹上,跪坐标准,解释道:“正是,所以我打算先租借三郎家的渔船,待打鱼赚钱,有了周转之后在还清剩余欠款。”   辛离离一听,这不就是贷款吗?不愧是她小姨,这都能想出来。   她看向司马佑安,原以为他会同意,没料到他又问:“此村村民将渔船看的如同命一般,他为何卖船?船身可有毛病?”   袁依婉答:“该船乃是三郎阿爷传下来的,年头久远,前段日子出船,船体有了损伤,但并不漏水,三郎家欲买条新船,便打算转手卖出去,然而村里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渔船,他家船身有损,不好卖,见我有意向,欲便宜卖给我。”   司马佑安三问:“出价几何,以每日卖出半船鱼所计,需要偿还至何期?”   “最坏的情况,约需六个月,而船身有损,再能便宜一成。”   说完,袁依婉问:“如何?”   司马佑安矜持点头,“尚可,但需亲眼看渔船情况。”   “我正有此意,那我们明日去三郎家。”   “好。”   辛离离左面瞧瞧袁依婉,右面瞧瞧司马佑安,眨巴两下眼。   随后的事情就如同开了三倍速,他们先去三郎家瞧了渔船,还下湖试验了一番,司马佑安观察后便直接跟袁依婉点头。   袁依婉拿出铜板租赁了这条船,还与三郎家签了字据,签字画押时三郎家父母对竹简可谓爱不释手,还仔细询问了袁依婉上面每一个字的意思,说要保留下来,给他家几个儿郎学。   三郎母亲总觉得将船卖给袁依婉是在坑害她,因而又给便宜了一成,还特意央自家夫君将船给拉到他们家中院里。   掉色的小破渔船,至此就是袁家的了!   对,袁家,那可是用袁依婉辛苦攒下铜板买的船,自然要归袁依婉。   船到了后,一家三口又去了趟京口县,采买司马佑安需要用到的东西,回来后,他就开始对着渔船敲敲打打,又往上抹了层蜜一样的东西,辛离离猜测那是防水用的。   她和袁依婉想上手帮忙,都被他客气请开了。   行叭,现在也不能下水,两人就坐在院子中缝补渔网,偶尔抬头看眼司马佑安的进度。   许是知道这条渔船关乎全家生计,司马佑安下午的读书课全面停摆,集中精力收拾渔船,要不是晚上没有光亮,看他样子是想通宵弄完的。   这期间辛离离也没放弃自我需求,她用早上捡东西给孩子们为诱惑,让他们教自己游泳,笑话,出去打鱼不会水,是不想要自己小命了吗?   然而这事被袁依婉知道后,她第一次向辛离离发怒,当屁股蛋上遭到巴掌打时,辛离离都愣了,她挨打了?   不光挨打,她还挨训了。   结果打完训完,竟是袁依婉掉泪珠了。   辛离离……好的吧,自家从母,自己哄,她又不是真小孩,学游泳自然也只在浅水处,水都不如小腿深,但她好似吓到从母了。   小小的孩子,一边绕着袁依婉说着:“从母我不疼”,一边又和她贴贴,软软乎乎道,“那地方水特别浅,但我做错了,我下次一定先同从母言,从母别气。”   哄好消气之后的袁依婉不肯再让辛离离跟那些小孩子学游泳,也是她疏忽,下意识认为住在水边的辛离离会水,转念再一想,她那么小父母就病重,又有谁能教她。   下午的认字课就变成了游泳课,也是此刻辛离离才知道袁依婉和司马佑安两人都会水,而且游得颇好,与渔村小孩的狗刨完全是两个概念,自由泳、蝶泳、蛙泳全会。   辛离离简直无法理解,他们两人是什么十项全能的天才?跟他们一比,她简直秒变渣渣,心口疼。   怀着被天才碾压的悲痛心情,辛离离终于学会游泳了,而司马佑安也将渔船改装好了,在瞧见最后成品时,她不禁感叹,什么叫焕然一新。   原本破旧的渔船,重新被刷了一层亮晶晶的防水漆,船身中间的船篷里,被他加上了可以坐卧的地方,辛离离严重怀疑,这是为她加的,就是怕她满船乱跑。   而划桨的地方也被他重新固定了,不怕浆脱手掉水中,身下的木板加宽加重,上面铺了一层他用枯草编制的坐垫。   家中被褥就两套,实在糟蹋不得,而打鱼有时需要夜间进行,他干脆编制了几条草被子,冷得时候可以披着,还能防水,顺便也给辛离离编了几双草鞋。   快要把草鞋磨破的辛离离,感动!   一家人欣赏过后,便请三郎父亲帮他们将渔船推到湖边停靠,有不少人同几人打招呼,而后道女子家不能下水捕鱼,这些靠水吃饭的人,颇为注重犯忌讳。   袁依婉对此早有准备,她衣裙飘动盈盈一拜道:“多谢诸位提醒,打鱼者唯大郎一人,吾与离离不过是想趁机游湖,尔等不信大可跟随。”   虽说打鱼确实不让女子动手,但人家说游湖,你还能不同意吗?众人被堵得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便纷纷决定要跟着他们监视。   辛离离躺在船篷里不住在心里啧啧,这些人被她从母卖了还帮她从母数钱呢,他们以为是监视,她从母则是想让他们护着,第一次下水,她也会担心,若有他们在身后,则可大胆许多。   小渔船顺着水流漂浮,袁依婉和司马佑安一人站船头,一人站船尾,竟是没一人动船桨,他们只是在观察脚下水流情况、周围人捕鱼情况、鱼群情况。   偶尔小渔船飘出太远,身后渔船呼喊让他们赶紧掉头,前面不能去,他们便会坐下划桨,让它改变方向。   一早上下来跟着他们的渔船糟心不已,对他们的警惕之心已经化为了蔑视,简直就是乱搞!   不少渔船纷纷脱离队伍,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捕鱼,再不看他们的小渔船,仅有三条渔船还顽强地跟随,而眼见着一上午收获过少,司马佑安也终于放渔网捕鱼,渔网吃水的水位破浅,顿时弃他们而去。   在辛离离晕船晕的头昏脑涨之际,小渔船慢悠悠反回了,靠了岸之后,好事人伸头一看。   好家伙,出去一上午,别说半船鱼都没捞到,几个鱼篓都没装满啊!   有不少人都眼露同情之色,砸下全部身家,还欠了三郎家一屁股债,结果,就这?   被同情的袁依婉和司马佑安沉得住气,没有半分焦急之色,将船固定好后,袁依婉抱着辛离离,司马佑安背着鱼往家走。   喂了辛离离一杯姜水,看她睡熟之后,袁依婉坐在床榻边心疼的不行,她不能丢下离离一人留在家中,也不能放司马佑安自己单独捕鱼,只能三人一起同行,哪能成想,离离晕船。   可再心疼,也得锻炼让她适应。   在辛离离重复上船眩晕、呕吐,回家躺平的日子里,司马佑安和袁依婉每日捕鱼的数量一如往昔。   如此过了几天,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们家的小渔船,大家已经认为他们不是打鱼的料,对于袁依婉和辛离离上渔船一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不断的锻炼确实让人成长,吐啊吐啊,辛离离终于能出船篷了,在她第一次站在船头欣赏水天一色的好景时,小渔船终于不再随波逐流。   袁依婉和司马佑安通过这些日子的摸查,已经对鱼群和水流情况心中有数,他们划动船桨直奔商量好的第一处水域。   她好奇地打量,只见两人合力撒下渔网,两人力气有限,据说撒渔网也是有讲究的,所以撒出去的渔网面积并不大,待小渔船划动一段距离后,重新捞起渔网,两人一起竟有些拖不动,她赶忙上前帮忙。   费劲巴拉终于将渔网拖上了船,半个船顿时被鱼给淹没,活蹦乱跳的鱼不断跃起,鱼之多,甚至有鱼跃出小渔船逃回湖中。   哇,好多鱼!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哇,钱! 第十一章 三锅炖不下   鱼之多,三锅炖不下。   辛离离激动欢呼:“啊,从母,大郎,我们发啦!”   带着如释重负,宛如雨后青笋般的笑容,袁依婉俯身将辛离离抱了起来,目光灼灼得看向司马佑安,说道:“大郎,我们回家,今儿打这些鱼就够了。”   司马佑安接收到了两人的喜悦,远离人间烟火的冰冷都如春雪消融。   吃着水线的小渔船率先返回了小渔村,扣除需要上税的半船鱼,剩下的鱼比这几日打上的鱼加起来还要多!辛离离举手,兴致勃勃抢了去三郎家的活。   买船时就说好,由三郎的父亲收三成利钱帮忙卖鱼,虽然小渔村的人大部分都舍不得分钱给旁人,要自己进城,或是去更远的地方卖鱼,但袁依婉三人都不觉得由他们卖鱼是件好事。   他们初来乍到,不清楚行情,极易被骗不说,袁依婉气质卓然,相貌柔丽,又带着冰雪聪明的两个孩子,让人一看就好欺负,很容易沾上祸事,再者,袁依婉私心里不希望两个孩子东奔西跑,她更想给孩子们创造可以读书学习的氛围。   所以在召开家庭小会议后,三人齐齐同意分五成利钱拜托三郎父亲卖鱼,据说三郎父亲是村里少数可以把鱼卖给县城酒肆的人。   本来三郎父母说什么都不同意收钱,要免费帮忙,但人情不是这么消耗的,袁依婉再三劝说,终是定下让他们收取三成利钱加两成小渔船贷款费的方式。   三郎母亲姓许,闺名丽娇,她性子极爽利,经常说父亲给她起错名字了,如今她已经和袁依婉成了手帕交,听到辛离离说小渔船打上许多鱼,要请她帮忙后,二话不说,叫上嫂嫂弟妹就跟着辛离离赶来了。   瞧见这一船的鱼,几人惊讶连连,得有三十斤了,三郎母亲更是为袁依婉开心,赶忙道:“这上税挑鱼也是有讲究的,过来我教你们。”   她说着,蹲下身就将一条个头大的鱼单独放进筐中,指着还摆尾的鱼说:“像这种品相好的,我们就可以卖给酒肆,酒肆给价虽然便宜,但是它需求量大,可比自己卖要省时省力的多,自己万一没卖出去,鱼臭了可就赔了。”   接着道:“中等长度又没有什么伤的,我们按照它们的品类分开,到时候直接让你姐夫挑担子进县城卖。”   “剩下这些巴掌大的,自己家留一些吃,然后啊,我们可以拿它们充税,反正也只要求半船的斤数,又没要求要什么样的鱼。”   还能这么缴税?   充斥着生活智慧的讲解,让袁依婉和辛离离连连感叹,很快便加入了捡鱼大军。   而司马佑安在观察过后,仔仔细细将袖子挽过胳膊肘,方才跟着捡起来。   这里面辛离离是上手最快的,在司马佑安和袁依婉还在分辨手里的鱼和筐里的鱼是不是同一种鱼时,她已经跟着三郎母亲率先将要送给酒肆的鱼挑了出来。   然后暗戳戳地将自己留下的一条大鱼,藏在司马佑安给她编的小树枝筐里,这么好的鱼,不炖了多可惜!   毕竟也是立志要当厨师的人,分鱼还能分不出来,只见她和身旁的婶子们动作一致,拿起一条鱼瞥一眼便是手一扬,鱼儿准确落筐,最开始三郎母亲还要探头看看她扔的对否,后面干脆将筐往她身边推推,省得她小短手扔不进去。   她欢快地分鱼,很快就发现了掩藏在鱼堆里的好东西。   呦呵,小章鱼!回去铁板烧,没铁板,那就柴火烧!   呦呵,拇指长的小黄鱼,养起来养起来,多可爱,可惜没东西可以装它,先放它一马吧。   等村里的渔船陆续返回时,他们家的鱼货也终于挑拣完了,三郎母亲招呼自家夫君,帮忙将筐放好,袁依婉再三道谢,领着沾了一身鱼腥的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告辞。   等他们走后,大家看着他们家装鱼的筐,有不少人泛酸:“运气罢了,他们明天还能再打这么多鱼不成。”   “也没打多少嘛,还不及我们家渔船的一半。”   三郎母亲啐了一口道:“可闭嘴吧。”   回了家,辛离离献宝似的从小筐里掏鱼,挺着小胸脯道:“从母、大郎,你们今日辛苦了,今天的饭就由离离来做罢!”   袁依婉和司马佑安看着那条鱼,均沉默了片刻,她藏鱼的技术委实需要改进,当谁没看见冒出小筐的半截鱼尾巴,袁依婉直接将鱼从她手里拿走,赶人道:“快去烧水洗澡,鱼就不用你操心了。”   做饭计划,卒。   辛离离哀怨地泡在水桶里,呜呜,她想吃松花鱼。   洗完澡后,她围着厨房转悠,看她从母就要把鱼下锅,唠唠叨叨道:“从母,改个刀啊!就是在鱼身上划两道。”   “放点葱姜蒜啊!”   “得煎煎之后再炖才好吃。”   袁依婉忍无可忍,将她丢给外面看书的司马佑安,对上司马佑安冰冷冷的眸子,辛离离萎了。   见司马佑安放下手,拿起平日里教她写字的树枝,她一杆跳了起来,“我要去收拾多足鱼了!”   这里人将章鱼唤多足鱼,而且觉得它们会喷墨实在脏污,轻易不吃,辛离离一边让章鱼放墨,一边想,他们太不会享受。   将章鱼足泡在葱姜蒜里,她就凑到司马佑安身边了,扬着小脸道:“大郎,你帮我生个火呗。”   “大郎,你帮我搭个台子嘛。”   “大郎……”   司马佑安静静看了辛离离半晌,辛离离眨眼,在美食面前,她辛离离可以,不就是和小反派对视撒娇!   她唤着语调叫人:“大郎……”   “大郎……”   越叫,辛离离就越心虚,怎么办,怎么办,叫的次数多了,她怎么总想到武大郎!   司马佑安不厌其烦,终是受不住,在她念叨下,给她用石头垒了个烧烤炉子。   辛离离得了东西,立马不再缠他,他反倒饶有兴致地观察她忙来忙去,为了方便她烤制,她嘴里的烧烤炉子垒得刚及她腰高,而她手法娴熟的串多足鱼,串好后放在火堆上面烤。   刚开始动作火候掌握不好,后来便不再紧盯着,火苗升高就翻了个面,烤好后顾不得烫,嘶着嘴心满意足吃了一大口。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起羊皮纸,宣间四十四年年末,京口州上贡鲜鱼,陛下赏赐百官,桓之凡拒绝,称其妻不爱食鱼,恳请陛下赏赐百花酿,陛下大悦,此事一时引为洛阳佳谈。   “大郎,来尝一口呀,别看它长得其貌不扬,但吃起来味道不错!”辛离离蹲在他身侧,手中干净树叶上,摆放着几段切地工整的章鱼足,正期待的看着他。   他伸手接过示意她自己会吃,她就欢快地跑回去拿起另一份奔进厨房,整间小院都能听见她围在袁依婉身边喂食的声音。   “从母,你尝一口么。”   “特别特别好吃,啊……”   待袁依婉的鱼炖好后,三人分别跪坐在案几的一旁,每人面前都有分食好的饼子、鱼肉、烤好的多足鱼,这个朝代实行分餐制,其中辛离离的分量最少,但为了照顾她年纪小,鱼肚子上的刺,袁依婉都为她挑干净了,可谓给她的最精。   辛离离夹了一口鱼肉,顿时眼前一亮,她从母赶人归赶人,还是听从她意见了么,这鱼可终于不腥了,她举起自己盛鱼汤的碗,说道:“恭喜我们旗开得胜!”   袁依婉眼有柔情,和司马佑安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举起汤碗。   祝他们打鱼成功。   有道是有一就有二,能打上鱼来绝不是运气,次日他们再次出湖打鱼,果不其然,又收获了满满一船鱼。   可司马佑安和袁依婉再如何将水流、鱼群分布弄清楚,鱼儿来不来终归也是看天的,偶尔几次他们也不能满载而归,但同比空船的人也要好上太多。   村里的人本不以为意,最开始还会背地里嘀咕说他们运气好,每次都能撞上鱼群,后来次数多了,这话也说不出口了,甚至有人偷摸跟在他们渔船后面打鱼。   对于尾随并霸占水域的村民,袁依婉和司马佑安一向采取冷处理,湖那么广阔,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再说,辛离离也觉得这片湖因为水质好,又没被捞多少年,湖里的鱼着实多的吓人。   多到辛离离都有心理阴影了,鱼太沉,着实捞不上来啊!   这甜蜜的负担。   可是这负担,司马佑安也想办法给解决了,他竟然自己动手做了滚轮,上面缠着渔网安置在小渔船之上,再捞鱼,他们三人只需要摇滚轮,将鱼弄进渔船,省了一半事。   小渔船每日天不亮下水,迎着橘红色的朝阳返回,稳定产出三五十斤鱼,家中有了余钱,日子终于不再那么拮据,厨房里的大豆装满了袋子,辛离离也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鸡肉。   对此,辛离离很是嘚瑟,巴不得向全村的人炫耀,酸死他们。   而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她从母给发的劳务工资,每日一个铜板,积少成多,她也是坐拥二十三个铜板的小富婆了!   欣喜之情,无法言表!   他们离脱贫更近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李时珍《本草纲目.鳞部》:“章鱼,形如乌贼而大,八足,身上有肉。” 第十二章 此女非离离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   八月的秋老虎,依旧迈着傲娇的步伐不紧不慢从身边走过,人都要被它吐出的灼气热晕了。   平静的湖面上好似都散着热气,小渔船没精打采在水面上晃悠,鱼儿似乎都躲了起来。   辛离离嘴里哼哼,趁没人注意她这里,脱了鞋袜将小脚丫泡进水中,被晒得温暖的水包裹住她的脚,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舒服啊。   “辛离离,你在做什么?”   只不过去和司马佑安商量一下,由于今日天气过于炎热,鱼儿都不冒头了,打算回航的袁依婉,一转身就看见辛离离衣冠不整,还十分危险地坐在船边的样子。   向来都是离离小宝贝,突然被叫大名,一定是生气了,辛离离脚指头在水中动了动,鉴于泡水真的很减压,所以她决定当一个天真可爱的五岁小女娃。   她晃晃在水里的脚,说道:“从母,你快看呀,我在吊小鱼呢。”   神特么吊小鱼,辛离离被自己恶心吐了。   就连袁依婉都快被气笑了,她语气愈发温和,“辛离离,把鞋袜穿上,女郎不可随意露脚,记住了吗?”   辛离离摇头晃脑,吐字清晰:“这里又没有外人,离离才五岁呦。”   与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被袁依婉收养的司马佑安,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要让从母说第三遍,嗯?”   好的,她知道了,熊孩子是会被揍的,辛离离最后在水中扑腾了两下,打算乖乖将鞋穿上,突觉自己脚腕被什么东西给碰了,当即就是一激灵。   欢快道:“从母,从母,真的有鱼上钩,它咬我。”   我脚这么臭?真能把鱼给引来?   她低头朝水面看去,只见她的小脚丫旁正挨着一只被泡的青白的手,而那只手正随着水波荡漾,不轻不重戳着她的脚腕,顺着那只手看去,一个披头散发抱着木板昏迷在水面上的人出现在眼中。   顿时一道惨绝人寰的叫声响了起来:“卧槽,有尸体啊!”   片刻后“尸体”被打捞了上来,在给紧急按了肚子里的水后,渔船里蜷缩着的狼狈男人微微睁眼,随即再次昏厥过去。   他额头伤口还在星星点点往外渗血,气若游丝,若是此时将他扔下去,必死无疑。   半边身体被水打湿的司马佑安脸色少见凝重,他伸手将那人贴在脸上的头发给拨弄到一旁,露出下面年轻且熟悉的面庞,久久注视。   陈柏卓,宣间五十年末叛军首领。   狡猾且有义气,曾带着叛军一路攻下三个城池,后在白岭郡被他瓮中捉鳖。   斩首时,他站在高楼之上往下望去,陈柏卓拒不下跪,打断腿骨依然不服,只是执拗地仰着头回望他,嘴边满是鲜血,滴落在衣襟之上,混合着白发,惨烈如火。   “活、活了吗?”   辛离离红着眼眶抱着自己膝盖出声询问,眼泪要掉不掉地坠在下巴上,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袁依婉收手,也是如释重负回了句:“活着呢,别怕。”   两人的声音唤回司马佑安的神智,他站起身,罢了,前世事已了,至于人,都已经救上来了,难道还真给扔下去不成。   小渔船飞快返航,昏迷的男人袁依婉本想交给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奈何门中紧闭,也是,这个年头,家家过的都不容易,谁想救个陌生人。   最后还是三郎母亲看不下去,给他们指了地安置人,那是村里废弃的房子,里面的人都死绝了,把陈柏卓放进漏风的房子,袁依婉就避嫌赶紧回家了。   剩下的事,都是司马佑安带着辛离离做的,对此,司马佑安只觉得荒诞。   他不光要帮前世死在自己手里的反叛军首领擦洗身子、清理伤口,因为辛离离被吓坏了,他还要喂他喝水喝鱼汤……   而辛离离绕着陈柏卓将自己捡来的枯叶子铺在他身边,架个火堆蔫答答给烤着湿漉漉的衣裳。   忙乎到天色暗了,两个孩子才结伴回了家,至于陈柏卓能不能活下来,看他运气了,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家中袁依婉没事人一般招呼他们洗漱,没告诉他们三郎母亲同她说,在他们早晨打鱼时,辛家来人找了,要不是邻居帮忙拦一下,他们要破门而入。   只是嘱咐道:“人既然已经救上来了,明日大郎带着离离再照顾一下。”   陈柏卓待得破落房子和家几乎跨了半个村,所以她接下来的话两个心事重重的“孩子”谁也没怀疑,“从母给你们带上足够的干粮,你们也别来回跑了,晚间再一起回来。”   夜里,陈柏卓发起高烧,自己挣扎着将身边的水喝了,硬生生扛了过去,次日他们俩过去时,烧都快退了。   人活着有口气,辛离离就没那么怕,给人喂完鱼汤,自己寻一处僻静地方练字。   她又不是真的稚童,这年头学字不容易,她嘴上叫唤,其实珍惜着呢,有人给教国学还不好,在现代一节国学课嗷嗷贵的。   司马佑安手指轻捻羊皮纸,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但依然在翻阅,冷光照耀,他的剪影映在羊皮纸上,沉默又冷寂。   待他觉得是时候该回家时,敏锐察觉到屋中的第三道视线,倏地看向陈柏卓,果不其然对上他迷蒙脆弱的眸子。   人醒了。   陈柏卓费力撑着自己坐起身,看着两个靠在一起警惕的孩子,脑里浮现出按在他腹部的朦胧女子身影,皱眉半晌,方才按头问道:“我是谁?你们的爹吗?”   爹?   司马佑安不禁攥紧了羊皮纸,仔细看去神色有些恼怒,就连辛离离都感受到了,她从他身后探个脑袋出来说:“你失忆了?是我们把你从湖里捞起来的,我们不认识你,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走了,这有烤鱼,送你吃了。”   辛离离长胆子了,半拉半拽将司马佑安带走了,徒留陈柏卓吃力地伸手挽留,“等等,谢谢……”   “还有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话中凄然之意,让人心中惶惶然,可惜没人能听见。   等什么等,这什么狗血桥段,还失忆。   辛离离拖拉着司马佑安走了一段路,才感觉身后人过于安静了,虽然小反派一向说不了话,但行动间还是能窥得一二的,现在这样简直反常。   八岁孩子,怕不是还在担心救上来的那个人,便停了脚步,转身拉着他说话。   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对他道:“我们虽然救了他,但他是好人坏人,叫甚名谁全然不清楚,不能掉以轻心,看他四肢健全的,你放心,人醒了只要自己能出去找活干,饿不死他。”   这个样子安慰人的辛离离,才让人感受到她芯子里不是幼童。   司马佑安眼瞳乌黑,注视着人的时候,能将人吸到最深渊去,对面辛离离还在絮叨,已经从防人之心不可无,讲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了。   她神态认真不似作伪,竟真不认识陈柏卓。   在她说够了要走之际,他伸手反拉住她,辛离离诧异与他对视,漫着一层水光的杏眼清澈的映着他探究的身影。   陈柏卓,曾几次三番对桓家行刺杀之事,无人知晓他对桓家有何种深仇大恨,她嫁与桓家后,陈柏卓有一次活捉了桓之凡,差点让他身死。   她如何会不识。   除非她不是前世那个“辛离离”,但她行为举止,和经常冒出的他不知其意的词语,她绝不是真正的幼童,她是谁?   辛离离一只手就能握住的手腕上隐隐传来痛感,她纳闷道:“大郎你怎么了?实在放心不下,那我们再回去看看?不过我真的觉得不用,从母还在家中等我们呢,别让她着急,我们回去好不好?”   小反派这么心善的吗?   司马佑安缓缓放开辛离离的手,辛离离不能不在,袁依婉需要她,只要她对他们没有恶意,他可以装作不知道。   “大郎?”   他率先往家走去,又变成了他在前方领路,辛离离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   辛家果然来人找了,袁依婉在家将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把人撵走了,当时心里就在想,幸好没让两个孩子瞧见,离离得多伤心。   以辛家的德行,拿不到东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心里存着事,听闻救上来的人醒了,她也只是不在乎的嗯了一声。   打了一个月的鱼,家中有了些存款,她本想先给两个孩子置办冬衣,如今这种情况,她得考虑从小渔村搬走了。   古有孟母搬迁,小渔村闲言碎语颇多,又有辛家人来找,实在不是养孩子的好去处,她也得学一下孟母了。   就是可惜,他们家的渔船才买了没多久,得雇个人帮忙打鱼才行。   辛家人来的比袁依婉预计的快,房子还没找好,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过来了,看来,他们很需要羊皮纸。   作者有话说:   自曝可还行。   陈是真失忆了。   袁依婉:孩子的学习,永不放弃   (祝大家周末快乐呦) 第十三章 辛子叔上门   “大郎,你带着离离进屋,不准出来!”袁依婉厉声说道。   这次来闹事的人依旧是辛子叔为主,但跟在他身后的不光光是辛家人,还有京口周边的地痞无赖,各个膀大腰粗、凶神恶煞。   小渔村的人瞧见这帮人,无人敢出言帮忙,甚至家家户户都将门给抵住,便是连好事者都不敢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辛子叔已经被急红了眼,上好的庄子就在眼前,却因为他们迟迟拿不出羊皮纸而无法获得,顿时将门拍得砰砰作响:“甭想骗我,你家大郎这几日还看羊皮纸,将羊皮纸交出来,我们转头就走!”   袁依婉隔门说道:“吾几日前已经告知,家中不曾有羊皮纸,且姊夫全部书籍都被尔等拉走了,尔等亲自装得车,如今来找,怕是不合适,至于大郎手里的,那是我家中留给他的。”   “是与不是,给我再说!”   院里的状态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辛子叔话音落下,不堪一击的木门顿时抵挡不住身强力壮的男人冲击,转瞬间,袁依婉就被冲击力撞到院门中间,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可见是伤到了。   她喊道:“尔等这是作甚?我已与族长签了契,离离现下不属于你辛家子弟,你凭甚来我家!”   辛子叔带头走进院中,朝她啐了一口道:“谁稀罕那小丫头片子,给我搜,一定在屋里。”   “从母!”辛离离惊呼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大力拉开,门闩崩断,木头岔子朝她眼睛袭来,被司马佑安出手挡住,他拉着她往后退。   冲进来的人全当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四处在屋里翻找起来。   袁依婉洗干净的瓷瓶被大力摔在地上,里面由辛离离每天出去采的野花被踩成泥。   衣柜里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全被扯了出来,厨房里装豆子的缸被掏了个一干二净。   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屋,转瞬间就被糟蹋的不像样子。   蝗虫过境不外如是。   司马佑安当即将辛离离抱了起来,她太矮了,只比那些强盗的小腿高一点,别人随便一脚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热滚滚的眼泪噼里啪啦掉在他背上,烫的惊人。   辛离离第一次被这个世道教训了,她的小聪明,她的藏拙,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袁依婉强撑着站了起来,脚腕痛的豆大汗珠往下掉,受不住地又坐了回去,司马佑安将辛离离放在她身边,眼神冰冷,被袁依婉一把抓住,她的手冰凉仿佛没有血流过,缓缓摇头,“大郎,别去。”   双拳还难敌四手,他尚且一个孩子,要如何同他们争。   不到六十平的小屋,十多个高大男子没一会儿就翻完了,愣是什么都没找到,辛子叔在原地转了三圈,大步走到他们几个的面前。   他神情恐怖癫狂,吼道:“羊皮纸到底在哪?”   辛离离被吓到似的躲进了司马佑安怀里,仰着头让他将自己抱了起来,用小小的身子将他怀里的羊皮纸压得更加严实。   袁依婉忍着痛道:“真没有,所有的藏书那日就全都被尔等拉走了。”   “怎么可能,”他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笃定道,“屋里没有,那就是在你们身上。”   这眼神过于狠毒,不止袁依婉,便是辛离离都眼眸一缩,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们两个孩子岂有反抗之力,再说她从母可是女子,若是今日在这被男子搜身,名声何在?!   不怀好意的人齐齐上前围住三人,辛离离骤然暴起的尖锐哭声响在小院中,任谁闻之恻隐之心必动,可周围邻居无一人伸出援手。   “搜!”能在兄长去世便来强抢的辛子叔,今日是半分面子都不打算要了,他势要拿到羊皮纸。   所有人一齐动了,袁依婉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司马佑安和辛离离,几个彪汗上前拉扯,几双手不怀好意落在不该落的地方,被司马佑安狠狠按住麻筋推了下去,眼见他们就要不费吹灰之力将袁依婉拉倒在地,门口响起一声厉喝:“住手!”   那是一个额上还带伤的俊朗男子,手里提着一串新鲜的大鱼,粗布短衣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辛子叔半分不惧,只他一人有何可怕,他道,“继续把羊皮纸给我搜出来,”又看向他道,“别多管闲事。”   门口之人像是没有听到威胁一般,快步走了进来,几个男子一边说着找死一边迎了上去,两者相碰,不是孤身一人的相救者空有勇气的被打倒在地,而是转瞬间将那几个大汉撩翻。   在众人还没从这反转中回过神,他提着拳头一拳揍在辛子叔脸上,直把他揍了个踉跄,围着袁依婉的人转瞬被他吸引了火力,嘴里叫着“找死”,嗷嗷冲了上去。   要是可以用人多欺负到他,那他们就想错了,毫无章法空有蛮力的大汉们,被刁钻地踹到柔软的腹部、扣到双目、摔翻在地爬不起身。   没多一会儿,地上站的只有他,当然他还是落了彩的,眉骨处的伤口崩裂,正往下淌血,但跟地上嚎叫的几人来说,那真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辛子叔一瘸一拐被人扶起来,指了指袁依婉,恶狠狠道:“别以为今这事算了,我实话告诉你们,羊皮纸已经被我卖给何家了!你们且等着何家来找你们罢!”   说完,他带着人离去,颇有落荒而逃之态。   辛离离听到辛子叔的话肺都快气炸了,合着他还真是知道羊皮纸的,那是小离离她父亲的,他凭什么处置,有什么资格处置,何况知道他还对小辛离离作出那样的事,不管不顾上手来抢,卑鄙无耻。   别说真有羊皮纸,就是把它烧了,她也不给他们!   而司马佑安收回落在辛子叔背上的目光,黝黑的眼珠里全是了然,原来这就是羊皮纸的著作人姓何的真相,怪道他前世只看到了半卷,那剩下的半卷只怕是被何家藏了起来,并未真正面世。   “你们没事吧?”救人的人有些局促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妇人和孩子,刚刚还一拳打一个小朋友的气势,顿时变成手足无措。   辛离离方才是假哭,此时见到有人真的来帮忙,还把人给打跑了,泪珠子刷刷而下,变成了真哭,抽抽噎噎道:“我没,没事,从母伤,伤到了。”   手一抹,顿时成了个小花脸,越想越生气,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她哭得凶狠,又是自责,又是委屈,一时间差点上不来气,突然就被一双宽厚的手抱了起来拍了拍,而后像是哄她一样,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老老实实坐在陌生男人肩膀上,她金豆豆都不敢掉了。   救人者紧张的看向袁依婉,“夫人可能站起来?”   袁依婉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嘴唇苍白,闻言摇头道:“无碍,多谢郎君出手相救,不然今日,”她顿了一下,将两个孩子每人看了一遍才又继续有气无力说,“只怕不能善了。”   “夫人切勿道歉,若是道谢也该某先张口才是,”救人者先把辛离离放在地上,而后深深地作揖,腰几乎弯到九十度,笔直的背脊犹如一柄蒙了层纱的宝剑,依旧锋锐,他道,“某今日,特来道谢,谢过夫人、小郎君和女郎救某一命。”   辛离离眨巴半晌眼睛,这才震惊的看向司马佑安,想从他脸上找寻和自己一样的惊愕,那天胡子拉碴快被水泡发的男人,是今日救他们的人?可惜司马佑安脸色平静,好似早已认出来了一般。   唯有袁依婉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只能道是好人有好报,若没有他们率先救人,亦没有今日的投桃报李。   陈柏卓缓缓起身,目光轻轻落在袁依婉身上,脑中救他的朦胧身影突然就有了脸,他伸出手想搀扶袁依婉,又怕引人闲话将手缩了回去,说道:“夫人,某来帮你们收拾,夫人赶紧回屋歇着才是。”   袁依婉点点头,看了陈柏卓一眼,让两个孩子扶自己起来,一瘸一拐进了屋,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辛离离将床上的被褥重新铺了一遍,将人扶了上去。   心中憋着一口气,谁心里都不好受,袁依婉闭上眼喘着粗气,司马佑安略通医术,把脉发现她是惊到心悸,脚腕则是扭到了,索性没伤到筋骨。   辛离离留下照顾袁依婉,为她冰敷完脚踝,就开始里里外外收拾,该归拢的归拢,该扔的扔。   陈柏卓没进屋,就在外面收拾,先是将院门修好了,后又替他们把厨房里的豆子挑拣了,东西都规整好,就瞧见司马佑安站在屋檐下,冰凌凌瞧着他。   他也不知为何,清了清喉咙,笑着对司马佑安道:“大郎,你母亲身子可好?”   司马佑安望着他,此时的陈柏卓尚没有沉稳的大将之风,双鬓尚无白发,甚至仅仅而立之年,懂礼、知趣。   透过他仿佛瞧见了那日行刑时,跪在地上冲他讥讽而笑的男人,他的目光如刀如火,有不甘有愤怒,偏偏没有害怕和后悔。   和现在冲他笑的人,判若两人。   不光辛离离在责怪自己,身为一个穿越的人士,只想着当小孩,司马佑安心中责怪更深,焉知蚂蚁也能咬死象,他不该看低任何人。   从辛离离留下的那一刻起,轨迹已经悄然发生改变。   如今,陈柏卓竟也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如前世一般,还是走一条从未涉足过的路。   作者有话说:   条条大路通罗马,换条路试试呗   ———— 第十四章 鱼肉能夹馍   辛子叔的到来让袁依婉当晚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如同被泡在水里一般,头发都被汗浸湿了,她双眼紧闭,神情痛苦,干涸的嘴唇不住开合,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手指颤抖着要抓住些帮助和安全,便碰到了辛离离,而后死死攥在手里。   辛离离被痛醒,脑子还混着,一瞧她从母状态不对,一骨碌坐了起来,不顾手臂还被她捏着,推了推她叫人:“从母,从母。”   眼见人不清醒,她费劲将她手拿开,瞧她眉头都皱了起来,难耐地又伸手在被褥上找东西,将自己央着做的小软枕塞进去了一角,一瞥之下,只见她衣袖里的胳膊布满伤痕,似是鞭痕、咬痕、烫伤……   来不及细看,自己颠颠下地,绕过屏风,去找司马佑安,连鞋都忘了穿。   司马佑安已经坐了起来,头发披散在身后,哪有平日里的冷漠,软乎乎地让人想摸一把,可辛离离没那个心情。   她冲到司马佑安身边,焦急道:“大郎,从母受了惊吓发起高热,现在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我们得赶紧让她体温降下来,你快来看看。”   两个同样知道袁依婉会因病而逝的人,不约而同紧张起来,饶是平日里对自己要求严禁的司马佑安,都忘了披外衣,先去瞧袁依婉。   在看到她生病的那一刻,尘封的记忆呼啸着席卷而来,这个模样的袁依婉他曾见过多次,几乎是每每有体型高大的男子在她面前行暴力之事,她当晚就会被魇住般做噩梦,经常半夜惊醒。   若是严重些,便会如现在这般发起高热。   少时不懂,亦害怕终于来到身边的温暖会离自己远去,只能拼命又徒劳地抓住她,后他回到洛阳想补偿她家人时,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立朝都城有二,分别是长安与洛阳,八年前蛮人入侵攻陷长安,长安被弃,立洛阳为都城,世家大族纷纷出逃洛阳,在往南迁的路上,身富巨宝的他们不少都被蛮人抢掠了。   袁家也没逃过,郎君们几乎全死在了路上,女子被抢到了蛮人之地,丧失做人资格受尽屈辱,多年后,立朝求和,当年被抓的人全被放了回来,为数不多的郎君尚能苟活。   可女郎夫人们,好不容易逃脱地狱后,回来却要面临着夫君和家人的嫌弃,不少女子自尽而亡。   袁依婉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路上捡到他,带着他存着期盼寻亲至此。   她这是被过去种种遭遇拌住了。   他抬起眼,望向一直等他的辛离离,快速打起手势,得益于这段日子的相处,辛离离已经能囫囵个看懂他的意思了。   大差不差地,应该是让她去村里借酒降温,复述一遍确定意思后,她从地上捡起两只草鞋就急忙跑了出去。   而司马佑安为袁依婉掀开薄被散热后,打了一盆干净的水,为她擦拭手心和脸庞,最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借给她力量。   辛离离很快就回来了,男女有别,司马佑安只能站在屏风外,抱起给袁依婉换下沾上汗渍的衣裳,借着屋中的烛光清洗了起来。   索性辛离离不是真的孩童,她出去跑了一趟已经足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为袁依婉一遍遍擦拭身体,又喂了一杯温水。   学着司马佑安的样子,将自己小小的手塞进她的手中,不断与她说着话,轻声道:“从母,离离和大郎都在你身边呢。”   袁依婉死死攥着辛离离的小胖手,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这样折腾一宿,为她不间断的擦拭,待天边金乌升起时,她终于退烧,睁开了虚弱的眸子。   “从母,你醒啦!大郎,从母醒了,你可以放心啦!”   袁依婉眼里映着两个小小的孩童身影,逐渐被雾气模糊了视线,眼角滑泪,她还有两个孩子,真好。   她这一场高烧将连日来的火气、担忧、惊惧悉数爆发了出来,加之又来了葵水,竟虚弱得起不来身,只能躺在床榻上,便是她能起来,两个孩子担忧她的身体也不准她干活,只让她休息。   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这里不能常住了,得尽快存钱离开,所以在陈柏卓提出可以帮他们出湖捕鱼时,司马佑安摒弃前嫌率先同意了下来。   有两个男子去打鱼,照顾袁依婉的重任自然落在了辛离离身上。   辛离离故意逗袁依婉开心,挺着小胸脯拍地啪啪响,“从母,你放心养病,这几日离离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袁依婉伸手拧了她的小脸蛋一下,她就顺势靠近她怀中赖皮,环着她从母的脖颈心中叹气,她从母也不过二十八的年纪,在现代还是刚研究生毕业的岁数呢。   也不过比她大几岁。   熬上从县城抓的药,她就开始摆弄厨房里的东西了,鉴于她个子实在太小了,灶台都够不着,司马佑安不用她提,帮她做了一个小板凳,让她能踩上去。   她就踩着心爱的小板凳,有板有眼地做起饭来。   这个时代食物短缺,最常见的就是各种饼子和大豆,以前不愿意吃的馒头在这里都是高门大户才能吃得起的东西。   要不是这里离湖近可以吃鱼,还算沾点荤腥,怕是一年都吃不了一顿肉。   她利索地将泡大豆的水倒掉,重新倒水蒸豆,就开始小心的在里面加了一捧黄米,争取一粒米都不掉在外面。   把饭蒸上,她在另外一个灶台里添上柴火,倒进去藿菜翻炒起来,所谓藿菜就是大豆苗的嫩叶,碍于调料太少,她只能加点盐提个味。   现在的人们很少炒菜,她头一次炒菜时,司马佑安和袁依婉那是用视死如归的心态吃的,结果吃完之后,两人谁都没再提不让她进厨房。   菜炒好后,她就要炖鱼了,两只小手都没有鱼大的情况下,司马佑安是帮她收拾完鱼才离开的,很难想象辛离离瞧见小反派帮自己剃鱼鳞是个什么心情。   别看做的饭多,但要给司马佑安和陈柏卓吃三顿呢。   以前从母带着他们打鱼,为了不耽误读书,一向只在清晨打一次,但这次辛子叔再次来找,又告知了何家会来要羊皮纸,他们卯足了劲儿要赚钱,便成了全天打鱼。   这样的情况下,再一天吃两顿体力就该跟不上了,不管如何鱼管够,那就多给他们整一顿。   陈柏卓原先是单独吃饭,但现今是袁依婉雇佣他,人家又是好心给帮忙,不管饭有些说不过去,至于村里会传的风言风语,只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离离,我们回来了,快让叔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东西。”   陈柏卓在司马佑安身后进门,一进门就满足地吸吸鼻子,之前是为了报恩给人家打鱼,现在可能就为了辛离离手里这口吃的。   有人肯定自己的厨艺,辛离离那是相当欢喜的,因而两人没几天就混熟了,她在厨房里喊:“在等我会儿,鱼马上就炖熟了。”   “哎。”他扬声喊了一句,眼里全是笑意,进了屋,司马佑安已经自觉地扶袁依婉起来,每次瞧见袁依婉,他声线都不自觉放缓下来,说完今日打鱼收获后又道:“夫人,有事与你相商,如今正是打鱼旺季,我们每天出湖折返两次,有些浪费时间,欲要全天打鱼,你放心,我会看护好大郎安全的。”   袁依婉第一时间征询司马佑安的意见,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   秋老虎过后天气将变得寒冷起来,湖面结冰就无法再捕鱼了,他太了解那些世家大族的想法了,他们怎么会行威逼之事,当然是看你鱼都打不起来,施舍给你一点银钱买你手中羊皮纸来救你命。   所以要赶在天气变冷前,尽可能多的打鱼赚钱。   袁依婉是不想司马佑安受苦的,但好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们太穷了,她眼眶微微发红,很少见地抬手为司马佑安整理了头发。   司马佑安看着冷着一张脸,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心里主意最大的就是他,她便道:“好。”   陈柏卓望着这一幕,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悄然移开视线。   既然两人要全天在湖上漂着,那就要给他们带饭!吃捕捞上来的生鱼怎么能行,万一有寄生虫可怎么办?   辛离离和袁依婉一致拒绝了他们随便吃吃的想法,而后辛离离就钻进了厨房研究,有什么东西能不用热,还方便携带呢,好像只有饼子了。   但只吃饼子营养哪够,她左看右看,视线落在剩下没吃的那条鱼身上,顿时喜上眉梢,那就做鱼肉夹馍好了!   她大学毕业之后,还会经常怀念校园里的肉夹馍,每天早上去教室上课前,买一个肉夹馍去吃,便捷又饱腹。   反正她每天都要炖鱼的,正好用炖掉的鱼肉做陷儿,还省了她的事,她便从厨房探出个脑袋,视线在院子里的人扫过,最后落在司马佑安身上,冲他招了招手。   司马佑安走过去,她小声同他道:“大郎,明日三郎父亲再去卖鱼,你帮我跟他说,去县城买点面回来,就用这个。”   她递给他一袋子铜板,那是她好不容易攒下的小金库,她闭着眼睛把它放进他怀中,一副赶紧拿走,不然我就要后悔的小模样。   还带着她体温的小钱袋拿在手中,便将手都染上了温度,他用可以将人溺毙的目光看了她半晌,最后轻轻点头。   作者有话说:   从母不容易。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小渔村他们待不了多久了。   ———— 第十五章 小试牛刀可   全部身家买回来的面吃得就是香!   辛离离咬着她做的鱼肉夹馍,心里的泪水已经汇成了汪洋,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能馋馒头馋到发疯。   可惜馒头太实了,一个馒头得用多少面啊,做不起,吃不起。   肉夹馍已经很不错了!   她呜呜吃着,还时刻关注着司马佑安和袁依婉的反应,含含糊糊道:“怎么样,好吃吗?”   司马佑安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好像什么东西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只是在尝完之后他会静静看辛离离半晌,相反袁依婉反应最为直接。   一口咬下去被炖得软糯的鱼肉吸足汤汁,在口中炸裂开来,口腔中鲜美多汁的鱼肉和充满咬头的饼子混合在一起,是以前从未吃到过的食物,等中间的鱼肉吃完后,被鱼汤浸泡过的饼子,依旧充满了滋味。   她毫不吝啬给予辛离离夸赞,“这真是从母吃过最好吃的饼子。”   辛离离露出稀稀疏疏的小牙齿,骄傲地挺起胸脯,自此,鱼肉夹馍正式成为了陈柏卓和司马佑安的带饭首选!   小渔船上,司马佑安在船篷里拿出泡好的蜂蜜水小口抿着,现在甜食都是异常珍贵的,这点蜂蜜还是三郎和小伙伴在山里捅马蜂窝得来的,被三郎母亲拿来给袁依婉喝,袁依婉不舍得,便让辛离离每天偷摸给他沏上。   他垂下睫毛,润了喉咙之后,便珍贵地放好,而后拿出只有他手掌那般大的鱼肉夹馍,他两只手正好可以握住,不会蹭得哪里都是。   至于陈柏卓的那个,就比他的要大上整一圈了。   陈柏卓拿到司马佑安递给他的鱼肉夹馍,看出里面有饼子和鱼肉,当下就拒绝:“这太贵重了,大郎你吃就行,某不能要。”   司马佑安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塞给他自顾自吃完净手之后,就出了船篷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思索。   徒留在船篷里弓着身子的陈柏卓,他寻思半晌后,张口咬了下去,随即便挑了挑眉,手里拿着鱼肉夹馍左右瞧了瞧,而后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吃完后意犹未尽地咂摸了下嘴,就被自己这个动作给逗笑了。   走出船篷,瞧见在船头的小团子,他揉揉鼻子,而后如往常一般站在他身后,低头瞧着坐下后不及他小腿高的娃娃,突然出手将其抱了起来,就跟哄孩子一样还上下晃动了两次。   等把司马佑安低下头来,陈柏卓对上他瞪得滚圆的眸子,胸膛震动发声,一连串的哈哈声响在这片水域上。   “那饼子好吃的很,多谢大郎。”   司马佑安脸色已经从震惊转为了不可思议,他挣扎着,就被陈柏卓倏地放手给扔到了半空中,而后落下被其牢牢抱住,在他还要扔时,伸手抵在了陈柏卓的小臂上,一副不许动了的模样,惹得陈柏卓又笑了起来。   陈柏卓作势要颠他,让司马佑安如临大敌,瞅他那警惕的眸子,陈柏卓压低声音逗弄道:“大郎可是不喜某?”   说完,他不顾司马佑安躲闪,大手呼在他头顶,说道:“大郎且放心,尔等救了吾的命,吾会拼命保护尔的,绝不会伤害尔。”   他言语真诚如火,配上那让小渔村女郎们如痴如醉的面容,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得一塌糊涂,可司马佑安是个意外。   两人对视,司马佑安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即将被斩首的男人眼里愤恨嘲讽的目光,那浑身都阴沉坠入黑暗的人,和眼前这个刚大笑完嘴角还翘着男人,割裂成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个体。   他再次挣扎,这回陈柏卓舍得将他放下了,粗糙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在其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悠然然走到船尾。   司马佑安默默抬手蹭了蹭脸颊处诡异的触感,在要捞鱼时,跟了过去。   今日的收获一如既往丰厚,很快夜幕降临到了该回家的时辰。   家中袁依婉和辛离离早做好饭翘首以盼的等着了,司马佑安进门口便将其迎了回来,至于跟在其后护送的陈柏卓,袁依婉也进行了感谢,待将人送出门,辛离离就偷偷溜出去跟上了人。   陈柏卓凭着出色的面容和不同的精气神早就是小渔村最受女郎喜欢的郎君了,辛离离一路跟过去,掰手指头一数,不下三个人和他偶遇。   跑了没两步,发现她的陈柏卓就停了下来等她,辛离离颠颠上前,操着一口小奶音道:“叔,帮离离个忙呗。”   袁依婉的两个孩子,陈柏卓其实更喜欢辛离离多一些,下意识就将人抱了起来,笑着说:“什么事,离离说。”   辛离离赶忙把自己想的主意说了:“叔,你明日打鱼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卖几个鱼肉夹馍,顺便再问问口感,能不能吃饱就最好啦。”   她打算先在小渔村试验一下销路,要是好的话,就带着与肉夹馍进县城卖!给家里增添点收益,自从辛子叔来搜过一次后,她就一直在反思,她能为这个家做什么,她现在有的除了来自现代的那点知识,也就自己的手艺了。   不过卖个饼子,陈柏卓一口答应了下来,第二日就带着辛离离给的五个鱼肉夹馍上了船,晌午十分,他特意将船停靠在村里的渔船旁,也不多说,就对着一众饿肚子的男子吃。   众人看他吃得香,也忍不住管他要,陈柏卓也不说自己带的本来就是要卖的,在他们极力要买的情况下,才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分了他们一人一个,收了钱之后妥善放在了身上。   扬声问:“好吃不?”   渔船上的村民三三两两回应,一个个都急着埋头苦吃:“好吃。”   其实哪怕干吃白面都好吃,更何况里面还有大量的鱼肉,顶饱,真是吃得身心舒畅。   回去陈柏卓就将情况跟辛离离一五一十说了,怕她听不懂,将对方吃鱼肉夹馍那样子,说得跟故事一样,辛离离一听就有谱了。   鱼肉夹馍的成本其实就是面粉和调味的盐巴,她炖的鱼是自己家打捞上来的不花钱,这样成本低了,赚得就多了,仅卖出的五个鱼肉夹馍就赚了近一倍。   从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的食物,又跟普通的大肉包子一个价,只要好吃,绝不愁销路。   但小渔村的人终究购买力有限,能掏钱吃一顿顶不错了,她早就看好了县城这个大蛋糕,开始软磨硬泡起袁依婉,那劝说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从母,既然鱼肉夹馍这么受欢迎,那我们不如去县城卖卖试试,打探一下行情,就算卖不掉,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坏,我们还能自己吃。”   辛离离尽力讲事实、摆道理,袁依婉看着五岁丁大点的孩子,差点落下泪来,在她生病时,两个孩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她都瞧在眼里,其实她已经能下床行走了,可他们偏偏怕得不行。   就像离离说的,试试又没什么,现在打鱼有大郎和那位郎君足够了,她确实可以带着离离进县城。   便看向司马佑安,司马佑安也想看看辛离离能做到什么地步,点了点头,得到所有人的同意,袁依婉温柔道:“好,从母陪你去,你告诉从母鱼肉夹馍该如何做,从母来做。”   辛离离艰难咽了下口水,她从母来做……就不必了吧。   已经决定好后,袁依婉先是还了辛离离小金库的钱,又拜托了三郎父亲给他们买面,面只买了一斤,先试试水。   次日天刚蒙蒙亮,约莫寅时过半(凌晨四点),辛离离打着哈欠从被窝里面爬起来,蹑手蹑脚到了厨房,还没进去,就透过窗棱看到了晃动的火光。   她揉揉眼,火光依旧在,竟不是在做梦,司马佑安正坐在灶台前有序地添火,火光映在他脸上,带来夸张的剪影,他偏头看她,明明眼眸跟以前一样冷漠,但她偏偏就觉得被他看的心头有簇小火苗,烧得身上都暖乎乎的。   灶台上的一锅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准备要炖的鱼已经为她收拾干净了,她站在自己专属的小踩脚凳上,抿着嘴憋着,实在憋不住了,便弯起眼眸,脆生生道:“谢谢大郎!”   司马佑安放柴火的手一顿,两人说话之际,披上衣裳的袁依婉也来帮忙了,寂静的小渔村中,辛家小房里却是热闹极了。   只听辛离离一会儿道:“从母,再稍微加点水揉面团。”   “够了够了,别加了,再加要多了,烙饼子从母会吗?”   一会儿又同司马佑安说:“大郎快去吃饭,一会儿就要去打鱼了呢,我先给你们弄出来两个。”   待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辛离离和袁依婉那是连饭都来不及吃,带着匆匆做出来的十个饼子,赶起了山路。   第一次去售卖,两人心中都有点忐忑,京口县的城门口出现在眼前时,紧张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为了不让他们的饼子凉掉,辛离离和袁依婉那可是将小离离冬天的被子都拿出来了,用干净布子裹着的鱼肉夹馍在被子里还热乎着,她们今天绝对没问题的!   清晨,城门口有不少人在卖东西,大多如她们一般租不起摊位,就拎个篮子,篮子里或是吃食,或是一些小玩意,袁依婉头上戴着藩篱还有些张不开口,辛离离就没什么顾忌了,在城门口就叫喊了起来。   “鱼肉夹馍哦,量大管饱的鱼肉夹馍,好吃又不贵!”   “京口县第一份鱼肉夹馍,别的地方没有哦!”   “这位大娘,要不要来尝尝鱼肉夹馍,跟饼子差不多价呢!”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谁能相信我和曾经的死对头一起打鱼,他还对我又抱又捏~ 第十六章 生意滚滚来   “你这鱼肉夹馍什么价?”   有客人来,辛离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嘴立即道:“就比纯饼子多三个铜板,但大娘你看,我这鱼肉夹馍里,里面可是满满鱼肉,绝对顶饱!”   这个朝代甭管是蒸、煮、炸,只要用面做的东西,统一叫饼子,就连馄饨和饺子都叫饼子,你能信?刚开始他们说饼子饼子,辛离离还疑惑,后来搞明白之后,拒绝管她的鱼肉夹馍叫鱼肉饼子。   大娘瞧着筐里鼓鼓囊囊的鱼肉夹馍,便交钱买了一个,打算带回家给孙儿尝尝。   进县城做工的人不少,城门口来来去去就那么点东西,辛离离和袁依婉是绝对的新面孔,卖的东西也不贵,便有三三两两的汉子围了过来,一人要了一个。   他们赶早做工,经常要在外面吃饭,此时直接蹲在了街边,一口下去,就咬到了厚实的鱼肉,那可真是满足,往日里他们可是不舍得买带肉的饼子,都是要纯饼子,然后一口饼子一口水地吃。   今儿这鱼肉夹馍饼子里面有鱼汤,味好还不噎人,往日里要吃两个饼子才能饱,这会儿一个就让他们有饱腹感了,有觉得自己还能吃的,就又买了一个。   不一会儿功夫,带来卖的十个饼子就去了一半。   袁依婉眼疾手快,从筐里拿出比别的鱼肉夹馍小一圈的塞进辛离离手里,“离离快吃,这里从母来就行。”   辛离离也不拒绝,接了过来就咬着吃,她还是个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呢!主要她真的饿了,现在也不用吆喝了,大家都自发过来瞅瞅,她有时间能吃。   现在的人都珍惜粮食,她也不例外,啃着饼子吃得那叫一个香。   几个月下来,天天被袁依婉喂着喝鱼汤,营养跟上了,辛离离终于涨了点肉,瞧着有圆润可爱的意思了。   白白嫩嫩的小丫头低着头专心吃自己手里的饼子,关键小丫头不止手干净的很,衣裳也整洁,美好的事物大家都会欣赏,路过的人都要瞅一眼。   有那看她吃得香的,就走到袁依婉身边掏钱要鱼肉夹馍。   辛离离一个鱼肉夹馍还没吃完,袁依婉已经把属于她的口粮都卖了,筐里干干净净,有那没买到的还甚是惋惜,同袁依婉道:“夫人明日可还来?”   袁依婉连忙道:“来的来的,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地点。”   再有来问的,她就道:“卖光了,大家明日赶早。”   这就卖光了?天都才刚刚亮呢!城门口的人流还没达到顶峰。   是她们眼界小了,应该多做些才是!   回家的路上,辛离离小身子拧出了八字,雀跃得哼唱起歌儿来,惊起丛林众多飞鸟。   等司马佑安打鱼回来,她颠颠凑了上去,神神秘秘对他道:“大郎,你猜我们今日卖的怎么样?”   只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就知道差不了,他便也放下心来,象征性的给她眼神询问。   她立刻道:“你不知道,我们卖得可好了,我一个鱼肉夹馍还没吃完,就卖光啦!”   “明日我们要带一倍的量去!我还要做几个小点的,今儿还有人指着我吃的大小问呢,小的比大的省一多半的料,但能卖到一倍的价钱,可比直接卖好赚多了,竟还有人抢着要给我们送钱!”   她喜滋滋的,高兴的忘乎所以都敢直接拉着司马佑安的手进屋了,直接把他拉到屋里,案几上堆着一堆铜板,然后兴冲冲同他一起数。   卖鱼肉夹馍赚得钱和打鱼不一样,打鱼赚得钱要还贷,还要给陈柏卓开工资,虽也丰厚但要存着,鱼肉夹馍的钱,扣除成本赚了就是赚了,而且可是翻着倍的赚。   一条鱼零卖绝不如分开给鱼肉夹馍填陷贵,综合算下来,卖鱼肉夹馍更挣钱。   最重要的是,辛离离有成就感,这可是用她的点子赚得钱,她辛离离是对这个家有用的人!   袁依婉将洗干净的白布收进屋,这块布明日还要装吃食,可不能脏了,她好笑的看着辛离离,摸了摸她的头,拿出专门装铜板的盒子当着两人的面将铜板收了进去。   故意逗辛离离:“从母将钱都收着可好?”   辛离离可不是真五岁小孩,立即道:“都给从母,都是从母哒!我们是一家人!”   袁依婉被她说的一愣,卖鱼肉夹馍是她的主意,甚至怎么做都是她来的,赚了钱她竟说要给自己吗?   她本也只是想说小孩子手里别拿太多钱,她帮忙给收着,谁知,竟被小豆丁给感动了。   眼眶微微红着,说出的话都带着三分颤音:“对,我们都是一家人,那从母每日给离离三个铜板的工钱可好?”   “好呀!”辛离离拿着三个铜板一点不嫌弃,谁还不想有个小金库了。   袁依婉不能厚此薄彼,立即将司马佑安的每日零花钱涨到了三个铜板,司马佑安本也是要拒绝的,但看辛离离拿钱痛快又欢喜的模样,便也接了过来。   铜板那都是被辛离离洗涮干净的,拿在手里竟有些沉甸甸的分量,明明他已经见惯了名贵珠宝才是。   一家人完成睡前聊天后,就到了袁依婉考功课的时候。   辛离离:……高兴的心情瞬间就没有了呢。   第二日她照旧是被公鸡打鸣给叫起来的,一到厨房,果不其然,司马佑安和袁依婉都已经在了。   这次她们大胆了些,做了二十五个标准大小的鱼肉夹馍,又做了十个小小的鱼肉夹馍,小的由辛离离放进自己的小背篓背着。   还是到城门口的那个地方,有昨日吃过她们的鱼肉夹馍的,看见她们就走过去买了一个,眼尖瞧见辛离离那还有小的,做工的纷纷又多买了一个小的。   一个大的刚刚饱,再多吃一个吃不下,几人分又不太好分,有这小的溜缝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辛离离卖了一波后,就施施然掏出自己的吃,为了不洒汤,她的鱼肉夹馍都有点偏干,虽饼子也吸了点鱼汤中和,但其实鱼汤多会更好吃,但是没办法,要是她们有小推车就好了,就能做一个卖一个。   有郎君夫人瞧她小人一个,安安静静吃鱼肉夹馍,有人来买还会数零找钱,就过去逗她。   “小女郎今年多大了?都会认识铜板了?”   “要是婶婶买一个你娘亲的鱼肉夹馍,再买一个你手里大小的,得给你多少铜板啊?”   辛离离:……   果然到什么时候都逃不过大人逗弄孩子。   又是一次的早早卖光,对这突然出现的吃食,京口县的人们十分给面子的反复光顾,辛离离和袁依婉商量明日再做多少,照这趋势,感觉就算做五十个都能卖光。   鱼肉夹馍的饼也可以提前一天就做出来,秋老虎的尾巴即将过去,昼夜气温差极大,将做好的饼放在地上,第二日不会坏的,只需要早晨热一下。   说着就立即开始着手做,炖煮鱼肉的活袁依婉掌握不好,但是论烙饼,这两天几十个饼子烙着,让手艺有了长足长进。   在辛离离不断的彩虹屁吹嘘下,一个个面团被揉出来,而后瘫在锅中,新烙出的饼子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辛离离吸吸鼻子,顿时满足了。   袁依婉看她的样子将小饼子递给辛离离,说:“你先吃着,吃完之后拿几个饼子送到三郎母亲那,答谢她的照顾,明日卖完鱼肉夹馍我们去买些面粉,便不需要她捎了。”   辛离离没接小饼子,拿过要给人的饼子道:“我等大郎回来后,一起吃。”   原本的日食两餐,已经在辛离离不断游说下,变成了三餐,虽然晚餐打着加餐夜宵的名义,但至少不会饿着肚子睡觉了。   三郎母亲虽然没在辛子叔那日来的时候过来帮忙,但大家都能理解,家里男人在湖上打鱼,她一个女子还带着孩子怎么帮忙,事后她又特别歉疚的过来,这事早就翻篇了。   袁依婉看着辛离离蹦蹦跳跳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一个饼子就把离离弄成小馋猫了吗?若是家里没出事,我们离离那也是要被富养的嫡女,她要更努力才是。   她低头继续给饼子翻面,有了事情做,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什么悲春伤秋早被忘在脑后,病也大好了。   一连几日,她们卖的鱼肉夹馍量逐步在增加,但即使如此,都轮不到卖到晌午,依然会早早就售卖一空,可实在无法再加量了,再加量她们晚上都不用睡觉了,便起了想要租个摊位,弄个小推车的想法。   仗着薄利多销,这几日赚得钱足够租个不错的地方,唯独差在小推车上,袁依婉想找个木匠给做一个,一问,好家伙,得花一两银子,这也太贵了!   辛离离原本就看不上现在的小推车,在现代各种各样的小吃车她见了不少,随便一辆都是碾压级别的,寻思了几日她就盯上了司马佑安,他连船都会上桐油,做个小推车应该挺简单的吧?她会帮忙的!   每日赚多少钱,司马佑安是准确知道的,因为辛离离每天都会拉着他数上一遍钱,再心满意足让袁依婉收好,家中有钱想要扩大生意无可厚非,这能快速积累实力。   因而辛离离忍住没提钱,他就立即知晓了她的意思,当先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卖鱼肉夹馍?那不打鱼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想要大家的包.养,把这可爱的作者,加到你们的列表里吧,不能光爱女儿(本书),不爱娘呀(我),坏笑嘻嘻。   ———— 第十七章 完美小推车   今明两日湖面有风不能打鱼,所以辛离离的小背篓就变成了司马佑安背着,她们带着他进了城门,寻了平日待的地方站住。   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地方,没有遮阳,易不避风。   当将背篓放在地上的那一刻,就有熟人过来买鱼肉夹馍了,大家看见司马佑安就问道:“夫人,这可是你家的小郎君?瞧着可真是好看。”   即使带着藩篱看不清袁依婉的脸,可出声询问之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她语气自豪道:“正是了,是家中大儿。”   “夫人有福气,儿女双全,又都长得冰雪可爱。”   她笑着道:“谬赞了。”   秋老虎的尾巴就剩个尖尖还在了,清晨的天已经有些凉了,袁依婉赶紧让他们两个吃饭,辛离离恶狠狠咬了一口,她已经在想念小笼包、煎饺、蟹黄包、牛肉包子……   她眯着眼睛,全当自己在吃蟹黄包,蟹黄包?她要不要去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抓两只螃蟹来吃,这个季节的蟹黄最是肥美。   司马佑安矜持地小口吃着,余光瞥见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脸馋相的辛离离,轻轻眨了两下眼神情舒缓下来,她总不会是吃鱼肉夹馍吃成人间美味。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经常进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夫人带着孩子卖鱼肉夹馍,那初来的人,在听闻鱼肉夹馍便宜里面还有鱼肉时,也纷纷拿钱买,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来的鱼肉夹馍就去了一半。   来往人们瞧见乖巧的两个孩子,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吃着自己东西,都愿意来逗弄他们一下。   司马佑安不会说话,面对众人的问话都是辛离离抢先开口,将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可他的异常终归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们小声说着可惜,眼里全是怜悯、同情,然后买了东西摇摇头走了,辛离离攥紧小拳头,本想安慰他一下,可看他有条不紊帮忙收钱,俨然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反而泄气了。   脑中瞬间就开始联想小小的人儿,面对大人们若有似无的打量、同龄人嬉笑嘲讽,抱着自己膝盖,心中难过的样子。   早就对大家目光习以为常的司马佑安,因为得到的善意太少,所以身边辛离离的情绪变化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他收好铜板,突然侧头给辛离离打手势:你喜欢什么样的推车,给你做小推车。   辛离离杏眼睁起,小嘴微张,两只手托起脸蛋,惊讶道:“按我的意思做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可爱,不少大人都看着他们笑,他轻轻点头,她突地就欢呼起来,本来她还愁怎么说服他们按自己设想做小推车呢,小反派都不用她说就给她机会了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   她赶紧凑到司马佑安身边,从旁边地上捡了个石头在地上画起来,“好呀好呀,我想要这样的……这里加一个低点的栏杆可以让我把着,里面最好是中空的,有挡板可以放东西……最好有一个位置卡桶放鱼汤,下面要是可以放木柴保温就最好了。”   “还有上面,有个顶棚就可以遮阳挡雨。”   “就做这样的,可以吗可以吗?能做出来吗?”辛离离眼巴巴看着司马佑安等待他的回答。   司马佑安看着地上抽象的、看不出形状的、用乱糟糟线条组成的小推车,沉默了,他是不是应该提议,辛离离不光该学写字,还应该学画。   久久等不到司马佑安回答,辛离离伸出手指,还特意用自己没碰过石头和泥土的手指戳他,“怎么了?不好做吗?顶是一定要的,实在不行栏杆可以去掉,我倒是能在侧面帮忙推,嗯……还有什么能不要呢。”   “感觉都需要呢。”她嘀咕着,看着自己的杰作,脑袋里直接出现的是缺胳膊少腿的小推车。   已经听了一耳朵,并且决定对做小推车只从旁监督的袁依婉一瞥看去,噗就乐了,她道:“离离,你画成这样让大郎怎么回答你。”   她麻利地将最后一个鱼肉夹馍卖完,收拾好东西,蹲下身拿出抹布给辛离离擦手,出升的和煦阳光暖融融地打在她身上,为她镀了一层金边,温柔直击人心。   在休息日赶来县城采买,欲要回去倒腾卖钱的陈柏卓一进城门便见到了这样一幕,原本急匆匆的脚步都不自觉放缓下来,看着她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往县城里而去。   他们左拐右转去了木工家,没有买小推车,反而买了一堆木料,单纯的木料比做出小推车可要便宜多了,就是将他们这些天卖鱼肉夹馍赚得钱,一半都搭了进去。   而后花十个铜板雇了辆牛车,将木料放上去,又趁机大肆购买了面、盐、葱姜蒜,并租了一套木工干活的工具,这回剩下的那一半铜板都搭了进去。   木料中有一袋子是木工不要的边角料,他们没有放过也给买了下来,回了家司马佑安就用这些边角料做了一个迷你缩小版小推车。   小推车手掌大小,袖珍可爱,他这是完全仿照街上卖货的推车而做,他将其放在辛离离手上,只盯着她眨眼,辛离离让他看的心都化了,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她改。   她摇摇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出来,就开始在小推车上摆弄起来,这里加个顶,那里挖个坑,有实物对照着说很快就把她想要的小推车给堆了起来。   有了模型,司马佑安就知道她想要做的是什么样子的车了,他看向已经兴冲冲奔向木头的辛离离,为她的奇思妙想感叹之际,亦在追究她的来历,是什么样的地方会将养出她。   小院里热火朝天做起木活来,纵使辛离离和袁依婉不懂,但还能打打下手,辛离离连连感叹,能当反派的人果然非同一般,木工活都会做,瞧瞧这丁卯镶嵌的多么巧妙。   就在辛离离帮忙递物料的时候,陈柏卓来了,他站在院门外扬声道:“大郎和离离这是在弄什么呢?用我帮忙吗?”   院里袁依婉瞧见他,下意识便想避嫌,辛离离已经帮她答应下来:“好呀好呀,叔你快来帮忙,我们想做个小推车。”   她跑过去开门,还特意用小孩子夸张的尖细声大声说谢谢他过来帮忙,势必要让周围邻居也听见的架势,陈柏卓揉揉她细软的发,对上袁依婉无奈的笑容,立刻收回手,向她打招呼:“夫人,我来帮忙。”   袁依婉道谢:“那就麻烦郎君了。”   她说完,就进了厨房,给他端了吃食和水出来,只这点功夫,有了陈柏卓加入,小推车的进度就快了一倍。   成年男子的力气可非幼童和女人可比的,加之他对辛离离翻译的司马佑安手势一点就透,又有模型参考,仿佛被按下了快捷键,小推车的样子逐渐成型。   日暮十分,太阳西斜,只有余光漂浮在小院中,小推车所需的材料已经全部打磨完成,小模型也早已被研究透彻,辛离离便珍惜地将之擦干净放在了自己小金库旁边。   说是小金库,但她压根就没有想隐藏,就放在衣柜中她能够到的地方,生怕袁依婉和司马佑安看不见。   瞧她很爱惜那个小推车模型的样子,司马佑安眼中闪了闪。   因为要做小推车,他就不能和陈柏卓一起打鱼了,虽然陈柏卓前世是乱臣贼子,但其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且相处这些时日也发现他是个懂礼识趣之人,一家放心他自己出去打鱼。   花费了十多天,终于将小推车做了出来,再给小推车细致打磨之后,他们就要试验它的性能了,将熬煮的奶白鱼汤放在卡空中,再将他们特意从铁匠那订制的超大号汤婆子,也就是暖宝宝放在下面。   那是上面露眼,里面可以放置柴火的暖手炉,他们将柴火全部劈成手掌大小塞了进去,燃烧之后它便会散热,可以确保上面的食材一直都是温热的,而且更妙的是不管来回翻滚,柴火都不会调出来。   样式新颖的小推车刚一进城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别人家的推车一根木头两根轮,上面放着东西。   他们家小推车不光大人可以推,两个孩子一左一右还有低矮的把手可以帮忙推,待小推车在老地方停下后,还不等他们倒腾,人群就一层又一层叠了上来。   “夫人,你这推车瞧着不错。”   “是了是了,这上面的小棚子当真是妙哉,遮阳挡雨两不误。”   “喔喔喔,好豚!”   不少人激动的骂出声来,却是袁依婉一个用力,将最上面的那层木板给分开了,两块木板一块面向他们,一块面向自己,露出下面干干净净的菜板,还有被放在木盒中的菜刀。   她拿出干净的抹布将所有外表能看见的地方全擦了遍,又拿出另外一块给自己和两个孩子擦了手,这才从下面拿出一摞早已烙好的饼子,整齐摆放在菜板上。   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掀开了一直关着,大家都不知冒着圆圆的盖子是何物的东西,浓郁还冒着热气的鱼汤香味瞬间铺散出去。   众人吸了一口气,盯着那锅鱼汤的眼睛都直了。   袁依婉道:“从今儿起,免费给买鱼肉夹馍的人送碗鱼汤,就是得劳烦诸位自己备碗,有想喝鱼汤的去离离那打,钱给大郎即可。”   众人一蜂而上,“给我一个鱼肉夹馍。”   “等着,我回家拿碗。”   “哎呀,我没碗,倒水袋里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袁依婉/辛离离/司马佑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自豪。   陈柏卓:实不相瞒,我看上你小姨了。   ———— 第十八章 首战告捷了   “大家不着急,排好队不要插队哦,鱼汤管够的!交完钱拿着鱼肉夹馍再来领鱼汤哦。”   辛离离站在她专属小凳子上,嘴里不断吆喝着,人虽小,动作却是十分麻利,优先顾着她从母,见菜板上没有鱼肉了,就赶紧捞出一块放上去。   然后拿着专门为她做的小一号大勺,给来领鱼汤的人倒着,不多不少,每次只倒两勺。   本来都快对鱼肉夹馍吃腻的人们,为了鱼汤又迸发了新一轮的热情,免费的便宜谁不爱占,一口鱼汤一口肉,日子赛过神仙。   就连每次都要多买一个小号鱼肉夹馍的力工,这回都不需要再买了,一碗鱼汤就顶饱了,这鱼汤一点不腥,奶白色地微微颤,口感竟出奇得不错。   还有人不想买鱼肉夹馍,就想单独喝鱼汤,看袁依婉那人太多了,就将自己的碗伸到辛离离面前,同她道:“小女郎,我不买鱼肉夹馍,可以喝鱼汤吗?”   许是看她年纪小,想欺负她,嘴上是商量,可碗都快怼到她脸上了,辛离离淡淡掀了下眼皮,根本没发生会让袁依婉担心的事,小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开始道:“当然可以啦,一碗鱼汤零售价两个铜板!”   两个铜板?袁依婉切鱼肉的手都颤了一下,她可真敢说,鱼肉夹馍才多少钱。   辛离离心里啧啧两声,她可真是个小激灵,你瞧,那想占便宜的不是讪讪走了。   又一人过来,“小女郎,给我再加一碗鱼汤!”兴许是怕她误会,连忙又道,“我给钱!”   还真有给钱的,她只是随口一说,但识货!   辛离离顿时给要来碗鱼汤的人一个大大的笑脸,要知道鱼肉夹馍好吃,但精华都在鱼汤里啊,以前鱼汤不能卖出去的时候,剩下的喝不完天天倒掉,她都要心疼死了。   买鱼汤的人她认识,是在京口县有着第一酒肆之称的厨师,约莫不到四十的年纪,眼睛都快黏在鱼汤上下不来。   利落给人盛完鱼汤,示意他将钱交给司马佑安,她便又勤勤恳恳给人盛鱼汤了。   她这人多,但袁依婉那人更多,喝完鱼汤的大厨,摸了摸肚子,果断在袁依婉那又排了一次队。   大家对新奇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心,之前只是吃成品的鱼肉夹馍,还从没见过它是怎么做的!   只见袁依婉拿出一个温热的饼子,用菜刀横着在饼子边缘处划上一道,饼子顿时就像两片花瓣般展开,而后她用菜刀将鱼肉切碎,将其塞了进去。   这还没完,鱼汤桶边上挂着一个细长小头的酒舀,她从里面舀上鱼汤,浇在鱼肉上,鱼肉顿时就吸足了汤汁,仅是看着就觉得食欲大开。   袁依婉并没有什么做菜的天赋,让她控制量着实难为她,在问清楚辛离离每一个饼子大约需要倒多少鱼汤后,司马佑安便从酒肆买了一个最小号的酒舀,而后从底部开始塞实,这样就可以定量鱼汤了。   过来买鱼肉夹馍的人络绎不绝,有单纯为了送的鱼汤过来的、有存了偷师想法过来的、有识货专门喝鱼汤的、甚至还有专门看小推车的,辛离离可是眼尖瞧见了卖给他们木料的木工。   闹闹哄哄的一早晨,在三人齐心合力之下,终于忙乎完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辛离离一下从小凳上跳下来,也顾不得脏,随意拍了拍一屁股坐了上去,可累死她了。   饶是司马佑安都松了一口气,袁依婉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尽力保持冷静,语气中也难掩喜悦,“快来看看我们的成果,我感觉到后面都快摸不见饼子了。”   在他们面前一向表现的沉稳的袁依婉,还是第一次露出明显的雀跃之色。   辛离离眼眸弯弯的,这才对么,她从母还年轻着呢,便探过头去,语气欢快道:“卖出去多少了?”   袁依婉从车厢里拖出一个凳子坐了上去,这凳子还是看辛离离踩着实用,所以多做了两个,她身边司马佑安和辛离离围着她,三人用小推车挡着,先是数还剩多少饼子,她们一共带了二百个饼子来,现在连三十个都不到。   “哇哦!就剩这么点了!”辛离离夸张道,惹得袁依婉拧了她小脸一下。   司马佑安默默递过去钱盒,满满登登的铜板,十分有重量。   辛离离自告奋勇要数铜钱,袁依婉便将钱盒冲着她,这么多铜钱,她都不带打磕巴的,从一开始一直数到八百还不带停。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总额加起来竟有九百个铜板之多,远远超过了卖出的鱼肉夹馍数量,可见是后面单独卖鱼汤的收获。   袁依婉将钱盒中的大部分铜板藏好,剩下的依旧给司马佑安,之前一直焦躁担忧会赔钱的心,突的就落了下来。   忙乎到现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吃朝食,她赶忙做了三个鱼肉夹馍,吃完朝食后,他们就打算去京口县专门租赁摊位的地方看看。   司马佑安和辛离离就在袁依婉身边,推着属于他们能够到的栏杆,去了集市处,还未进去,便听到了里面人声鼎沸,若说城门口人来人往人们络绎不绝,那集市中就是摩肩擦踵,人挤人,怪不得大家都想来集市做生意。   而说是集市,大概有一条长街的模样,有直接在地上摆摊的,有推着车的,卖什么的都有,最多的便是海鲜了。   旁边有在地上摆摊卖鸡蛋的妇人,新奇的看他们的小推车询问:“你们这是卖什么的?可能用鸡蛋换?”   袁依婉笑着道:“当然可以,婶子这鸡蛋什么价?”   “一个鸡蛋二个铜板。”   “我这鱼肉夹馍一个五个铜板,有面有鱼肉,婶子给四个鸡蛋,我给婶子做两个。”   卖鸡蛋的妇人不肯,但袁依婉说想打听一下集市的事情,便同意下来,袁依婉打开小推车,一连串做鱼肉夹馍的动作将妇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妇人手上全是粗茧子,只咬了一口鱼肉夹馍,就不舍得再吃下去,将两个鱼肉夹馍包裹好贴身放进了怀中,不好意思道:“带回家给孙儿尝尝。”   看看他们的小推车,便真心实意道:“夫人有推车,倒是不必非得来集市卖,推着它在京口巷子里转一圈,饼子就能卖光。”   此言有理,但袁依婉哪有那样的力气,还是集市更稳妥些,妇人听了便道:“那你们且往里面走,有专门管摊位的,越中心的位置摊位越贵,且一租便是一年,外面的摊位倒是能稍便宜些,如我们这般都算不上集市的人,只能说沾点光,来人管便要跑的。”   “多谢婶子。”袁依婉刚想走,便感受自己衣角被辛离离拽了,辛离离拼命指着妇人筐里的鸡蛋,买它买它,袁依婉用眼神询问,刚买了四个你又要买多少?   辛离离急得团团转,整个人扒在袁依婉腿上,水汪汪得看着她,逼得她只能蹲下身,辛离离便小小声说:“从母,全买了全买了。”   瞅筐里鸡蛋也得有二三斤模样,自家吃给孩子补营养也是好的,袁依婉悄悄拧了一下辛离离的小耳朵,笑着同婶子道:“婶子莫不如将鸡蛋全售于我,婶子好赶紧回家,鱼肉夹馍凉了可就不如热乎的时候好吃了。”   婶子以为袁依婉是照顾她,两人拉拉扯扯起来,辛离离颠颠跑到司马佑安身边,可怜兮兮道:“大郎,你快看,从母把我耳朵都揪红了。”   司马佑安看向她的小耳朵,哪里红了,白白净净的,袁依婉根本就是同她闹着完,压根就没用劲,他便连手势都懒得打,用眼神询问,她过来告状是想做什么?   辛离离果然立刻道:“大郎帮我把鸡蛋放柴火里烤熟呗。”   他就知道,她有求于自己。   以为是她想吃鸡蛋了,家中赚了不少铜板,又有渔船可以打鱼,等把欠三郎家的船钱还完,他们日子便不用过得那般紧,她想吃便能吃的起。   便依她的,打开放置柴火的地方,往里扔了两个鸡蛋,他自己是不需要吃的,可不等他手出来,就有一双小白手,唰唰唰,把袁依婉最开始换的几个鸡蛋全放了进去。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辛离离立刻歪起小脑袋傻笑,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般。   袁依婉那面终于掰扯明白了,婶子给了她低价将鸡蛋全售卖于她,低头看二人招呼道:“好了,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快走了。”   三人往里走去,幸亏这集市够宽敞,不然他们的小推车都推不动,一路上,辛离离惊叹连连,她这还是第一次逛古代的集市。   虽然好奇,但她不用袁依婉操心,牢牢抓着小推车的栏杆,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袁依婉和司马佑安也在看,但两人看的却是位置、周边人售卖的东西,司马佑安甚至伸出手,将他觉得不错的地方全算了一遍风水,而后指给袁依婉看。   等到了租摊的地方,直接租下提前看中的位置,那里比较偏外围,但人声鼎沸,与中心也无易,关键价格却便宜一半,一年四两银子,而且周围没有售卖糕点、朝食的,对他们更为有利。   租摊子的人领着他们到了地方,左右绕着他们这推车,直道以前从未见过,辛离离果断扭着小身子将她从母挤开,笑嘻嘻对对方道:“爷爷,我给你做一个,你尝尝,要是好吃的话,回头带朋友来啊,给你打九折。”   不大点的孩子,嘴里说着大人客气的话,直叫人说可爱,租摊子的人年纪大,平日就喜欢她这样的孩子,当即脸都快笑成菊花了,就算没听懂九折什么意思,也只顾着点头:“哎,好好。”   袁依婉无奈退到一边,还得受她指挥,替她把饼子划开,又帮她捞出一块鱼肉来,她站着小凳可是没法来回动的。   辛离离扭头冲着司马佑安挤眉弄眼:“大郎,鸡蛋鸡蛋。”   有外人在司马佑安很给辛离离面子,从火堆中把烤好的鸡蛋放在案板一角,擦了手后,就见她快速把鸡蛋一滚,给人家扒了皮。   随后就把白嫩嫩的鸡蛋和鱼肉放在一起跺起来,菜刀对于她的小手来说实在有点大,她只能两只手抓着一起跺。   小孩子卖吃食,用菜刀跺肉又那么可爱,不一会儿摊子前面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只见她将鸡蛋和鱼肉混合好后,塞到饼子里递给租摊子的人说道:“爷爷吃,这还有免费鱼汤,爷爷有碗给爷打一碗。”可把租摊子的人笑得找不着北。   又有人问:“小女郎卖的这是什么呀?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辛离离脆生生道:“鱼肉夹馍,外面是厚实的饼子,里面是看得见的鱼肉,买鱼肉夹馍还送一碗鱼汤。”   “给我来一碗。”   袁依婉想接手,辛离离就当没看见,撅着屁股将人顶走,给那人做了一个,那人就问:“怎的我这个里面没有鸡蛋?”   辛离离眼睛弯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要鸡蛋吗?加一个鸡蛋才两个铜板!”   那人考虑半晌,见旁边租摊子的人吃的香,便道:“那给我也加个鸡蛋。”   “好嘞!”   袁依婉和司马佑安下意识对视了一眼,最后司马佑安先转移了视线,任劳任怨扒拉出一个鸡蛋出来,这还不够,县城里家境殷实的人多,鱼肉夹馍本身就卖得不贵,加个鸡蛋都能承担的起,就纷纷嚷着要加。   “小女郎,给我加一个鸡蛋。”   “唔,加了鸡蛋好吃。”   辛离离举菜刀剁肉跺的手酸,袁依婉接过她的活,看了一会儿,她也看会了,辛离离就重拾自己老本行,一边舀鱼汤,一边喊:“还有要加鸡蛋的吗?加一个鸡蛋两个铜板!”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小钱钱都是我的,我的!   ———— 第十九章 太史令老爷   鸡蛋虽然和外面的一个价,但因着是批量买来的总价低,所以还是赚了!   “辛离离,跟从母说实话,你这是哪来的稀奇古怪的点子,做鱼肉夹馍就算了,又是小推车,又是卖鱼汤加鸡蛋的?都是谁告诉你的?”   辛离离眨眼睛,疯狂卖萌,撅着小嘴撒娇:“从母,好从母。”   袁依婉手中树枝在案几上抽了一下,指着辛离离道:“站好了,不许回头看大郎,大郎不会为你说话的。”   一个五岁的孩童,纵使天才,能识千字背古文,但不代表她会懂人情世故,做起生意一套一套的,仅一日,她们就赚了一千多个铜板,都快抵得上打鱼半日得收入了。   需知现在二十两银子就够一个家庭一年花销了,每月赚一二两银子都已经算是生活富足,两千个铜板相当于一两,合着他们一天赚了别人家半个月花销,再加上打鱼赚得钱,每日日入将近二两!   袁依婉十分怀疑是谁教了她,害怕她走了错路。   辛离离眼睛滴溜溜转,在把主意推到司马佑安和陈柏卓身上来回摇摆时,额头就被树枝轻软软戳了一下,只听袁依婉道:“不许撒谎。”   眼见是躲不过去了,她蔫头耷脑道:“自己想的呀。”   天地良心,真是她自己想的,她好歹也是个现代人,搞个小推车还是容易的很的。   袁依婉沉着脸,背脊挺得笔直,呵斥道:“当真是自己想的?”   辛离离猛地点头,快速道:“真是自己想的,离离经常给父亲做饭的么,当时家里穷,得了饼子就往里面塞点东西一起吃,那小推车,这不是,那个……离离想和从母一起推才想出来,离离就是想让鱼汤热的好么,离离只是说,能做出来还是靠大郎啊!”   只要扯上司马佑安,就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眼见袁依婉神情有些松动,她赶紧道:“鱼汤从母知道的呀,有人想占便宜,离离才要价的,当时看见鸡蛋,离离就想着鱼汤都能单独要价,鸡蛋肯定也可以!”   最后她肯定狠点头:“是离离自己想的!”   司马佑安在她背在身后,紧张到手指团在一起,按出浅浅月牙坑的地方看了半晌,而后收回了视线。   袁依婉沉思半晌,暗道不愧是她阿姊和姊夫的孩子,竟如此聪颖,一时间心里是又为其欢喜,又为自己不能提供更好的环境而酸涩,说道:“好,从母信你。”   辛离离呼了一口气出去,可吓死她了,随即又开心起来,她这也算是在从母眼皮子地上过了明路,以后是不是可以多想点子了。   “今日辛苦离离和大郎了,每人给十个铜板。”   辛离离眼睛肉眼可见嗖地亮了,袁依婉哭笑不得地揉揉她的发髻,心疼道:“去睡会儿,下午从母自己烙饼就行。”   说完,她又同司马佑安道:“大郎今日也十分劳累,便不要再看书了,小憩一下,待我烙完饼与你一同去迎郎君挑鱼。”   司马佑安听后,放下羊皮纸,向袁依婉行了礼后,便将屏风拉上,乖乖躺下休息,等袁依婉出了门去烙饼,屏风被一双小手给推开道缝隙,缝隙中正巧能瞧见趴在床榻上,头冲着他的辛离离。   赚了钱的辛离离一腔热血没处撒,只能同司马佑安叨叨了,她这也算是给小反派传输爱的聊天,只听她小嘴不停,从现在日赚一千铜币,已经畅想到以后日赚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了!   “大郎,你日后还同我和从母出去摆摊吗?”   已经被她的魔音说得快要入睡的司马佑安听见她问猛然惊醒,来不及心惊自己竟然差点熟睡,就已点了头,点完之后正想打手势,辛离离马上又开始接话。   “你去就好,不然我还在想,我和从母两个人都忙不过来,小摊算是支起来了,打鱼完全可以交给叔来做,这样等冬天来了湖面结冰,我们也有营生,到时候就让叔跟着到县城打工,过这个冬天肯定没问题,至于我那个来捣乱的叔,他来一次揍一次!”   他缓缓放下手,微微偏头看向她,竟注意到他刚刚的动作了么?轻轻将被子拉至肩膀,他阖上眸子,短暂的睡了过去。   如此几日,日日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袁依婉的鱼肉夹馍小摊子因着独一份,所以在集市上拥有了很大的客流量。   虽然因为众人尝过鱼肉夹馍,对其新鲜劲儿下降了不少,但当场往饼子里塞看得见的鱼肉,有免费鱼汤,还能自己选择加鸡蛋,还是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加上集市人流量大,她们有了摊子可以一直支到晚上,鱼肉夹馍的销量一直增长,直直涨到五百又往下滑落,最终维持在四百左右。   四百个鱼肉夹馍每个五铜板,每日赚钱基础便是两千个铜板,袁依婉又寻了卖面和卖鸡蛋的婶子,批发价上货,成本下来后,加鸡蛋、卖鱼汤都在赚钱,每日又能多赚出二三百个铜板,这样一日下来,竟真能日赚一两银子了。   关键他们家不光有摊子,还有打鱼的渔船,渔船虽打上的鱼不定,但扣除给三郎家的费用和上缴的税,每日日入一两不是难事,若是运气好打上大鱼,拉到县城能卖上个四五两!   家中银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攒起来了,都有四十两银子了!袁依婉便做主,每日只备四百的量,摊子也只出到晌午。   回家后,她预备第二日的饼子,等离离睡醒午觉后,便将鱼炖上,到时小火闷着,第二日的鱼汤更加浓稠鲜美,而后她便在厨房一边烙饼一边询问两个孩子功课。   四百个饼子不是小数目,往往袁依婉要一直烙到深夜,直到她烙得多了,一大锅能捞出十多个饼子才能稍稍喘口气。   辛离离看的心疼,想让她从母雇人去烙,可哪里舍得啊,雇陈柏卓打鱼已经在一直提费用了,就怕他不打了,袁依婉甚至已经在想将渔船租给陈柏卓,他们收租一事了,可临近冬日,她便压下没提。   小渔村眼见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趁现在何家还没来,积累些积蓄,带着离离和大郎搬到县城才是正经事,而且这里风气不好,她既欣慰两个孩子都有主见,又担心他们受欺负,想给他们更好的教育,所以自己辛苦点算什么。   次日一早,城门外,还来不及进去,便有熟人来打招呼,“夫人,今日又带着孩子出摊了,给我先来份鱼肉夹馍。”   “好,一会儿进城给你拿。”袁依婉说道。   “中。”   城门外惯常排起长队,可今日不少人却纷纷掉头往回走,有那想直接候在城门口的都不让站。   辛离离垫着脚都看不到前方城门处发生什么了。   反倒是袁依婉隐隐有所感,带着他们让出官道的路,果不其然,他们让出没一会儿,城里就有官兵出来清人,离城门处二里地的官道上都不许有人有牲畜。   古代知识小白的辛离离还是头一次见这架势,忍不住想这难道是哪个钦差大人来访?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散落着踢踢踏踏的声响,在这个人民出行全靠牛车、驴车的时代,十多匹强健有力的马匹就如同现代街上的劳斯莱斯,贵且稀少。   可如今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了辛离离眼中。   一行白衣缥缈,头戴玉冠,腰间绣着鹤纹,瞧着要升仙的男子先后从他们眼前而过。   十多人的队伍中间护着的是一位年仅十来岁的少年,他骑着的是唯一一匹白马,黑色腰带束出他纤细的身材来,宽袖似是要乘风飘至眼前。   他的脸上是和同伴们一样的倨傲冷淡,似乎道边的众人只是匍匐在他们脚下的蝼蚁,再和辛离离短暂对视的一瞬后,便轻飘飘移开了眼,似是万物在他眼中均留不下痕迹。   烟尘四起又消散后,他们的身影已经进城再也看不见了,安静的四周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哎呦,只是借道去白鹤观而已,竟然连官道都让我们让么,这些当官的!”   “胆敢妄议太史令的使君不要命了!”   辛离离耳尖抓到太史令这个关键词,随即刷的扭头看向司马佑安,他神情平淡,对刚刚从面前经过的太史令官员,既不敬畏又不在意。   透过云层的朝阳打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剪影,若不是他还乖顺的听从袁依婉的话,当真与那些太史令官员们如出一辙。   不愧是书中太史令出身的人,书里记载小反派被皇帝接过去后,就给塞进太史令了,而后力排众议,封他做了国师,他也担起了重担,谁人不知国师啊。   她仰头问道:“从母,太史令是做什么的啊?他们的地位很高啊,大家都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袁依婉神情似有回忆,推着小推车慢慢道:“太史令乃是掌记灾祥、占候天象、推演历法的官员,历来地位颇受尊崇,与一般官员不同……”   在两人身旁的司马佑安微微抬眸望向太史令们前进的方向,属于幼童这个年纪独有的清澈眼瞳里,有着未来二字。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总觉得这个“辛离离”不太聪明的样子。   PS:请记住这个白衣少年,后面要考的。【吃瓜】   ———— 第二十章 他要去道观   太史令的路过并没有耽误百姓的生活,神仙般的日子他们也只能想想,在官府圈出的集市中,依旧人声鼎沸。   “呦,今日是你家大郎给盛汤啊,你家小女郎呢?”   袁依婉笑着道:“她今日太累了,睡着了。”   她忙里偷闲,微微一弯腰便瞧靠在车厢里的辛离离睡着正熟,小头歪着,嘴巴张着都打起了小呼噜,伸手将她唇角附近可疑的口水擦了去,她净了手赶紧再去忙乎。   车厢里因放着鱼汤,底下的柴火一直保持着温热,在寒凉的清晨睡在里面可谓是舒服非常。   辛离离猛一扎子将头磕在车厢上,迷迷蒙蒙醒了过来,惺忪着睡眼用手背擦了不舒服的唇,爬出来就见她从母接了个大单子。   有大户人家的婢女欲要采买二十个鱼肉夹馍,说是主人家明日要上山去道观,她交了定钱,还去买了一批香、手制的灯、时下的水果,买后面这些她还能理解,应该是供奉,但没听说去道观还要带饼子这种吃食啊。   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司马佑安:“大郎,她们去道观为什么要买吃的?”   司马佑安舀汤的手一顿,据他所知,去道观拜神净手诚心上香即可,有心的便如那大户人家,带着香、花、灯、水、果五种供品,倒是不懂为何还要另买饼子。   他们旁边的摊子卖的是鱼,见两个孩子一个真敢问,一个还作势沉思真想答,摊主就笑不可支道:“小女郎与其问你兄长,不如问下阿伯,她们啊,因为要去的是抱朴真道观,所以给观主和小道士另外带些吃食去。”   抱朴真道观?他怎从未听过。   不过眼下民不聊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人大有人在,众人崇敬自然天道,更敬鬼神之说,无不想羽化登仙,是以大立朝道、佛二家发展迅猛,几乎是遍地开花,有一家他未听过名字的道观到也正常。   他想着,辛离离却是问了出来,“离离早上瞧见太史令的官员要去白鹤观,是因此所以大家才去抱朴真道观吗?这个道观都没听说过啊。”   听见白鹤观阿伯的脸一下就黑了,晦气道:“也就外乡人会冲着白鹤观去,白鹤观虽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道观,但本地人都知道,要想诚心拜仙,当得去抱朴真道观。”   “哦?这是为什么呀?”辛离离一声一声询问着,还真给问了出来。   原来那抱朴真道观的观主原先就是白鹤观的,他道法高深原本应是任白鹤观观主的,可怎奈何其师弟和官府交好,不仅观主没当上,还被赶出了白鹤观。   自离开白鹤观后,他就来了这京口县,成了抱朴真道观的观主,百姓们都看不起白鹤观现在的观主,也不信弄小人行径的观主道法有多高深,加之抱朴真道观的观主也懂医理,为人又和善,久而久之,当地人就都只认抱朴真道观了。   瞧着不少被白鹤观名气忽悠去的外乡人,百姓们可是十分为抱朴真道观打抱不平,因着更亲近,所以经常会捎带些吃食上去。   辛离离眯着眼点头:“原来是这样。”   当她没瞧见,小反派的耳朵就差支棱起来,恨不得贴在她和阿伯中间,她就咳咳两声,又问:“阿伯,那这抱朴真道观在哪啊?远不远,有空我们也去拜拜。”   阿伯伸手一指,“一点不远,瞧见那座山头了么,就在那上面,只不过路不好走,你们去可不能推车。”   她重重点头,小嘴甜的一口一个阿伯,直把那抱朴真道观现如今只一名观主,一名成年道士,几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都给问了出来,这才心满意足闭了嘴。   而后小手里被袁依婉塞了一个鱼肉夹馍,她立即从感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香喷喷吃起来,这一口我吃的是馒头,下一口我吃的就是米饭。   圆溜溜的眼睛满足的眯成缝,还要偷偷去看小反派的表情,见他似乎也对抱朴真道观信息满意,才享受地继续吃了起来。   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你不关注某件事情它总不会往你眼里蹦,可你一但对其感了兴趣,就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有它的痕迹。   一连几天,他家的小摊子陆陆续续接待了好多要买鱼肉夹馍要上山带给抱朴真道观的人,有本地人,也有专门从外地赶来的人。   还听说了那日太史令的人去白鹤观,是专门去考核其观中弟子的,太史令因有观测天象之责,所以与道家颇为亲密,内里有不少道家弟子,此去便是为了吸引人才。   可也有人说,白鹤观白负盛名,太史令的官员一考核并不满意,连一个人都没带走。   此事已经成为了京口县上下最爱的谈资,司马佑安对这些消息尤为关注,抽丝剥茧分析一遍,觉得传言非虚,他太清楚太史令众人的高傲了,若不能叫他们心服,是绝不会让人当自己同僚的。   前世,他被舅父接回洛阳,为了让他摆脱桓家,直接让他入了太史令,虽后来他们处处以他为尊,但刚开始可没少刁难他。   他脸上神色暖和,如今,家中生意足以保证温饱,又有陈柏卓拿养母当救命恩人可以保护她们,他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去留了。   是如前世那般到白鹤观被人发现直入洛阳,还是走一条不同的路。   睫毛垂下,鸦羽般在脸上落下阴影,若他走了,身上颇为奇异的辛离离是否能妥善照顾养母?没他看着,她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陈柏卓恢复记忆后,再当反叛军是否会危害她们两人?   他舅父本身就在洛阳艰难的与世家对抗,他回去,又要给他添麻烦,为了维护他,少不了给世家让步,早早得了疯病伤身而去。   他……   “哎呀,从母,离离去帮阿叔分鱼啊。”   厨房中,袁依婉的话让人醍醐灌顶:“辛离离,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我看你就是不想读书了是吧?赶紧给我去写大字!”   院中,辛离离撅着小嘴,一脸不开心地捡起树枝在地上写字,写着写着小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字是不是少了个横?   司马佑安睫羽扬起,眉目舒展,他在给自己找借口啊,前世之路已然证实不对,纵然回去短期也触碰不了实权,他何不尝试一些不同,去试验一下那羊皮纸上所言是否为虚!   一声声凄厉的“国师”犹言在耳,他理应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欲要为官!   不靠舅父,只凭自身,获取权利。   然他口不能言,便需另辟蹊径。   “什么?你要当道士?”   “大郎因何要去当道士?”   屋中先后响起辛离离和袁依婉惊诧的声音。   辛离离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从最开始和司马佑安并排跪坐,换到袁依婉身边,和其同仇敌忾。   是她想的那个道士吗?   道观中的道士?   不行,她不同意,当国师什么的就算了,怎么可以去当道士!   然而司马佑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执起树枝,平静地在地上书写,论起写东西打动人心,辛离离真是拍马屁都赶不上他。   他先是写尽现在处境,外有何家虎视眈眈,内有赋税严苛生存不易,又道他们无世家大族可投靠,唯一的办法便是他为官,只有这样才能改善家中生活,可他不能说话,也无人会举荐他,只能去道观等待机会。   太史令有其独到的特殊性,每隔几年便会去道观招收道童,他可以把握这个机会,因为那里是唯一可以接受他的地方。   “可是,可是,”道理都懂,让你去当道士,她还是不乐意,辛离离眼睛顿时红了,泪珠子要掉不掉的,“那你不就和我们分开了吗?”   司马佑安没有离别的伤感,他冷静写道:“无碍,道士均可不出家。”   见她还是要哭,他心中无奈,还真当自己是小孩子了,眼泪说来就来,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唯有此方法,才能光明正大回洛阳,入朝为官。”   司马佑安说的这些辛离离还是懂的,虽然这是本书中世界,可到底参考了现代一些东西,大立朝的官场制度和魏晋南北朝那时期一样,都是九品中正制,说大白话就是你得让人举荐才能为官。   再看看他们家,从母是落魄世家大族的嫡女,她自己别提了父母双亡小孤儿,父族叔父天天惦记老父亲写的书,不把他们家卖了都不错了,再看小反派。   公主之子又如何、桓家嫡子又如何?还不是沦落到此,甚至都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就怕招来杀身之祸。   他又不能说话,谁家当官的会身有疾,想当官还真只能从太史令那努努力,那太史令凭什么招你,你要怎么才能被太史令看见,那就只能去当道士了。   只要自己本身有才能,就能凭借道法出众破格留在太史令。   辛离离萎了,她好像没有理由劝他不去当道士,小反派未来注定要和男主对上的,如今他要上进,她怎么能拦他的。   可是到底心中不舒服,她侧过身子拽住了她从母的衣袖。   袁依婉从最初司马佑安提出要去当道士便一直在沉默,她收养他,从未图过什么,也并不能替他做决定。   只是轻柔问:“大郎,你当真想好了?”   他决绝又坚定地在地上写道:“是。”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小反派的事业线终于要开启了,腾飞吧!   ————   感谢在2021-11-12 07:14:32~2021-11-14 11: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拜入破道观   “就算去当道士也不能去白鹤观,那里离家隔着两个县城不说,大家都说他们的观主是小人!”   司马佑安点头。   辛离离气恼他的平静,又道:“那离家近的只有抱朴真道观了!”   “我便去此处道观。”   瞧见他写的,辛离离倏地站了起来,哼了一声,气哄哄跑走了。   袁依婉慈爱的看向在辛离离跑走后,神情有了明显变化,整个人都显得很困惑的司马佑安,轻声道:“大郎。”   司马佑安看向她,她望着他漆黑的眸子说:“你我本就是路上相识,我,是真心拿你当亲子的,你有此想法我也并没有立场去质疑,只记得一点,若是在道观生活的不开心,我和离离都在家中等你,她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莫要在意。”   家中等他,家吗?   他自跟着袁依婉上路后,从未笑过的脸,此时露出了一个软软的浅笑,嗯,他也是有家等着的人了。他会护着她们,亦会给那些信任自己,叫自己“国师”的人创造新的生活环境。   笼罩在阴影中的院门被砰地打开,阳光长驱直入散落一地,辛离离手里拎着螃蟹,兴高采烈道:“从母、大郎,瞧我弄来了什么!我给你们做蟹汤包吃!”   袁依婉被挥舞着钳子的螃蟹唬了一跳,连忙起身,“这孩子也不怕夹到手!”   司马佑安看着院中袁依婉揪着辛离离耳朵,把她拎进厨房的一幕,浅浅垂下了眸,随即将自己的袖口挽起,也跟着去了厨房,这螃蟹只怕还要他来收拾。   他想的没错,比辛离离脸盘子还要大的螃蟹差一点点就把她手指给夹断了,可把袁依婉气得差点掉泪,当真是又心疼又要打她。   螃蟹被放在清水中吐沙子,辛离离包着手委委屈屈坦白从宽,她在湖边扔了几个筐,里面放着吃食,就是为了捕些螃蟹和鱼,这不她跑过去,一瞧见筐里有螃蟹就赶忙拎着它回来了。   袁依婉便问筐呢?   她可怜巴巴仰着头,筐在湖里啊。   哎呦,袁依婉看着她,“你就没想过用筐装它回来?你这小豚!”   辛离离眨眼,举着受伤的手和袁依婉贴贴,“从母,痛痛。”   “好好说话,”袁依婉不给面子,“手指不能碰水,也别惦记什么蟹汤包了。”   此话一出,杀伤力呈百倍,顿时就让辛离离哀嚎了一声,而后小声嘀咕道:“那大郎岂不是吃不到了。”   司马佑安闻言看向了她,袁依婉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发髻:“谁跟你说大郎吃不到的,等你下次做好,从母陪你给大郎送去好不好?”   “啊?”辛离离傻眼,“他不是要去当道士吗?还可以吃肉吗?”   袁依婉便解释:“道士平日不可食鸿雁、牛肉、狗肉、龟与蛇,鱼类的话无磷的绝不能食,其余倒是无碍。”   她突然想起村里曾经风靡过一阵的“佛山无影脚”,暗道离离是受佛教影响了,赶忙又道:“现如今的道士都是可以不用出家的,他们还可结婚生子,平日可食荤喝酒,只需做法事时注意些,可懂了?”   “啊……懂了。”辛离离恍惚,是了,她好像记得以前看《倚天屠龙记》,是这本书吧,她有些不确定,是金代才有的全真教,以前的道士好似没有那么多禁忌。   “那,我们还是要给大郎准备些东西吧?道士那么好当,去了就能当吗?”辛离离想着古代夫子收人还要交束脩呢,她们直接把大郎送去就行?   袁依婉沉思,而后道:“虽说不用,但我们还是要准备些的。”   司马佑安闻言便起身,给她们打起手势:“不必,送我上山即可,我会让他们下我。”   两个人谁也没把他的手势放在心上,先是辛离离脆生生道:“大郎,我们先确定下手语,家里都知道你什么意思,可山上的道士不知道啊,到时候你可以用手语与他们交流。”   而后又是袁依婉道:“冬日马上就来了,也不知道观可有充足的冬衣,还是要给大郎备上两身,明日去县城我便找有没有绵,若是没有便只能找些柳絮和皮子了。”   她们一人说上一句,愣是没有再给司马佑安插话的机会,他就看着两人宛如陀螺一般绕着家里转。   去了道观应穿道服,他的衣服可留在家,待他回家的时候穿。   要给他缝个全新的小荷包,还有钱袋。   可不能再穿草鞋了,布鞋也得有两双。   据说抱朴真道观的观主年岁大了,道观又有许多年岁不大的小道童,辛离离原本想做点鱼肉丸子,这样能放的时间长些,奈何自己手坏了,顿时急的不行。   好在夕阳十分陈柏卓打鱼归来照旧来说今日收获,瞧见她们两个忙忙碌碌,顿时开始上手帮忙。   一听司马佑安要去当道士,还有袁依婉话语中描述他要去当道士的原因,竟是佩服起这个孩子。   不光是司马佑安,这一家子的人都令他刮目相看,一般人家可不舍得送孩子去当道士的,尤其袁依婉刚才话里隐隐还有炫耀之意,可见他们是真心听从了司马佑安的意见。   有了陈柏卓的加入,速度便快了许多。   因着司马佑安入道观是家中大事,是以家中这几日都没做生意,便是陈柏卓都放了假不用去打鱼,而是跟着他们跑前跑后的置办东西。   等采买冬衣的时候,辛离离都傻了,她最开始以为她从母要柳絮和芦苇是逗她玩,结果好家伙,这个年代都还没有“棉”这个字,用的是“绵”。   棉花虽已经从东南亚等地传入大立朝,但是在边境地区才有种植,想在京口县买到,得提前一个月预定,且价格高昂,就司马佑安那个小身板,一身的棉花竟然要五两银子,抢钱啊!   眼看她从母还要给她弄上一身,她急忙道:“从母,我不用!”   袁依婉没听她的,付了定金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身,她自己便只用柳絮就好,至于陈柏卓的衣裳,她届时给钱,让他自己来买。   如此,林林总总收拾出来好几个包裹,选了个黄辰吉日,她们便要送司马佑安去道观了。   抱朴真道观就在京口县旁的小山上,为了节省脚力,租了辆牛车帮忙拉到山脚下,再往上山间小路车就上不去了,得人力攀爬才行。   陈柏卓背着最大的包袱在最前方开路,袁依婉本不让他来,他却如何也不同意,那么多东西凭她们几个要如何拎上山,再说有他在,便是道士们也不敢随意欺辱大郎。   袁依婉承了他的情,就没在客气,她拉着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并排走在后面,每人身上都背了个筐,均装得满满当当。   “离离,来,从母抱你。”   辛离离白着一张脸摇头,她也算是每天都跟着从母去京口县卖鱼肉夹馍的人了,万没想到这个抱朴真道观的路这么崎岖难走。   她充分理解了什么叫望山跑死马,才爬了一半的山路啊!   后背一轻,司马佑安将她的背篓拎了起来,轻摇两下示意她脱下来给他,辛离离喘着小粗气把背篓卸了下来。   那方,袁依婉已经喊住了陈柏卓,他们得原地休息会儿了。   山林中树叶沙沙作响,陈柏卓敏锐回头捕捉到一道黄色的身影一晃而过,他默默挨着他们母子三人坐下,没再向以往那般恪守礼制。   司马佑安瞧了他一眼,随即眯着眼望了望山头,从背篓中拿出水囊分给众人,他与袁依婉都是喜洁之人,故而水囊都是分开使用的,属于辛离离的水囊是在她强烈要求下用皮子做的巴掌大水囊,正好可以让她能背动。   接过水的辛离离都快热烈盈眶了,水真甜!   山上抱朴真道观正门处,一道黄色的身影猛地冲了进去,因为着急脚还在门槛处绊了一下,被里面的瘸腿道长接住抱在怀中。   “师父,有吃的了,又有人来烧香了,我瞧见他们背了好多吃的!可以给师祖吃!”   瘸腿道长将其放下,细心为他整理道服,说道:“无甲,不得对香客无礼,你怎知对方的吃食是带给我们的?”   被叫做无甲的小道童瘦瘦小小,辩解道:“以往的香客都会捎带吃食,他们要是不给我们的,还能给谁,整座山就我们一个道观。”   “不可将香客的好心当做理所当然。”瘸腿道长呵斥。   “可是,可是,道观中要断粮了啊,马上又要冬日了,也不能师父和师祖整日省吃食给我们。”   无甲红着眼眶十分委屈,只听他师父叹息一声,对他道:“此事由我与你师祖解决,你且和无丑带着师弟师妹们读早课。”   目送着无甲走了进去,瘸腿道长方才开始打扫起来,山上寒冷,已有不少树木开始落叶,在他清扫完山门下二百节台阶时,终于瞧见了无甲嘴里的香客。   “无量寿福,四位香客可是来烧香的?需得先正衣冠,才能入观。”   “道长见礼,”袁依婉歉意道,“我们非香客,此次前来,实则是因家中儿郎崇尚道法自然,欲在道观修道。”   作者有话说:   抱朴真道观无甲:原以为是来送钱送吃食的,没想到是来讨食的!   辛离离:她从母真会说话,论语言的艺术。   ————感谢在2021-11-14 11:53:10~2021-11-15 09:5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万万没想到   “抱朴真观。”辛离离轻轻读出声,她仰着头,眼中闪过惊异,她想象过气派庄严的道观、亦想过落魄衰落的道观,却全然没料到抱朴真观长这个样子。   之前所有爬山的苦累,在瞧见它真容的那一刹那就全都消失不见了,鼻尖嗅着深林青草香,心中徒然开阔,诸般烦恼忘在脑后。   抱朴真道观隐匿在山林枝繁叶茂中,建筑取材均来自山间,藤条、树木、花间,和周围树木浑然一体,好似大自然鬼斧神工一般创造出来的,清幽静谧到能将人吸进去。   据说其建造于百年前,依托于山间地势,整座道观呈太极八卦图样,群峰怀抱,掩映于青木翠草中。   山中常绿隐一角,偶有鹿鸣幽传来。   “本道无虚,诸位善士请随我来。”瘸腿道人身着黄色道士服,他一语一动,便将整座道观点活了。   “有劳道长。”袁依婉答毕,先为两个小儿整理衣裳,后瞧了陈柏卓一眼,他与其对视手中动作一顿,又飞快将因背东西而弄皱的衣裳拍平。   袁依婉低下头,眼神颇有躲闪之意,仔细将自己衣裳弄妥帖,将东西拎进山门,跟着无虚道长走了进去。   道观内部一样取材于山间,置身其中如同在山林中畅游。   无虚道长右脚是跛足,走起路来不快不慢,闲适之态与幽静道观相得益彰,风将小道童读早课的声音传来,那担忧司马佑安会在此不适的紧张之态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停在三清殿前说道:“诸位请先拜祖师爷,容无虚去禀告师父。”   有些掉漆却依然洁净的三尊神像矗立在殿中,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位三清道祖炯炯有神的眸子就在殿中注视着他们,让人在其中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他们。   司马佑安率先走上前去,执起香恭敬拜拜,辛离离紧随其后,心中空白一片,跟着他拜完就退至一旁将地方让给袁依婉和陈柏卓。   门口有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叠在一起偷窥他们,偷窥的光明正大,观中来人无心早课的小道童们在无虚道长看不见的时候,纷纷跑了出来,他们一批又一批,你看过了,我来看,所有人都看过之后,才又哗啦啦跑走。   这期间竟无一个道童发出声音,好似过来看他们一眼就满足。   被看的有些发毛的辛离离忍不住将自己藏在了司马佑安身后,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些小道童看的是她和司马佑安,怎么着,是因为他俩年岁跟他们相当,所以得到重点关注了吗?   小道童跑远之后,低声交流,“看清了,有两个,一郎君一女郎。”   “女郎年纪与无丁、无戊一般大,约莫四五岁,小郎君瞧着比无甲大些?”   “应是差不多,无甲是吃的少,长的小。”   有小道童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道观本来就吃食不够了,又被送上来两个!”   “那些大人真可恶,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不要就扔到道观来,哎,师父与师祖肯定要收下他们,看来我们只能多捡些果子了。”   小道童们互相看看,齐齐哎了一声。   “快回去上早课,师父出来了!”不知道是哪个道童喊了一嗓子,断掉的朗朗读书声再次响了起来。   无虚道长对着小道童的方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瘸着腿将他们领到观主与香客善士们论道的房间。   房间很朴素,一案几两蒲团,认真看去,蒲团已经很旧,只是勉强用着而已。   几人行礼:“道长。”   观主空空子正坐在案几的另一边,因处在病中,并未站起来,很和蔼的向他们打了招呼,而后询问两个最小的孩子:“莫怕,都叫什么名字啊?”   神仙道骨样的人,全白的发随意扎在头顶,长至胸腹的胡须随着说话而飘动,明明该是因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眸子,反而清透异常,被他看上一眼,仿佛连灵魂都瞧透了,可偏偏他的话语是那样温柔。   辛离离便呐呐道:“回道长,小女离离,这是,啊,大郎。”   糟糕,她是知道司马佑安真名的,但假名没人告诉她啊,一直都大郎大郎叫着,完了,她已经感觉到尴尬了。   司马佑安上前一步,行了个标准的道家礼节,而后才伸手比划起来,以往他比划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顶着冰雪聪明奶团子一样的脸,却没法开口说话,突的就感觉心酸了。   空空子眼里闪过可惜和了然,“好孩子,无碍,在道观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向袁依婉,说道:“这孩子道观收下了。”   这就收下了?这么简单吗?辛离离眼眸都像小奶猫一样瞪圆了。   袁依婉原本要客套的话都提前扼杀在了脑中,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多谢道长,家中儿郎颇爱道法,愿他在此处能跟随道长多学些东西。”   空空子点点头,接受了司马佑安的谢礼,随即看向辛离离,在她不明白为什么看向她的疑惑目光中问道:“小女郎平日可也喜爱道法,道观中有女冠(女性道长)可与你玩,不,论道的。”   “不不不不,”辛离离疯狂摇头,开什么玩笑她不要当女道士,“我只是跟着送大郎过来的,我没有慧根的!”   “竟是如此。”空空子哄孩子一样笑出声来,看向袁依婉的目光倒是多了两分慈爱。   这年头,战乱频发,流民颇多,无数小女郎夭折在成长的路上,难得这家人要自己养育女郎,瞧这小郎君干净的衣裳,想必若不是他不能言语日子实在无法过,也不会送到道观里来。   司马佑安目光在空空子整洁的道袍下,偶然露出打着补丁的裤子上扫过,联系上小道童们敌意的目光和道长刚才的话语,便明白了一切。   他伸手比划起来,空空子和无虚道长不知其意,看向他们。   辛离离赶紧替他解释,这动作司马佑安和她练习了无数遍,她早就记牢了,“大郎的意思是说,他想和道长论道!”   “论道?”这回诧异的人轮到空空子和无虚道长了,空空子捻着胡须在一家人强烈的离别情绪中观察,又问了一遍。   “小郎君当真要同本道论道?”   司马佑安郑重点头,他是认真的。   袁依婉就像每一个家长那般,适时炫耀,及时开口道:“大郎他似与道有缘,小小年纪便已能观天象、测吉凶,他说他要深研道法,我们纵舍不得他,也只能同意。”   空空子这回的态度不似刚才般温暖和煦了,他极认真的看着司马佑安,伸手对着蒲团道:“既要论道,郎君请坐。”   司马佑安便规规矩矩坐下了,礼仪像是从世家大族走出来的那般行云流水,伸手将桌上杯中水倒至桌上,手指轻点在桌上写道:“吾可如此与道长论道。”   “小郎君如何看道。”   “老子《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淮南子·天文训》对其做出了解释,‘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   两人一语一答这便开始了,无虚道长欠身让众人出去,留下空间给这两人。   辛离离临走之际回头小声道:“大郎加油哦,阀挺!”   阀挺?   司马佑安分出一丝神侧头望向辛离离的背影,又是一个新奇词汇。   案几上水迹渐渐干去,空空子一直压抑的咳嗽声响了起来,然他神情却是愉悦且欣慰的,他让本想带着其他人逛道观的无虚进来,候在一旁观看两人论道。   一杯水很快便被用完,又被无虚道长蓄了一杯,他让无甲重新打了一壶山泉水来,又嘱咐了他几句,案几上水渍来不及隐没了去,便又被叠了一层,最后密密麻麻叠加在一起。   空空子嫌弃这样看起来费劲,太慢了,让无虚道长坐到司马佑安身旁为他读,不一会儿室内便响起了和空空子对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急促,几乎是空空子话音刚落下,他的声音便想了起来。   充斥着冷冽的日光透过窗棱打在三人身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温暖起来。   山间树木繁多,因此道观中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阴凉的,他们来时天色尚早,如今温度攀升又要回落。   辛离离他们不敢在第一天就在道观中随意走动,跟着叫无甲的小道童走了一遭,着重看了膳食和住处,便老老实实等在了一处地方。   眼见着晌午都过了,小道童们做完早课钻进了山林中,他们初时尚且还担忧着司马佑安论道情况,到后来见他还没出来,便知一定是论得极好,到现在只能无聊的考辛离离功课。   辛离离……   她拿着小树枝,听她从母念词默写,身旁陈柏卓同她一起,她写出来,他也一起写出来,俊朗的面容瞧见地上的字,欢喜的像个孩子,同袁依婉道:“夫人,我竟是识字的!”   他瞧着跃跃欲试还想让袁依婉考别的,无甲却是过来招呼他们去食饭,他小脸蛋红扑扑的,明明是个喜欢随意撒欢的孩子,却要一本正经带他们去膳食堂。   膳食堂没有几张案几,但他领着他们去的案几上的果子却是最多的,除了果子,还有三碗稀稀的面糊糊,而其他的案几上,并没有碗,只有五六个果子。   无甲十分不好意思道:“观中无粮,只能委屈你们吃这些果子了,师父让我好好招待你们。”   不止袁依婉,便是辛离离和陈柏卓都沉默了,陈柏卓第一个开口说道:“小道长们吃便好,我还不饿,朝食吃的十分多。”   袁依婉温声问:“这是刚刚小道长们进林中摘的果子吗?可真厉害。”   被夸奖了,无甲咧着小嘴笑了起来,“这算什么,要不是师父不让,我还能掏鸟蛋!”   作者有话说:   贫穷的小道观,可怜的小道士,来猜猜看,这座道观里一共有多少个小道童?   PS:文中所写的关于佛啊道啊,都是为文章情节服务的哦,不涉及作者本人观点的哈,大家当背景看就好。   ———— 第二十三章 道号空忱子   像是怕自己反悔,无甲连连催促他们赶紧吃。   袁依婉便又问:“小道长们不吃吗?”   膳食堂中,除了他们就只有无甲一个人,其余的小道童都躲躲藏藏,大胆地就扒着门边看,胆小地就藏得远些,还有年纪颇小的对着膳食堂方向流口水。   无甲看着桌上的面糊糊,眼中有担忧和心疼,他咽了下口水,而后坚定道:“你们先吃,你们吃完我们再吃。”   袁依婉三人面面相觑,辛离离伸手拉了拉袁依婉的裙边,小手指指他们背上来,打算贿赂道观的吃食。   咳,当时不就是这么想的,道观要是嫌弃司马佑安不会说话年纪还小的话,就用这些吃的贿赂贿赂,哪知道道长那么慈爱,一见面发现司马佑安不能言语就收下他了。   道长是个心慈的人,就连带着小道童都那么可爱,可如今看着他们为了口吃的这般作态,实在让人心中不是滋味。   她打赌她从母绝对忘记这些东西了,她毕竟是能在路上捡了司马佑安养的人,面对这些可怜巴巴的小道童,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瞧我,竟是忘了,送大郎过来,我们还带了吃食,小道长可要与我们一起吃?”袁依婉半蹲着同无甲说话。   无甲原本就红扑扑的脸,此刻更红了,他连连退去,拒绝道:“这怎么能行。”   嘴上拒绝着,可他眼睛却不受自己控制,频频瞄向他们背来的背篓。   袁依婉一锤定音:“怎么不行,我看可行,大郎日后就要与你们朝夕相处,还要望你们多多照顾大郎。”   无甲犹犹豫豫,想同意又怕师父训他,辛离离就给添了把火:“小道长就同意了吧,都是吃的东西呢,不赶紧煮了也是要坏的。”   果然无甲更加动摇了,陈柏卓又道:“正是,我背上来许多。”   他看看他们,突地说了句等他就风风火火跑了出去,和一个年岁与他相仿的小道童低头商量去了。   辛离离垫着脚往外看,只见另外一个小道童梳着女孩子的发髻,待她转过来看他们,竟真是个女的!   她长相秀丽,穿着黄色的道服都遮掩不住相貌,若是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她与无甲商量了几句,一挥手,就带着好几个小豆丁道童离去了,可见他们两个就是小道童的头头了。   无甲回来欲言又止,袁依婉会心一笑,说道:“小道长领我们去厨房吧。”   “哎!”他高高兴兴应了一声。   道观的厨房堪称简陋,辛离离特意装作好奇的模样翻了一下他们的吃食,只见装面的缸中只剩薄薄一层,精贵的米更是瞧不见,唯一的菜便是山上采的野菜,怪道来抱朴真道观的人都会自发给带些吃食上来,这道观的境况如此之差。   袁依婉见无甲瞧着辛离离伸头看面缸羞愧的都不能看了,赶紧出声道:“离离,离离,你帮从母切些葱叶。”   辛离离赶忙应了一声,也不好意思朝无甲笑笑,对陈柏卓喊道:“叔,我们带上来的那袋面你帮着倒一下吧,面缸就在这里。”   陈柏卓也是一个有七窍玲珑肝的,当即应了下来,压根没给无甲拒绝的机会,雪白如花的面粉簌簌倒进缸中,很快就冒出个尖尖,看的无甲眼睛都直了。   面粉倒完知道这些小道童得将其当做珍宝一样,她本欲直接将盖盖上,但突然想起观主那头白发,老年人牙口不好,想来吃不得饼子泡鱼汤,干脆抓了一小盆面粉,打算做个疙瘩汤。   厨房里处处都升着热气,一个两个只要年纪大到可以跑的小道童都围在厨房外面,时不时吸下鼻子,期待地扒着门框,无甲赶了几次都没赶走。   袁依婉索性让他们进来排排坐好,鱼丸那里她煮的很成功,只是需时不时撇下沫子,加点盐和葱花就好,而陈柏卓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给灶里添点柴火,又将饼子一个个烤了去。   只有辛离离,因为灶台太高,又没有她的小板凳可以踩,只能垫着脚,还是陈柏卓发现了,给她找了块石头踩着。   东西都是提前做好的,热热就能吃,一碗碗装着鱼丸的碗被拿到小道童的手里,他们乖乖听话排队进了膳食堂,从来没吃过鱼丸的他们左戳戳右看看。   辛离离捧着饼子进来,以为他们不敢吃肉赶紧道:“这是有鳞片的鱼肉打成泥搓成的鱼肉丸子,小道长们放心吃。”   小道童们歪着头用筷子扎了一个丸子,嗷呜吃了下去,从来没吃过鱼丸的他们,眼睛顿时亮了,弹弹有嚼劲,但又奇怪的不用费力可以咬穿,还有恰到好处的鲜腥,十分招小孩子喜欢。   他们听辛离离的话将烤过的饼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泡在鱼汤里吃,吃得呼噜噜。   等袁依婉收拾好弄乱的厨房出来时,他们的进食也快到了尾声,辛离离赶紧招呼袁依婉和陈柏卓过去吃饭,小道童费心给他们准备的面糊糊被每个人珍惜地喝了个干干净净。   桌上他们采摘的果子,他们也能吃的都吃了,吃不了就分给小道童们,几个看上去就年纪稍大些的小道童吃完饭就赶紧站了起来,他们从无甲那领了新的吃食带走,很快就替换上来另一批小道童,那个之前和无甲说话的女道童赫然在列。   因为吃了袁依婉带来的食物,无甲整个人都软乎乎的好说话了,他见他们好奇就说:“我们道观还有不会走路的小道士,他们这是轮着照顾他们吃饭去了。”   辛离离抿抿唇,就她现在粗略一数,见过不一样的小道童得有十名了,竟还有小道童?且看他们的样子,都是大的照顾小的,这个道观怎么这么多小孩子。   三人正在思索,袁依婉放下碗筷问道:“可是吃的不合胃口,怎的都剩了些食物?”   望过去一看,还真是,每个人面前的碗里都剩了一颗两颗的鱼肉丸子,本来他们怕小道童年岁少,吃得多怕他们撑到,每碗只给盛了五个丸子,竟还有剩的。   有的就连饼子都留下了一块,要知道辛离离分的时候,年纪比她大的给了一张,比她小的只给了半张,应是正好的量。   袁依婉没将要珍惜粮食的话说出来,经常吃不到食物的孩子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他们一定是有别的理由。   小道童中看起来只有三岁大点,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小道童咧着小嘴说:“我们想留给父、父。”   一直没跟他们说过话的女冠开口解释:“无辛的意思是,想将这些好吃的留给师父和师祖。”   所有小道童一起点头,是的,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要留给师父和师祖!   对上那一双双干净的眸子,三人沉默,袁依婉深吸了口气说道:“好孩子,但不用给道长们留,你们且吃你们的,我们刚才特意给道长留出来了。”   辛离离点头,飞快跑进厨房,捧着疙瘩汤摇摇晃晃出来:“看,怕道长不好吃饼,专门给道长们做的,你们就放心吃吧。”   小道童都探头看了看,然后叽叽喳喳道:“是面哎。”   “我刚才看见厨房里还有鱼肉丸子。”   “那我们吃了吧。”   他们商量完才继续吃饭,陈柏卓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低头道:“我看道观的柴火不足,我出去给他们打些柴回来。”   他起身要走,小女冠赶紧站了起来,她和无甲一起来到他们面前,认认真真给他们道谢,她看着辛离离对袁依婉承诺道:“小道无丑,日后我会照顾师妹的。”   辛离离:嗯?   她疑惑,谁是师妹,师妹是谁?   袁依婉只当她管所有比自己小的人均称呼师妹,道观中的道士不知俗礼也很正常,便笑着应了。   吃饱饭,小道童三三两两在院子里晒太阳,像一只只慵懒的猫儿。   有小道童拍拍自己的肚子便道:“看上去他们不错的样子。”   “好像也不是故意不要孩子,还给带了许多吃食和衣裳,对我们也不错。”   小道童突然精神起来,嘿嘿笑着:“我刚才听那位夫人说,日后会多多上山来看我们。”   另外一个接话:“是看小郎君和小女郎吧,我们就是顺带的。”   “那也不错啊,至少有人来看我们了。”   小道童们都有些难过,便又讨论起司马佑安和辛离离:“无甲刚才扒门缝听,说师祖和师父和那个小郎君还在论道,可真厉害啊。”   “小女郎做饭也好吃,要是他们两个来道观,我是很欢迎的!”   “嗯,我也欢迎。”   “我也欢迎!”   论道的房中,空空子甚是开怀的笑了起来,盖因司马佑安用论道的方法告诉他,该用膳了。   他笑得太急,又咳嗽了起来,无虚道长赶紧为其拍背,一脸紧张。   空空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当着司马佑安的面问向无虚道长:“无虚,你觉得此子如何,可能入你门下?”   无虚道长很认真的同空空子道:“师父,论道法这孩子比我还高深,我教不了他。”   这是一个真心求道的孩子,不是那被父母抛弃求道观收留的孩子,所以不能耽误他。   空空子再问司马佑安:“你可真心入道观当道士,日后追寻大道真相?”   司马佑安抬眸,静默的看向空空子,他有自己私心,却也真心喜爱道法欲要钻研它,他可以说谎,但他不想。   无声胜有声,空空子眼眸洞悉一切,他伸手颤巍巍落在司马佑安头上,“日后你道号空忱子。”   作者有话说:   抱朴真观:我们迎来了小福星!   司马佑安:生活的重任再一次落在了我肩上。   (PS:再次声明文中有关道、佛相关的事情全然都是为了情节服务,有不少私设,如有错处望大家谅解。)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 1个(橘子味儿的汽水也好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 30瓶(哇,好多);本喵是大爷、bertha1989 10瓶(么么);   爱你们! 第二十四章 十三个道童   秋风骤起,寒凉已至。   一夜间,满数绿叶尽数泛黄,在枝头摇摇欲坠,辛离离趴在床榻上被外间的呼啸声扰的根本睡不着,每次闭上眼前都要下意识瞧瞧屏风那里,可根本就没有屏风。   原本屏风放置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后面的案几,司马佑安去了山上道观,屋里自然也不需要隔断,屏风撤开自然一览无余。   她叹了口气,再次翻了个身。   眼见天都要亮了,她还是毫无睡意,旁边伸来一只手,托住她拱来拱去的脑袋,“离离,怎么了,想大郎了?”   “谁想他了!”   袁依婉轻笑了一声,将她身子放正,拍着她道:“嗯,是从母想大郎了,快睡吧,今日变天,便不出摊了。”   辛离离三两下拱到袁依婉怀里,抱着她的脖子软乎乎问道:“也不知大郎在道观适不适应?”   抱朴真道观内,无虚道长劝说着空空子:“师父,今日我领着他们做五禽戏即可,外面寒凉,你就不要出去了。”   空空子心情甚好,不在意地摆手道:“老道还未老到走不动路,今日算是空忱子来道观的第一日,旁的虚礼便不弄了,但老道还是要告知祖师爷的,顺便和观里的小道士们说一声,万不能因他口不能言,欺负他。”   无虚道长担忧:“那些孩子师父不用操心,他们都是懂事的,但师父你的身体,病都尚未好全,可不能像去年一般了,冒着寒凉做法事,结果病上加重,今年法事我亦可代表道观去做。”   请道观做法事的人大多都是冲着空空子的名号,空空子不出面效果便要打折扣,纵使无虚现今也可做法事,只怕百姓们也不信任,今年这遭寒只怕还是要受的。   观中又添了人口,至少孩子们的口粮要准备出来,等冬日来临大雪封山,只怕又要出现被丢弃的孩子冻死在雪中的场景,到时,能多救些是最好的。   无虚瘸着腿执意要给空空子加件衣裳,每每看见他拖着残疾的那条腿活动,空空子总会心软,也就任由他为自己加衣了。   他看着无虚眼里满是可惜,半晌道:“我的病啊,自己心中有数,无虚啊,我给他取道号空忱子,你如何想的?”   无虚是师父捡来养大的,外面的小道士又是他和师父一起捡来养大的,道号全是无开头,如今新来的小道士道号却是空开头,足以见空空子对其的重视,但无虚脸上没有半分嫉妒、不甘,便是连困惑都没有。   他能对一个娃娃生出什么嫉妒心思,他道:“空忱子道法精深,能与师父论道而不落下风,我不如他,再者,师父为他取道号空忱子可有何含义?”   空空子对他的话满意地点头,说道:“忱字,五行属金,有诚恳之意,空忱又可音译空尘,他年岁尚小却心思颇多,愿他放下俗事,莫要被心事拖累。”   “原是如此,师父用心了,我去叫空忱子他们起床。”   “且去罢。”   要被叫起床的司马佑安早早便将自己收拾妥当了,正静坐在床榻上打坐,陌生的环境,外面显得空荡寂寥的风声,都让他觉得有些寒凉,这里没有辛离离叽叽喳喳的粘人精声,亦没有袁依婉温柔叫他不要太累的劝慰。   他昨晚睡得并不踏实,是以天刚刚放亮,便起来整理房间了。   房间不大,没有多余的东西,唯一张床榻,一个案几而已,案几上放着蜡烛与一套水壶,他并未点蜡,昨天匆匆一瞥便知这道观境况不好,他不可做奢侈之事。   门外,无虚道长一条腿重一条腿轻的脚步声十分有分辨性,他睁开眼下了床榻,只听道长叫:“空忱子可起了?”   司马佑安放在门闩上的手指一顿,眼眸中翻起点点波浪,又被他压了下去,冷静地拉开了房门。   不一样了,他前世道号:空情子。   瞧见已经穿好道袍,束好发的司马佑安,无虚道长甚是喜爱,聪明可爱不惹事的孩子在观里总是更讨人喜欢,“走吧。”   他们一路穿过长廊,道观按八卦图建造,那些小道士们的房间在最南面。   屋子里静悄悄的,仔细听还能听见形成乐章的小呼噜声,无虚道长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轻轻将房门推开,入眼的便是睡得横七竖八的一堆小道士。   他们住的不是司马佑安的单独房间,反而像是大通铺一样的长榻。   在看清他们住的房间时,司马佑安敏锐察觉了些什么,看了一眼无虚道长,而后静默半晌,方才卷起袖子上前帮忙。   他只看一遍无虚道长的动作,就全然学会了,将帕子沾湿水,往小道童脸上一放,为其“轻柔”擦脸,就能将其唤醒。   被他擦脸的小道童迷蒙着叫了声“师父”,在看清他的脸时,瞌睡虫一下就飞走了,就差熬一嗓子在床榻上跳起来了。   无虚道长一直关注着这边,瞧见这一幕才真正放下心里,空忱子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像这样沾点烟火气才好。   他道:“空忱子,你盯着他们穿衣,我去无丑她们那。”   司马佑安点点头,清晰的听见空空子走至旁边的房间,站在门口敲门并未进去,待他回过头,只见你推我我推你,全都清醒之后的小道童像一群小鹌鹑,紧紧贴在一起,站在床榻一角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他。   一眼望去,足有八个小道童,他抿抿唇,在他们皱巴的衣裳上扫了一眼,无甲立刻就醒悟过来,赶紧穿衣,他一动所有小道童就全动了,你帮我,我帮你的,所有人的头发全都束好。   他们忙乎时,司马佑安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袖子已经被他放下来了,他也不会说话,黑冷冷的眼眸扫过,就如寒风吹在身上一般,小道童们扛不住,下意识纷纷加快了速度。   可司马佑安也只是在观察他们身上的道袍而已,黄色的道袍每一件都十分干净,膝盖等处打着厚厚的补丁,可以看出有些道童的道袍并不合身,应是穿的别人换下的。   一个道童穿这样的道袍可以说是怕他淘气,所以特意不给好衣裳,可所有道童的道袍全是这般,甚至连观主内里的衣裳都有补丁,这个道观要比他想象中还要穷困些,怎会如此?   大立朝崇尚道、佛两家,百姓自发供奉不必说,朝廷会给予道观和佛寺种种优待,便连那些世家大族也会将道士和佛僧视为座上宾。   不说旁的,道观方圆百里的土地都应归属于道观所有,可种植、出租,为何这个道观如此穷困?   不待司马佑安想明白,无虚道长过来看见小道童整齐的模样,便笑了:“今日怎的这么乖。”   要知道这些混小子,每每早晨都要你追我打一番,总要无丑她们上前一个个拧耳朵,半天才能消停下来。   司马佑安一眼扫去,无虚身后的女冠有三人,如此道观中就有十一位小道童了。   无虚道长瞧见他的眼神却并未解释,只是让无甲和无丑领头去三清殿,空空子正在那里等候,小道童们恭恭敬敬喊了声:“师祖。”   司马佑安只定了道号,并未定身份,是以只用手势唤了空空子观主。   空空子颔首点头,示意他们进殿,不多时,无虚道长便抱着两个婴孩进来了,他们像是能感受到严肃气氛一般,被包裹在襁褓里,只弱弱的发出吭叽声。   其中一个体型更为瘦小的婴儿被无虚道长递给了司马佑安,司马佑安轻轻抱住柔弱的小生命,他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因紧张更显冷意连连,让排在他身后的小道童们忍不住纷纷退了一步才站定。   他垂头与婴儿纯真的眸子对上,小小的婴儿并不圆润可爱,相反极为瘦弱,身上并无二两肉。   加上被抱在怀中的两个婴儿,这个道观已有十三名小道童,他好似猜到道观如此穷困的原因之一了。   “人齐了,便开始吧。”空空子神色肃穆,立于众人身前,恭恭敬敬为祖师爷插上三炷香,他沉默地注视着祖师爷的神像,似是在向他们诉说抱朴真道观又多了一个小道士。   司马佑安和无虚站在其身后两侧,待其敬完香,抱着孩子也跟着敬香,香烟袅袅直上,笼罩在神像上,悲悯又庄严。   秋风从树叶间隙中穿过,有力地击打在每一个在道观院中做五禽戏的人身上,小道童们做地东倒西歪,有不少觉得司马佑安来了后就抢了大家宠爱的小道童,无比期盼着司马佑安跌倒,或是做得丑陋,他们好有名头嘲笑他。   可司马佑安的黄色道袍与秋风融为一体,一招一式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律,好似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反而做过千千万万遍,就像,就像前面的空空子,他们仰望的师祖那般做得行云流水。   让小道童好不失望间,又有些不觉明历。   “咚咚咚。”   “师父,有人敲山门!”   “谁呀,来的真早。”   在争得空空子和无虚道长的同意,小道童呼啦啦跑到了山门跟前,几个人拉住一面的门,费劲地呼哧呼哧将山门给拉开了。   在山门外冻得嘚嘚瑟瑟,使劲贴在袁依婉大腿上的辛离离,对着司马佑安使劲挥手:“大郎,大郎!”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暖不暖心? 司马佑安:……   (想不到吧,少了一个辛离离叽喳,多了一群“辛离离”咋呼。)   ———— 第二十五章 打柴的道童   “刚打上来的银鱼。”   “鲈鱼、鲈鱼,个大的很。”   “鲤鱼便宜卖!”   集市中迎来了“鱼潮”,从头到尾几乎处处可见卖鱼的摊子,各式各样的鱼儿甩着尾巴,鳞片在微光照耀下闪着点点光亮。   在一片鲜腥的味道中,有一道冒着热气,鲜香无比的味道驱散了周围腥味,闻一鼻子就觉馋的很。   有那逛集市,第一次发现她们俩,终于忍不住的人问道:“这圆圆的卖的是什么?”   袁依婉手中刀不停,答道:“鱼肉丸子,用鱼肉做的,夫人要不要来一碗?”   辛离离依旧站在她的小板凳上,手中搅动着鱼汤的锅子,香味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她扯着自己的小嗓子喊:“快来看哦,鲜嫩可口的鱼肉丸子哦,超级便宜的哦,再不买就要卖光啦!”   “给我来一碗。”   一碗鱼肉丸子,有飘着葱花被熬成奶白的鱼汤,有搓得圆润可爱的八个鱼肉丸子,一口鱼汤下肚,身子顿时暖和起来,紧接着再咬一口鱼丸,顿时被袭击了味蕾。   纯纯鱼肉打的鱼丸弹嫩万分,吃在嘴里味道说不出的好,这在现代社会十分常见的鱼丸,在大立朝可是头一份。   此间社会食物匮乏,能找到东西吃,把他们弄熟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人们哪有时间钻研吃的,是以小鱼丸很快被销售一空,隐隐有压过鱼肉夹馍之势。   毕竟在百姓朴实的想法中,肉怎么都比饼来得珍贵,鱼肉丸子可比鱼肉夹馍便宜,对此辛离离心中只有两个字:大善!   鱼丸的成本可比鱼肉夹馍低多了好不好!鱼肉夹馍还得买大量面粉,可鱼丸只需要加鸡蛋和葱花啊!   嗯……可能还得再加上由陈柏卓拿树做的木碗,对比他的做东西,再看看司马佑安给家中安置的小物件,辛离离只得感叹一句,木工活不是谁都能做的,但是管它呢,不花钱能用就行啊!   她挥着自己的小勺,指挥道:“大家排好队,钱盒就在前面,自己付钱自己找。”   “自己付钱,自己找?”排队的人觉得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   哪料辛离离小嘴一开一合肯定道:“自己付钱自己找哦!鱼肉夹馍和鱼丸都是明码标价,大家准备好铜板直接扔钱盒里就行。”   刚买了一个鱼肉夹馍要递钱的人,手都迟疑了,“这,这,这……”   后排就有人觉得新奇问道:“那万一我们少给钱了如何是好?”   袁依婉接过辛离离回答的活,说道:“大家乡里乡亲一家亲,相信绝不会做出欺骗我与离离的事。”   更何况,真当她与离离看不见?钱盒可就固定在她们两面前,少给钱了、想抢钱的,只需两人喊一嗓子,不光周围摊贩会帮着两人抓人,那看管集市的人更是会为了维持纪律往狠里打的,这还得多亏离离和人家处得好,每日都得来摊子这转一圈。   客人们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这话让人心里熨帖,以往只有他们给钱时被主人家数来数去生怕给少了的憋屈情形,这还是头一次被肯定了。   当即就郑重的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往钱盒里扔,一边扔一边大声数数,直到将铜板全扔了进去,大声道:“夫人,你可听见了,我可没少给铜板!”   他后面的人也附和:“是极是极,我们都瞧见了。”   袁依婉点头,利索地给人做了个鱼肉夹馍,语气如润春风般和煦:“听见了,还请到我家小女郎那领碗免费的鱼汤。”   许是被自己给钱的事激了,那人心中竟有些豪情万丈的意思来,没动地方,任后面人催促,又道:“我再要碗鱼丸!”   说完,又开始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往钱盒里扔钱,脸上是说不出的得意来,瞧瞧他可是个诚实人。   辛离离仰头与袁依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她们的法子成功了!   自司马佑安上山做了小道士之后,她们俩的摊子就有些忙乎不过来了,摸过铜板的手是万不能再碰食材的,是以每接一次钱,袁依婉都要重新擦遍手,不说她的手很快就因为擦得次数多了,开始裂出小口,就说擦手一耽搁,做鱼肉夹馍的速度都慢了。   以往辛离离还能一边盛鱼汤一边帮忙收钱,可如今加入了鱼丸,就有些顾头不顾腚,两人晕头转向忙了几天,就觉不能如此!   辛离离一下就想到自己上大学时,早课来不及买煎饼果子时,卖煎饼果子的夫妻俩就是将钱盒摆在窗口外面,让学生们自己找零,大家跟他们喊上一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急匆匆往教室跑去。   是以,她就照葫芦画瓢,提出了让大家自己给铜板的方法,我们要相信劳动人民的纯朴人品!   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   她开心之下,小声音都带着雀跃的起伏:“一个一个来,东西管够,不要着急哦。”   “这里有好吃的鱼肉夹馍和鱼肉丸子哦!都是你在别的地方见不到的,快来买哦!”   热气蒸腾,将她红扑扑的脸蛋隐藏在其后,只叫人记住她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了。   忙忙碌碌终是能停歇下来了,袁依婉擦完自己的手,第一眼就注意到因为天气渐寒,辛离离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当下就心疼起来了。   暗道就算自己不用,也得给离离买个油抹,摊子前就迎了扭扭捏捏的无甲。   她们摊子旁边的摊贩见着无甲纷纷同他打招呼:“小道长今日又下山了?”   “小道长是自己下的山还是同其他小道长一起下的山?”   无甲就红着脸道:“今日也是我们几个一起下的山。”   摊贩们也过了忙乎的时候,就纷纷道:“那便好,山上寒凉,只怕有些地方会上冻,可得仔细些,万不能孤身下山。”   “哎。”无甲重重的应了,因为被人关心,到是皮猴子一样的他,变成了个羞涩的小男孩。   那边袁依婉已经给他备上了好几个小个头的鱼肉夹馍,递给他一个,在集市上张望寻找其他小道童的身影。   无甲见状便道:“夫人不用找了,他们都去卖柴了,卖完就回来了。”   袁依婉收回视线,温柔道:“那你便先吃。”   哪料无甲摇摇头,自己默默从原本破漏,却被袁依婉绣上花的钱袋中掏出铜板来,在袁依婉和辛离离的阻拦下,执意放进了她们摊子前面的钱盒中,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这些铜板都是这段日子,他们一起捡柴卖柴得来的钱,他道:“夫人,这些钱恐怕还不够,但我们一定会赚足钱给你们的。”   有骨气的小家伙,袁依婉摸摸他的头,察觉到辛离离在拽自己的袖角,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无辛胸前正围着大兜兜,里面都是野果。   她便道,“这些便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小孩子吃的本就少,”说着,她从摊子后面走出来,在无甲面前蹲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卖给你们本钱价,不值多少钱,你也知,我家有渔船,鱼都不要钱的,你便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们稍些野果便好,这季节,我们娘俩真馋这个了。”   无甲猛地看向她:“真的?”   “自是真的,骗你作甚。”   他顿时高兴了,左右看看,瞧见被无丑和无乙牵着手的无辛了,赶紧招呼他们过来,将无辛怀里的野果一股脑塞进袁依婉怀里,眼神亮晶晶的问她:“这些可够?”   袁依婉便道:“够了够了,哎呀,你们从哪找的野果,又大又甜。”   被夸的几个小道童纷纷笑了起来,一人被袁依婉塞了一个鱼肉夹馍,尚且三岁的无辛便由辛离离喂了一碗鱼肉丸子,无丑本想接手由她喂,被辛离离赶走吃饭去了。   她辛离离又不是真的五岁,哪能看得惯八岁丫头抱着无辛吃饭的样子,何况她真不饿啊,什么东西看久了,吃多了,也尝不出好吃了,她目前就是极度厌恶吃鱼肉的状态。   小道童们吃得香甜,旁边的摊贩哪怕这段日子天天见,也依旧啧啧称奇,便你抓个八爪鱼给袁依婉为他们烤上,我递把葱叶子,都想投喂。   小道童们道了谢,第二日在他们的摊子上准保出现野果柴火。   他们不是第一次下山,却是最近才光明正大出现在人们眼前,以往他们主要都在山里活动,下了早课后就钻进林子里捡果子,都是不大的孩子,无虚道长也不敢把他们放下山,只偶尔无甲会好奇的来县里看看。   在了解观里情况后,司马佑安见他们在林子里游鱼得水,便教他们如何捡柴,眼见着冬日要到了,京口县的人该准备买柴火以备过冬了,现在捡柴去卖定能赚些钱财。   司马佑安教会他们捡柴后,又下山亲自为他们领了一遍路,将以往的买家介绍了一遍,买家见他们是小道士,也都同意收柴,他们就自动将人分了两半,由无甲和无丑分别带领,年纪小的一半人留在山上摘野果,另一半人捡柴卖柴,自此小道童就有了卖柴的进项营生。   袁依婉瞧见他们总是要招呼他们过去摊子吃饭,因着他们都觉得她是司马佑安的母亲,所以乖乖被投喂,倒是没想太多。   可无虚道长知道他们在袁依婉家的摊子这蹭吃蹭喝,生平第一次用长藤打了他们,教他们做人道理,是以这才出现无甲给袁依婉钱的一幕。   小孩子不能惯,哪怕心疼,袁依婉和辛离离也只能变着法的让他们吃好些,一方面是真的同情这些小小年纪便入了道的孩子,另一方面,她们也希望,她对他们好,他们也能对大郎好。   作者有话说:   在道观占卜看天,再时不时与空空子论道的司马佑安:?   公告:明日入V,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陪着离离和大郎长大,我们明个见。   明天V章下红包雨哦,来领。   ————老规矩,放一下下本书的文案:《拯救天道》国师写完就开!   天道崩坏入魔,仙陨、人殇。我以身饲魔,欲除之,而后改天换地。   天道伤心欲绝流下血泪,世间大雨三月不止,而我道心坚定,仙剑要他性命。   天道问:“我与世人你选哪个?”   “世人。”   “你可有爱过我?”   难道想听从未?不,“爱过”。   ————   冥冥中有声音问:【你真的在拯救天道吗?】   我肯定答:【我在】   想要山河无恙,唯有献祭天道,换世间机会,我确实在救他啊。   (注:文案一语双关) 第二十六章 道童的认可(晋江首发)   “无甲小道长今日怎的还剩了一捆柴没卖?”   可不是, 无甲背上有一捆细细小小,枝杈歪歪扭扭一看就品相不好的柴。   出言询问的正是在袁依婉摊子旁边卖鱼的汉子,因着她这生意火爆, 连带着他家的鱼都卖的不错, 投桃报李,对袁依婉提出想让三郎父亲也将鱼放这卖的事也就同意了,左右卖的都不是一个品种。   他似是极喜欢小孩子的,往日里对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就颇为和善,所以看见无甲的柴卖不出去,立马就说要买下来回家烧。   无甲最近吃得好, 个人往上蹿了蹿,瞧着有小大人的气势了,他连连摆手, 解释道:“这是要拿到观里去烧的。”   给观里烧品相不好的柴,卖给大家却是他们挑拣出来粗细大致相同的柴火,小道童兴许不能再称呼他们为道童了,眼见着经历的多了, 他们做事都隐隐有了章程, 该称呼他们为小道长了。   买他们柴的人都夸他们实诚, 以往买柴总能在中间发现夹杂的细小枝干, 他们的却是不会,外面看着柴多粗多细, 里面便一样大小。   对此, 辛离离看破不说破, 就这捆柴的方法, 挑拣柴火的方式, 这不是她们家大郎教的还能是谁, 他们可真是得司马佑安真传了。   袁依婉递给无甲一袋拳头大小的面粉,另一条还在甩尾的鲤鱼,无甲接过,却不像之前那般红着脸不好意思,盖因这东西是托他们带给司马佑安的。   直接给他们吃食他们是不会要的,因为袁依婉现在不属于香客的身份,若是好意只会让他们难受,那不如另谋办法,只说送东西给司马佑安就是好主意。   司马佑安他可不会吃独食,给他就相当于送给道观了,今天一条鱼,明天两张饼,东西都不多,却能让道观添些食物,无虚道长便再没说些什么。   无甲眼巴巴望着袁依婉问道:“夫人今日不与我们一同回道观了吗?”   现在袁依婉和辛离离,每三日就托陈柏卓护送他们上趟道观,而司马佑安虽明日要与空空子学习道法,但他每五日也会下山一趟,忙碌地为她们检查小推车,观察着县城里有没有能租的房子,顺便打听一下何家的动静。   袁依婉细心为他整理好衣襟说道:“今日不去了,劳烦无甲小道长替我们跟大、空忱子说上一声。”   无甲略有些失望的应了,大的领小的,小道士们手牵手要回道观做课业了。   在他们身后就响起一片同他们告别的声音:“小道长记得同无虚道长言,我明个上山祈福。”   “你们且慢着些,山上路不好走。”   “知道了,谢过诸位善士。”   在大家的嘱咐声中,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道之上,以前的抱朴真道观他们只知空空子道长,对这些小道长却不了解,如今他们下山,反倒是亲切不少。   一帮小道长昂首挺胸往道观而走,如今他们也是能赚钱的人了!师父和师祖就不用再向往年般发愁了!   有个小道长指着面粉和鱼道:“这次轮到谁给空忱子东西了?”   此言一出杀伤力极大,所有快快乐乐的小道长全垮下了脸,他们着实不太愿意到空忱子身边去,被他黑漆漆的冷漠瞳孔望着,浑身都能泛起一层冰霜,偏他又不会说话,每每他们找话题打哈哈,他只能静静看着他们。   可真是尴尬他爹找尴尬他妈,生下一堆小尴尬。   无甲叹了口气,小脸也皱在了一起,叹道:“该论到无辛了。”   小道长们跟着叹气,“无辛能懂什么,就知道吃!他可别把甚香的面粉弄撒了。”   “以前的无辛乖巧听话的很,最近活泛了不少,什么新奇东西都想往嘴里塞。”   无甲暗想当有生存危机时,就算是小婴儿都知道不能吵闹,无辛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自然也会听话,可,他回头看了看虽然嘴上说着抱怨话,但脸上是健康红,都胖了一圈的众人,便道:“我去送吧。”   小道长们惊讶,为无甲的献身精神鼓掌,却见无甲重新背好柴火,用一种无虚道长会用的语气道:“我们不该这样对他的,他虽不能言语,但道法高深,还教了我们打柴的方法,要是没有他,我们现在还在山里踩野果果腹呢。”   “而且,他母亲与妹妹也是极好极好极好的人!”他一连用了三个极好,可见真心话。   “我们却因为嫉妒师父和师祖喜爱他,而排斥他,不理他,甚至不与他一同吃饭,每日都不去找他,他得多孤单。”   小道长们被他说的羞愧,又很认同的点点头,你一言我一嘴道:“是这样的,听无丑说,他不止教我们打柴了,他还教无丑认了不少的野菜,我们这些天喝的菜汤就是新采的野菜。”   “膳食堂里那张歪腿的案几就是他修好的,我在旁边看,他便会修得慢让我学。”   “他还帮师祖推拿针灸了,师祖善医理,却不敢给自己扎针,便教了空忱子来扎他,我看近日师祖身体好了不少。”   这话怎么就听着那么别扭?   他们反思自身,纷纷决定日后要善待空忱子,可当他们看到站在山脚下,研究周围空房子的司马佑安时,还是下意识的和身边人缩成了一团,又成了报团取暖的鹌鹑样。   无甲大声咳嗽,都没能把他们从自己身边赶走。   嗯……就害怕!   司马佑安听见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打量起这些空房来。   这些日子,下了早课后,与空空子论道完毕,再给他扎针盯着他吃药后,他就会出来巡视山林。   除了嗷嗷待哺的十三张嘴,他找到这间道观会如此穷困的第二重原因了,空空子和无虚道长,他们两个一心修道、不事生产、不通俗务!   空空子一身医术,道法高深,却只会通过举办大型论道会吸引香客前来,他还爱喝酒,不敢给自己扎针,找理由不吃药……反正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而无虚道长,说的好听叫为人太过正直,不好听叫墨守成规。   他们二位道长,论道能论一整天,兴致到时,还要小道长们去伺候用膳,与他们一比,他当真是个俗人。   就如同山脚下这片空地,据说在空空子道长刚过来时,便有商人在此盖房卖货,可抱朴真道观山路难走,来的人渐渐少了,赚不到钱,商人搬走房子空置下来。   二位道长倒是一切随缘,或许还有他们本不想让人过来卖货的想法在。   以抱朴真为中心,方圆百里包括山脚均是道观的土地,他翻看过之前道观的记载,抱朴真道观从未要过这些商人的钱财,任由他们使用土地,也任由他们离去再不归。   他前世是去过白鹤观的,白鹤观山脚下已经形成了规模非常大的建筑群,每年的租金就够白鹤观过活,这还不算香客的上香钱。   兴许是不喜沾了铜臭味不再清净的白鹤观,空空子道长离开后才会如此放任抱朴真道观,以致每年都穷困。   商人们盖得房子用料扎实,比京口县的房子还要好,有的房子不止是用黄泥盖成,竟还用了青砖,有的商人拖家带口过来,后面还有长满野草的小院,如此闲置甚是可惜。   他微微眯起眸子,《抱朴真道观志》上记载,这些房屋全被商人送给了道观,可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如此甚好。   “空忱子!夫人让我转告你,她今日不来道观了,这是她让我给你的!”无甲鼓起勇气,自己跑到司马佑安身旁。   司马佑安微微讶异,一直对他横眉冷眼的无甲也会好好说话了,随即打起手势,接过东西。   无甲看不懂他的手势是何意思,但大致猜测是道谢,就又红着脸道:“不、不客气。”   他颔首,见无甲还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就指了指回道观的方向,无甲立即道:“好,我们与你一起走。”   这回司马佑安是真诧异了,他扫过无甲和他身后的小道长们,心中暗赞倒都是好孩子。   今日回道观的路,便不再是一个人,山间回荡着小道长们的童言童语。   而另一边,袁依婉和辛离离也结束了最繁忙的时间段,正坐在小蓬下躲太阳,现在的天气也是让人好不折磨,头顶晒,身子冷,难熬。   袁依婉抱着辛离离,母女俩窝在一起取暖,辛离离昏昏欲睡,袁依婉却是不许她睡,现在睡着了,待回去只怕伤寒要找上,便又开始考她功课。   辛离离:……她不困了真的!   女童脆生生背着书,集市外小巷里的人却是嫉妒的发疯,“阿叔,这小崽子在背书!那羊皮纸定还在她们身上!不然她怎么可能还读得起书!”   “阿叔,你想想办法,眼见着要冬日了,何家承诺给的庄子还没给啊,我们可已经把竹简全送过去了!他们万一不给庄子了,可赔死了。”   辛子叔低声呵斥道:“闭嘴,嚷嚷那么大声,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属于辛家另一支的辛家少年,捂着脸蹲了下去,眼睛都红了,恶狠狠道:“不如我今夜潜进她家去!”   “休得胡来!族长已经得知我们上次做的事了,再过去找她们麻烦,只怕你我都要被除名!何况那个男的你打的过吗?”辛子叔在原地踱步转圈。   少年不甘愿道:“合着坏事都是我们做了,他们就没享福,那些竹简换来的钱没分他们是怎么着!”   “好了,何家承诺过会在冬日施压,我再去问问!”   作者有话说:   徐志摩《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第二十七章 何家来抢地(晋江首发)   冬日来得迅猛, 一夜之间气温骤降,雪花飘零,树木枝叶泛黄干枯, 纷纷落下, 被几道车辙撵过。   袁依婉给辛离离换上新做的棉袄,将她裹在被子中,自己则下地在门窗上遮上缝缝补补很破旧的布帘,没了光亮,屋内一下就黑暗下来,只留一丝换气的光线。   两人依偎在一起, 早在前几日司马佑安就过来嘱咐他们气温要降了,她们早把东西准备好了。   辛离离盯着火盆里燃烧着的柴火,只觉人生太不可思议, 她竟在这陌生的书里,过了这般久了,打过鱼、卖过饭,吃过糠、咽过菜。   木柴的火苗倏地变大左右摇摆着, 寂静的小渔村, 猎犬嗷叫声纷纷响起, 直惊得辛离离在床榻上站了起来。   须臾, 院门被砰砰拍响,两人的心跳就跟着这响声不断跳着, 直到门外传来陈柏卓熟悉的声音:“夫人, 离离, 快开门!”   袁依婉赶紧裹紧衣服将他迎了进来, 此时天气寒冷, 又有外面人声喊叫, 顾不得什么男女避嫌了。   “湖生,出什么事了?”   陈柏卓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湖生,只说自己在湖里被袁依婉捡到,应叫此名,每每听见袁依婉因与他熟识后,叫他湖生,他都有一种隐秘的快乐,可如今却深恨自己无能。   他快速道:“快给离离裹上被子,村里来人了,来得是京口县的何家,他们赶在不能出湖打鱼的时候过来要买地买房!村长正在挨家叫人,我先来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准备着,一会儿等我来接你们去村长家,话不多说,我还得帮着叫其他人。”   袁依婉和辛离离对视一眼,都知道何家这是冲她们来了,为了羊皮纸!娘俩面色退去血红,竟是紧张的双双手脚冰凉。   这个时候,辛离离无比期望司马佑安能够在,能让她躲在他的身后。   陈柏卓说完就要走,掀开门帘时,他没回头,却是道:“莫怕,大不了我带你们走。”   袁依婉愣了愣,再回神来,门口哪里还有人影,就连辛离离都眨了眨眼,在袁依婉和陈柏卓消失的门口看了看,啥情况,她天天和从母腻歪在一起,怎么没发现叔对她从母有点意思。   慌乱的两人被陈柏卓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扰乱了心神,倒是没那么害怕了,甚至辛离离还升出一种幸好他在的想法,她赶紧摇摇头将其踢出脑海中,靠谁不如靠己,不能那么想。   两人收拾了一通,等陈柏卓来接时,赶紧跟着出去了,也来不及想那些了。   此时村长家院子里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人,有许多买不起棉衣的人,都像袁依婉一样穿着单薄的装了柳絮的衣裳,冻得在院中不住跺脚。   而村长宽阔的屋子中,竟是只有何家的人,他们嫌弃村民身上有鱼腥味,说是闻不惯要吐,将人全赶了出去,便是连村长都只能站在门边上回话。   好生霸道!   袁依婉护着辛离离,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抱着她,可辛离离这段日子可着实没少长,重得她都抱不住,吸着气的辛离离刚要张口让她从母放下她的时候,身体腾空顿时换了一个人抱。   辛离离坐在陈柏卓有力的臂弯里,搂着他的脖子,只觉得真暖和……   陈柏卓飞快地看了一眼袁依婉,就不敢再看她,袁依婉却张张口,低下头蹙起两道柳叶眉。   大家现在没功夫去看他们两个,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村长,只见他陪着笑,小心翼翼道:“诸位郎君,本村临湖,哪里有土地可卖,再说这地都沙化了,种不出东西的啊。”   屋里的人嗤笑一声,明显对村长说的话不以为然,他道:“我家老公(主子)就看中你们村临湖了,觉得湖光景色甚美,欲买之修建庄园。”   他声音不大,亦没有穿透力,也无甚威严,但门口的人一个个向外耳语传递,竟是让院中的人纷纷生出一身冷汗来。   无种田的地,何家要买哪的地,他们住的屋子的地!他们脚下的地!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   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浑身发麻的,直到屋里的人用施舍的语气道:“我家老公(主子)心善,愿意每平给你们八钱买你们也种不出东西的地和现在的破房,尔等若是愿意,今儿就可以签契,若是觉得日后没了营生,也可到何家的庄园做工。”   八钱?八钱?!   做工?做工?!   这可让他们怎么活,家家带上院子就算有个一百平,也不过才八百钱,竟是要用一两银子打发他们,逼他们卖身到庄园啊!   欺人太甚!   不少村民已经嚷嚷起来了,喧嚣声顿时就充斥在小院里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完全抵挡不住何家想要做的事。   从屋里走出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着一身蓝色的广袖长袍,蓄着山羊须,倒三角眼扫过院子时,嘲弄的表情太过生动,让坐在陈柏卓臂弯中的辛离离看了个正着。   他们喊、他们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世家大族想要你们的地和房,给点钱就不错了,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武力镇压,让全村人被迫为奴的事情,又有谁能管。   而何家,虽在整个大立朝中算不得最顶层的世家大族,但在这偏僻的京口县,世世代代在此地繁衍,他们可是说一不二土皇帝。   因而蓄着山羊须的男子在村里搜寻孤身一人带女郎的妇人无果后,便开口道:“诸位尽请放心,应给的钱,何家定是会付足的,诸位近日不妨仔细丈量一下家中脚下的地,仔细算算。”   有妇人坚持不住当场嗷呜哭出声来,顿时感染身边的人悲伤起来,村长哆哆嗦嗦扑通竟是给那山羊须跪了下去,祈求道:“郎君,我们村子往日里只能靠打鱼为生,把地卖了,让我们何处去啊?何况八钱真的太少了啊。”   山羊须嫌弃地像后退了一步,似是怕他弄脏自己的衣角,他道:“我家老公(主子)只爱这湖边美景,自然景色,你们若是想打鱼,自然可以离得远些,自顾打去。”   村长满嘴苦涩,房子没了,地没了,他们去哪住,船放哪,何家建了庄园后,湖边百里估计都要涵盖进去,又要如何打鱼?   他哀求道:“求郎君怜惜啊。”   无数的村民像是朝拜一样给山羊须跪了下去,“求郎君怜惜啊。”   怜惜?他不会的。   山羊须不过何家一仆从,可在村民面前,竟也成了要跪拜祈求的人,辛离离因被抱着高,将他那副不耐烦的嘴脸看了个正着,小脸顿时板了起来。   满院中的人竟是除了三郎一家、她家零星几家其余全跪了下去,便是三郎父亲都忍不住劝自己娘子,跪吧,求求何家,愣是被三郎娘制止住了。   如此几家突出来,倒是让山羊须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在辛离离和三郎等几个孩子身上看过,而后果断将视线定格在袁依婉身上,笑了,笑得辛离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道:“怜惜诸位也不是不可以。”   村民们顿时激动起来,而袁依婉和辛离离却是遍体生寒,只听他道:“我家老公(主人),平日里除了爱赏景,更爱搜罗天下奇书,若尔等有甚奇书献上,定能解当下困境,说不准他老人家心情一好,便不买地了。”   书!   村里的人都知道,辛子伯死后,他家兄弟来抢家财,用牛车拉走了好车的书!   辛家有书!   大家顿时用灼热的视线盯住了袁依婉和辛离离,陈柏卓沉着脸将袁依婉护在身后。   若不是迫于山羊须尚且还在此,陈柏卓看着就孔武有力,这些村民只怕都要冲上来逼袁依婉拿书出来了。   好狠、好毒的计策!   竟是让他们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何家家主虽不致仕,但其嫡子如今却正在洛阳当差,只差名声哄抬更上一层,而辛子伯之才学,整个京口县谁人不知,不止京口县,便是洛阳对他都有所耳闻,能让世家大族之女舍弃身份嫁之的,又岂是庸才,他差得不过是个出身而已!   因而辛子叔找上何家自荐,说要献书之后,何家便关注上了,庄园算什么,若能拿到辛子伯的手稿据为己有,就是给辛子叔无数个庄园都值得!   辛子伯生前著书之事,他的二三好友据都知情,甚至研读过一二,何家拜访之后,更是确定,辛子伯定是将其写完了!   辛子叔献上的书里没有他们所言的羊皮纸,那肯定就在他女儿手里。   但何家爱惜羽毛,名声大过天,怎能像辛子叔恶霸一般,动手抢夺呢,当然是逼他们自己献上才是啊。   山羊须摸着自己的胡须,满意的看着院中的场景,添油加醋地拱火:“看尔等可怜,我再告知一条消息,比起厚重的竹简,我家老公更喜爱羊皮纸,谁若是能将其献上,我自己便能做主,赏他一百两银子!”   这话一出,宛如一滴油掉落进沸水中,燃起了村民们的骨血,烧得他们看向袁依婉和辛离离的眼中满是无尽火焰。   有村民高喊:“郎君,这一百两不拘着是谁,就给献上的人吗?”   山羊须点头:“没错,我们不管羊皮纸是谁的,谁献给老公,我们就给谁一百两。”   紧接着,他又蛊惑道:“一百两银子,怕是都够你们从这村子里搬去县城,买个好房子了,自此你们便不用辛苦打鱼为生,你们家儿郎也能娶妻生子,女郎可得个丰厚的嫁妆,嫁给县城里的人。”   美好的前景在他嘴里说出,村民们仿佛人人都看见自己得了一百两银子,从此过上富足生活的情景。   可他们好像忘了,他们本无羊皮纸。   何家好生歹毒。   谁想自己住的地方被买走,成为庄园奴仆呢?   谁不想拥有巨款一百两,从此改天换地呢!   如今一条康庄大道,被何家摆在了何家面前,只要他们找到羊皮纸卷,只要他们献上去!以上这些他们全都能得到!   何家轻飘飘留下一句献上羊皮纸卷不强买地,更赏百金的话就走了,却将袁依婉和辛离离暴露在了村民面前。   他们不自觉团团围住三人,袁依婉从陈柏卓手中接过辛离离,紧紧地抱住她,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她轻轻在辛离离背上拍着,低声道:“莫怕,从母在。”   辛离离攥着她的衣襟,比起害怕,她更觉恶心!   贪婪的村民让她感到恶心、使劲计谋的何家让她感到恶心、有权有势世家大族便能随意踩人买地让她感到恶心!   从没有任何一刻让她觉得自己就置身于蛆虫窝中,当真好恶心!   最先开口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竟是村长,他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到袁依婉面前,说道:“夫人,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还望夫人为了大局着想,将羊皮纸献出来吧!”   村民们一哄而起:“对,献上羊皮纸!”   “把羊皮纸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辛离离好似看见了一群绿豆苍蝇,扇着嗡嗡的翅膀,如同要吃人一般飞来撞去!   交个粑粑!   她家的东西,她父亲写的东西,凭甚他们想要就得交!   可纵使生气,她也知道这事不能意气用事,她憋得眼睛都红了,小胸脯一鼓一鼓的,让自己不去看那些村民。   她们能怎么办呢,算到何家肯定会在冬日不能打鱼时发难,也做好准备攒钱搬家了,谁能想到何家如此阴损,竟将她们一家和村民捆绑上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交的选项。   不交,所有的村民因她们之故流离失所!不交,为了一百两银子,指不定村民会做出什么!   可交了,心口浊气难出。   好家伙,进退两难!   在这种时刻,袁依婉却是冷静道:“诸位叔伯婶子,若我家有羊皮纸,定会第一时间将其献给村里,由村里处置,奈何……”   她苦笑道:“诸位也知道,我家离离是个苦命的,我家书籍悉数被她阿叔拉走了,要是家中还有书,我娘俩哪里还用得着辛苦过日。”   可惜村民们如今已经被一百两冲昏了头脑,当即道:“我们不信!你家肯定有!你这妇人最会狡辩!”   “当真没有了,”她状似害怕般退了一步,离院门更近了,陈柏卓见状也不由跟着她走了一步,牢牢将她挡在身后,她道,“上次她阿叔过来进屋搜罗,诸位也都瞧见了,他们那时可就什么都没找出来,家里还能有什么呢。”   辛子叔上门抢劫那事,他们都知道,也听见了辛子叔的谩骂,当即就有些动摇,但那可是一百两,一百两啊!   当下有人道:“你们该不会想独吞这一百两,所以故意骗我们吧?”   辛离离真想一口口水喷到他脸上,找找他脸在哪呢?哪呢?退一万步说,那是她家的东西,就算她家真交上去,那钱也合该给她们才是啊!   有人替她把话说了出来,三郎母亲掐着腰,将自家夫君要拦自己的手拍了下去,狠狠道:“你们耳朵聋了,没听她说羊皮纸她家没有?就算有,凭甚要给你们,一个个脸大如盘!”   袁依婉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抱着辛离离转头就跑了,她们本来就来的晚,所以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此时夺门而出,愣是让一群村民没反应过来。   陈柏卓第一时间没跟着她跑,反而立在院门前堵住那些想要追的人,冷冷道:“让某看看,谁打不该打的主意呢,谁若觉得自己力气大,就跟某比划比划!”   “大家还是要点脸吧!”三郎母亲恨恨瞪了一眼她夫君,说道,“你若敢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咱俩趁早和离!”   说完,顺利跟在袁依婉后面出了门。   三郎父亲唤了她好几声,手里牵着几个孩子,被陈柏卓堵在门口出不去,急的将孩子推了出去,“快去,回去哄哄你们母亲。”   孩子们钻了出去,村长院里的人看陈柏卓脸色不善,纷纷开口让他让开门,见他不为所动,就有人道:“你莫要忘了,你流落在此,可是我们村子收留了你!做人不能没良心。”   陈柏卓一眼就从人群中将说话那人找了出来,定定看着他道:“某不敢忘,某还记得乃是夫人女郎救了某,故而尔等若是想欺负她们,便先问过我。”   那人没想到会被陈柏卓找出来,混在大家身后的时候,他什么胡话都敢说,此时却缩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村长院里多是当家做主的男性,他们知道陈柏卓能打,也亲眼见过他将辛子叔带来的那些地痞无赖打到在地的模样,他们是家中的劳动力,可不能受伤,心里都有小九九,愣是没人仗着人多冲过去。   一时间,两方人僵持在此。   而在小渔村不远的地方,无虚道长正一瘸一拐领着司马佑安朝此前行。   雪花越飘越大,不一会儿的功夫,积在地上的雪竟能将他们的脚背没了过去,司马佑安人小,一踩下去,雪直直从脚脖往里灌。   无虚道长蹲下身,示意他上来,他要背着他走。   司马佑安摆手,这是他第三次拒绝无虚道长了,山门前一次,山路间一次,此时一次,无虚道长叹息一声,转过身看着司马佑安,问道:“空忱子,可还能坚持。”   “能。”   他打起手势来,如今简单的手势,无虚道长已经能看明白了,他便不让司马佑安躲避,再次牵住他冰凉的手:“那我们快些走。”   可他腿上有疾,路上有雪,一瘸一拐的看着就让人心揪,司马佑安落后他半步,看着他的背影,紧紧抿住唇。   他本是想自己下山的,清晨他于梦中惊醒,心绪难安,瞧外间天穹倒挂雪花四飞,更是心情沉重。   冬日、飞雪,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他在这个时候国破身死,袁依婉也是在这样的冬日病逝,就连他的舅舅都亡故于冬日,他怎能不厌!   抬手卜卦,一连三次,次次都是大凶。   他如何还能待得住,当下就告知了空空子,他要下山回家一趟,外面风雪交加,他再在观中表现的如何沉稳,外表终究还是个八岁的孩子,空空子和无虚道长都不放心,空空子年岁大了,身子骨还没养好,便只能由无虚道长送他回家。   可能是见他情绪不对,无虚道长还宽慰他:“无需自责,今日能送你回家,本道甚是开心,以往的寒冷冬日,本道只会捡回没人要的孩子,这还是头一次,送有家的孩子回去。”   家啊,多美好的词汇。   是啊,他司马佑安也是再次有家的人了。   他仰起头,比划起来,同他说:“道长,我无碍。”   无虚道长慈爱地摸摸他的头,两人一深一浅地往小渔村走去,迎面正巧赶上何家车队,见道边是两位道士,那山羊须赶紧下车行礼,邀请两人上车,又贴心询问他们要到何地,他们定会相送。   便是世家大族,面对道家佛法,也要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没办法,谁让温饱过后,想的就是飞升长生呢。   无虚道长客气道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领着见到他们之后,脸色愈发严肃的司马佑安走进了小渔村的地界。   在冬日里应该蛰伏着休养生息的小渔村,此时却像是过大年一般沸腾,人们神色匆匆,你从我家出来,我向你家而去。   能从他们嘴里听见“一百两”、“羊皮纸”、“买地”几个字眼。   就连无虚道长也察觉出了不妥:“无量寿福。”   按理道长在此,人们定会与其见礼,有那懂道法的,更会拦上讨论一二,可此时的他们就像是魔怔了一般,没看见无虚道长和司马佑安不说,还全都如坠梦中,形状恐怖。   他们往同一个方向望着,也往同一个方向走着,他们与两人并肩前行,最终停在同一个地方的门前——辛家院门。   最前方的人砰砰拍着人,不少人嘴里都喊着:“夫人开门!”   “夫人,你再好好找找,怎么可能没有呢?”   “夫人,我们全村的未来就系在你们一家身上了啊!”   “夫人!”   “夫人!”   “离离!离离!你快出来瞧瞧,劝劝你从母,叔伯婶子平日待你不薄啊!”   “无量寿福。”无虚道长情不自禁又对着村民念了一句,可辛家门却是紧紧闭着。   “慈悲慈悲!诸位善士不知因何故围堵在他人门前?”   无虚道长用胸腹发声,力道雄浑、震耳欲聋,竟是将门前村民悉数震醒了,他们终于能瞧见穿着道袍的道长们了。   隐秘的小心思仿佛被戳破在雪天里,暴露在道长纯澈的目光下。   那被群体影响,只觉得自己跟着来辛家讨要东西就对的人,目光恍惚,他们为什么来辛家?为了钱啊。   无虚道长再次喝道:“慈悲慈悲!诸位善士不知因何故围堵在他人门前?”   “慈悲慈悲!还不速速离去!”   村民们呐呐叫了声:“道长。”   他们脸上羞愧,可脚下生根,偏一人都没离去。   无虚道长从他们每个人脸上看过,只看得一个个人低下了头躲避他的目光。   屋中,听到叫门声突然停下,辛离离一下抱紧袁依婉,问道:“他们是不是打算直接冲进来了?”   陈柏卓屏息听了会儿,说道:“听动静不像,我出去瞧瞧,你们莫怕。”   母女两人趴在窗缝旁,见陈柏卓将堵院门的案几柜门悉数拉开,不禁紧张的出了一手汗,“从母,叔怎么开门了?”   “许是有人来了。”   不多时,门口的东西全被移走,院门被打开,门口密密麻麻的村民全都入不了她们两个的眼,她们只看得见穿着黄色小道袍的司马佑安。   辛离离激动地三两下跑出屋去,脆生生叫了声:“大郎!”   叫完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是泪。   “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袁依婉欢喜又担忧的将无虚道长和司马佑安迎进了屋。   陈柏卓紧随其后跟着进去,得到了司马佑安一枚探究的目光。   他头皮一麻,立即道:“刚在门口听见道长的声音,就赶紧开门将他们放了进来,夫人,我去端盆雪,道长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得赶紧搓搓,省得被冻了。”   说完,他自顾自去厨房找盆,动作娴熟的就像是这个家另一个主人般,男人历来便了解男人,哪怕司马佑安前世尚未成婚,稍一思索也能猜出陈柏卓的想法,当下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笑与他往日平淡冷静的样子相去甚远,让袁依婉颇有些不自在,家中就只有她和离离,如何能抵挡得住恶霸般的村民,陈柏卓一心报恩,又与他们家相处了几个月,知道他的性子,便,便只能托他保护她们母女两人了。   她轻咳一声,揽住司马佑安将他往屋里带:“快拖鞋让我瞧瞧可冻伤了。”   辛离离颠颠跟在后面,什么也没看见,就被一扇屏风挡了眼,好了,她们家的屏风又派上了用处。   屋里,袁依婉心疼的为脚丫子通红的司马佑安揉雪,堂屋里陈柏卓细心照料无虚道长,只剩辛离离左右看看,索性回到床榻上,开始诉说情况。   前因后果她讲得清楚,口齿伶俐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兼之夹杂着自己对何家心思的剖析,任谁都能听清楚,饶是无虚道长都对人心唏嘘不已。   她说完,叹口气道:“大郎,你应该将羊皮纸上的东西都背下来了吧?恐怕这次,它要保不住了。”   屏风被撤去,司马佑安打手势道:“保得住。”   “再拖半个月。”   辛离离眼睛一亮,“大郎你有办法啦?”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报道!撒花,本章有红包哦,发评论来领。   (马上就能离开小渔村了,鼓掌!)   ———— 第二十八章 进退两难啊(晋江首发)   是的, 他有办法。   就算今日没有卜出大凶卦相,瞧见窗外飞雪,他也会来小渔村一趟, 接她们走的。   这段日子, 他一直夜观天象,已经发现了些和前世重合的端倪,自这次飞雪过后,整个大立朝都将进入一段漫长的寒潮中。   寒潮不止席卷了大立朝,整片土地上的生灵都受到了寒潮的侵袭。   农作物减产、动物灭绝、战火连天、天灾不断,大立朝在其中就像是四处漏风的屋子, 只看什么时候房梁再也承受不住,倒塌而已。   而在京口县这个地方,因京口县临湖, 下雪之后,湖面开始结冰,任谁也没料到,已经下雪的天, 过了半个月竟会开始下雨。   刚开始是雪花中夹杂着雨水, 谁也没有在意, 然后是雨化了雪, 天穹像是漏了个大洞,无数的雨滴争先恐后落下, 家家都被水淹了。   哪怕到此时, 人们还没感受到老天爷发威, 直到本来结冰的湖面, 纷纷开裂, 随着降雨的增多, 湖面也往上涨着,飘着冰块的湖水慢慢、慢慢地涨过了沙滩,逼近湖边渔村的住处。   最后狂风肆虐,鸡蛋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砸坏了人们的房屋,甚至有人来不及躲闪,直接被砸死,而狂风裹挟着湖水一往无前地走着。   高高的水墙竖起,将在睡梦中的人们拍进了湖水中,寒冷的湖水当即就收割了无数亡魂。   有水性好的奋力挣扎游出,救了自己一命,却被寒气侵袭,留下终生病根,身体弱的,躲过了湖水,却没能躲过风寒。   袁依婉便是如此,她本就浅眠,湖水动静直接将她吵醒,察觉不对,她带着司马佑安一路往山头跑去,可来不及了,她牢牢将司马佑安抱在她和树干之间。   湖水兜头泼下,一下又一下,两人抱着树干利用间隙往上爬,终是挨过了那艰难的一夜,在暴怒的湖水中捡回一条命。   房屋被淹没,他们无处可去,所有受灾的人聚集在一处,苦苦哀求着京口县打开城门,京口县县令,下令发豆粥、救灾民,袁依婉便是在吃了一顿饱饭之后,才咽了气的。   她,没能抗过风寒。   司马佑安眼底浸满了哀伤,他看向捂着他的手的袁依婉,又看向询问他半月之后当真会下雨的无虚道长,肯定点头,说道:“我确信。”   半月之后,天降大雨,湖面上涨,之后冷空气再次席卷湖水结冰,这屋子本就留不住了,那何家不是要买地买房么,那便卖给他们!   何家的目标是他们,他们不会为难村民们,无非是想让村民逼他们交出羊皮纸卷,只要能拖住半个月,再祸水东引一番,何家定谋算落空!   袁依婉微微偏过头,贝齿轻咬唇瓣,眸中闪过种种计算,她们已被逼到绝境,无两全之策,若是,若是半月之后当真会下雨,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在了说出骇人之言的司马佑安身上,他身着道袍,不动而自有道韵在其周身,让人从心底里就生出信任感。   无虚道长是想的最多之人,他不只想到了辛家一家可以解决何家刁难,他还想到了小渔村,想到了京口县周边围护而居的所有村民们。   他身有清气,严肃问道:“空忱子,此事你可告知了师父?”   司马佑安缓缓摇头,他一直在等冬日飞雪的到来,然今日清晨卜出大凶之卦,焦急下便赶了过来,尚未来得及同空空子言语。   袁依婉握紧了司马佑安的手,坚定道:“大郎,你且和道长在屋中缓和一阵,吃饱了饭就返回道观吧,将此事告知给空空子观主,家中有我,我懂接下来该如何做。”   “嗯!”辛离离大声附和,大郎放心救人,家中也有她!   “对,”陈柏卓也适时插了句嘴,“大郎,夫人和离离的安危交给我便是。”   司马佑安从他们坚毅的面容上看过,隐藏在道袍中攥紧的手悄然松了开来。   事情决定下来后,大家便有了目标,被围住的焦躁心平和下来,陈柏卓阻了袁依婉要去厨房做饭心,自己升火烤饼熬鱼汤,一口饼子一口鱼汤,就这样简陋的吃了一顿,他们要分兵两路了。   一路去寻何家拖上半个月,一路回山中道观向空空子禀告此事,需得由道观出面警示百姓。   而当下,便有如何要突破重重包围的难题。   村民们尚且还不敢翻墙而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一百两银子,他们定是会摒弃做人的底线。   索性大家在室内燃起火盆,睡起午觉养精蓄锐。   外面天寒地冻,村民们没有柴火可以取暖,冻得整个人都要麻了,随着时间流逝,被冲昏的头脑慢慢被冻醒。   有人离去归了家,也有人继续坚守在门外,看着紧闭的院门眼露狠意。   直到“咿呀”一声,被关上的院门打了开来,村民们目光一震,紧紧盯着从屋里出来的几人。   无虚道长率先出言:“慈悲慈悲,诸位善士还请让出一条路来,本道要归观了。”   村民们不敢阻拦道长,只得恭恭敬敬让开一条路来,可瞧见司马佑安又忍不住道:“道长,他也是她家儿郎,他不能走!”   无虚道长喝道:“他乃抱朴真观的空忱子道长,休得乱言!”   村民们呐呐不敢言,只得看着道长,任由他带走司马佑安,可在看见后面袁依婉和抱着辛离离的陈柏卓时,立即激动了起来。   “你们不能走!”   尚且不用无虚道长帮忙解释,袁依婉率先道:“吾因何不能走?诸位叔伯可是官府中人?或是本妇族兄?便是族兄都不敢拦吾脚步,诸位倒是厉害。”   村民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也听出了袁依婉几乎摆在明面上的嘲讽,但他们重新将其包围了起来,用行动告诉她,她今日甭想出这个门。   陈柏卓一摆肘,将要靠近的人推走,皱眉道:“离某远点!”   无虚道长在外围牵着司马佑安,不禁摇头道:“慈悲慈悲。”   司马佑安镇定的看着这一切,都是之前预想中的情景。   “从母,离离怕,”辛离离窝在陈柏卓怀里,委委屈屈道,“我们不是去寻阿叔,管他们要羊皮纸吗?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他们之前不是一直在门外喊羊皮纸。”   有耳尖的村民,缩着地膀子都舒展开来了,激动道:“你说什么?你们要去要羊皮纸,羊皮纸不在你们身上?”   袁依婉避过他喷射而来的口水,说道:“正是,我们又在家中翻了一遍,确定羊皮纸不在家中,既然这里不在,那只能在当日拉走的竹简中了,兴许是离离阿叔他们没发现,也或者,他们也想献给何家得赏钱呢。”   她说到此处,给村民们留出了大段可以遐想的时间,方才道:“我们去管他们要羊皮纸,诸位放心,在村子里住了许久,拿到羊皮纸,我们第一时间交给村长。”   看着村民们脸色变幻,她接着道:“若真有羊皮纸卷我们必不会藏私,我们知道房子和土地对大家的重要性,因而接下来我们打算去找何家,求他们再宽恕些时日。”   村民们左右看看,立即有一人跑向村长家禀告此事,瞧见这一幕,辛家所有人的眼眸都动了一下,闪过了然。   果然是村长授意。   且不说村长对大张旗鼓跑到自家汇报此事的人有多生气,就说他听见羊皮纸的下落当即便站了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赶紧叮嘱了几句,放人离去。   那人呼哧带喘地又跑了回来,手撑在膝盖上,说道:“想,想去也行,我,我们得跟着。”   能走就行!   大家心下松了一口气,袁依婉成功和司马佑安汇合,带着身后的十多个村民,踩过雪地、翻过小山,来到京口县城门口。   有那认出离离和大郎的人,同他们打招呼,顺带惊奇的看着袁依婉没带藩篱的脸,竟是一不小心撞了柱。   陈柏卓不着痕迹地将辛离离换了个方向抱,成功用她的小身子遮挡住了袁依婉,得到了她的小白眼一枚。   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去辛家要羊皮纸,羊皮纸卷就被司马佑安放置在道观中,但辛家不做人再先,那就怨不得她们祸水东引了!   辛家不在京口县城中,在旁边的辛家村里,路程实在太远了,因为不想辛离离被冻坏了,袁依婉租了辆牛车,和陈柏卓一起坐了上去,而司马佑安和无虚道长就要与他们分别回观里了。   他们说好,等一切事情办好,就去观里集合。   村民们跟在牛车后面可没有挡雪的东西,几乎要冻得昏厥时方才到了辛家。   辛家算是十里八乡中的大家族了,要不然哪有家底供出辛子伯这颗读书的苗苗,可他们在发现来的人是辛离离和袁依婉后,辛家人们纷纷紧闭了院门,只流露出一个意思:辛离离已经不是他们辛家村的人,休想进门。   他们以为袁依婉是养不下去辛离离,送她回来的!   辛离离小身子贴紧袁依婉,小脸满是不屑,谁稀罕你们辛家,呸。   他们一路直接去了辛家家主处,根本没找辛子叔,到了那袁依婉连试探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当着小渔村村民的面说了何家要羊皮纸卷否则要买整片小渔村的地之事。   在辛家家主和听见消息赶来的辛家众人阴沉目光中,她又道:“离离年岁小,吾甚至是在姊夫去世后方才赶到,羊皮纸卷一事吾与离离真不知情,知道内里情形的唯有尔等。   虽不好意思,却还是想将羊皮纸讨要回来,实在是不能没了地和房,冒犯问一句当时牛车上的竹简,尔等是所有人一起翻看的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后天要上一个比较重要的榜单,所以明后天的章节更新会不准时,明日29章节凌晨发,不要熬夜看哦)   我不管,厚颜管你们要宠爱,求点开专栏收藏本珣子!么么么   无虚道长的口头禅:“慈悲、慈悲。”   你们管我要羊皮纸,我就管你们要羊皮纸。   ———— 第二十九章 祸水东引了(晋江首发)   “你这话什么意思?上次去找你儿子手里拿得又是什么?”辛子叔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族人, 走到袁依婉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袁依婉又有何惧,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她慢慢开口道:“上次是真的看错了, 你们不是也翻了吗?真的没有。   而何家许了渔村的人,只要上交羊皮纸卷便能得到一百两银子……”   她给大家留尽遐想的余地,说道:“所以吾想着,吾这没有羊皮纸,离离阿叔那也没有羊皮纸,这东西总不会飞了去, 何家既然能给小渔村开价一百两,指不定能给尔等,开价更高。   兴许是这羊皮纸被谁藏起来了呢?要是如此, 希望诸位能伸出援手,将羊皮纸交予吾等,救大家出此困境,定当感激不尽。”   一百两银子!   那简直就是巨大的鱼饵, 辛家族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银子, 可比那莫须有的庄园还要吸引辛家人。   要知道庄园肯定是族长和辛子叔分得最大, 他们能收获多少,是以之间互相打量, 问道:“是不是你们拿了?”   “上次分书的时候, 你们就多拿了一卷我瞧见了!”   “胡扯, 你当我没看见, 你根本没将所有竹简交上去, 你偷留了一本, 我看那羊皮纸就在你那!”   眼见着族人都要吵起来了,辛子叔大喝:“都闭嘴!”   他紧紧盯着袁依婉想从她脸上找到蛛丝马迹,上次去翻确实没找到,莫不是羊皮纸真不在她们身上?   她们要是有,又怎会过来寻找,那羊皮纸该不会真被哪个族人藏了去?想自己偷偷卖掉?那可不行,那是他们家要换庄园的东西!   这帮眼皮子浅的东西,看找到怎么收拾他们。   他眸子里闪过种种计谋,虽心里尚有一点觉得不对劲,但被袁依婉反向来要羊皮纸的行为迷惑,便开始赶她,“我们这里没有,你还敢过来要,你莫要忘记,当初签契约,这小丫头给你,书籍全部归我们,怎么?莫不是你养不下去了,想还给我们?”   辛离离适时装出害怕的模样,伸手朝袁依婉要抱:“从母,离离不走!”   袁依婉将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道:“离离,乖,从母不会离开你的。”   辛子叔赶苍蝇一般哄赶他们,“走走走,赶紧走,以后不要来我们辛家村,这没你们的族人!”   辛家族人反应过来,也开始赶人:“对对对,赶紧走,这也没你要的羊皮纸卷。”   袁依婉脚步迟缓,被陈柏卓护着并未受伤,她焦急道:“诸位叔伯不可啊,若是拿不到羊皮纸卷,不光吾和离离要流离失所,整个渔村的人生计都成问题啊!”   “我们管你们,赶紧滚!”   “你们,你们也说说话啊!”袁依婉看向默不作声的小渔村村民,他们纷纷将脸扭过去,不与她对视。   仗着人多辛家族人成功将小渔村的村民被推搡着赶了出去,面对辛家村百来名族人,只有十多人的小渔村村民声都不敢吱,可当身边只剩袁依婉他们三人时,却是敢出气了。   “夫人,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你非要来要羊皮纸,还将一百两银子的事情同他们说,他们如何还会将羊皮纸卷交给我们。”   “我们可怎么办啊,夫人,要是没有羊皮纸卷,大家一起没了房子没了地,夫人也算不得村里人了!”   “对,要不来羊皮纸卷,夫人你们就搬走!”   他们眼冒绿光,一个个狠如豺狼,说他们是豺狼还是夸他们了,当真好一副欺软怕硬脸。   有人激动起来,上前竟是想拉扯袁依婉,被陈柏卓一脚踢到雪地里,半天没能直起身,辛离离眼疾嘴快,还狠狠咬了他一口。   “呸呸呸,”辛离离仗着人小,说什么话都叫童言无忌,大声道,“从母,他们刚才都不说话帮你,为什么现在还有脸问你要主意!”   陈柏卓接话:“一帮怂货。”   小渔村村民被说的面红耳赤,但金钱的力量足以支撑他们的厚脸皮,他们才不管她们是如何瞧他们的,一个个凶狠地盯着她们。   袁依婉一改刚才焦急害怕的模样,整个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沉稳道:“诸位放心,吾先去求何家,让他们给宽限些时日,这期间便日日请辛家将羊皮纸卷交给你们。”   被陈柏卓武力值震慑的村民们,听她这样说,才安静下来不再吵嚷,跟着他们往何家而去。   何家啊,高门大户、世家大族、世家门阀,他们,他们没那个胆子跟其说话。   袁依婉去门前拜访时,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没有拜帖,没有身份,本连门都进不去,可她们来自小渔村,说有关羊皮纸卷的事情,何家中的人自然知道主家要什么,领着他们去了侧门。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站在那瞧了一眼,小渔村村民顿时连道都不会走了,那扇朱红漆门仿佛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世界之后是他们不敢踏足的繁华之地。   袁依婉微微侧头瞟了一眼停留在门外的村民们,回过头的脸上沉稳端庄,在什么样的地界便要表现出相对应的气质,她似乎又回到了贵女身份。   惹得前面领路之人啧啧称奇,女的沉稳、男的俊朗,便是怀里的小孩子都一副见过世面的感觉,没有以前乡下人过来之后左右张望的惊奇。   他们没有被领至屋中,只让他们站在屋外等待通传,好似他们是什么臭鱼烂虾般,进了屋都会污染环境。   虽未到寒冬腊月,可在这凛冽寒风中站立,没一会儿就全身冰凉了,袁依婉脸上的冷意也就愈发重了。   按照房间布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是个下人的偏房,可他们竟然连下人的偏房都没进去。   辛离离挣扎着让陈柏卓将她放了下去,扑过去抱住她从母的腿,仰起头巴巴看着她,小声说:“从母,不冷哦。”   袁依婉扯出一个笑,摸了摸她地头,随即她又看向陈柏卓,向他轻轻点头道谢。   把辛离离放下后,他就自动站在了风口处,替她们抵挡寒风。   山羊须很快便从屋中来了,似是猜到了他们肯定会来一般,趾高气昂道:“快去准备一百两银子给他们,一定要包好了,他们没见过银子,别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拿少了。”   噗嗤的嘲笑声因山羊须这话而不断在他们周围发出,辛离离紧紧攥住袁依婉的手,真想一口吐沫吐山羊须脸上,他以为他是谁了,还看不起他们!   一百两银子很快便被拿来了,放在黄布托盆搁到了他们身侧,这银子不像是电视剧里那般光滑,坑坑洼洼也并不纯白,形状也不好看,辛离离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心里只想说:就这?   院中闻讯而来越聚越多的下人,因袁依婉三人冷淡的目光、身子一分未动,丝毫不拿银子之态,嬉笑嘲讽的动静渐渐弱了下去,只闻风声呼啸。   山羊须不耐烦道:“银子拿给你们了,将羊皮纸卷给我罢。”   袁依婉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是问道:“在此之前,吾想问,这羊皮纸卷究竟是尔想要,还是何家郎君想要?”   “笑话!”山羊须被她这一问,问出了一身汗,他岂敢和郎君并列,“自然是郎君要得!”   “那吾便不明白了,”袁依婉平静的看着他,温婉的笑着,“客人至、主人脸都未露是何道理?”   说完,她环视一圈,又道:“将客人至于寒风下,任由奴仆围观嘲讽,又是何道理?”   “一百两银子,换可以改天换命的羊皮纸卷,以成全他名声,而后却摆出一副惺惺之态,好似给了区区一百两银子是给了多大的殊荣。”   “吾真的不明白,尔可信,若吾带着羊皮纸卷去到洛阳,其价值千两黄金!”   她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里饱含了对他们刚刚嘲讽的回应,“何家的待客之道,吾等领教了。”   寒风卷起地面吹落的枯叶,打着旋在半空中飞舞,让所有人心中一凉。   山羊须揪断了自己的几根胡须,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袁依婉的称呼,都开始变得恭敬起来,问道:“夫人想如何?是觉得一百两银子不够想加钱?可以,我可做主给加至五百两。”   五百两!旁边的奴仆们发出阵阵惊呼声,看袁依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哪知袁依婉只是缓缓摇头,山羊须再次揪断了自己的美须,只见她拿出房契,轻飘飘说道:“吾家并无羊皮纸卷,也无可耕种的土地,只能给尔房契,按尔等所言一平八钱,那便掏钱罢,约莫一百多平,吾便厚颜多要些,尔等给九百六十钱即可。”   “嘶!”围观中人齐齐发出惊呼,五百两银子不要,竟非要这九百六十钱?   疯了吧这是?   山羊须同样不敢置信,问道:“夫人可是依旧不满意?夫人且先等等,容吾去禀告老公。”   “不必!”袁依婉道,“吾说了,吾家并无羊皮纸卷,当初吾用姊夫所有藏书换了可以养育离离的权利,因而它们都在辛家,就在刚刚吾也去寻了辛家,他们并不想给,尔等放心,我会尽力要来。”   她看着山羊须连胡须都遮掩不住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就是希望尔等多给吾些时日,不多,半个月便好,吾定会日日去求辛家,将羊皮纸还之,还望何家在此期间不要去小渔村要地。”   山羊须呼吸都粗重了起来,控制不住地来回走动,他看着袁依婉手中的房契再次问道:“羊皮纸卷当真在辛家?”   袁依婉好似并不知道辛子叔和何家勾搭到一起的事情,说道:“自然是真的。”   她晃晃自己手中的房契:“这房契便是证明。”   辛离离加把火,眼眶红红哭唧唧道:“从母,我们以后没有房子住了,要是叔父找不出哪个叔伯偷拿了羊皮纸卷,我们赎不回房子可怎么办呀?那可是离离父亲留给离离的房子,离离舍不得。”   山羊须来回走动的步子一顿,目光倏地看向哭做一团的娘俩。   好离离!袁依婉和陈柏卓各自在心中暗赞了一声。   她这短短一句哭诉,可是将羊皮纸卷在辛家,不知被谁拿走一事告知,又强调了房子对于她们的重要性,若不肯定羊皮纸卷不在家中,绝不会将房契拿出来。   山羊须定会相信!   作者有话说:   厚着脸皮(撒泼打滚),小珣子想要作收,肯定的点头,想要!   明天章节晚上十一点半发!   ——————   另推荐一个基友这个月末要开的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瞅一圈哦~   《美人上位》4406303 BY什嫁   文案:   圣旨下来,本以为要被五皇子纳为侧妃的戴玥姝,被打包送进了东宫。   戴家幼女,人如其名,姝色无双、天香国色。   美人在前侍奉笔墨,太子卫卿珩一心朝事不为所动,堪称当世柳下惠。   戴玥姝信了,彻底安心。   于是她昨天摘了太子院子里的花做熏香,今天得了太子的布料做新衣裳,后天用太子名义点菜开席尝新品,玩得不亦乐乎。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卫卿珩微微一笑。   是夜,明月高悬。   戴玥姝眼泪汪汪,“骗子”还没喊出口就又被堵住了嘴。   卫卿珩掐着她细腰,勾唇:“‘利息’还是要收的,我的阿姝。”   *   后来。   众人发现,这位惯常被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的宠妃身上穿的是仅五匹的贡缎云霞鲛衣,头上戴的是皇帝亲自设计的点翠镶金玉凤钗,用的是天下独一仅存的夜光杯,一向眼长脑门顶的太监总管跪在地上给她整理裙摆。   她靠在皇帝的怀里,由着他批文办公的手给她揉腰。   ———— 第三十章 搬离小渔村(晋江首发)   寒风争先从朱红漆门中蹿出, 在小渔村众多村民紧张地注视下,袁依婉不紧不慢道:“成功了,何家同意延迟半个月给大家。”   小渔村的人当即松了口气般欢呼, 有手握拳狠狠捶空气一下的, 有互相有力拥抱的,亦有专喜欢给人泼冷水的,怀疑般的问道:“夫人说了什么,让何家同意了?该不会你说要自己献上羊皮纸卷罢?”   欢呼声戛然而止,呼啸地风声环绕在耳,袁依婉浅浅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却是陈柏卓再也听不下去,他收回了从刚刚开始, 就看向袁依婉那含着欣赏、敬佩的目光。   肃着一张脸道:“尔等过分了!夫人乃是卖了她家的房子,才为小渔村争取了半月时间,尔等若是再敢逼迫,呵。”   他冷嘲一声, 上前一步挡在袁依婉身前, “且看是谁的拳头更硬些!臭豚!”   村民们一听, 纷纷赔着笑说:“是我们的不是, 夫人怎的连房子都卖,这可真是, 不如住我家去?”   “万幸有夫人在, 为我们延迟了半个月。”   “哎呦, 谢过夫人, 湖生说的这叫什么话, 大家乡里乡亲互相帮衬一把。”   袁依婉攥紧辛离离的小手, 幽幽叹口气,她看穿一切的目光让村民们有些无所遁形,她道:“不劳诸位费心,有时间关注我们去哪住,不如先去管辛家要羊皮纸卷。”   村民们互相打量,各自用眼神询问,她家大郎就在抱朴真观当道士,还怕她跑不了不成,先去找羊皮纸!   他们干笑了两声,一瞬间的功夫,就全都跑走了,且看他们跑的方向,都是辛家村。   而何家也很快有了动作,有奴仆乘坐牛车神色匆忙亦往辛家村而去,想来去求证了。   就让他们几波人狗咬狗去罢。   陈柏卓重新抱起辛离离,颠了颠她,安慰她不要害怕,对袁依婉夸道:“多亏夫人有急智,领着他们去了辛家村,让他们认识地方,且自己去监视罢,但房子卖了,你们去哪住啊,一直借住道观也不是个事。”   他俊朗的脸庞上浮起些藏在小麦肤色下的红晕,但目光直白又火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袁依婉偏过头只谦逊说都是大家一起想的主意,他也不急,三人慢慢从城中经过,周围风景俱进不了他们的眼。   直到沉默的气氛被人喊破,他们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专门卖东西的一条街上。   只看那些店铺中纷纷迎出一人,见了陈柏卓就笑,语气亲昵道:“湖生来县城了,考虑的如何了?做我家掌柜,每月给湖生二两银子。”   又有一人赶至,说道:“王二郎你不地道,分明是我最先问湖生的,湖生啊,”他顿了一下,瞧见了陈柏卓怀里对他们一副好奇模样的辛离离,又看了看面色姣好的袁依婉,突然福至灵犀般改了口,“你知道我家店铺后面空着,你可以收拾一下,过去住啊。”   “呸,这老豚,好不要脸,就你家店铺那屁大点地方,够做什么的,还得是我家,我家铺子后面,可有个院子呢。”   陈柏卓听见房子明显意动了,却只是爽朗的同那些人打招呼,一个也没应承下来,“劳烦诸位惦记着我,眼下我还有些事,回头详谈。”   一直到三人走远,缀在陈柏卓身后的人还锲而不舍,欲要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邀请陈柏卓到各家去当掌柜的。   一月二两银子的掌柜不当,他又为何要不辞辛劳,每日帮自己一家打鱼?   辛离离啧啧不已,暗道她家从母可不好追,看见等候在道观山下的司马佑安,奋力摆起小手喊道:“大郎!”   瞧见司马佑安,陈柏卓脸色一正,甚至移动了一下辛离离,让她正面他,自己开口道:“京口县酒肆聘我当掌柜的,我一直尚未同意,刚他们又说可以给我住处,我想着夫人将房子卖了,倒是可以去那住,出摊也方便。”   说完,他又赶紧道:“我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   他一片赤诚,倒是当真没有占便宜,或是含着趁人之危之意,全然为她们娘几个考虑,可就是这样,才让袁依婉心头更加沉重。   司马佑安定定看了陈柏卓几眼,直将这乱臣贼子看得差点失了阵脚,才转而看向袁依婉,发现她轻蹙的眉头,便有了决定,她从来不是只能靠依附男人而活的莬丝花,接受陈柏卓的好意,对她而言,无疑是痛苦的。   不用询问她,他便能做主,当下比划起来。   此时此刻,辛离离必定要和从母、司马佑安站在一条船上,翻译道:“大郎说,多谢叔,但是房子他已经为我们寻好了,咦?大郎你已经寻好了?在何处?”   辛离离睁圆了眼眸,不止是她,袁依婉和陈柏卓都惊了,短短时间,司马佑安从何处找好了住处,莫不是打算让她们一直住在道观?   司马佑安微微偏过头,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打手势道:“自然不是,就在这道观山脚下,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大家越走越往里,瞧着就是上山去道观的路,路边开始渐渐出现商人们废弃的房屋,破败腐朽无人问津地伫立在原地。   几人心中有了明悟,是了,这里还有废弃的房屋可以住。   他们路过了用黄土夯实的商铺、路过了门口有石狮子的开阔商铺、路过了青砖垒成的豪华商铺,却是一直没有停下,直到,他们来到最后一间房子。   离道观最近的一间屋子。   本来破破烂烂都不会让人瞧上一眼被废弃的商铺,不知何时起被司马佑安和几位小道士一起收拾了出来。   厚实的雪覆盖着青砖碧瓦的小房,院中杂草早已被勤快的小道士们铲除干净,漏雨的屋顶被用黄土补上,青瓦一遮盖,任谁也瞧不出痕迹。   屋内,衣柜、案几这样的物件一应俱全,有的是从其他商铺折腾来的,有的是司马佑安亲手打磨的,比如给辛离离准备的小板凳,给袁依婉做的梳妆台。   “哇,”辛离离跳到地上,从一个屋子转悠到另一个屋子,“大郎,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司马佑安避过她澄亮的目光,只打手势道:“也没多久,想着这里与其废弃,不如先收拾出来,巧了天灾将至,观主已同意你们先住下。”   “嘿嘿嘿。”辛离离发出笑声,什么么,这里一看就是认真布置过了,怎么可能是一拍脑门看着废弃就收拾。   小反派呀小反派,看着冷冷清清万般不进心的,没想到,悄咪咪就把房子找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把她辛离离和从母当一家人了啊!   袁依婉忍不住伸手摩擦专门为她做的梳妆台,双睫遮掩,两滴泪砸在梳妆台上被她轻轻抹去,感慨的唤了句:“大郎,辛苦了。”   司马佑安尽力抿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用眼神询问:“可还喜欢?”   怎会不喜欢?   就连陈柏卓都双臂抱胸,爽朗道:“妙哉,这屋子甚好!”   搬家!   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她们迫不及待住进新家中,袁依婉想留辛离离在新家中等待,她都不愿意,她得亲眼看着才行。   陈柏卓从京口县借了辆牛车,几人心里像是揣了团火,烧得浑身干劲十足,压根感觉不到冷。   小渔村的年轻劳动力,全都蹲守辛家村了,此时村里只有老妇幼,看见他们租了牛车回来,纷纷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辛离离站在牛车上,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家是真没有何家要的羊皮纸卷,所以从母将我家房子抵押给何家了,换了何家半个月宽限,在此期间我们一定会努力管叔父要来羊皮纸卷的,大家就放心吧!”   “什么,你家把房子卖了?”却是三郎母亲听了信赶了过来,上来就骂,“你们这群豚,那羊皮纸卷本就是你家的东西,你们管村里人怎么说,这帮土匪!走,上我家住!”   袁依婉感动,可她怎能不管,小渔村遭此劫数,说到底是她家的羊皮纸卷惹得祸,那房子该给!   便悄悄同她道:“嫂子,我家大郎给我们寻好去处了,你且放心,再说,这地方,我们家也住不下去了。”   三郎母亲叹了口气,抹了把泪道:“我妹儿的命苦。”   袁依婉真心实意道,“不苦,大郎和离离乖巧听话又孝顺,我今生只要能将他们两人供养出来,这辈子就值了,真不苦!”她握住三郎母亲的手,“嫂子听我一句,你家也赶紧收拾东西搬走罢,若是没处去,便来寻我,只要你们去道观,就知道了。”   “哎,我记在心上了,我家那渔船,索性将钱退给你。”   “嫂子,你家也不宽裕,莫要再说此事,若不是有渔船,我家生意也开展不起来,又不是日后不回来了,渔船留着明年开春捕鱼。”   “中,家中有事一定要叫我。”   袁依婉点头,“放心吧嫂子。”   三郎母亲叫来一群不好意思的女子,都是往常一起干活的,家里当家的做出那种事,都没脸见袁依婉,此时低着头搭把手帮辛家搬屋子。   案几要搬、小推车更得要、厨房里锅碗瓢盆一个不能少,辛离离的小金库要妥善放好、从母的衣裳要包的严实,那一直分割卧室与书房的屏风更得装上。   忙忙乎乎一顿收拾,一辆牛车竟然装不下,后来还把许多东西塞进了小推车里。   日暮西斜,天边红里透着橘,一片火烧云,象征着明日会更好!应景!   辛离离怀里抱着父母的牌位,和袁依婉一起静静看着空荡荡的房屋,到了要对它说再见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搬家!美好的日子招手呐。小渔村拜拜了您内~开心!   ————   我还是得放一下下本书的预收呐,疯批美人 VS 疯批病娇,《拯救天道》欢迎预收,年后开文!   天道崩坏入魔,仙陨、人殇。我以身饲魔,欲除之,而后改天换地。   天道伤心欲绝流下血泪,世间大雨三月不止,而我道心坚定,仙剑要他性命。   天道问:“我与世人你选哪个?”   “世人。”   “你可有爱过我?”   难道想听从未?不,“爱过”且深爱。   ————   冥冥中有声音问:【你真的在拯救天道吗?】   我肯定答:【我在】   想要山河无恙,唯有献祭天道,换世间机会,我确实在救他啊。   (注:文案一语双关) 第三十一章 搬家与示警(晋江首发)   别了, 风景秀丽的湖边小屋;   别了,声声入耳的佛山无影脚;   别了,小渔村。   天边放蓝, 乌云退去, 乘着火烧云,车辙嘎吱嘎吱行走在雪面上,终是赶在日头彻底消失在天穹之上赶回了道观山脚下。   月儿悄悄爬了上来,可大家不觉得累。   屋内已经被洒扫的很干净,可自己要住的家,还是要自己再打扫一遍!   整间商铺承回字形, 最前面是商铺开店招揽生意的屋子,屋子空旷采光极好,中间便是自己住的后院, 厨房、卧室、书房,当然书房很有可能是账房,不过他们家暂时不需要啦,反正是一应俱全。   最后临山的那面, 则是一整片平整的土地, 可以种东西的地!   天知道辛离离瞧见这一亩二分地的时候有多开心, 有地就可以自己种吃的, 她真的想念白菜、西红柿,土豆、地瓜和大米。   也不知道有没有, 总要尽力找找, 就算没有, 种点大蒜, 用大蒜苗炒炒菜也行啊。   陈柏卓装雪煮水, 袁依婉和辛离离拿着小抹布东擦擦、西看看, 先把两个卧室给收拾了出来,至于前面商铺和后面菜地等有空再说。   辛离离还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独立小屋的时候,迎来晴天霹雳,那个卧室是袁依婉要给司马佑安留着的,现下天晚,陈柏卓无法赶回小渔村,是以,他要先住在此。   而司马佑安为了盯他,今夜便不回道观了,已经同空空子观主打过招呼了。   恋恋不舍的收回羡慕的目光,离离有小情绪,离离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离离想自己一个人睡,拥有自己的房间。   哎,愁啊。   “离离,过来看看,你这些小玩意都给你放在哪?”却是在另一个房间的袁依婉喊她。   辛离离眸子一震,顿时将这点小愁绪抛在了脑后,颠颠跑回了她和袁依婉要睡的房间,她的小金库!   袁依婉捧着司马佑安特意给辛离离做的钱盒,轻轻晃了晃逗她:“这段日子,攒了多少钱了?”   “也就两千多个铜币吧!”辛离离摇头晃脑自豪道,她接过小钱盒,又寻出了这段日子搜集起的好看贝壳、五颜六色的石头、司马佑安给她编的蝈蝈、给她做的小推车模型、她愣是磨着他给她编的草荷包,好家伙,这一数,收集的东西就属司马佑安给她做的居多。   她在屋中扫视,很快就在袁依婉含笑的目光下,寻到了被她遮挡在身后的物件。   奔了过去,抱住她从母,撒娇:“从母,你让让,你后面那是什么了?”   袁依婉揉揉辛离离细软的发,让开自己的身子,小声道:“离离,记得同大郎道歉,知道吗?”   出现在辛离离面前的是比她高约一头的置物架,整间架子是从旁人家淘换来的书架改造的,司马佑安重新上了油,尽力将断腿的地方修补到看不出来。   架子一共三层,最下面的空间最大,他在上面放置了一个空箱子,可以让辛离离存放些杂乱物品,上方的架子就可以摆她的零碎。   辛离离放下手中钱盒,眼睛都亮了,绕着置物架走了一圈,指着它道:“这是给我的?”   天啊,小反派专门给她做了一个置物架啊!   袁依婉笑着道:“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谁让家中就离离最矮,也只能离离使用了。”   可不是,这个置物架还不到袁依婉胸口高,不就是专门给辛离离做的。   之前看得匆忙,她们好多东西都没看见,还是收拾的时候一样样给发现了出来,比如这个置物架,比如从母梳妆台上小巧玲珑的首饰盒。   嘿嘿嘿,辛离离傻笑,和袁依婉一起将置物架摆放在屋内案几旁,此案几还是原先那个,它从辛子伯的案几变成了司马佑安睡觉和看书的地方,现在又成了辛离离学习的书桌。   屏风还是老样子摆放在房间内,书房袁依婉想留给司马佑安使用,纵使知道他每月大半时间都要住在道观,可总能放假归家的么,比如今日不就可以在家中睡。   何况,家中有他专门的屋子,就好像有了牵住他的绳索,不会担心他真的修道有为乘风归去。   是以,用屏风隔出小型书房,那就是辛离离学习的地方了。   对此,辛离离表示,书房是什么,她不需要!   小心将自己的钱盒放在箱中,她将自己这段收集的东西,全都放在了置物架上,然后眼珠转转,抓着自己的裙摆就往厨房跑。   身后袁依婉喊道:“辛离离,好好走路,有个女郎样子。”   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天性,跑起来,离离冲!   “砰!”她一头撞上出来拿柴的司马佑安身上,他近日吃得好,又顺利进了道观,个头蹭蹭长,目测已经比辛离离刚见他的时候长了一个头。   辛离离也长个了,然后她还是全家最矮,此时一撞,正好撞进司马佑安怀中,他一手扒住门框,一手扔下柴护住冲到他身上的辛离离,眼神不善的看着她。   眨眨眼,辛离离赶紧起身,再将已经快要失去平衡,并且因为自己差点出丑而面色冷凝的司马佑安拉好站直,啪啪像回事地给他拍拍衣裳。   而后傻兮兮的咧开一张小嘴道:“大郎,感谢给我做了置物架。”   她做西子捧心状,颇有些贱嗖嗖的样子:“我超级喜欢的。”   司马佑安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柴火,无视她走进了厨房,他就多余给她做东西,谁管她喜不喜欢。   辛离离表达完自己的感谢,摇头晃脑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厨房内烧火的陈柏卓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目光中满是笑意。   又看向虽然嘴硬,可动作比之前利索,明显要开心一些的司马佑安,感叹道离离可真是个家中的开心果、小可爱,他日后得多刷离离的好感。   待司马佑安拎出泡在凉水中解冻的鱼,熟练地去鳞,赶紧过去帮忙,将他撵到一旁做轻省活计。   司马佑安看了他半晌,方才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陈柏卓暗暗吸气,只怕想融入这个家,路途遥远啊。   晚间,一条清蒸鱼上了桌,鱼肚子上的两片肉,全分给了辛离离和司马佑安,生怕他们卡到刺,鱼头陈柏卓主动要了,却将鱼尾肉厚的地方给了袁依婉。   辛离离和司马佑安下意识就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同仇敌忾,又欣慰、又担忧、又怀疑的感叹。   感情之事说不准,可是家是实打实的搬啦!   干鱼汤!   明早又是美好的一天!   清晨,鸟雀声叽叽喳喳将辛离离吵了起来,山林中鸟儿多,这回好了,没有公鸡打鸣,却有无数小鸟落在房头对你叫,叫得那是一个开心,曲子那是一个不重复。   顶着鸡窝头,辛离离睡眼朦胧,原以为搬家之后,到了新环境会睡不着,可她心中装得全是对未来的无限畅想,昨晚被从母搂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想什么想,想也没有从母怀里香。   自己洗脸梳头穿好衣裳,打着哈欠开门问:“从母,几时了?”   在院中扫雪的司马佑安嫌弃地扭过头去,还是砍柴的陈柏卓回了话:“离离起得正好,你从母在厨房做朝食呢。”   哎呦,她没起晚啊,这准时的生物钟。   辛离离揉揉眼,进厨房帮袁依婉做饭,眼一扫,她从母烙了好些饼子,这会儿功夫都有两锅十多张饼子了,她现下还烙着。   烙得不是往外卖的面饼,而是搀了豆粉的饼子,这样能做得多些。   她哑着嗓子问:“从母怎的烙了这多的饼子。”   走了一圈发现没有炖鱼,疑惑道:“不做鱼肉夹馍吗?”   袁依婉抽空看了她一眼说:“不做了,我给道观烙些方便的饼子,鱼一会儿大郎回道观的时候,给直接带上去几条,都是冻上的,坏不了,想吃就自己煮。”   而后她压低声音道:“若真是半月之后会下雨,我们现下得多储存粮食,空空子观主是个虚怀若谷之人,他若知道此消息,定不会置之不理,恐怕道观内的小道士要跟着忙了,就先帮他们做些吃食出来。”   因着家中司马佑安在道观中当小道士的原因,袁依婉和辛离离与道观的关系日渐亲密,道观中的情况她们都是了解的。   听袁依婉这样说,辛离离重重点头,也上前去帮忙。   这个厨房非常宽广,足有五个灶,每个灶又有两个眼,辛离离严重怀疑这商铺之前是饭店来着,她找了个小灶,烧柴热水,另一个锅就开始跟袁依婉一样烙饼子。   袁依婉日日烙饼早以有了心得,可辛离离烙饼却总有一种美感,不多放也不少放,手一抬一压,一个饼子就成型,就这样两人烙了五十张饼子。   又是饼子又是鱼,都是极重的东西,山路难走,又下雪了路滑,司马佑安和陈柏卓均不让袁依婉和辛离离上山,两人背着背篓深一脚浅一脚往身上而去。   袁依婉喃喃道:“愿老天爷善待。”   辛离离叹气,恐怕是不行了,她记得这本书的气候,是以小寒潮为准模拟写的,届时,整片土地上的气温都会下降,花期拖延、粮食减产、天灾频频,所以大立朝才会乱象频出,让男主有用武之地,释放男主光彩啊。   多想无益,没人能控制老天爷怎么样,短暂的天晴之后,乌云重新盖了上来,日头被遮挡,空气像是被凝滞住了一般,如同在憋着什么大招一样。   抱朴真观中,空空子面色凝重。   司马佑安回道观说自己观天象,半月之后将有大雨至,届时妖风四起、大水漫灌、冰冻万里,还望观主早日做准备。   空空子听闻此消息,一向潇洒的神色顿时凝结成了冰霜。   他本人善观星,早已察觉天象不对,此刻他听见司马佑安的话,竟是有一种合该如此又怎该如此的矛盾之态。   但司马佑安一人之言,终究不可全信,当晚,大雪停歇,露出夜空星辰之际,他让无虚道长扶着他去了观星台。   因有司马佑安的提前预警,所以他着重观察代表水的星位,脑中不断闪现古籍中的话,“石氏曰:‘辰星犯守水位,天下以水位害,津关不通;一曰大水入城郭,浸伤人民,皆不出二年。’”   与星象正相契合!   水星忽明忽暗,遮掩在其他星之后,就像如今大雪纷飞,却只是暴雨前兆一般,将自己藏匿了起来,若不是以怀疑监测之态看之,只怕还不会发现。   短暂又美丽的星空就如同老天爷最后给的机会,厚重压抑比之前还要宽广的乌云重新覆盖了上来,它挂在天穹之上,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又近得好像随手就能触碰到它似的。   纵使日月交替,星光、月光、日光,也再无一丝能穿透云层。   飘飘扬扬的雪花儿落下,落在了空空子花白的发顶、缀在他睫毛和胡须上,让他从心底里冒起凉来。   待司马佑安和陈柏卓艰难地走到道观时,已经走热浑身冒着热气的两人一下就察觉出了不对。   道观太安静了,小道士们呢?平日这时,他们吃完朝食,合该做早课才是。   司马佑安稍一寻思,抬脚往一个方向而去,陈柏卓赶紧拎住他后背的背篓,迅速将两人带来的东西放到厨房,快步追上司马佑安。   来到观星台,果然见到在薄雪中紧闭双眼,快成了一个雪人的空空子,在他身旁是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无虚道长。   小道长们胆小害怕的已经在旁边偷偷抹眼泪了,大得则仗着自己年纪小,爬到高台上,给空空子擦雪,见到司马佑安回来,顿时提高了声音:“师祖,空忱子回来了!”   空空子睁开了那双清澈可以洞悉人心的眸,雪花簌簌而下,两人隔雪对视,一眼化作万般句话。   他颤巍巍伸手,无虚道长赶紧上前搀扶。   他站在观星台上,因他长时间在外嘴中已无热气,便是说话都没有哈气,他沙哑着嗓子问:“《黄帝占》曰‘辰星出北河戍间,若留守北戍;若居南戍间;若守两戍间;’后一句是什么?”   司马佑安十分恭敬地比划:“为天下有难起,道不通。”   “空忱子,抱朴真观以及周边县城合该庆幸有你。”空空子说完,扭头看向无虚道长和一群小道长们,他目光悲悯又坚定,说道:“你们生在此世间,入本观,幸也不幸。”   小道长们不知这是何意,无虚道长却隐隐察觉到了,他握紧空空子的手,笑说:“尚能活着已是幸事。”   “好,甚好!”   空空子大笑不止,山间回音久久不散,而后倏地停歇收敛神色,道:“抱朴真道观弟子听令!”   所有人正衣冠排排站到空空子身前,便是无虚道长也如此,他们紧张又热忱得看向空空子。   “半月之后,大雪停,暴雨至,湖面涨,水漫四野而后冰冻万里,生灵惨绝,天下有难,尔等既入道中,便应扛起责任!”   “现命尔等下山,将消息传递出去,可能做到?”   小道长们紧绷着小脸大声道:“能!”   空空子点头,他手指轻颤,语气缓和温声道:“且注意安全。”   “是,师祖!”   “是,师父!”   他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看过,最后落在司马佑安的脸上,说道:“空忱子扶我回房,尔等速去收拾下山用的东西。”   无虚道长领着小道长们离去,司马佑安上前扶起空空子,空空子目光复杂,知他道法高深,却未能料到会高深至此,能窥视出连他都发现不了的东西。   空空子活得很久了,久到尝过浮名,吃过暗亏,心冷过,又归于平静,他开口道:“无虚将领之才稍弱之,像我亦不是我,观中诸事我打算交给你处理。”   司马佑安一怔,还不待放手比划,空空子已经按住他的手说道:“不必谦之,无虚为人过于正直了,我将带着无虚拜访京口县县令,尽力说服他,但也不可将希望全压他身上,便由你安排他们向外传递消息。”   “空忱子啊,也许你身负奇遇,也许你天纵奇才,但记住本道这句话,”他的语气缥缈,伸手画了一个圈虚虚点在他胸口,“责任二字不好写,亦不好担。”   司马佑安那自空空子在观星台上发出那番激荡之言,胸中盘旋着得一股热气直窜脑顶,他郑重点头。   作者有话说:   远香近臭:在道观心中牵挂在小渔村的从母和离离,大郎给做置物架做首饰盒;在道观山脚下的房子里,大郎:辛离离怎么还是这么邋遢!嫌弃。   【之前因为本书拖欠太久才开,在wb上承诺给你们日六日万,我来兑现诺言了,下个月争取给你们日万!】   ————   非常感谢近日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sky ;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吹麦成浪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dl935、本喵是大爷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我就是柴柴阿、M 、20733763 ;   爱你们,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救世二字难(晋江首发)   袁依婉给道观烙的饼子派上了大用处, 小道长们吃了饱饱的一顿饭,还是陈柏卓现给他们炖的一条鱼,热腾腾的鱼汤下肚, 四肢都舒展开了。   他们年岁最大的无甲和无丑也不过比司马佑安大一二岁, 无甲今年十岁,无丑今年九岁,两人小大人一般,在其他小道长还在因可以下山去玩而喜悦时,两人眉头就没舒展过。   “我们下山时应如何说?大家不信怎么办?”   “挨家说吗?”   “我们都没怎么下过山,迷路怎么办?”   齐声声叹气:“哎!”   他们想的东西, 司马佑安已经提前考虑过了,他喂了空空子一碗浓烈的姜汤,将人交给无虚道长照顾, 自己就回房思索对策了。   他需要一张以抱朴真道观为中心的舆图,他前世去过京口县和白鹤观,这两个地方的地形地貌他尚且还记得,但其他方位却是愁眉不展。   这时, 一直默默照顾他们的陈柏卓, 见到他用水画在桌上的舆图, 突然道:“这里没有山, 是一片平地。”   司马佑安突地看向他,陈柏卓亦是眉头紧皱, 他努力思索道:“此地因地势平坦之故, 人口最多, 我应是去过此处, 大郎, 你且不用画了, 京口县肯定有舆图。”   京口县是有舆图,然舆图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不会轻易借出,那可是为了战争画的,且去京口县路上下雪并不好走,耽搁这些功夫,能做许多事了。   陈柏卓也是料到了,一句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他坐下,闭目狠想,他还去过什么地方来着,想着想着,脑子里还真出现了一些画面,赶紧跟司马佑安说了,两人核对画图,很快一张案几都快装不下了。   舆图画得差不多,司马佑安拿出了笔墨纸砚,这是空空子给他的,他一直都没舍得用,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场。   待舆图画好,无甲和无丑来寻了。   所有小道长们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就连还不知事的无辛都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裹挂在身前,这一幕看得陈柏卓剑眉都皱在了一起。   说实在的,天降大雨,同抱朴真道观有何关系?下雨还能淹到山上不成。   这些还都是娃娃啊。   无甲道:“我们商量好了,我和无丑一组,我们两个去最远的地方,剩下的人年纪太小了,就让他们在周边。”   无丑紧跟着道:“像无辛这般大的,由无乙他们领着便好。”   司马佑安摇头,他们的计划太危险了,尚且用不着无辛,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先下山!   道观坐落在山上,他们一来一回报信还要爬心,太累也太危险。   一行人,扶着空空子从山上下来,着实惊到了袁依婉和辛离离,待听到陈柏卓说道观欲要通知周围人,心中更添羞愧和敬重。   年纪小小的小道童们统一拜托给了袁依婉照顾,家里地方不大,但是挤挤还是够住的。   空空子没有时间和袁依婉客套,待他觉得自己精神头好了之后,便召集了所有小道长们嘱咐,打算为他们安排事项,却没想到他们一个个都有了主意,连人员都分配好了。   司马佑安拿出自己画的舆图,这舆图他交给了空空子,可能会被水淹的地方他全都圈了出来,还以为是要用舆图给小道长们认路的陈柏卓吃惊。   却听他详细给空空子和无虚道长讲解这张舆图,若是下雨,哪里需要最先转移人口,转移到何处,尽力将事情往严重说,后面又添了威胁话语,不尽力救治这就是差事不利,县令也会做到头。   听的空空子和无虚道长颇为认同,甚至默默记下他的话,空空子看向司马佑安的眼神更为慈爱。   司马佑安见往日只会论道,不事生产,也不大会这些弯弯绕绕的两人听懂了,就开始嘱咐小道长们,小道长们不需要舆图,他们根本看不懂。   他比划,辛离离翻译:“你们只需要顺着官道走便是,遇到村落找村长说话,遇到城池找当官的说话,若是没有官道,就直上直下的走,稍后教你们一套说辞,按照那个说便好。”   无甲和无丑齐齐舒了一口气,还教怎么说,挺好挺好,无甲又问:“若是他们不信怎么办?”   司马佑安冷冷比划,辛离离也是一腔子寒气:“那便不信,你们只需要将话带到。”   辛离离又补充道:“不要让好心与愧疚拖累你们,通知他们是你们的情分,不是本分,这大立朝还有当官的呢,他们若是不听,那就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要收拾他们了!”   这话说得惹得大家全看向辛离离了,空空子却笑道:“我就说小女郎有道缘,适合做女冠。”   怎么能把救世的压力放在孩子们身上呢,他们心智尚且没长全,被不信的人伤害到,待大水蔓延死伤无数愧疚一生又如何是好。   辛离离尴尬咳嗽两声,女冠还是算了吧,她还不想当女道士。   道观一共十三个小道长,有两个襁褓中的婴儿,三个如无辛那般大说话都不利索的娃,能出门的只有八人。   无甲无丑要两人一组,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四人一组都嫌少,但偏偏时间紧,要去的地方也多,当真是愁。   空空子道:“你们能做多少做多少便是,不必有太大压力。”   辛离离紧蹙的眉头突的舒展开来,举手示意道:“加上我罢,我同两个道长一组,这样九人可以分三组。”   “辛离离!”袁依婉喝道。   “从母我是认真的,我嘴皮子这么利索,可以一个顶两,但我不是女官,身边再跟着小道长们,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可信度又是个新词,司马佑安看向辛离离,微不可查动了下眼眸,她去,倒是合适的。   辛离离她不是一个真的五岁孩子,装得再像,也做不到看着点点大的小人步路蹒跚地挨家通知,而自己却躲在她从母怀里。   她的眸子认真,说道:“从母,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同组的人的。”   小小的孩子掷地有声,激的人心中澎湃,陈柏卓沉声道:“我陪观主去寻县令,无虚道长在此地也是熟脸,有他在大家会更容易相信,刚才大郎说的话,我均记下来了。”   这也是照顾无虚道长,他腿瘸这种寒冷天气最是会疼的,空空子当即便应承了下来,他是夜观天象入了凉气,身旁需要有个人,现在这里有无虚道长和司马佑安坐镇,他也更能放心离开。   如此,无虚道长自己一组,无甲、无丑和离离分别领两个小道长,一共四组,也不按照什么远近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组负责一个,只不过道好走的被塞给了离离那组,他们那组普遍年纪最小了。   事不宜迟,行动起来。   陈柏卓和空空子带着所有小道童往京口县方向而去,无虚道长则自己绕山路走向后方。   京口县上有州下有乡,可以算是十里八方占地最大的一个州了,想全走完是不现实的,他们得先紧着湖边的村民。   小道长们神情紧张,只见辛离离已经一马当先做示范了,她和无寅、无卯两位小女冠为一组,带着穿着道袍的她们先去了集市。   集市里各乡的人是最多的,这两日天气不好,出来的人少了,但集市依旧人声鼎沸。   第一步,扯虎皮做大旗。“抱朴真观的空空子道长夜观天象,卜卦测出半月之后天降大雨,诸位家中在湖边附近的一定要注意。”   第二步,强化说辞举例示范。“你看,这两位就是抱朴真道观的女冠,空空子道长特意让她们出来警示众人,就连他自己都去寻县令了呢!”   第三步,使用四大话术“来都来了”、“不怕一万”、“还是孩子”、“大过年的”。“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下雨就是好,万一真大雪过后是大雨可咋整,大家听都听了,回去一定要和自己家人说呀!”   论小道消息哪里传的最快、最权威,那必然是京口县本县啊!   不然这地方,为何要交给辛离离负责,还不是她最能说会道,脸皮也厚。   被人骂神经病,大冬天会下什么雨,也不恼,只笑着看那人,一副你爱信不信,要是下雨看你怎么办的表情,反将人气得讪讪走了。   最开始两日,大家处处碰壁,就算说了是空空子道长说的,也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就连辛离离他们的小渔村都不信,还以为是袁依婉花钱雇小道长骗他们。   因为害怕下雪天冷反让小道长们伤了身体,所以他们都是上午出去中午趁着有太阳就赶紧赶回来,进度着实不算太快,孩子们一个个嘴上都急的起了燎泡。   可后来风声渐渐变了,“我村里来小道长了”、“我家那也是”、“京口县也说有道长在示警”、“咱们是不是得做点准备啊?”、“这可是空空子道长的示警啊。”   “好似不是假的啊,会不会是真的,不然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们为何全都出来了,一连几日都在奔波。”   “那可是抱朴真道观,不是白鹤观,观主这样说了,我们要不还是提前做做准备吧。”   相信的人多了,就有开始修缮房顶存粮的人了,一时间京口县及周边物价都上涨了,得到不少不信之人的怨憎。   小渔村首当其冲,他们固执己见,认为袁依婉家的大郎在道观,这样说肯定是不安好心,是以在无虚道长劝他们离去时,不仅不信,反而一副我就不走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无虚道长摇头,湖水上涨,最先遭殃的就是小渔村,因着袁依婉与村子交恶的原因,他才来通知过他们,不能耽搁了,他立即去了下一个村子,想着等最后再告知一次。   “呸,和袁依婉一家蛇鼠一窝!”   “我们在辛家守了那么多日,辛家现在都不出村了,怎也没见到袁依婉讨要羊皮纸卷!”   “我观何家有去寻辛家,没准那羊皮纸卷就已经给他们了!”   “半月之期都过半了,我们要不要去找一下袁依婉,逼她去要羊皮纸卷!”   三郎母亲在一旁听见,冷冷道:“与其威逼一个弱女子,不如早做搬走的打算,你们是能强得过何家,还是能抵得过天灾!”   几位汉子回呛:“平日就属你与她走得最近,她搬去哪了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三郎母亲闻言狠狠剜了他们一眼,她说的可是真心话,袁依婉没告诉她搬家去哪了,只告诉她去道观就知晓了,她也不算说谎。   她头一扭回了家,贪婪村民的目光如芒在背,孩子们迎了上来,现在她拘着孩子不让出门,他们一个个都憋坏了,问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啊?”   “马上了,”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对自家夫君道,“夫君,我们先去我娘家住段日子吧,万一下雨,最先遭殃的就是咱们村。”   她夫君沉默不语,一百两银子触手可及,正在动摇之际,看见孩子们清澈纯真的目光,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收拾东西,我去县城租辆牛车,天太冷了可不能遭冻。”   三郎母亲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们一家收拾东西要去娘家暂居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不大的小渔村,小渔村的人都说他们脑子进水了,这日日下雪的天,怎么可能会下雨。   随着他们走后,村子里陆陆续续又有几户人家去投靠亲戚了,这其中有相信抱朴真道观示警的,更多的则是不想逼迫袁依婉,想暂时搬离乌烟瘴气小渔村的人。   小渔村那些掉进钱眼里的人无不开心,他们走了更好,届时羊皮纸卷的钱定是不会分给他们的!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辛家肯定还是要去闹得,但袁依婉也得找到,他们去道观抓大郎,看她献不献身,去不去辛家要羊皮纸卷。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小道观方向而来,正窝在京口县街边的辛离离眼眸瞬间就睁大了,拉住要敲门的无寅、无卯,赶紧藏了起来。   正在她焦急之际,却是见京口县的衙役们纷纷而出,手里拿着锣鼓在街上奔跑起来,将小渔村的人吓得停在原地不敢走。   却是京口县的县令,终于得到了上级州长命令,赶紧通知百姓避灾!   锣鼓地响声传遍大街小巷,衙役们扯着嗓子喊:“抱朴真道观卜卦不日即将会有暴雨而至,苏县令有言命大家赶紧修补房屋,储存冬粮和柴火,另商人不得涨价!”   “抱朴真道观卜卦不日即将会有暴雨而至,苏县令有言命大家赶紧修补房屋,储存冬粮和柴火,另商人不得涨价!”   “抱朴真道观卜卦……”   声音层层叠叠忽远忽近,不少百姓打开自家大门,无不喃喃:“莫不是真要变天了!哎呦,快妞妞,带上钱买粮买柴去呀!”   人们倾巢而动纷纷奔向粮铺和卖柴火的地方,那村里来的人买够了足够多的粮食,眼见柴火涨了一个铜板,利索地回家奔上山自己打柴去了。   辛离离拉住在人群中左摇右晃的两个小女官,带着她们站在石头上,将她们搂在怀里,只见京口县县令与空空子、陈柏卓一道从县衙而出,被蜂拥而至的百姓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县令是个年近四十体型偏瘦的美男子,他双手做下压状,百姓便不再说话,只等他开口,他将目前状况告知,又道京口县物价他是一定会管控的,盼大家不要萌生发灾难钱的想法。   人们听了他的话纷纷离去采购,他却陪同空空子往她们这里而来,没办法,两个小女官黄色的道服在一众灰扑扑的人群中太显眼了。   见到空空子,无寅、无卯赶紧跑了过去,她们正是好玩的年纪,五六岁大的样子,嘴里叫着,“师祖,你回来啦!”人径直扑向了他。   空空子连日随着苏县令奔波,身子哪里禁得住她们这样撞,陈柏卓赶紧拦下她们,一个用力,将两人一左一右抱了起来坐在他臂弯上。   无寅、无卯惊呼,随即咯咯笑了起来,又招手对辛离离道:“离离,过来呀。”   辛离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才慢腾腾走了过去。   她其实个头还没无寅高,但诡异的让苏县令知晓她就是三人组的头头,他夸赞道:“多谢女郎与两位女官连日在县城奔波,以后的事情交给某便是。”   辛离离摆手,干脆利落的说:“我只是跑腿耍耍嘴皮子,要谢当还要谢抱朴真观大道为先,体恤百姓,谢这些小道长日日不辞辛劳奔波示警。”   瞧瞧,这是一个五岁奶娃娃能说出的话来吗,无寅和无卯那才是小孩子的样子。   苏县令胸有千言想道,却只能同空空子说一声:“道长,多谢你们了。”   空空子经此一事,愈发的神仙道骨了,闻言只是颔首。   大家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仰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雪花如今还在飘零,当真预想不到届时下雨的情景。   离京口县两座城之远的白鹤观,有道长快步走到观主空纯子身旁,压低声音道:“抱朴真道观卜卦算出将会下暴雨一事,经由京口县,已经在州府传开了,山下百姓都在做准备。”   空纯子深深吐出一口气,却又听道长道:“何家及三位门阀均派人来询问此事真假,是否当真会下雨。”   他瞥了那道长一眼,顿时破坏了好不容易维持的神仙模样,他道:“我怎知真假!不过想来空空子那老东西不会在这件事上作假,你就说我也卜卦算出来了,但并不明确,伤到身体要闭关,近日都不见人了。”   得到消息的何家家主摔碎了一盏白玉杯!   作者有话说:   何家:感觉自己被耍了! 第三十三章 暴雨倾盆至(晋江首发)   “羊皮纸卷找到了吗?”   山羊须擦擦额上的汗水, 不敢望脚下价值连城却碎的拼都拼不起来的白玉杯,说道:“郎君,我已经盯着辛家里外搜过一遍了, 甚至他们奉上来的竹简也找了一遍, 没、没找到。”   他又连忙道:“我再去带人搜一遍。”   “不用了,”何家家主背着手,透过窗棱望向黑压压的天,他道,“将小渔村那农妇卖房子的房契拿来。”   若不下雨,房契还有些价值, 但若当真如那道观所言大水漫灌,一个被水淹的房子连人都住不了,那便无甚价值, 房契轻飘飘一张纸,他拿在手中又问:“辛家什么反应?”   山羊须脚下无数汗滴滴落形成了小水洼,他人都在抖,“回郎君, 他们, 他们很是气愤, 在各家都找不到羊皮纸卷时, 辛家内讧,那辛家二郎勃然大怒骂他们被耍了!还, 还要求咱们赶紧将庄园给他们, 他们一定能交上羊皮纸卷, 不然就把竹简的钱给他们。”   何家家主短促地笑了一声, 将房契扔回给山羊须, 冷冷道:“将竹简送回去, 没有羊皮纸卷,那堆书又有何用。”   “是。”   “和辛家断了联系,日后不要再找他们了。”   “啊,是。”   “此事办完,你就去庄子罢。”   山羊须腿一软,跪在地上,不敢辩驳:“是,郎君。”   “何家拉出三大牛车竹简往辛家村而去,小渔村的人欲要抢夺,和辛家人打到了一处,虽未致死,但重伤几个。”火光闪烁,抱朴真道观内,陈柏卓一边烤火一边说着外面的见闻。   自从王县令接手了通知事宜,他们就跟着上了道观,山脚下,实在有被淹的风险。   “想来这回他们没有心惦记着羊皮纸卷了,他们受了伤,又接到了消息,让他们赶紧去亲戚家暂住,唯恐会落下,正着急收拾东西。”   “京口县县令迅速组织衙役已经走访了周边大部分地方,州长也下令各县做出应对,基本上临湖的村子人都撤走了。   那没有地方去的,之前道长们示警时就告知过他们,抱朴真道观山脚下商铺,除了最里面的都可以住,刚才上山时,我瞧着有不少流民都住进去了,正在修缮屋顶。”   听到此,众人狠狠舒了一口气。   陈柏卓突地站起身,袁依婉在他干裂的手上瞟了一眼,连忙问道:“湖生刚回来,这是要作甚去?”   辛离离和冷着脸的司马佑安对视一眼,呦,她从母怎么关心起叔来了。   “我去再打些木柴,也不知雨会下到什么时候,趁着这几日不下雪,多打些,不然屋子阴凉,只怕要生病。”   说着,他冲袁依婉笑笑,便出了门,走的时候大义炳然,一出门没人看见就赶紧缩脖,龇牙咧嘴的,太冷了。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这日的天不光停了雪,还露出了久违的太阳,厚重的云层像是被人用筷子捅了个洞一般,金黄的阳光顺着洞口洒落下来。   在屋中圈了好长日子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晒太阳,有不少人怀疑起下大雨的真实性,天明明这么好,连雪都停了。   阳光只倾泻了短短两个时辰,临近傍晚时,洞口合拢,骤然黑了一个度,几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黑暗向来容易滋生恐怖的气氛,饶是辛离离心里都忍不住突突一下,默默往她从母那边靠了靠,顺利挤进从母怀中。   “砰!”却是外面的狂风不知刮倒了什么。   嗷呜的风声呼啸,如同打前站来试探的小兵,只它便已经让树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唰唰声,只怕一夜过去,残留在书上的叶子都会掉光。   风大的陈柏卓在外面走都走不动,从正门到现在司马佑安的房间内,他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还是无虚道长出去接的他。   如此大风太令人心惊胆战,待风小些时,空空子赶忙让大家将膳食堂收拾出来,那里离厨房最近,地方也最空旷,非常时期,所有人都住在一处!   而他则带着无虚道长和司马佑安将观中所有摆放神像的房间再次检查一遍,确保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甚至不放心的多上了两道锁。   膳食堂内,案几被拼凑在一起,便是简易的床榻了,案几不够,大人们纷纷将地方让给了孩子们,他们睡地上便好。   地上阴凉,睡一晚还行,但现在不知这天要变到什么时候,只怕要生病,别说小道长们不同意,司马佑安和辛离离也不同意!   挤一挤,还暖和,他们便把柴火放在中间烧,一左一右拼出两张大床来。   辛离离摆手招呼无丑:“无丑,你带她们过来,我们和从母挤一挤。”   她们家新做了被子,还趁着有阳光的时候晾晒了一番,此时被子上面既有寒凉的冰意,鼻端又有阳光的舒缓味儿。   无丑和袁依婉合力将被子铺好,将两个小婴儿放在最中间,三个女娃娃和一个纤瘦的袁依婉,不光能睡下,还能再多睡一个孩子。   再看看左边道长那,三位男士加九个男孩,实在挤得动都动不了,辛离离看看他们那又看看她从母,小声道:“空忱子、大郎!来我们这里睡啊!”   司马佑安躺平不理她,岂能睡在女子旁。   头顶出现阴影,陈柏卓手臂一伸将他提了起来,他骤然睁圆眸子,来不及反抗,就被放在袁依婉的身侧,陈柏卓将锅推给空空子,说道:“道长命你过来的,你就在这睡罢!”   他低声道:“实在忒挤了!”   司马佑安发丝凌乱,一副还没转过弯来,就被迫要接受现实的小模样,袁依婉为他整理乱发,温柔道:“大郎就且睡在我旁边,无碍的。”   辛离离从她从母的肩膀处探出一个脑袋,说道:“你睡我旁边也行啊,这样从母就能抱我睡,不然你让她在中间,她朝哪边睡。”   眼见着司马佑安小脸上冷意更重,袁依婉伸手将辛离离的小脑袋瓜推了下去,笑着呵斥:“我哪边都不向,平躺着睡,辛离离你赶紧躺下!”   辛离离寻思,她容易吗,还不是想要缓和一下大家紧绷的气氛,躺在被窝里,拍拍松软的被子,困了,想睡觉。   感谢陈柏卓和道长们没有人打呼噜,但是无甲他们不知道哪个小道长睡觉窝着了,小呼噜打的噜噜的,然辛离离那个时候早已经睡熟了。   她是被一声响彻在耳边的闷雷炸醒的,与此同时,耳边出现了婴儿凄厉的哭声,让她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袁依婉赶紧将她拢在怀里,摸了两下头发,“无事,无事,打了闷雷,你和大郎在这待着,从母去看看。”   小婴儿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丑哄得小脸通红,睡觉的时候袁依婉本想自己照看两个婴儿,但无丑不愿意麻烦她,执意将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平常她们两个是非常安静的,可不知道怎么了,今日怎么哄都还在哭。   袁依婉过去挨个哄抱,此时便又是一片惊雷响起,不是一个,而是连成片的,你声响罢我声响,别说两个襁褓的婴儿了,辛离离都被这响雷吓得已经贴在司马佑安身上了,撕不下来的那种。   她死死攥住司马佑安的衣袖,呼吸声明显粗重了不少,伸手去摸就能摸见额头上浮着的薄汗。   没有什么准备,突然打这么响得雷,还是从睡梦中被打醒的,她当真是有些被唬住了。   司马佑安侧头瞧她小脸惨白惨白的,便放下了想要抽出衣袖的手,自己掐起手势来。   下雨了。   窗户上很快被拍上霹雳吧啦的响声,那是雨滴被狂风甩到窗户上的声音。   这夜,无数人家被惊雷于睡梦中打醒,纷纷起身察看,而后惊异道:“还真下雨了!”   次日一早,风、雨、雪,一样都没有停的,大家将门打开,凉气瞬间涌进,将屋里的热气席卷一空。   无甲探出小脚,叫道:“结冰了!”   辛离离在床榻上站起一看,可不是,下了半宿的雨夹雪,雪落到地上就被雨浇湿了,然后天气冷便结了层厚厚的冰。   无虚道长让无甲赶紧退回来,不要出去滑倒了,陈柏卓从角落里拿出一个铁锹,这还是他从山脚下带上来的,也不知是哪家商铺遗留的东西。   他道:“我先去铲出一条道来,将厨房里的饼子都拿过来,就用柴火烤烤吃罢,你们别出去了。”   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辛离离穿上鞋子,垫着脚透过门缝向外望去,陈柏卓弯着腰,时不时有雨丝和落雪在他宽厚的背上开出小小花儿。   他将几百个饼子拿进来,就又趁着这股劲儿,将膳食堂门窗下的冻冰都除了。   屋里集齐了老弱病残,就他一个劳动力。   看着他不断忙碌的身影,辛离离偷偷和旁边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司马佑安道:“好像家里有个郎君真的挺不错的。”   司马佑安呼出一口气,白气便在他眼前形成了朦胧的纱雾,前世行刑场上的陈柏卓身影也逐渐被现在这个背景所替代,但他眸中的强烈恨意,他至今无法忘怀。   他侧头看向坐在火堆旁,与一群小道长烤饼子的袁依婉,火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她柔和极了。   希望这一世,他能有个不同的结局。   道观的准备是做足的,在外面的冰被铲除一条小道后,司马佑安和无甲便可以去厨房拿东西,水缸太重太沉,他们要灌水袋拿回去。   司马佑安还将厨房里用石头垒成的灶给搬了回去,他第一次将石头拿回房的时候,就连空空子一向出尘的脸上都出现震惊之色了。   等他在屋内垒成了灶台,众人这才知道他要干什么。   铁锅被放上,又能烧水,又能烤饼顿鱼,一举几得,当时他要搬的时候无甲还劝过他,兴许过两天就天晴,弄个灶台实在没必要啊。   两天?   这场雨岂是两天能下完的。   雨夹雪过去之后,便全是雨了,毛毛雨、倾盆大雨、天穹露了一般的巨大水柱轮番上场,地上的冰都被砸开化成水,汹涌流去了。   无数起初还不以为意的百姓,此刻当真感到了胆寒,便是夜里都不敢睡实了。   仅一天,道上积水便能没过小腿去,关键此时的排水工程并不完善,京口县能稍好些,村里才是重灾区,有不少人家的屋里都进了水。   唯一能安慰的便是,抱朴真道观的示警和京口县县令的命令抵达的及时,家家都不约而同的做了些准备。   如此,第二日、第三日,已是无人再敢出门了。   外面的水,已经达到了成年男子的腰部位置,稍微矮小一些的孩子不小心掉进水中,只有被卷走一条路。   地势低洼又不信邪压根没有搬走的人家,屋里冲进大水,没过了半个屋子,只能在衣柜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祈祷着雨水速速褪去。   抱朴真道观山脚下的商铺内,许许多多的人挤在一处,神情惶恐,又带着庆幸,因山上树木繁多,雨水渗透进地下,被树木的根系吸走了,只有浅浅一层水流下,达不到淹商铺的地步,他们是安全的。   趁着冰雹不再下,雨水变成细如牛毛的样子,司马佑安不顾众人阻拦,披着衣裳执意要去观星台,那里是道观中地势最高之处,也是唯一能望见湖水之处。   他刚走出两步,冰雹硌的脚底生疼,陈柏卓从后追上,将淌水的他抱起,一言不发,用手臂遮挡着他的头快步朝观星台跑去。   往日波光潋滟的湖水,此刻就像是一头即将苏醒的猛兽,它的身上骑乘着无数厚重的冰块,就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冰层裂了!   司马佑安瞳孔微缩,央陈柏卓赶紧将他抱回去,一回去,只来得及褪下湿衣,就去空空子那里同他说这些事情。   他手势打得急,饶是抱朴真道观的人已经学会了手势,也眼睛看清了脑子转不过来。   辛离离赶紧端着姜水跑到他身边,将姜水怼到他面前,为他翻译起来:“湖水冰层开裂,今夜只怕要夜灌村庄了!”   空空子闭紧双目,缓缓摇头,说道:“今夜大家都别睡了。”   半夜时分,湖面不断上涨,在沙滩上走走留留,待一会儿再褪下去,如此往返几次,在厚重云层遮挡后,圆月高升之际,它终于做出决定,以一往无前之态喷薄而出。   高达几十米的水墙“啪”地拍上了岸,撞在了周边山林上。   这一刻地动山摇!   许许多多的人尖叫地抱在了一起,岸边无数黄土制成的屋子被碾压散架融进湖水中,可它却还没完,一下又一下,猛烈地使出自己全身力气,势必要将山都撞倒!   坚韧地树木成了抵挡它的第一道防线,它们的根系紧紧拽着彼此,护着大山后面的生灵,纵使杯水车薪,也要同这天斗一斗!   人们害怕地跪在地上,闭着眼睛不住的祈祷着,在连脚下的土地都能感受到湖水的威力而颤抖时,艰难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山上的树冠齐齐断裂,弱小的树木更是惨被齐根折断,可依旧有不少动物躲藏在大山背面存活了下来。   湖水扩展,如小渔村般的村子已经全部被没过,水位抵达了遥远的大山,如平原一般无遮挡物的地界,水势拓展更宽,放眼望去,犹如大海。   泪水浇落,寒冷冬日,怎的真会下雨啊!   兴许是人们的祈祷真的管用了,湖水发威之后,这怪异的天气终于到了尾声。   待云层散去,终于露出后面澄蓝的天空时,无数人流下泪水。   “雨停了,雨停了啊!”   “天啊,天晴了啊!”   无数人自发地跪在地上,流下欣喜的泪水,向着抱朴真道观的方向拜去:“感谢抱朴真道观。”   “感谢抱朴真道观,差一点差一点就死了啊。”   “感谢抱朴真道观……”   “感谢……”   作者有话说:   抱朴真道观:不谢,能不能来帮我们处理处理满道观的水,太难了……   ————   感谢小可爱成熟的曼德拉草 1个投出手榴弹,2个地雷,爱你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万民登天梯 (晋江首发)   “呼。”   呼出的气散做白雾飘散在空中, 家家户户打开门走了出来。   脚下是枯枝败叶、深厚积水,远处是薄冰镜面、晶莹万里,抬头是碧蓝如洗到刺目的天空。   雪停了、冰雹停了、雨也停了。   擦干泪, 日子还要过, 卷起袖子,收拾东西。   百姓们你搭把手,我搭把手,将被冰雹砸坏的屋顶修好,湖边的人们开始纷纷返家,可是他们的家在哪呢?   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水。   他们的屋子已经被淹没了,幸而怕船出事,将船妥善放好了, 不算全部身家都折了进去。   从州到县到乡,开始统计起伤亡人数,抱朴真道观的示警避免了大面积伤亡,但饶是如此也有受了灾的人, 于黑天暗地的几日内亡故了。   衙役们东奔西跑往来不歇, 京口县城门造起大锅, 却是苏县令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眼下还不到春耕时, 这些已经快将粮全部交税的百姓,要是没有接济只怕也是活不下去, 但已经比最坏的结果好上太多了。   街边田野, 处处都能听见人们的哭声。   有悲痛欲绝的, 亦有庆幸万分的。   人们的抗打击能力到底是强悍的, 没过多久, 损坏的房屋被修缮好了、折损的树木被捡回家当柴火了、在灾难中丧生的动物被挑挑拣拣, 被水淹过的不要,被冰雹砸起被冻死的都被拎回家加餐了。   一切都是百废待兴,充满希望的模样。   抱朴真道观加袁依婉他们三个编外人士,也全部投入到了帮忙修缮整理的行业。   他们一直窝在膳食堂,人没有一个有事的,但是道观年岁久了,许多建筑又都是取材于山林间,不少房屋都损毁了。   空空子在见到不少神像的房屋露洞,导致神像遭污,最严重的一个神像半条手臂都掉了时,差点一口气栽过去。   道观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香客捐的钱本就还不够渡过冬日,如今还要重塑神像,哪里掏的出钱呦。   便只一边打扫卫生,清扫落叶残水,一边看着神像唉声叹气,就连小道长们也不敢嬉闹了。   只顾着闷头修缮道观的众人没发现从山脚下爬上来了许多人,上山的路被雨水冲刷出深深的痕迹,天气一凉,泥土冻住,着实不太好走,可这些往里里素不相识的人,你扶我一把,我托你一下,竟是都爬上来了,全停在山门前。   又是无甲发现的他们,他被突然出现的人们吓了一跳,嗷一嗓子,将观中所有人叫了出来。   “善哉善哉,”无虚道长扶着空空子走到众人面前,询问道,“诸位香客,可是有何事需要道观帮忙?”   他们还以为是山下出了什么事,被人找了上来。   上山的人们纷纷卸下自己带上来的东西,他们劳苦的脸上全是感谢的笑容,偏偏眼里含泪,对他们道:“我们都是来感谢道长们的。”   他们七嘴八舌道:“要不是道长们及时预警,贼老天给得这个坎我们还真未必过得去,谁能想到,冬日真的会下雨啊。”   “我家中女郎就嫁给了那临湖的人家,幸而回了娘家啊。”说话的妇人不禁遮面洒泪,搞得一众人都红了眼眶。   “还有当日训斥了无甲小道长,是我的不是,小道长可千万别同我一般见识。”   “对对,咱们道观的小道长们真是辛苦了,那么点的年纪,可真是遭了大罪,我给小道长们蒸了饼子,可得吃饱了。”   小道长们被说的小脸通红,要不是空空子和无虚道长还站在他们前面,都想跑走了。   他们挨个人道谢,最后竟是齐刷刷跪了下去,这可不得了,空空子赶紧让他们起来。   他们哭道:“你们可不能赶我们走啊,我们还要进去拜拜呢,可是真心来道谢的啊,道长们多谢你们了。”   道观中被他们感染差点哭了的小道长们身子一僵,糟糕,神像还没修复好。   空空子当机立断让无甲跑过去将断了一臂的神像屋子锁上,这才领着众人进了观,本以为也就几十人,可哪知人陆陆续续来个不停,都是避了灾要特意过来感谢的人。   想要收获福报给道观捐钱修建神像、道观的人太多了。   不止如此道观厨房中多出了许许多多被百姓们送上来的吃食,十里八方,谁人不知就属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们过得清贫。   家中有余力的就多给些,家中贫苦的就捡些柴火。   小道观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要施供养的时候,鼎盛到空空子见到厨房都快要堆不下的东西都要犯了难。   一连几日都在厨房帮忙收拾东西,生怕吃食坏了的辛离离小声嘟囔:“要是真想感谢道观,不如先给修修路,哎。”   要想富先修路么,再说上山的路实在实在是太难走了!   她自己嘀嘀咕咕,哪成想第二日就有人提议了。   提议的人是洛阳富商,他行商至此,若不是有抱朴真观的示警,连人带货都得折到这,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和谢意,他是实打实,没坐马车,没让人扶,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走上来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呢!   当然想坐马车,纯属妄想,上山的路根本坐不了马车。   他休息够了,捐了好大一笔钱,用无甲的话说,有五百两银子那,可师祖拒绝了,就要了五两。   有五百两银子都能重新做多少个神像金身了!无甲委屈,但无甲不敢跟空空子犟,潜意识里也觉得师祖的做法才是对的。   被拒绝的商贾,沉思了一夜,他走南闯北为人最是信这个,次日,他便又重新走了一遍山路,作为去过无数道观佛寺的人,他想给抱朴真道观修条路。   既然道观不许他捐太多的钱,那他修条好上山的路总可以罢!   可哪知他这一想法,同身旁来拜谢的人一提,大家当即就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啊!   如今也不是农忙时,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道观不准他们捐钱,他们可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来道谢积福啊!   本是要自己独修一条路的商贾,转瞬就被剥夺了权利,要修大家一起修!   可这路怎么修?   冬日困难不好修?那都不是问题,有志者事竟成,人多力量大。   没有线路规划?贼老天都给你规划好了,大雨一冲,现成的路好不好。   问题在于,想修的人太多,排不过来!   不光京口县附近的百姓要来道观拜谢、山脚下的流民要来拜谢、就是湖边周围的村民们也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还有专门从白鹤观那面过来要在抱朴真道观上香的人,大家都想修路。   众人吵吵不休,最后是被大家知道原来占卜出要下大雨的人是司马佑安,从而被扰的烦不胜烦的他出了主意,不如一家就修一个台阶,不拘材料,只凭心修。   如此一来,家离得远的人,也能尽了自己的心,拜神修完积累福报就走;家里贫穷也想出一份力的人,亦可就用山中材料,现成的树木来修;那想大修特修的商人们,也可以使劲造,你就是来个白玉砖都没人说什么!   至于谁修哪段路?就抽签决定!将运气全交给老天,先区分上、中、下三段山路,再按一段山路能修多少台阶来算,挨个抽下去,任谁也挑不理来。   位置确定了,众人风风火火干了起来。   大家都是犁地种田打鱼的好手,自家的房子不少都是自己造的,修个台阶,你不会的问问我,就都会了。   为了上下山方便,那么多人蹲一处好施展,他们先是拓宽了山路,原本只能容纳一两个人的山道,被拓展成了能让两辆牛车并驾齐驱的道。   被砍下树木也没浪费,全被造成了木板,届时就用它们修台阶。   用木板的人还是大多数,毕竟家里穷的人占大多数,那有钱的人家,也有带了青石板过来的,隔几米路就能瞧见一个材质不同的台阶。   最夸张的当属第一个提议修路的商贾,他竟不知从哪捣鼓来了一整块白玉,当真修了白玉阶,而他抽签的位置也很巧妙,就在山门青石台阶下,好像踩过他的白玉阶,就能跨上大道一般。   众人自发的热火朝天的干着,那世家大族也不能干看着,想想看,这周边这么多道观、佛寺,可是只有抱朴真道观占卜出了天象异常的,道缘如此深厚的道观,他们怎能不交好,积福报这事他们也得要啊!   是以京口县的四大世家均施巨资,想要从百姓们手中买山门下的路来修,然而,被拒绝了,百姓们是为了钱修路吗?他们是为了表达感谢!好不容易抽了前面的路来修,管你给多少钱,他们也不要!   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一直在安排小道长给百姓们送热水的司马佑安,率先察觉了此事,他跟空空子说了想法,就带着辛离离悄咪咪找到了那些人家。   “修道在诚心,只要你诚心,不拘着是怎么上的山,修的什么路,只要心到了,祖师爷们都会知晓的。”   “不如就将路让给他们来修,自家还能得钱得实惠,用这钱多买两身衣裳,给孩子买吃食,比什么都强。”   百姓们也是没想到,道长们竟是了他们的生计亲自来跟他们说这话,这掏心窝子的话一出,百姓们更加坚定自己要好好修路的想法了。   司马佑安沉默后,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出僻静的小道,辛离离伸头一看,好么,这不是无甲他们特爱钻的小道。   她给翻译道:“何必招惹他们,此处乃道观中的小道长最爱下山的路,诸位若是有心,不妨将这路修平整些,省得他们下山钻一身叶子,也一样是积福报。”   如果说修大路台阶是为了让人好去道观拜神,那给小道长们修山路,就是为了他们安全了,这样一比,竟是给小道长们修路更亲切些,他们当即就答应了。   他们一动,旁的人也看见了,有那没抢上修台阶的人,就跟着他们一起为小道长们清理草去了。   商贾闻讯而来,在众人的警惕提防下,也派人加入了修路的行列,他们竖着修,他就横着修,扩宽扩宽再扩宽,他们这里因着只需要平整的道路,倒是赶上了旁边修大路的进度。   世家大族顺利买下了山门下修路的权利,他们之间又为了谁能修得更靠前更多些,争抢了一番,最后被何家抢到了!   三大门阀的人联合起来也是不怕何家的,何家能抢到,还是家中颇有名气的子弟出面,亲自登门拜访三家,许了许多好处才争来的。   就有三大家族家里不明白的人问:“何家何至于此?”   有那看透的人就道:“自作自受罢了,他们啊,得罪了抱朴真道观的空忱子道长。”   “就是传闻中卜卦出天象的空忱子?”   “正是。”   “何家怎会得罪他?”   “他们威逼人家母亲和幼妹,逼得人家房子都卖给了他们,只能住在山脚下危房中,梁子结大了,因而,我们让出一阶台阶给他们也没什么,九九归一么。”   挨着商贾的白玉阶,四大家族每家买了十阶,而后三家各让出一个,何家单独修十三阶,至于为何不找商贾,这商贾乃是洛阳一世家的庶枝一脉,得罪不起。   四十个台阶,阶阶白玉砖,而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们找了专门的工匠在那台阶上刻纹,从此处仰望道观,竟是更显神圣了。   在最后一阶台阶修好时,旁侧供小道长们上下山的小道一块修好了。   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与有荣焉般自豪,有人喃喃出声:“该叫这台阶什么名好呢?”   仰头望去,各种材质的台阶,蜿蜒成龙地攀附在山体之上,它们或扭或直、或高或低,一直延伸到云雾遮掩之处,踩在其上犹如登天。   莫不如就叫登天梯!   抱朴真道观何得何能称得上天,空空子第一反应就要拒绝这个名字,他道:“此路台阶乃是尔等善士、香客齐心协力修建而成,老道认为,不如叫它万民阶。”   已经成功在空空子面前混脸熟的商贾提议:“我看不如两相综合一下,就叫万民登天梯!”   周围人拍手附和:“好名字!”   “万民登天梯!”   人们纷纷激动道:“好一个万民登天梯!”   “好豚!”   至此,这条路被附上了名字:万民登天梯!   空空子道心被触,做出决定,三日后,他将在万民登天梯之上亲自做法,为万民祈福,同时邀请诸位做见证,他将为空忱子举办“冠巾”仪式。   空忱子心有良善、亦善卜卦,已通过他的考验,他将于那日正式收他为徒!   三日后清晨,天刚蒙蒙亮,却已有许多百姓来到了山门前,此刻山门前已经摆放好了要做法的诸多东西,人们期待着、等待着。   袁依婉抱着辛离离也在他们中间,自从抱朴真道观来了许多百姓,他们就回家了,亲眼见证了一条艰难的登天梯修建而成,日日为他们熬煮草药热汤以驱寒,倒是同不少百姓都混熟了。   有人夸道:“夫人好福气,那可是空忱子道长啊,他可是第一个卜卦出要下大雨的道长呀!”   “快、快,他们出来了!”   以空空子为首,所有穿着新道服的道长鱼贯而出,分别站在空空子两侧,小道长们紧张的绷着小脸,站得挺直。   在他们眼前,是许许多多神情激动的百姓,他们人挨人得挤在登天梯上一直向下而去,整座山的登天梯上全是人,就连旁边的小道,人们也没放过,可以说密密麻麻全是人。   可司马佑安却同空空子一样,像是司空见惯般并不紧张,他站在空空子身侧,一大一小两个神仙道骨般得人儿,惹得万民其喊:“空空子道长、空忱子道长。”   空空子微笑点头,随即肃穆着一张脸,敬告祖师爷将空忱子所做之事尽数告知,就是他空忱子卜卦算出了天象异常,此乃我道之幸焉。   空忱子日后便是空空子之徒,抱朴真派第二代弟子!   经由空空子道长盖章承认,大雨来袭第一个卜卦算出异常的人不是他空空子,而是他的徒弟空忱子!   再无人敢小瞧司马佑安,就连他的不能言语,也成了美谈,这是老天爷觉得他太过聪颖,道心过坚,所以收回了他的某一项能力啊!   《抱朴真道观至》记载,连续三日,雀鸟鸣叫、微风吹佛、天气和美,空空子道长为万民祈福,万民皆痛哭流涕。   作者有话说:   就问这章看的爽不爽,哈哈! 值不值得你们动动小手,收藏一下珣子呀!(害羞)——指路大家点作者专栏,然后收藏此作者。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南珣坑品很有保证哦。欢迎收藏。   ——————   预告:下章开写辛家、小渔村的下场 第三十五章 赔礼并道歉   空忱子确定是占卜出下雨的第一人。   空忱子入了空空子道长门下, 成为了抱朴真派第二代弟子。   空忱子是最有道缘之人,贼老天为了遏制他,收走了他言语的能力。   在这个信奉神佛的年代, 一个得到万民信任的道长, 你敢得罪吗?   不敢,但是,何家已经得罪了。   在空空子为万民祈福后,陆陆续续有人想要与司马佑安论道,他也当真挑了几位有道缘的人与之论道,所有同他论道之后的人, 都发自肺腑的表示,空忱子道长道法高深,与其论道, 收获颇多,倒是又让他的名声又上了一层楼。   但何家所有拜帖均被他拒绝了。   修建白玉台阶又如何,可不是司马佑安指使他们做的,难道不是他们为了福报自愿为之?白玉台阶对世家来讲九牛一毛, 如此就想将事情揭过, 未免想的太美了。   营养充足已经长了一个头的无甲从外面跑了进来, 经历了老天下灾、万民齐心修台阶之事, 他比以往沉稳不少,但遇见高兴的事, 尤其是在长辈面前, 还是会表现出稚气。   “师叔, 何家又有人来了, 他们说愿意给观中捐钱, 让咱们重塑神像!”   司马佑安虽然年岁与他相当, 可能还比他小点,但他无比信服又没有障碍的唤了他师叔,甚至养成了遇见俗事找他的习惯,心里隐隐真将他当成了长辈。   闭目打坐的司马佑安睁开眼,无甚表情地打起手势:“回绝。”   无甲砸吧嘴,他们观里的神像还有一个坏了没修呢,就委屈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观中不需要不诚心之人的捐赠,空忱子亦不需要他们的道歉,你便如此答复便好。”   何家人听闻此话,冷汗连连赶忙向家主转达,何家家主望向窗外开得冷艳傲梅,只道:“羊皮纸卷注定与我何家无缘啊。”   即使知道羊皮纸卷可能真的在辛子伯女儿手中,他们也必需当作不知情,甚至要都不能再要了。   没见万民信服,连登天梯都修建出来了,如此大势,何家怎能迎面撞上。   不仅不能得罪空忱子,还得捧着敬着,想方设法去赔罪!   何家家主转过身吩咐:“下次辛家还来闹,直接乱棍打走,另……”   奴仆听得浑身战栗,低头回道:“是,郎君。”   此刻辛家村内一片狼藉,下雨之后,临湖的小渔村被淹无地放可去,他们索性就来蹲守辛家了,他们一定要拿到羊皮纸卷,领了那一百两银子!   辛家人被他们骚扰,气得和他们打了一架,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渔村的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怕,这可把辛家气得牙根痒痒,索性道:“咱们都被辛离离她那个从母骗了!羊皮纸卷不在我们手里,在她们那,走,咱们一起去何家解释清楚了!”   “走,去何家!”   辛家人恶狠狠瞪着小渔村的人,带着他们往何家而去,迎面正好碰见何家来人,辛子叔赶紧狗腿地迎了上去:“何兄,你们可来了,都是误会,我们真是被那妇人骗了!你看,我们重新献上竹简,那羊皮纸我现在就带人给你们要来。”   牛车上车帘掀开,可不是之前跟辛子叔有过往来的山羊须了,此人身材健壮,一身腱子肉几乎要撕裂衣裳冲出来,他嘴里嚼着果脯,瞅着就凶狠,吓得辛子叔往后退了一步。   何家上下所有混的有出息的奴仆均姓何,这可是对他们的恩宠,在辛子叔面前这人,名十五,是他们这一代第十五个被赐姓的。   何十五一边嚼一边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前头说。”   辛子叔点头哈腰,“好好。”   路边京口县少有的农田都还泡在水里呢,如今天气冷了,水结冰,被冻得结结实实,一片平整的冰,何十五便在此叫停了队伍。   “这,这还没到我们辛家村呢。”   “不用到,我观此处正好,”何十五依旧嚼着他的果脯,从牛车上翻身下来,他拍拍沾了糖渍的手,说道,“你们这是又打算去闹?”   “这回可不是我们要去闹,”辛子叔赶紧叫道,伸手指向小渔村的人说,“是他们,他们没皮没脸非让我们交出羊皮纸卷,一帮强盗!他们一个个看着病恹恹的,谁敢动手打他们,我们实在被他们缠得没法子了,只能过去求助了。”   小渔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有何十五在,都不敢反驳辛子叔的话,欺软怕硬的很。   何十五听后非但生气,反而很是愉悦,说道:“你们就是小渔村的人,巧了不是,在这碰见你们,不然还得去你们那一趟,那么多水,可真懒得过去。”   小渔村的人面色一下就白了,瑟缩问:“郎君找,找我们何事?”   “好事,别怕,”何十五咽下果脯,说道,“之前到你们村管你们要地要房的人已经被我们老公处置了,那人欺上瞒下,就是想讨好我们老公,我们老公知道后,勃然大怒,将他贬到庄园干活去了,你们日后大可放心,房啊地啊,没人会要了。”   “真、真的?”小渔村的人面露喜色,又问了几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差点喜极而泣。   “太好了,我们的地和房不会没了。”   可转瞬他们脸上又充满了苦涩:“但,发水之后,水还没全下去,我们的房子也住不了人了啊?”   便有人大着胆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之前承诺的交上羊皮纸卷给一百两银子的事,还作数吗?”   这真是问到了点子上,何十五双手抱胸道:“既然是他私自主张,我们老公都不知情,怎么还能作数呢?”   小渔村的人慌了:“不作数了?”   “不作数了之后我们怎么办啊?房子都被淹了,我们,我们上哪整钱搬家啊?我们去哪啊?”   何十五不知又从哪摸出块果脯嚼着,闻言说道:“那羊皮纸卷又不是你们的东西,你们伤心个什么劲儿,就算给钱,按理也不该给到你们手里才是吧?难道不应该给羊皮纸卷的主人吗?”   不少小渔村的人听了他的话,当即就蹲了下来,捂着脸嗷嗷哭了起来,若是不作数了,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啊!   他们这边哭得凶狠,那边辛家人却也是害怕的睁大的眼睛,辛子叔见何十五朝他望来,拼命挤出一个笑来。   之前跟他联系的人被送到庄子去了,何家家主怎么可能不知道羊皮纸卷的事,可如今他却要否认,这是,这是要断了辛家和他们之间关于羊皮纸卷的交易啊。   他们的庄子啊!   辛子叔舔着脸问道:“郎、郎君,那,那我们?我们的……”   “嘘!”何十五突然露出一个渗人的笑,“你们的什么,何家不是将你们送去的竹简都退回去了,何家还差你们那点东西了?”   所有的辛家人都急了,忍不住上前几步,辛子叔道:“不是,不是竹简,是羊皮纸卷,之前明明说好了……”   “啪!”何十五伸手给了辛子叔一个巴掌,凶狠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何家和你有什么交易?我刚刚说了,都是被扔进庄园的那个人,为了讨好老公自作主张的,除了他,没人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这事你可找不到我们何家头上!”   辛子叔被打了一巴掌差点被打蒙了,他当即就跪了下去,拽着何十五的裤子道:“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你们明明答应过的!你们答应过用庄园换羊皮纸卷的!”   听见他真的说了出来,何十五脸色一沉,喝道:“找死!”   他一脚将辛子叔踢开,指着一脸愤怒想要冲上来的辛家人道:“给我打!”   被何十五带来的何物护卫纷纷奔向辛家人,辛家人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撂倒,随后就是单方面的殴打。   小渔村的人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抱团在一起说道:“我们不是辛家人,我们不是他们的人!”   冰上很快就开出了一朵朵色泽萎靡的鲜花,被按在冰上的辛家人不断求饶:“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而辛子叔则享受了何十五的亲切招待,何十五踩着他却没像那些护卫般着急动手,而是问道:“我说是奴仆自作主张,此事老公不知,记住了吗?”   辛子叔拼命点头,因恐惧眼泪鼻涕齐出,他飞快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根本没有什么庄园和羊皮纸卷的事,你和那人就只有竹简的交易,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何十五从牛车上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棍子,向下比划了一下,在辛子叔肝胆俱裂的嘶吼声中,一棍子敲在了他的膝盖骨上。   “啊啊啊啊啊!”   辛子叔声音太过凄惨,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何十五招手,护卫们纷纷扔下辛家人走了回去。   何十五道:“日后,不准再去找你侄女和她从母的麻烦,也不许再来我们何家,听见了吗?”   “啊啊啊,”辛子叔抱着自己的断腿,哭道,“记住了,啊啊。”   将棍子一扔,从牛车里掏出早就准备好,要给辛子叔医治的钱财扔在他身上,何十五道:“走。”   事情很快由何十五禀告给了何家家主,又被特意告知给了抱朴真道观上的司马佑安,而司马佑安依旧没有反应。   直到袁依婉和辛离离意外得到了小渔村村民的道歉,又见到了辛离离的姑姑,在她们声泪俱下说自己做错了的时候,他才同意与何家论道。   而何家为表诚意,还不止做了这些。   两辆牛车先后从京口县城门驶出,打头的牛车内,一位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低头喝着杯中热水,他身旁的奴仆气道:“他们主家得罪了人,凭甚让郎君你去道歉,这都第几次了!”   何家少年郎嘲讽一笑道:“谁让我是庶出一脉的。”   “庶出怎么?要不是有郎君所在的庶出一脉经商揽银,他主家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在洛阳打通人脉!”   “慎言!”何家少年放下杯子,拿出托他转交的房契道,“怪只怪,我们是庶枝,被人嘲笑、不招人待见……”   少年郎的话语隐藏在了车辙声和路边百姓的说话声中。   自从万民登天梯修建好后,京口县百姓们就养成了日日爬次山,上道观敬香的习惯,而外地人听闻抱朴真道观的事迹,也纷纷前来拜拜,顺便亲自走一遍万民登天梯。   用辛离离的话说,万民登天梯就相当于现代的华山栈道,来都来了,不爬一次怎么行,她看抱朴真道观都快成五A级景区了,偏偏道观上下清廉的很,不收门票不收香钱,只收人们诚心的捐赠,这捐得多了,还得劝劝你,心到了就行。   她觉得,不用多久,抱朴真道观就要重现往日的贫困之态了,她恨不得一天在司马佑安耳边叨叨八百遍钱得重要性。   摇摇头,她跑回了商铺的屋子,一把抱住她从母的大腿,撒娇道:“从母,你那些豆子给离离用一下吧,求求了。”   袁依婉此时正在打扫她们家朝向冲外的商铺,后院的几个屋子都收拾妥当了,这商铺空着,她实在看不下去,索性过来打扫。   而闲来无事的辛离离,就盯上了她们家的大豆!   现在湖水正在退去,等天再冷时还是要结冰的,根本就打不了鱼,她们家的渔船,正放在三郎家呢,三郎家离湖边是最远的,渔船对他们家来说比生命都重要,是以两条渔船是安稳锁在专门放渔船的屋子里头的。   也幸亏是放屋里了,这要是放院子里,一个浪头打过来,渔船就得散架了。   打鱼打不了,陈柏卓又整日黏在她们俩身边,也不去京口县打工,同司马佑安说了一声,在她们家对面的商铺住下了,就推着她们家的小推车上山卖水。   小推车专门放鱼汤的桶被装了满满一桶热水,底下又有柴火烧着,一直温着,他学着辛离离,买了鸡蛋放里面,他就顺着登天梯旁边的土道走到半山腰吆喝着卖起水来了。   都不用辛离离提点,他自己就卖出了现代景区那高昂的矿泉水价格,不过毕竟考虑到百姓们居多,他也就溢价了两个铜板而已。   也有人学他的样子挑水来卖,可等挑到半山腰时,水都快冻上了,哪有陈柏卓这一看就干净的小推车、热乎乎的水和鸡蛋有吸引力。   是以,他凭借着这独一份的东西,每日竟然净收入两千个铜板!   对此,辛离离只想大喊,疯了吧!果然游客的钱最好赚!   因着是用袁依婉家的推车,鸡蛋还是辛离离教的,陈柏卓是要给袁依婉一半钱的,袁依婉自然不会收,辛苦上山的可是陈柏卓,平常人爬一次山就累得够呛了,他可是每日来来回回要爬许多次的,赚得都是辛苦钱,她每日只要租车的三百文钱。   有这三百文钱,哪怕她和离离不去京口县卖鱼肉夹馍,日子也过得下去,她甚至还给陈柏卓提建议,小推车往日里放饼子的地方,他完全可以买些水袋灌好水放上,省得要爬上爬下许多次,也可以带些饼子温着卖。   至于你要问,为什么她们俩不重操旧业,反而将车租给陈柏卓,只能遗憾的告诉你,因为,没有鱼了啊!   渔船不能打鱼,卖什么鱼肉夹馍,她们家也没养什么鸡,鸡肉夹馍都搞不了!   要不辛离离能着急地天天围着她从母转,就想对大豆下手做豆腐卖么!   她爸之前一道文思豆腐直接在她心里封神了,她自然是跟着老爸学过做豆腐的,所以让她试试吧,做出豆腐出来卖,日日看着家门口路过这么多百姓,却不能吆喝他们过来赚他们的钱,离离心痛啊!   袁依婉不为所动,家里的鱼随她闹,但大豆可不行,这可是她们娘俩过冬的口粮,被霍霍干净了,到时候饭都没得吃。   辛离离要用出终极大招了:“从母,你要是不同意,离离可用自己的钱去买大豆了!”   这死孩子!   袁依婉停下了打扫的手,掐着她的小耳朵说:“你这小豚,让你背得书不好好背,整日就琢磨家里这点吃的。”   “从母,疼疼疼,你就让我试试吧。”   辛离离可怜兮兮用小手比划,捧着手心给她从母看:“我就,我就要一捧大豆!做出来的豆腐都给你吃!”   何家小少年尚未来得及敲门的手一顿,只能达官贵族吃,取名黎祁(注1),又有玉膏之称的豆腐?   作者有话说:   我们离离的事业线也要开启了,之后就要进入高速的情节阶段了哦,我们离离和大郎要放大招腾飞了!   ————   (注1)从网上看来的段子,给大家分享:当时淮南一带盛产,这里的山民自古就有用山上出的豆浆作为饮料的习惯,刘安每天早晨也总爱喝上一碗。一天,刘安端着一碗豆浆,在炉旁看炼丹出神,竟忘了手中端着的豆浆碗,手一撒,豆浆泼到了炉旁供炼丹的一小块石膏上。不多时,那块石膏不见了,液体的豆浆却变成了一摊白生生、嫩嘟嘟的东西。八公中的修三田大胆地尝了尝,觉得很是美味可口。可惜太少了,能不能再造出一些让大家来尝尝呢,刘安就让人把他没喝完的豆浆连锅一起端来,把石膏碾碎搅拌到豆浆里,一时,又结出了一锅白生生、嫩嘟嘟的东西。刘安连呼“离奇、离奇”。这就是初名“黎祁”,盖“离奇”的谐音。 第三十六章 磨砻流豆乳(晋江首发)   屋内, 袁依婉松开辛离离的耳朵,和她一起齐刷刷望向何家小少年。   何家小少年半分被人盯视的不自在都没有,站在门外拱手道:“夫人、女郎, 某乃何家庶枝七郎是也, 今日特此来向夫人和女郎赔罪。”   一听他是何家人,辛离离小眉头当即蹙了起来,语气不善道:“我们不需要,赶紧走,别挡着门耽误我们做生意。”   做生意?如今他们站得商铺空空如也,做的哪门子生意, 无非是赶他们走罢了,何七郎并未生气,倒是他身后的奴仆克制不住自己, 恨恨说道:“我们还不想来呢,要不是主家逼郎君过来,谁愿意看你们脸色!”   袁依婉听到此,知晓有的家族嫡庶不合, 才开口呵斥:“离离, 不得对客人无理。”   要是平常的小孩子被家长这样训斥, 早就觉得面子掉了, 继而不开心,上了脾气拧着, 可辛离离只是啧了一声, 赏了他们两人一个白眼, 便老老实实站在袁依婉身边不说话了。   何七郎笑着拱手, 也训斥了身边的奴仆一句, 这才让他将东西搬进来。   那奴仆生的高大, 没一会儿功夫就将另一辆牛车上的物品搬进了屋。   五匹颜色鲜艳的布帛、五匹色泽稍淡做活穿得麻、还有鸡鸭十只,都是被拔好毛冻上的,可以直接煮着吃。   另还有一袋子面、两袋子大豆和黄豆、一筐鸡蛋,都是老百姓平日最需要的东西,看得出这何家少年是下了功夫的。   除此之外,何家七郎还给他们带了一小罐白糖和两罐子盐!   这可是好东西啊!   盐不是他们现在吃的粗盐,而是成细粉状的细盐!而糖那可是价值千金的东西!辛离离看向何七郎的目光顿时就和善了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不要多可惜,当然是要啊,但是不知道她从母会不会想接受了。   何七郎从袖中恭敬得拿出房契,双手奉上,说道:“夫人,这是房契,此前种种都是何家的不是,望夫人能收下。”   袁依婉无意去为难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庶出的孩子,她们和何家的恩怨,自有前段日子大郎给她们出气,再较真也只是为难面前的孩子。   何七郎一个已经被媒人登破了门槛的小少年,在袁依婉眼里,依旧是孩子。   她便在何七郎做好被她冷嘲热讽训斥一顿的准备下,抽出了他手中的房契,说道:“倒是多谢小郎君了,房契我便收下了,离离,去将卖房子的钱还给郎君。”   辛离离点头,迈着小短腿就嗖嗖跑回去找钱盒了,卖房子的钱,她们是单独放起来的。   何七郎微怔,而后推脱不收,袁依婉却是要银钱两清,事情方能了的意思,如此说来,竟是很简单的就接受了他们的赔礼,让他将事情办完了。   钱给了他,东西就留下了,何家算计她们这事就算过了,只要打消对羊皮纸卷的主意什么都好说。   辛离离扑到装豆子的袋里前,兴奋的同袁依婉道:“从母,这可是新鲜的豆子,家里那些陈豆子,就都给我罢!”   身旁传来何七郎的笑声,辛离离当即扭头道:“你怎么还没走,笑什么笑?”   不待袁依婉呵斥,何七郎道:“之前在门口听闻女郎说要做豆腐,夫人不同意,倒是没想到女郎如此坚持,若是女郎豆腐做出来,同知某一声可好?”   辛离离警惕问:“通知你作甚?”   瞧瞧,她辛离离来古代这么久,连作甚都会说了。   何七郎便道:“女郎有所不知,这豆腐在世家中又称玉膏,是十分珍贵稀罕的玩意,故而女郎若是真做出来,某可出一斤五百钱的价格收购。”   多少钱?超市里卖两块钱一斤的豆腐,他要多少钱收?   五百个铜板!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大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因为吃豆子吃多了会导致腹胀,所以它一直没能做为主食,价格也就便宜,能让许多穷苦百姓都吃得起!五百个铜板都够她们买四五筐大豆了!   辛离离因震惊没来得及回话,何七郎却是误会她觉得价格低,纵使他提出收购豆腐是存了想补偿她们家的想法,但他不能做赔本生意,他终究还是个生意人。   便道:“女郎和夫人万不可觉得价格低廉,若是尔等自己去售卖,只怕连门路都找不到。”   辛离离眼神锃亮,倏地扭头看向袁依婉,焦急道:“从母!”   袁依婉忍不住扶额,她对何七郎道:“如此,那就多谢小郎君了,要是真做出豆腐,定第一时间通知尔,不过离离也只是心血来潮想做,做不出来的话,小郎君莫怪。”   何七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脸颊边两个小小的酒窝浮现出来,倒是显得整个人都甜了起来,他道:“夫人莫谢,夫人莫怪才是真的。”   他顿了顿,又道:“某尚未及冠,未取字,夫人和女郎若是不嫌弃,日后可称呼某为七郎。”   “好,七郎。”   何七郎好心情地带着身边的奴仆走了,那奴仆走的时候还询问他家郎君,怎得对那娘俩那么好。   要知道何七郎可是十一岁就跟在父亲身边打理生意了,现在京口县的商人们谁人不知何家七郎,怎么好端端要给她们娘俩铺路子。   不过是给个机会罢了,何七郎摇摇头,坐上牛车远处了。   屋内,辛离离和袁依婉将何家送来的东西通通都折腾进厨房,然后将沉豆子倒腾出来,大约有脸盆那么多,她也没多拿,就拿了向从母比划的那般多,舀了一勺水给泡上了。   哎呀!她需要大郎,她要石磨、滤布、架子……   大郎大郎大郎,你快下山!   她的千呼万唤没好使,最近去抱朴真道观的人太多了,作为观中的师叔、下雨占卜第一人,他是需要出去撑门面的。   也就是说,空空子可以用身体不舒服偷懒,他是不可以的。   所以之前每五日下山一次,现在都快变成每半月下山一次了。   辛离离将豆子放在了灶台边上,这样水温能高些,更利于泡豆子,她也不是把水一加就不管了,而是时不时添点水。   饶记得她当时做出豆腐来,兴高采烈要她爸品鉴,她爸只说:“嗯,是个豆腐。”   在她不忿下,和她做了个比赛,就比谁的豆腐好吃,且看她爸从最初泡豆子都与她不同,她是直接把豆子扔盆里倒上满满一盆水。   她爸则是将豆子当自己亲闺女,那叫一个细心爱护,水温高了不行、水温低了不行、水太深不行、水太浅也不行,然后他这样泡出来的豆子,各个吸饱水锃亮得像胖娃娃,反而是她随意倒水的豆子,有的大、有的小,一比高下立判。   辛离离最后将水量加到了豆子的两倍,就不再加了,敬待豆子泡好,现在没有温度计,她也不知道具体温度,只能靠手去把握,温温的不是特别热,那泡上个七小时也就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该磨豆子了,可是家里面没有石磨啊,司马佑安也不下山,她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去找他,实在不行,她就自己用手捣!   兴许是她念叨的太过,晚间袁依婉给她加餐时,陈柏卓听说她想要个石磨,当即就道:“我记得从洛阳来的那位商户,带了许多新奇玩意,我给你找找去。”   别说,那商人还真有一个石磨,不大,比脸盆还小一圈,样子小巧精致是用紫石做的,通体泛着紫。   这石磨一看就不是给普通人家磨东西用的,到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还是世家小孩要体验民生做的玩具,听闻他们要,直接就让了出来。   怎么能不要钱就收下呢,她就借用一次,要是豆腐做成功了,到时候让从母买一个大石磨好了,紫石石磨也忒小了,得磨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倒是刚好让她用,谁让她手小呢,连本想帮忙的袁依婉都不插手了。   那商贾乐呵呵的好脾气,借出昂贵的紫石还是因为她们是司马佑安的亲眷,那可是抱朴真道观的空忱子,要是能交好别说紫石了,给白玉他都不心疼。   听闻辛离离异想天开想做豆腐,他也就跟着过来了,对袁依婉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能同意家中孩子动手做东西,并给予支持,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能做到的。   此时,辛离离坐在她专属小凳子上,小脸凝重,正将豆子缓缓加入到紫石石磨中,别说,她这一上手,顿时就察觉出这紫石石磨的好处了。   用它磨出的豆浆均匀细腻,手感也上佳,若是要打个分,以前用过的石磨给六分、好的给七分,这个紫石石磨她能给到九分!   她摸了摸紫石石磨,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继续一边磨豆子一边加水。   那商贾看得好奇,就问道:“小女郎,为何要加水?”   辛离离头也不抬说道:“加水更好磨豆子,也能给石磨降温,不然磨时间长了石磨升温,会让豆浆口感变差。”   商贾点点头,辛离离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高温还会破坏蛋白质,这年头有营养的东西本来就少,好不容易能补个蛋白质再给破坏了,都不能想。   从紫石石磨中流出的豆浆,白皙粘稠,宛如□□,看得商人眼冒精光,再将最后一点豆子磨完后,他就对陈柏卓提出了回家去。   他也借居在一个商铺内,走两步的事。   辛离离现在还没有要遮着掩着不让人看的意识,这做豆腐的方法,在现代你随意上网一搜,哪哪都是好吧?   可这里是大立朝,人们的手艺那都是代代相传,就靠这门手艺吃饭的,怎能轻易被人看了去,因而商人自己提出要走。   “好了好了,从母、叔,快帮我把布抻开,我要滤一下。”   小小一捧豆子,愣是让她磨出了近一小盆豆浆。   辛离离压根没有要让陈柏卓回避的意识,他尚且犹豫,袁依婉就出口道:“湖生,你且拿好了。”   陈柏卓应了一声,倒是显而易见高兴起来,辛离离也兴奋啊,不管别的,就算豆腐做不出来,她是不是把豆浆给弄出来了!   兴冲冲的她压根没发现陈柏卓和袁依婉刚刚的异常,她小心用勺子一点点将豆浆洒在布上,看着它滴答滴答落进下面的木盆,成就感爆棚。   收住,这还没到最后一步。   她继续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将所有磨出来的豆浆全过滤一遍,她仔细看过滤后的浆,赞叹,这紫石石磨真好用,仅一遍过滤就可以直接用了,竟然无需二遍。   眼下,月亮都快要出来了,可一家人明显在兴头上,辛离离小手一挥,说道:“煮浆!”   煮豆浆的温度十分重要,如果温度太高超过一百摄氏度,不光做出来的豆腐有股糊吧味儿,还会破坏蛋白质,这辛离离绝对不准许!   所以她鸡贼地挑了个两眼的灶台,一个眼煮豆浆,一个眼烧水,看水快烧开了,赶紧去柴起锅。   因着要碰火,袁依婉不许她靠近,辛离离就站在离灶台一步远的地方,满脸担忧的跟她从母叨叨:“从母,要一个方向搅匀一点,别太快,也别太慢了。”   “火大了火大了!叔快别吹了!”   “水又要开了,快起锅快起锅,好了煮好了!”   袁依婉将豆浆倒进新盆中可谓是长舒了一口气,让辛离离在耳边念叨的,她也紧张得很,就连烧火的陈柏卓都默默用袖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渍。   辛离离蹲在煮好的豆浆面前,用小手扇着上面的热气,陶醉的闻着它散发出来的香气,一个字香!   满厨房都是煮好的豆浆的甜香味,这回就是袁依婉都不禁期待起来,是不是真的能将豆腐做出来?   等豆浆冷却的功夫,三人草草吃了顿饭,他们可是连午饭都没吃,就扎根在厨房了,当时也不觉得饿,眼下有了希望,反而饥肠辘辘了。   就着刚才烧的灶台,袁依婉热了几个饼子,大家一口饼子一口热水,兑付着吃完了这顿饭,豆浆也凉得差不多可以点浆了!   点浆,辛离离愿意将它称为做豆腐的灵魂所在,能不能成功做出豆腐,全在这一道工序上了。   她往手心上吹了两口仙气,手里拿着石膏一点点加到豆浆中,陈柏卓就如临大敌般的搅动起来。   按理他们点浆应该用缸,可这次的实验品太少了,用啥缸啊,陈柏卓一个人拿木棍就能搅和起来。   三人紧紧盯着豆浆,只见刚才还如流水一般的豆浆突然结起块来,辛离离精神一阵,又加了些石膏,这回就连边边角角水汪汪的地方也凝固起来了。   陈柏卓手臂紧绷,愈发小心翼翼,他道:“这是不是成了啊?”   袁依婉望向辛离离,问道:“成了?但从母记得豆腐好似不长这样?”她在家中也是食过豆腐的。   “是快成了呀!”辛离离嗷一嗓子,差点将房盖掀翻,激动地指着盆里的东西的道,“差不多了,我们把豆脑盖好,用重物压实,明天豆腐就成型了!”   “啊啊啊,我们要成功啦!”   袁依婉如释重负地笑了,她的离离可真是太聪明了,而后她又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离离可懂从母意思?”   懂懂懂!辛离离小鸡啄米地点头,就是告诫她不要骄傲,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也不算成功!   她舔舔唇,和两人一起找压豆脑的东西,她这回做的太少了,稍微重一些的东西都怕将豆脑压散架了。   找到最后,找了一块稍微平整的木板,这还是当时人们修建登天梯剩下的边角料,被她搜罗到家中了,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将豆脑包裹在布中,上面压上木板,觉得有些轻,又往上放了几个石子。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就看明日成败了!   这一晚上,陈柏卓失眠了,袁依婉时不时惊醒去看辛离离,只有辛离离心大得睡个跟个小猪一样。   她轻轻擦拭掉辛离离额上的汗,呢喃道:“你这小豚。”   说完,搂着离离,逐渐沉睡过去。   辛离离也不想的,她也很激动,但前世实操做过,心里有底,不像陈柏卓和袁依婉那般患得患失,毕竟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总是不一样的。   次日清晨,上完早课,借用看管商铺的理由,终于能下山来看望袁依婉和辛离离的司马佑安,刚推开门走进院子,就听见厨房里辛离离欢快的声音。   “成功了呀!”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们又做什么了?   豆腐在古代确实是很贵的,据说明朱元璋还曾感慨,自己贫穷时连豆腐都吃不起。   【家里出现疫情了,我又要值守小区了,哎呀,加油!】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呐、偷懒的栗子 1个;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偷懒的栗子 20瓶;梦渊 8瓶;我不喝奶茶 5瓶;bu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群么么 第三十七章 豆腐美人膏(晋江首发)   辛离离眼尖发现司马佑安, 当即欢呼一声,拉着他就往厨房走,“大郎, 给你个惊喜, 快看!这是昨日我们做出来哒!”   “你不知道,做它的时候要磨豆子,我本来就想上山找你的,又怕耽误你事情,还是叔借了个石磨给我用。”   “我们可是做了整整一天,那何家还承诺……”   在有辛离离的背景音下, 颤巍巍、白嫩嫩,犹如美人遮面的玉膏在司马佑安面前显露出真容,玉膏曾是他舅父最爱的宫廷御菜, 他也因而被赏赐过多次,不可能认错。   辛离离她连玉膏都会做?!怎么可能是她父亲教的,辛子伯可不是会做农活之人,她到底从何处而来?   “嘿嘿嘿, 五百个铜板!”辛离离捧着小脸道, “要发达了!”   袁依婉点着她的头:“没出息样!”   司马佑安收回复杂的目光, 他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 何七郎并未过多照顾、也没占他们便宜,一斤豆腐五百个铜板也是正常的价格。   要将豆腐做成一道菜, 成为有玉膏美称那般, 才是一本万利, 如此倒是更能令人接受。   若非何七郎乃是何家庶枝, 他定是不会同意与他们家做生意的。   辛离离摩拳擦掌, 恨不得飞到何家将何七郎拽过来。   可谈生意不是这样谈的, 不止司马佑安不同意,就连袁依婉和陈柏卓都制止了辛离离现在招呼何七郎的做法。   袁依婉轻声解释道:“我们得多做些,最好是不同品质的豆腐才好找七郎,不然只这一块,他怎知道我们后续的质量?”   有道理!   然而紫石石磨只有一块,小到只能她辛离离用。   司马佑安打手势道:“你且用着,之前收拾商铺,我记得找出过两个石磨。”   他抬眼看向陈柏卓,陈柏卓立刻会意,“我和大郎去找石磨,离离你和从母分开制豆,且看看差别。”   好嘞!   辛离离将昨晚他们三个做好的豆腐找个阴凉地放了起来,这便开始教袁依婉如何做豆腐。   昨日袁依婉已经看辛离离做过一遍了,此时听她讲解,便也懂了,两人泡豆加水,辛离离还在何家少年给的大豆袋子里发现了黑豆,她将其挑了出来,一小捧的样子,也拿小盆给泡上了。   待她们将豆子泡上,开始做晌午饭的时候,陈柏卓吆喝着乡亲们将石磨给放进了院中。   两个石磨足有车轮那般大,像是花岗岩做成的,看着就有分量,陈柏卓用热水浇灌,给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流出的水再没杂质才停止。   而他们的午饭就是豆腐炖鸡肉!   鸡肉是早晨的时候就给用温火炖上了的,司马佑安若是不下山,辛离离打算自己溜达上山给他送的,此时他下山的时机刚刚好。   豆腐吸足了鸡汤,咬一口,鸡汤的鲜嫩和豆腐特有的豆香混合在一起,享受!香的陈柏卓吃了三个大饼子,就连平日饭量小的袁依婉都多喝了一碗汤。   这锅豆腐顿鸡肉,完全出自辛离离之手,已经吃够鱼的她,坚决不把做饭的重任交给从母,她来、她来、她来!   自己动手做的豆腐就是好吃,辛离离吃了两口之后,就将自己的豆腐全分给司马佑安了,快吃,补充蛋白质,至于她自己,嘿嘿,怎么没有人啃鸡,大家都这么客气吃豆腐,那她可要啃肉啦!   她吃得小手上全是油,司马佑安只瞥了她一眼,就侧过脸不再看她。   袁依婉看得好笑又心疼,拿出帕子给她擦嘴,辛离离向后退去躲开她的手帕,开玩笑,都是油,这手帕得洗到什么时候去才能洗出来。   她摆手道:“无事,我一会儿自己洗。”   你在仔细瞅,人家辛离离注意着呢,就只有手脏了,没弄到衣裳上,也没掉到桌子上,人家不过是拿手啃个鸡翅罢了!   人生啊,吃顿鸡就满足了!   幸福!   吃过饭的辛离离躺在床榻上感叹,昏昏欲睡之际,猛地挣扎起来,哎呦,她还没将鸡肉盛出来呢,得让大郎带到道观,让他们也尝尝去。   等她穿好鞋跑出去,袁依婉已经将鸡肉都装好了,借陈柏卓上山卖水之际,给送到道观去了。   辛离离打着哈欠,又给豆子倒了次水,观察了一下袁依婉的豆子,这才被袁依婉撵回了房间午睡,小孩子要睡饱了才长个。   至今只长肉没怎么长个的辛离离:……   扎心了从母。   而袁依婉则陪司马佑安坐在厨房中,做各种东西,她许久没见大郎,很是想念。   辛离离早晨已经绘声绘色讲清楚他们昨日是怎么做的豆腐,司马佑安询问了袁依婉之后,便开始给她们做装豆腐的筐、像绣花一样可以夹布滤豆浆的架子、竹竿一般利用杠杆原理压豆腐的长棍。   长棍和筐非常好做,袁依婉都用竹条编了两个筐,唯独这滤豆浆的架子不好做,长布总会掉落,一连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袁依婉便劝道:“做不出来,我和湖生给撑着也一样能滤。”   听见湖生这两个字,司马佑安眼皮子都跳了跳,前世的反叛军首领,这辈子整日黏在他养母身侧,可真有出息!   他头也不抬,许是陈柏卓刺激了他,竟是找到了固定宽布的方法,成功将架子做了出来。   “大郎,一如既往的厉害呢。”袁依婉开怀道。   待辛离离睁眼,就发现了司马佑安做出的东西,当即像个小兔子一般挨个看了看,要不说,有事还得找大郎,靠谱!   这样岂不是已经半机械化了!   她瞄着司马佑安,很是希望他能做出机械臂,这样就不用搅拌豆脑了,可惜这只是她辛离离的痴心妄想。   接下来,磨豆子,这次豆子泡的多,袁依婉用大石磨将豆子都磨完了,她还有一多半没磨好,就绝望!   袁依婉和司马佑安想帮忙,却被她拒绝了,算了算了,加水也是有讲究的,昨天和紫石石磨已经磨合过了,她可以!   磨完黄豆之后用水冲洗,她又磨起黑豆,等将豆子都磨完,她从母已经滤完豆浆了,因着大石磨磨出的豆浆不均匀,是以都不用辛离离说,从母就多滤了一次,眼下,她已经开始煮浆了。   司马佑安帮忙,将她的豆子都滤好,就开始煮浆、点浆,而后压豆脑!   辛离离感叹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司马佑安是怎么想到利用杠杆原理,调节压在豆腐身上重量的,绝绝子。   这晚,司马佑安没有回山上道观睡,他睡在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房间内,一应摆设跟小渔村的房子一样。   屋外寒风咆哮,屋内却柴火温馨。   他打坐半晌,终是躺了下来,次日,就是要检验豆腐成果的时候了。   可能是因为要叫何七郎来收豆腐了,辛离离早早就醒了,她自己做了两块豆腐,一块黑的那是用黑豆做的,一块奶白色的是用黄豆做的。   而袁依婉做的豆腐也成型了,这代表她也掌握了做豆腐的技能!   将两人做的豆腐摆放在一起,一眼就看出分别了,袁依婉做的豆腐外观上并没有辛离离做的豆腐那般细腻,切开一看,里面气孔多些。   不过这都是可以通过后续练习弥补的!   辛离离搓着小手,翘首以盼何七郎赶紧来啊!   何七郎“千呼万唤始出来”,见面第一句就是问好:“夫人、女郎,恭喜,大善也。”   待他瞧见站在一旁的司马佑安时,明显更为欣喜之,左手包住右手施了道礼,语气真诚道:“空忱子道长。”   司马佑安一样回礼之后,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位检查豆腐的少年郎——前世陈柏卓反叛军的钱袋子何恩骏。   原来竟是他吗?   据说他与陈柏卓相识于微末之间,感情甚笃,他本是世家子出身,却与家族决裂,带着自己族人投靠了陈柏卓,欲要以商证道!   为感谢陈柏卓对他的帮扶,起字恩骏。   在陈柏卓被俘后,他想尽办法散进大半家财想救陈柏卓无果后,决然相赴,主动投案,与陈柏卓一起上了刑场,称绝不苟活于世。   因其兄弟之间的义气气吞山河,故而他对陈柏卓和何恩骏两人,印象都颇深。   陈柏卓巧在此时安顿好何七郎的牛车进来了,爽朗的同何七郎打招呼。   一个记忆全失、一个庶子难为,结草报恩,相识于此间吗?   “大郎,你想什么呢?”辛离离偷偷拉着司马佑安的衣袖,被人品鉴豆腐,她也是有些小紧张啊。   司马佑安从恍惚中回神,只见袁依婉已经拿出准备好的餐具,在每块豆腐上都切了一块放在何恩骏面前。   他们没带何恩骏到后院,而是将吃饭用的案几蒲团都折腾到前面空旷的商铺中来了,不仅给何恩骏切了一块,还给他的奴仆也切了一块。   这前几日还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奴仆得了豆腐之后,态度一百八十个大转变,在裤子上反复擦了好几遍手,方才敢接过豆腐吃起来。   豆腐这般金贵的玩意,当然得小口小口吃,所以他每次只用筷子捻一点下来放进嘴中。   你能想象一个高大的汉子,跟个小媳妇似的小口抿着吃饭的场景吗?   辛离离看得想笑,但是在甲方爸爸面前得努力憋着,袁依婉欲要再给他切一块,却还是何七郎拒绝了她,察觉到了身旁奴仆的行为,将自己吃剩豆腐递给了他。   虽然众人都以吃玉膏为美,但他其实不爱吃这种东西。   将两块奶白色的豆腐都吃过之后,他一抿嘴,嘴角两侧便出现了两个小酒窝,频频抢人视线,他指着袁依婉做的豆腐道:“此块豆腐与我平日吃的玉膏相差无几,甚至口感要更好些。”   那是自然的,辛离离骄傲!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没意识到泡豆子用水、温度都是有讲究的,胡乱泡一气不管它,泡出的豆子定是不饱.满的,只关注后面几道程序,地基没打好,万千大厦也只有摇摇欲坠的份。   她从母可是经她一手教出来的,当然要比旁人做的好!   很快,就品鉴到她做的豆腐了,何恩骏指着比旁边袁依婉要小上一圈的豆腐道:“这一块,口感绵密,丝毫没有豆渣,品质上佳!”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了!   辛离离暗道有眼光啊少年,除了她自身技术好之外,这块豆腐能口感这么好,主要原因还是那个紫石石磨,是当真好用!   何恩骏收拢袖子问道:“豆腐的品质可都能保证今日的样子?每日可供给某多少斤?”   袁依婉却令他失望地摇头了,她指着自己所做的豆腐道:“此块豆腐品质可保证,每日约能做五十斤,但,这块小一些的,倒是不行了。”   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这块豆腐所用石磨,乃是我们管旁人借的,过几日要还回去,而且产量极低。”   何恩骏皱眉,他明显更中意辛离离做的那块,便追问道:“若某将石磨买下来,可做多少?”   袁依婉看了一眼眼冒精光的辛离离,肯定道:“最多五斤!”   辛离离震惊了!什么最多五斤,她昨天还搞了十斤出来呢!   她想辩驳一句,司马佑安眼风扫过,将她牢牢挡在自己身后,辛离离当即就萎了。   “如此……”何恩骏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看得众人心都提起来了,还以为他不要这豆腐了,只听他道:“这大一些的豆腐,某每日要五十斤,每斤就按照之前说好的五百铜币,至于这块小的……”   “某实在爱它的口感,物以稀为贵,这种豆腐,某愿出七百铜币,但要求不可将这种豆腐卖给旁人。”   卖给旁人?他的意思是,袁依婉做出的豆腐,除了卖给他,也能卖给其他人!   扫一眼他们所在位置,正是商铺屋子里,他是觉得他们会在商铺里卖豆腐,这倒是之前没想过,但可以实施的事情啊!   前面商铺空着也是空着,反正也要卖给何七郎豆腐的,将铺子开起来卖豆腐,完全可行!   何七郎不知道他无意间一句话,给他们带来了一条商机,但说辛离离听到七百铜币之后,那是司马佑安都拦不住她的激动。   她颠颠跑到黑豆腐那,将它拿起来,放在何七郎面前,小爪子啪地握住何七郎的手,恳切道:“郎君,你再尝尝这个豆腐啊,白豆腐叫玉膏,黑豆腐那是黑玉啊!它的口感,唔唔……”   袁依婉瞧着两人相握的手,那叫一个眼前一黑,厉声道:“辛离离!”   一边用手打掉了她的小手,一边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而后司马佑安上前,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提溜了回去。   唯陈柏卓像是对这一幕司空见惯般,抱着手站在一旁,倒是让何七郎重新评估了空忱子与家人的关系。   他轻轻推开了乌漆嘛黑的豆腐,这黑豆腐有些挑战,他着实下不去口,只好委婉道:“多谢女郎,然,此黑豆腐想来不会有太多人愿意吃。”   辛离离痛心疾首,别看它黑,但它真的好吃啊!   它不仅黑还独特,怎么不得比七百铜板贵!   哎呀!   错失一个赚钱的机会,辛离离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抬不起头来了。   好在还有五斤七百的铜币能给她安慰,快算算,这得有多少钱,五七三百五!   辛离离的笑容重新回来了。   旁边,袁依婉和何七郎正式签了契约,他用的是羊皮纸,可见对豆腐这门生意有多看重,袁依婉执笔签下名字,又令他高看一眼,一位会写字气质又卓然的夫人。   既然签了契,自然要给付定金,知她们生活困窘,何七郎贴心的要给她们周结款项,每周给一半定金,待豆腐收好后,再给另一半,所以她们拿到了本周定金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巨款!   发达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吃上鸡肉的离离:哎呀,真香!   【明天,承诺你们的日万就要来了,忐忑,小珣子需要你们的鼓励!   本来我是想着,要不要说个软话,因为要疫情值守的原因,万一真没坚持下来,让你们原谅个,转念一想,不行,一但有松懈的想法,就完完子了,所以加油!从12月开始,每日两更,中午12点一更,下午6点一更。】   ———— 第三十八章 臭豆腐要么 (晋江首发)   嘿嘿嘿。   辛离离看着七两银子傻笑。   袁依婉无奈摇头, 上前在辛离离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收起了银子,而后从钱盒中拿出五十个铜板给辛离离。   “离离,你工钱涨到五十铜板, 从母现在去买紫石石磨, 大郎也有观中的事情要去查看商铺,你在家好好待着,无聊就挑挑豆子。”   看过七两银子,瞬间就觉得手里的铜板不香了。   唉声叹气的辛离离到厨房去洗黄豆,暗暗吐槽何七郎不识货,那黑豆腐稀少, 合该买了去卖。   紫石石磨本是何七郎要买给她们的,但想到日后离离会一直用这个石磨,若是何七郎买的, 等离离长大反而不方便,所以袁依婉给拒绝了。   她也知道紫石石磨价格肯定昂贵,却还是要在商人手里买回去,她便带着辛离离做剩的豆腐, 切成方块状给商人送去了。   商人听闻她们家真做出了豆腐, 手上又收到了实物, 原本只是因为想和空忱子道长结个善缘, 此刻却是真心实意相交。   紫石石磨是他从外地淘换来的小玩意,本是要带给家中孩子玩耍的, 用不了多少钱, 但袁依婉执意要给, 便象征性的收了个原价, 五两银子卖给她了。   辛离离心痛, 一个紫石石磨竟然这么贵么!她卖豆腐每周也不过赚一两半的银子啊!   不管她如何难受, 事情已成定局,最惨的是她从母做豆腐,她还要在旁边背书,人生啊,离离太难了。   这就是袁依婉每日只让辛离离做五斤的原因,她还得学习呢!   已经和何七郎约定好三日后开始进行交易,这几日她们就忙着采买和收拾厨房。   厨房可谓是有两间主房那般大了,辛离离猜测过,这间商铺以前是个饭店来着。   陈柏卓和司马佑安将厨房一半的灶台扒了去,司马佑安已经返回道观了,但每日早课过后,他都会下山帮忙。   厨房里留出的地方靠墙放了个两个三层高的架子,每层架子上面都整整齐齐摆放着竹筐。   这些架子和竹筐都是从京口县买的,要是司马佑安自己动手做绝对是省钱的,但是时间不够了,袁依婉每日还要产出五十斤豆腐,这可不是小数,因而这点钱便不能省了。   在他们旁边就是用来压豆腐的长棍,大小不一的石块都已经摆放整齐了,到时候可以随时调节重量,这个长棍,却是陈柏卓上山捡了被风雨吹断的大树,给做的,一口气给做了五个,省得到时候不够用。   筛豆浆的架子,司马佑安又做了个小的,只到他胸口高度,正好给辛离离用,如此,所有的准备工作就此完成的,开始做豆腐!   袁依婉和辛离离都尝试做过豆腐,因而对时间的把控已经有了心得,她们不用像做鱼肉夹馍那般起早了。   只需早上吃朝食前将豆子泡上,而后烧火吃饭热灶台,期间豆子可以一直泡着,保持着灶台里的柴火一直热着,原本需要泡七个小时,如今五个小时就够了。   正好下午阳光最足的时候磨豆子,不然屋外那般冷,袁依婉的身子都受不住。   辛离离每每窝在厨房里看见从母寒冬腊月推石磨,都觉得对不住她,买什么紫石石磨呢,应该给她从母买头骡子才是啊!   等袁依婉磨完第一茬豆子时,辛离离的豆浆都筛完了,别看她的石磨小,架不住她手快豆子少啊,等她将自己的豆浆点成豆脑,就可以帮从母筛豆浆。   最开始袁依婉还会多磨些豆子,后来实在冻得受不了,便磨一会儿,进屋筛一会儿,倒是在晚间将所有豆浆都点完了。   而后将豆脑挂在长棍上等一夜,它就可以成型了。   次日,待她们两个将豆子泡好,烧上火时,何七郎的奴仆便过来收豆腐了,怕豆腐被冻坏,他是架着牛车过来的。   牛车里面放的棉被,底下一层,上面还有一层盖得,看的辛离离眼热的,她从母还没穿上棉衣,豆腐倒是先享受上了。   暗暗给自己订下一个小目标,给她从母买棉衣!   袁依婉肯定是舍不得给自己买一身棉衣的,想想她和大郎的棉衣,贵的差点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返贫,所以在热乎的厨房泡豆子时,辛离离就黏在她从母身边,要求涨工钱。   辛离离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孩子,她的工钱都攒着呢,不夸张的说,她连根糖葫芦都没买过,可谓存钱小能手。   “从母,给离离涨点工钱吧,离离自己的豆腐每日还能卖将近二两银子呢!”   她厚颜无耻的给自己的豆腐涨了价,四舍五入,她日赚二两银子没毛病!   袁依婉被她磨的没脾气,再说孩子确实每日赚得也多,便道:“每日二百铜币,不能再多了。”   一天二百,十天二千,那就是一两银子,成交!   两天过去,望着自己面前的一两银子并九百铜板,离离叹气,这离一身棉衣还有段距离啊,她看向自己那没能卖出去的黑豆腐,它现在快风干在架子上,当真是家里人都不吃黑色豆腐。   按家里人的简朴程度,定是要等到不吃就坏了,再勉为其难的吃了……   不吃就坏了!   辛离离眼前一亮,臭豆腐!   她可以做臭豆腐啊!这玩意要用油炸,忒费材料,她到时候可以把方子卖给何七郎啊!   说干就干,她上前将巴掌大的黑豆腐取了下来,切成麻将大小,还分成了三堆,而后找出三个干净的小坛子分别装进去。   她要试试哪种方法好一些。   第一个坛子里面放三郎母亲给拿过来的烂咸菜汁,小渔村的水都退下去了,大家纷纷返了家,为了对袁依婉劝她离开的感谢,特意拿过来一罐子咸菜。   估计她自己密封着都没打开看,那咸菜都烂了,却是做臭豆腐的好材料。   第二坛什么都不放。   第三坛需要盖上稻草,这个家里是有的,稻子基本都是世家大族的庄子里面种,但秋季收割完后,他们会卖稻草,有些贫苦人家会买来填充衣物,她家就买过,还是新的,她从母想给她做个稻草垫子来着。   将三个坛子全部密封好,为了不出现三郎母亲咸菜坏了的情况,她特意用泥巴将坛子整个糊上了,第一坛,她就在灶台不远处挖坑,给埋了进去。   第二第三坛就好说了,直接贴着灶台放就行。   现下她家厨房里的柴火,为了做豆腐要烧一整天,她的活动范围都从屋里挪到厨房了,这里可以说是家中最暖和的地方了。   袁依婉平日里不拘着她做什么,但这日辛离离奇怪的主动背书,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发现灶台底下多出两个小坛子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辛离离。   辛离离抱住她从母大腿,用出撒娇大法,“从母,我做好吃的呢。”   什么好吃的还用放坛子里密封着?   “等过几天你就知道啦。”   袁依婉轻轻拧了一下辛离离的小耳朵,说道:“赶紧去写大字,这段日子字写得愈发丑了。”   被戳痛脚,辛离离心不甘情不愿的拿树枝在地上写起来。   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周之期到了,何七郎亲自过来给结账并定下一周的豆腐,他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给钱的动作利索,可见是靠着豆腐狠赚了一笔。   可不是么,以往京口县周边是没有人卖豆腐的,世家大族想吃要从别的县买,豆腐本就要吃一个嫩字,可从别的地方运过来,怎么也得一日之后,再吃到嘴里味道就不好了。   加之京口县周边整个州都受了前段日子暴雨影响,许多路段现在商人的车队都进不来了,京口县已经断豆腐许久。   何七郎突然拿出豆腐,还是品质上佳,异常新鲜的豆腐,能不让这些互相攀比的大族们趋之若鹜么。   你想想,冬日红泥小火炉,好友两三人,你拿出别的地方都买不到的玉膏请友人品鉴,那是什么惹人艳羡的神仙日子,所以,豆腐这个冬天卖爆了。   何七郎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安袁依婉和辛离离的心,二是怕有人得知她们两个会做豆腐,前来抢生意,所以给钱给的痛快,定金付了三分之二。   一下入手十七两银子!爽歪歪了。   就是可惜她辛离离的臭豆腐至少还要三天才能开盖看情况,不然趁着何七郎在,直接拿给他看那多好呀。   等何七郎走了,辛离离眼巴巴盯着她从母的钱袋子。   袁依婉哭笑不得摸着辛离离的头,下定决心道:“今日将豆子泡好后,从母领你去县城逛逛。”   去逛县城?   辛离离打来了这,去县城的次数多多了,可没有一次是没有目的的采买闲逛,感觉真是好极了!   牛车也不用,她就牵着她从母的手,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   马上要过年了,京口县人来人往,大家都牟足了劲儿要好好过新年,去掉旧年霉运,因此当真是摩肩擦踵。   这种时候拍花子的人也多了起来,袁依婉紧紧牵着辛离离的手不松开。   辛离离老实的很,她只看看就过瘾了!   卖糖人的?技术不错,这小蛟龙拉得栩栩如生。   卖灯笼的?哇塞,还有兔子灯笼呢,可比现代扎的好看多了。   卖面人的?你这捏得红红的小脸蛋可真喜庆。   溜溜达达逛了一圈,竟是什么都没朝袁依婉要。   辛离离是真的芯子里是大人,觉得要这些东西作甚,又不能吃,浪费,袁依婉可就心疼了,非要她买。   这还被人塞钱非要买东西呢,行叭,辛离离兴冲冲跑到扎灯笼那,买了六个最普通也最红的红灯笼,她还不要小的,就要大的!   到时候挂在新家里迎新年!喜庆!   好不容易看见她有喜欢的东西了,袁依婉特意买了两个巴掌大小做工精细的小灯笼,大灯笼说好了先放店家,等回去的来拿,小灯笼就先给辛离离玩。   咳,辛离离接过小灯笼,忍不住咧开小嘴傻兮兮笑了,两个小灯笼,肯定是她一个,大郎一个呀。   袁依婉不光给他们两个人买了,还给道观里所有的小道士都买了个面人,小面人穿着黄色的道服,挺像那么回事。   两人逛到晌午,辛离离想回家,袁依婉却带着她去了酒肆,现下的酒肆和饭店是一体的,既能打酒喝又能吃饭。   袁依婉请辛离离吃了顿京口县的饭,这还是辛离离第一次吃外面的饭,面食被店家玩出了许多花样,但炒菜就清汤寡水一般难吃极了,也是这年头能吃的东西忒少,能做出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两人拎着两包糕点往家走,到底还是租了辆牛车,因为回家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也得买点尝尝,那个也点买点带给大郎吃吃,所以两人手上的东西逐渐增多。   袁依婉还去了成衣铺,何家送来的布她拿出一匹给家里人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是真拿不动了,只能租牛车。   两人大包小包往家里折腾,看着满地的战利品,满足。   给陈柏卓送些东西,红灯笼可是也给他买了两,再背着背篓去给司马佑安送糕点,一道请观中小道长们吃,看着他们吃得香甜,总觉得日子有了盼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是甜甜美美的一天。   做豆腐、交豆腐、存银钱,每天的生活都充满了干劲,直到他们家被一股奇臭席卷,却是辛离离的臭豆腐做成功了!   三坛臭豆腐,放咸菜和什么都没放的成功搞出了臭豆腐,反而是放稻草可能因为温度太多,发酵太快,里面又是白毛又是黑毛的,一看就是大劲儿了,发酵过了头。   辛离离捂着鼻子将放稻草的坛子重新封了起来,拿筷子将另外两坛的臭豆腐拿出观察,还是被咸菜汁泡过的发酵的好些,若是泡得是白色豆腐此时它应呈青灰色,眼下用的是黑豆腐,还真不太好看。   再看自然放置,单纯靠温度发酵的豆腐,上面一层均匀的毛,这就是成了。   那就炸出来看!   说干就干,她踩上小凳子,心疼的往锅里倒油,还好她没整太多臭豆腐,不然就这么炸一下,得费多少油。   臭豆腐各个地方的做法都不一样,有的地方炸,有的地方不炸,其实不炸也是可以的,但辛离离最爱吃炸过之后外面酥脆的一层皮,所以为了口感更好,方便卖方子,炸!   经油炸的臭豆腐味道更加臭了,在她已经放完被咸菜汁泡过的臭豆腐,打算放自然发酵的豆腐时,被闻臭赶来的袁依婉直接制止了。   她捂着鼻子,震惊道:“辛离离!你这小豚!快将它放下!”   在她眼中,辛离离不是在炸臭豆腐,而是要炸已经坏了还长毛的食物,她吓得不说肝胆俱裂,也是心脏直突突,上面夺过辛离离手里的筷子,将那长毛的豆腐放回坛子里重新封上。   锅中的臭豆腐还在翻滚,辛离离赶紧拿另一双筷子给翻了个面,袁依婉瞧油锅中的豆腐并没有长毛,这才算放下一半的心,她道:“食物放坏了就不能吃了,你可知道?”   有心想辩解几句,看见她从母关心的神色,又说不出话来,便一副知错的样子道:“从母我知道了,我在炸臭豆腐呢。”   现下的油都是很金贵的东西,袁依婉并没有苛责辛离离浪费粮食的行为,她只是很害怕,害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离离误吃了脏东西。   她伸手搂过辛离离,辛离离在她怀中还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小眉头一簇,这回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知道也吃过臭豆腐,可她从母又不知道,这个年代吃坏了东西,可不能洗胃,医疗也跟不上,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锅中的臭豆腐在油中上下起伏,她小小的手环住她从母,急中生智解释道:“从母我没打算吃的,我,我想着先喂院中鸟儿吃的。”   袁依婉激动过后,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臭豆腐这才得以入她的眼。   辛离离献宝一般将臭豆腐怼到袁依婉面前,“从母你尝尝看,别看闻着臭,但它吃到嘴里香着呢。”   臭味争先恐后涌入袁依婉的鼻子,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将它推远了,用油炸过的食物,按理不会吃坏肚子,毕竟都熟了,但让她下口也着实有些为难她了,她道:“何家一会儿就来收豆腐了,我先去前面等着了。”   说完,她就头都不回的走了,辛离离在她身后眨巴眼,喊道:“它真的好吃的!”   她追在后面跑了过去,“从母,你等等我,我要拿给何家人看!”   来收豆腐依旧是何七郎的贴身奴仆,何七郎用这种方法来侧面告知袁依婉,他对豆腐的重视,另外他的奴仆别看生的高大,但绝对激灵,短时间内不会让人知道他是从袁依婉这买的豆腐。   那奴仆正忙着将豆腐都搬到牛车上,现在牛车上也有低矮的架子了,是何七郎受邀请参观她家厨房来的灵感,这样牛车一趟就能将豆腐全拉走,不用拉二遍了。   他豆腐还没来得及装完,辛离离献宝似的冲了过去,“兄长快看我又做出好吃的了,你帮我跟你家郎君说一声,让他来一趟,亲自尝尝,绝对好吃,不不不,你把这份带回去给他,让他吃。”   那奴仆被突然怼到面前的臭豆腐熏的一个踉跄,他捂住鼻子连连后退,要不是身后就是牛车避无可避,看样子他想离她三米远。   他大吼:“你别过来!”   辛离离停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可没收回来,还尽力往前够着。   奴仆吓得三两下放下牛车的帘子,一屁股坐上了车,架着牛车就走远了。   只留辛离离在他身后喊:“你豆腐还没装完呢!”   回了何家,因豆腐没全拿回来,何七郎亲自去找神情大受震惊的奴仆问话,那奴仆尚还惊疑不定,说道:“郎君,那小女郎竟让我喂你吃屎!”   作者有话说:   胡说,臭豆腐香着呢!日子变好了,从母训离离的次数也变多了!   【从今天开始,小珣子要尝试日万了(必须得在质量不变的前提下),下午6点还有一更哦,看见大家的评论了,暖心,么么】   另外,臭豆腐的制作过程是我查资料的,没有亲手做过,大家不要照着我写的做啊!去买了吃!推荐烤冷面臭豆腐超绝。   ——-_   感谢在2021-11-28 19:47:28~2021-12-01 05:3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40瓶;小小、叶君卿 20瓶;快滚去睡觉、大贝、新鲜、M 5瓶;bunny、忙碌中的陀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臭豆腐真香(晋江首发)   臭豆腐一向是爱则加诸膝, 恶则坠诸渊,辛离离也着实没想到,能用一盘臭豆腐逼跑了何家奴仆啊!   颤巍巍回头, 果然就瞧见了对着她笑的温柔的从母, 当即便打了个寒颤。   袁依婉道:“辛离离,进屋。”   辛离离低着头心虚地跟进了屋,身后门“啪”的被关上,让她的小身子都跟着抖了三抖,一路跟着袁依婉回到厨房,让放下臭豆腐就放下, 让站好了就站好了,让伸手就……   这个还是别伸了,她委屈巴巴说:“从母, 离离知错了。”   袁依婉丝毫不为所动,手里拿着纤细的树枝条说:“伸手。”   将小手伸出去,果然挨了一下打,袁依婉肃着一张脸, 她本就被刚才辛离离差点吃长毛的东西唬了一跳, 又见她为了银子献宝似的给人家东西, 心里岂止是酸涩难捱。   辛离离挨一下打, 她眼眶也跟着红一分,喝道:“错哪了?”   这是辛离离来着挨的第二顿打了, 第一顿还是因为在小渔村盲目下水, 两顿都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   她眼里含着两泡泪, 小嘴不自觉撅起来, 就是委屈, 她不也是想给她从母买棉衣, 才出此下策,豆腐方子暂且不能卖,她家还指着它日进斗金呢。   那臭豆腐也真不会有问题的,她是吃过的人,也不能因为你们没见过,没吃过,就觉得她是错的啊。   袁依婉见她不知悔改,当即冷哼一声,便又抽了一下,“说你是小豚,你还不服气,眼里只装的下那点银子,你怎就知道,怎就能肯定,你这乱七八糟臭烘烘的吃食一定没问题?”   “臭豆腐那肯定是臭的呀,我都是按父亲给的方法做的,一定没问题的。”   “还顶嘴!稍微有差错,你就是死十万次都不够!”   这个她承认,辛离离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不应该对自己盲目自信,臭豆腐毕竟是发酵的东西,还是应该抓点动物先让它们尝尝。   但,委屈,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可把袁依婉气得心脏疼。   巧在此时陈柏卓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夫人、离离,快开门,瞧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隔着个院子,还能喊这么大声的。   袁依婉擦擦浸出的泪,出去将陈柏卓迎了进来,他就好像没注意到屋里不一样的气氛一样,提着个笼子说:“瞧,我今儿个上山,捉了一窝兔子,不光有两只大兔子,还有几个小兔崽,一想离离肯定喜欢,就把它们带过来了。”   他将害怕到缩成一堆的兔子放在地上,扇着鼻子道:“这什么味,臭的我在路边都能闻到。”   说着他将辛离离抱了起来,“肯定又是我们离离小馋猫做好吃的了吧?”   辛离离不像以前那样甜甜附和他了,她低着小脑袋不开心地扭过头去,袁依婉便又要训斥她不讲礼数,赶紧被陈柏卓制止了,他对着袁依婉摆手,抱着辛离离就走到了放臭豆腐的灶台边。   端起臭豆腐道:“就是它臭啊,离离,这是什么东西啊?”   “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辛离离蚊子似的哼哼。   “这名字形象,是够臭的,正好我还没吃朝食,我尝尝好吃不。”陈柏卓说完,不顾袁依婉阻拦就将一块臭豆腐扔进了嘴里,他闭紧眼睛整张脸都是抽搐的,还不是为了哄孩子,要不他能吃这么臭的东西,嗯?   他睁开眼,又嚼了两下,三两下给咽了进去,在袁依婉焦急要给他找水让他催吐的时候,他喃喃道:“还挺好吃的。”   辛离离小小的哼了一声,当然好吃。   袁依婉端水的手一顿,不忍直视臭豆腐,问道:“可有腹胀难受之意?”   陈柏卓摆手,“没有,我肠胃好着呢,没什么问题,夫人也尝一块,确实好吃的,我给你形容不吃来这个味,就是,就是离离说的闻着臭,但吃起来香得很。”   在辛离离时不时用余光扫一眼下,袁依婉还是吃了一块,她微微挑起眉,还真是好吃的,便道:“味道虽怪异了些,确实不难吃。”   闻言辛离离哼声就更大了。   袁依婉轻轻拧了她耳朵一下,说道:“便是它好吃,辛离离你对自己之前的行为知错吗?”   臭豆腐被肯定好吃了,辛离离理智就回来了,小尾巴要翘上天了,她做的臭豆腐能难吃么,不能够!   小小声道:“知错了,错在对入口的东西没重视。”   “行了,湖生快将她放下,她如今可不轻巧,我得开窗散散味,熏死人了。”   眼看袁依婉去将门窗都打开了,陈柏卓就没提他过来时,不少人都探头探脑朝他们家看,都以为他们家尿罐子打翻了,如此又在放味,指不定要被大家怎么想。   可有胡乱猜测的,就有好奇到非要登门探究个明白的人。   陈柏卓正带着辛离离给那一窝兔子做窝,卖紫石石磨的商贾笑呵呵登门了,商贾可不是白白胖胖养尊处优的样子,他虽然体型也有些许肥硕,却是个黑胖黑胖的。   走南闯北吃过那么多苦,让他脸上增添了许多故事的痕迹,可他黑的恰到好处,胖的也正正好好,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那种。   他也不是空手登的门,而是带着他店铺里正售卖的东西过来拜访。   是的,商铺,他在从袁依婉家数,第九家商铺开铺子啦!他也是很信奉九九归一的!   这可是司马佑安的功劳了,大雨过后,不少人为了来走一遍登天梯,感受当时共同抵御天灾的辛苦、人们对抱朴真道观真心的感谢,而滞留在京口县周边。   有不少外地而来的人就在废弃的商铺中草草住下了,商铺中又本就留有天灾时过来的流民,因而司马佑安便向空空子提议,再次将商铺租赁出去。   空空子初时并不同意,他认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道观收租赁费成什么样子!   但司马佑安却主张升米恩、斗者仇,与其这样不管不问,只白白提供地方,不如授之以渔,让流民们或做生意或种地或打鱼,自力更生,而且收上来的费用,可以全部用于道观的建设。   不得不说,重新修建祖师爷神像让空空子意动了,他便一副,老道不管了,老道老了,空忱子你负责的样子,当了一把甩手掌柜。   是以,袁依婉和辛离离做豆腐时,正巧司马佑安下山,他就是为了重新出租商铺一事。   因为辛离离一直忙着做豆腐,所以他是带着无甲从头走到尾,顺便帮他翻译的。   流民们基本都住在了房屋质量好的商铺,只有这样的商铺才能在大雨时保护住自己,他们见到司马佑安时,还以为要被赶走了,一个个惶恐不已,也不知寒冷冬日,还能去哪里住。   可哪知司马佑安却是道可以租房子给他们,不贵,一年才一千个铜板,只按房子收费,不按人头收费,所以他们可以凑一凑,一起租一个房子,共同负担房子。   一千个铜板已经很便宜了,可以说不能再便宜了,京口县一间房子一年五十两都不一定能租下来,可他们欣喜又害怕一千铜板都凑不出来。   司马佑安便又道,他们也可以分开住,如今有万民登天梯在,只要他们够勤快,做点小生意温饱不是问题,届时,再交房租便是,也就是先住,后交房租。   流民们听了无不感谢抱朴真道观,他们也有结伴相识的,并非是天生就是流民、乞丐,大部分都是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逃难至此。   便有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租了一间房,有想种地的,就挑地多的,有想做生意的,便挑位置好的,也有实在穷困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的,就和一帮人一起租房子,每人才负担一百个铜币。   也只有这些流民享受了这般低的待遇,司马佑安是算好人数的,分给他们十间不需要花费修缮,质量上乘的商铺,自此这十间商铺,就是最为低廉的流民房了。   这十间房也没都住满,司马佑安还特意留出了空房,就是为了防止会有其他的流民入住,而且这房子,他跟流民们讲的很清楚,只让他们住两年,待他们能够生活了,便要从房子里搬出去,让更需要它们的人住了。   流民们无不答应的,对他们来说,能安稳住上两年,都是奢侈了。   因为商贾就住在流民旁边,他可以说是第一位找司马佑安要铺子的人,开价极其豪迈,张口便是百两。   他这也不是瞎说,白鹤观山下的铺子,一年租金二百两,他就在那有一间铺子留给儿子了,所以潜意识里就觉得抱朴真道观也会收那般贵。   可哪知无甲在司马佑安同意下,张口就道:“这位香客,用不着那么多,一年九两银子,且先到先得先挑铺子,就是这有些铺子烂的没法住人了,得需要你们自己修缮了,道观可就没法子管了。”   “九、九两?”不是九十两不是九百两,只需要九两吗?   “对,九两!香客要租吗?”   感慨不愧是抱朴真道观,才能这样低廉,商人激动道:“租!我要租第九间!我还能多租两间吗?”   无甲看看司马佑安,司马佑安打手势:“不可,最多两间。”   眼下道路不通,只有滞留在此的商人、和周边的村民,村民们都有自己的房子,远一些的村民也只会在此处歇息一两晚,真正能租房子的只有这些商人们了。   想让他们多在此处做生意带动经济,又不想他们贪得无厌,因此,每家只能租两个。   商人不住点头:“好好,我要第九处商铺,对面第九的也要!”   所以,商人便成了第一户租商铺开店的商人了。   商人的嗅觉都是很灵敏的,袁依婉家会做豆腐,他本是想争取一下让她们卖给他,但思前想后放弃了,毕竟何家的事情他也听说过,那何家为了赔罪,豆腐生意定是让了许多好处给她家,他不一定能出价更好,因此便有些心疼自己这生意做不上。   这日,他见袁家一个臭味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顿时猜测她家是不是又搞出了什么,周围的人可都是潜在客人啊!他当机立断,拎着自家商铺的东西就登门拜访了。   袁依婉哪能将人带到厨房,直接领至堂屋,哪知那商人闻着臭味看了一圈,直接就笑呵呵问这臭味的来源。   辛离离自打商人来了,就竖着小耳朵扒门听了,听见商人说要看臭豆腐,立刻从厨房将臭豆腐端了过来,脆生生道:“伯伯来尝尝看,从母做豆腐的时候,离离捣乱,结果把豆腐做成了臭豆腐,离离刚才吃了一块,闻着臭,吃着香呦。”   袁依婉不会在外人面前教训孩子,就悄悄给了辛离离一记眼神,辛离离成功接收到,小小哼了一声,将盘子又往商人面前送了一下,她就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么。   商人连手都未来得及擦,直接拿起吃了一块,外壳被油炸的金黄,内里豆腐却宣软丝滑,重要的是,真的闻着臭,吃着香啊!   这种味道,他从未吃到,便是连洛阳都没有,他当即眼睛就亮了。   他能将家族产业发展至鼎盛,除了背靠家族强大,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眼光毒辣,他当即就问:“夫人,这臭豆腐可能卖予我。”   语气突然便的正经,那便是要商量正事了,既然臭豆腐真的不会将人吃坏,有人想买,有何卖不了的,她低头去看辛离离,辛离离小脑袋都快点出残影了。   却道:“崔郎君说笑了,就这几块,如何谈得上卖,大家邻里邻居的,崔郎君想吃,拿着吃就是。”   没能赚到钱,辛离离当即萎了,端着盘子的手都垂了下去。   商人姓崔,乃是洛阳崔氏家人,可不是京口县何家能比拟的,他眼睛闪过种种算计,直接从宽袖中掏出了一两银子道:“夫人仁慈,欲要将吃食分予我等,但我所求甚广,望夫人收下这银子,我将这臭豆腐分予外面的人尝鲜。”   他这是知道臭豆腐是用油炸的,对刚开始卖豆腐的袁依婉来说,臭豆腐若是白给,自家要赔上不少。   袁依婉还当是什么大事,不就分予邻居,她当即就道:“崔郎君不可,小儿捣乱做出的玩意罢了,崔郎君有此善心,我等亦应该做出行动才是,离离端着你的臭豆腐,去分给邻居们。”   商人收起银子,乐呵呵跟在她们后面出了门。   周围人早就翘首以盼了,都想知道袁家到底是怎么了,怪只怪今这风大,将她们院子里的臭味都给吹了出来。   辛离离端着臭豆腐刚一出来,众人就捂着鼻子后退十米远,均惊异地盯着臭豆腐看。   袁依婉便将辛离离刚才跟商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请众人一起尝尝。   大家瞧着辛离离手里的那一块块方形的食物,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下手,但偏偏这臭的人心痒痒,就想知道,她们说的真的假的,吃到嘴里臭不臭。   加之,现下冬季到了,食物短缺,还有那没尝过油滋味的,也没吃过豆腐的,见臭豆腐上晶亮一层,知是油炸的,有人鼓起勇气冲四周拱手,说道:“那我先来尝尝,谢过夫人了。”   他大步上前,从盘里拿了一个臭豆腐,闻着这味儿一脸扭曲,在大家的注视下,一副要上战场送死的表情,将臭豆腐吃了进去。   臭豆腐块大外皮又被油炸过,所以没法一口吞咽下去,必须咀嚼两下,这一嚼,他视死如归的表情从怪异到平和又到了震惊,咽下去跟大家喊:“真的吃嘴里不臭的,还挺好吃的!”   他谢过袁依婉,很快又有敢于尝试的人过来取臭豆腐的,臭豆腐一共也没几块,很快就被拿完了。   大家都是节省粮食的,便一口一口吃着,有那一家子的,就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将之吃完了,吃完了吧唧吧唧嘴,别说,确实闻着臭吃着香。   这回再闻空气中遗留的臭味,都觉得没那么臭了!   大家纷纷谢过,有点闲钱的人家走之前还问袁依婉什么时候卖这个臭豆腐,怪好吃的。   袁依婉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所有人满足了好奇心,不再围着她家,大家进了空荡荡的铺子里,一回头,就见商人目光灼灼盯着辛离离空着的盘子。   他用一种势在必得的口气道:“不知夫人和女郎可愿意将臭豆腐的方子卖给我?”   辛离离本来因为所有臭豆腐都分出去,没赚到一个铜板而情绪低落,闻言小脑袋倏地昂了起来:“卖!”   不知道能不能卖上二十两银子,给她从母做一身棉衣。   商人本还担忧袁依婉和辛离离想自己售卖臭豆腐,当即便道:“五十两银子买方子,另得厚着脸皮让夫人和小女郎教导一二。”   五十两!比她预计的还多三十两,啊,开心!   辛离离拍着自己小胸脯道:“放心,百分百包教包会!”   在袁依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时,一老一小,竟是已经谈妥了,每日由辛离离和她去他家铺子指点做臭豆腐,她家绝不会卖臭豆腐抢生意的。   开玩笑,她家真卖不起臭豆腐,豆腐现下就已经很贵了,全由着何家售卖,臭豆腐要发酵还要油炸,她家既没有本钱卖,也没有办法压价卖给普通老百姓,卖不起卖不起。   何家七郎姗姗来迟,只能看着双方人五十两银子当场交易,袁依婉签字画押,辛离离数钱手软,眼睛都要笑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今儿呀今儿个真开心!   【打卡:日万第一天,值守第四天。】   ———— 第四十章 辞旧迎新年 (晋江首发))   有了银子做什么?做棉衣!   辛离离心心念念的棉衣!   她趴在五十两银子上不松手, 一副这是我的银子样子。   袁依婉在心里笑这撅着屁股的小豚,走了过去,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好像有人今日的豆腐还没做?”   哎呀?   辛离离眨眨眼, 垮下一张小脸, 好舍不得从这些银子上爬起来,她慢腾腾走到厨房,抱住袁依婉的大腿,可怜巴巴问:“从母,卖方子的钱给离离好不好?”   她已经想好了,要使出浑身解数磨她从母同意, 毕竟她从母最尊重小孩子了。   可哪知五十两银子堪比巨款,袁依婉根本不会同意让她碰,她淡淡道:“松手去做你自己的豆腐去, 昨日让你背得东西会背了?那些钱从母打算留着,万一有一天你和大郎要离开这,也有盘缠。”   啥?她和司马佑安一个五岁一个八岁,离开?上哪去?   钱拿不到手, 她怎么给从母做棉衣?哎, 本来是想和何七郎暗中交易的, 真是的, 都怪他来晚了,害她通过从母和崔伯伯交易了, 银子过了明路可就不好弄了。   眼见实在磨不出钱了, 她把豆腐弄好, 跟她从母说了一声, 要去崔伯伯那教人做臭豆腐, 就直接跑出了家, 去的方向并不是崔郎君那,而是山上,她要找司马佑安告状去!   司马佑安正与慕名而来之人探讨道法和天象,他手边便是来人自带的笔墨羊皮纸,奔他名声而来之人皆知空忱子口不能言,为了获得他的指点,大家都是自备羊皮纸,待他写完后,拿回家细细品去。   两人论道已经接近尾声,余光就见辛离离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他。   往日,他论道的房间都是有小道士拦人的,可不是谁都能见他一面的,可辛离离就不一样了,她默认是抱朴真道观的编外弟子,哪都能进。   送走香客,司马佑安出尘的气质被她一戳便泄了,眼里询问她不在家研究做豆腐来这寻他作甚?   辛离离便巴巴将自己的打算和五十两银子被扣一事都说了,委委屈屈道:“从母还没有棉衣穿呢。”   司马佑安见她真心不似作伪,缓缓收回自己目光,打起手势道:“我陪你下山。”   这感情好,有司马佑安在,钱有一半的几率能被要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走得是下山的小道,因而碰到的人少,可就是这样,每个碰到的人,都要十分虔诚的与司马佑安打招呼。   尚还没到家,商人崔郎君先得到消息,将两人迎了回去,臭豆腐辛离离已经教人怎么了,如今正封在坛子里,过两日便能开启。   他听到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嘀咕做棉衣的事,当即一拍大腿道:“我这就有棉花,积压了好些卖不出去。”   棉花就存放在后院的库房中,他将一个屋子改造成了专门放货物的地方,此时那棉花方方正正用绳子压成了方块,放置在库房最里面。   这些棉花都是他从最北边上回来的,品质上乘,本想着运回洛阳卖,可哪里想得到路至京口县突遭天象异常,将他困在了这,如今路还没通,他是打算过了年再回洛阳,稳当些,如此,等他回去,棉花也卖不上价了,因为洛阳暖和了。   他就道:“空忱子道长、小离离,你们且看要多少棉花,我都按进价给你们拿。”   司马佑安尚且为难,不愿麻烦别人,辛离离倒是乐不得答应了下来,人情往来不就是这样,你麻烦我一下,我麻烦你一下,崔郎君待他们好,日后她在把关于臭豆腐的点子多跟他说说!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啦!   她便道:“谢谢伯伯,要两个大人的量!”   从母一件,就,再给叔做一件,瞧他那手都冻得干裂了,自己都不知道爱护一下,要是囊中羞涩,她就不夸大海口给他做了,可如今这不是给打折了么。   崔郎君的上价,一个大人十两银子就够了,如今再添三两银子,就能给陈柏卓做一件,这和最开始二十两银子比,可是赚了!   最关键的是,崔郎君刚才可是将辛离离的话都听清楚了,笑呵呵摸摸辛离离的头道:“小女郎孝心可嘉,伯伯就做主,将这棉花先借与你,待你拿到钱了,再给伯伯便好。”   说完,他不止给了棉花,还给了两匹布,布都跟何七郎赔罪时拿来的东西差不多,等棉衣做好后,便能拿家中的布还之,辛离离便没客气,大家邻里邻居的,日后互动的机会多的是!   八面玲珑的商人崔郎君有心结交,很快就获得了辛离离的好人卡一张。   他自己也没亏,棉花确实如他所说,积压在库房再运回去花费更大,而他算准了能他们还上东西,臭豆腐方子他便给了五十两,何家又送了十匹布,同她家打好交道不亏。   辛离离心情很好的,顺便拜托了崔郎君帮她将东西运到京口县,找人给做棉衣,就见商人崔郎君愣了半晌,看了一眼司马佑安乐呵呵笑了起来。   司马佑安打手势:“有人在此开了家布店,我们送到那去做便好。”   咦?   在辛离离埋头苦做豆腐的期间,抱朴真道观山脚下的商铺已经悄然大变样了,原本破烂不堪的商铺,大半都修缮好了,有不少商人入驻,因为每年租金便宜,所以大家将剩下的钱都用来上货,可着劲儿的要在过年前赚上一笔。   此时你再在街上溜达一圈,便会发现,这里有粮铺,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再也不用跑到京口县去买粮了,每天下山买个两斗、三斗就够用了!   这里有了首饰铺,仔细看你就会发现,所售东西多是用抱朴真道观山上的树木雕刻而成的簪子等物,花纹朴实飘逸,同抱朴真道观一样,因着价格实惠,得到了许多夫人女郎的喜爱。   还有专门卖木雕的店,雕的便是抱朴真道观,和里面的道长们,店家肯定是去抱朴真的常客,因为他雕的缩小型抱朴真道观和真的抱朴真道观几乎一模一样!这家店也是目前最红火的店!   司马佑安带着她顺着这条街往前走时,同她介绍,这家店的店主,还是之前的流民来着,一家子要了一间房间,他就借了一套刻具,开始雕木雕上抱朴真道观的万民登天梯上卖。   每每不到半山腰就全被人买走了,很快积累了一些钱财,给抱朴真道观交了租金,便搬了出来,在流民房边租了这间卖木雕的屋子。   店主发现司马佑安赶忙跑了出来,“空忱子道长,今儿有空下山了!我之前托人送上道观的木雕你们可喜欢?可惜我没见到道观第十二、十三小道长,没能将其雕刻出来。”   是了,店主花费了月余的时间,将道观所有小道长都雕了,就是两个小婴儿没雕刻上。   司马佑安双手抱拳,左手在上,拇指塞进其中行了个道士礼,感谢他的木雕。   两人走远时,辛离离回头,还见到店主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背影,瞧她回头,还冲她拼命挥手呢。   辛离离因而落后两步,回头看着司马佑安的背影,心有所悟,好似突然就懂他当年为民之举的改革,虽失败了,但也收获了民心,不然怎么会一城之人宁死不降,也要跟着他去呢。   司马佑安见她没跟上来,停下步子侧身等她,她就颠颠跑了上去,“大郎,前面还有几家商铺啊?”   他对此了然于胸,打手势道:“十家,再往前走便是布店。”   布店的店家的在京口县也有家铺子,之前还请陈柏卓去当掌柜的,被他拒绝后也不恼,又招聘了一位掌柜的,自己就跑到了这开店亲自守着。   他自家修了一阶万民登天梯,凡是来店里做衣裳裁布的人,都要跟人好好显摆显摆,瞧他京口县周围邻居众多,可修上台阶的只有他一人,可见他心诚,抽签抽到他了。   来店里裁布的人,有不少都不是为了布,而是为了听他讲当时修建万民登天梯时的盛景。   “空忱子道长!快看,这就是空忱子道长!”   店老板激动地指着司马佑安同店里的顾客说话,这可好了,他这一嗓子,将所有顾客全吸引过去了。   辛离离费劲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拉住也想冲过去,生意都不要做的老板,无奈地扯着嗓子唤他:“这位伯伯,冷静冷静!我是来定衣的!有生意!”   店老板费了老鼻子劲,看在辛离离是空忱子道长妹妹的情况下,只得忍痛听她说话,而后一挥手道:“给你从母和湖生做棉衣?中,做好了伯伯通知你。”   “不是,还没量尺寸呢?”   “简单,湖生来了我瞄一眼便成,你家从母同内子身材相仿,届时让内子去家中拜访,再略微改改尺寸便好,我也记着了,布匹和棉花都去崔郎君的店里拿,好了小女郎,让让啊。”   辛离离被推到了一旁,一口我没法子交定金的话没能说出口,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被所有人团团围住的司马佑安。   这是古代版追星?   她慢悠悠走出门,若说她家在街头,那布店老板的位置就临近街尾,站在街边,看着人群从她面前走过,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了。   抱着自己膝盖蹲在街边,便见几个小孩子呼啦啦从自己面前跑过,一连串脆生生的童音响彻这条街。   他们跑到卖吃食的店、跑到卖零食的店、跑到卖果脯的店,站在外面想吃的流口水,又跑到了租车人旁边,一个个小心翼翼在旁边大人的帮助下,每人摸了一把牛,兴奋地直叫唤。   而在他们身边,便有远地跋山涉水来的人,想求个住宿,被店家一指,空着的废弃商铺如今都可以住。   短短一条街,因抱朴真道观而兴旺,汇集了人生百态,衣、食、住、行样样都有。   眨眼间,商铺又多了几个,新年至。   一整条街都被挂上了红灯笼,有那有钱的商铺还挂上了红绸添彩。   除夕这日,街上的臭豆腐味终于没有了,崔郎君决定过年这几日不卖臭豆腐,辛离离则鸟悄的去把给袁依婉和陈柏卓做的棉衣取了回来,她到底没能从袁依婉那要出钱来,一直没给人钱。   棉衣上衣和下衣一套,忒沉了,她小小一个人儿根本就抱不住,还是根本不放心她除夕这日跑出去的陈柏卓远远跟着她,发现她在布店长久不出来,担心她走了进去,见她对一大驮棉衣犯愁,直接将其扛在了肩头。   可把辛离离唬了一跳,还以为惊喜要变成惊吓了,好在棉衣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他只以为是给从母的。   牵着他宽厚的手,蹦蹦跳跳往家走。   她家和陈柏卓家都在街头第一家,这段日子和何家合作的豆腐生意稳定产出,日收固定,家里存款逐渐变多,而陈柏卓家前面的铺子,被他开了间杂货铺,什么东西都有,两家一合计,就直接付了五年房租,成功在这里落脚。   至于他们两家隔壁的铺子,不知怎么回事,愣是没人租,反而是第三家铺子,据无甲说,差点被商人们争破头,大家对三、六、九总是有特殊的执念,好在抱朴真道观要求是先到先得。   在第二间铺子前眯眯眼,辛离离松开陈柏卓的手,推开门就朝里面喊:“从母,过年好呀!”   门帘被一只素手掀开,露出里面穿着简朴,头梳高髻的袁依婉,她头上步摇晃动,笑着对二人招手:“快进来,外头冷吧?”   辛离离跟个小炮仗一般朝袁依婉奔了过去,搂住了她从母的大腿,使劲蹭蹭,袁依婉就拿她的指头推她,同陈柏卓打招呼。   陈柏卓熟门熟路地将东西给放到堂屋,一撸袖子,到厨房帮忙了。   袁依婉低头问辛离离:“你这拿的什么回来?”   “秘密!你不能看,快去厨房帮叔的忙!”   今日是除夕,街边全是大家敲锣打鼓赶年兽的声音,吵吵闹闹得好不快活,就剩辛离离自己一人了,她就一件棉衣一件的搬,全都藏在了自己的宝贝箱子中。   然后拍拍自己折上去的袖子,也跟着去厨房帮忙了!   小心翼翼探个头,就见她从母笑吟吟同陈柏卓说话,而陈柏卓一双眼睛就没从从母身上离开,啧啧啧。   她要做一千瓦大灯泡!   鱼是肯定要做的,年年有余么!而且她想做糖醋鱼!家里这不是有何家再次给送的年货么,何家七郎因为卖豆腐结交了许多人,豆腐生意一直很红火,临近过年又拉来了一车东西,其中便有两大罐子糖。   糖不是白皙净透的,反而发着黄,据说是某种植物的汁,不管了,反正有糖就好!她和大郎都不是馋糖的,上次拿来的糖依旧还在那放着,得赶紧吃了,怕天暖和了会有蚂蚁。   鱼也是现成的,三郎母亲送来的,是三郎父亲在冰上凿洞吊出来的,被陈柏卓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她来弄了。   有鱼也得有鸡,灶上从早上就炖了一只鸡,依旧是用豆腐当配菜。   何家还送来了半扇羊排,辛离离她要搞炸小排、炖羊排!   另一边的从母正在包馄饨,从母虽然做硬菜不行,但白案手艺现在是愈发好了,馄饨皮晶如薄衣,包的每一个馄饨里都被她塞进了一个大虾仁,透过皮清晰可见!馋的辛离离眼睛都快扎在馄饨上了。   赶紧收神,请陈柏卓帮她把豆腐弄碎捏成小丸子,她给调好味,要炸豆腐丸子,炸完的油不能浪费,她将另一块早就留出的老豆腐拿过来,切成方块,裹上蛋黄,放到锅中煎。   煎成金黄色后,放进她调好的酱汁中,来回翻炒,直至酱汁被吸收,一道脆皮豆腐便做了出来,厨房里顿时弥漫了香气。   而后她用剩下的油将改好刀的鱼给煎了,之后做糖醋鱼。   数一数,七道菜,再来一道凑个八,来年要发发发!   做个什么呢,辛离离在臭豆腐上寻思半晌,最后在陈柏卓的搞笑求饶下放过了此次想法,不待第八道菜想出来,商人崔郎君过来送菜了,好呀,直接凑个整。   待他回去时,袁依婉也礼尚往来送了他一盘炸豆腐丸子和一盘脆皮豆腐,豆腐虽在现在很普遍,可在这里依旧是普通百姓望尘莫及都吃不上的东西,用这个送礼,能显诚意。   这两道菜也被装上食盒送给了何七郎,就别整天单纯卖豆腐了,来尝尝豆腐的百变做法吧!   做好饭,三个人收拾收拾,一人一个大背篓,里面放着食盒,那是要给抱朴真道观送的吃食,除了糖醋鱼没法子带,他们把所有能带的吃的,全分了一多半给带上了。   走的依旧是小路,万民登天梯不是不累,是真累,所以还是走小道抄近路吧。   抱朴真道观这几日均不开门,因为太多人来上香,辛离离还跟司马佑安提议,不能每天都开门接待他们呀,道长们也需要休息和学道法的,过五天是不是得休两天。   司马佑安同空空子商议过后,做出了开六休三的决定,过年他们要休九日,如今正在打扫屋舍,贴心的为神像清理灰烬,他们一来,受到了所有小道长的欢迎。   往日他们做饭都是轮着做,谁会做啊,做熟和会做差着十万八千里,因此看见他们就知道有好吃的到了!   有鸡!还有豆腐!竟然还有羊!   他们如今还没有讲究说不能吃羊,看见炸小排眼睛都亮了,纷纷伸手想吃,被无虚道长训斥了,要留到晚间吃。   本来他们也想过要不要上山和道长们一起过年,后来想想,他们从小渔村搬了过来有了新家,更想在新家吃着第一顿饭,因而送上来这般多的吃食,也存了换司马佑安回家的想法。   抱朴真道观自来讲究随心,司马佑安尘缘未断,想下山便下山,只要道观开始迎香客了,再回来便是,待他们走后,空空子趁无虚道长不注意,偷吃了一块炸小排,即使牙口不太好,也啃得那叫一个满足。   折腾一趟,待回了家,金乌西落,冬日的太阳总是落的早,天渐黑了,门口的红灯笼便在黑夜中摇曳,如一抹快活的游鱼。   馄饨被下至水中,在清水中不断翻滚,直到熟了被捞出来,八道菜上桌!   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放了八小盘菜,仔细看去,爱吃豆腐的袁依婉面前,脆皮豆腐和炸豆腐量多些;什么都不挑的陈柏卓炸小排和炖羊排满满的;爱吃肉的辛离离碗里有两个鸡翅两个鸡腿;无欲无求的司马佑安一人独享了三分之一的糖醋鱼。   辞旧迎新年啦!   袁依婉举起她特意拜托崔郎君给留的山阴甜酒,眉目满是柔情,说道:“过年了,祝湖生新的一年生意蒸蒸日上,早日恢复记忆,寻回家里路,祝我们的离离和大郎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   陈柏卓眸子在听到她说记忆之时闪了闪,他举起手里酒杯率先回敬,“也祝夫人新的一年笑颜常开。”   辛离离和司马佑安自然是不能吃酒的,他们跟着干了一碗鱼汤,辛离离拍马屁的功力日益见长,将袁依婉夸到不好意思,强硬让她吃饭才停止。   笑声在这间烧着木柴的小屋里没有断过,月上柳梢头,酒晕从母脸,辛离离戳戳司马佑安,带着他悄悄跑回房间吃力地推着箱子出来。   袁依婉驻着下巴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同陈柏卓道:“也不知这小豚又要做什么?”   美人笑兮,眼眸流转,陈柏卓直面袁依婉酒态,立马侧过脸猛灌了一大杯酒,方才将心中悸动给压制了下去。   辛离离贱兮兮地走到从母身边,打开箱子献宝似的喊道:“从母,这是离离和大郎送你的新年礼物!”   她从箱子中掏出干净的棉衣往袁依婉身上比划:“从母,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袁依婉被塞了满怀的棉衣,她跪着的身子摇摇晃晃,怀中的棉衣烫的她要烧了起来,酒都醒了,她摩擦着厚实的棉衣,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那厢,辛离离又拖着箱子跑陈柏卓那里去了,她从箱子里掏出能完全盖住她还有余的棉衣,垫着脚说:“叔,感谢你对离离一家的照顾,这是离离和大郎给你买的棉衣,你喜欢吗?”   陈柏卓本是要看离离送棉衣,从母泪两行的感动场景的,万没想到,自己也有份,看着被遮挡在棉衣后,连脑袋都露不出来的小儿,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哎呦,你这小豚!”他侧过脸,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身伤又没了记忆,孤苦一人在小渔村打工赚钱,都没落过泪,今儿这是怎么了!   用衣袖猛地擦了擦眼角,一把将辛离离抱进怀里,“喜欢,叔喜欢的不行!”   辛离离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齿,傻兮兮笑着,直到袁依婉问出了关键性问题:“离离、大郎,你们哪来的钱做了两身棉衣?”   她僵着身子坐在陈柏卓怀里,陈柏卓有心给打掩护,便道:“孩子的一片孝心,我们离离是贴心小棉袄对不对?”   “对对对,离离是从母永不露风的小棉袄!”   瞧见这一幕,司马佑安抿着的唇角都松动开来,他打起手势:“这些棉衣都是离离自己同商户商量给你们做出来的,我并没有参与。”   “大郎!”辛离离急了,她带着他说给从母和叔送礼物,他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卖了!   却看他又打手势道:“她为了做棉衣,研究出了臭豆腐,又一趟趟跑布店,亲自给你们俩个的棉衣改款式,十分尽心。”   袁依婉听到臭豆腐,立刻就想到她之前不同寻常要钱的举动,一边双睫落泪,一边道:“好你个小豚!原是为了这个才卖了臭豆腐方子!”   辛离离不好意思摸摸脸,又忍不住将眼神飘到司马佑安身上,倒是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既然如此,不如趁机说出该说的话,不然她怕她明天挨揍,便清清嗓子道:“棉衣是给做了,但是还需要从母给付个钱。”   说完,她一头扎进陈柏卓怀中,袁依婉和陈柏卓怔愣片刻,均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袁依婉走过去,将辛离离抱进了自己怀里,捏捏她的小鼻子道:“无妨,你有这份心,从母比什么都高兴,也要告诉我们离离一个好消息,就算你再做两身棉衣,家里仍有百两银子,我们离离便不用再操心钱财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啊!啊?我们成百元户啦!   想一想,在小渔村的时候,还只能吃饼子和鱼,可是现在已经能吃上鸡肉了呀!   【写这章的时候,让我打心底里感到愉悦,真的吹散了一天的疲惫,特别为他们开心,离离冲鸭!】   ————   感谢在2021-12-01 05:32:49~2021-12-02 06: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鲁达 5瓶;bu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民宿开起来(晋江首发)   新年过后, 天气慢慢转暖,之前封住的官道都被收拾了出来,京口县既臭豆腐之后, 又兴起了几种美食。   第一种名曰臭豆腐夹馍, 顾名思义,饼里面夹臭豆腐,那诡异的臭味结合上饼子吸收的汤汁,好吃到让人想咬掉指头。   第二种简单明了,就叫炸豆腐丸子,奶白色的豆腐在油锅里滚上一圈, 就变成了圆滚滚金灿灿的豆腐丸子。   第三种也离不开豆腐,就叫脆皮豆腐,这个是三种里面最受人欢迎的, 因为裹着一层鸡蛋液,上至老人下至小孩,所有人都爱吃。   而这三种每一种前面都要冠个名字——抱朴真,他们全称分别叫抱朴真臭豆腐夹馍、抱朴真炸豆腐丸子、抱朴真脆皮豆腐。   真正的抱朴真道观……   甭管他们愿意不愿意, 反正这三样美食, 已经经由京口县传到了周边州县, 大家只要吃到豆腐, 必然会想到豆腐的多样吃法,继而想到他们的名字, 哦哦哦, 有万民登天梯的抱朴真道观!   抱朴真道观除了万民登天梯, 又有了新的令众人记住的点, 因而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而这其中的推手辛离离小朋友, 正撅着嘴苦兮兮在厨房里背她从母留下的课业, 这三种吃法,都是她教给崔郎君和何七郎的。   崔郎君是和臭豆腐死磕上了,他不止让抱朴真道观山脚下的商街受了臭豆腐的侵袭,还在京口县搞了个摊位,据说他还写信,让他在白鹤观山脚下的儿子过来取经学习,辛离离为了报答他棉衣一事,是直接将薄饼夹臭豆腐告诉了他。   而何七郎这两道菜,可就是她辛离离用聪明的小脑袋瓜卖的方子了!   还记得过年的时候辛离离送了两道菜给何七郎么?何七郎一个不喜欢吃豆腐的人,差点将这两道菜吃光了,反应过味的他,大年初一就来拜访了,欲用一百两买这两道菜。   经过一番友好的讨价还价,主要是脆皮豆腐比较讲究,不是轻易能研究出来的,但炸豆腐丸子又特别简单,为了日后的可持续发展,不能可着何七郎一个人薅羊毛。   她们用一辆骡车加六十六两银子,图了吉利,将这两套菜的方子给卖了,辛离离还附带赠送了小葱拌豆腐的简易做法。   双方均是十分满意。   所以年后,经过何七郎紧急培训后,就在京口县自家的酒肆中,卖起了这两道菜,十分受世家豪门、有点钱想装一装的人们喜爱。   而辛离离她们成功拥有了可以拉石磨的骡子!袁依婉自此可以解放了。   她正在在厨房泡豆,如今整间厨房,放置豆腐的架子全都不见了,就连压豆脑的长棍也已经拿走了,反而多了许许多多的长架,上面放着被水泡着的豆子,几个灶台均烧着柴火,火不间断的情况下,厨房便一直处于燥热的状态。   “妹子,何家来人了!”   袁依婉应了一声,擦擦手赶紧走了过去,她穿过院子直奔前面的商铺,掀开门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半大小,放有一个柜台,几张案几蒲团的商铺。   此时何家奴仆正端正坐在案几前,瞧她过来熟稔的打了声招呼,赶紧喝热水暖暖身子,纵然天气回暖了,可早晨依旧很是寒凉。   她冲他笑笑,走到商铺隔断那,拿出钥匙打开了被锁住的门,门一开一股寒凉之气顿时铺面而来,没有柴火烧的房间内阴冷的很。   之前消失不见的豆腐架子、长棍全在这半个屋中,早就放好的豆腐整整齐齐摆放着,由她搬出去,三郎母亲也进来帮忙,两人将豆腐全放在案几上,再由何家奴仆搬上牛车。   这么多月过去,便是外人都知道何家的豆腐是从谁家上的了,有其他人订购豆腐,又有崔郎君要做臭豆腐,实在忙不过来,袁依婉还了小渔船的所有的欠款之后,听闻三郎母亲想找个活计,便将她招来看铺子了。   如今她家的铺子,也开始卖点东西了,卖的就是豆腐被整齐切成块之后留下的边角料,形状好的卖给何家他们,形状不好的那些,辛离离总是惦记想卖给普通人家,毕竟前世超市里豆腐都好便宜的,又能补充蛋白质,想让普通百姓都尝尝。   她一提,袁依婉也欣然同意,自此她家小铺子里售卖豆腐边角料的事便被宣扬出去了,她豆腐西施的名头也被做实了。   因为不能和市场上的豆腐价相差太多,也不能让人趁机占便宜大肆囤积,所以每人限购两块边边,一块也就十个铜板,对比她们卖五百个铜板一斤来说,倒是相当便宜了,反正够普通百姓攒攒钱,吃一顿玉膏的。   所以每每在所有从袁依婉这订购的豆腐都给送上牛车之后,就有百姓趁着天还没亮开始排队买豆腐边了。   三郎母亲爽朗的对蜂拥而至的人们道:“都排好队,买到的豆腐边不限形状,不上秤,只能保证重量大致相仿,一边十个铜板,大家准备好钱。”   “准备好了,夫人赶紧卖吧!”   “哎。”她回了一句,手脚利索地收钱后,帮人将豆腐放进筐中。   豆腐都是有数的,袁依婉一点不担心以三郎母亲的为人会做些小动作,因而也没在前面多待,径直回了厨房,果不其然瞧见辛离离又探头瞅她的豆腐。   用紫石石磨供给何家的豆腐,袁依婉也尝试用它磨,做出的豆腐何七郎却是道比她之前做的好,但没有达到最初的水准,她只能放弃让辛离离不进厨房的主意。   眼见着过了年辛离离又涨了一岁,袁依婉有想过给她请位女客,教授她琴棋书画的想法,可辛离离就爱往厨房钻,说到吃的滔滔不绝,让她学个画,八百万个理由等着她,因此袁依婉便先歇了这个心思。   只让她先读书练字,在教育上,袁依婉是十分舍得投资的,她给辛离离专门买了一堆竹简和刻刀。   刻竹简刻不动,刻到绝望的辛离离……瞧见她从母,立刻跑走了,一边跑一边道:“从母,我去刻字了!”   跑回房间,辛离离没有刻字,而是立刻翻出她的小金库,她家从母尊重她,从来不私自翻她的东西,所以她的小金库上都没有锁。   她这钱盒里,因为前面商铺有需要用铜板的地方,铜板都被从母用银子换走了,此时小碎银子铺满一整盒,整整十三两银子呢!   过年的时候,她从母十分大方的给了她和大郎每人十两银子的压岁钱,让她辛离离直接晋升成为小富婆。   当时她送了棉衣做新年礼物,司马佑安则用自己在道观开的工钱,将她们隔壁小院也一道租了下来送给了袁依婉,而陈柏卓见状,当机立断,将他那面的第二间租了下来。   日子有点难过的辛离离,早就打上隔壁空商铺的主意了。   她已经观察过了,道路一通,各地的百姓前来抱朴真道观,一节一节万民登天梯地走,道远之人,瞧见山脚下的商业街,总要逗留一二。   而抱朴真道观山脚下可以让人住宿的地方条件并不是特别好,稍微有点钱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都会选择去京口县租房子住,倒是将京口县的房价又给炒了上去。   京口县离抱朴真道观还有段距离呢,那她为什么不能在山脚下也做租房子的生意?   与其让钱都被京口县赚了,不如惠泽一下山脚商业街啊!   人来人往,她想开民宿!想想现代旅游景点,那些各式各样的民宿,她就心痒痒,很赚钱的!   拿着自己全部的小金库,辛离离探出个脑袋,见她从母没关注她这里,顿时悄悄溜出了门,三郎母亲在柜台后瞧见她是去对面了,便也没管。   对面是陈柏卓开的杂货铺,他平日不在此待着,湖面结冰之后,渔船可以下去打鱼,袁依婉已经拜托了三郎父亲给雇了个人帮忙打鱼,他抽出身子后,在商业街招募了一批流民,带着他们干活,隐隐有当包工头的潜质。   等渔船可以稳定捕鱼后,她们家的鱼肉夹馍就可以重新卖起来了。   至于卖水的小推车,如今倒是还在使用中,却是被他安排给了一位靠谱之人。   辛离离是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间段回来看看铺子一眼,瞬间张望一下她家铺子,专门在门口堵他的。   她双眼亮晶晶的,将手里的钱盒举到陈柏卓面前,兴奋的说:“叔,跟我做个生意吧!”   陈柏卓刚带着人干完活,擦了一把汗,伸手就将辛离离抱了起来,她在他臂弯里熟练地找了个舒服位置,打开钱盒道:“叔,我这有十三两银子,你和我合伙开民宿,不是,开客栈吧!”   “怎么不去找你从母?”他笑着逗她,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   辛离离赶紧狗腿的道:“从母未必会听我的呀,这不是想让叔去帮我劝一劝从母么。”   听见有正当理由可以接近袁依婉,陈柏卓有点心动,但紧紧一瞬,便恢复了理智,颠了颠她抱着她回了后院,说道:“原来你在这等我呢,把银子收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瞧瞧,叔又淘换来些小玩意,你有没有喜欢的?”   “叔你听我说,我已经观察一个月了,平均来抱朴真道观的人,十个里面有五个是外地人,那外地人就得有地方住啊,开客栈一本万利呀!商铺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瞧她那喋喋不休的小样,陈柏卓初时都没在意,但听着听着还真觉得挺像那么回事。   “叔,开客栈吧!我入股的,你看我钱都带过来了,你家那个商铺就改造一下么,放着不住多浪费啊,趁着现在还没有人开客栈,咱们先做第一家客栈,叔,你信我,第一家能积累的客源绝对是很多的!”   陈柏卓沉思片刻,突的问道:“大郎,可知道你想开客栈?”   辛离离一噎,想装傻蒙混过去,却是听陈柏卓道:“好啊,小离离,原来你打着让我冲锋陷阵的想法呢。”   他无奈笑笑,袁依婉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主意大,一个比一个精,哪有六岁小儿整日研究开店卖吃食的。   不过将空房子出租出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最初本想让自己手底下的人住过来,就是考虑人太多,倒时候闲言碎语又该少不了,因而一直没动,若是开客栈,到时他叫上几个体格壮的,时不时来溜达一圈,准保没人闹事。   陈柏卓站起来将辛离离的钱盒盖好,塞进辛离离的怀里,“走,不用你掏钱,叔去劝你从母。”   辛离离欢呼一声:“叔,你太棒了,你简直慧眼识英才,你就是最厉害的!”   “开客栈?”家中袁依婉轻轻瞟了一眼缩到陈柏卓身后的辛离离,笑道,“湖生这次倒是和我想一起去了。”   “啊?”辛离离微微张着小嘴看着她从母。   袁依婉便道:“我正想寻你,我家隔壁的商铺想托你找几个人修缮一下,如今我们家的豆腐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不用再拘着人,我就想着,这条街上还没有客栈,倒是可以开一间,若做别的生意,只怕要牵扯太多的精力。”   “如今湖生你也想开客栈,我们正好一起修缮,尤其门对着门,效果应是会更好。”   厚实的棉衣难掩她的美丽大方,她高高的发髻上,步摇随着话语而微微颤动,直将辛离离又一次看的痴了。   作者有话说:   袁依婉:小离离,是不是看不起你从母?就你能想到了?   辛离离:偶像,女神!   【打卡:日万第二天,值守第五天,加油!】   ———— 第四十二章 五月五恶节   说干就干, 开客栈之前,先搞装修!   “从母、叔,你们就想修缮一下开业么?”   “既然开客栈, 是不是得来个主题?主题是何物?主题、主题就是装修风格, 你是整成轻奢风、竹意淡雅风还是小清新风。”   袁依婉被辛离离念叨的脑仁都要疼了,左右是一个客栈,就算开不下去自家还能住,便不好意思的将此事交给了陈柏卓,“麻烦湖生了,我那边豆腐有些事情, 你多看顾下离离。”   本是想趁机和袁依婉多待会儿的陈柏卓,手抬起又放下去,到底没忍心让她受辛离离的折磨, 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说道:“来吧离离,跟叔说说你想修缮成什么样子,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 叔都可以答应你。”   辛离离嗖地掏出装有她小金库的荷包, “叔, 我有钱, 咱们先好好装修。”   陈柏卓将她钱袋给她重新系到身上,说道:“叔和你从母有钱, 用不上你的, 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她当即从旁边捡回一枝树枝, 在地上画了起来, 嘴里说道:“咱们有两个商铺, 我想着一个商铺起一个主题, 装修风格尽力靠拢,而且商铺里面厨房也不用拆,到时候让他们直接租院子,可以自己做饭。   两个商铺一面是轻奢风,尽量布置的豪华些,一面取材山林间,仿照抱朴真道观,融入自然间,而前面不用的商铺可以打隔断,再弄出两个房间,也可以单独出租,这两个房间再另外装修……”   陈柏卓听得认真,且连连点头,瞧辛离离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大手呼噜了一下她的头,直将她头顶的揪揪给弄乱了。   “大善,就按你说的装,左右房子在这,也跑不了。”   就是他低头看着辛离离画的所谓设计图,狠狠挑了下眉,这画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一堆线条缠在一起,谁能看得出来什么是什么。   他实在不好打断画的起劲的辛离离,突然想到了司马佑安,立马道:“离离,是不是该到了大郎下山归家的日子了?快,去叫他帮帮忙。”   这看辛离离画图猜实物的活,就交给他了。   身后跟着一串尾巴下山的司马佑安:嗯?   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辛离离,司马佑安眉心微皱,民宿、轻奢、小清新?这些倒是能让他听懂的词汇,又是从辛离离嘴里率先听到的。   最关键的是辛离离神神秘秘跟他说:“大郎,我想做两个高椅和高桌,你觉得可行吗?”   她悄悄在地上画了画,别说她画的小桌子小椅子,司马佑安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了,毕竟她也是小学上过画画课的人!   辛离离紧张地盯着司马佑安,她其实有点自己小私心,一是想把现代的东西放到这里,记住她自己的来历,二是她真的不想跪着吃饭学习了,脚麻、腿也麻,她到现在也适应不了。   司马佑安看着眼巴巴的她,轻轻点头,她才小小的欢呼一声,有小反派同意这事就成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那正式开始装修,先从房顶、窗户、地板开始,这个活辛离离就帮不上忙了,陈柏卓叫了一帮人,和其谈好价格,风风火火干了起来。   既然打算好好开客栈,他们托何七郎给拉了一批青砖瓦,好在这两个商铺都是砖木结构,若是黄土混成的,只能推倒重建。   门窗都是订制的,也不用折腾到京口县去,那卖抱朴真道观木雕的木匠就会做,整条街谁不认识司马佑安和辛离离了,他痛快的同意了给他们做门窗雕花的活计,价钱就按照件数收费。   这些门窗也都有讲究,根据风格的不同,花纹辛离离也选了不同的,她蹲在木匠身边,惊叹连连的看着光秃秃的窗户被刻上繁杂的纹路,他技术高超,就让辛离离心动的想做个拱门,放在轻奢风的房间内。   如此跟他一提,他竟是直接道:“好做!”   门窗需要一个月才能做好,房间内的衣柜等物,木匠着实分身乏术,便叫了流民中的另一个木匠来一起干,这些物件到不像门窗需要重新做,只需要给翻个新、雕个花、上个油。   辛离离有心想要奶白的漆,奈何时代不给力,条件不准许,她便瞄上了别人家浅色木材做的衣柜,正巧人家也有心想换新衣柜,一个想买,一个想卖,一交易节约了好大一笔银子,让辛离离顿时瞄准了二手货市场。   没缺胳膊断腿的案几,只是不光亮了,买!   只是年头久了,有些灰扑扑的屏风,买!   床榻、脚踏、置物架,二手便宜的买!   买回来打磨、翻新、清洗,便是崭新的漂亮家伙。   离离动嘴、大郎检查、从母付钱,原本打算的十五两银子装修金,竟然还剩了二两,真香!   待基础装修完成后,便是往里填东西了,这才到了民宿灵魂所在的关键时刻。   谁家客栈都有这些基础东西,那她家要靠什么吸引客人前来,除了优质的服务,最重要的就是内里精妙的摆设,以此烘托出的氛围了。   剩下的二两银子辛离离跟袁依婉和陈柏卓打了申请,她要好好布置一番,陈柏卓怕她不够花,还悄悄给她塞了五两银子。   呦!顿时就有虎妈猫爸那个味了。   不过她喜欢!   摸摸手里的银子,辛离离率先朝首饰店奔去,街上的商户们都关注着他们家做甚呢,实在是,他们家的地里位置,想不关注都难。   她利索的说了来意,她要定制一批小巧可爱的首饰,小到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戴着玩,初时首饰店老板还以为小孩子贪玩,待她说出还要有一颗首饰树,能将它们全挂出来展示,这才正视起来。   听闻她是想放在客栈中给客人们看,要是她们喜欢还能给介绍来采买,他当即就承诺会将店里卖的最好的东西做出来。   他家店也是主打木质簪子之类,但是陈柏卓给辛离离打听过了,这也是三大门阀家其中一家下面的首饰铺,京口县有总店的,金银玉石应有尽有。   故而老板瞅见商机,不仅没要辛离离钱,还要将东西免费送给她,只要有客人问起,提一嘴他家店就成。   那你看,多不好意思啊。   辛离离立马就将从母叫来和人家签了契约,古代版广告合同搞定!   然后她又拉着从母去了布店,现在的客栈为了标榜自家的豪华,有的竟然是用丝绸做为床榻上装饰的,奢侈奢侈,她家就不用了,色调统一才是最重要的。   她家虽有布,但都是何七郎送来的正经好布匹,她可不舍得用,这些被套什么的要经常清洗,所以得结实,她也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越干净越好。   本是要给钱的,但卖布的老板盯上她家豆腐许久了,就是没舍得去买,布店老板就是之前做棉衣那家,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好说话,因而这些布,直接用豆腐换了,又没花钱。   荷包里的七两银子,还安分地躺在里面,哎,离离感叹,怎么如今花钱还花不出去了,这话若是要现代人听见,只怕要大骂一声:凡尔赛!   另外就是熏香、皂角等物,这辛离离没有涉及过,只能袁依婉出马。   好在何七郎家就有专门的铺子卖这个,听闻她们需要,让掌柜的收拾出来品相好、又不是那般贵,甚至味道有些新奇的熏香和皂角亲自给送了过来。   许是年前年后大赚了一笔,让何七郎在家族中露足了脸,还被父亲破天荒的夸赞了几句,何七郎整个人容光焕发的,脸颊上的酒窝就没掉下去过。   袁依婉行云流水般从香饼上掰下一块还不如指甲盖大的香放进熏炉中熏烧,辛离离只从电视上看过,便惊奇的凑乎在旁边。   球笼形香薰炉中升起袅袅白烟,白烟慢慢融入进空气中,仿佛在清澈的水中滴了一滴带着香气的水,轻轻嗅着便闻道了一股青木草香。   “是青木香。”   何七郎冲袁依婉拱手,“夫人说的不差,正是青木香,幸亏我带来的都是好香,不然在夫人面前岂不是无所遁形,让夫人一闻便闻了出来。”   袁依婉笑道:“七郎言重了,离离,这个香倒是很适合放在你布置的,颇有些闲情雅致的房间,我们再闻闻别的香。”   辛离离小脑袋都快点出了重影。   这回放的是苏合香,香味刚一飘散出来,辛离离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袁依婉赶忙掐了香通风,此香便不合适了。   接着又试了藿香和詹唐香,其中詹唐香辛离离倒是觉得比较适合放在小屋中,但有富贵大小姐那味的房间还没找到合适的香。   直到她们闻到了丁香,刚一燃烧浓烈的香气顿时席卷整间屋子,袁依婉和辛离离立即决定,“就是它了!”   如此香便选好了,分别是青木香、詹唐香、丁香,放在香薰炉中的香要便宜些,袁依婉还特意同何七郎定了同款香气但形状不一的香丸和香露。   她道世家贵族不论男女出门,均要在衣裳上熏香,有讲究的人家会佩戴自己家做的香,但若是他们入住她家客栈闻到了香欣喜之,也能将这些香丸售于她们,又是听的辛离离不住摇她的小脑袋,望向袁依婉的目光除了崇拜就是敬佩   三块香饼就将装修费剩的二两银子花光了,加上熏香炉、香丸、香露还有皂角,就连陈柏卓给的五两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让辛离离一阵心痛。   本是有意锻炼一下辛离离的袁依婉顿时就心疼了,接过辛离离的采买活计,她平日都跟在辛离离后面监督,早把账本拢出来了,此时将买熏香炉等物的钱记录在案,便让辛离离跟她去找各个店铺拿东西。   这么多天下来,她也懂辛离离的意思了,所有的房间都按照她说的风格去打造。   屋子门窗均被安了上去,基础设施都已经搞定,只剩她们慢慢往里填充了,被褥铺上、花瓶摆上、盆、水壶杯子、淘换来的小玩意像是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将房间充实了起来。   东西一摆,房间顿时就有家的那个味道了。   除此之外,院里院外也需要收拾一下,这些由陈柏卓负责,中间小道铺上青石板,路旁早将杂草铲除,种上了小道长们给送来的,他们在山林间玩耍时看见的野花种子。   辛离离还央着陈柏卓在她家隔壁的院子里安装了一个秋千,当时陈柏卓还问她要不要在自己家也安一个,已经对秋千没什么兴趣玩耍的辛离离摇头说自己不要,反倒是让陈柏卓误会她人小懂事,不想麻烦他,当晚就去县城给她买了一包糕点。   捧着糕点吃得香甜的辛离离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牛车拉着高腿木桌木椅缓慢走过街道,引来人们的频频张望,不少店铺老板都站了出来,有那与何七郎奴仆熟悉的人高声喊道:“郎君,你这牛车里拉的什么东西了?”   “瞧着与案几不一样,是做甚的?”   何家奴仆便指着待开张的客栈道:“这是袁夫人和湖生家开客栈要用的东西!”   原是客栈要用的东西,他们有的反身回家叮嘱了一下伙计,有的简单把门一掩就跟在牛车后面,三三两两说着话一道往袁依婉那去。   外地来专门爬万民登天梯的人,就一头雾水地也坠在了队伍后面。   “夫人、湖生、离离,我给你们送那个,叫甚来着,桌子椅子来了!”   辛离离猛地蹿了出来,“来了来了!”   她刚跑出门就被牛车后面坠着的一堆人给唬了一跳,紧急停下身子,又因为惯性往后倒,直接倒到袁依婉怀里。   周围人善意地发出笑声,“离离可慢些。”   “离离小心你家从母揍你。”   辛离离仗着自己人小,背着小手道:“我从母才不会打我呢!”   说完拿眼睛瞄她从母,见她从母挑眉,立马又道:“毕竟离离是个乖孩子。”   周围人哄起笑声,便有人道:“离离,快同我们说,这桌子椅子是何物?”   辛离离撸起袖子,被袁依婉打了下去,她便向周围人拱拱手,等何七郎的奴仆将卸下一张桌子和椅子,她就脚下一蹦悬腿坐在椅子上,手拄在桌子上做出一个吃饭的动作。   她这简单的几个动作,让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原来就是案几和蒲团的作用啊!   外地本来就是不明所以跟着过来的人,反而被她身下的桌子椅子吸引了,便问道:“小女郎,可能让吾坐一下?”   这大好的宣传机会,辛离离能放过么,她悄悄看了一眼袁依婉见她没有反应便知她是同意的,就道:“当然可以啦!”   说完,大家都围了上去,弯着腰绕着桌子啧啧称奇。   其实桌子和椅子就是普通的桌椅,只是这里的人们没有见过罢了,他们挨个坐到椅子上感受了一下,椅子的高度正好能让他们的脚踩到实地,不像坐蒲团时压脚压的难受。   而后将椅子放在桌子边上的人还惊奇发现,这椅子比桌子矮上一块,刚刚好能让他们将胳膊放在桌子上,若是日后在桌子上吃饭,就不用弯腰窝得慌了。   不错。   就有人灵机一动问:“小女郎,这套叫什么,桌子椅子可卖?我出钱将这套买了,你再着人做一套。”   袁依婉看了一眼何七郎的奴仆说道:“这套桌椅是从何家郎君处定的,诸位若是想要,问这位郎君便是。”   何七郎的奴仆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对!夫人和女郎是从我家郎君处买的!她们家客栈马上就要开业了,不太方便匀给你。”   说着,袁依婉招手,在对面做工的人赶忙过来将桌椅搬进了屋中,窗户大开,辛离离岂能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扬着小脑袋道:“装修之后要散味,这窗户就一直开着,大家要是想看,都可以看到。”   透过窗户便能看清内里种种,临窗放置着长腿木桌木椅,上面摆放了一瓶野花,紫色的花骨朵摇曳欲开,墙壁上挂着一幅木质雕刻的美人临窗而望图,与此时敞开的窗户两相重合。   再纵深往里看去,却是一道圆形拱门吸引住了大家视线,盖因该拱门只有外框并无门,横贯在房中,将房隔出了两个世界。   拱门上悬挂着半米来长的紫色流苏在风中飘荡,其后床榻隐隐约约显露出来,只能让人瞧见床榻上的几个紫色圆形蒲团般的东西,勾得人心痒痒,想一看究竟。   袁依婉在窗户旁挂上了一个长方形木条,上刻:鹿鸣。   周围众人纷纷伸长脖子询问:“我观你们这客栈雏形已定,何时开业啊?”   辛离离抢先答道:“五月初五。”   “恶节啊!”   什么恶节,那是我们家大郎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开心!!!对不住大家,没想到疫情突然就来了,然后我就悲催的集中住宿了(以前从没想过我会睡沙发睡一个多月),目前依旧在值守中,但是从24小时,转成了早7晚10,相对好些。短时间内只能维持更新,日万说不好要过年才能给你们更。摸摸头,爱你们。这章有红包雨。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福所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p 89瓶;本喵是大爷 50瓶;叶君卿 20瓶;细雨蒙蒙、M、bertha1989 10瓶;浮生 5瓶;风吹麦成浪、相左 4瓶;纸 3瓶;轩辕月月、雪星晨07 1瓶;   爱你们,我会积极更新的!绝对不会坑的! 第四十三章 二十一云斋   “离离, 客栈的名字可想好了?”   远远的就能听见陈柏卓故意询问的笑声。   辛离离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那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凑到一起的两人,执起树枝继续在地上写她起的名字, 她从母将起名字的大任交给她了, 她要起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名字!   一个好的名字,绝对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眼见着五月初五马上就要到了,客栈名字还没起好,还得预留出时间刻牌匾,越想越脑壳疼。   呼噜一遍自己头发,发现指缝里掉了几根发, 辛离离沉默,她会不会英年早秃?   另一边,陈柏卓低头同袁依婉道:“夫人托我去寻的伙计我找了几位, 都觉得不甚靠谱,表面上是急需工作,实则兜兜转转和城里不少商人都有牵扯,十有八九是奔着夫人的豆腐来的。”   袁依婉听闻, 也是了然的叹了口气, 她如今唯三郎母亲可以信任, 已将做豆腐的最后一步教她, 甚至打算除了最关键的让豆腐成型那一步不教,其余都传授给她, 但可以预见人手依旧不够。   随着何七郎和崔郎君的步子越迈越大, 他们所需的豆腐与日俱增, 现在她们还能做的过来, 后期定是要再将其分割出一部分雇人来做, 再者客栈打扫卫生、浆洗被褥、跑上跑下都需要人。   客栈又与豆腐分不开, 总不能招来个狼却始终惦记她家豆腐,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家可还有年幼的孩子。   实在不行,她便多忙些就是了,转头看向院子里抓耳挠腮的辛离离,她眼眸弯起,露出温暖的笑来,只要她的家人还在,她还有什么怕的,无非是苦些累些。   回头抬眸不经意撞进被她一笑恍了神的陈柏卓眼中,两人俱是微微一愣,袁依婉下意识避过他的目光,低头看向鞋尖,随即自己却被这个动作弄得疑惑地拧了眉,陈柏卓低咳两声说道:“我再给夫人留意着些,尤其是身家清白的流民。”   袁依婉轻轻嗯了声,正巧辛离离起身迈着小短腿,风风火火留下一句她去找大郎,从二人身边穿过,尴尬暧昧的气氛被打断,她松了口气,赶忙追上几步说道:“慢着些。”   “知道啦从母!”   辛离离走着小道跑进了抱朴真道观,眼尖瞧见习惯把司马佑安推出去,自己在后面躲清闲的空空子出来溜达了,真是稀奇!   她小短腿方向一转,立马跟上空空子。   走到小道长们住宿的地方,就瞧见无丑的房间外,小道长们一个叠一个地探头往里瞅,她背着小手走过去,悄悄问道:“看什么呢?”   他们你一嘴我一句道:“今天师父出去扫山门,发现了扔在山门口的两个孩子。”   “你猜那大的几岁。”   “也就两岁,小的一岁多点,真狠心呀,两个孩子都不要了。”   就有小道长白了说话的人一眼,“好像你不是这么大被扔出来的一样,无丑更惨,襁褓时差点被溺死在湖里,还是师父救下的。”   这话一出,所有的小道长都蔫了,辛离离就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小道长的肩膀,安慰说:“好在你们被捡回了抱朴真道观呀。”   “嗯,没错!”小道长语气肯定,也不知把她当成了谁,回头瞧是她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将身下面的小道长按到地上。   其他小道长连连回头,“嘘!”   然而闹出的动静已经被房间内的人注意到了,空空子朝辛离离招手示意她进去,辛离离就听话地走了进去。   缩在墙脚脏兮兮的两个女娃瞪着清澈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她,大的才到辛离离胸口高,她本身就矮,可见女娃有多小,小的那个将自己往墙脚和阿姊中间挤,只敢露出半张脸。   两双眼睛随着辛离离走进而移动,等走进了再一瞧,两个女娃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黑乎乎的小脚丫肉眼可见地已经出血破皮,身上的衣服也并不能蔽体,大的好歹还穿个小袍子,小的那个身上就是个破布缠着。   空空子已经为两人检查过身体了,好在两个女娃没遭受过毒打,他温和起来便是个和蔼的老爷爷,耐心的同她们说着话,两个女娃却也只是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他不嫌乎脏,伸手呼噜了一下被吓到偏头不想被他碰的女娃的头,挨个呼噜了一遍,才对辛离离道:“离离啊,你正好来了,你也知道整个道观没个会做饭的人,也不好让她们两个吃生硬的食物,还得托你给熬煮些软乎的食物。”   听到吃食两个女娃眼睛倏地睁大,又警惕地缩了回去,辛离离看的心疼,连忙道:“我这便去,煮些快速的疙瘩汤。”   疙瘩汤便是用面煮的有块状的面糊糊,最适合长时间没有进食的人食用,她打了两颗鸡蛋在里面,还放了一小勺鸡肉丁,最后撒上葱花提味。   一路端过来,小道长们鼻子吸得都快不够用了,可一个都没有说要尝尝吃一口的,懂事的怪让人心疼的,她便压低声音道:“我煮的多,一会儿你们自己去厨房找。”   小道长们压低声音欢呼了一下,辛离离已经将疙瘩汤端到两个女娃身前,大得那个宛如猛虎扑食,将饭碗抱到怀里,也不怕烫,死死抱着,恶狠狠盯视着他们半晌,倏地转身喂起身后阿妹,喂一口就回头看一眼。   这是被人抢过打过,才会有的下意识防护动作。   空空子在一旁道:“慢着些,没人跟你们抢,都是你们的,不着急,小心烫。”   他的话两个女娃充耳不闻,小的那个也十分懂事,辛离离不用垫脚也能瞧见碗中只被吃下去了一个边边,小的就不吃了让大的吃。   大的直接就着碗喝,不停气地喝了大半碗,又将剩下的给小的喝了,待一碗喝尽,小的想伸出舌头舔碗时,空空子伸手将饭碗拿了过来,对怒视着他的女娃,尽量用最浅显好懂的话说道:“观中还有吃食,但你们脾胃弱吃不得太多,日后在观中生活,再吃其他的东西好不好?”   两个女娃不吭声,早就等在一旁的无丑已经上前了,她拉住大女娃的手,大女娃挣扎了两下,认命地松懈下来,由着她拉到凳子上坐好。   小女娃就跟在自己阿姊身后,拉着她的衣角蹲在地上。   无丑、无寅、无卯三人就像是做过无数次一般熟练,由无寅和无卯按住大女娃,无丑则用剪刀和菜刀为其剪头发。   长时间没有洗过的头发,已经全部粘连在了一起,上面甚至生出了虱子,需要仔细清理干净。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她们年纪小小便被抛弃,又被捡回道观,便不遵从俗家规矩了。   大女娃双手紧紧握住衣裳,眼泪就从她眼眶中往外冒,很快就在小黑脸上冲出一道道白印。   她完事便是小女娃,小女娃要嗦手指,被无丑制止,她阿姊顶着冒风的光头,安抚地拉住她的手,她便安静下来,让无丑收拾她,还咧着小嘴冲辛离离笑。   厨房里烧着滚烫的热水,小道长们齐心协力给一桶桶搬过来,之后要为她们清洗身子,其余人就不方便再在这里待着,空空子出去后,辛离离帮忙,将两个女娃抱进浴桶中。   两个女娃轻飘飘的,称得上是瘦骨嶙峋,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就能将她们抱起来,无寅、无卯年纪尚小不太会控制力量,她们便一人一个给无丑和辛离离打下手。   好好给两个小女娃搓了个干干净净,又用皂角给她们冲了一遍,浴桶中的水都变浑浊了,大女娃明显更知事些,不好意思地蜷着脚趾。   “无丑,你这里有干净的道服吗?”辛离离抬头问道。   无丑点头:“有的,我去拿。”   万民登天梯修建好后,每日来道观的人络绎不绝,小破道观今非昔比,小道长们吃得饱也穿得暖了,每人还有两身换洗衣裳,都不舍得穿留着呢。   因着两个女娃身形小巧,无丑的衣裳定是穿不了的,只能先借用无寅、无卯的衣裳,两个小女冠(女性道长)心疼自己的新衣裳,又懂事的知道这是给师妹们穿,无寅就掐着腰道:“观里不按年纪排序,只按入观顺序,日后你们便是我们的师妹,要叫我师姊的知道吗?”   换上干净道袍的大女娃终于开口说话了:“师姊。”   无寅被这样一叫,之前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下去,支支吾吾道:“做什么突然就说话了。”   哪料那大女娃又开口说道,“我今年四岁了,”她眼眶还红着,拉过小女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是我阿妹,才一岁多,尚且不会说话。”   “你都四岁了!”   无寅震惊的看看辛离离又看看她,“你只比她大一岁吧?”   辛离离:……   “我比她大两岁!”   过年了就长一岁了,她现在六岁!不就是最近吃得好了点么,拿她和小猫崽一样的人比是不对的。   无丑拉着大女娃的手笑了一声道:“别闹了,我要领她们去师祖那看看,让师祖给赐名,离离你?”   辛离离赶忙道:“我跟着一道去。”   几人出了屋去寻空空子,空空子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她们便要穿过重重人群,有不少与她们相识的香客同她们打招呼。   小女娃贴着大女娃亦步亦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挣扎着要离开,被她阿姊狠狠打了手,只能频频回头掉金豆子。   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闹脾气,辛离离却蹙起眉,若她没看错,刚才小女娃望着的方向,有一道人影藏起来了。   该不会是她们的父母吧?   她冷淡地转过头跟了上去,观中本有五位女冠,轮到两个女娃便叫无午与无未,两个人住到无丑她们的屋子里,成为了道观中第十四位与十五位师妹。   小道长们正是好奇的年纪,早课做完后便争抢着要和师妹们说话,观中的香客都不想搭理了,被无虚道长瘸着腿挨个打了下后脑勺,才吵吵嚷嚷着去帮忙引领香客们。   好在香客们都明事理,要不就自己亲眼所见,要不就听说道观中多了两位小女冠,是今早被人扔在山门前的,纷纷表示愤慨与理解。   许是被无丑和辛离离照顾,无午与无未两个小女娃特别喜欢黏在两人身边,辛离离自己觉得她们就是喜欢自己做的饭才要跟着自己。   无丑倒是习惯了,前两年无寅、无卯初来道观的时候与她们一样,两人一手领一个,给她们讲道观的规矩,教她们认道观的路。   正走到前院,让她们认太极八卦图,就听山门前的百姓们惊恐地喊道:“有人上吊了!”   “男的女的?在哪上吊的?因为什么啊?”   “是个妇人,刚从歪脖树上救下来,人还没醒,让让,快叫空空子观主来看看!”   百姓香客们一窝蜂涌进了道观,辛离离手里牵着的大女娃无午却挣脱开她的手,逆着人流拼命朝外跑去。   辛离离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神色难看的无丑,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她拉住激动的无午喝道:“别乱跑,你又不认路,跟我来。”   抓着一个相熟的婶子问了上吊人的位置,她带着无午从小道钻了过去,期间无午着急不小心被树根绊倒,她上去将人背了起来。   即使在奔跑中,她也能感受到无午身体的颤抖。   索性上吊之人没选在离道观太远的地方,等她将将跑到时,围观的百姓左一层右一层欢呼,“醒了,醒了,快给顺顺气,送到道观里去!”   附近的百姓们日日来道观,都对辛离离熟的不能再熟,见她背上还背着个小孩子,上气不接下气样子,指着她们,骂了一句小崽子看什么热闹,到底将她们两人送了进去。   一进去瞧见那妇人的模样,无午就从辛离离背上跳了下来,朝那妇人奔了过去,哭嚷道:“母亲!”   围观的人瞧瞧无午身上的道袍和光秃秃的脑袋,再瞧瞧衣衫褴褛的妇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妇人脖子上紫粗的一条印子,话都说不利索,半躺在地上,身边便是断裂的腰带,无午扎进她怀里呜呜哭着,她便咳嗽着想坐起来抱孩子,奈何没力气,起了半天没起来。   还是一个婶子看不过去,将那妇人扶起来靠在大树坐好,小小的无午小心伸手摸着自己母亲的脖子,“母亲别扔下大丫,大丫和二丫吃得少少的。”   但凡能养活两个女娃,妇人都不会想出将孩子送进道观,自己自尽的主意,她泣不成声,只一遍遍亲着无午的额头,滚烫的热泪洒在无午稚嫩的面庞上。   有人仔细辨别了妇人相貌的,问道:“可是梁村的蕙娘?”   妇人泪眼朦胧地点头,枯瘦的手只敢轻轻碰着女儿的脸。   “哎呦,这可真是,”围观的人擦擦眼角的泪,忍不住说道,“这是咋子弄的,好好的寻什么死?”   “别说了,蕙娘不容易,”和她同村的人小声道,“她夫君死在年前的大雨里了,她膝下没个小郎君,婆母容不下她将她和女郎全赶了出来,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只听说她回了娘家,如今看……”   娘家也没让她进门啊。   寒冷冬日的瓢泼大雨依旧让人胆寒,有人幸运的躲过了天灾,可也有人在那场雨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百姓们齐齐沉默不语,有的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伸出手擦了泪。   “纵使日子再苦再难,尔都不该抛下孩子,今日未死,日后定会后悔的。”人群外,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   辛离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打了个激灵,果然瞧见了看她久久未归过来寻她的袁依婉。   袁依婉脸上早没了一直挂着的温柔笑意,她眼里饱含着的痛苦与凄楚,让人不忍与她对视,她对蕙娘道:“既然死都不怕,人生又有何惧?”   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掉进枯枝残叶中,脸上浮起了一个嘲讽自己的笑容。   蕙娘抹着泪,羞愧地不敢抬头,只默默地推着无午,让她赶紧走,她也怕,好不容易收下无午和无未的道观,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再不收她们了。   袁依婉叹了一口气,说道:“亲子分离,莫过于世上最苦痛之事,这位夫人,若是不嫌弃,吾家尚缺一位帮手。”   推着无午的手顿时停住了,蕙娘不可思议地望向袁依婉,激动地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因嗓子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急的出了一身汗。   “无妨,”袁依婉赶忙制止了她,“夫人先养伤。”   辛离离收起自己崇拜的目光,脆生生道:“是啊,夫人,我从母说话最算数了,再说抱朴真道观已经收下了无午和无未了,道观里从来没有不让道长和家人亲近的规矩,夫人且和我们一起去道观,让观主给你瞧瞧伤。”   “哎,正是正是,”有人一拍脑子,母女俩一哭,将正事差点忘了,这位小妇人可刚从树上救下来,“抱朴真道观的空空子观主医术在京口县都是出了名的,走走,先去道观。”   空空子正被人叫了出来,步履匆匆往这里赶,和他们撞了个正着,他先给妇人草草看了一遍,确认人没事,便一道往道观而去。   “无量寿福,诸位善士今日之事会收福报的。”   百姓们回以最真诚的笑容,“道长大爱。”   袁依婉领着辛离离下山,辛离离突然说:“从母,我知道给道观起什么名字了。”   偏头瞧她,只见她迎着黄昏暖融融的日光说道:“便叫二十一云斋!”   道观的十九人,加上她、从母、叔三个人,一共二十一人。   云取字万民登天梯旁的祥云之意。   最后的斋,代表了客栈。   日后她们家的客栈便叫二十一云斋了!   袁依婉摸摸辛离离的头,“好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回来啦,也感谢久等的你们!么么,这章也有红包雨,上章的我发了哦。   (我看有人说到从母语言的问题了,解释一下,从母面对亲近人会说的随便,面对不熟悉的人才会咬文嚼字,就像你面对陌生人肯定会客气一些。)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30瓶;心有一念 20瓶;静、浮生 10瓶;北 9瓶;新鲜 4瓶;相左 2瓶;纸、忙碌中的陀螺 1瓶;   谢谢你们的营养液,这本书会茁壮成长哒! 第四十四章 开业大吉喽 (晋江首发)   爆竹声起, 新面替旧颜,艾草香浓十里,桃木葫芦门上挂。   左面门匾上书“二十一云斋”, 右面门匾上书“袁氏豆腐”。   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在门口响个不停, 原本正经的小道长们也纷纷脱去小大人的外装,像个真正的小孩子般玩耍起来,他们将艾草插了满头,从左面的院子跑进右面的院子,最后为谁来坐秋千打闹起来。   从五月初五开始,抱朴真道观连续闭观三日, 空空子道长依旧不爱动弹,知道袁依婉家的客栈选在这日开业,特意打发小道长们下山玩, 给她们聚拢人气,而无虚道长就兼任了送礼的重任。   空空子亲手给司马佑安雕刻了一个小手指般大小的桃木剑,算是给他的生辰礼,这竟是成了他两世为人收到的第一份生辰贺礼。   便是在遥远的前世, 他曾为国师之时, 也从未在恶节收过礼物, 恶节啊, 他仿佛是不该出生不该存在的。   辟邪之意的桃木剑被无虚道长挂在他的胸前,无虚道长还特意出卖了自己师父, “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雕刻了一个多月, 不知道费了多少块桃木才雕成的, 空忱子可喜欢?”   小桃木剑做工不甚精细, 仔细辨认, 才能发现上面歪歪扭扭的花纹是白鹤, 可它的剑身却被打磨地十分光滑,一点木刺都摸不到,是一份十分用心的礼物。   司马佑安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在无虚道长面前露出笑容来,虽只是浅浅一层笑意,却足够体现他的好心情,愣是让无虚道长都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   他的礼送完了,可还有客栈开业的礼物呢。   这个礼物可就潦草多了,是几个胖乎乎的桃木葫芦,大的小的共有八个,辛离离严重怀疑葫芦们是空空子给司马佑安雕桃木剑剩的边角料。   已经被袁依婉雇佣,主要为客栈客人打扫卫生浆洗被褥,却因一直未开业没有客人,只是白吃白住养身体的蕙娘,主动争抢着挂葫芦。   她就像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家里的第一天哪怕是拼着受伤的喉咙也要干活,即使是倒水这种小事都抢着去做,生怕袁依婉不要她。   后来待她嗓子好利索了,众人才知她当时上吊之时,那当真是万念俱灰,觉得人生一点希望都没有,又生怕孩子们跟着她活不下去,才出此下下策,将孩子们送到道观,打算自己一死了之。   索性及时被人发现,袁依婉又给了一条生路,不然真是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母亲,给。”   无午与无未两个女娃娃黏在母亲身边递葫芦,便是小道长们招呼她们去玩也不为所动,还是蕙娘主动送她们去无丑身边,她们才放心大胆玩了起来。   蕙娘站在门口望着空空荡荡的街道愁地叹气,往日相争去走万民登天梯的人在今日竟是都不出门了,便是商街的商铺们都大门紧闭,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是头一次那么肃静,可偏偏是客栈开业的日子。   “蕙娘!哎呦,外面是能被你看出花来还是怎么的?快进来。”三郎母亲手脚麻利地将原本藏在装豆腐隔间的圆桌高椅搬了出来,两张圆桌足够今日来的人坐了。   自从辛离离弄出桌椅,被她可怜兮兮磨着,袁依婉终是同意让她吃饭的时候用了,可礼仪规矩不可废,这不,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蕙娘每见一次圆桌,都要被震撼一次,这次也不例外,尤其是两张能坐十多人的大桌子并排摆放,视觉冲击特别强烈。   她不禁问道:“今日这是要吃什么?”   三郎母亲拿着抹布擦桌子,闻言回道:“说是要给小郎君庆生,吃什么铜鼎锅,也不知离离小脑袋瓜里哪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今日开业,连个客人都没有,还要吃锅子?蕙娘手上动作不停,帮着摆放东西,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至今她都不理解,为何非要选在五月初五这日开业。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三郎母亲回头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袁依婉和辛离离,劝道:“大妹子,听嫂子一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别看现在依婉一家红红火火,又卖豆腐又开店的,最开始他们的日子与你不遑多让。   我也是才知道,大郎生辰是今日,五月初五乃是恶节,你且想都能猜到这孩子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知有多少人说他晦气。至于离离,你不晓得吧,她父母双亡,这是现在出息了。   之前呦,家里所有财产书籍全被她叔父抢走了,那个时候娘三可怜的只能在村里接点零散活计干,一步一步才走到今日,所以对她们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客栈,你也不必担忧,房子在这,总是有外来客人的,赔不了。”   蕙娘神情恍惚,却见辛离离手里举着一块用萝卜雕成的花,对院子里的小道长诱惑道:“谁能将空空子观主请下来,我一会儿给它雕个小兔子!”   “我不想要兔子,我想吃!”   小道长们哄笑出声,伸着手嚷嚷道:“我要,我要!”   就连无午与无未也活泼地跟着喊,最后他们抉择出三人,跑着上了山。   要吃锅子怎么能少了空空子观主,若非他当日一口应下司马佑安入观的请求,她们今日在哪还不知道呢。   铜鼎都是陈柏卓淘换来的,这个缺耳朵,那个缺个腿,不过不碍事,不漏水就行,因为小孩子比较多,这个时代又没有辣椒,辛离离用鱼肉熬煮了一大锅奶白的锅底,上用葱花点缀,光闻着就让人想喝。   各式各样的野菜、被片好的鱼肉、用鱼肉打成的鱼丸、新鲜鸡蛋、还有豆腐,一样样被分成小份摆放在了圆桌外围,最中间则摆放着铜鼎,铜鼎从外观上看就是个圆圆的锅子,但内里却分隔出了四个空格,不禁让辛离离感叹,这不就是古代版火锅么。   除此之外,怕东西不够吃,袁依婉还做了好些个鱼肉夹馍。   这东西之前辛离离都要吃吐了,好久不吃之下,竟还有点想念,眼里渴望想吃,奈何肚子不给力,就她的小胃口,唯恐吃了就吃不下其他好吃的东西,是以神情颇为纠结,被袁依婉瞧见,轻轻揪了揪她的小耳朵。   眼里询问着:给大郎准备的长寿面可要做了?   论做面食,那没日没夜的揉面烙饼,都化作了经验,就是辛离离也得承认一句,她从母面食快要出师了!   一整条长寿面非常考验技术,要求一根面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而且必须是完整的一条,绝不能断。   袁依婉害怕面断,揉地十分小心,不夸张的说,她站在厨房一上午都没忙出汗,只做这一根面条,竟是出了一身薄汗。   熬煮的时候辛离离站在她专属小板凳上亲自来,长寿面的汤底是早就吊好的鸡汤,油脂已经全被剔除了,只剩晶莹剔透泛着黄的汤汁。   她还在里面卧了个鸡蛋,溏心的!   司马佑安绝对会喜欢的,别以为她没观察到,遇见溏心的他总能多吃一个!   忙忙乎乎日头高悬,竟是快到晌午了,该开饭了,向外张望,果不其然瞧见了被小道长围住的空空子观主,他也下山啦。   陈柏卓端着热乎乎的锅子汤底倒进了铜鼎中,香味散开,引得小道长们全围到了桌子旁,他护着想伸手的无辛,叮嘱道:“不能乱碰,下面有柴火,小心烧着手。”   从人群中一眼就抓住了司马佑安,他颔首道:“大郎你看着他们点,我去端菜。”   要过生辰的司马佑安今日不准进厨房帮忙,所以一天下来,他几乎都在带孩子,但他也不用做什么,本身安安静静往那一坐,小道长们自觉不打扰,也不做出格的事,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本身就害怕他的小道长们:……谁敢乱闹啊。   帮着他们爬到椅子上坐好,在他们坐得歪歪扭扭新奇瞧着椅子时,本来安静的街道突然变得喧嚣起来,竟是何七郎和商人崔郎君在外面碰上,一道过来了。   他们不光自己过来,何七郎带着他的奴仆,崔郎君竟是带了他儿子和儿媳还有小孙子一起来。   厨房里基本没什么事了,陈柏卓一个人盯着,袁依婉和辛离离急忙擦干净手走了出来。   何七郎仗着人小,率先开了口:“夫人今日容光焕发,想来是有大好事了,祝夫人今日开业大吉,日后生意红红火火,小子不才,整日听着候奴说客栈修建成何样子,心中惦记非常,今日特地前来想求夫人个恩典,且容我去湖生旁边的屋子住上一日。”   他言语真诚,脸颊上浮现出的酒窝,本就长得如同贵公子一般,这样一笑便让袁依婉心软了三分,赶忙与他寒暄,让他和候奴入住。   这边崔郎君不甘落后,将自家孙子抱在怀里,用小孩子打开局面,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自从官道开了,我就去信让儿子儿媳赶紧过来,这两人紧赶慢赶终是赶到了,他们舟车劳累,我那里尚未整理好,麻烦夫人给收拾出个屋子让他们今晚好好休整一番。”   他儿子儿媳都是生意人,一张嘴便是俏皮话,愣是说的好像袁依婉不让他们,他们就要流落街头一般。   袁依婉心下熨帖,什么惦记着感觉新奇想入住,什么家里没有收拾好,这分明是怕她们家开业因着恶节,怕没有人过来,所以特意捧场来了。   衔着珍珠的步摇在阳光下摇晃着,袁依婉轻轻摇头,语气轻快道:“快快入座,离离,去拿新餐具,菜怕是不够,我再去准备些。”   何七郎叫道:“夫人,不忙,我观这两大桌子菜,定是够吃了。”   将孙子赶到小道长那边联络感情的崔郎君落后一步道:“正是,夫人,我们不请自来,哪有让主人家麻烦的道理。”   袁依婉掩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豆腐都是现成的,做菜容易,今日正好是大郎生辰,我们还没谢过你们特意赶过来。”   “这,今日竟是空忱子道长的生辰吗?”何七郎和崔郎君异口同声惊道。   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火花四溅,一个道:“我竟不知空忱子道长生辰没带贺礼前来,失礼失礼。”   一个从自己拽下自己身上压袍子的玉佩说道:“长者赐不可辞,这块玉送予空忱子道长。”   瞧见那玉佩,何七郎脸上闪过懊恼,他身上也有压袍玉佩来着!   玉佩温润光亮,瞧着就是崔郎君平日里的喜爱之物,哪里能收,司马佑安站起身施了个道家礼,比划两下微微偏头示意辛离离。   眼睛都快扎进铜鼎里的辛离离只是余光扫见司马佑安的动作,嘴上就利索给出解释,“崔伯伯心意领啦,玉佩就不用了,还是快快洗手,我们开饭罢!”   最后一句想也知道必定不能是司马佑安说的,绝对是辛离离自己的真实想法,席间众人哈哈大笑,互相招呼着落了坐。   小道长们和崔郎君的小孙子单独一个桌,剩下的人一个桌。   长寿面早早给司马佑安端上了桌,收获了一堆祝福与贺礼的他将一碗面干干净净吃掉了,对晶亮着眼睛的辛离离点头,示意味道不错,得到了辛离离一个夸张的欢呼。   而后他便静静地坐在那瞧着陈柏卓和何七郎高谈论阔、崔郎君讲述他早年间行商路上遇见的趣事、空空子吃饱喝足后老神在在讲些玄乎的话。   杯盏交错间,辛离离悄悄用手指戳了戳他,塞给他一个荷包,她小眼神乱飘轻轻说道:“生辰贺礼。”   见他已经要打开了,连忙又伸手拽住了荷包,小心道:“看了可不许生气!”   司马佑安被挑起了兴致,甩开她的手,要看她又打什么鬼主意,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一看,饶是他也忍不住眉梢微动。   “那什么,这不是最近囊中羞涩,你也知道我,绣花是绣不了的,雕刻也没那手艺,只会在菜上雕朵花,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做饭好吃了,今天这一大桌子菜,一半都是我准备的!”   急忙邀着功,辛离离将他手指缓缓合拢,直到看不见那坑坑洼洼的二两银子,才可怜兮兮道:“我绝对把身上最后的钱都给你当生辰贺礼了!真的!”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我现在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另外国师写完后,你们更想看天道还是更想看太子妃?我现在就要抽空开始准备了(脑子里想想哈 )。   天道中心词:虐恋情深,又名《我差点与天道BE了》,或者《大师姐差点和天道BE了》,我可能会换成这个文名~   太子妃中心词:全家重生,真假嫡女,太子妃、竹马,太子、贵妃之间二三事。太子妃重生后的目标:姐姐妹妹一起搞男人。   两本书都会写,只是先写与后写的区别。这章依旧发红包哦!感谢归来。   ————   感谢酸奶的1个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卓思晨是我 10瓶;相左 2瓶;纸、忙碌中的陀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桌椅生意定 (晋江首发)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好名字。”   崔郎君的儿媳妇轻轻放下房门口刻着鹿鸣的木牌,招呼着在院子里玩秋千的儿子,擦擦他额上的汗水, 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房间里面香香的, 就跟回到家了一般,睡得特别好。”   小儿认床,每每换了地方都睡不好,此番赶路人都蔫了,看他这般高兴,她便也放心来来。   初识听闻父亲硬要他们睡在二十一云斋时, 她心里不是没有埋怨的,但真睡了下来,竟又觉得同家中没甚区别, 就连她夫君也夸屋中摆设精妙。   生意做的广,路走的多,便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客栈,如这般可以自己做饭、洗衣, 像家般的客栈, 还真是第一次见, 怪道父亲非要结识。   “夫人可是起了, 是否要用朝食?”在他们隔壁院子里的袁依婉因着要早起做豆腐,率先听见了动静, 便隔着墙壁问话。   她一问, 蕙娘便紧张起来, 端着托盘开始练习, 生怕自己打翻豆腐和豆浆。   豆腐和豆浆都是特供给住宿的客人的, 昨日崔郎君和何七郎非要捧场, 她们也不能小气了,这些都是辛离离自己做的,如今她做的豆腐那是异常难求的。   崔郎君的儿媳妇应了一声,蕙娘便端着东西走了过去,原本应是商铺的地方被隔出了两个房间,左右对称,中间留了一条通道。   绕过院中石墙屏风,来到后院,视线徒然开阔便被满院子错落有致的鲜花和树丛吸引,崔家一家三口此时正在赏花,见到蕙娘十分客气。   蕙娘尽力让自己不丢东家的脸,稳稳将豆浆和豆腐放在院中石桌上,按照教的话介绍道:“夫人、郎君,这是我家夫人特意让我给带来的豆乳和玉膏,还请品鉴,另外夫人让我问问,客栈睡得可好,可还有改进的地方?”   崔郎君的儿媳先是道谢,而后才道:“云斋当真是处处让人满意,初初见到屋内精巧的圆形拱门还让我们吓了一跳呢,便是从来不敢自己睡的小儿,昨晚都嚷嚷着要自己一个人在惊奇的房间内睡觉。”   整个客栈的后院是在普通百姓人家房子的基础上改建的,厨房、卧室、客厅、书房应有尽有,且卧房有三间,足够人数多的人一起住。   每一间房的布置都不一样,其中一间被布置的稍显童趣,不止小孩子喜欢,便是女郎们也会喜欢,吸引崔郎君孙子的可不就是那间房。   吃过朝食崔郎君儿子一家提出告辞,他们毕竟是崔郎君的家人,崔郎君可是在京口县买了个三进院子的,来这不过是捧场,此刻要赶回家了。   崔郎君的儿媳真心实意同袁依婉道谢告辞,要付一晚的住宿费,袁依婉怎么可能会收,想到辛离离平日里小嘴念叨的宣传、广告,便道:“夫人住的舒心才是对二十一云斋最大的肯定,若是夫人喜爱,不妨多替我在友人中美言几句。”   “那是定然的,”说着,她十分不好意思道,“倒是还有一事,不知夫人可否卖我些房间内燃着的香,那香不浓不淡,我儿晚上说闻着香睡得极好,他往常夜里常常起夜,偏生昨晚睡得香甜。”   只怕不光是香的缘故,还有他和累了一天,身体乏了的因在。   袁依婉便拿木盒给她装了些,又将香的名字告知,才道:“此香是我从何七郎的铺子那寻来的,日后,你直接去他那,或是你们自己上些都比从我这买合适些。”   这话说得极为实诚,一时间倒是让崔郎君的儿媳更加肯定与她家交好,百利而无一害,当即便应承下来,不再推辞。   送走他们,对面的何七郎与陈柏卓也收拾好出来了,近段日子陈柏卓总是用早上没时间吃饭为由来她们这蹭饭,便带着何七郎和候奴过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志同道合之感。   据候奴说昨晚两人底足同眠,聊到三更天方才吹灯睡下,也不知两人哪来的那么多话聊,且观两者神态,何七郎就差把崇拜二字刻在了脸上。   不禁让辛离离感叹,这得亏她知道陈柏卓对从母有些小意思,要不她指不定要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向去了。   陈柏卓上前一个巧劲将辛离离抱在臂弯里,笑道:“离离昨晚睡得可好?”   问的是离离,奈何眼睛黏在了袁依婉身上,辛离离拍拍身下坚实的臂膀,决定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爱孩子,点点头道:“睡得好呀,从母睡得也好,临睡前,离离还帮从母捏肩膀了呢。”   陈柏卓满意了,悄悄塞给了辛离离一两银子,辛离离倏地眼睛就亮了,连忙当着袁依婉的面疯狂拍彩虹屁,惹得袁依婉暗地瞪了她一眼。   抱朴真道观今日照旧休息,但一众道长昨晚食过饭便重新回了道观,主要她家住不开,所以今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就只剩司马佑安一人了。   他先是不着痕迹观察了何七郎和陈柏卓半晌,而后落在了陈柏卓和辛离离的小动作上,她这不又有钱了?   辛离离将银子藏好,决定对他的视线避而不见,生辰都过了,休想让她再掏钱!   他们用着昨日未收拾起来的桌椅吃着饭,隔壁见儿子儿媳一家回来,但何七郎却没回来的崔郎君杀了过来。   他笑的跟个弥勒佛似的,和和气气地进了门,何七郎顿时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他摸着桌子问向袁依婉:“夫人这客栈的桌椅生意,可否让崔某人也参与一下?七郎吃肉,我喝汤便是。”   何七郎昨日在客栈睡了一晚,晚间又试了桌椅的妙处,也正想询问桌椅生意呢,岂能甘于人后,也没听清崔郎君说什么,抓住桌椅的字眼立刻便争取道:“我也正有此意,想要做桌椅生意,夫人也考虑一下我。”   袁依婉被这两人的说辞弄得一愣,因着这桌椅是陈柏卓帮辛离离弄的,所以她下意识看向了陈柏卓。   陈柏卓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何七郎,崔郎君便也将视线望向了何七郎,脑子一转说道:“原来生意已经属意给七郎了?七郎生意主要都在京口县,我不与七郎争,主要销往洛阳,七郎意下如何?”   何七郎却是深吸一口凉气,说道:“你们看我作甚?”   他脸上的小酒窝都要被吓没了,放下手中筷子认真道:“这桌椅乃是陈兄拜托我赶制出来,我只是帮了个力所能及的小忙,桌椅生意我并未参与其中,崔伯伯若是相中了这桌椅背后的利润,只管与他们协商,实不相瞒,我也是想做这门生意的,大家一起争取。”   崔郎君一脑门子疑惑,问道:“我记得桌椅初到那日,有人寻问桌椅定价几何可能出让,夫人说的可是那生意交给你了,让他们找你去。”   “啊!”却是本不该插话的候奴说了话,“那日是围观的人太多了,夫人急中生智说是郎君做的桌椅,以防大家不依不饶,我便一口应下了。”   他摸摸头,咧着一口大白牙,“后来事太多,我把这事给忘了,没同郎君说。”   何七郎看着自己奴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中小人不住捶胸顿足!此事怎么就不早早与他说!亏他碍着兄弟情面,一直不肯张嘴!要不现在桌椅生意都做起来了。   “原来竟是场乌龙!”崔郎君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既然这样,夫人意下如何?我崔某人旁的不敢说,做生意可是把好手。”   辛离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默默干饭。   原来是场乌龙,崔郎君认为桌椅生意被何七郎近水楼台先得月给得了,何七郎又不好意思张口,拖来拖去拖到现在,两人齐齐张口,反将袁依婉给难住了。   两人都和自家豆腐生意有关系,得罪哪个都不好。   客栈生意陈柏卓也是出了房子出了力的,袁依婉不能自己决定,便询问陈柏卓的意思,看看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哪料陈柏卓上来就给两人泼了冷水:“桌椅虽舒适,但恐难入世家大族之眼,只怕只能从普通百姓这入手,且制作桌椅难度低,不夸张的说,任何一个手艺高超的木工都能做的出来,两位慎重。”   辛离离在旁边不住点头,可不是么,现代家具市场拼的可都是质量和花样了。   可崔郎君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绝对不是,他笑呵呵道:“这点湖生放心,循序渐进这四个字,别人不懂,我做这么多年生意下来,可太了解了,你们就且放心将生意交给我。”   他看向何七郎,想着他与陈柏卓交好的样子,突的就提点了一句:“我们完全可以先将桌椅在京口县推广起来,日后打上抱朴真道观的印,不愁销路。”   只要抱朴真道观一日不倒,他们就一日有说辞。   何七郎虽不懂崔郎君为何点他,却极聪明的接话道:“旁的不说,京口县周边哪里木料最便宜,木匠活最好,我一清二楚,想要做桌椅,我能提供强有力的支撑。”   崔郎君慢悠悠道:“七郎负责制造,我负责打开销路,你们觉得如何?”   你们两个人都把分工给搞定了,我们还能说什么,辛离离撇撇嘴,呼噜噜喝着面糊糊,待所有人看过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声音弄大了,眨眨眼企图蒙混过关。   司马佑安微微偏头注视着她,用手势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这些桌椅没有其他样式了?   一直想融入家里,默默学习手势,看懂了的陈柏卓立刻道:“你们出成本、负责销路,我们可以提供新奇的样式,这些桌椅材质不同、花纹不同、甚至稍微矮上一截,效果都截然不同,本就是我们离离的点子,后续我们还能提供更多,我们要占三成。”   辛离离睁着无辜的杏眼:嗯?   至此,桌椅生意就被拍下了板,袁家技术入股占比三成,何七郎实物入股占比三成,其余四成皆归销路广的崔郎君。   所以她们家只需要每天画点花样,坐等收钱就行了?   天下竟还有此等好事,就凭在现代见过的沙发、懒人椅、人体工程学椅、防止小孩近视桌、餐桌等等,灵感源源不断来啊。   她格局小了,刚开始以为要按每张图纸给钱,狠还是叔狠,开口就要三成,   那还开什么客栈做什么豆腐生意,当只快乐的小米虫不就好了。   “二十一云斋,可是客栈?还有空房吗?”   “有有有!”辛离离欢乐地奔了出去,我们小孩子也不做选择,都要!   作者有话说:   本可以将桌椅生意全部拿下的何七郎:这奴仆得辞退了辞退了!   你们的留言我都看到啦,太子妃目前票数一骑绝尘,打压式超过天道,还有没有投票的啦?今日继续有红包雨。   (珣子的碎碎念:我胖了!这不合理,值守那么累,我还上了一段时间夜班,每天早上都觉得自己瘦出了新高度,怎么可能会胖呢?我还想着值守完事之后发W B向你们炫耀我瘦了!哭~大哭~~)   悄悄地说:错别字还没来得及挑,明天改哦,如果大家瞧见了就告诉一声,么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相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专薅你羊毛 (晋江首发)   辛离离冲出去的时候, 二十一云斋外正停着一辆马车三辆牛车,车帘上绣着复杂的家徽,询问她的人虽一身奴仆装扮, 但衣料都是上好的绸, 可见其富贵。   视线在马车上转了一圈,她就收了回来,从母和三郎的母亲正在做豆腐,蕙娘从没接待过客人,现下就得她来出面了。   小小的人儿板正地施礼,同其道:“我家客栈可单独住房, 亦可包院子,两者价格不同,包院子虽价格贵, 但也能住更多人,这些牛车马车也是能够放得下的。”   都不用回复主人家,这位奴仆便回复道:“我们包院子,小女郎可能做主, 我们要在此住些日子。”   许是见蕙娘亦步亦趋跟着辛离离, 辛离离半点小孩子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所以奴仆的问话便显得很尊重她。   管中规豹, 奴仆都这般知礼,想来主人家更有教养, 辛离离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她脆生生道:“包院子一日二两银子, 赠单独住的两个房间, 共有四间主房, 另配书房、厨房、客厅, 免费提供朝食, 若是单独租房的话,不贵,一日五百文钱。”   饶是问话奴仆都被这价格震惊了一瞬,复又问了一遍,“一日二两银子?”   辛离离肯定点头,回了句:“我家客栈可同外面的客栈不一样哦,再者说,这价格同洛阳差不多的啊。”   是差不多,但洛阳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新国都,你这是什么地方,偏僻的京口县!   看他一脸穷乡僻壤出刁民,又不能开口骂的憋屈表情,辛离离大发善心的给解释了一遍:“我观你们不是本地人,是来抱朴真道观的吧?可惜你们来的不凑巧,抱朴真道观闭观三日,大后天才开观,也就是说你们要在这至少住三日才行。”   “你们已经走到山脚下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条街住下等着山门开,这条街上除了我家的客栈,还有免费容纳流民住的房子,不过我估计……”   她在一行十多人的车队上看了看,“你们应该不会选择住在那,要么反回去京口县,京口县的客栈环境你们应该去过,不说一般吧,只能说是可以睡个觉,而租房的话都是按月起租,你们初到此处,未必能那么快租到房子。”   “所以说,”她摊摊手,“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住在我家客栈啊,不过就是花费高些,但你能享受到更优质的服务,更舒适的环境,又免去来回折腾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马车里突然传出了女子的笑声,车帘被着绿衣窄袖的奴仆掀了上去,露出坐在里面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妆容得体,着一身紫粉相间的宽袖长袍,望过来的时候眼中似含着一汪春水,看得辛离离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这小女郎口齿伶俐,当真是有意思极了,”她似是想逗逗辛离离,便又问道,“你家客栈与别处的有甚区别呀?”   辛离离扑闪着她的杏眼,一副被美貌所捕获的小表情,捂着小脸道:“我家客栈自然同别处的‘妖艳贱货’不一样,看在夫人这般天仙的人儿面上,只要夫人在我家客栈住,我就给你们优惠,住五免一!”   默默跟在辛离离身后,看她一副想免费给她们住的样子,焦急地想捂住她嘴的蕙娘,诧异极了,最开始说好的不就是住五天给免一天吗?   笑话,美归美,钱不能少赚!她辛离离拎得门清。   她哒哒哒跑到马车前,被周边的奴仆们拦住,那美貌夫人扬扬手,就见长得圆润可爱的小女郎顶着头顶两个小揪揪,摇头晃脑跑到了马车车窗下,拱着小手说:“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上我家客栈参观一圈,你就知道离离所言非虚啦!”   美貌夫人伸手掩面,露出了她染着花仙汁的红指甲,她道:“原来你叫离离,那我便也这般称呼你可好?”   辛离离故意歪头,撒娇道:“当然好啦,夫人要不要去看呀?”   被辛离离萌了一脸,又本身就喜爱小孩子的美貌夫人哪里还能坚持得住,当即道:“那好,我们便参观一下。”   “夫人!”她身边的一众奴婢、仆从一脸信不过这花言巧语骗夫人下马车的辛离离样,各个争先恐后要替夫人去参观。   美貌夫人轻瞟了他们一眼,他们便不敢再说话,绿衣女婢扶着她下了马车,辛离离一马当先带着她们先去了花间集。   花间集便是她给自家院子隔壁的民宿起的名字,她指着依旧开着窗户的鹿鸣说道:“这间房和对面那间便是单独出租的两间房,它内里摆设最与众不同的便是高脚木桌椅,这可是你们在别的地方见不到的。”   进了房,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美貌妇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她对那桌椅不甚感兴趣,倒是对有这流苏的圆拱门十分好奇。   不给她询问的机会,憋得越久,好奇心越大,辛离离带着她们继续往里面走,青石板上脚步声踢踢踏踏响个不停,悄悄往下一看,果然在美貌夫人脚上看见了高脚木屐。   她就想问一句:脚不疼吗?   院子里鲜花遍地,且多是没见过的花儿,艳丽的红和黄强势闯进眼中,又有星星点点的紫宛如银河般,将她们拉到人间,再一回首,石桌、秋千恰到好处点缀其中。   见她们想赏个花,辛离离给蕙娘使眼色,快,去将房间内的熏香点上!这可是大客户!   她滔滔不绝讲着设计理念,又拖了几分钟,见蕙娘将所有房间的门窗全打开了,这才带着她们继续往里走。   花间集后院的每间房那都是花了心思的!   铺着软软乎乎,由陈柏卓组织人上山围猎的兔毛地毯,挂着从湖边捡的晶莹剔透小石子的亮晶晶门帘,一样的圆形拱门,便是窗户都有一扇是半圆形的主卧。   你再深嗅,丁香味环绕在身,到处粉粉嫩嫩,房间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巴掌大的小木雕的次卧。   摆好了竹简、笔墨,有着美人榻、小软垫的书房,岂不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的。   参观至此,谁还能说二十一云斋值不得一晚二两银子!   便是跟在美貌夫人身后的绿衣女婢,都差点惊讶出声。   美貌夫人明显已经意动,决定要再此住宿,辛离离却还想再宣传一下,只凭美貌夫人回家不经意同人聊天,带出二十一客栈都是自家赚了。   她道:“花间集以富贵舒适为主题,我家还有全部取材于山林间的苍山泱,是特意为平日里喜好道法之人准备的,夫人,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夫人还没说话,她身后的绿衣女婢已经忍不住了,“好啊,郎君平日最喜道法了!夫人?”   美貌夫人轻声训斥一句,一双美目落在辛离离身上,辛离离小手一挥,走着。   苍山泱与花间集布局一样,不同的是房屋内的装饰,处处以简洁大方为主,便是院内,种的都不是鲜花,而是梅树。   梅树都是陈柏卓一颗一颗费劲寻来的,目前还在扎根休养生息中,暂时没有开花,但这院中竟是有间亭子,亭子的每一根柱子上还都雕刻着花纹,尽显心意。   因主要面向对象是郎君们,所以用竹子编的案几、蒲团,木雕的杯子水壶应有尽有,尤其是书房,与花间集的舒适不同,更显冷冽。   整体的色调都是沉绿,便是香薰都不似花间集香甜,让人一进入心就静了下来。   苍山泱尚未参观完,美貌夫人已经有了决断,“小女郎,这苍山泱我们住五日。”   “夫人痛快!”   虽然没料到她竟然选了苍山泱而不是花间集,可五天那就是八两银子啊!   辛离离小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她们要是能再住几日,装修客栈的钱可就回本了。   她赶紧道:“夫人这般豪爽,离离也不能差了,每日的朝食都给你们免费提供玉膏和豆乳!京口县有名的臭豆腐夹馍、炸豆腐丸子、脆皮豆腐,离离这里也能做,而且给你们算成本价!”   美貌夫人一行人被挺着小胸脯的辛离离可爱到了,随即又被她家小小的客栈竟然大言不惭说有玉膏给弄笑了。   辛离离不解释,吃到了就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她指着后院的厨房道:“厨房也能用,柴火都是免费的,你们可以自己做饭,当然我们是不免费提供蔬菜和肉的,这个需要你们买,再往后看那里有空地和棚子,可以将牛、马放那里,有事就去袁氏豆腐找我们,都是一家哦。”   “你们现在就可以入住了哦,但得有一人跟我去登个记!”   要交钱的事,那自然是由最初问话的奴仆了,辛离离占据了三郎母亲平日待的柜台,在奴仆的注视下,平淡地踩上自己的小板凳,从柜台内“钻”了出来。   奴仆强忍脸上笑意,从荷包内掏银子,见她拿着毛笔要在竹简上写字,问了一句:“小女郎可要寻位夫人或是郎君过来。”   看不起谁呢,这一年的字还能白练怎么的,她小手牢牢握住毛笔,说道:“诚谢惠顾,五日房费八两银子,再交二两银子押金,一共十两,待你们退房,退你们押金!”   说完她笑吟吟道:“屋内设施不要损坏或是偷盗哦,到时候要扣押金的!”   虽有些不明白她某些字眼的意思,但前后句联系起来,奴仆倒也听懂了,知道这是小女郎不高兴了,便利落地交了钱,亲眼见证小小人儿在他面前写起了字。   这年头,随便一家客栈的小女郎都会写字了?   作者有话说:   蕙娘表示:学到了!   (珣子的碎碎念:我要减肥!从今天开始!)   真的只是略略略短小。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有一念 20瓶;   么么么 第四十七章 笔墨纸砚纸(晋江首发)   在苍山泱住了人后, 花间集也被专门从白鹤观那赶过来的世家住下了,世家姓白,此行过来的是他家的老夫人和大儿媳, 郎君们据说身有要职不便脱身。   住在对门苍山泱的美貌夫人是为求子, 而白家过来的目的,便是要为自家男人求福报。   辛离离在柜台后面驻着小脑袋,幽幽道:“这要是有抱朴真道观的护身符、求子符、桃花符,只怕要卖爆了。”   “护身符,那是何物?”蕙娘不明所以问道。   如今两方都没退房,她不便过去整理, 甚至垃圾都不用她来倾倒,客人们自家带的奴仆就全都收拾了,没有活干让她惴惴不安, 便找了块抹布反复擦拭袁氏豆腐的案几和蒲团。   袁氏豆腐向来早晨和上午忙碌,一到下午只需将豆腐放在固定的位置等它压制成型即可,是以下午轻闲的很。   三郎母亲同袁依婉打了声招呼,早早回家看孩子了, 待明日天不亮, 她再过来。   司马佑安已经回了山上, 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辛离离摇头叹道:“你不懂啊。”   “离离,过来练字!”   辛离离小脸一皱, 长叹一口气, 怜惜地摸摸毛笔, 笔墨贵重, 记账就得了, 她可舍不得拿它练字, 想到一会儿又要用刻刀在竹简上刻字,顿觉人生灰暗。   在几次三番差点用刻刀划到食指时,一直观察她的袁依婉,心惊肉跳让她不要再刻了,现在家中生意走上正轨,眼看着客栈前期投入的钱也能回拢,不至于一套笔墨都给孩子使不起。   袁依婉想着要拜托何七郎再给采买一套上好的笔墨,就先领着辛离离回到了商铺里,拿出了柜台中的笔墨。   袁氏豆腐的商铺里放着两套桌椅,都是专门给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做的,她将笔墨放置在辛离离的专属小桌子上,淡淡道:“练五十个大字,可还记得如何握笔?”   “记得呢,”辛离离小奶音可怜兮兮回着,“笔墨多贵呀,我觉着我不用呢。”   用刻刀一个时辰能刻十个字,每日只需刻二十个大字,轮到笔墨,翻着番得涨啊这是。   袁依婉不为所动,甚至找出了树枝,轻轻点在竹简上,对她道:“字要有骨有型,你写得却软趴趴的,横平竖直,再写!”   “字太大了,影响美观,再写!”   “字太小了,挤在一起,形如蚊蝇,再写!”   “字与字之间要有间距,挤在一起,眼睛看得不疼吗?再写!”   再一遍遍的再写中,辛离离皱着小眉头,不断改进,觉得自己好像都不会写字了,同从母教她练字中做对比,以前写的字恐怕都喂狗了   她低着头也不反驳、也不耍赖,写累了就动动手腕,接着再写。   这股韧劲,让在一旁的蕙娘暗暗称赞,不愧是夫人家的小女郎,哪怕是她自己被夫人连续不断这般训斥,也要起情绪了。   “夫人,你看,我说这家的小女郎会写字,夫人还不信。”门口美貌夫人的奴仆站在她身后轻声同她道。   今儿个,是她们入住苍山泱的最后一天,这几日美貌夫人除了去抱朴真道观,哪里都没去过,甚至是第一次来袁氏豆腐,她是特意来同辛离离告辞的。   可她目光却流连于袁依婉身上,细看之下,激动、酸涩,种种情绪积攒在起,令她定在原地,脚步不迈。   那厢袁依婉低着头检查辛离离最新写的字,步摇晃到她的侧脸,投下一小片阴影,这厢蕙娘发现了她们迎了过来,询问两句走到袁依婉身旁说有客人要退房。   袁依婉在辛离离亮晶晶的眼神中,抽走她的毛笔,点点她的小鼻子道:“稍后,这个‘行’字重写十遍。”   辛离离哀嚎一声趴在了竹简上,印了半张脸的墨水。   不看她耍宝,袁依婉走到柜台,翻出记录客栈收入的竹简,抬眸看向美貌夫人道:“夫人,一共是八两银子,在住宿期间,夫人并未向购买任何东西,尚需退夫人二两……”   两双美目相对,纷纷怔愣,袁依婉轻轻张口,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美貌夫人急切走进了屋,死死盯视着她,眼中水汪一片,问道:“你可是汝南袁氏之女?”   汝南袁氏?曾经的世家大族。   跟在美貌夫人身后的绿衣女婢和奴仆惊讶,不断打量袁依婉,听到问话的辛离离也一杆子蹦了起来,警惕的看向美貌夫人。   却见那美貌夫人胆敢伸手去碰她从母!   不待辛离离要如同炮弹般奔过去,美貌夫人已经握住了袁依婉的手,哀切道:“可是婉婉?婉婉,是你罢,你可还认得我?”   话音未落,泪先至,泪珠断了线似的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美貌夫人哭道:“当年你们一族比我们率先从长安出发,待我们抵达洛阳问询你们时,只得到你们一家均被蛮人劫掠而去的消息,我家父兄痛恨不已,几番打听,却没有任何……”   她摇头,未尽之语显而易见,“婉婉你没死,我们都以为……”   话实在说不下去,她捂住嘴,竟流露出了闺阁时期才有的脆弱。   袁依婉长睫扇动,半晌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是曼曼啊?我未死,是高兴的事,你哭甚?”   曼曼是美貌夫人的闺名,如今除了娘家人,便是夫君都不曾这般称呼她,她顿时哭得更加凶狠。   从绿衣女婢那里接过手帕,袁依婉为她擦拭脸上泪痕,说道:“怎的同以前一样爱哭,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美貌夫人生疏又想和她亲近,焦急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被蛮人劫掠,十去九死。   袁依婉神情平淡,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都过去了,她便垂下眸子道:“拼着一口气,逃出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问的,人回来便好,便好,”美貌夫人懊恼不已,理智慢慢回归,这才转头看向辛离离,美目含泪遗憾道,“这是你女儿,当真是激灵可爱。”   “这是我阿姊的孩子,你也知道,我阿姊嫁到京口县了。”   “你阿姊?”美貌夫人反应过来,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便了然的不再问,她阿姊当年非要嫁给寒门子弟,被逐出袁家一事,在长安闹得人尽皆知,只道:“甚好、甚好。”   半晌,屋内寂静,她忍不住般侧过头道:“婉婉,我兄长娶妻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袁依婉和美貌夫人的兄长,定过亲,两家曾协商,抵达洛阳后,便为两个孩子操办婚事,只可惜物是人非。   袁依婉心中早已忘却了那位鲜衣怒马的长安少年,只是轻轻摇头,释然道:“替我道一声恭喜。”   美貌夫人叹道:“可惜了。”   她既为本能生长在世家中,嫁给兄长享受富贵生活的袁依婉可惜,也为她如今沦落至此的境况而可惜。   可袁依婉却肯定道:“不可惜!”   她眸里只有满足,“能从蛮人手中逃出生天,能寻到阿姊之女,能带着两个孩子活于人世,已是幸运非常。”   定定的看着袁依婉,美貌夫人突地一笑:“是我着想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一笑便如百花盛开,芳香四溢,她使劲握住袁依婉的手道:“我不日便要启程回归洛阳,能在此地见到你,真是诸神庇佑,不枉此行。”   “我亦十分开怀见到曼曼。”   两人在院中直聊到美貌夫人必须要走不可,袁依婉张罗着给她带了些特产,承诺若有朝一日到洛阳,定要去寻她才是。   从始至终,袁依婉都只问了美貌夫人娘家人安康,未曾问过她嫁给了谁,无论是谁,都不是现在的袁依婉能够与之相交的。   辛离离晃悠着小腿,美貌夫人竟是从母闺阁时期的手帕交!这谁能想的到,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可不能再玩了。   她的日程可是排的很满的,上午跟着从母将自己要做的豆腐做出来,顺便给两方客人磨出豆乳,下午就要练字、练画、背书……   字已经练完了,现在要练画,练画是近日新添上去的课程,因为她们家的桌椅生意要用技术入股,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要懂画。   原本她还担心短时间内自己无法作画,只凭口述让司马佑安来画很难画的清楚,陈柏卓就率先想好解决办法了,他和之前做门窗老实本分的木匠们签了契书,按五两银子一套,来买他们雕刻出来的小桌椅。   是的,小桌椅。   这还是之前司马佑安给辛离离做小推车给他的灵感,画画要在羊皮纸和丝绸、麻布上作画,成本过高,不如做个缩小版实物来的方便快捷。   都是做了多年木匠的人,知道雏形,用不同的木料,雕刻出不同的花纹图案便是一组,巴掌大小的桌椅能耗费多少木料,领了活计的木匠们老实本分,绞尽脑汁在桌椅上搞创新,还真让陈柏卓凑了五种形式的桌椅交给了何七郎。   何七郎那里已经找好了京口县空旷的地界,正要交钱买的时候,倒是让陈柏卓给拦下了,提点这个早就对何家主家满腹怨言的何家庶子,用何家的名义买,赚了钱,分不分予他们?   既有脱离之心,便要早做打算。   感谢陈柏卓的提点,又十分信任他的何七郎,用陈柏卓湖生的名字买了地、置办了一个小型的作坊,内里的人全是他庶家的奴仆,可靠的很。   而崔郎君已经打着抱朴真又出新花样的名头,在周边广为宣传桌椅的妙用,他眼光毒辣,定位人群就是普通百姓,世家大族那是连边都没碰,他自己便是世家庶枝一脉,太了解他们对此的不屑了。   桌椅定价不贵,便宜木料的普通人家省吃俭用三个月便能买上一套,加之袁氏豆腐屋内除了辛离离和司马佑安的小桌椅,尚有两组可以免费给坐的桌椅,商业街本就眼馋的人来此尝试一坐,回家便商量订一套,还真打开了桌椅生意的市场。   虽然买的人多是商业街的百姓,但生意慢慢做,先将市场抢占了,让人一提起桌椅,头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抱朴真道观桌椅,那就能吃下市场上绝大部分的份额!   与此同时,何七郎跟着崔郎君跑前跑后,亲眼见证他是如何售卖桌椅,打出宣传广告的,源源不断的吸收经商知识,自觉已非昔日七郎,急需展示自己,勇做尝试,便在豆腐的花样上开始下功夫,一时间袁依婉每日出豆腐的量又增加了,家中资产不断累积。   桌椅生意风风火火开展着,离离的学画课程别别扭扭进行着,让袁依婉忍不住叹道,天赋这个东西着实奇妙。   学画学的不怎么地的辛离离,就委屈,她真认真学了,但奈何就是学不明白啊!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能将自己想做的桌椅如愿以偿画出来了,不再是笔直的椅子,而是圆滚滚、胖墩墩的小板凳,整体形状就像是胖乎乎的灯笼,因着形状可爱,售价低廉,做出后,很是受百姓们欢迎。   骄傲!   就在辛离离为自己打气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洛阳美貌夫人的礼物,是一套笔墨砚。   那是一套就算什么都不懂的人,也能看出昂贵二字的笔墨,仔细闻,你能闻到墨块中的花香,伸手触之,你能感受到毛笔柔软的尖头。   辛离离叹道:“笔墨纸砚、笔墨纸砚,如今就差个纸了!”   作者有话说:   别问离离是怎么上厕所擦pp的,问就是不知道!此章有红包,我要发够七天!但我好像昨天忘记在作话里说了,那就顺延一天,么么。我还要跟你们说什么来着,哦,对,上一章我改了错别字,可能会出现章节修改让重新点的提示,不用管那个,不影响阅读。   (珣子的碎碎念又来了:就想问控制不住嘴,多动动,能不能减下来肥?真的,想吃。)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p 10瓶;23333随意 8瓶;纸 1瓶;   爱你们,努力更新! 第四十八章 纸该如何造(晋江首发)   得益于九年义务教育, 辛离离参加过初中手工实践课程,其中一课便是古法造纸,她记得自己还造了一张厚纸, 往里面添了许多金箔点缀, 最后拿回家兴冲冲做展示。   然而古法造纸工程繁琐,她们上课的时候,老师们早已将前面泡料、煮料等工序做完,只领着她们参观讲解了一番。   轮到她们动手的时候,所有的草木都被打成了泛着黄的纸浆,她们要做的非常简单, 就是用竹帘从抄纸槽内捞出纸浆,再晒干成型。   唯一的难度便是纸浆稀薄,不好掌控, 很难做均匀。   是以,她拿回家的那张纸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但依旧被父母珍惜地装裱起来,挂在了客厅中。   这也是童年少有的欢乐记忆了。   毕竟是简单粗糙的手工课, 时间又很久远, 远到辛离离只知道做纸是用竹子、构树树皮、麦秆之类的原材料做的, 后续程序她也只有个大概印象, 不再像做豆腐和臭豆腐那般游刃有余。   但她想做。   家里如今生意均走上正轨了,吃得饱、穿得暖, 而且小有积蓄, 都已经是百元户了, 可以说是京口县的小康殷实人家了, 她也可以捣鼓捣鼓这些东西了。   她辛离离心中也有着一股豪气, 不知道就算了, 既然知道那中国古文化不能在她这里断了,她必要给它发扬光大!   纸墨笔砚一个都不能缺!   第一步,先完成今日的功课!不然别说偷偷造纸了,她怕是想吃竹板炒肉。   第二步,去厨房做点好吃的,贿赂小道长们!然后,嘿嘿嘿。   想明白就开始行动,辛离离一向是个行动力十分强的人,厨房里面豆腐被裹上厚厚一层蛋液,脆皮豆腐出炉。   论到揉面团的时候,她踮起脚,征用了从母放在灶台上预备烙饼的面团。   她年纪小,力气也小,揉面团着实是为难她,分出一小点面加入绿色的蔬菜汁,很快就给面染上了色。   面案上一个个有着绿色小耳朵的兔子可爱地蹲在原地,就凭这卖相,不愁忽悠不着小道长们。   给袁依婉她们留了些饭,辛离离将小兔子和脆皮豆腐装进自己的小背篓中,特意没去袁依婉面前晃悠,找到三郎母亲同她说了一声,就上了山。   小背篓依旧是司马佑安给编的那支,她目前还不觉得小,可见这一年也没怎么长。   抱朴真道观内的小道长们除了像无甲、无乙、无丑这种年岁大,知礼懂事的,其余每日完成早课后,做些引领善士们轻巧活计,只有一个宗旨:别捣乱。   所以辛离离轻松就在山林间寻到了他们,且寻到了一人就寻到了一群,他们向来听话得紧,告诉他们不许自己一个人下山,就拉着其余的小道长们一起玩。   辛离离在他们眼中就是行走的美食,见了她呼啦一群人围了过来,无寅和无卯两个小女冠是这群的小头头,她们吸着小鼻子,盯着她的背篓,就差把想吃写在了脸上。   一个道:“离离,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一个说:“这回不是单独给小师叔带的吧?”   经常投喂司马佑安吃独食的辛离离半点愧疚都没有,哪次给了司马佑安,他没往下分了,是以她眯着眼睛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篓,拿出脆皮豆腐和绿色耳朵小兔子。   小道长们齐齐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黏在小兔子上下不来了。   他们吃过馒头,也见过辛离离雕各式各样的有趣的东西,可没吃过带着颜色兔子造型的馒头!   将绿色耳朵小兔子放在手心,在他们眼前晃悠了一圈,辛离离就像是诱拐小兔子的狼外婆,说道:“想吃吗?”   “想!”   “那帮离离个忙怎么样?”   急切的声音响起:“什么忙?”   辛离离弯起眼睛,如同从母每每做事不管她这个年纪听不听懂都要同她说一样,她也认真向这群小孩子解释道:“我想造一种平民百姓也能用的纸张,我们可以在上面书写、绘画,亦能用它装订成册成书,比竹简轻快快捷,比羊皮纸和绢布便宜。”   小道长们虽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大概明白,这是好事!纷纷表示要参加。   “那么就要先拜托你们别向外传,万一我们没造出来,岂不是很丢人,我们先寻找原材料,你们可认得构树?”   构树,辛离离记得是做宣纸的好材料,似乎是因为它的树皮白净,做出的宣纸雪白的原因?   忘记了忘记了,反正她记得有这种,不管是什么,都试试,试的多了,就知道哪种好用了。   小道长们齐齐摇头,“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构树?它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把辛离离难住了,她只能就着脑海中唯一的印象说:“一种会开奶黄色像朵绣球一样花的书,且树皮十分好扒。”   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山林里会开花的树多了去了。   辛离离也不好意思了,她摸摸小鼻子,说道:“除了构树、竹子也行!你们先找,找到了领我去看,每找到一棵,我给一个小兔子!”   虽然稻草和秸秆也能用,但在现在人们用这些东西保暖,且种植水稻的人少的情况下,有着山林,靠山吃山,还是上山找构树和竹子更方便些。   小道长们纷纷开口:“竹林我们知道在哪!就在山背面长了一片,师父不让我们去,说是危险,但其实我们偷偷去过好多次!”   “离离说的构树我们反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那个需要再找找。”   辛离离一听,有戏啊!先给他们一人一块脆皮豆腐吃,小兔子先记账,他们都想拿回道观摆着。   一群人往竹林方向而去,到了之后,辛离离望着比她还高的竹子,沉默了,再低头看看脚下的竹笋,不知道它行不行?   肯定是不行的,要竹子是要它的粗纤维,竹笋那都能吃了。   说到吃,她掰下一截,回去做个竹笋炒肉不错。   小道长们没带工具不会挖竹笋,大家就学着辛离离的样子,专门挑好掰的竹笋,一人手里拿两竹笋浩浩荡荡往抱朴真道观走。   出来寻找原材料的第一天失败。   道观也是一日食两餐的,辛离离避着司马佑安,将带来的吃的给小道长们分好,同他们约定明日继续,就回了家。   第二日,心里惦记事的小道长们,不再向以往那般玩闹,引领完今日份的善士们,就乖巧地朝山下走,等着辛离离新一轮的投喂。   小道长们可以说是从小长在山林间,他们带着辛离离去每一棵开着小黄花的树,小黄花颤颤巍巍在枝头,但其他花瓣落了的地方,辛离离瞧见了果子,那就肯定不是构树了。   一日、两日又一日,还是没有找到。   就在辛离离都要放弃寻找构树,不行就用竹子代替的时候,稍微大一些的小道长聪敏的去询问无甲了,要论谁对这座山最熟,非无甲不可!   有着无甲的指点,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四种会开黄花不结果的树!   四种树一棵树的花不像绣球,排除;一种剥皮剥不下来,肯定不是,辛离离相信以老祖宗的智慧,不方便剥皮做纸的树,绝不会延续千年下来而不换。   那只剩两种了,一种低矮些,只比辛离离高出一头的样子,长得就跟灌木丛一样,枝丫繁多,一种生得高大,就跟普通的树差不多。   记住它们的样子,大家一起动手将两颗树的树皮剥了下来,为了不让树死,辛离离找到它们的同类,一棵树剥一块,这就看出来那低矮的好处了,因为树枝多,随便剥啊。   辛离离觉得接下来的步骤,应该同做豆腐的原理一样,豆子不泡烂了无法磨浆,树皮不泡软了,也没办法做出她拿到手的纸浆。   既然都已经是偷偷造纸了,辛离离绝不想让从母发现,自己家是不行了,叔那肯定会和从母打小报告,只能将主意打到抱朴真道观上。   在无虚道长差点被道观里多出来的水桶绊倒之后,一直放任他们只当自己没瞧见的司马佑安忍不下去了。   小师叔在抱朴真道观的威严那是比无虚道长和空空子还高的,他冷着一张小脸,从排排站的小道长们脸上挨个看去,瑟瑟发抖的小道长们就全招了。   一个个委屈的不行,“我们不是在胡闹,我们是要造纸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话还说不清的无辛跟着说:“对!好吃!”   “什么好吃,好事!纸比竹简薄,就不用牛车拉!”   “纸比绢布便宜,平民也能用!”   司马佑安冷笑,就这些脑子里每天只有吃什么玩什么,字尚且还没认全的小道士们,上哪里听说的利国利民这种词?   他冷肃着一张脸打手势:“谁教的你们?”   小道长们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最后推出了跟他们混的最小的无辛,无辛对着手指,瞟一眼司马佑安,再瞟一眼,小声道:“是离离姊。”   果然是辛离离!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我觉着是大好事,你觉着呢?”   司马佑安:“我觉得,呵……”不带我。   (从今天开始管住嘴迈开腿,先减个七天,七天后告诉你们成果!)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30瓶;细雨蒙蒙 10瓶;纸 1瓶;   爱你们!今天照旧有红包雨! 第四十九章 石灰有奇效(晋江首发)   辛离离狗腿子地绕着司马佑安转, 一会儿说:“哎呀,你道袍脏了,脱下来我帮你洗呀!”   一会儿又伸出两只小手, 作势要给他捏肩膀, 嘴上叫道:“累不累呀,我给你揉揉肩膀。”   司马佑安纵使长着张玉雪团子的样,冷下脸来依旧让人害怕,见他不出声,辛离离就背着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实在遭不住了,就小声解释道:“我是空有一颗想造纸的心, 奈何现在没这实力,不是故意隐瞒你们,是万一造不出来, 再放出大话多丢人。”   脚尖不安地来回动着,她有些泄气的说:“到现在为止,将将才把原材料泡上,之后要泡多少天, 泡到什么地步, 泡的时候是否需要添加些东西, 统统都不知道, 万里长征第一步就要卡死了。”   “我也没想到会差点绊倒无虚道长,是我的不是。”   辛离离颇为沮丧, 司马佑安却观察了许久, 她自己可能都没注意, 她言语间流露出了一种世间本该有纸的样子。   如同她当时做豆腐一样, 好似她本就会, 又或者, 她学过。   那么,前世今生两辈子,他都没见过她嘴里那种光滑似婴儿肌肤、雪白似天上飘雪、柔软似丝绸的纸张,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除非她见过。   处处是破绽,还不知收敛。   他将手压低,让低着头的她也能看见:“为何要做纸?说实话。”   “嗯?”辛离离不假思索道,“原材料是树皮的纸成本低,到时候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纸,这不是很好吗?”   她眼里坦坦荡荡,没有半分他曾以为的她要用此牟利的想法在,她可知她说了什么?   人人都用得起纸,多美好的愿景。   见他似乎被说服了,辛离离上杆子撒娇道:“大郎,你帮我们造纸罢,要造不出来了,你动嘴,我们干活就行!”   他确实要跟着,不然他怕他们一起将道观都拆了。   本来是想先整个雏形出来,而后再说动司马佑安做抄纸槽、竹帘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辛离离,巧了么这不是,提前勾他加入了!   司马佑安拿出房间空白竹简,示意辛离离坐下,打手势道:“将你知道的流程告诉我。”   辛离离心里一突,“知道”这个词就很微妙,小反派什么意思?   在他眼神看过来时,她不禁坐直了身体,怂怂的将自己能够记得的东西悉数全告诉了他,顺便又将做豆腐的过程又说了一遍,她总觉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司马佑安心中有了谱,带着辛离离走出房门外,趴在他房门上的小道长们一个个受惊吓般往后退。   辛离离在他身后探头,对将她供出来有些羞愧的小道长们道:“你们师叔要与我们一同造纸啦,他现在要去看看我们泡料泡的怎么样了,走走,一道去看看。”   指挥着小道长们,将所有的水桶都集中摆放在道观后院偏僻不碍事的地方,挨个掀开盖子查看浸泡情况。   每每他说一种,辛离离就能准确报出浸泡天数和几捆原材料,说到后来,司马佑安都不问了,只余辛离离介绍的声音。   从小做到大的生物实验、化学实验、物理实验就是辛离离的底气,她不止每一桶放置的原材料重量不一样,放置的时间天数也不同,还将不同品种的树木分了两组,另设了对照组。   这样设置,结果一目了然,只需静静等待时间到,记录实验结果,就能知道适宜的浸泡时间和材料。   司马佑安和一众小道长一样,眼神牢牢挂在凯凯而谈的辛离离身上,半分不曾移开。   辛离离低头翻着已经泡了五天,长得颇像正常树的树皮,将其拿出来,皱着眉头说:“怎么都烂了。”   不止烂了,泡在其他水桶中的材料还发黑了,黑乎乎的纤维怎么造纸?看来它不是构树,淘汰!   那另一种枝丫繁多,开着小黄花的树就是构树了!   最近的辛苦没白费,小道长们听辛离离说一个个也十分开怀,干劲十足,司马佑安微微颔首,说出下一步工作,他们就齐齐去厨房找柴刀,奔向竹林,合众人之力砍下了一截矮竹子。   矮竹子便是近年长成的嫩竹子,它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撒了一地。   同竹子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袋子向陈柏卓购买的石灰,石灰是这个朝代就被富有智慧的劳动人民烧制出来的东西,经常被用做法事、炼丹、民间丧葬等处。   五个空水桶底下被分别铺上一层竹子,有的撒了石灰,有的没撒,有的一层竹子一层石灰,最后注入水,直至没过所有的竹子。   另外他们还重新扒了几只构树的树皮,放上石灰浸泡。   这一切让辛离离睁圆了眼眸,司马佑安淡淡解释道:“不是说竹子亦可做纸,都要挑选原材料,不如一起试了,待今年秋后小麦下来,我们再去买秸秆。”   她是问的竹子吗?她问的是石灰啊!她怎么没想到撒石灰?   前世经常混迹于太史令,观看他们炼丹,知道石灰妙用的司马佑安比划道:“竹子坚韧,若它也是原材料的一种,必然是添加了某种物质的,不然无法软化,加之你之前说不知添加什么让材料变白,我便想到了石灰,大可一试。”   他们这里热热闹闹,也将空空子和无虚道长、无甲无丑吸引来了,一群人蹲在那里,这个水桶瞧瞧,那个水桶看看。   无甲蒙愣愣问道:“这样就能造出纸了?”   辛离离说道:“当然没那么简单,将树皮竹子泡软后,还需要磨成纸浆,到那时用竹帘将纸浆捞起晒干,才能成纸。”   “那用什么磨纸浆?”   无甲提出了一个好问题,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司马佑安,司马佑安抿唇,片刻后比划:“树皮坚韧,无法用石磨,我们用石磙。”   石磙哪里来?陈柏卓处借!   至于陈柏卓知道了。会不会从而导致袁依婉知道,辛离离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整个抱朴真道观都知道了,瞒是瞒不住的了,不如一门心思将纸造出来。   为此辛离离压缩了自己上午的空闲时间,早上一睁眼就是背书练字,而后磨豆浆、做豆腐,中午下厨做两个菜,本是要牺牲午睡时间的,被从母明令禁止了,只能睡得饱饱后练一个时辰画,便跑到道观上观看材料泡的怎么样。   一连七日过去,就算是辛离离最先一批没有放石灰的构树皮也只是变软了,远远达不到可以用石磙碾成浆的状态,这都已经快泡了半个月。   再看看竹子,没有放石灰的压根连软都没软。   带给她最大惊喜的是放了石灰石的构树皮,尤其放着一层树皮一层石灰石的水桶,里面的构树皮软软塌塌,用手轻捻,可以轻易将树皮分割开来,这是泡成了?   围绕在她身边的小道长们欢呼不已,一个个涨着通红的小脸,被成就感冲昏了头脑,竟敢大着胆子跑到司马佑安那,“师叔,你快来看看,我们摘的树皮泡好啦!”   日日观察,早就有所感的司马佑安妥善放好手中羊皮纸卷,这才跟着在前面呼呼跑的小道长来到后院。   院里年纪最大的无甲、无乙帮忙将石磙搬到石桌上,小道长们摩拳擦掌,都不给辛离离上手的机会,一个个兴冲冲地将树皮捞出来放置在石磙前,亮着眼睛看辛离离和司马佑安。   辛离离瞧了一眼司马佑安,见他对自己点头,便说道:“碾起来!”   小道长们分工协作,你磙一圈,我碾一圈,“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加油干呀!”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从谁那学来的话,倒是烘托气氛的一把好手,每个推石磙的小道长都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一圈、二圈……无数圈,石磙下的树皮已经被磨的没有了凸块。   辛离离上手摸着被他们磙出来的浆,手中的浆能摸到植物特有的粗纤维,小疙瘩遍布,这与她少时做纸时用的纸浆相去甚远,她一颗心沉了下去,面对小道长们期待的目光,实在张不开口。   见她面色有异,司马佑安也顾不得脏,捻起一块仔细感受,质地确实甚是粗糙,与她形容的泡在水中宛如云彩的纸浆不是一种。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小道长们脸上也褪去了笑容,失败了?   司马佑安率先打起手势:树皮泡得只怕还不够烂,碾出的碎屑不够细腻。   小道长们眉毛都要皱在一起了,但没有一个人泄气,七嘴八舌出主意:“我们再磨两圈?”   “再泡两天?”   “不够软不够细腻,不然我们拿锅煮煮?我们之前采来的野菜,一煮就能吃了。”   “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吃上。”   他们的声音飘荡在辛离离脑海之外,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眼睛突地一亮,问向无乙:“再将你刚才说的话,说上一遍!”   无乙被问懵了,磕磕巴巴道:“我才不爱吃?”   “上一句!”   “拿锅煮?”   “对就是这个!”辛离离扭头看向司马佑安,眼里盛着漫天星辰和他的倒影,兴奋道,“是要煮的呀!哎呀,怎么把这一步忘了!”   泡好料之后,要通过煮来去杂质和粗纤维啊!   说干就干,好在之前碾的时候没把树皮全碾了,小道长们重新获得动力,他们一窝蜂跑到厨房里面去,生火的、加水的、放树皮的,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活计,一边干活,还一边喊口号。   “嘿咻、嘿咻,无辛小道长真厉害!”   “嘿咻、嘿咻,无乙小道长才厉害!”   “嘿咻、嘿咻……”   “别嘿咻了,你们几个不要脸的,赶紧放柴火。”   作者有话说:   她,辛离离,也是心怀天下之人!   今日是发回归红包的最后一天啦,感谢你们支持!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10瓶;纸 8瓶;M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宛如雪的纸 (晋江首发)   树皮整整煮了一晚上, 小道长们说什么都不同意停火,就轮换着睡觉过来看着火,无虚道长也由着他们, 只是和司马佑安一道在院子里论道法, 再时不时看看他们。   等到次日下午辛离离过来时,锅中的树皮已经煮得非常软嫩了。   这回应该可以碾了吧?   再他们动手前,司马佑安制止了他们,指指树皮上面黏腻的石灰,又指向院中的一口盛着干净水的大缸。   辛离离一拍脑门,“是了是了, 得把石灰洗下去!”   大家带着煮好的树皮奔到大缸中,无虚道长接过无甲的长棍在水中搅和起来,直将树皮洗净才是。   这时再捞出的树皮, 上面有杂质的地方就一目了然了,都不用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开口,小道长们你一条树皮,我一条树皮, 开始将上面有黑点的, 不好的地方剔除个干净。   不知无丑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剪子过来, 三下五除二将树皮剪成了手指长度的小段, 她问道:“接下来就是要把它们磨成浆对吗?”   辛离离愣愣点头,只见她小手一招, 无甲立刻跟了过去, 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石锤, “咚、咚咚、咚咚咚!”   他锤得用力, 辛离离的头就跟着他富有节凑感的咚咚声来回摆动。   锤得发烂的树皮, 已经不成块状了, 要让人用手捧着才能拿了,他们这时才将树皮摆在石磙下面。   “嘿咻、嘿咻!一起磙呀!”   “嘿咻、嘿咻!一起磙呀!”   “嘿咻、嘿咻!一起磙呀!”   微微发着晶莹黄的纸浆逐渐被打磨了出来,上手摸之,润滑不粗糙。   在大大小小眼睛的注视下,辛离离笑着点头道:“这就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也是辛离离开始熟悉的过程,抄纸!   抄纸那必须要有容器啊!   她早在泡材料的时候,就磨着司马佑安开始做了,论动手能力,大郎称一,谁敢称二,实际上的真实情况是,辛离离那有一点点进步的作画水平,还不足以画出大型工具来,只能用她一半口述一半画画,司马佑安想象的方式摸索。   抄纸槽比较简单,无非是容纳水和纸浆的容器,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在道观内暂时找了一顶青铜大缸。   当时得知这青铜大缸要当抄纸槽的时候,辛离离内心都在滴血,这可是青铜器啊!青铜器啊!   什么纸啊,配得上用青铜器装它。   不管辛离离内心里怎么怜惜吐槽,它青铜器暂时只能当抄纸槽。   有了基底抄纸槽还需要在上面配上架子和竹帘,竹帘是为了从水中捞纸的,架子就是为了过水和安放竹帘的。   其实这一步不用架子也是可以的,小时候手工课她们就是自己捧着小竹帘捞纸的,但就因为做过,辛离离才知道要想自己控制纸的厚度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才死皮赖脸非要司马佑安把架子也做出来。   架子上栓着绳,做是好做的,最难的地方是要懂辛离离在说什么,好在司马佑安是个已经被辛离离的画折磨的成熟的人了,可以结合自己想象做出东西来。   将纸浆全部倒入有着三分之一存水的青铜鼎内,再将纸浆全部搅浑,力争做到随意捧起一窝水里面都有着纸絮。   辛离离撸起袖子,手里拿着放好竹帘的架子严阵以待。   她的身边站了许许多多的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架子沉进了水中,成败在起一举!   小心地将竹帘捞起,被打散的纸絮轻飘飘摊在上面,肉眼都能看见,一次肯定很薄,这回磨出的纸浆很少,所以辛离离一连抄了三次才停手。   而后将粘着纸絮的竹帘掀了下来,无甲赶忙把石桌收拾出来一半地方,放上编织好的竹席,辛离离手一扣,竹帘倒扣在上面。   轻轻抖一抖,她动作极尽轻柔地掀起竹帘一边,歪着头看纸浆有没有成型掉下来,在看清之后,“唰”竹帘撤去,竹席上留着一层薄薄的湿纸页。   不等空空子呵斥,无甲已经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叫道:“真的有东西哎!”   无丑气地将无甲推到一边,“你再摸坏了!”   辛离离在一旁傻乐,在人群中找到司马佑安的身影,蹦着高的道:“大郎,你看见吗?是湿纸页!我们成功一半了!”   得到她的话,道观中的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而后小道长们的欢呼成响彻整间道观,他们纷纷跑到抄纸槽那看,蠢蠢欲动也想用架子捞纸。   一个个满脸都写着:想玩!   已经完美捞上来一张了,让他们玩会儿又何妨,到这一步,辛离离那可是信心备足,得到空空子和司马佑安的同意,他们排着队,在辛离离指导下,每人都抄了一下。   之所以让他们每人都试一下,还是因为料不够,最后凭着人数众多的小道长,将抄纸槽内最后一朵纸絮也抄了上来。   他们一共抄了两张纸,不敢放在辛离离抄得纸上,还是辛离离说一会儿要用石头压水,在抄纸的时候纸絮相互纠缠,可单张纸并没有,不会粘在一起,他们才屏息凝神地放了下去。   三张纸形成的湿纸堆薄的根本用肉眼分不开,别说小道士,就是看着他们造纸的空空子和无虚道长都十分担忧,害怕一会儿将纸压坏了。   眼见他们不敢动手,司马佑安拿出打磨光滑又上了油的木板盖在了湿纸堆上。   只一个动作,就让道长们发出了重重的吸气声,待辛离离不由分说在木板上压上石块时,有的小道长不敢再看,啪地捂住了眼睛,有的伸手想阻止一二,又艰难的控制住了自己。   “小心啊!”   “哎呦,师叔轻点啊!”   水流顺着竹席往地上滴答,辛离离嫌弃石块重量不足,将旁边的石磙给滚上了木板。   过了一会儿,她掀开木板瞧了瞧湿纸堆的状态,依旧湿湿的分不开,不行接着压,水分要压到基本能看到纸型才行。   这回小道长终于敢过来了,他们捡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放在了木板上。   辛离离伸了个懒腰,眼见月明星稀,她打着哈欠道:“要不就先放在这里,我们先回去睡吧?”   “不行!”无丑先拒绝了她的话,紧接着所有小道长们跟着点头。   “离离,你先回去,我们在这里看着。”   “对,不怕耽搁这点时间,我们不睡了。”   辛离离扭头看向空空子,空空子只是慈爱的看着他道观中的小道士们,说道:“明后日不开观。”   小道长是第一次齐心协力做一样东西,他们亲手采的材料,亲手扒的皮,经历了泡水不成增加石灰的失望转变,又动手从抄纸槽内捞起了湿纸,每个人都又期待又兴奋,他们想不错过一点的见证纸从他们手中造出来。   已经很少这么有冲劲的辛离离抹了一把脸道:“好!我们今儿就熬个大夜,一鼓作气把纸给造出来!”   大话刚放完,眼见天黑了孩子还没回家的袁依婉和陈柏卓一起找了上来,辛离离见到两人缩缩脖子躲在司马佑安身后。   别说小反派怎么又长个了,竟然一点都露不出她去。   袁依婉隔空点点她,和陈柏卓说了两句话,就决定一起加入造纸大军,孩子天天不见人影,她哪能不知道她在道观捣鼓什么,再说了,还有一个时时刻刻都在高密的陈柏卓。   陈柏卓袖子撸到最高,走到对他来说非常娇小的竹席前,问道:“现在是要将湿纸的水压出去?”   辛离离从司马佑安身后探出个头,脆生生道:“对!”   他单手举起他们压上的石块,轻松道:“你们石块选的太轻了,这得什么时候能将水压出去。”   道观中空空子年迈、无虚道长脚跛,除了他们两个,其余全是小孩子,能搬到那般大的石块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道长们腮帮子鼓鼓的,明显不满意他的说法,又眼巴巴看他大喝一声,搬起了院子里一个石狮子。   那个石狮子所有的小道长们全玩闹过、推过,从没移动过它分毫,他们瞪着眼睛看陈柏卓竟然还能控制自己,小心放在了木板了,眼见这竹席下面本来一滴滴低落的水滴,成了流淌的水流,无不佩服起来。   那厢袁依婉已经十分熟悉的去了厨房,阵阵香味传出,后院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饭呢!   大家也不去膳食堂,围着石桌狼吞虎咽地吃了饭。   辛离离用袖子一抹小嘴,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了,跑到石桌前再次看起湿纸,水分被压出绝大部分之后,纸浆凝固在一起露出了原本的颜色——雪白的纸。   她捂住嘴,杏眼里积蓄了浅浅一层水,对大家道:“水压好了,现在可以分纸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什么,纸算是造出来了吗?”小道长们争先恐后问道。   辛离离兴奋道:“还没有!但是只剩下烘干纸这最后一步了!”   听到她的话,陈柏卓赶忙将石狮子拿了下去,木板被掀开,三张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纸出现在众人眼前。   竟然真的造出来了?   司马佑安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辛离离已经将纸给拿了起来,风风火火道:“快快快,给我个木棍或者木板,我把它们分开,贴墙壁上!”   “去小师叔的屋子,他的屋子空旷!”   小道长们簇拥着辛离离往司马佑安的房间而去,袁依婉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的人,走过来轻柔牵住他的手,说道:“走罢,大郎,我们亲眼去瞧瞧,离离是否真的造出了能写字的纸。”   他望着她温柔的眸子,任由她牵着他进了屋。   屋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辛离离使出了吃奶的劲,就为了控制自己的手指,千万别将纸给戳漏了,将三张纸并排贴在墙壁上,用小手轻柔地压平。   小道长们想出奇招,不能直接用火烤,就搬来好几个火盆,将柴火丢了进去烧着,直将这屋的温度提高了十度,说是炎炎夏日不为过。   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热,便是空空子和无虚道长都安静站在一旁,等待着纸被彻底烘干。   屋内温度升高,墙壁上的纸,蕴含的水分迅速被蒸发,渐渐变得干硬起来。   待纸被烘的差不多,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看辛离离将它们掀了下来,轻柔地放在竹竿上晾着。   有心急的小道长就上去给它吹吹气,力争让它快点干;有的小道长就拿出扇子,拼命冲着它扇风。   待屋内月华褪去,日光透过窗棱照在地面上时,辛离离摸着竹竿上的纸,将其拿了下来,郑重对屋里的人说道:“纸,造出来了!”   “啊?”   屋里的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她,又看看案几上的纸,终于反应了过来。   小道长们激动地抱在了一起,蹦跳着说:“啊啊啊,我们真的把纸给造出来了啊!”   “我们好厉害啊!”   “师祖、师父、小师叔,你们快看呀,我们把纸造出来了啊!”   小道长们兴奋地在屋里中左右撞人地跑着,而大人们则神情茫然又欣喜,他们更懂若真的造出纸来,对百姓的意义。   袁依婉问道:“既是纸,那必然能书写的吧?离离,写个字。”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的问话落在了案几上的毛笔上。   辛离离执起毛笔,咬住自己下唇,将笔落了下去,只见笔锋和纸接触那一刹那,黑色的墨水扩散到纸上,熏染出了一道后,又有界限感地将其牢牢锁在了原地。   很快,一个黑色的“纸”字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这话是离离说得:“哎呦,小师叔轻点啊。”(我不对劲)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逢考必过 10瓶;相左 2瓶;纸 1瓶;   我们一起来造纸! 第五十一章 抱朴真宣纸(一)   青天白日里, 抱朴真道观内没有响起每日小道长们读课业的声音,反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一个个累坏的小道长们做着甜美的梦,横七竖八地睡在长铺上, 而无虚道长则为他们重新盖好被子才去睡觉。   他们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幽幽转醒, 无辛揉着眼睛说:“我梦见我们把纸给造出来了。”   无乙用手抵住饥饿的肚子道:“我也梦见了,我还梦见离离说那是第一次造纸,纸造的薄厚不均,日后会更好,明明我看那纸就好的很么。”   说着他还不服气地捶了下床铺,结果捶到了身旁的无甲。   无甲把他的小胖手给扔在一旁, 也跟着醒了,尚且不清醒的头脑跟着道:“那梦的都一样,我还梦见师祖和师父在纸上写了抱朴真三个字。”   什么梦能让大家都做的一样, 小道长们坐在原地,片刻之后整个人清醒了,眼眸睁大,一个个穿上鞋争先恐后跑到司马佑安房间去。   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得小师叔的严厉警告了, 房门被拍的震天响, 可是没有人应答, 他们又呼啦啦跑去后院, 果然在泡材料的水桶旁发现了他们的小师叔并师父两人。   被小道长们推出去的无甲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师叔,我们昨天是不是真的造出纸来了?那个纸呢?我们想看看。”   无虚道长摇摇头道:“问你们小师叔也没有用, 三张纸全被师父拿去了, 师父尚在休息, 你们不可去打扰。”   小道长们委屈地撇嘴, 可听师父的意思自己确实造出纸来了, 梦不是梦, 他们又开心起来,大着胆子围在司马佑安身边。   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说:“小师叔,这些树皮泡好了吗?我们今天也能造纸吗?”   昨天的三张纸根本就不够啊,今天他们还能造出更多!   司马佑安却是指着那些用清水泡的构树树皮和竹子,打手势道:“今日恐怕不行,你们且将这里面的水倒掉,再往其中加入石灰,过几日便能造纸了。”   做实验便是这样,失败是常事,成功才是小概率事件。   经过多番对照,至少他们此时知道用清水泡树皮时间长,泡不透;而用石灰泡的树皮,则是一层石灰一层树皮,泡得更快;只是在水中撒上石灰的,时间稍微晚点,且容易出现泡不均匀的现象。   跟着辛离离造了一遍纸,他已经将所有步骤牢记于心,如此,他低下身,翻看了泡竹子的桶,发现在造构树树皮的这几日间,它已经悄然泡好了。   只造出三张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它只够家中人使用,唯有能大批量造纸,才说明辛离离带来的造纸术是成功的。   因而他对小道长们招手,无甲跟着他的手势念道:“竹子泡好了,我们可以用竹子造纸?”   “好呀!”小道长们一个个又振奋了起来。   匆匆地吃了饭,他们就要照着前面的流程把竹子给煮上,司马佑安却是研究过树皮和竹子的区别,觉得直接煮未必能将坚硬的竹子煮透。   他决定先让小道长们将竹子表皮的粗壳去掉,再用清水洗干净,最后由成年人的无虚道长将竹子分段,这才让他们上锅煮。   构树树皮煮了一天,竹子只会煮的更久,这回小道长们不心急了,有时间回房去打水收拾自己,这还是无丑要抱无辛,闻到他身上的臭味才发现他们竟然都没洗漱,将他们赶回了房。   待次日,辛离离牵着袁依婉的手,和陈柏卓、何七郎一起到道观的时候,他们已经起锅将竹子全倒了出来。   何七郎好奇地跟着,他本是来看被辛离离大吹特吹的纸的,结果正好撞见造纸的过程,脚步犹豫间,已经被陈柏卓拍着肩膀走了进去。   纸已经被造了出来,默默无闻的在抱朴真道观中使用,而不面世怎么行。   世家大族把控财富地位已久,便是皇族都要退避三舍,原材料便宜的纸张一经造出,绝对会对世家大族对读书人的把控造成冲击。   以往读书人被严格限制在世家中,贫民若想读书难上加难,稍微有些才能的,要么如辛离离的父亲辛子伯一样,遭受各种打压,要么弯下自己的脊梁,投靠世家。   他们读书不易,想要看书更不易,竹简都被保存在世家中,家中又有多少钱财够他们挥霍,才能用羊皮纸卷和布帛去抄书,而用竹简抄刻,又太过笨重,总之是难、难、难!   可有了纸张就不一样,它便捷轻薄,可以随身携带,它价格低廉,便能让读书人买得起,用得起。   届时,世家大族定是不会放任纸张流传的,那选出一人同他们做对抗便十分有必要。   纸张虽是离离和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一起造的,但道长们都不事生产,他们不可能出去售卖,只凭着道观的吸引力,何时才能将纸张推广出去。   何七郎便是首选。   他与何家主家关系不合,为人真诚又有生意头脑,拉他入伙,上上选。   不得不说,陈柏卓是故意透露给何七郎他们造出了纸,又经由聪明的小离离在他耳边夸出花来,这才将何七郎骗来了抱朴真。   结果正撞上道长们造纸,岂不是天意。   其实本来,以崔郎君遍布各地的商铺进行卖纸更好,奈何,他是崔家旁支,且与家族关系十分牢靠,他能看在臭豆腐的面子上,不背地里打压已是极好,纸张生意,他定是不会做的。   可惜了。   那边辛离离已经蹿到了司马佑安身边,昨日她被从母拘了一日睡觉,今天才被放出来,赶忙问他进度,得知一会儿就要磨竹子了,这才放下心,不过有大郎在,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司马佑安淡淡瞥向外来人何七郎,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辛离离就垫着脚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将陈柏卓给她们分析的话全说了出去。   垂眸半晌,无人可知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见他打手势故意问道:“若造纸术外传又该当如何?”   他清冷的眸子里暗藏铺天盖地的尖锐冰棱。   辛离离却是没想那么多,小手一摆随意说:“那不是更好吗?造纸的人多了,就有更多人能尽早用上纸。”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赚钱?她辛离离从没想过用纸赚钱,若不是她家豆腐还要赚钱,且这个时代也有人靠着豆腐吃饭,不能毁了他们的生意,她是连豆腐方子都想给出去的。   经历过后世,网上随处可见做豆腐、做纸的时代,也清楚的知道以家族传承的手艺,是有多么大的风险会失传,她辛离离其实有心将这些手艺在这里发扬光大。   因为不管是豆腐还是造纸术,那都是祖先们的智慧,她只不过是拾人牙慧,既然享受了技术的便利,她又有能力将它们造出来,再将技术回哺给他们又何妨。   司马佑安藏在眼中的锋锐悄然散去,他静静看了辛离离半晌,方才移开目光。   “嘿咻、嘿咻,加油捣呀!”   “嘿咻、嘿咻,加油磨呀!”   陈柏卓阻了有心想帮忙的何七郎,微抬下巴道:“且让他们做罢。”   没看小道长们一点都不累,反而兴致勃勃的。   竹子很快就被碾好了,但同构树树皮碾出的纸浆不一样,兴许是竹子的纤维太多,短茬太多,这样造出的纸会很脆。   小道长有些失望,他们都是亲手摸过纸浆的,还以为要失败了,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般,旁边的何七郎就莫名其妙的问:“怎么了?是磨得不够细吗?我来帮忙再磨一遍。”   太硬了,那就想办法变软些,辛离离和司马佑安一个道:“我们再蒸一遍。”一个打手势道:“加入石灰再蒸一遍。”   二人竟是想一起去了,竹子已经成渣不好熬煮,上蒸笼!   石灰不够,陈柏卓还特意下山又采购了一批,这回他整整运上来一牛车的石灰,足够他们用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蒸便是八天。   这八天里,抱朴真道观开观又闭观了一个轮回,重新加入石灰的构树树皮已经泡好,甚至小道长们又钻树林里扒了好些的树皮,这些新的树皮都泡了可以造纸,竹子迟迟没蒸好。   众人决定先不等竹子了,把构树的树皮造出来。   已经有过经验的小道长们不用辛离离和司马佑安指导,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他们甚至为每个人都安排了活计,分工明确。   大一些的无甲和无乙负责研磨,小一些的道长们负责查缺补漏,而无丑则带领着女官们负责抄纸。   这回,造纸现场终于让何七郎亲眼见证了。   一堆堆的纸浆被磨出来加入抄纸槽内,由板着一张小脸的无丑将其抄起而后扣在竹帘上,因纸浆足够多,无丑抄了几次便累了,再由下一个小女官抄。   足有约一公分厚度的湿纸页被抄了出来,头一次抄出这么多,所有的小道长十分兴奋,接着陈柏卓上石狮子,看的何七郎一愣一愣的。   水流顺着竹帘哗哗往下流,这功夫,辛离离如同每日往常一般掀开蒸笼看看竹子有没有蒸好,热气铺面,她伸筷子夹了一把,手一摸,嘿,软的。   随即将筷子洗净放回原地,待要走到门口,她突然顿住脚,软的?以往摸之都是硬的来着。   啊,软的?   她立即跑了回去重新确认,确实是软的,当即叫道:“竹子蒸好啦!”   小道长们此起彼伏的回应:“啊,竹子蒸好了?”   “那我们可以做竹纸了啊!”   作者有话说:   何七郎:就稀里糊涂被绑上了“贼船”,还挺甘愿。   辛离离:实不相瞒,你们什么时候搞搞厕纸,就急!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10瓶;纸 9瓶;   么么么 第五十二章 抱朴真竹纸(二)   抄纸槽溅起朵朵水花, 竹浆被悉数倒入其中,在里面散成软白的绒,一捧捧地滑上竹帘, 由小女冠们捞出, 最后被放进了一个空房间内。   这个房间是无虚道长专门找来贴纸和晒纸用的,也不能每次造纸都去司马佑安的房间,贴上一层纸。   小道长们一个个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晒干的竹纸,为了这个竹纸,他们最近可是累坏了, 小心地将每一张揭下放好,众人这才观察起它和构树树皮造出纸的区别。   它不似构树树皮造出的纸云朵般柔软,质地要更为柔韧, 仔细看去,能看出竹子特有的纤维来平整地铺织在其上,笔墨游走间,浓墨淡之, 淡墨不灰, 字有棱角, 当为龙虎姿。   而构树树皮造出的纸则洁白稠密, 渗墨能力强之,且最重要的一点, 它可随意折叠, 真正做到了搓折无损。   辛离离满意的看着两种纸, 赞叹:“竹纸就同竹子的品性一般, 坚韧高洁;宣纸则渲云九天, 宛如仙子的披帛。”   众人纷纷称赞辛离离的比喻, 谁也没发觉她话里的漏洞,司马佑安看了她一眼,叹道原来那种纸叫宣纸。   无甲嚷道:“我们给纸起个名字吧?”   无辛疑惑:“离离姊不是说了,竹纸、宣纸?”   “咳咳咳!”辛离离被自己的口水呛道了,爆发出震天的咳嗽声,连连摆手,说道,“咳,我随便说的,咳,你们起名。”   她心虚地瞄向其他地方,没看见司马佑安打起手势:“竹纸与宣纸倒是十分贴切。”   “正是,”陈柏卓哈哈一笑道,“离离起的竹纸和宣纸,让人一听就明白各自的特点,我觉得不错,倒是还差点名头。”   何七郎从方便售卖的角度出发道:“我看不如在前面加上道观的名字,抱朴真竹纸与宣纸,这纸不是由道长们一起制造出来的?”   小道长们一个个红着脸,无甲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我们就是跑跑腿,真正出主意的可是……”   “什么跑腿,竹纸不是你们自己摸索造出来的么!”辛离离大声说话,打断了无甲差点把她供出来的话,她可以放心在司马佑安和袁依婉面前展露自己的异常之处,可不代表就相信何七郎了。   说完这话,她小手一拍又道:“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造出了抱朴真竹纸,多好呀!你们小师叔从旁指点引导,你们动手磨纸、抄纸,我看就叫抱朴真宣纸、竹纸!”   别人说的话远不如辛离离的话有力度,因为提出造纸的人是辛离离,从原材料到最后抄纸都依靠了她。   小道长们一个个又期盼又不好意思的,无甲挠挠头,“叫抱朴真行吗?”   众人异口同声道:“行!”   辛离离小嘴叭叭道:“必须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山下那么多挂着抱朴真道观名字的商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回自己造出来的纸,还不让用了?”   还真是,山下抱朴真木雕、抱朴真布料、甚至抱朴真脆皮豆腐都仗着蹭着抱朴真道观的光,生意红红火火。   何七郎脸上的酒窝更深了,人都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他可不就仗着抱朴真的名,卖了许多的豆腐。   至今,纸张名字正式定了下来,就叫抱朴真宣纸与竹纸。   一旁陈柏卓问向何七郎:“怎么样?合作吗?卖不卖?”   “卖!”   抱朴真道观给了他这个机会,必须要抓住。   陈柏卓完全是无私帮助道观同何七郎搭上线,他又怕道观会吃亏,是以全程都跟着司马佑安和空空子与何七郎交谈。   按理以空空子的性格,他是不参与这些俗事的,但是由小道长们折腾出的纸张,若是面向世人会造成的影响太大了,他不能罔顾民生,必须从旁盯着。   比如这纸张定价的问题就十分重要。   何七郎一力主张要卖高价:“宣纸与竹纸可是京口县,乃至整个大立朝独一份的东西,它能改变千年的书写习惯,人们定会趋之若鹜,此时售卖高价,更会获取更多的利润。”   空空子原本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不赞同之色。   司马佑安了解师父的意思,看向陈柏卓,让他给翻译,自己比划道:“我们道家人不重视金银,纸张问世这对大立朝底层百姓亦十分重要,如今是造出了可供书写的纸张,待将来再继续研究,未免不能研制出可供人人使用的纸张。   一纸千金固然好,但非我们造纸本意,我们更愿让更多人享受到纸张的便利,因此价格越低越好。”   陈柏卓懂司马佑安和空空子意思了,跟着劝道:“七郎,我们换一个思路来想,大立朝有多少百姓?只说近的,光京口县及周边就有万人,假设每人只出一个铜板,也是不可小觑的数目,积少成多,亦会薄利多销。”   何七郎已经开始动摇了,陈柏卓再接再厉:“只看那广负盛名的呈阳霞墨,拇指大小就需千两银子,买回家的人,你说,他是会放在那每日打开瞧瞧,还是会立刻就使用,用完后再买呢?”   用完后再买?是啊,卖的太贵,人们都不舍得用,如何会掏钱再买,何七郎当即道:“你们说的对。”   说完,他又有些害羞,不好意思道:“我不如处处为百姓着想的道长们,一心掉进了钱眼中,道长勿怪。”   空空子这时才摇头安慰道:“你自是要上下一家子做考虑,无妨。”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他施施然摆弄了一番长袖离去了,放心将这里交给了司马佑安。   司马佑安心里有谱,他早就旁敲侧击询问过辛离离纸张的价格,那个傻乎乎的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个本子多少钱的小人,握着肉乎乎的小胖手对着他假笑的十分难看,说也就几几十个铜板,大概二十页,但也就是他们造出纸张的四分之一大小。   可惜,差一点就诈出来了。   在核酸过成本和人工后,他直接比划道:“一张纸可裁四页,五张纸为一本,二十页大小,不如就十个铜板。”   刚刚好比鸡蛋贵上一些,与加了料的鱼肉夹馍差不多价钱,能让稍微有些资本的人敢用,没有钱的人凑一凑咬咬牙干两天苦力敢买。   何七郎震惊道:“十个铜板!”他这辈子都没卖过这么便宜的东西,苦笑道,“空忱子道长,这价格也太低了。”   司马佑安平静的看着他,他从不敢忘记自己也是被万民拥护过的国师,日日夜夜他都能听道一句句,“国之有难,我等愿与国师共赴鸿蒙!”   制造纸张此等利民之事,他不准有人趁机捣鬼。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何七郎咬咬牙道:“五十个铜板!”   司马佑安摇头,且十分坚定,十个。   眼见两人僵持不下,陈柏卓低声同何七郎道:“七郎,抱朴真道观非你一个选择。”   何七郎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是了,他能事先触碰造纸一事,还是因为陈兄搭得线,京口县商人这般多,可能都不用商人,只要拿出抱朴真道观的名头,多的是人要帮他们忙。   他深呼吸几次说道:“好,那就十个铜板!”   如此,正好用宣纸签订契约,毕竟辛离离曾说宣纸保存时间长久,保管得当可百年而不腐。   契约第一条便是不可高价售卖纸张,第二条抱朴真道观免费传授造纸术,第三条抱朴真道观免费用纸且仅收取一成利润。   念出契约第三条内容的时候,何七郎人都要傻了,一一一成利润?那意思是九成利润全归他自己?   许是他懵得连脸上酒窝都瞧不见了,司马佑安将第四条写了上去:抱朴真道观可随时查账,需将四成利润用之于民,不限于为贫苦百姓施吃食、布帛等。   一连几条,只有前四条最为关键,且整个契约都没有限制何七郎不告诉他人如何造纸。   直到此时,拿到契约内容,何七郎才深切感受到抱朴真道观造纸要造福百姓的意思,明明造纸术是他们发明的,可捡便宜的却是自己,自己还大言不惭说要抬高价钱。   他羞愧地快要钻进地缝中了,司马佑安给陈柏卓使眼色,快管管你小弟,赶紧把契约签了去造纸卖纸。   陈柏卓拉过何七郎的手,直接按了手印,将毛笔塞进他手里说道:“快签,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好好将纸造出来!”   何七郎郑重签下自己姓名,狠狠嗯了一声,他只觉得自己走的路似乎又多出了一条,此路名为商道。   陈柏卓将契约书再递给司马佑安,说不眼红那都是假的,牵线搭桥的他自己都没想到抱朴真道观只收取一成利润,且看他们的意思,这一成利润一年之后收不收还不一定,只怕还是要的,他们倒是无心想收,可这却是牵制何七郎的方法。   不过他很快就眼神清明了起来,何七郎不知道他能不知道么,这纸,可是小离离和小道长们一起造出来的,小离离都没说要卖纸,他又何必着相。   真的是,他竟还不如两个小孩子。   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司马佑安认真将契约折叠起来,他眼睛微微湿润,怎么能让孩子们走在前面,他们都知道要为民着想……   为民着想啊,嘶,他头脑一痛,往日片段在脑海中翻滚,也不知是痛得还是被那零星的过往记忆激得,竟是落下泪来。   司马佑安似有所感注视着他,抿着的唇绷成一条直线。   陈柏卓紧皱眉头,浑身说是大汗淋漓也不为过,他强忍痛意将何七郎推到司马佑安身边,“你们别管我,先商量造纸的事。”   作者有话说:   先把重要的事情放前面:这章有红包,我不用值守啦!!!开心,转圈圈。   昨天的经历是这样的:我不是终于不用值班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我都做好安排了,白天出去收拾一下自己(毕竟要过年了还是要美一下的),下午回来更新给你们发红包告诉你们好消息,结果事与愿违【泪目】,首先是脸,我是敏感肌,在美容院做的都是芦荟之类的天然项目,结果我过去,才告诉我芦荟没货,问可不可以换一个,我寻思我人都去了,那就整吧,然后就过敏了……【我当时傻了,就应该拒绝的!】   然后去做精油推背和纤体,用的劲太大了,我至今腰窝那还青着,那个纤体是用仪器,我忘了是有射频还是有波啊,反正做的时候耳朵一直在嗡鸣,做完肚子就难受,导致了我回家上吐下泻,我本来以为我今天好了,好么,下午又住厕所了,是写一会儿刚进入状态就要去跑厕所,来来回回折腾。   【你们说我图什么啊,爆哭】 第五十三章 横空出世纸   按照契约书内容, 何七郎的造纸地点、所用原材料、甚至工人们的身份抱朴真道观都有权参与并提出指导意见。   简而言之,得听抱朴真道观的。   这事自然而然落在了司马佑安头上,空空子美曰其名锻炼空忱子能力, 而无虚道长脚有疾总不能让他跋山涉水跟着何七郎跑前跑后。   想要到抱朴真道观与空忱子讨论道法的人发现, 每次都是无虚道长顶上,一连多日都未见过空忱子了,便是总跟在空忱子身边的小道长无甲都不见了。   无甲跟着司马佑安,同何七郎一道在选取庄子,是的庄子,他们决定将造纸厂开在何七郎的庄子里, 桌椅因为崔郎君也入股了,不方便设在自己家。   有了开办桌椅制造点的经验,何七郎将自己名下的一个庄子直接租给了抱朴真道观,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这样何家要是发现,也不至于将造纸厂夺了去。   因为造纸需要大量用水,选了一个靠近小溪的庄子, 不得不说何七郎近年真得赚了不少, 光他自己的私人庄子就有三个。   接下来的原材料, 暂且用了何七郎自己山头上的树林和竹林, 自家的放着也是放着,这样用也不花钱, 他还说要找人专门种植构树和竹子。   看得无甲羡慕不已, 暗暗和司马佑安嘀咕, “世家真得好有钱。”何七郎还只是何家的一个庶枝, 真不知主家要富贵到何种地步, 司马佑安冷笑两声, 眼底尽是讥讽。   造纸的地方有了,设备也经由司马佑安描述让木匠给做了出来,其中抄纸槽一连做出五个来,打着要靠人力多做的打算。   这边要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上了,构树树皮和嫩竹全部泡在了石灰水中,只需司马佑安和无甲抽空过来瞧上一番即可。   最快的一批纸,做出来也需要十天,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差好好布置该如何让纸张面世,而抱朴真道观中的小道长们也没闲着,在观中兢兢业业造纸。   那可是他们的抱朴真宣纸!   他们这次不打算做竹纸了,竹纸真的时间太久了,还要多蒸上个八天,竹子对于他们的小身板来说还不容易坎,他们就放弃竹子的选项了。   等司马佑安和无甲将何七郎的事情弄好,观中无丑已经带着小道长们造了一桌子纸,且熟能生巧,不再像以前日日绕着蒸笼和石磨转悠,这回他们更放得开手脚,造出的纸薄厚更为均匀。   空空子已经决定就用他们新造出来的一批纸抄写经书!道观再穷也是有《道经》的,小道长们每日的早课念得便是它,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空空子也想过将经书卖了,所幸坚持下来等到了空忱子入观。   而小道长们也有了练字的纸张,再也不用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比划,从而悄悄偷懒,无虚道长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卷竹简,让他们抄写,小道长们苦着脸,开始对照竹简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任谁也不想自己难看的字被抄在经书上被后来人观瞻,那可丢了道观脸了。   所以他们一个个练字练的极其认真,也都十分珍惜可以用纸练字的机会。   司马佑安回来自然也被分到了一卷竹简,和看着竹简愁眉苦脸的无甲不同,他不用额外练字,执笔就能写字,厚重竹简上的字,一张轻飘飘的纸便解决了。   这宣纸当真是方便。   抄写完毕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刻钟,看得小道长们眼红不已,又暗暗赞叹,果然还是他们的小师叔厉害啊。   小师叔抄完后不用无虚道长言语,自行开始抄剩余的经书,而他的字也是整间道观写的最好看的,毫无疑问被空空子收了起来,打算传给下一任观主。   而在山脚下的辛离离也苦大仇深的板着一张小脸在抄写经书,什么愁什么怨啊,她不过就是上山给道长们送点好吃的,就被抓壮丁了,直接被无虚道长塞了一卷竹简。   就为了这卷竹简,袁依婉对她展开了逐字练习的魔鬼训练,不吹,她辛离离已经能够将竹简上面的内容倒背如流了。   练习的纸张辛离离也没浪费,全将其装订了起来,请她从母帮忙在侧边用线缝好,这样方便翻页。   司马佑安回家瞧见她装订的方法,直接运用到了观中的经书上,打两个洞,再用线缝合,便无需担心纸张会飘走。   而一直没有好到打开纸张市场好点子的何七郎,在某一日来到道观发现他们在抄写经书时,脑中灵光一闪。   “观主,这经书可能外传?”   经书本就是写出来给人看的,如何不能。   何七郎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他知道该如何做了!当即借了司马佑安完整抄写的经书回了府,连夜召集会写字的人手,尤其是自家的账房,给了他们一个新奇的任务:抄经书!   与此同时,京口县及周边立刻传开了一个消息:抱朴真道观要免费送有缘人经书,只送十位精通道法的善士。   人们激动了,不光是现在竹简昂贵的原因,还因那是抱朴真道观的经书,便纷纷问:那这十位又该如何选?该不会像白鹤观那般,直接选取给观众捐款捐的最多的十位吧?那他们小老百姓可就无法参与了。   有那参与了修建万民登天梯的人就说:“白鹤观能做出这种事来,我们抱朴真道观才不会!道长们肯定有方法,兴许他们那双眼睛就能看透你身上到底是否有道缘!”   这后半句胡诌的话没想到反而让百姓们相信了,听到传闻的司马佑安:……他自己都不信。   选取十位的方法简单粗暴:前一百名到观的人可与空忱子论道法。无需胜过空忱子,只需坚持与他辩论一刻钟即可。   这样说还是因为自万民登天梯修建成功,来道观的人多了之后,每日来和司马佑安论道法的人没一个论的过他的,大家又很想同他论道,可每日排都排不上。   为着能将纸张最大程度的介绍出去,司马佑安便也同意了这个方法。   这日半夜,想着别没人能在司马佑安手底下坚持到一刻钟,想要来当托的辛离离,在察觉到已经有人在她家门前走上去了,立刻拉着袁依婉的手叫上陈柏卓登天梯了。   辛离离默默看了一眼还高悬在夜幕上月牙,不禁想要不要这么拼,这么早就要去道观么?   关键她家还占了在山脚下的便宜,可走出来的时候,万民登天梯上已经有零星几个人影了,她还眼尖的发现了被人抬在竹椅上正在打瞌睡的世家之人。   就感到惊悚。   辛离离打着哈欠被陈柏卓抱了起来,他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睡罢,到了叫你。”   实在坚持不住的她小脑袋一歪,抵在陈柏卓肩膀上就秒睡了过去,陈柏卓护着她,待她睡着之后接过袁依婉递来的披风将辛离离裹了起来,纵使是夏日,夜半时分也是十分寒凉的。   他舔了舔唇,低头看着袁依婉不知该如何开口,袁依婉似有所感,轻声问道:“湖生想说什么?”   将辛离离换了个姿势,让她对着袁依婉,他纠结片刻终还是说了:“夫人,我近日记起些东西。”   袁依婉心下一惊,几乎是未经反应便说道:“你可是要走了?”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索性陈柏卓没发觉她的不对,正着急解释:“没有,就只记起一点,我自己是谁依然没有想起来,但……”   他偷偷去瞄袁依婉的脸,说出的话含糊不清:“我记起我是没有娶妻的。”   袁依婉下意识便要因为他吐话不清再询问一遍,等将他的话在脑中滚上一圈,当即脸颊微红,还不待问他这些话同她说什么,陈柏卓又开始说话了。   “我很肯定,我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家庭拖累的。”   说完,他就不再说话,假意拍着辛离离,不敢去看袁依婉眼睛,而袁依婉也微微侧过头,就连余光都不敢扫他,两人一直沉默地走着登天梯,直到紧闭的山门前,在前方的百姓身后站定。   此时观中灯火通明,要送给有缘人的经书被他们和竹简摆放在一起,整张案几上竹简占了约有九分之一的位置,而十本经书摞在一起只占了一角。   无甲干起了他的老本行,他扒在山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立刻被最前面的人拱手示意了,刷地撤了回来,扯着嗓子喊:“师父,他们人都到了!”   无虚道长摸着无甲的头说道:“等天亮的,且去帮忙将你小师叔的案几和蒲团搬出来。”   “好的师父。”   无甲急匆匆跑走帮忙了,抱朴真道观整体承太极八卦形状,观中前院更是一个大型的圆圈,他们将司马佑安的案几和蒲团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让大家都能看见。   又搬出了两把陈柏卓送上来的椅子,这椅子可对空空子这样的老人,无虚道长这种腿脚残疾的人方便多了,椅子就摆放在案几旁,正对着山门口。   而为了全方位展示纸张,他们还在司马佑安对面的位置上放了一页纸。   等辛离离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关注到的就是默默坐在那里的司马佑安,第二眼看到的就是案几上成堆的竹简,入目第三眼便是两张椅子,见司马佑安抬眸看向自己,拼命挥动着自己的小手。   百姓们对竹简展开了异常激烈的讨论,一个说:“兄台,我若真能在空忱子手底下坚持一刻钟,不知兄台可能帮我搬下竹简?”   “好说好说。”   一个插嘴道:“我便不一样了,我早早就叫家仆在山门外等着,一但得到经书,直接让他们扛下山去。”   “你这算什么,我让我家中亲人全来了,我提前出门,他们随后便到,不怕搬不动,到了山脚下,就去租辆牛车,直接带回家。”   “大善,也不知我们能在空忱子道长手下坚持多长时间?”   “就算坚持不了多久,能和空忱子道长论道,我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正是、正是。”   有眼尖的人发现了竹简旁的十册经书,数了一数正是十本,就疑惑的问向身边人:“这位郎君可知竹简旁是何物?怎的还正好是十个数?”   这话正好问到了陈柏卓头上,他低声道:“会不会是经书?我瞧着案几上的竹简只有一套。”   那人斩钉截铁道:“怎么可能!”   说完不客气的将陈柏卓上下看了一眼,“白长这么高大个子,没想到竟是不识字的,现下的字都刻在竹简上这都不知道?也不知怎么娶的美娇娘,看上你什么了,你要是想要在女儿面前表现的顶天立地,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空忱子道长可不会惯着你。”   陈柏卓:……就有点为自己心塞,同时又因为他说自家和袁依婉是一家而敢到开心。   把话听全的辛离离啧啧摇头,他们排在二十左右的位置,前面的人已经过去几位了,对于他们畅想自己能多坚持一会儿的天真想法,辛离离只想说,你太小看司马佑安了。   几乎是对面的人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同司马佑安来回说了两句,就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了,司马佑安一抬眼,人就被无甲请了下去。   好的,下一位。   下一位是个家中有钱的郎君,看不上那点经书,人就是想和司马佑安来论道,司马佑安对他眼熟,很大程度上因为他经常派自家奴仆来观中蹲守他,每每他出来论道,都能看见这位郎君的身影。   郎君为表敬意,是自己带着空竹简过来的,想着一会儿同空忱子论道,可以将令自己豁然开朗的句子抄上,可是可惜竹简能抄写的有限,若是司马佑安后面再说出些有道理的话,他就只能将布帛拿出来。   坐到蒲团上才发现案几上放着一张似绢非绸,不知为何物的东西,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将竹简盖上。   终于有一个人注意到纸张了,无甲赶忙介绍道:“此为道观近日造出的纸张,可供郎君书写,纸张很多,郎君请用。”   郎君将竹简放置在身旁,摸着纸张大为惊奇,“竟能在上面写字?”   随即他对上司马佑安视线,赶紧将纸张放下,坐直身体,开始与司马佑安的探讨,司马佑安与他论过几次道,知道他的水平,同他的切入点不深,可谓简单,足够让这位郎君发挥至一刻钟。   说着说着,不知哪句话触动了郎君,让他赶紧执起案几上的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笔墨一触,他便是一愣,这纸张润墨性竟是比布帛还强?书写起来毫不费力。   见他急笔狂书的样子,无甲又拿过来一沓纸放置在郎君手侧,不用控制自己的书写内容,郎君酣畅淋漓写了一场,足足用了十张纸,如今丝绸布帛昂贵,他这一写浪费许多。   他羞愧地捧着宣纸说道:“竟是一次性用了许多纸,无甲小道长,待你们忙完,我就往道观中捐钱,这纸,可否让在下带回家中去。”   无甲赶紧道:“郎君放心便是,这纸本就是提供给你们书写的,造价不贵,郎君无需捐钱,且郎君与空忱子道长论道超过了一刻钟,可以获得经书一本。”   “这可太好了,谢过道长们。”郎君小心地捧着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之前已经论完道的人都围了上来,一是想询问他都与空忱子论了什么道,二就是对他手里的东西好奇。   郎君将手中纸张分了出去,叮嘱着要小心的同时说道:“我与空忱子道长论道的内容全在上面了,无甲小道长说这是道观造出的纸,专供书写用的,实在是太方便了。”   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我的竹简落座位旁了!”   “无甲小道长。”   无甲拿着他的竹简还他,郎君一手竹简一手纸张,对比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观卖不卖这纸?”   第一位获得经书的人出现了,人们开始激动,同时告诉自己,还有机会!   因着有太多人空有向道之心,身后却无可以支撑他们深究的实力,所知东西有限,甚至大多都是平日里与道长们论道得来的灵感,是以司马佑安尽量深入浅出与他们讲解,说是论道,不如说是一堂道法课,而后在不到一刻钟的时候截止。   且他们也大多都不识字,案几上的纸张迟迟不见少。   再后来,能够用上纸张,且与司马佑安论道超过一刻钟的,几乎都是家底殷实之人,甚至有好几位世家之子。   十个名额很快就被占去了八位,一百人论完道了,竟还有两人没选出来,辛离离跃跃欲试想举手冲上去,被袁依婉一根指头封印在原地。   司马佑安此时已经起身,对众人打起手势,无甲在一旁翻译,剩下两位就从余下论道时间更长的人中选。   按照时间算,那便是接受了司马佑安道法讲解之人了,两人一户贫农一户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局促地开心着,看的让人心生不忍。   十人已经确认,便是要发经书的时候,最后两位贫农和小本生意之人从没想过自己能领经书,不禁愁要如何将竹简运下去,身旁全是富家郎君,求他们开口都不好意思。   便有人群中的好心人喊话道:“郎君们放心领经书,咱个人多,到时候一人一卷帮你们抬下去!”   大家热热闹闹,唯有用上了纸张的几人神色不明,看着案几上的十册经书猜测。   果然,空空子老神在在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不必担忧如何要将竹简运到山下,感恩于仙人指导,我观研制出了一种可供大家书写的纸张,十分轻薄方便。”   他拿起案几上的经书说道:“只这一本便囊括了竹简上的全部内容。”   “嘶!”吸气声此起彼伏。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狗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10瓶;安琪、浮生 5瓶;相左 2瓶;忙碌中的陀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风靡全城纸(晋江首发)   “快借我瞧瞧, 当真全部都写下了?”   “我读过经书,确实全部都写进去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哎?你摸摸, 真软和, 还很薄。”   “我之前同空忱子道长论道时,在上面写过几个字,可谓是触之软绵如肌肤,笔墨润油游龙之姿,比之羊皮纸和布帛丝绸也不差。”   “但布帛和丝绸和不敢随意使用,还是这纸张好。”   发下去的十册经书在围观人群中传阅, 辛离离假装翻了两下后就传给了下一个人,识字的纷纷感叹宣纸质地和书写妙感,那不识字的就连连称赞它们便捷, 可比竹简轻多了。   获得经书里唯一的商铺老板急忙问道:“观主,这纸张是何物制造的?贵否,我想买些回去,可能卖我几张?”   他一说, 人们纷纷反应过来, 尤以识字的最为激动, 纷纷叫嚷道:“对啊, 观主,你们卖我们些纸罢!”   “我不多要, 十张就够了!”   空空子伸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这才开口道:“此次你们见到的纸张名为宣纸, 我们观中的道长们还造出了另一种竹纸, 想必你们听名字就能猜出它们是用何物制造的, 因造价低廉, 我观秉承着为尔等着想的想法,纸张定价不贵。”   在人们紧张的注目下,他才缓缓开口道:“宣纸二十张只需十个铜板,竹纸因工艺繁多,稍贵些,十五个铜板,诸位可凭自己喜好够买,但我观不进行售卖,全部委托给了何家七郎,大家届时去他家新开的书肆购买即可。”   此话一说,效果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小石子,撞出了圈圈波澜。   还以为会同布帛定价相差不多的纸张,竟、竟只要十个铜板,甚至不如某些人一顿饭花销高?   那商铺老板喃喃道:“当真十个铜板?”   空空子微笑的看着他们,无丑捧着一摞快到她下巴的纸走到他身边,他说道:“去罢。”   还在和身边左右的人讨论的人倏地禁了声,只见无丑小女冠一人一张纸的发了下来,不管是得了经书的,还是参与论道的,亦或是来看热闹的,每人手里都拿到了一页纸。   人们纷纷望向空空子,这一张纸拿在手中就像是沉重的大山。   空空子笑道:“感谢诸位过来参与论道,这一页纸道观赠予尔等,盼诸位善士多多积福。”   有那感性的人抹了把脸,说道:“观主你也是,好不容易造出纸来了,怎的把价定的那般低,真是,真是……”   “还给我们送纸……”   “这可是你们辛苦造出来的,我,多谢抱朴真道观!”   “多谢抱朴真道观!”   “多谢抱朴真道观!”   人们的声音宛如潮浪,一波又一波包围住了整间抱朴真道观,他们动作轻柔地将纸张塞进了怀中,纷纷下了山,可得赶紧去何七郎的铺子买纸!   有道上不小心折了纸的,悔恨不已,心疼地拿出来看,发现纸张没有任何事,高兴的同身边伙伴分享,“这纸张,质地还蛮坚韧的,道长们可真是太厉害了,你猜是无虚道长还是空忱子道长造出来的?”   “我猜不是无虚道长,刚才空空子观主说是道长们、‘们’造出来的,无虚道长脸上都是自豪,那定是小道长们的造的。”   “小道长们还有这才能?”   “那没准就是空忱子道长带着他们做的,快快别说了,赶紧去书肆。”   有诸如他们一般赶往书肆的,也有那不识字不去买纸,却知道纸定价便宜,兴许自己孩儿能学两个字而开心的,还有领了纸四处炫耀的。   “快看,这是抱朴真宣纸!是无丑女冠亲手发给我的,你们没见过吧,这上面可以写字!”   家中邻居不信:“真的假的,可别胡说了,那能写字的除了竹简就是布帛,什么时候出了个纸。”   “你还不信,不信你就去何家书肆看看,那帮读书人全赶了过去,就为了买纸书写,这可比竹简轻便多了。”   “羊皮纸布帛也比竹简轻便!”   领了纸的人啧啧两声,摇头道:“你不懂,这纸张是抱朴真道观受仙人指点,特意造出造福我们的,可便宜了,十个铜板就能买上许多!”   邻居放下手中衣裳:“真的?”   “骗你作甚,今天去参与论道的人那般多,你随便找个人问,看我是不是骗你的。”   “是在何家书肆对吧?”   邻居说着衣裳不要了、盆也不要了,回屋揣上钱就走,将旁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在她背后喊:“你作甚去啊,你又不识字!?”   “这般便宜的纸,当然要先囤上点,万一家里几个娃日后能用上呢!”就算用不上,纸张只有抱朴真道观才有,也能让娃他爹往城外倒腾啊!   “那你记住是何家七郎的书肆,可别跑错了!”   新开业才三日没进一个客人的书肆,今天迎来了大批大批的客人,不光伙计、掌柜,就连何七郎都亲自算起账来,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   往常京口县的书肆多以卖笔、墨、空白竹简为主,极少会卖书,可何七郎的书肆参考了辛离离来参观时,不经意说出的“怎么没有试写台?”、“你家不卖书叫什么书肆?”、“为什么纸要铺在桌子上,而不是放在架子上,多占地方啊?”等一连串问题。   当即他就觉得点子甚好,从而重新改进了一番。   等人群涌进时,他们便没有像普通书肆一般,被拦在一张张案几后面,而是顺利进了书肆,穿插在各种架子面前。   整间书肆呈四方样,临近门口设置了一个袁家豆腐样式的柜台用来算账,往里看去,正中间摆放了四张高脚桌椅,每张上面都摆放了一组笔墨纸砚,在向四周看去,一个个书架靠墙而放。   最中间也是让人一进门就能看见的书架上摆放了一摞摞奶白的纸张,左面宣纸、右面竹纸,以它为中心点,向两边辐射,架子上满满的纸张,临近门口的架子上则不再是纸张,而是被装订好的一本本书。   这些都是被抄写好的孩童启蒙读物,不多,只占了一个架子,在往后便是笔、墨、砚,按照价格高低分层摆放。   别说,这样一摆让人进屋一目了然,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东西,几乎所有人都直奔宣纸所在的地方,毕竟宣纸更加便宜些。   五个伙计嗓子都要喊哑了:“郎君、夫人们,所有的宣纸都是十个铜板二十张,对竹纸感兴趣的可以到试写台免费试写一个字,我们的笔、磨、砚都是上好的!”   兴许是定价真的太便宜了,书架上的纸张肉眼可见的减少,减少的速度让掌柜的心惊肉跳,有钱世家、勋贵子弟、豪绅富商大肆采购就算了,普通百姓也拼命拿纸是做什么?!   他穿过人群找到在柜台算账的何七郎道:“郎君,买纸的人太多了,库存怕是不够用啊!”   每成交多少都会记录的何七郎哪里会不知道,头也不抬道:“跟他们说限购,每人限买三沓!”   抱朴真道观的名头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   直到黄昏十分蜂拥而至的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更加多的架势,此时的书架已经空了三个,伙计不再往上面补充纸张,而是喊道:“宣纸快要卖光了,每人限购一沓,哎?这位郎君你是不是刚才已经买过了?”   “大家可以看看竹纸,竹纸也非常的便宜好用!书写易干,墨迹不褪,可以到试写台试写!”   “宣纸卖光了,暂时没有货了!”   “只有竹纸了,每人限购三沓,不要抢,日后还有货!”   “好了诸位,竹纸也卖光了,造纸需要时间,想买纸张的请三日后再来。”   人们把眼睛放在了试写台上的纸,问道:“这不还有纸?卖不卖?我出一两银子!”   “我出二两!”   “我出……”   何七郎脸上的酒窝都已经累没了,他疲惫道:“试写台上的纸不卖,若是有意,大家可以免费试写,提前感受纸张书写的润滑度。”   店家都这样说了,人们也不能强买,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也没有纸可买,店里的人就围着桌子在纸张上写字,写满的纸自有伙计上前拿走。   “你这压纸的东西不错,怎么卖的?”   何七郎走上前道:“这叫镇纸,因纸张过于轻薄,是专门找人订制的,若是喜欢可以到架子那挑一个。”   人群逐渐从试纸台移动到售卖笔、墨、砚、镇纸的架子前,家中有钱的,就挑了自己喜欢的买,没有钱的也凑了个热闹。   临近关门,还让何七郎大赚了一笔,可是把掌柜的高兴坏了。   而成功买了到了纸,尤其是趁着人不多,提前买好没有限量的人可是开怀了,有一样开书肆的人,抓紧让店里伙计将纸撕开,想知道他们是如何造纸的。   有做生意的已经开始准备跋山涉水卖到其他地方去了。   有家境贫寒,不甘心的学子,买到纸给好友分去,大家围坐在一起尝试在纸张上书写,纷纷感叹顺滑易些,关键是便宜。   “太好了,才十个铜板就能买上二十张,我们省吃俭用些,借出一套竹简来,可以用纸张抄写互相换着看。”   “正是!不知你们可有见到平安书肆最靠房门的架子上摆放的是何物?是给孩童启蒙用的书,不知我们可能代笔,这也是一份收入。”   “明后天就去问问。”   整个京口县仿佛都因为纸张的出现,而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漂亮光带,就连京口县县令都听说了此事,用专门献给他的宣纸和竹纸写了奏章。   凡是会写字的,用过了纸张之后就不会再想用竹简了,人们期盼着何七郎的平安书肆重新开业。   而何七郎家都没回,就住在了专门造纸的庄子上,庄子守卫又严了三层,他的担心没有错,纸张的巨大利润让一群人趋之若鹜。   有那动了心思的,不敢去道观,就来了他这,光抓住翻墙欲偷窥的就有五人,这还不算想要威逼利诱庄子上采买奴仆的人。   抓住的几人送去官府下大牢,总算是消停了一阵子。   庄子上造纸的人都是跟他签了卖身契的,他不是苛刻的主家,凡是参与造纸,不偷奸耍滑者均给开了高昂的工钱,就为了这些钱,他们都不会同外面透露造纸的讯息。   当然他们就是想透露也没办法,他们每个人都只负责一个部分,大家不知道全部的造纸流程。   只何七郎一家造纸,而整个京口县读书的人、算账的人、识字的人、想要倒腾做生意的人,都是他的顾客,在等着平安书肆卖纸。   泡材料的大缸翻了两番,现在是四个;蒸煮的大锅日夜不停的烧着;石磙从没停下自己的磙轮,人力不足还配了两头驴;抄纸槽最为夸张,增设了三个能做张开手臂那般长度的大纸槽,又增了十多个尺寸不一竹帘。   饶是如此,也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有那想低价上纸,来找何七郎做生意的,让他一概推却了,真心是无能为力,不是不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实在是供不上大量需求的纸张。   且就说他的平安书肆,占地已经是打通了两家商铺的宽广地方了,可每日开售都能被人群挤得满满登登。   当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市场上的高价纸就出现了,他们从何七郎这买了纸,转手高价卖给有需要的人,偏偏京口县周边世家的人不少,不管他们存了何种心思买纸,都带动了纸张的扩散速度。   便是白鹤观都听说了抱朴真道观研究出了一种便宜又好用,能书写的纸,气得观主空纯子又一次闭关了。   有卖高价纸的商人嘲笑何七郎不会做生意,苦守着几个铜板的纸张,不知道涨价。   可他们哪知道何七郎受抱朴真道观的感染,已经选了自己日后要走的路,他又不是没有钱,山珍海味又不是没吃过,赚再多的钱还不是要分给主枝,还不如跟着抱朴真道观做些利民之事。   比如说,他将整个京口县八成的麦秆全部花钱收了过来,麦秆们快要将他的庄子堆没了,家家一开门看见的就是麦秆。   种庄稼的人们哪里想到还有人收麦秆,甭管便不便宜,蚊子再小也是肉,与其收完麦子之后烧麦秆,不如卖了换钱,还能给家里改善伙食,给孩子们买鱼吃。   这背后功臣自然是出主意的辛离离,她带着一筐麦秆找上司马佑安,小头一歪就开始装小孩子,“竹子和树都要扒皮,我们不如试试麦秆啊?”   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司马佑安看透不说透,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又开始造纸了!   作者有话说:   作话:你看,厕纸这不就来了!   辛离离:山不就我,我就就山,没人造厕纸,那自己来!   ————   感谢在2022-01-17 11:59:10~2022-01-18 12:1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左 2瓶;忙碌中的陀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厕纸新上市   正如辛离离所言, 麦秆柔软不似树皮和竹子那般坚韧,泡它的时候,连七日都没用上, 仅三天就泡好了。   接下来蒸煮、剪碎、磨浆, 出乎意料的顺利。   唯独磨出来的浆不是雪白的,是焦黄焦黄的麦子色,把它们放进抄纸槽,瞬间就连水都变成了黄色。   小道长接受度尚好,负责抄纸的小女冠们则非常嫌弃,尤其抄出来压完水的纸不似宣纸细腻, 也不似竹纸光滑,摸起来有点粗糙。   她们皱着眉头道:“不如再煮煮?感觉再多煮些时辰会好些。”   辛离离摆手道:“随便啦,你们看着来, 当然是越细腻越好,但是先把这些纸造出来。”   翘首以盼的辛离离跟着贴纸、晒纸,当麦秆纸造好之后,她眼睛一亮, 捧了一沓道:“我先拿家去一些哦。”   她整个过程都表现的过于急切, 甚至纸张粗糙都没了调整的心思, 反而让司马佑安心下疑惑, 他压下她手里的纸。   辛离离拽了两次没能拽出来,用自己的杏眼瞪他, “做什么?”   无甲、无丑他们也看了过来, 司马佑安慢条斯理地打手势:“先试写, 我观此次的纸张质量不甚好, 不如待我们再做一次, 你再拿走。”   才不要, 她已经受够厕筹了,她要用纸擦,咳咳,上厕所!   小身子一扑,将泛着黄的麦秆纸压到身下,她小头都快摇出残影来了,“我先拿回家,你们想做就做。”   果然有问题。   司马佑安眸子微眯,嘴角竟然泛起笑来,比划道:“那就且先等等,我们先试写,离离,提些意见可好?”   行吧,然而令辛离离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麦秆纸过于吸水,笔锋一碰,黑色的墨汁立刻散开,看起来就像是晕染出一大团黑色的污渍。   这种纸不可书写!   无甲叹道:“原来不是所有的作物都能做纸的。”   无丑点头肯定,顿时对麦秆纸没了兴趣:“还是离离厉害,一开始就选对了造纸的树种。”   小道长们齐齐叹气,失败了,造了好久的纸,第一次失败了。   司马佑安眼神一转,辛离离抱着麦秆纸更紧了,她避着他的视线,却听无丑道:“离离你还抱着纸作甚,也写不了字放下吧,我给你找些宣纸和竹纸带回去。”   辛离离脸都快皱在了一起,为难的想这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哎呀。   她期期艾艾道:“也不一定非要书写用是不是?我们可以用它做点别的,比如吃完饭擦擦嘴,桌子脏了擦擦桌子。”   无丑道:“那多浪费,我们有手帕、汗巾和抹布。”   辛离离叹了口气,用麦秆纸挡住脸,艰难道:“我觉得它也是可以代替厕筹的。”   所有人:……   “我先走了!”你看,你们非让我说,就不能自行发挥一下想象,辛离离跺了一下脚,飞快地跑走了。   只留下无甲等人面面相觑,甚至无甲还无意识用手捏了两下,见大家都忘过来,磕巴道:“还挺柔软的。”   事实证明,用麦秆纸当厕筹感觉不要太好,整个道观的人都默默扔掉了厕筹换上了麦秆纸,甚至不太好意思管何七郎要,而自己下山买了麦秆来造纸。   造得次数多了,石灰放多少量,几日能将麦秆泡到最好,研磨多久出来的浆最细腻也都一一摸索出来,再告知何七郎,麦秆纸便开始制造了。   庄子上的人数是固定的,多出来麦秆纸自然会挤压宣纸和竹纸的进度,竹纸几乎停产,工具分了一半给麦秆。   有不少人在何七郎身边吹耳旁风,让他不要再创新造什么麦秆纸了,老老实实造宣纸和竹纸大赚特赚才是正道,平安书肆的纸张现在已经紧俏到每日都要限人限额了。   何七郎如何不知,但他想的却不是停下手中的动作,抱朴真道观提出让他造麦秆纸定有其深意,他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庄子地方小那就扩大,人手不够那就招人!   何七郎联系了司马佑安之后,两人在是在庄子原基础上向外夸张,买下隔壁人的庄子,还是用他的另一个庄子做讨论。   他以为司马佑安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利益关系,还想给他分析利弊,哪知他门清,短时间看确实用自己庄子更为合适,甚至不用额外掏钱,但长时间看,两个庄子相处甚远,不利于看护,反而要增加出额外的人手。   至于买他人庄子涉及的人情往来,完全可以摆脱陈柏卓搞定,也是他们同陈柏卓说起时,才知道隔壁人家是他拜把兄弟……   对于陈柏卓的交友能力,司马佑安从来不曾低估过,毕竟这是前世能以一己之力组建反叛军的人。   把庄子买回来,何七郎连忙从其他庄子上抽调人手,庄子上的人都知道是要去造纸,能得许多工钱,一个个抢着去,很快庄子就组建了起来。   麦秆全部移到新庄子上,由老人负责带他们造了几天,逐渐熟练起来的人们开始造出一批批麦秆纸,为了防止出现上次刚开业没一会儿就卖光库存的现象,他们存了整整一大间屋子的纸!   何七郎兴冲冲捧着麦秆纸去寻司马佑安:“空忱子道长,这麦秆纸有和作用,可与我说了罢!”   之前一直都是无甲去寻他,每每他问道麦秆纸有甚优点,无甲都支支吾吾搪塞了过去,问急眼了就让他先造出来,而后去找他小师叔。   所以人就堵到了司马佑安眼前,司马佑安额头上的筋抽了抽,他瞥了眼想要偷偷溜走的无甲,打起手势,而后人就起身风轻云淡地走了。   只留无甲愣在原地,一张小脸通红,旁边何七郎还一个劲儿问:“空忱子道长说什么?这麦秆纸到底是作甚的?”   刚才司马佑安比划的意思是:带他去茅房。而茅房里就放着他们做好的麦秆纸,一看便清楚了。   无甲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郎君可想如厕?”   何七郎:“嗯?”   懵愣间,何七郎已经跟着无甲到了茅房,无甲做了个请的手势,何七郎疑惑的看着他,要将手里的麦秆纸交给他,哪知无甲却避了过去,同他说:“郎君带进去用便是,用不完放在墙壁上的竹筐中便是。”   “嗯?等等,无甲小道长别走啊?”   何七郎满脸的不明其意,人都到茅房了,索性抱着麦秆纸走了进去,好在抱朴真道观的茅房整洁干净,不然可惜这些麦秆纸了。   他往墙壁上看了一圈,找到竹筐想先将其放好,打开一看,里面尽是裁剪成小块的麦秆纸……   怀中的麦秆纸是做成了宣纸大小的,但竹筐里的大约只比巴掌大一圈,十分适合擦拭些东西……   到这一步,何七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认命地从竹筐中拿出几张纸,又将自己带来的放在了下面,原来它的作用在这,怪不得一个个三缄其口,实在是不太好说。   出来之后,他成功堵到无甲,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想他堂堂何家七郎,如今要愁如何卖厕纸了!   没错,何七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厕纸!   小道长们哪敢这个时候拔他虎须,而且厕纸这个名字多贴切,简单易懂。   平安书肆的铺子里没有空出书架放置厕纸,反而在店外面搭了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并排摆放了两张桌子,后面摆上四个椅子,便是卖厕纸的地方了,这个时候就看出桌子的方便之处了。   何七郎实在不想让它进自己铺子和宣纸、竹纸在一起,便想出这么个主意,反正他家铺子也是两个铺子打通的,正好放在另一个铺子前面堵门。   一摞摞巴掌大的焦黄色厕纸摆了上去,每一捆上面都绑了一根麦秆,一捆足有五十张,只按捆卖,可不像宣纸竹纸那般按页来卖了。   而在桌子边沿用竹纸写了大大两个字:厕纸!   出现了新的纸,总是会更吸引人们的注意,奈何来买纸的多为识字的人,一看到厕字,便不好意思过去,自己在铺子里观望,平安书肆便出现了铺子里的人全抻着脑袋,看外面桌子的奇景。   人来人往的,终于有摆摊卖东西的人好奇地摸了过来,“你这卖的啥东西了?咋个还放在外面?这写的啥字?”   来人了来人了!大家精神一震,赶紧死盯,耳朵也拼命听着。   伙计为了工钱也豁出去了,笑道:“婶子,你看看,这叫厕纸,作用呢和上茅房用的厕筹一样,但那肯定是要比厕筹好的。”   婶子伸手:“给摸不?厕筹那东西……咳……哎呦,这个软乎!咋个卖的?”   “不贵不贵,两个铜板这一捆,足有五十张呢!好处就不用我说了罢?”   “这么便宜?”婶子利落地掏钱递给伙计,“给我先来一捆试试,这厕纸也是抱朴真道观造的吧?”   伙计接过钱,示意婶子随便挑,说道:“正是了,我们的道长们悲天悯人,便是连厕纸这种东西都为我们考虑到了,愿他们能飞升。”   婶子感叹道:“他们会有福报的。”   买了买了,书肆里的人骚动了一下,一个个低头接耳的,“要不我们也去买了?”   “再等等,等人多的,混进去买。”   “有理。”   婶子回去后,她身边摆摊的,也看到她买东西的顾客全围了上去问,“多少钱?”、“做啥子的?”   “好东西,这么厚一捆才两个铜板。”   “哎呦,那是好便宜的。”   “是了,也是我们抱朴真道观造的嘞,”婶子爱不释手地摸着厕纸,说道,“谁成想临到老临到老,咱也能用上纸了。”   围观的人齐齐发出震惊的声音,“竟是纸的,但好像和平安书肆里面的不一样,颜色更深。”   婶子道:“这叫厕纸,专门用来如厕的,厕筹你们还不知道,死硬的,赶紧趁着人少买。”   大家一听,看着厕纸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奔了过去,“给我一捆厕纸!”   “我要两捆!”   “多买几捆给便宜吗?”   眼见桌子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书肆中的人也动了,脚步极快地奔向卖厕纸的桌子混在人群中,本想让友人帮忙买的人,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要丢人就大家一起丢,怎能放跑一个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人得吃喝拉撒,你就不上茅厕了?你买不买?不买你就回家继续用厕筹!”   人群中有个俏夫人训斥自家夫君一顿,袖子一挥扯掉她家夫君要拉着她走的手,哼了一声道:“给我来五捆!”   听到她的话,刚刚还踟蹰不敢过来的人,倒是羞愧的红了脸,便是书肆中还迟迟不敢过来的人,也加入了购买大军。   若说宣纸和竹纸是给读书人准备的,那厕纸就是惠及广大普通百姓的。正如俏夫人所言,谁还能不如厕了?   贴近生活的东西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外传播,“听说了吗?抱朴真道观研究出了厕纸,说是特别软乎比厕筹好百倍。”   “平安书肆卖厕纸呢,一大捆才两个铜板,够咱用一个月了。”   “卖这么便宜?以后会不会涨价,我们去多买点囤着吧。”   京口县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谈论厕纸,这可比见不着用不到的宣纸有用多了,待到次日,书肆外面抢着要买厕纸的人直接排出了街,甚至惊到衙役过来维持秩序。   何七郎亲自同他们打招呼,哪有让人白干活的道理,衙役拒绝了他塞过来的银子,反而笑道:“就是不知道郎君的厕纸可还有剩余?”   懂了,人家不要钱,就要厕纸,好说好说,厕纸多的是!   虽然何七郎收麦秆花了些钱财,但麦秆能产出更多的浆来,而且麦秆更易制作,几日的功夫就能做出一批来。   所以这回的平安书肆没有限量!   用辛离离的话说:限量民生用品,只会迎来更严重的抢夺,再说厕纸这个东西,你得用完才能再买啊,买过的人短时间内是不会再买的。   谁家还不囤点厕纸了。   在何七郎放出消息开始收购周边州府农民们不要的麦秆时,时刻关注他们的世家大族快坐不住了。   赚钱的生意碰不到就算了,要招揽的读书人也招不上了,甚至有许多人递了贴子表示自己要脱离他们世家。   不过是一张根本没被他们看在眼里的纸罢了!竟能让这些读书人趋之若鹜,连前途都不要了!   京口县三大世家坐在一起商量对策,一个个阴狠毒辣的想除去何七郎,但转而一想,抱朴真道观还能再扶持另外的人卖纸就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抱朴真道观,他们不敢得罪啊!万一断了他们的修仙路可如何是好?   “不急,我们且先观望,何家才是最着急的,听闻,那何家七郎没将造纸的钱给主枝,主枝对他意见十分大。”   几人对视一笑,“狼子野心。”   作者有话说:   厕筹这个东西,为了避免你们脑海中有形象,我就不写那么详细了。   另外帮我捉个虫虫呗,爱你们   ————感谢在2022-01-18 12:16:41~2022-01-19 11:4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绀香、春和草木 10瓶;细雨蒙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世家出手了(晋江首发)   何七郎被软禁了。   这个消息还是候奴拖着断腿过来告知的, 高大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我家郎君可怎么办啊?主枝真的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   袁氏豆腐里,袁依婉示意三郎母亲将门关上, 才赶紧让辛离离去山上请空空子下来给候奴看断腿。   森白的骨头就那么透过皮肉杵了出来, 看的辛离离脑瓜子嗡嗡的,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她小脸惨白的去了道观,万幸道观这几日闭观,人全都有空。   边下山,她边说:“七郎一家全被主家软禁了, 据说是动了手,七郎和他父亲受了伤,家中奴仆被打死了好几个, 候奴是拼着一条命跑了出来的,他说要去寻何家族老主持公道,但他那个腿……”   “骨头都露出来了。”   就现在这个医疗条件,她眨巴着眼睛害怕说:“他会不会死啊?”   他们何家是疯了吗?!   空空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莫怕。”   一行人又加快了速度, 到了家后, 按住不断挣扎还想拖着病身, 要去找族老的候奴, 先给他把骨头给接上!   然后用从崔郎君家借的浓烈的酒消毒,候奴嘴里咬着布条, 硬是没叫出来, 腿接好了, 他人也快晕过去了, 就这样他还想爬起来去找人。   辛离离就控制不住了, 小小的人儿插着腰骂道:“你当你家郎君为何让你先过来告知我们一声再去找族老?你当你们主家那么大动静, 那些族老能不知情吗?不过是利益动人心,由主家接手何七郎的生意他们能获得更多的钱!你可消停些吧。”   说完,见所有人都望着她,她又喊了句:“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想不明白呢!”   “呜呜!”候奴哭得凄惨,“我家郎君可怎么办啊?我家夫人可怎么办啊?她还怀着身孕呢。”   一听这其中还有孕妇,不止辛离离,大家的面上全浮上了气愤之意。   说穿了就是为了钱!   因为何七郎不愿意再给主枝白搭钱,所以他后续和抱朴真道观、袁依婉合作的生意全部没通过族里,而是用个人名义做的,这样钱全进了他的口袋,能不让人眼红吗?   偏生他连冠都未及,更遭人妒了。   接下来就仿佛是印证了他们的想法一般,先是有人过来通知袁依婉,每日的豆腐产量翻倍,但是钱直接被砍了一多半,相当于给他们白做工,直接被陈柏卓赶了出去,拿出先前签订的契约告诉他们,与他们签合约的人是何七郎,他们不会给他们提供豆腐的。   来人狠狠啐了一口:“那你们就等着整个京口县都没人敢买你们的豆腐吧!”   再就是何七郎家的所有商铺全换上了主枝的人,就连平安书肆也没能幸免,所有的纸张一夕之间全部涨价,涨价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一张纸一百两银子。   当真是一纸千金了。   便是厕纸都涨价到一两银子一捆了!   所有的生意里,唯独有崔郎君入股的生意所受冲击小,崔郎君直接命自家奴仆进了何七郎做桌椅的庄子,庄子里东西,那都是跟他崔家签了约的,想碰、想拿?你是想和我们崔家结仇?   何家不敢冒犯洛阳崔氏的人,一张桌子都没带走,只能带着庄子里的木匠悻悻而归。   崔郎君捧着水杯叹气:“一时间还真不好找靠谱的木匠,桌椅生意只能暂且先卖存货。”   专门造纸的庄子就更不用说了,早早让他们占领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竟然还拿着千金来到道观,说要捐款。   意思便是,请抱朴真道观高抬贵手,何七郎签订的契约都不做数了,现在他们何家全面接管,日后分成直接给道观三成,至于救济穷困百姓?不好意思,何家不会。   什么?你说那是属于何七郎的个人财产?不属于何家。   何家主家有话说:他吃何家的、喝何家的、享受着何家的一切,他的东西就是何家的东西。   所以即使明知道何家闯得是何七郎私人的财产,犯了律法,但也没有人敢管,没有人敢说。   鸡飞狗跳了半个月,何七郎这一枝,除桌椅生意所有产业被主枝和其他庶枝悉数瓜分。   京口县的百姓感受是最为明显的,便宜到底层百姓都能用上的厕纸涨价到不舍得买,能让读书人舍得抄书练字的宣纸也再买不起。   就连往日里可以吃的豆腐都不新鲜了,不知道是从哪运回来的,甚至直接将人吃闹了肚子,最近刚适应的桌椅,再去订货就说是暂且无法提供,但是从何家那买又贵质量又差,实在是叫人恨得没办法。   改变这么大,人们自然得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加之纸张都是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们做出的,他们便去道观时问上一句。   抱朴真道观不会说何家主家坏话,但他们明确做出了声明,京口县现今所有纸张,都不许用抱朴真的名字,它们不再是抱朴真观的纸。   豆腐也不许再用抱朴真观的名字,没得败坏了道观名声。   至于为什么,大家总要问个一二,这个时候传言负责抱朴真道观纸张的何家庶子,被眼红的何家人软禁的消息就传开了。   世家豪族、大宅阴私、嫡庶相争,每一个都精准的踩中了百姓们八卦的点,何家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很快就在大街小巷传开了。   因着厕纸连番涨价的缘故,所传之言大多都是不好的,例如何家几子调戏妇女、何家逼迫整族为奴、何家强制收拢庄子等等,不一而足。   与之相对的,何家庶子是个好人,日后定会有福报的消息也增多了起来,这个是人们自发认为的,虽然纸张定价便宜,但是有何家主枝天价纸做对比,依旧维持着低价的何七郎立刻被衬托高大起来。   被圈在家中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的何七郎,红着眼睛羞愧的不敢接受自己是好人的称呼,他们又哪里知道,这都是抱朴真道观的要求啊!   他们该感谢的对象合该是抱朴真道观才是!   抱朴真道观怎么能被落下,已经有百姓上山祈求观主做主了,但他们也知道观主不会参与家族私事的,一个个急得不行。   “幸亏我多买了几捆厕纸,不然用过厕纸之后,再让我用回厕筹,真是没法想象。”   “我听说何家已经开始限制读书人了,若是不投靠他家,便不给用纸,张家四郎你知道吧?据说傲气的不服,和几个读书人上何家门前抗议,直接被断了手。”   张家四郎是谁?不知道!但不影响听者的心惊胆战,“何家太过分了,他们以为自己是圣上不成?手对读书人来讲可是命根子啊!”   “嘘,慎言,他们可不就是土皇帝,你且看最近的动静京口县县令可敢管?不敢的,也管不了。”   同行之人气愤不已,“遇到灾了,开仓赈粮没见他们的身影,造出纸了,他们倒是抢的欢!”   何家名声几乎成一边倒的趋势,别说去他们家买纸了,就连打着他家族徽旗子的其他店铺人们也不去了!   首饰铺子、布匹铺子、酒肆,但凡跟何家挂钩的,人们不去他们门口吐口吐沫就算不错了。   这其中也有其余三族在背后推波助澜,自己抢占何家空出来生意的原因。   生意被挤压是小事,但名声被败坏可是大事中的大事,整个何家快要吵上了天,然而无论哪一支都不愿意放弃进到嘴里的肥肉,吵得家主都头疼不已,而此时,他却接到了来自洛阳,他嫡子的亲笔信。   信中所言让家主如坠冰窟,原来却是京口县出现纸张这种惊奇的东西,早早被有眼力见的商人给带了出去,几经辗转被带去了洛阳,在洛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张薄纸差点能换洛阳一桩房屋,可谓千金难求一张。   可紧接着在一个赏花宴上,岷阳博家的三儿媳,竟然拿出了比之宣纸和竹纸还要稀奇的花纸,那是一张被染上了粉色的宣纸,纸张上面还镶嵌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不单说颜值就俘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心,就说在大家都在打听纸张是从哪传到洛阳时,你突然拿出了比之之前还要好的纸,怎能不让人嫉妒!   美貌夫人成功成为了赏花宴的主角,被婆母用眼神赞赏的她笑得更开怀了,她用手帕掩嘴介绍道:“这纸啊是我一幼时好友赠送,据她说,纸张在她们那十分便宜,大家也瞧见了,纸张在她们家已经被玩出了多种花样,她便给我赠了一匣子呢。”   什么?多少?一匣子?诸位贵女酸了,有人搭腔道:“真的吗?不知是何地的纸啊?”   贵女们暗中坐直了身子,盯视着美貌夫人,耳朵悄悄竖了起来,一定要打听出造纸的地方!   “是京口州下面的京口县,诸位可知最近有着万民登天梯的抱朴真道观?我年后亲自去那祈福,便是在那偶遇友人,才知抱朴真道观在当地有多么受信赖。”   有喜欢问道的贵女疑惑问:“京口州我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听说的大多都是白鹤观,这抱朴真道观真的有那么好?”   “咳,”有贵女按捺不住了,着急道,“接着说纸,接着说纸,哎呦,你快别吊姊妹们的胃口了。”   美貌夫人一笑,满园鲜花均失色,“不急,容我慢慢道来,那抱朴真观主便是被白鹤观观主挤兑出的道观,为人称一句仙风道骨不为过,他于梦中受仙人指点获得这造纸之法,便领着观中的小道长们将纸给造了出来,又体恤百姓,是以定价非常低。”   “低到什么地步呢?我友人道,宣纸十个铜板能买二十张,竹纸也仅需要十五个铜板,同样是二十张,这也过于便宜,我是不信的,便又用她给我的纸张去信问。”   她叹了口气,目露忧色,“哪知她给我回信,称抱朴真道观的宣纸和竹纸暂时不生产了,盖因他们当地何姓世家看中了这纸张背后的利益,软禁了和道观交好负责造纸生意的庶子,接手了造纸生意,将纸张抬价到了一百两银子一张的价格,令百姓却步,可惜可惜。”   听她这样讲,在场的贵女无不流露出了同情可惜之色,可知道了哪里卖纸的雀跃被死死藏在了心中。   赏花宴继续,美貌夫人还送了每一位贵女粉色花纸,当真是宾客尽欢,至于贵女们走后,回家同夫君、父亲说起此事,又被何家政敌知晓大肆弹劾他家嫡子一事,关她妇道人家什么事呢。   她可没点名道姓,京口县何家就是那位嫡子的家族。   回了屋从匣子中拿出她偷偷珍藏的绿色镶嵌竹叶的纸张,一边欣赏一边愁道:“婉婉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小巧的桌椅便算了,千金难买的纸张可让我如何回礼,单就解释几句,实在是于心难安。”   “好啊夫人,你竟还藏着绿纸!”美貌夫人的夫君下了朝就赶回了家,正好瞧见她手里的纸,顿时眼睛都羡慕绿了,“你可知你夫君这些天为了多收集些纸张耗费了多少精力,你竟你竟?”   美貌夫人“啪嗒”将匣子合上了,“这可不能给你,这是婉婉送我的。”   她夫君稍一思索,问道:“汝南袁氏的那位嫡女?你可别同兄长言,他都已经成婚了。”   “我知道的,再者我观婉婉似是已经忘却兄长了。”   “好了,夫人,”美貌夫人一声惊呼,却是被她夫君给抱了起来,“让为夫给你松松筋骨,就给为夫几张纸吧?”   “为了几张纸你也至于?”美貌夫人仰躺在床榻之上,黑发铺散,娇笑道,“婉婉说用不了多久,洛阳就有卖纸的地方了,你且去联系一下崔家,提前买些。”   “崔家?崔家定也没有你手里这样的纸,好夫人,就让我在同僚面前显摆一下吧。”   夏风吹拂,吹散屋中女子的笑声,此女子正是袁依婉幼年好友,住宿过她家客栈的美貌夫人。   带着颜色印着干花的纸张,正是袁依婉和辛离离研究出来的,漫山遍野的野花点缀在山林间,若是能放在纸上该多好,有了这个念头,她们便和小道长们一起研磨花瓣点色,又趁纸张半干不干之时将干花粘在其上,还真将花纸给造了出来。   如此,袁依婉也好请美貌夫人帮忙宣传京口县的纸张了。   而另一边,何家家主请族老们出山,逼迫何七郎重新接受家族生意。   一直温文尔雅的何七郎,此时却像只暴躁的小狮子:“也不知我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非要我跪着跟你们说话,但我母亲怀有身孕,你们倒是让她坐下!”   “七郎,住口。”   “父亲!你怎么这时还向着他们说话。”   族老们无心看他们父子之间吵架,看向他父亲说道:“四郎,庶枝本就该为主枝打理家族生意,你们也该将生意接回去了。”   何七郎冷笑:“我们不接。”   “若是不接,”族长的拐杖重重拄在地上,“你们是想被家族除名吗?”   作者有话说:   小何有点惨,巨大的利益动人心啊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夙夜 50瓶;清漩同学、??qws、心有一念 10瓶;忙碌中的陀螺、你快更新呀呀呀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被家族除名(晋江首发)   被家族除名?   除名和自行脱离是不一样的, 有的家族枝叶繁多,是以会有主枝或庶枝脱离出去自成一脉,但依旧是该族之人。   但在这个当官都要被人举荐举廉, 核查名声的大立朝, 被家族除名那是要背上一生污点的,但凡知道的人,都会认为他们人品有问题。   何七郎眼里尽是泪水,只觉得多年来为家族鞍前马后不值得,他也不过打理生意几年,他都如此, 更何况父亲。   他父亲同他一样,都是温文尔雅的性子,从不曾与人急过脸, 更不曾与夫人吵过架,如今也只是握紧夫人的手,向她安抚地笑一笑。   族老们以为事已成定局,他们定是不敢被家族除名的, 便道:“先赶紧恢复纸张生意, 洛阳那里点名让你们造一种花纸, 再者同抱朴真道观道歉, 态度一定要诚恳,另外纸张定价的问题, 最低压至十两银子一张, 不能再少了, 最后……”   何家主枝和其余只会抢生意的庶枝根本就不会做生意, 他们已经将何家的名声败坏了, 再想将生意做起来可就难了。   “我们办不到。”根本没等族老们将话说完, 何七郎的父亲便率先开了口。   族老们脸色阴沉了下来,“四郎,你们是要与家族翻脸,逼我们除你们名吗?!”   “那便除罢。”何七郎的父亲轻飘飘飘说了四个字,随即站起身又小心地搀扶起自己的妻子。   “父亲?”   何七郎的父亲回头看他,“还跪着作甚?我们已经不是何家人了。”   “混账!”族老们气得连连用拐杖驻地,“何四郎你混账!”   “嗯,我们混账,”何四郎叹道,“生在何家三十多载,尽心尽力操劳半生,临了却是产业被夺、家人被捋、眼看着将要临盆的妻子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即将成材的儿子几经打压。”   “深觉我这人啊失败,既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心已经被伤透、寒透的人望向一个个族老们,只最后说了一句:“遥记得幼时,诸位叔伯不是这样的,那时主枝感恩庶枝付出,庶枝享受主枝庇佑,族老们公正严苛,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大约是从何家起势了罢。”   留下一众族老怔愣在原地,何四郎扶着妻子小心地往外走,“小心,下面有个门槛,你这木屐可不能再穿了,回去让人给你做两双布鞋,瞧我在说什么,哪里还有人,看来只能盼望夫人别嫌弃我的手艺了。”   两人已经走出颇远,何四郎才稍稍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对还处在懵愣状态的儿子道:“还不快过来!”   三人慢慢往外走着,何家所有奴仆不敢冒头的避让,其余家族中人冷嘲热讽的声音不断攻击着他们。   “呦,被除名了啊。”   “啧,所以说,人还是得识时务。”   “你说没了何家庇佑,他们能活多久?该不会没几日我们就得奔丧了吧?”   “你在说什么浑话,那些人已经不是我们何家人了,我们奔什么丧啊。”   “哈哈哈哈哈。”   何四郎一脉被除名,其余庶枝异常开心,因为原本属于他们的生意,他们一个都不用还,唯有主枝心惊肉跳,派奴仆拦上一拦,哪料何四郎郎心似铁。   他一甩袖,说道:“我家三人皆孑然一身出府,未拿何家一针一线,何必阻拦,还是说你们连我们身上这身衣裳都容不下?”   奴仆不敢阻拦,红色大门打开,光线争先恐后涌了进去,似是在欢迎他们出来了一般。   阳光刺目到让人想流泪,何七郎望着父亲背影出神,除名之责自然会压在父亲肩头,他这个儿子尚且还能用年纪轻只能跟随父亲的借口行事,可父亲他便是被除名的罪人。   事情是他惹出来的,但最后的惩罚却是父亲替他扛的。   “郎君!夫人!”   凄厉的男声响在几人面前,候奴拄着拐杖飞奔前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单只脚跳的那么快的。   愁绪全被打散,三人啼笑皆非的看着候奴,候奴绕着三人转圈,八尺男儿就差抱着何七郎哭了。   候奴是被何四郎捡回来的,本身是个孤儿,小时都是夫人照料他,拿他当了半个儿子,因着何家家规森严,不好认他做干儿子,他为人又有些木讷,怕他受欺负便让他跟着七郎。   要不然候奴给七郎惹下种种事情,怎么都不见七郎将他赶走呢。   如今出了何家门,便只剩他们一家四口了,不,是五口,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位呢。   候奴自觉应该承担起照顾他们的重任,单只脚跳着往外走,说道:“我租牛车了,你们快随我来。”   先将夫人扶上牛车坐稳,按下还要赶牛车的候奴,何四郎亲自坐在了车缘前,谁能想到一向说话客客气气的男子还会赶牛车,何七郎只觉得更加佩服起父亲,便和父亲坐到了一起。   既然出来了,那一定要问问现在的情况才好。   候奴便东一头西一头的说:“我说要去找族老,他们都拦着不让我去,然后夫人和女郎做了花纸,通过崔郎君给捎到了洛阳,便让我来府外等你们了。”   他话说的不清楚,何家三人只能在心里自行转化翻译:花纸应在洛阳起了关键作用,夫人收留了候奴,一会儿定要好好感谢。   “听崔郎君传信说,洛阳也开始有纸了,纸都是抱朴真道观造的,特别昂贵,他好像已经准备开铺子了,专门卖纸。”   崔郎君是洛阳崔家之人,他怎会插手纸张生意?   “啊,对,咱们的桌椅生意倒是没怎么受影响,木匠招上来之后,又重新开工了。”   这可要好好感谢崔郎君了。   因着车上有孕妇,牛车走得极为缓慢,到了闹市中,路边有那去过平安书肆买厕纸见过何七郎的人,仔细打量了车上的几人,一拍大腿说:“哎呦,这是七郎吧,你被何家放出来了啊?”   他这一喊,百姓们顿时围了上来,你一言他一嘴道:“你可要赶紧造点厕纸啊,要用完了啊!”   “小郎君好不容易出来,你这说的什么话,造厕纸的事情就不能等小郎君安顿下来吗?”   “嘿,对对对,先安顿,再造纸,造厕纸啊!”   何七郎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看了一眼父亲,见他有意不管,便跳下牛车与百姓们拱手,挨个回复道:“是的,出来了,自此之后我们便不是何家了。”   “那有什么的,没他们何家你还吃不饱饭了,话说那个厕纸?”   “你真是三句话不离厕纸,就不能说说别的比如玉膏豆腐!”   “嘿,有能耐你别用?”   “怎么的,我当时厕纸买了十捆,够我有小半年了。”   百姓们吵吵嚷嚷,真是三句话不离厕纸,何七郎眼眶微红,里面蓄满了泪水,俯身长揖,哽咽道:“七郎安顿好家人后,定率先为大家做出厕纸来。”   “哎呦,小郎君这是作甚,快快起来。”周围的人赶忙伸手将何七郎扶起来,怜他平白无故被软禁了一个多月,宽慰道:“家人没出事便是最大的福气。”   “正是,再说了抱朴真道观还等着你们造纸呢,他们都不承认何家的纸是抱朴真道观的纸了,快快,大家让开道,让郎君回家安顿。”   哪里还有家了?告别好心的百姓们,牛车再次缓慢移动起来,何七郎抱膝将脸埋进腿中偷偷擦了泪。   远远地,翘首以盼的辛离离就瞧见了熟悉的牛车,这个牛车近日每天都要去一趟何家,就盼着能将人给接出来,瞧见车上不止候奴一人,便飞快地跑了回去。   “接到七郎他们人啦!”   等何七郎他们到的时候,袁依婉并陈柏卓等人已经候着了,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欣喜他们能回来。   袁依婉亲自扶着何七郎母亲下牛车,喂了她一杯蜂蜜水,而陈柏卓就拿艾叶拍打何四郎与何七郎,给他们去晦气,便是何七郎的母亲见状都要求拍打一下,总要把在何家受到的冤屈都拍打尽才是!   不得不说,袁依婉他们的热情与关怀,给了被家族除名,心中惶惶的何家人一记强心剂。   何四郎长揖到底,致谢道:“多谢诸位几番相帮,若是没有你们,只怕何家现在还不肯放我们出来。”   何家扰乱了生意场上的秩序,自己挑起纸张高价,又不注重其余铺子的质量,被百姓所抵制是他们自作自受,此为其一。   抱朴真道观不认可他们的纸张,做实了何家不厚道的形象,让百姓们对何家生出厌恶之情,此为其二。   紧接着袁依婉和辛离离带着小道长们研究出花纸,特意通过崔郎君送到洛阳,在洛阳的世家贵族中引领了风潮,致使何家致仕的嫡子等人遭到政敌攻击,逼迫何家不得不想办法挽回局面,此为其三。   几重作用下,何七郎一家才得到了被何家放出的机会,怎能不感谢为他们奔波的众人。   谢过他们后,他们执意要亲自攀登万民登天梯,去向道长们致谢,就连怀有身孕的夫人、断了腿的候奴都要上去。   不放心他们一家这样上山,大家干脆一起爬起登天梯,一路走走停停歇歇,终是赶在晌午十分抵达了山门前。   好似是为了特意迎接他们,以往都不会出来的司马佑安正站在观前望向他们,他的视线从抱着辛离离,正不知与何七郎父亲说些什么而爽朗大笑的陈柏卓身上,移到扶着母亲贴心询问是否劳累的何七郎身上。   又转到垫脚给辛离离擦汗的袁依婉身上,以及他们身后的三郎母亲和蕙娘。   所有人的命运都转变了,前世袁依婉与三郎母亲因寒潮大雨亡故,至于蕙娘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而何七郎向来都是孤身一人,家中无父无母亦无其他兄弟姊妹,投靠陈柏卓当起了他的左膀右臂。   他们慢慢朝他走来,树荫阴影褪去,骄阳使着小性子可劲的将光芒撒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鲜活地来到了人间。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他们真好呀!   发现没发现没,何七郎的父亲说话都是把妻子放在前面的。   何七郎:???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漩同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么么! 第五十八章 向世人传授(晋江首发)   何七郎一家被安置在了陈柏卓房子的后院中, 左右那屋子现在就陈柏卓一人住,加上他们一家完全占不满,索性大家一起住。   陈柏卓家原本住的伙计也都赚了钱搬出去住了, 有几个还成了婚, 一个个鼓动陈柏卓再加把劲,让他们争取在今年喝上他的喜酒,被陈柏卓笑着赶走了。   何家感谢自不必说,他们分文未从何家拿,若没有接济,想来生活都成问题, 这几日联系曾经友人,都听说了何四郎一支被家族除名,纷纷不与他们来往, 在看清友人真面目的同时,更加觉得陈柏卓他们雪中送炭温暖。   因而十分替他们担忧,害怕他们受自己连累,成为何家眼中钉肉中刺, 处处给他们使绊子。   要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且何家尚还未到饿死的地步, 能称为世家大族的皆有百年以上的底蕴, 何家在京口县的生意确实败的不成样子,但他们底气显然不是生意, 而是众多的庄子。   庄子因有何家嫡子等子弟在朝为官, 是以是不用缴税的, 千亩良田是他们的根基, 至于那些破败的商铺, 租出去也是一份营收, 更何况他们还强收了何七郎造纸的庄子,京口县本地人因为买过更便宜低廉的纸张从而不去平安书肆购买,但外地人可不这样觉得。   凡是洛阳兴起的东西,就如同指示标一样,各地纷纷有样学样,奈何这纸现如今只有何家有卖,因而求购者汇聚,让何家一口气将亏空都补了回来,至于这纸背后有甚纠葛,是否叫抱朴真纸,关他们商人什么事,他们只负责倒卖。   就连何家嫡子都因为大方地送同僚、上司纸张,而被破格提拔,眼见何家阴差阳错要因为纸张而收拢亏空积聚财富,何七郎嘴上起泡,舌头溃烂,火一下就上了起来。   尤其每每从袁氏豆腐路过,都能看见袁依婉不紧不慢让辛离离练字时,这种担忧的火气达到了顶峰,怎么就都不在意呢!   对此辛离离表示,因为他们已经有应对之策了啊!   何家之所以猖狂,还不是因为现下纸张只有他们独一份能产,可当各地均有人会造纸呢?   笔锋一钩,锐利之气扑面而来,《抱朴真宣纸术》跃然纸上!   造纸术是她辛离离提出,经司马佑安改进,抱朴真小道长们具体操作而彻底成型的,这是属于大家的智慧成果,是以在发现何七郎被何家软禁,导致市面上厕纸断绝,纸张高价时,大家都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只有一人会造纸术太危险了。   那段日子为了供给求到他们面前的百姓,小道长们一直在造纸,偷偷送给百姓和读书人,可谓是过了一段昏天暗地的日子。   他们不为名不为利,只想让百姓们都能享受到纸张的便利,既然如此,为何不敢公开造纸术?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因而大家聚在一起商议过后,一致通过了将造纸术向外传授的方案!   辛离离觉得道长们心怀大爱,又岂知他们也是这样觉得她们的,一份造纸术,足够将她堆成京口县乃至整个大立朝最富庶之人。   既然已经确定了要将造纸术向外传授,那传给谁便也是抱朴真道观要考虑的事情了,吸取何七郎的经验教训,空空子同无虚道长、司马佑安一起商议。   司马佑安凭借着前世自己在皇帝舅舅那看的舆图,给道长大致画了整个大立朝的州府分布,没注意到空空子看见他的目光复杂。   大立朝原本版图二十四州府,经蛮人抢掠,现只剩偏南下的十六州府,其中京口县位于京口州一偶,与洛阳之间隔了一个青州。   以洛阳为中心辐射,十六州呈众星拱月之态,尤以洛阳头上的北方州府最多,若是蛮人南下,第一个攻击的便是他们。   可北方天气寒冷,加之寒潮虎视眈眈,农作物减产,便是山上树木都十不存一,是以北方很难能造出纸来,便只能优先考虑南方州府。   如此一算,只有十个州府能承担造纸一责,便也够了。   空空子年轻时曾游历大立朝,所以他知道,司马佑安画的舆图是正确的,也正是这点让他更担心司马佑安的身份,也不知他父是谁,能看见舆图的孩子啊,身份想来是不低的。   他轻轻摇头,随即投入到写信中,幸亏当时结识了不少道观,如今还能去信一问。   可这信又要如何送?便只能麻烦生意遍布大立朝的崔郎君了。为抱朴真道观跑腿,那崔郎君可是一百个乐意、一万个乐意。   崔郎君信道,不夸张的说整个大立朝的道观,只有藏在深山里没被人发现的,没有他崔郎君没拜过的。   要不是抱朴真道观着急,他都想趁机自己去拜一遍,他将信件全都安排妥当,让其随车队出发,自己心痒难耐,干脆找空空子谈心,说自己在外遇见的那些道观。   有破败的不成样子,有干脆只披了一层道家皮的,亦有如空空子这般的真正道士做主的道观。   车队走了又回,将每个道观在当地的名声都打听了一遍,十封信回了七封,另外三封,根本没有送出去,山上只坐落着空无一人的衰败道观。   其余几封信件,有的道观已经成了当地的大道观,可更多的则是像空空子以前守着的小破抱朴真道观一般,让人唏嘘。   能得到空空子认可的道长,自然都是心有悲悯,一心向道之人,他们在信中询问可是抱朴真道观需要帮助,他们可以让道长过来送粮食,又问这信纸是何物,怪好用的。   简朴的语言,愣是让崔郎君看的热泪盈眶,念叨着一定让自家在那的铺子多捐钱。   空空子只让崔郎君放宽心,积福之事切不可心怀功利,且他要捐大量钱财,只怕道观也不会收的。   他兴许真是老了,写了几封信后,便累得抬不起手,只好叫司马佑安过来替他说,抱朴真道观研制了一种可书写的纸张,想传授给众人,需他们选出当地有财力造纸且人品高洁之人,到抱朴真观学习造纸术,届时造纸利润再分予各道观。   若此事是某为善士提出的,其他的道观可能要寻思寻思拒绝,可偏偏说出这话的是空空子?!   空空子绝不是贪图功名利禄之人,且如他信上所说,造出的纸张,确实能为百姓们提供诸多便利之处,还能给道观添收,需知有很多道观的道长都还饿着肚子呢。   再往后看,道观传授造纸术的契约也写上了,抱朴真道观作为传授造纸术的道观有监督的权利,一但发现不对,立刻让其停止使用抱朴真的名义,纸张再不是抱朴真纸。   且在利润方面,造纸之人要分一半给当地道观,当地道观取一成收益维持观中日常开销,其余四成可做利民之事,这也是经由何家一事得出的经验,与其让他们想方设法抵赖,不如一开始就将钱财握在道观手中,再由道观回馈于民。   就是要考验道观的道长们了,但空空子相信,道长们绝不会有问题的。   收到信的道观们,尤其是那五个都穷的要解散,想让道长们去其他道观的,是最为激动的,他们不用解散了!   他们纷纷回信,感谢抱朴真道观心系万民,但几乎同时都写到他们不能占据五成利润,即使给民三成也不可,他们至少也要给抱朴真道观一成才是。   想着抱朴真道观收取钱财才能更好监管,大不了他们将收上来的钱,买粮发放,便同意了一成的说法,是以最后定论三成收益利民,两方道观各收一成。   接下来便是七家道观选取学习造纸术的人,不管他们是如何头秃,纠结到底要怎么选择,抱朴真道观已经开始传授崔郎君造纸术了。   要学习造纸术一事,不是崔郎君求的,而是司马佑安观望许久,确信崔郎君知晓抱朴真道观要外授造纸术,却决口不提也不求,而主动询问他要不要学。   崔郎君家大业大,家族里的弯弯绕绕只比何七郎多不比何七郎小,纸张对世家的冲击,他已经见识过的,现在就是轮到他赌,赌是跟着抱朴真道观学纸造纸,还是为了家族守成。   他还未老呢,堵了!这便出现了洛阳崔家开了一家卖纸铺子,价格不贵,因而让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又成功吸引到工部注意,觉得竹纸甚至方便画图,订购了大量竹纸的情况。   与此同时,七家道观与当地选出的要造纸之人,一同赶往抱朴真道观。   小小的京口县开始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外地来的人,抱朴真山脚下的商街又往前延伸了千米,各式商铺林立,就连辛离离家的客栈都被住满了。   瞧着各观观主和道长纷纷抵达抱朴真道观,京口县百姓疑惑:“可是抱朴真的空空子观主要举办法事?”   “我看是各地道长互通有无,来交流论道罢?”   “那他们怎么还带了其他人来,别的不说,那坐马车的是颍川康家吧?”   “也不光是世家,我还瞧见了跟咱们一样的老农呢,这到底是作甚啊?”   “咱们在这猜,去问问七郎和他父亲不就行了。”   “是极是极!”   自打何七郎和他父亲借住在陈柏卓家造纸,百姓们经常过来买厕纸,他们父子俩又都不是盛气凌人之人,很快就同百姓们打成了一片,便有人问了抱朴真道观这最新的动向是为何啊?   “抱朴真道观欲将造纸术传授给各地百姓。”   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啊,大家一起来造纸感谢在2022-01-21 07:18:52~2022-01-22 09: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th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除官除排名   初秋蝉鸣减弱, 万民登天梯上树荫凉爽却出现了极少人的状态,盖因为了传授造纸术,抱朴真道观闭观一月。   这一月里, 他们道观的空房间被各地的道长们住满, 每日清晨,众道长席地而坐深论道法,饶是司马佑安都觉受益匪浅。   煎熬到难以坚持坐下的,恐怕就是抱朴真道观年纪幼小的小道长们了,小道长们尚且字都认不全,话都说不利索, 每每他们论道,都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又猛然惊醒微微睁大眸子, 再次眯上眼,可是将各地来的道长们稀罕坏了。   “空空子真是一点没变。”   “说人家,你又何尝不是,你那道观现在就剩你和你徒弟了罢, 钱是不是都施舍给山脚下百姓了?这次来了个齐全, 道观怎么办?”   “我那道观哪里有人去呦, 便是放在那都没贼人光顾, 反而是光阳子的荣阳观,名声大的我那里都能听见,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   “光阳子身有道缘, 却只喜欢将荣阳观发扬光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在观里学习道法的时候, 他就已经上百姓家免费给人做道法了, 也是不容易的, 那颍川康家就是他选出来的。”   有道长附和,“比不得人家荣阳观,只期盼着学了这造纸术,能将道观多撑些日子,年前我们州府下暴雪,今年的收成都不好,日子都不好过。”   “哎。”道长们齐齐叹气,迸发出对造纸术的必会之念。   道长们就算不会,抱朴真道观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学会,但凡自己动手动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要是还不会,一次不行就白次!   想要通过道观将造纸术传下去,道长们自己必须要掌握,不然万一他们带来学习造纸术的人,出现一例何家,都能压制的道观不能动弹。   因而传授造纸术,道长们和来学习的百姓是分开的。   这也是抱朴真道观商议之后的结果,他们打算传授宣纸、竹纸和厕纸给道长们,再结合道长们当地的地势特征,植物分布,传授给百姓们某一种纸。   竹子多的,就教竹纸;宣纸多的,就教宣纸;但甭管你学什么,麦秆纸必须学!   但是其中没有辛离离她们一起研究出来的花纸,并非抱朴真道观不舍得将花纸传授,盖因花纸这种东西,华而不实,性价比极低,对连填饱肚子都困难的百姓来说,在纸上嵌朵花又有何用。   《抱朴真宣纸术》、《抱朴真竹纸术》、《抱朴真麦秆纸术》,被分别发至众人手中,众人新奇于纸张时,又连连夸赞上面的图形,当真是清晰易懂,唯独被道观带来的老农涨红了脸,他不识字。   不识字没关系,他们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有的字还认不全呢,不是照样将纸给造了出来,甭管是白猫还是黑猫,学会了造纸术就是好猫。   无丑领着小女冠,及一众小不点,负责教道观中的道长们,而司马佑安带着无甲、无乙等人负责教各地而来的百姓们。   从认识构树教到嫩竹选取,山林是必须钻的,甭管你是世家子弟还是豪绅贵族,也不管你是道观观主还是普通小弟子,原材料都选不好,便犹如空台楼阁摇摇欲坠。   光认识还不行,你还得亲自上手扒树皮、砍竹子,这其中颍川康家的人到是令司马佑安刮目相看了,本以为又一个何家,没想到来人二话不说,该动手就动手毫不含糊。   再一打听,来人竟还是颍川康家的嫡次子,风评在当地极好,年前闹灾亏得他们家开仓发粮,才救了百姓性命,若非如此,光阳子绝不会带他们家来学习造纸术。   扒好的树皮、砍下的竹子可不能浪费,谁整下来多少就泡多少的料,撒上石灰之后,他们就见天到抱朴真道观打卡,一天不看五次捅都难受。   等材料泡好的期间,贫农在跟着小道长学习《抱朴真麦秆纸术》上的字,其他人无所事事,听道法也听不进去,干脆在京口县逛了起来。   这一逛他们就发现抱朴真道观在京口县的卓然地位了,不只是空空子深受百姓喜爱,便是不说话只让旁边无甲代为发言的空忱子都能得到百姓们的敬重。   原还以为抱朴真道观敷衍他们,只派小弟子来教他们,谁成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空忱子,分明是抱朴真道观的灵魂人物。   颍川康家甚至还打听到了其他人不知道的隐秘,他们住的客栈,竟是那空忱子家人开的,那家人不止会造纸还会造豆腐!   在心中暗暗将这家人的地位提高,他们学习造纸术更为认真了,当然八卦也没落下,何家吞食造纸一事也被他们悉数得知,背地里好一番嘲笑,又暗暗警惕,自己万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辛离离也乐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欢迎颍川康家和隔壁豪绅多住些日子,一住住一月,不止住,他们还会在袁氏豆腐点餐,小钱钱赚到她手软。   眼见他们闲的不行,山上山下乱窜,司马佑安干脆决定先将麦秆纸教了,这便不用回道观了,山脚下何家有现成的工具。   如今陈柏卓的院子里堆满了百姓们送来的麦秆,他们都知道何七郎一家从何家脱离出来了,至于什么除族不除族,他们才不在乎,只要你给我造厕纸,这些麦秆就白送给你们。   是的,麦秆都不是花钱买的,百姓们可怜巴巴带着麦秆过来,别无所求,只求你赶紧开工造点厕纸,可怜可怜又重新用上厕筹的他们吧!   以前用厕筹的时候也没觉得难受,但一用过厕纸,再用回去,那当真是浑身不得劲,就快用哭了。   何七郎也是哭笑不得,那点悲春伤秋的情绪顿时就散了,一家子投入到了造厕纸上,还赊了陈柏卓的账,借了好些石灰,又不好意思的借了钱,找木匠给打了工具,简易小作坊就在陈家院子里形成了。   是以当所有人被司马佑安带着来到陈家小院时,无不震惊里面的简陋,颍川康家的嫡次子眼眸明亮,心中计算,那老农松了口气,简陋至此也能造纸,那他回去就能搞!   这传授麦秆纸一事就交给了何七郎,为了让母亲用上最柔软的麦秆纸,他和父亲可谓牟足了劲儿钻研,还真让他们尝试出来了。   但他们不怕教给外人,因为即使说了,也不是简单能做到的,这需要长时间接触慢慢改变手劲,更多的是一种感觉。   “厕、咳,麦秆纸在泡材料和研磨时要十分注意,泡得时间不够,或是研磨不充分,制造出来的厕……”   何七郎皱眉,他跟着百姓们说厕纸说习惯了,乍一在外人面前说麦秆纸是浑身不方便,板着脸的他,酒窝隐去,人也跟着有威严起来,他在脑中顺了顺话,接着道:“制造出的麦秆纸会十分粗糙,届时容易划伤皮肤,切记切记。”   因着每日都在造纸,是以院子里有好几口大缸都泡着麦秆,他领着他们挨个看去,将麦秆掏出来展示:“这是泡了一日的,可以看到麦秆明显硬挺。”   “这是泡到第四日的,你们摸一下,已经十分柔软了,这时我们就需要将麦秆清洗干净,用石磙研磨。”   宣纸和竹纸尚且没教到这一步,但因司马佑安说过造纸术都是相通的,而大家听的十分认真,每人都上去磨了几下,等磨出浆来,就是抄纸和晒纸。   “抄纸是整个造纸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步,抄不好纸张会薄厚不均,或厚或薄都会影响使用感受。”   老农实在听懵了,不禁问道:“郎君,你一口一个皮肤、感受,这纸不就是给人书写的吗?”   何七郎抄纸的动作一顿,抬头便见司马佑安早带着无甲躲到袁氏豆腐去了,再一转头,他父亲扶着他母亲进了屋,把他抛弃的干脆利落。   只能尽量绷着脸道:“麦秆纸在我们这里又称厕纸,是代替厕筹用的。”   说完,想到自己在抱朴真道观的遭遇又道:“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以上我家茅厕瞧一眼。”   所有人:……那到也不必,不过这竟是厕纸?   怪不得抱朴真道观让他们全部都要学习麦秆纸,百姓们可以不用纸张书写,但必须要用厕纸上茅厕啊!   怀揣着诡异的心情,大家将厕纸的方法学会了!一个个脚步轻飘地回了道观,自己上手制造,在泡好麦秆的那一刹那,几乎是同时在心中响起一句话:我这泡的是厕纸啊。   因有厕纸学习在前,再学宣纸和竹纸就很简单,唯独学习竹纸的人瞧见学习宣纸的已经开始研磨,而自己的还在灶上熬煮而十分焦急,其余研磨、抄纸异常顺利。   在分纸上墙之时,经由辛离离提供点子、司马佑安提笔写字、陈柏卓找人雕刻的印有“抱朴真道观印”的印章,破空而下,重重盖在纸张上,在尚且湿润的纸上印下了这六个字。   此字只是借由印章的凸起挤压了纸张的纤维,整体并没有破坏纸张,甚至因为是无墨的印章,盖下去肉眼都瞧不出痕迹,唯独当纸张晾晒好后,照着太阳一看,才能看出在纸张中几近透明的“抱朴真道观印”的字样。   对此,辛离离表示:打假从你我他开始,绝不给何家浑水摸鱼的可能性!   在一旁的道观和世家百姓们纷纷表示学到了,他们回去就安排刻章,他们还想把抱朴真观的印借走盖在自己的纸上,但是抱朴真观拒绝了,他们不是为了出名,无需如此,只盖他们自家印章即可,这只是给他们分辨自家生产纸张的技巧。   造纸术一传授,他们相信各地纸张兴起,定会有人偷偷学会制造的,届时可别借着他们的名头无赖到他们自己身上。   东西学会了,便到了要启程回去的时刻,众人对抱朴真道观表达了由衷的感谢,他们的无私让人感慨,纷纷签订了契约,约定宣纸、竹纸、厕纸三种纸张售价不能超过成本五成。   各地经济状况不同,像荣阳州明显更繁华,是仅次于洛阳的州府,像老农家乡所在的地方,百姓温饱尚且成问题,短时间内只能造厕纸,是以不能要求他们统一售价。   而五成足够了,五成便是五十倍,京口县最开始十个铜板二十张纸,成本也才两个铜板,就算是荣阳成本有十个铜板,五成也不超五百,五百铜板的定价也不算高昂了,需知何家丧心病狂还曾百金一张纸呢,现在也才降价到十两银子一张纸。   对比心急火燎想回去造纸的人们,要离去的道长们颇为舍不得,尤其是各观观主们,他们的头发有的花白,有的全白,大家心里都知道,也许这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们在这一个月里畅聊道法,借着纸张的便利互相留下了多本道经和自己的感悟,可谓受用一生,并能世世代代传给下一任观主。   牛车、马车们纷纷踏上回程的路,空空子站在山顶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情里不见忧伤,反而老怀欣慰,在他离世前,能再见他们一面谈论道法,已十分满足。   在深秋的小尾巴扫过前,各地均出现了抱朴真观纸,有荣阳州荣阳观颍川康家造的抱朴真宣纸、有风怀县白虎观张家造的抱朴真竹纸、有平常听都没听过的娜蓝乡抱朴真厕纸。   甭管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造的什么纸,纸张前面均坠了一个抱朴真道观的名字,大立朝本因交通不便,消息流通缓慢,可因各地开花般冒出的纸张,都在说抱朴真道观厉害,几夕间卖给各地那么多纸,要知道洛阳崔家的书肆也不过才开了半月。   再细细打听,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纸张不是抱朴真道观卖的,而是各地自己造的?   前段日子抱朴真道观将造纸术传授给了他们,这个道观到底是一家什么道观,竟能让万民争先为它修建万民登天梯,又将造纸术传了出去!   大家纷纷夸赞抱朴真道观的同时,手里的钱也没少花,别的不说,厕纸先囤起来,抱朴真道观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凡是挂着抱朴真道观名头的纸张,都卖的十分便宜,均价都在五十铜板左右,可比商人们从京口县进的何氏纸张低廉多了。   商人们吃了个哑巴亏,赶紧去有纸的各地进货,这回他们的选择范围可就广了,哪离的近就去哪,不到半月的功夫,便是北方都出现了厕纸的身影,据说因着便宜的价格还引发了百姓的哄抢。   有各地大量且便宜的抱朴真观纸做后盾,就算商人们二次流通,也将市面上的纸张价格压了下来,百两一张、千两一张的天价纸再也没有了身影,就算是只供世家贵族们使用的高价纸也不超十两银子一张。   对这种高价纸,抱朴真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早在要传授造纸术的时候,他们就猜到了这种情况,世家大族自诩高高在上,定是不会准许自己和百姓们用一样纸的,非得贵上些细腻些,才能配得上他们。   只要底层百姓有纸可用,他们愿意多花钱去买贵的纸,随他们便。   就连小小的京口县都有商铺卖纸了,虽然这个卖纸的商铺就是陈柏卓的杂货铺,他就是故意的,趁着大家来家里学厕纸,同许多离得近的人说好,造出纸来他上些。   如此一来,各地的纸张都能从他这买到,有贵些但明显质量更好的荣阳州宣纸,有具有地方特色淡黄色竹纸等,售价均不贵,他只在回本的基础上稍添了些钱,依旧是百姓们能承担的价格。   至于何七郎和崔郎君,前者是每天造厕纸都造不过来了,后者是已经离开京口县去洛阳坐镇新开的书肆了,如此一来,要想挤兑何家,陈柏卓只能先用远水解近渴,把各地的纸都上过来!   京口县有了能买纸的地方,自然被等的焦躁难耐的读书人包围住了,好在抱朴真道观仁义,给他们偷摸造了些纸,不然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里生意红红火火,何家书肆则惨惨淡淡,原本只他家一份的纸张,被骤然出现的各地抱朴真观纸抢占市场份额再也卖不出去,就算他们想冒充抱朴真道观的纸,被推销的商人们都会冷笑的跟他们说:“休得冒充。”   人家拿起荣阳的纸对光一照,透明且清晰的光痕浮现,“荣阳观印”、“颍川康家造抱朴真宣纸印”,打得何家人的脸都快肿了。   就算是大立朝地位最低下的商人们都看不起何家的人,说道:“各地均有抱朴真的纸,但我们也收到了消息,抱朴真道观已经取消你家用他们名字一事,这市面上凡是说抱朴真纸的,均有光印,或是盖着道观的名字,或是盖着造纸者的名字,没有光印便是冒充的!”   冒充不成反被讥讽,何家人何时受过这种气,可他们之前纸张卖的太贵,不少人都心痛地掏钱买了,如今抱朴真纸张便宜出世,花了巨额钱财的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几番打听,何家对抱朴真道观和他们家庶子做的龌龊事就都被打听了出来。   朝会上,如傀儡一般的帝王,就听着几大世家代表人物攻击何家嫡子和其他子弟,说他们家族贪婪敛财、卑劣无耻,丝毫没有世家的清贵之姿,理当除去在世家中的排名,且此家族子弟,不配为官!   帝王眼眸阴森森地拖着下巴,既然都是大家商议好的,那准了。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吃完饭之后,就困得想睡觉呢?   ————感谢在2022-01-22 09:51:30~2022-01-23 11: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rtha1989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晋升千元户   秋老虎张牙舞爪地散发着自己的威压, 幸而当时已经秋后,庄稼都被收了起来,不然照这犹如要将人烤化的热度, 只怕要形成大旱。   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自秋老虎过去后,温度直线下降,降至冰点,冬日比以往要来得早些、冷些、也更长些。   流民们在寒冷冬日瑟瑟发抖,抱朴真山脚下专门提供给流民居住的屋子全部挤满了人,好在近两月纸张红利返给了抱朴真道观。   其中有崔郎君返的五成利钱, 亦有各地说好的一成利钱,汇聚在一起便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因而柴火、热汤不间断提供给流民, 甚至在京口县的城门口,都有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分发食物。   排队领面糊糊的人秩序井然,浑水摸鱼者极少,这个年代, 人们对道法、佛家有着天然的敬畏, 只要是小道长的身影出现, 别说我抢你一口吃的情况, 便是我让你的都有。   每年冬日都要冻死许多人,这些人数是各地县令都要头疼隐瞒不报的存在, 可今年冬日虽严寒依旧, 但好在乞丐、流民有了遮风挡雨之所, 又有抱朴真给的柴火可以取暖, 京口县死亡人数可谓是历年最低。   莺春三月万物依旧凋零, 早春鸟被冻得不想叫唤, 就算是扯着嗓子叫了也没能将春日唤出来,湖面结着的厚厚冰层,没有丝毫要融化的迹象,一切就像是司马佑安所言一般,整个大立朝的温度都在下降。   直到四月中旬,太阳的温度才有回暖迹象,这一个冬天,辛离离就被她从母圈在房间内苦学,不夸张的说,她现在已经将大立朝的启蒙读物学完了,从她从母已经开始教她《诗经》可见一斑,感谢九年义务教育,她还记得不少诗。   她们家今年冬日并没有像去年那般挨了冻,人人都有棉衣穿不说,屋内柴火盆里的火就没有断过,司马佑安提醒过冬天漫长,所以她们备了整一间柴火,从早到晚烧个不停。   过年前,崔郎君还分了桌椅生意的红利,桌椅生意在大州府卖的不好,他们总是会嫌弃桌椅不伦不类,可是在经济不甚发达的县城却十分畅销。   短短几个月,三成份额直接让袁依婉收入千两银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千元户!   还有他们家的客栈生意,得益于抱朴真道观传授纸张那一个月,大家住的舒服,被人问到去抱朴真道观住哪的时候,首推就是她家,因而人就没断过。   加上袁氏豆腐时不时被要求开小灶,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三十两银子入账,手里有了钱,腰杆便直了,让他们家没有后顾之忧的过了个好年,还给山上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每人裁了一身冬衣。   袁依婉将银子妥善保管了起来,千两银子不算什么,洛阳纸张最贵的时候,千金一张纸不是空话,他们家要是日后必定会去洛阳的话,这千两银子恐怕都买不下一个小宅子。   而被袁依婉、辛离离和一众小女冠鼓捣出来的花纸,被崔郎君相中了,他要在洛阳做的纸张生意是专供给世家大族和皇氏的,对纸张要求更好,这种女眷喜爱的花纸,他一眼就相中了。   花纸除了有颜色,好看与否就和上面镶嵌的花儿密不可分了,这种涉及到审美的东西,辛离离一向是躲得远远的,还是得她从母来!   所以入得崔郎君眼的花纸,那都是袁依婉一张张自己做的,袁依婉不会日后每天都做花纸,崔郎君也需要大批量制造,干脆向她买了造纸的方子和几种花纸的样式,就算是买断,日后她们不得传授给他人花纸方法,只能自己私下做着玩,绝不许售卖。   因也牵扯到了抱朴真道观,崔郎君给了个实心价,五百两银子,这种花纸无非是造纸过程中需要添加花草汁液,若是崔郎君不那么着急,完全可以自己找人来设计制造。   一下子入手五百两银子,袁依婉和空空子道长就按照人头分,小女冠加上辛离离每人大概能入手五十两银子左右,这些银子当然不能直接交到她们手里,每人得到了二两银子零花钱,其余全被大人收了起来。   白高兴一场的小女冠们……   但不管怎么说,以前还饿着肚子的她们,今年吃得饱穿得暖不说,还有银子买零食吃了!所以在天气转暖,山上开出颤颤巍巍的黄色小花时,辛离离说要做花筏,她们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花筏要想制造也简单,无非是需要纸浆更厚实,一层加一层,直到晒干的时候,能硬到堪堪能折,再在制作过程中添加早就准备好的花汁染色,在晒干之前将干花粘上去,一个漂亮的花筏就制造好了。   至于你问这花筏有什么用,辛离离很肯定的告诉你,其实没什么用,就是长得好看,她要拿着去讨从母欢喜,给她长点零花钱,她过年都又长一岁了,怎么零花钱还是去年那个价!她已经是大姑娘了,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   “从母,你忙不忙呀?”神神秘秘的辛离离背着小手在她从母面前踱步,自从何家被从世家除名之后,他们再也嚣张不起来,产业被三个世家连番打压抢占,现在就算维持以前的体面生活都有些难。   而无形中控制着她们家豆腐生意的手消失后,她从母就接到了许多酒肆的单子,如今靠这些单子,豆腐生意依旧蒸蒸日上。   而担心没有工作的三郎母亲和蕙娘也能放下心来,袁依婉擦干净手,一瞧辛离离就知道她又开始打鬼主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忙碌。   辛离离就如同小跟屁虫一样,她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小嘴念叨个不停,将袁依婉实在是念烦了,就笑道:“安排给你的课业做完了?”   那必定是没有做完的!但是重要么,不重要,辛离离挺着小胸脯,下一刻怂怂道:“我回去就做,从母你看我做出什么来了?”   献宝似的将身后的花筏拿了出来,在她从母面前晃悠,花筏呈长方形,窄窄一条,整体都是淡黄色的,最下方堆砌着层层叠叠的黄色小花,淡雅又素气,关键触之坚硬,不似其他纸张一般绵软。   辛离离就骄傲的介绍道:“这叫花筏,从母可以在上面提诗送给在洛阳的漂亮夫人,从母不是愁要给她回送什么,愁了许多天了,就可以回送这个啊,而且这东西我觉得还可以将花去掉,干干净净的整个颜色当拜帖。”   袁依婉是真喜欢,爱不释手地翻看许多遍,用眼神询问,可还有其他样式?   她就知道,她从母喜欢这种文艺小清新的东西!赶紧跑回房间,将粉的、红的、绿的花筏全塞她从母手里,眨着晶亮的眼睛看她从母。   以往她献殷勤,她从母可都是主动说要给她涨零花钱的!   袁依婉点点她小鼻子,道了声谢,收了花筏就走,辛离离傻眼了,别走呀,还没给涨零花钱呢,“从母、从母,等等离离呀!”   一直走到陈柏卓的杂货铺,两人才停下脚步,辛离离委委屈屈跟在她从母屁股后面,被今日没出去的陈柏卓抱了起来,“呦,谁欺负我家离离了?”   辛离离就用眼神暗示,从母!   陈柏卓当做没看见的样子,这他可就没有办法了。   哼,她就知道!辛离离鄙视,自己挣扎着要下地,过年又涨一岁,她已经明显感觉到最近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她体重也开始跟着涨起来了,她从母都抱不动她,还是自己下地吧。   她脚刚沾地,那边袁依婉已经将花筏递了出去,要不是这花筏是辛离离刚塞给她从母的,知道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她都得觉得她从母是在给情诗。   “这是离离做出来的花筏,我瞧着不错,你可能卖?”   陈柏卓的铺子因为当初挤兑何家卖纸,反而做大了起来,他铺子里的纸都是直接从各地造纸商手上买过来的,没有经过商人二次转手,所以种类多,价格低,便是厕纸都有多种,他人又会做生意,招得伙计也激灵,人家买的东西多,就从杂货铺里挑点不值钱的小玩意赠送,久而久之,回头客越来越多,名声也打了出去。   京口县及周边的人都知道抱朴真道观山脚下有一家店,里面卖的纸便宜又质量好,你要是想买市面上任何一种纸,便是厕纸,人家都有草纸和麦秆纸之分,上他家店准没错。   说起来这个草纸,还是何七郎和他父亲造出来的,百姓们给的麦秆做完纸后,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漫山遍野的草上了,别说,还真让他们俩将纸鼓捣出来了,就是颜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谁上茅厕还关心厕纸长什么样,好用就行!   草纸因为价格更加低廉卖的不错,何七郎和他父亲凭着卖厕纸成功还清了欠款,举家搬到了京口县,他母亲也生下了一个小可爱女儿,何四郎是儿女双全万事足,何七郎也开始从最底层的小商贩开始做起,每天斗志满满。   每天上门买厕纸的人太多,为了不打扰小女儿休息,他们便将厕纸放到了陈柏卓铺子里卖,陈柏卓铺子里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他接过花筏左右翻看,了然道:“这又是离离做的?做的可真不错,自然能放在铺子里卖。”   辛离离仰着小脑袋,就骄傲!   “不过,”陈柏卓皱眉,“要是不着急卖,不如等崔郎君回来直接卖予他多好。”   袁依婉轻轻张了张嘴,还在思考自己要如何答复,辛离离已经高速开转她的小脑袋瓜,幽幽道:“叔,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这样的好东西,给什么崔伯伯,自家卖不香吗?”   以往的东西,不是卖给何七郎,就是卖给崔郎君,可她叔差哪了,手下小弟一帮,干这个活的,干那个活的,又有一个人都不断的杂货铺,当然先紧着她叔了。   自家人?陈柏卓捏着花筏的手都快用不上力了,不敢去看袁依婉,只瞄着她头顶的步摇能低低嗯了一句。   辛离离大大的杏眼望向她从母邀功,袁依婉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轻声道:“我们离离辛苦了,给你涨工钱。”   兴许是因为花筏是宛如他女儿一般的辛离离做的,又兴许这是袁依婉第一次没将两人之间的界限分得太清楚,陈柏卓兴奋过后,就想将这花筏让各地人都能用得上,让他们都知道,这花筏是从他这卖出去的。   待各地纸张到货时,他便将花筏也反向推销了出去,造纸商早就馋洛阳独一份的花纸,馋得眼睛都绿了,瞧见花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带了几张样纸回去,又交了定金。   靠着这些定金,陈柏卓找京口县县令买了块无人种植的坏地,他这人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凡是与他相识的人,最后都和他成了兄弟。   地买了之后,他又找人给盖了几间屋子,造了一批专门造花筏的工具,天天看道观里的小道长们造纸,他何尝不会造纸,但他从来都没说要造过,如今为了辛离离的花筏,可以说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造纸的地方有了,工具备齐了,就差人了,他亲自登门将何七郎请了过来,又从流民中招了好些老实的妇女,与她们签下契约,花筏就开始造了起来,源源不断从他这里卖向远方。   渐渐的,世家大族中开始流行起来,用花筏拽上两句酸文,在配上宴席的时间地点送给人的做法,又流传开了满怀春事的少女,用花筏写给如意郎君一首情诗,和郎君成就佳话的美事。   花筏开始在上层人士中流通,就连桓家也不例外,桓之凡正收拾行囊,他母亲便着婢女给他送了张绿色竹纹的花筏,祝他此行顺利。   他将花筏妥善放置:他一定会做到最好,给他父亲和伯父看的!   作者有话说:   从母和叔的感情进展+1   陈柏卓:一个有社交牛逼症的男的。 第六十一章 自恋的之凡   世家大族自也有排名之分, 诸如何家那是世家之末,只能排在三流,因而在何家做出有辱世家清贵名声事情的时候, 洛阳世家们才会纷纷觉得他们给自己脸上抹黑, 毫不留情的要将他们剔除出世家队伍。   盖因三流世家,在他们眼中还不如豪绅贵族。   而能真正被他们认为是标准世家的人家,他们家族子弟世代读书,百年积累之下,人人皆能出口成章,一但致仕便是高官厚禄, 家族财产连帝王都比不上。   如此人家才称得上世家,而桓家便是其中一户,世家嫡子也更为人看重, 可惜,桓之凡他只是个小小的庶子。   纵然他的母亲是父亲最宠爱的人,父亲身为嫡次子又是祖父最喜爱的儿子,他在家族子弟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明明司马佑安那个嫡子在的时候, 他们觉得皇室血脉污了桓家的血, 对他冷漠相待, 可当他消失不见, 他自己以为父亲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就能得到众人青眼相待的时候, 现实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不管他在家族学堂中学习有多出众, 他都会被拿出来和司马佑安做比较, 才学不如他, 人品不如他, 反正样样不如他, 最后又总会加上一句:不过是个庶子罢了!   庶子!庶子!庶子!   桓之凡咬紧牙根,让他们看不起自己,这回去白鹤观,他一定要将事情父亲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他桓之凡绝不会认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要让他们日后都仰仗他的鼻息生活!   车辙留下清晰的印迹,桓家车队以送桓之凡去京口州拜神为由快速地行进着,他们离白鹤观愈发的近了。   白鹤观中空纯子眼神瞟到自己弟子身上,他的弟子秒懂的回道:“今日也未能瞧见桓家的车队,今年天气寒冷,只怕是那面耽搁了。”   “师父放心,我都嘱咐好了,桓家人来了之后,就说要与师父单独探讨道法,直接将他们带到后院安顿,不会让人瞧见的。”   大徒弟接连两句话,就像两方石印一般重重锤击在空纯子胸口上,他克制着自己表情,唯有嘴角的抽搐出卖了自己,他用一副故作高深的神情回道:“如今的白鹤观哪里还有人能瞧见他们。”   自抱朴真道观向外传授了造纸术,他们县的百姓们是宁愿翻两座山去走一遍万民登山梯,都不愿意来白鹤观一趟。   凡是来白鹤观的人又会问一句:“听闻空空子道长也是咱白鹤观的道长呢,怎的还走了?是否是觉得京口县没有道观,特意去那为民解惑了?既是出身于白鹤观,怎的没将造纸术传授给道长?”   这种话问得空纯子更加窒息了,他能怎么回,难不成告诉他们,空空子是让他给赶走了,那就是只流浪狗吗?   要他看空空子就是报复他,不然那么多加道观都学了这造纸术,怎么就不给白鹤观,道家自成一家,他已经听闻凡是学了造纸术的道观,今年均解决了困顿的境况,尤其是荣阳观蒸蒸日上的俨然快成为那一州最大的道观了。   他长长又缓慢地将要叹得气呼了出去,今年他闭观的日子愈发长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的徒弟也明白空纯子在思考什么,不禁问:“师父,桓家人不会不来这,而去抱朴真道观吧?”   空纯子肯定道:“不会!”   纵然每日在心中大骂空空子一遍,空纯子也知道和桓家的秘密交易,空空子定是不屑去做的,桓家需要他们白鹤观。   今年说什么,也要让他们承诺,将他送入太史,不然,那些丹药一个都别想带走。   空纯子发了狠,在发现桓家来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尚且十岁的庶子时,心中不满达到了顶峰,但他面上还撑得住,依旧恭恭敬敬迎桓之凡进了山门。   桓之凡扬着下巴,虚荣心空前高涨,冷淡的嗯了一声,表情轻蔑地走在空纯子前面,在家族中他是不受宠的庶子,可出来,他便是要被人捧起来的桓家人。   空纯子面上犹如带了个笑脸面具,丝毫不见不满,张罗着让观中弟子服侍,带着桓家的车队入住。   好好一个道观,竟成了桓家的奴仆,不少小道长敢怒不敢言,还有那从别的道观过来交流学习的小道长,看不下去,自发离去,还不如去旁边的抱朴真道观!   桓之凡被妥善安排入住,唯恐他人起疑心他此行目的,他已经被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在白鹤观逗留时日过长,在白鹤观取了丹药就走,而后他需要去近年兴起的抱朴真道观晃悠一圈,做实他是去抱朴真道观论道的,方才能回家。   任谁也想不到,取丹药这般重要的事情,桓家会交给一个十岁庶子,只会以为桓家家大业大,竟连庶子都哄着去论道。   桓之凡自认要比族中那些脑子长在眼睛里的嫡出厉害,想着一定要将事情办妥帖,便开门见山向空纯子讨要丹药。   他冷眼旁观,只觉得大家都是傻子,只凭一句飞天长生,就将丹药奉为灵丹妙药,此丹药据说已经秘密由白鹤观炼制多年,每年都会由桓家呈给陛下,说是能延年益寿,但他桓之凡可不信,就凭陛下吃过丹药后变得愈发暴躁,似乎也因此,导致子嗣缘浅,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   桓之凡为自己隐隐触摸到家族隐秘而开心,是以对空纯子耐心便没那么足了。   空纯子却以他们舟车劳顿太辛苦,明日再说推脱了,并未将丹药拿出来,次日桓之凡再次讨要,空纯子又道他们来的突然丹药还未大成为由,再次推脱了。   之后几次三番推脱,愣是将他们拖了三天,如此桓之凡还有什么不懂的,一个道观的道士竟想拿捏他?   他稚气未褪的脸上骤然浮起阴狠之色,互相威胁并不能让他达到目的,所以他想了另外一个法子。   “观主也知,白鹤观近年不如抱朴真道观,也不知是不是你们的祖师爷并不在偏爱你们的原因,这丹药效力是否能与之前一样谁也不知道,若是观主制作不出丹药,我完全可以现在启程赶往抱朴真道观。”   明知道桓之凡是故意这样讲,空纯子还是忍不住在听见抱朴真道观三个字的时候,额头青筋乱蹦。   桓之凡继续道:“但我桓家与道长交好甚久,做不出放弃你们转而寻上抱朴真道观的事情,而观主,万一丹药出了什么事,我桓家可不懂炼丹,你说对不对?”   桓家不懂炼丹,那自然是炼丹的道观有问题,桓之凡不顾空纯子阴沉下来的脸,继续说道:“此次前来,父亲还嘱咐我,说是观主炼制的丹药一如往昔好用,道长想要的桓家给的起,就是不知道长想要什么?”   空纯子在心中对毛头小子故作大人深沉,还妄想拿块肉吊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嗤之以鼻,但他依然对桓家的承诺感兴趣,便让自己的弟子将丹药和另外一匣子东西拿了过来。   丹药被装在奶白色的玉瓶中,足足有二十瓶,就算一日一粒也够陛下吃上一年了,桓之凡满意地将丹药收了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而另一物呈散末状被装在匣子中,空纯子一副对其十分迷恋的样子说道:“此物由五种物质提取而来,故而被我命名为五石散,只要吃下它,你会觉得神明开朗,恍惚之际,可见仙人。”   可见仙人?联想到丹药的效用,桓之凡心中一跳,若是将此物带回给父亲,让陛下尝过,日日去见仙人的话……父亲和伯父定会对他高看一眼。   “吃完见过仙人后呢?”   “会浑身燥热难耐,但据我观服用过五石散的小道长们说,吃过一次便惦记第二次,竟有成瘾之状,因此,此物练出后不久,我便不许他们吃了。”   成瘾?那岂不是更好了,若是陛下上了瘾,谁手里有五石散,谁就能把控陛下。   空纯子在桓之凡要拿走五石散的时候,按住匣子,说道:“不知今年太史令可会来人?”   桓之凡说道:“会。”   这事他知道,本来在洛阳兴起纸张之际,太史令就在查是何人所造,后来追溯到抱朴真道观身上,结果已经临近冬日,太史令便没有动身。   在他前来之时,听闻太史令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们会亲自去拜访抱朴真道观,而路上让他们歇脚在白鹤观,他还是做的到的。   便道:“太史令不日将会前来,我会命人将他们引至你观,你观要好好把握。”   他瞧了一眼五石散,心中思量,当即道:“届时你将此物呈给太史令,太史令掌管天象吉凶,他们对仙人的好奇只会比普通百姓更甚,待他们收了五石散回洛阳,桓家便祝你进入太史令。”   到那时,五石散是由太史令呈给陛下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关他们桓家的事,想必父亲和伯父定是会同意他此事安排。   至于白鹤观的空纯子,他也知道为何父亲和伯父一直压着运作让他进太史令,一但让他在太史令起势,便不好掌控了。   不过五石散效用显然比这丹药更甚,而他观之,空纯子已经按捺不住了,不如先给他些甜头,要是他想以太史令为踏板成为国师,尚且需要桓家相帮。   两位各怀鬼胎之人,达成互相满意的协议,桓之凡便准备启程去抱朴真道观了,做戏要做全套,即使他对道法并不敬畏,他也要表现出心诚。   从白鹤观到抱朴真道观,只需翻过两座山,因着空纯子的有意拖拉,让他在白鹤观耽搁太长时间,为了避免旁人看出端倪,他至少需要在抱朴真磨蹭双倍时间才好,因此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抵达了京口县。   此时的京口县已经远远不是两年前的京口县,因着纸张的原因,来此地的商人增多,整座县城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走在道边,你甚至能瞧见洛阳都没有的新奇玩意。   桓之凡没有在京口县多加逗留,着奴仆打听到这里没有往外出售的房屋,因生意火爆,大家都干起了租房的活计,他们只能选择住客栈,而当地住宿条件最好的地方乃是抱朴真山脚下的二十一云斋。   这不是巧了,他们正要去抱朴真道观,便一行人匆匆赶了过去。   辛离离家的二十一云斋只还空着花间集,饶是她也没想到,大家对苍山泱的兴趣比花间集还大,用住宿的客人话说,花间集确实富贵,但他们回家自己收拾收拾也能装的出来。   可苍山泱就不同了,全部取材于山林间的屋子,置身其中就如同身在森林田野间,人的心境都变得开阔了,且回家便住不上这样的屋子了,所以大家往往在参观过花间集和苍山泱后,选择苍山泱。   苍山泱的客人今日是最后一天租,蕙娘正在收拾屋子,要等晌午十分才能收拾出来,正巧从母和三郎母亲在做豆腐,她就站在小板凳上说道:“家里只有花间集可住,苍山泱尚且没有收拾完。”   她悄悄探头看了这帮人一眼,很好,有马车,有族徽,肯定又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遇到这种人直接报租院子的价格就好,他们才不会喜欢和人一起分享院子住。   头也不回道:“包院子一日二两银子,客官可要同我一道去参观房间?”   桓之凡踩着由奴仆弯腰伏地形成的人形板凳下来了,小小一个俊俏郎君,宽袖长袍的翩然公子哥,怎么就非得踩着人下马车,怎么的,是腿短蹦不下来吗?   辛离离蹙眉看了眼赶紧起身的奴仆,再一次对这个时代的封建感到窒息。   那小郎君已经进了屋,看见屋内的高腿桌椅眼里闪过轻蔑,正好被关注他的辛离离注意到了,很好,这肯定是位大家族的子弟。   之前和辛离离交流的人唤了声:“十七郎。”就退到了桓之凡身后。   桓之凡对住哪没有意见,只想尽快入住去抱朴真道观转悠一圈,便道:“吾要直接入住的院子。”   文绉绉个毛线啊,本来还想给他解释花间集全部粉粉嫩嫩的,辛离离现在也不想解释了,正巧蕙娘回来,她就嘴甜的哄蕙娘去把花间集开个门。   一行人跟着蕙娘过去,果然没一会儿为首的小郎君就黑着脸出来要求换房间了,你说巧不巧,今天生意好,有客人相中苍山泱要入住。   辛离离说房间已满无法更换,那小郎君生气,就听那一行人中,明显同小郎君关系不错的中年男子低声道:“之凡,正事重要。”   之凡?辛离离手里的毛笔悬空,刚进屋的袁依婉停下脚步,母女俩齐齐看向桓之凡。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应该叫自命不凡的之凡~   JJ崩了了吗?我为毛发不出章节???   啊!猛虎咆哮!对不起大家,这章肯定时间会发晚,给你们发红包 第六十二章 凡惨遭嫌弃   十七郎桓之凡!   辛离离倏地扭头望向窗户外马车上的族徽, 小说里有写,桓家的祖上感于日光照耀万物生长,所以族徽是抽象的太阳。   定睛一看, 将线条抽出来可不是个太阳, 这人是桓之凡?   上下左右毫不遮掩自己的视线,将桓之凡全身打量了个遍,小小地哼了一声,怪不得是男主,长得确实是人模狗样的,就是事办的让人恶心。   在小说里, 你眦睚必报,那叫爽,在现实生活里, 你因为一个人得罪了你,就要整死人家一大家子,那就脑子有病得治,还犯法。   辛离离恶心了, 想将人赶走不让他们住自己家, 可想到他万一撞见司马佑安认出人来了, 汗毛都起来了, 不行,人还是得留住的, 时刻监控他的动向。   便脆生生道:“刚才让你们挑房间, 你们说着急入住, 现在又找过来, 这不是为难人吗?”   别看她人长得小, 就欺负她呦, 休想骗她辛离离。   那看上去是桓之凡父亲安排在他身边提点他的人,就笑着拱手同辛离离道:“小女郎给想想法子,让我家郎君住那么女儿样的房间,着实不妥。”   辛离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之前的客人也不高兴了,任谁定金都交了,要因为之前的顾客将房间让出去都得不痛快。   她便故意道:“按理这事你得同之前的客人商量,不过看在这小郎君长得好看的份上,离离就做主了,小郎君想换就换罢。”   之前的客人马上就要变脸,辛离离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狮子大开口道:“苍山泱比花间集贵,一晚五两银子,诚谢惠顾先交定金,十晚五十五两,最后一日退五两银子,可千万别偷拿我们苍山泱的东西哦,不然是不退银子的。”   桓之凡冷哼一声,不跟她辩驳,长袖一甩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辛离离笑眯眯接过中年男子的银子,既没提住五免一,也没提每日赠送的豆浆,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倏地沉下脸,将五十五两银子“咚”一声扔进柜台中。   这才又和旁边震惊于苍山泱涨价一半的客人道:“让客人委屈了,我们花间集可比苍山泱住宿环境好多了,夫人和女郎定会欢喜,为了补偿,给客人免最后一日的住宿费。”   等把客人们全安顿好了,辛离离还生气着,脑袋上已经被摸了两下,袁依婉过来,没训斥辛离离私自抬高价格,只是轻柔道:“好了离离,我们也不与嚣张蛮横的郎君见识。”   她这是在反驳桓之凡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哄辛离离,而后双睫垂下道:“莫要生气,且去寻大郎,也将今日发生的事同他探讨,看看从母说的对不对。”   辛离离圆溜溜的杏眼眨了几下,没能在从母和气话语中发现她知晓司马佑安身份的端倪,但她借驴下坡,当即应了一声就赶往抱朴真道观。   她出门的时候正巧撞见桓之凡带着仆从去走万民登天梯,心中一紧,迈着小短腿从旁边小路蹿了上去,路上遇见下山的小道长们只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   小路自然要比万民登天梯快,加之桓之凡是头一次登天梯,为表诚意,他是自己走上去的,一路走走停停,落后辛离离一大结。   辛离离伸着脖子往山路下望,确定没有看见桓之凡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跑到了司马佑安与人论道的房间内。   如今有了纸张,遇见来论道之后会写字,他都是写在纸上与人交流,不然论完道,那人还要因跟不上他的速度没记全而让他帮忙写几个字,这样不用负责翻译一事,无甲就有些闲。   等司马佑安论完道,抬头就瞧见了辛离离与无甲在一起嘀嘀咕咕,第一反应就是辛离离又要做甚。   不等他询问,辛离离已经一副我很生气,我是来找你做主的小模样,坐到了他对面,对着他一顿输出。   “今天来了个特别讨厌的郎君,嘴里之乎者也的,当谁听不懂呢?我离离也是被从母教了好久的人好吧,我《诗经》都要背完了!他竟然说我和小人难养!我吃他家大米了,还用得着他养!”   无甲在旁边点头附和,这是挺讨厌的,司马佑安却抓住了大米这个字眼,暗中思考,这又是何物,听起来似乎是粮食。   “啪!”辛离离小手按在案几上,双眸紧紧注视着司马佑安,说出了铺垫之话的重点,“他以为他是洛阳来的,又是世家子弟,叫之凡就真的自命不凡啊?还要上山来论道,我看他就是装样子,大郎你不许同他论道,他不是真心的!”   司马佑安轻掀眼睑,长长的睫羽停滞在半空中,漆黑的瞳孔注视着辛离离,里面似乎盛满了要溢出的怀疑,又被连绵不绝的冰山压下。   “大郎,你听见没有?”   她说得够清楚了吧,洛阳、世家、名之凡,你那个专捡便宜的小老弟啊!   司马佑安自然听清楚了,轻轻颔首比划道:“好,不与他论道。”   两个人交流的整个现场宛如百般疼爱阿妹的兄长,被阿妹磨的没脾气,好声好气同意了她的请求。   但问题的关键是小师叔不是那种能因为离离几句话,就真的不与人论道的人啊,无甲最开始听辛离离说要他拦着那个郎君不让他见小师叔的时候,还笃定小师叔不会让呢!   而此时,桓之凡也爬了上来,真的是没想到万民登天梯那么长,他现在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还不能休息,必须坐实他是真心来论道的假象。   便直接提出要同观主论道,哪知反让周围的人好奇又疑惑的看了他好几眼。   身为庶子,对他人的窃窃私语最为敏感的桓之凡,就听他们道:“这是哪里来的郎君?不知道空空子观主如今很少出来与人论道了吗?”   “可能又是好奇万民登天梯的人吧。”   “那他都知道万民登天梯,就不知道道观中道法卓然的空忱子道长?算出大雨的是空忱子道长、做出纸张的是空忱子道长,要论道自然也要找空忱子道长。”   “可能,只是好奇,根本就不知诚心来论道的吧。”   众人说着摇摇头,像他们来道观,通常都是先询问空忱子可有空,再问无虚道长能否论道答疑,最后在观中转转,和小道长们聊聊天,再下山去也。   不过也不能这么决断,毕竟有人真的就喜欢同空空子观主论道,空空子那副神仙道骨的模样,可太能唬人了,他们也不例外,每每见到空空子,都由衷而发这才是大悲大悯的仙人啊。   可惜他们后面说的话桓之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就听到他们说他装样子,不诚心,整张脸都扭曲了,看上去十分骇人。   直接将本想过来引领他的无寅吓了一跳,小女冠踟蹰着不敢上前,决定还是去找师父。   等无虚道长过来时,桓之凡已经快要被面前的小道长气死了,怎么他要捐钱还非不要呢!哪家道观不收钱的,洛阳那些道观,不捐赠一百两银子,人家都不带拿正眼瞧你的。   无乙委屈,那道观确实不收一两银子以上的捐赠啊,这个小郎君怎么回事,他都说的明明白白了,就要捐赠,好像他有多少钱似的。   有钱的人无乙也见过很多了,谁不是听到抱朴真道观不接受大额捐赠,而感叹一句不愧是抱朴真,怎么到这位小郎君这,就成了道观装样子,嫌弃他捐赠的钱少。   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无乙赶忙跑到了无虚道长身后。   无虚道长行了个道家礼,语速缓慢的解释道:“慈悲慈悲,这位善士,观中却有规定,心诚为先,钱财次之,一两足矣。”   桓之凡忍了忍,行,这个道观行,他身上根本没有一两银子,还是从奴仆那凑足了一两交给了无虚道长。   而后说道:“道长,吾乃洛阳桓家十七子,想与空忱子道长论道。”   他这回没找错人,空忱子道长才是这家道观道法最高深的人,要是想维护住他喜爱道法的形象才来的这,让大家不去注意白鹤观,那他就应该和空忱子论道。   且要告知道观他是谁,这样若是有人来查,能查到他曾经在此道观出现过,还和道法最高深的人论过道。   很好,接下来他只需要日日来此一趟,让大家都瞧见他即可。   满怀信心的桓之凡等着无虚道长领他去空忱子那,可哪知道被派出去看空忱子现在是否论道的无乙,带着无甲回来了。   无甲可是小辈里排序最大的一位,日常跟着司马佑安,只要不表现出孩子气,那就是百姓眼中靠谱的小道长。   只见他十分歉意道:“这位善士十分抱歉,我们小师叔身体不适,不能与善士论道。”   桓之凡脸色的笑意凝固了,身为桓家人,在外面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们可知洛阳桓家?”   洛阳桓家知道知道,离离刚才已经给他们科普过了,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世家大族,但她也说了,他们抱朴真道观那么偏远,就算是桓家也得讲道理,不会轻易针对道观的。   所以他十分坦然和放松的将小师叔的话学了一遍:“小师叔说,他不与心不诚之人论道。”   说完,看向桓之凡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小师叔真是神算,竟然算到了这个小郎君不会信借口,反而要刨根问底,运用家族来压他,那他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们小师叔嫌弃你。   作者有话说:   我们大郎嫌弃你!   ————感谢在2022-01-25 13:13:52~2022-01-26 07: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 22瓶;你快更新呀呀呀呀! 9瓶;相左 2瓶;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谣言流传广   桓之凡最后也没能见到空忱子, 他憋着一口气,坚持到与无虚道长论完道方才离开抱朴真道观。   辛离离目送着桓之凡离开抱朴真道观,拔腿就往司马佑安那跑, 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身体很劳累, 需要休息休息?”   所以当桓之凡次日再来抱朴真道观的时候,就得知空忱子身有不适,这几日都不与人论道的消息。   身边百姓十分关心空忱子身体,就如同夏日烦躁的苍蝇在他耳边嗡鸣,他隐隐有感觉这位空忱子道长就是不想与他论道才拿身体不适当借口,当下心情更加不快。   坚持着与无虚道长论道, 他都不知道他自己的脸阴沉到何种模样,心思不在论道上,又如何论的下去, 无虚道长只当自己瞧不见,纯当自己为不开窍的人讲解了。   一连几日桓之凡没有动静,在某一日突然就与无虚道长谈起了空忱子,问道:“不知空忱子道长身体可好些了?”   无虚道长摇头称尚未, 桓之凡比之前平静许多, 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克制着自己, 没出手砸了苍山泱,在外人面前, 他不能显露出自己的脾气!   一个小道观的道士, 他怎么敢看不起他不与他论道?!   “那个空忱子的底细你可查到了?”   中年男子微微拂了拂身子, 说道:“打探清楚了, 空忱子是近两年才到抱朴真道观的, 年岁不大, 但前年预测了暴雨,间接救了许多百姓,深受百姓信任,因而有了万民登天梯。”   桓之凡听到此嗤笑了一声,他在洛阳什么肮脏的事情没见过,便用他的眼界和常识道:“预测暴雨?我看是抱朴真道观瞎猫碰上死耗子,夏日暴雨岂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沽名钓誉之徒!”   中年男子未反驳,也未解释那场暴雨来自冬日,只是道:“百姓曾称赞其慧极必伤,被收回了说话的能力。”   不会说话?不可能!桓之凡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他不可能是司马佑安,司马佑安只怕早死在外面了!   他差点从蒲团上站起的腿,在瞧见中年男子后又悄然放下了,中年男子是他大伯放在他身边的,他得好好表现才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下哑巴多的是,哪可能碰上一个就是司马佑安,只能道:“接着说。”   “其与二十一云斋的老板有亲,客栈老板是其母亲,小女郎乃是其表妹,一家在此做活。”   听到此,桓之凡紧张的心徒然放松下来,他就说,怎么那么巧,还能碰上一个就是哑巴,有母亲有表妹,怎么可能是司马佑安,他想到那日小女郎不耐烦的模样,一下想明白了。   “原是如此,那空忱子一连几日未见我,想必是那小女郎告状了,替家人出气呢,这算什么道士。”   想也知道,一个年岁不大的孩童,孤身一人在外面,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他真是杞人忧天。   中年男子观察完毕,弯腰道:“我们在白鹤观耽搁太长时间了,是时候该回洛阳了,之凡如何看?”   桓之凡久未出声,若是照他自己的意思,是绝对要上道观瞧一眼那空忱子模样的,但他眸光扫过中年男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焉知这不是对他的考验?他要冷静,不能冲动,他要在伯父面前好好表现才是,万一他回去同伯父说了些什么,自己连日来的付出岂不是全都化为流水了。   一个小道士不值得自己如此,但也不放过任何可能性,他眸里闪过狠厉,便说道:“再呆三日,将我来到此地论道的消息扩散出去,坐实我们出现便回家。”   中年男子至此才满意出声:“甚好。”   散播消息这活自然不用桓之凡自己做,中年男子就全部搞定了,三日之期一到,他们便启程返回洛阳。   直到他们退房,辛离离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可算把他们送走了,看着他们日日都往山上道观跑,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司马佑安撞见桓之凡暴露了自己。   如今司马佑安只是一个小道观里的小道士,如何同桓家做抗衡。   好在她明里暗里的暗室司马佑安看懂了,知道桓之凡来了,所以真的听话称病不见人,要不她简直不敢想象两人相见,会发生什么。   若是司马佑安听见她的问话,只会回一句: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极其冷淡地收回自己看向桓家车队的目光,轻轻嘲讽:桓家。   香车宝马、红袖添香、金钗玉环之下,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污秽。   这一刻的司马佑安,让道观里的小道长们都不敢靠前,他们踟蹰在原地,不敢出言打扰,又觉得不叫小师叔知道不行,便推了无甲出去。   身后的动静惹得司马佑安回头,无甲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里满是不忿,迎上他的目光又只敢磕磕巴巴道:“小师叔,有人说你坏话,说你是天残之人,根本不得上天庇佑,你不会,不会说话,是上天给你的惩罚。”   司马佑安摇头,随即突地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这一笑整张脸生动起来,破了往日里的冰冷,隐隐可见未来的优越长相。   诋毁他人名声,桓之凡爱用的老手段了,他那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眦睚必报,不管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只要他觉得你瞧不起他,就会先让人散播你的谣言,让他站在正义的那一面,随即对你举起高高在上的利剑。   他很肯定桓之凡没认出自己,但也不屑解释,比划道:“不必在意。”   无甲不敢反驳,只能同一帮小道长生闷气,这种事怎么能不在意呢,要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他定要将那人揪出来暴打一顿不可!   几个小道长气不过,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而后决定派最近吃得愈发圆滚的无乙下山去寻辛离离,她平日里鬼点子最多了,找她准没错,还能让无乙多走两步,轻一些!   无乙一边摘野果,一边朝山下去,等到了袁氏豆腐的时候,给她们带了整整一兜的野果,换了袁依婉爱怜地摸头,顺加一顿饭。   当然,他馋归馋,正事还是没忘的,当即将有百姓同他们说近日有人散播对小师叔不利的谣言一事说了,说完,就连温温柔柔笑着的袁依婉脸上都没了笑模样。   辛离离也攥紧了小拳头,说不是桓之凡做得她都不信!   这小瘪三,走了走了还给他们挖坑,她看他脑子就是有坑,司马佑安招他惹他了,不就是没与他论道么,至于吗?还男主呢,就这就这?   作为一个长在二十一世纪,见识过网络上疯狂言论的辛离离,太清楚不明真相的人们,被虚假信息欺骗,群起而攻之的力量,绝对不能让谣言传起来,到时候假的都会成真的,人们一听他的名字,下意识就会同假谣言挂上钩!   要知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辛离离一拍桌子说道:“不行,不能让他们瞎说,我得去听听,都是谁说的!”   无乙高高举着手:“我知道我知道!”   见大家都看向他,他嘿嘿一笑,说道:“我下山钻林子里摘野果的时候,听到他们说此事了,这件事最先是从流民口中传出来的,就是因为是流民说的,他们可不想相信,又很生气,这才特意到道观告诉我们。”   抱朴真道观至今还有商铺空着供流民居住,最早那批流民早就干了活拿了钱搬走了,现在的流民早不知道是第几茬了。   但辛离离胸中怒火那是更胜了,抱朴真道观给他们住的地方,过年的时候还给他们添置柴火和吃食,结果他们就是这么回报道观的?到处散播观中司马佑安的谣言?破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污蔑司马佑安的身份,说他是哪的凶手,流窜至此,又或者他父亲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也一样是?   辛离离都快被气笑了,当真是“升米恩,斗米仇。”老祖宗果然不欺她,这简直比知道是桓之凡在背后搞鬼还让她生气。   这得让道长们多伤心啊,好心没好报,一群白眼狼。   她兀自生着气,已经打算去同那些流民讲讲道理,那边袁依婉已经哄着无乙吃完饭回道观了,她揉揉辛离离的脑袋瓜,轻声说道:“离离莫气,这种流言好解释也不好解释,但你是万不能过去同他们讲道理的。”   辛离离当下就要反驳,随即才反应过来,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别说她了,她从母都不方便去,谁知道流民都是些什么人。   平日里时常温柔到发光的人,突然沉下脸来不笑的时候,是很让人害怕的,袁依婉冷静道:“此事让你叔出面。”   陈柏卓手底下干活者百人,几乎都是流民出身被他聘用的,感恩他者不知多少,且他上同京口县县令称兄道弟,下和商户们有来往,要抓到处散播谣言的人,还真是一抓一个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宝子们,不夸张,我昨天疼的真的在床上打滚,这个月好像是因为值守的时候在外面站着,着凉了,太疼了,然后我还因为来大姨妈,闹肚子、偏头痛,反正是给我疼的想吃止痛药了,我下个月要去做艾灸,好好去去寒气,不行了。欠的章节我会补的宝子们,放心放心,这章有红包,我到时候会和前阵子的那章一起发。爱你们么么,今天早点发,怕你们等的急。 第六十四章 新考验来了   “谁让你传谣言的?收了多少钱?说!”   被抓住的流民跪在地上求饶, 几乎没等拳脚落在他们身上就全招了,“郎君,郎君, 你让他们停手吧, 我说我说。”   “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真的,他们给钱我们就收了!”   在众人的逼视下,他们很快又改口:“但是他们衣着很富贵,啊啊,我想起来了, 应该就是前阵子来道观论道的桓家吧,当时只有他们才会露出谁都看不起的样子……”   流民们又不傻,桓家找上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鸟悄跟踪了,确认桓家惹不起,又贪恋钱财,才做下散播空忱子道长谣言的事情。   陈柏卓蹲下身和他们平视, 身上有一股从来没在袁依婉面前展示过的狠厉, 他道:“你们不知你们现在住的吃的喝的, 都是道观提供给你们的?而提出这个主意的人就是空忱子?”   流民们支支吾吾, 他们当然知道,但是钱财动人心啊。   嗤笑一声, 陈柏卓看他们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吓得这些流民心都颤了, 不住磕头道:“郎君, 饶了我们罢。”   “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 臭豚!我呸!”陈柏卓身后的人气骂,同样是流民,他们感恩抱朴真道观,恨不得一辈子为道观做牛做马,结果这些人竟然坏道长名声。   陈柏卓站起身,没阻止他们出气,只是等他们停手了说道:“把他们赶出抱朴真山脚下的房子,一直赶出京口地界,并将缘由告知周围百姓。”   流民们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他们本身就是流民,身上没有路引,能有一个地方供他们休息吃住,已是天大的幸事了,被赶走之后,他们哪里还有安稳可言。   “郎君、郎君不要啊!”   “郎君,我们错了,不要赶我们走,我们这就去抱朴真道观道歉!”   “郎君,饶了我们吧,我们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散播谣言,郎君,你应该去找雇我们的人报仇啊!”   陈柏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半晌才道:“你焉知我不会找他们报仇?但这里不收留会咬人的豚,把他们赶走!”   流民们一个个被推搡着往山下走,声嘶力竭的惨叫顿时响起,就好像赶走是要他们命一般。   有意为空忱子道长澄清,所以他们带着这些流民特意从人多的地方走过,他们嗷丧的声音太刺耳,吸引了周围百姓的视线。   但凡有百姓望过来,或是问上一句,他们就给解释:“乡亲们,这就是到处散播我们空忱子道长是天煞孤星,不被老天喜爱的人!”   “什么!”百姓们惊得手里的东西都拿不住了,一个个气愤不已,寻着地上的石子就往他们身上扔去,“你们杀千刀的,道长那么好的一个人,你竟敢编他瞎话。”   群起而攻之,石子铺天盖地地朝流民们打来,压着他们的人纷纷躲闪,生怕自己也被打到。   袁依婉牵着辛离离的手,跟着他们走了半晌便停下了脚步,捂住了辛离离的眼,问道:“这下放心了?”   辛离离眼里根本没有小孩子的害怕之意,甚至更多的是冷漠,睫毛轻轻扫过袁依婉掌心,她问道:“从母,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就是不懂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呢?”   若是给一个迷茫的小孩讲解,袁依婉可能会哄一哄,可是离离聪颖,她便道:“因为他们穷啊。”   饿着肚子的人,哪里会有礼义廉耻之心,饭都吃不饱呢。   袁依婉挡住辛离离,牵起她的手,“近日客栈的客人来袁氏豆腐吃饭的愈发多了,从母倒是觉得可以增添些菜色,离离怎么看?”   知道袁依婉在转移话题,辛离离点头道:“好呀,那我们回去研究一下菜单!”   她嘴里甜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凝重的,桓之凡的出现,给她上了个警钟,剧情开始缓缓转动,留给他们积累的时间不多了!   要再努力一些啊!至少在回到洛阳之前,有自保和反抗之力啊!   正如辛离离所想的,他们这边已经破除谣言,赶走了谣言散播者,那边桓之凡沉浸于自己计策生效,空忱子被百姓抵制的快意中,在剧情的推动下,心情颇好的他,主动救了差点跌下田埂的少女,和未来会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初恋相遇了。   少女有着小鹿一般清澈空尘的眸子,她泪珠挂在眼睑处要掉不掉,面对桓之凡的相救,第一时间却是扭头看沾染了泥土的竹简,心疼不已地拿手帕擦着脏污。   桓之凡打量着少女,明明是孩子气一团的人,他却从她擦竹简的动作中看出了她与众不同的才智,便问道:“如今纸张面世,竹简笨重,为何不抄在纸上看?”   少女似有难言之隐一般摇头,擦干净竹简后方才向他道谢,解释道家中境况不好,竹简都被陆续卖掉了,她手里的还是千方百计藏起来的,至于纸张,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又哪里买的起呢。   京口县的纸张已经便宜到让桓之凡震惊的地步,可竟然有人买不起?   大洛朝并不禁止女子读书识字,只不过这些通常只有世家之女才能看得起、学得起,普通的百姓,哪里有资本读书。   她能有书看,已是沾了伯父的光了,可惜家里和伯父家的离离阿妹闹得不愉快,说到底还是父亲他们太欺负人了,不然她也敢去寻离离阿妹一起读书,她尚且还记得自己幼时伯父抱着她在膝头,教她读书的场景。   越是读书明智,她就越知道父亲他们错得多离谱,但身为子女,她又能怎么办呢?贝齿轻轻咬住唇便显得楚楚可怜,只能日后相见替父赔罪了。   别说纸张了,她手里这竹简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了,纸张面世之后,竹简也不如之前那么值钱了,父亲和母亲整日为了此事吵架,她也是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的,向桓之凡施礼之后,她便想归家去了。   桓之凡手一伸,一声:“且慢。”已经出了口。   和在洛阳见过的傲慢世家女不同,如同开在田间里富有生机的野花那么的夺人眼球,他心软道:“女郎且慢,吾,咳,我这里尚且有些不用的纸张,便当有缘赠予女郎。”   辛十一娘迟疑,虽很喜爱纸张,但怎能接受陌生郎君好意?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桓之凡罕见的主动解释道:“女郎不必介怀,就全当我怜惜人才便是,盼望女郎能莫要放弃读书。”   这一刻的他在辛十一娘眼中浑身都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辛十一娘展颜一笑道:“那多谢郎君了。”   “不、不谢。”   桓之凡亲自将纸张交给她,甚至还给了几张价格颇贵的花纸和花筏。   辛十一娘不好意思接过纸后,又借了笔墨,在花筏上写了一首小诗递给桓之凡:“此诗赠予郎君,愿日后郎君鹏程万里。”   说完,她爱怜地抱着纸张走了,桓之凡举起花筏,左下角的“辛十一娘赠”显得那么可爱,“好诗。”   返程的路上再也不无趣枯燥,每当他累极的时候,就会拿出辛十一娘赠的诗看一遍,一位生长在田野间的少女,为了读书都那般刻苦,他理当要比她更珍惜眼前的机会。   因而在路过白鹤观之时,他派人传了话给白鹤观观主,向他言明了抱朴真道观如今深受百姓喜爱的情况,又着重提了造纸之人空忱子。   空忱子年纪小、擅天象、会造纸,得百姓尊重,这样的人是最受太史令喜欢的。   只散播谣言怎么能够,要给空忱子制造一个想让他消失的对手那才能行。   一心想入太史令的白鹤观观主空纯子,慌了。为了荣华富贵,他炼制丹药攀附上桓家,如今白鹤观被抱朴真道观挤兑的就快要闭观了,此时不脱身,他怕是要和白鹤观共存亡了。   他怎能担上白鹤观在他手里没落的责任,他要在白鹤观还算鼎盛之际抽身离去!   思来想去,他目光落在了五石散上。   这日过后,白鹤观周边突然出现一物,此物吃之浑身犹如着火般升起腾腾热意,便是在凉夜都不在畏寒,最妙的是吃了它,就能离仙人更近一步。   你的思维像是融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朦胧间飘飘然踏入仙界,纵享快乐。   生病之人食了它甚至能忘却病痛,第二日活蹦乱跳引得众人追捧。   此物名曰:五石散。   “使君,这便是五石散,由白鹤观的空纯子道长炼制,特意献给我们的,可要见他?”   捧着五石散的太史令眼神狂热,恨不得当初将五石散分解开来,研究出它是用什么制造的。   被称作使君的少年淡漠的眼神落在五石散上,白色锈鹤纹的丝绸发带垂在他的肩头与他身上白衣金边的衣裳融为一体,他开口道:“莫要忘记陛下吩咐,我们此行目的不在五石散。”   “可、可是?”   “百姓愚昧,听之信之,五石散未必有传言过于夸张的功效,若它真能包治百病,还要医者作甚?”   他站起身,一锤定音道:“将东西收好,我们先前往抱朴真道观,寻找造纸之人。”   对,造纸!   提起这个,太史令的人脸色又开始激动地潮红起来,自从有了纸张之后,他们太史令的人就在研究纸张是怎么造的,一连两个月无休无眠他们倒是造出纸来了,问题是耗费时间过久,世面的纸能大量供应,绝对比他们用时还短。   不将这个问题解决,就跟猫爪挠心一般惦记。   正巧陛下有命,他们便借着职务之便过来一探究竟,若是研制出来的道长身有真本事,他们也不介意将其举荐到太史令。   作者有话说:   这个“占据一席之地”就很妙~有人已经遇见未来的爱情了,有人还苦兮兮的在道观念经,啧。   考题来了,让你们记住的白衣少年记住没有? 第六十五章 太史令使君   京口县——太史令曾经借道过的地方, 如今的目的地,从未被注意过的小县城,迎来了太史令的使君。   他们座下的马匹已经吸引不了百姓们的视线, 因着抱朴真道观的缘故, 来这里求福报捐钱的世家豪绅愈发多了,马匹已经变成了常见的东西。   可是太史令使君还是让人畏惧的,就连在城门口哭嚎着说自己错了,再不敢说空忱子道长坏话,想要进城的流民们都不敢造次了。   太史令们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这些流民,可他们和百姓士兵的冲突却若有似无的传进耳中, 空忱子道长这个名字被提了数次,从而被他们记住。   没有和县令过多的寒暄,他们重新翻身上马朝着抱朴真道观而去。   在豆腐坊里练字的辛离离就见数十匹骏马从铺子前而过, 而后因为马匹不能从万民登天梯上走,在山脚下打转。   她趁袁依婉不注意,悄悄放下毛笔,从门口探出个脑袋看热闹, 见过虎的, 没见过这么虎的, 来之前没有打听过抱朴真道观, 不知道这里有万民登天梯吗?   你想让马爬台阶,有问过马儿的意见吗?   数十位白衣宽袖衣裳飘飘的郎君们, 在马上注视着眼前的万民登天梯, 每一个初来到万民登天梯面前的人们, 都会发自内心的问一句, 这当真是由人力造的吗?   在唯独骑着白马的使君转过来看到她前, 她被司马佑安扼住了命运的脖颈, 他拽着她的衣领,满目都写着你怎么又跑了?   今日豆腐生意和客栈生意红火,袁依婉忙不开,正巧司马佑安放假下山,便将辛离离交给了他,让他看着她练字背书。   他不过是去后院看了一眼,回来一瞧她就不再座位上了。   辛离离缩缩脖子,讨好道:“我马上就背完练完了。”   司马佑安睨着她似笑非笑,她立刻萎了,被他拎着脖颈回到了座位上,苦兮兮继续练字,还没忘将卸下来的小石头,重新系到手腕上。   因为写出来的字软糯无力,所以她如今被要求练字在手腕上绑石块了,因为骨骼尚未长好,所以石块没有很大,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坐在她身旁默写的司马佑安眉梢轻挑,造纸的时候让她练字练的比谁都快,一但闲下来就坐不住,真不知哪里教养出她这样的人来。   明明知识丰富,连纸都会造,却不会写他们这里的字,毛笔也不会用,装小孩子半点委屈没看见,甚至觉得她乐在其中。   微微摇头,似是对辛离离无可奈何,他继续投入到默书的事情上,自从纸张被造了出来,袁依婉便开始利用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默书了,欲要将家中以往的藏书用这种方式默写下来。   受她影响,司马佑安也开始默写,不过不同的是,她主要默写《春秋》等书,他却是先默写各种道经。   每每瞧见两人默书,辛离离都会萌生一种直冲天灵盖的敬仰,这两人简直,直接默书是人干事?   她果然全家垫底的渣渣,认命了。   练字的光线被遮挡,一群穿着白鹤纹宽袖的白衣郎君,簇拥着中间倨傲明显年纪更小的玉冠郎君,走了进来。   他们平均二十出头,带着好奇打量的目光着袁氏豆腐,尤其在辛离离和司马佑安的桌椅上多看了两秒,唯独中间的郎君眸光淡淡,微微扬头尽显矜傲之色。   但是就凭他的颜值,都会让人原谅他浑身的傲气,他身姿挺拔,金色腰封束住劲瘦腰身,宽袖长袍遮盖住有力修长的双腿,浑身上下都被包裹住,只露出惹人遐想的脖颈和俊颜。   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白色长毛猫,蓝汪汪的眼睛轻轻望你一眼,在你身边走过,冷漠的不给你摸一下。   辛离离眼睛倏地亮了,她放下毛笔,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的姨母笑,说道:“客官是住宿还是吃饭?”   一群太史令差点被她的话问懵了,在他们骑着马走过这条道观下的商街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地迎他们过去,只有这个小女郎,探出头毫不畏惧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才被他们发现,走了进来,原来她是真不知道他们是何人。   长毛猫身后之人回道:“我们不住宿亦不吃饭,敢问小女郎,去抱朴真道观的山路可有能让马上去的路?”   漂亮的小郎君不住客栈,辛离离心里暗道可惜,但也没在推销,只觉得他们可真像不食五谷杂粮之人,万民登天梯旁边那么宽阔的道,你就牵着马走上去呗。   她圆圆的杏眼在长毛猫的身上瞟了又瞟,在心里忍不住为他们开脱,行叭,就瞧他们一个个快要乘风而去的仙仙姿态,走上去委屈他们了。   “万民登天梯左边有一条道长们喜爱走的小路,你们可以从那上去。”   他们得了回答,纷纷看向中间的长毛猫等他拿主意,哪知他注视着司马佑安久久未言,毕竟司马佑安穿着道袍,而此地只有一家抱朴真道观。   司马佑安写完最后一个字,方才与长毛猫对视,真是许久未见了,他的同僚谢烁。   谢氏最为独特的旁支,世世代代传承扎根于太史令,有着最为独特的测算天象的方法、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智慧、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容貌与气质,掌握着太史令方向与吉凶,曾出过三位国师。   在这样的家族里,身为嫡子的谢烁被寄予厚望,而他也不负期望,天资聪颖,少时就跟随父亲出入太史令,八岁就正式成为了太史令官员,如今已经成了使君。   他的一句话,要比他的上司都来的重要。   在前世里,他可是分外讨厌自己,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的,平日里没少给他出难题。   长毛猫谢烁名字里有火,但本人和火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许是换成三点水的字才附和他的气质,前世的针锋相对似是延续到了今生,只听他道:“这位道长就是空忱子道长,不如道长领我们去。”   他用的是陈述语而不是疑问句,通过短暂的分析,他十分确认,眼前看上去根本就没有长大的孩子,就是被百姓所夸赞的空忱子道长。   让他来看看,他究竟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有一个愚弄大众的骗子。   长毛猫身后的人十分了解他为人,纷纷惊讶于空忱子道长的年少,打圆场说道:“不如道长领我们去,路上我们还能了解一番抱朴真道观,我们是真的不认路。”   能从洛阳安稳找到京口县,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辛离离瞟了瞟司马佑安,莫名的就不想让他们知道司马佑安不会说话的事情,就扯着嗓子喊:“从母,我带人去趟道观,你一会儿出来看店啊,走吧,我带你们去,道观里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好了。”   哪料袖子被拽住,司马佑安朝她打手势:“我同你一起去。”   他这手势一打,太史令的人反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竟是个哑巴,是他们说错话了,当即连连赔罪,看得出他们是十分有教养的郎君们。   便是长毛猫谢烁都微微皱了眉,拱手致歉。   辛离离跟在司马佑安身边,慢悠悠往山上走去,不用回头都能听见马蹄声,就不能下来走走。   她悄悄问司马佑安这些什么人啊?   司马佑安很冷静的回了她三个字:“太史令。”   太史令?   太史令啊!   这不就是司马佑安想入道观的目标吗?他想入道观被太史令注意到,从而让他们举荐自己入朝为官,正式踏入官场!   怪道一个个那么心高气傲的,原来是太史令啊。   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她顿时想起还在和从母卖鱼肉夹馍时,在道边瞧见的太史令身影,当时骑着“劳斯莱斯”的他们,可是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呢。   再想想当初被人护在最中间的冷漠白衣少年,可不就是身后的长毛猫。   辛离离有些小激动了,她可要帮司马佑安一举得到这些太史令的认同才是啊!   “你们要了解造纸!?”   这不巧了么,她会啊!跟她走着。   “我们造纸大概会用多少天?要是草纸的话不出五日,宣纸十日差不多了。”   “什么?你们造纸用了两个多月?你们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   被问的太史令们:……他们也想知道啊。   在了解到抱朴真后院就有现成的造纸工具后,这些太史令们一个个顾不得安置自己的行礼,一窝蜂冲到了后院。   几个蹲到原料桶处观察原料的,几个趴到抄纸槽快要把头沉进去的,几个去瞧晒纸和晾纸,甚至刚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长毛猫谢烁都背着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是不把目光分给多余的人。   辛离离在司马佑安身边暗暗吸气,原来这就是太史令的真面目吗?   一群科研狂魔???   作者有话说:   呐,白衣少年的名字给你们啦!之前谁问何七郎是不是男二的来着,大声告诉你们他不是!(拼命暗示,他不是谁是)   红包都发了哦,明天过来领新年开运红包啦!   今天只想看电视、看小说,什么都不想干的猫猫默默咬手绢,手指在键盘上甩出残影。喵呜!   ————感谢在2022-01-27 07:45:11~2022-01-31 11:0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755075 30瓶;up 20瓶;细雨蒙蒙、M 5瓶;羊淅淅、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五战定胜负(一)   一道白衣飘过, 谢烁在同僚的大呼小叫中微微弯腰看向泡原料的桶,敏锐的发现里面有他们不知道的物质,兴许就是这种物质, 导致了他们造出的纸张时间又长, 又不轻薄。   年轻的太史令一个个激动的憋红了脸,看向抱朴真道观道长们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狂热的感动,感动于他们即将揭开真相的面纱。   将小道长们吓得纷纷躲在了司马佑安、空空子和无虚道长身后,别说他们被这眼神吓到,就连两个道长都心里直突突。   在场的人, 可能只有清楚太史令平日为人,和见过科学家的辛离离能平静些。   优雅的长毛猫谢烁舒展了他一身雪白的皮毛,垫着猫步朝他们走来, 身后小道长呼啦啦退了三步远,直将最前面的人突显出来。   辛离离欣赏被绣着金鹤腰封包裹起来的劲瘦腰身,轻轻吸着气抬头,瞧见那张被倨傲所掩盖的美丽眉眼, 不禁在心里感叹, 古代的少年美人呀, 和现代的明星也有的一拼啊, 犯规犯规啊。   鲜红的唇瓣开开合合,沉浸在他美貌冲击之下的辛离离后知后觉竖起小耳朵。   谢烁目光没有落在明显是可以做主的道观观主空空子身上, 而是同司马佑安对视, 直言道:“纸张出现后太史令曾耗费月余研究, 终是将纸张研制出来, 却比不得抱朴真道观的纸张, 故而特意前来拜访道观, 欲要学习造纸术。”   “太史令只做研究,不会外传,作为交换,我可以我个人名义为观中道长举荐。”   他眼神不含轻蔑,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在意,那空虚的目光扫过,仿佛在他面前的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不值得注意。   便是连他亲口给出的举荐,都说的那般轻飘飘,明明那是司马佑安奋力挣扎到道观中,那么期盼的事情。   辛离离心下沉了下去,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若是普通人太史令使君的个人举荐兴许有用,但司马佑安却是不能说话的,一个不能说话的官员从未出现过,除非,是太史令以机构的名义举荐,以人才吸纳司马佑安。   要是一个举荐动摇不了太史令,那二个、三个、四个呢?可否能成功!   她扭头看向司马佑安,对他的信任快要从眼里喷发出来,她的小反派奋力挣脱一试吧!   司马佑安对上她的目光,平静海面下汹涌的岩浆似是被拂过,奇迹般冷却下来,冷静地打起手势道:“可。”   倏而手势接连变化,“听闻太史令还擅天文历法、演算推理,在下不才,欲向尔等讨教。”   长毛猫谢烁身后的太史令们齐齐看向大言不惭的辛离离,做了翻译的辛离离小身子一抖,手指顿时指向司马佑安,看他!   “哈哈,有趣,”一位太史令走来,就算掩饰的很好,平日里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看向司马佑安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自量力,“我擅天象,听闻你们道观的万民登天梯就是你算出了冬日降雨,让百姓逃过一难他们自发建的,我想见你很久了——空忱子道长。”   “若你胜了我,我为你举荐。”   他是太史令里算天象数一数二之人。   另一位太史令朝司马佑安施了个道家礼,“本道乃龙虎山道士,若空忱子道长与我论道,只需清风灌耳,我便愿为空忱子道长举荐。”   龙虎山的道士向来是道家的标杆,以道法高深为名,世人皆道龙虎山的道士是与仙人最为接近存在,能入太史令的道士更是凤毛麟角。   而他口中的清风灌耳,听着简单,实现起来却是最难的,你要如何能让道法颇为高深的道士再受启发,除非你道法在他之上。   “既然天象和道法都被挑走了,我们两个比八卦推演吧,我最喜欢这种东西了,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愿赌服输,为你举荐,我可还是张家三郎呢。”   “让你一人与我们比这么多,似是对你不公平,这样吧,我们再加一个炼丹如何?”说话的太史令颇为不怀好意的看向另一位不出声的太史令,“四郎跟他比比吧,你不是对从白鹤观那拿的东西十分有兴趣,正巧,试试啊。”   微风吹过太史令腰间垂下的金色丝带,也将他们的骄傲吹到了司马佑安面前,若他不是空忱子,他们是绝不会接受这种挑衅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他们接战。   没有人去怀疑司马佑安想要当官是否功利,举荐是功名,也是认可,让他们来瞧瞧空忱子是否有本事,配不配上那万民登天梯!   少年郎不服输的冲劲啊,辛离离轻轻吸着气,大郎,加油啊!   司马佑安微微扬头,向他们郑重施了一个道家礼,他应下了。   想要让太史令接受他,唯有打败他们!   第一战,似战非战,造纸术的秘密究竟为何?   司马佑安带着他们到了存储石灰的房间,无甲自发捧着石灰出来,本还有些忐忑的他,在接收到师父、师祖和小师叔鼓励的目光后,当真有了无字辈大师兄的镇定。   “此物名为石灰,在泡制树皮时加入石灰,即可加快泡制时间,且能起到一定的漂泊的作用。”   漂白这词还是从辛离离身上学到的,虽是个新词,却觉得形容的十分妥帖。   长毛猫谢烁眸中闪烁,欲要接过石灰,无甲却将手挪了挪,“使君小心烧手。”   再看,无甲手上竟戴着皮子做的手套,他颔首,竟是从宽袖中掏出一副鹿皮手套,手套轻薄地裹着他纤细的手指,从无甲手里接过石灰。   太史令们悉数围了过去,一个个从袖子里掏出各种皮料的手套,“竟是石灰!”   “我怎的没想到可以加石灰进去?”   “原来如此!”   “石灰因何会影响树皮?”   太史令们振奋了,“快,加进去看看,这石灰用量几何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材质不同是否会影响用量?”   他们讨论的兴高采烈,小道长们吸着气,无丑在辛离离背后使劲戳着辛离离,小声商量:“离离要不要告诉他们,没必要再让他们挨个试过去吧?”   扒树皮很麻烦的啊,抄纸也很累,她们现在除了做花纸、花筏都不会做其他的纸张了,会有各地的纸张免费送到道观里的。   让太史令的人霍霍造纸,很心疼的啊,才刚刚脱离吃不饱穿不暖生活的小道长们,很爱惜东西的!   谢烁侧过头,敏锐地捕捉到了无丑和辛离离的交谈,目光顿时射了过去,他们知道!   他握起石灰,其他太史令哎哎的叫着,让他赶紧再把手打开,却听他问:“女冠可是知晓石灰用量?”   无丑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辛离离眨着眼思考自己要不要出来替她抗一抗,就见司马佑安轻轻向她颔首,太史令这帮人求知欲十分旺盛,就算你说出了用量,他们也会刨根问底你们是怎么测算出来的。   自傲的太史令们是不会信普通人自己摸索出的理由的,他们有一万种挑刺的说法,所以还真的只能辛离离顶上了,无丑她们是回答不上来的,毕竟当初的对照组方法,是辛离离教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做出纸了之后,为了七个道观写造纸术,辛离离偷摸自己写了份实验报告。   要是让无丑等人回答太史令的问题,只会被问的击溃自信心,这很没有必要,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才刚刚因为造纸建立起的自信,是比珍珠还要宝贵的东西。   辛离离清清嗓子站了出来:“我来说吧,当初是大家一起造的纸,加石灰的想法是大,是空忱子道长提出的,效果非常好。”   小道长们在她身后不住点头,是的是的,是一起造的纸,小师叔提出的加石灰,他们都以为造纸要失败了。   在太史令目光灼灼之下,辛离离镇定自若的接着说:“我们当时设置了对照组,分为不同用量、不同方式且不加石灰的,经过试验,确认一层石灰一层树皮是效果最好的。”   辛离离身上汗毛竖起,不给太史令开口询问的机会,利用自己嘴快的优势,快速将当时造纸的过程叭叭叭全部说了出来,她确认自己的实验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似是猜到了他们还要问原材料不同,石灰的用量,她一拍脑子,赶忙将挑选原材料的过程给补充上了。   实验目的有、实验方法有、实验过程有、实验结果有!你们要是不相信,那就自己动手做一遍,做的不对,就是你们实验有问题!   根本没来得及开口的太史令们,怎么说呢,虽然知道了石灰的正确用量,造纸的真谛。但是他们这些人浑身都有些不得劲,因为面前凯凯而谈的小女郎所说的过程,他们找不出瑕疵。   小小的抱朴真道观,还挺卧虎藏龙。   谢烁手一张,撒下一地石灰,脱下手套轻拍问道:“不知女冠道名为何?”   “我不是,我真不是,我不是女冠。”   辛离离三连拒绝,总有人想忽悠她当女冠,她拒绝!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昨天我小小的,小小的咕了,我错了,我之后肯定不会了,你们要相信我!   祝宝贝们新年快乐!这章有新春红包。   今天晚上有补更,但具体时间我拿不准,因为今天要出去拜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爱你们,比心。新年了要笑哦! 第六十七章 赢得的尊敬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第二战占卜天象、窥探天文,拉开序幕。   夜幕之下的抱朴真道观宁静中带着超然脱俗的缥缈之感,星宿归位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太史令的官员沉醉于这份惊人的美丽中。   直到白云笼罩而上, 遮挡住种种星光,人眼再瞧不清,他方才开口,“空忱子道长,三日后亥时,什么天气?”   辛离离刷得扭头看向司马佑安, 太史令这人太坏了,非要等到云彩把星星遮住了才问他,她是对司马佑安充满自信心的, 但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加油啊大郎!不能被这些太史令比下去。   司马佑安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打起手势:“晴。”   太史令的官员们齐齐点头,简单的天象他们都是能算出来的, 询问之人颇觉无聊, 终于不在试探, 问道:“十五日后可有雨?”   “有。”   “雨势如何?”   “暴雨倾盆。”   太史令官员笑了一声, 颇为恶劣的问了一句:“我们脚下广袤的土地是什么形状的?”   他这一问,让长毛猫谢烁百无聊赖想走的脚顿住了, 原本以为会分不出胜负的局势突然就复杂了起来。   这个问题在太史令也被拿出来讨论过多次, 长的、方的、锯齿状的, 各种形状都有拥护之人, 没有一个最终的定论。   司马佑安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波动, 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他前世初进太史令之际,也被询问过这个问题。   他当时答的长方形,但在后来人们的不断钻研证实下,最终确定,脚下的土地是个圆形,可惜太史令已经无人再关注这个问题了,因为当年提出问题的人、见证问题的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成了永久的泡影,战争带走了他们。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过久,就到在一旁的辛离离都快要急死了,不断弄出动静想吸引他的主意,将视线扫过那个兴奋的女郎身上,只见她隐晦的用手比了个圆形,就差蹦起来告诉他:地球是圆的!   他眸子微眯,她辛离离又知道了。   轻轻打了一个手势,辛离离上赶着说道:“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圆的!”   询问司马佑安的太史令官员觉得他这个答案十分新奇,便道:“我是觉得脚下土地是方形的,圆形?你可有何证据?”   他这纯属就是为难司马佑安,证据?要是有证据,太史令也确定的话,这个问题早就被破解了。   嗤笑声不断从太史令官员们的嘴里冒出来,什么圆的?你要是说长方形、方形,大家还能讨论讨论,圆的岂不就是在开玩笑,人怎么可能在上面如履平地。   就连抱朴真道观强打精神,即使困得小脑袋瓜快要垂到地面的小道长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师叔说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圆的呢?”说完,小道长赶紧捂嘴,坏了,他怎么还拆小师叔的台了。   太史令官员接话道:“我觉得是长方形!”   “是不规则的形状!”   “矩形!”   各种形状被说了一遍之后,太史令的官员问向谢烁:“使君,你觉得是什么形状?”   长毛猫谢烁本要脱口而出的长方形,在瞥见胸有成竹的司马佑安和跃跃欲试想要解释的辛离离时,不禁站直了身体,难道他们是认真的?   司马佑安不紧不慢打起手势,什么天狗食日圆形弧度,让从小地里学的就不好的辛离离泪目了,她处于看懂了他的手势,又仿佛没有看懂他的手势的状态。   她慢悠悠将求救的目光放在无甲身上,这个道观里,要说除了她还有谁能懂司马佑安的手势,非整日被司马佑安带在身边的无甲不可。   奈何无甲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也,没翻译出来……   似是察觉到他们不太懂自己在说什么,司马佑安冷淡的脸上下意识出现了一抹迷茫错愕的神色,自他重生之后,被辛离离强制规定手语和口语,他已经极少会面临这种尴尬的场面了。   长大了的雨雪团子,依然能让人升起怜爱之情,几乎就在他眸中迷蒙之际,辛离离已经掏出了自己随身记东西的本子,穿过太史令的官员塞进了他的手中,唤回了他的神智。   她还奉上了自己用木材烧出的炭笔,安慰似的说:“空忱子,写下来!”   司马佑安低头去瞧手里的东西,本子也就巴掌大,每一页都是花筏的硬度,最上面的一页被辛离离用炭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再往后翻能看见她记账的记录,偶尔还有她的灵光一闪。   炭笔也就手指长,摸起来是硬的,他用包裹炭笔的布将其包上,在本上写下了前世证明地球是圆的的证据。   在发生天狗食日之时,天空影像倒映着脚下真实的形状,带着弧形的球体会逐渐吞噬另一个球体,因而证明,他脚下的土地是圆的。   太史令的人捧着他写的理由,疯狂了!   纷纷叫道:“这不可能!”   长毛猫谢烁仗着自己是使君,,戴上鹿皮手套抢过了司马佑安记录的本子,被粉红粉红的本子刺激了自己的眼睛,在精神恍惚之际看完天狗食日的理由,又注意到了炭笔。   已经有不擅长天文的同僚从他手里抽走炭笔研究,他看了一眼辛离离,倏而将目光落在司马佑安脸上,“只这一个理由,说服不了我们。”   辛离离在脑中疯狂运转,大郎要进太史令是必须的,不管是书中他被皇帝舅舅找到了,还是凭借自己能力进去的,他都得进去啊!他得到洛阳才能和桓之凡遇见开启剧情。   她咬手指,刚刚都已经提示司马佑安脚下土地是圆形了,哪知道他也是知道的,那她再补充几条理由应该没关系吧?   在看见司马佑安淡然的打出他并没有第二个可以证实的理由,并请他们等到下一个天狗食日之时自行证明,眼角抽抽,一把捂住了这回看懂司马佑安手势,想要翻译的无甲嘴。   在所有人面前,睁着眼睛瞎说:“京口县有湖,在湖面上打鱼的渔船,从远处归来,会先露出最高点的桅杆,再慢慢露出船身,最后才能让我们窥见全貌,此为一。   当我们往北方走时,天枢星(北极星)会离我们距离越来越远,而当我们往南走时,天枢星会离我们距离越近,我们还会看见一些在北方看不见的新星,此为二。”   地球它就是球形!你们不想承认也不行!   司马佑安将震惊之色掩藏起来,用目光将辛离离牢牢定在原地,无甲挣扎出她的毒手,和道观中的一众道长们保持沉默,没有拆穿她善意的谎言。   小师叔可是他们道观的,他们要保护小师叔!支持小师叔!   长毛猫谢烁手指捻着本子,第一次从他看向司马佑安的眼神中,看出了对同类的警惕和尊重。   一众太史令官员嘴里念叨着“天枢星”、“船体”,甚至有几个频频拍着自己脑门,大叫:“竟是如此!”宛如疯魔。   他们凑在一起,扔下了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们,呼啦啦跑了出去,他们要去湖边,亲眼目睹船体的出现。   辛离离很想喊一句:你们知道湖在哪吗?别跑啊。   随即在司马佑安的注视下缩缩脖子。   第二战,司马佑安胜,成功得到一个举荐。   之后的几天,太史令的官员们除了在道观里研究造纸术,和从辛离离手里发现的炭笔,几乎所有对脚下土地是圆的还是方的的人,全跑去了湖边。   在湖边晒了三日,除了知道遮挡阳光的谢烁,所有人都黑了一个度。   等他们终于确定了脚下土地真的是圆的之后,他们又萌发了新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能在土地上直立行走?   辛离离特别想摇着他们的脑袋喊:是因为重力,重力!别研究那个了,赶紧过来比第三场、第四场,司马佑安的举荐名额啊!   第三场论道、第四场推理演算,几乎就是司马佑安一个人的秀场,碾压般的将龙虎山的道士说到恨不得拜他为师的地步,将同他比演算的太史令比到几乎自闭。   一生都在与道法打交道,并且经历生死的司马佑安,在与龙虎山道士论道时,思维超脱,隐隐有超脱之感,别说清风拂面,那简直就是给起展望了另一个世界。   而推理演算,那是司马佑安最擅长的东西,你要同曾经为国师,一直都在为大立朝奔走,绞尽脑汁维持皇族和世家平衡的人比演算,那不是徒孙遇到了祖宗,比不过的!   四场比试过后,太史令的官员再无敢瞧不起司马佑安之人,偏僻荒芜之地,竟也能开出司马佑安这朵黑莲花来。   就在他们要比炼丹的前夕,抱朴真道观迎来了不速之客。   因为太史令的到来,抱朴真道观一直没有开观,许久没有去抱朴真道观的百姓们只能加大自己的询问力度。   喜欢守着山门的无甲劝退了一波又一波的百姓,在突然见到穿着黄色道服前来的道士差点高兴的蹦起来,他们抱朴真道观也是会被道士们选择历练的地方了!   他振奋精神施了道家礼,按捺住自己欣喜的表情,问道:“道长可是要来观中历练?不知道长来自哪个道观。”   在心中巴拉对面三人比较陌生,不知是学会造纸术的哪家道观弟子,便听对面之人说道:“本道来自白鹤观,道号慧言,身旁两位是本道师弟,道号慧伤、慧辉。”   无甲“啪”地将山门关上,着急往回跑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嘴里嚷嚷着:“师父,师父,白鹤观的道士来了!”   无虚道长重新打开山门,慧言眼底仿佛有水光:“师兄,许久未见。”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从今日起,不当咕咕精!感谢在2022-02-02 08:10:43~2022-02-03 14:1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诱食五石散   曾几何时, 在空空子尚未被赶出白鹤观的时候,慧言与无虚是亲密无间的两个师兄弟,无虚道长当时只是个跛脚不爱说话的小道士, 在道观里经常遭到白眼, 是慧言带着他玩,如兄长一般照料他。   后来,空纯子为了观主之位,用计挤兑走了空空子,空空子坐下弟子一时间如鸟兽散去,投靠了各个道长, 其中便有慧言,跟随空空子而走的唯有无虚道长一人。   无虚道长几乎心灰意冷,看破一切的空空子开导他, 两人扎根在了抱朴真道观,收养了一个又一个小道士,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尽力将其养大。   时过境迁,鼎盛过的白鹤观衰落了下来, 反而是空空子所在抱朴真道观散发了生机, 多年未见的师兄弟, 也再次相见了。   无虚道长对对方抛弃师父和他的怨恨, 早就在这些年随着小道长的成长而消散了,但过往的痕迹终究留下了, 他道:“我已不是你师兄, 天色已晚, 便进来住罢。”   慧言看着对方眼中平和的目光, 悔意涌上心头, 却只得道:“如此, 谢过无虚道长了。”   与无虚道长年岁相当的他早已鬓生白发,眼中透露着疲惫,带着空纯子的两个嫡亲弟子进了抱朴真道观。   幸而为了容纳学习造纸术的七家道观的道长,抱朴真道观收拾出了许多房间,能让在太史令的入住后,依旧给白鹤观三位道长安排了房间。   跟在慧言身后的慧伤、慧辉注意着太史令入住的房间,互相使了个眼色,强烈要求要同慧言一起住,便是三个人一起住也不嫌弃挤。   待无虚道长安排好他们出了房门后,慧伤和慧辉一边嫌弃着狭小的房间,一边宝贝似的从行李中拿出五石散,脸上满是想吃的渴望。   两人白了一眼已经在床榻上打坐的慧言,慧伤说道:“慧言,你可别忘了师父让我们来做什么?明日你去缠着空空子和无虚,不能让他们抽出空来关注我们,我们要去使君面前转转。”   慧言闭上眸子,背脊弯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慧辉不舍得五石散,小心地摆弄着,心疼道:“我们真的要将他们全送出去?留点我们两个吃啊?”   慧伤冷笑两声,干脆利落将五石散收好,“别打这些五石散的主意,等回了道观想吃求师父练去,若是这个紧要关头办砸了事,让师父知道,仔细你的皮!”   他明显是三人中的领头之人,时常跟在空纯子身边,他太清楚入太史令对师父的吸引力有多大了,若是此次还不成功,以师父的年纪,明年可就没有机会了!   因此在白鹤观没能通过五石散留下太史令时,空纯子陷入了极度不安的状态,而此时他再联系桓家,桓家竟还让他等!   他哪里还能等的了,便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徒弟,带上曾经是空空子徒弟的慧言赶来了抱朴真道观!   让他们以想交流道法为名,用貌似想要知道造纸术为障眼法,实则要在太史令面前表现白鹤观的自己。   次日一早,三人便行动了,慧言如他们所说拜访空空子,原以为他会迎来空空子的叹息和伤心,可没想到空空子只是问他这些年在白鹤观,吃得可好,身体可好,瞧他有些累了。   只一句累了,击溃了强撑着慧言,他趴在地上痛苦,“师父,骂我啊!”   空空子苍老的手像是以往般摸上他的发,“都过去了,骂你作甚,你跟着我们出来才是要受苦了。”   房间里传出阵阵哭声,端着鱼汤的无虚道长在门外站了片刻,又折返了回去。   白鹤观和抱朴真道观,空空子与空纯子之间的事情,道观里的小道长们全知道,辛离离走的时候不放心,还多嘱咐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小心这三个道士。   太史令一过来,他们就跟闻着鱼腥的猫一般跟了过来,说他们没心眼都不相信,要知道司马佑安和他们的比试可就剩最后一场了。   所以在慧伤和慧辉想要去接近太史令的时候,小道长们呼啦啦将他们围住了,左一个:“师兄,白鹤观大不大?”   右一个:“师兄,听说白鹤观吃食甚好,是真的吗?你们每天都吃什么啊?”   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根本就没能靠近太史令,至于发现他们的谢烁,只是微微掀起眼帘便冷漠的不在注意他们。   与司马佑安的最后一比——炼丹,可问题是抱朴真道观平日里不捣鼓这玩意,道观连个丹炉都没有。   长毛猫谢烁微微抖了自己一身雪白光滑的皮毛,换了一身黑色窄袖短跑,给了司马佑安几日跟随空空子学习的时间,而他们则正好用收集炼丹矿石的理由,在抱朴真道观四处转悠。   所以慧伤和慧辉一个不注意,道观里的太史令便一个都不剩了,见他们走了,小道长们一个个笑嘻嘻地玩闹走了,也不围着他们了,把两人差点气出内伤。   慧伤咬着压根道:“我们走,去送五石散!”   在周边查看地形的太史令发现慧伤和慧辉被京口县的世家恭敬地迎了进去,漠然地远离此处,继续查探。   “使君!”一道高昂的声音响起,又赶快闭嘴,拿着手里的东西奔向谢烁,“使君,你瞧这是不是黑金石(铁矿石)?”   随着他的声音,不远处的太史令全聚了过来,谢烁将呈青黑色的石块放在手上,在他身边太史令们激动地一人一句。   “我瞧着是,只是不太纯,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管它纯不纯,不纯可以提炼啊!我们找到矿了就好交差了!”   谢烁肯定道:“是黑金(铁),舆图给我。”   太史令赶紧将舆图给他,众人来到捡到黑金石的地方,仔细分辨,确定了脚下有黑金矿,在舆图上标注了起来。   既然找到了一处,兴许还会有第二处,众人分散开去,继续寻找。   寻找黑金矿,便是太史令此行的秘密任务,来抱朴真道观看造纸术只是明面的一个幌子,其真实原因是随着纸张流通,商人来往京口县频繁,在洛阳出现了一种漂亮的小石头,被太史令认出是黑金。   他们连忙上报陛下,陛下命他们不要声张,暗中买下矿石,用金子封了商人的口,问出了这石头是在京口县周边发现的,冬日暴雨湖水上涨,将掩埋于地上的黑金石冲了出来。   黑金硬度大,可用来制作武器,大立朝与蛮人连番开战,武器消耗严重,因而他们来到了京口县,秘密找矿。   与司马佑安打赌不过是顺势而为,找借口延长在京口县的时间罢了。   黑金石在谢烁指尖旋转,有太史令提议道:“正好我们要比炼丹,不如试试提纯黑金?”   谢烁指尖动作一顿,想起年幼的空忱子连番打击太史令的人,说道:“你倒是不怕他认出这是什么?”   太史令的人挥挥手,不怀好意道:“他不是都没练过丹,怎么可能认识,正好可以用此打击他一番。”   其余太史令齐齐点头,他们想看空忱子的笑话想看很久了,谢烁瞥过他们一个个不服输的脸,知道这是他们隐晦向他表达认可他,同意将他举荐入太史令的意思。   他颔首,收起黑金石道:“不要多此一举,泄露黑金。”   太史令与荷包鼓起的慧伤和慧辉同样满载而归,而司马佑安还没有丹炉,所以只得到了空空子口述,他写的一本《外丹术》。   他不紧不慢看着,辛离离都不往他身边凑乎了,古代炼丹术等于现代化学,敬谢不敏,溜了溜了,就让她在厨房发光发热吧,她提供营养餐!   至于白鹤观那三个道士,休想吃到她辛离离的饭。   一连几日都没能碰到太史令的慧伤和慧辉深怕完不成师父的交代,加快了行动,时刻关注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   白鹤观早先便被太史令考核过一次,然而考核未过,五石散俨然成了救命稻草,所以空纯子命两人在京口县世家流传五石散。   世家力量不同于百姓,一定会吸引住太史令的注意,再加上身边人的服用,那效果必定极好。   到时他们再捣捣乱,让空忱子练不成丹,这不就更能突出练出五石散的空纯子了。   “无乙道长,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慧伤站在他前面叫他。   无乙退了一步,小师叔已经不准他们去接触慧伤和慧辉了,他扭头就要跑,身后慧辉将他抱了个正着。   两人诱惑道:“京口县出现的五石散你可知道?能让人享受到极致的快感,说不准还能看见仙人。”   尚且对仙人没什么兴趣的无乙摇头道:“不知五石散,我要走了。”   慧辉放开他,假惺惺道:“师兄,我就说你给他们吃,他们也不会感激你,不如给我吃吧?”   他贪恋的看着五石散,脸上表情不似作伪,让无乙动摇了,慧伤给了慧辉一个眼神,慧辉眼睛一亮,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沾了点五石散的粉末吃进了嘴里,满足的发出喟叹声。   慧伤紧跟着道:“这五石散吃了后会让身体发热,便不怕寒冷了,冬日都不用穿太厚的衣裳。”   曾经受过冻的无乙最怕冷了,尤其是他还馋,看着慧辉吃的开心,不禁咽了咽口水,他都吃了,那定是没有毒的吧?   见他还在犹豫,两人再接再厉:“无乙道长,尝尝吧?我们不光给你带了,也给道观所有的道长都准备了。”   无乙舔舔唇,禁不住两人诱哄,学着慧辉的样子拿手指沾了点粉末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嘴说:“这味道好怪哦。”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叉腰:揍他!让他馋!   (晚了晚了,从早上卡到现在,呜呜)   ————感谢在2022-02-03 14:16:26~2022-02-04 18:3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45瓶;牙疼不是病啊(╥﹏╥) 20瓶;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第五场比试   五石散是由矿物研磨炼制而成, 味道自然称不上好吃,但吃过之后浑身暖洋洋的,犹如置身于母亲体内, 所有烦恼和忧愁都不见了, 无乙还怪喜欢的。   吃过几次之后,就不用慧伤和慧辉来给他,而是主动去问他们要,这一要便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慧伤问道:“无乙小道长,你小师叔当真不会炼丹?”   无乙没能吃到五石散,心中有点躁, 脑子里五石散占据了大部分,但他还牢记着不能跟白鹤观的人透露观中事情,所以他推开慧伤跑走了, 难受地回房间将自己团成一团,谁也不敢告诉。   慧辉本要去追他,又怕闹出动静来,同慧伤道:“他不说怎么办, 不然再给他吃两天?”   五石散凡是吃过的人, 就没有能轻易戒掉的, 他们只以为是大家戒不掉要成仙长命百岁的愿望, 哪知是戒不掉身体对五石散的瘾。   慧伤胸有成竹道:“他会坚持不住找过来的,看样子空忱子真的不会炼丹, 倒是省了我们俩的事。”   所有炼丹材料均由太史令提供, 他们要想动手脚难度太大了, 而炼丹炉日日都在司马佑安手里, 便是想弄坏都找不到机会。   他不会炼丹, 真是太好了!接下来要加大五石散的名声, 白鹤观玩这一手玩的溜,他们两个已经雇好人在百姓中吹嘘五石散的神异之处了,只等空忱子失败,他们两个拿着五石散替空纯子毛遂自荐。   太史令没有留给司马佑安多余的时间来熟悉丹炉,他们在发现了两处黑金石矿之后,着急回洛阳禀告,因而最后一场比试很快便开始了。   炼丹对于里面正在炼制的二人是紧张的,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充满了等待的煎熬。   辛离离和道观中的小道长们的心态已经从怎么办他不会炼丹,到随缘吧,他不会就不会,反正已经保底四个举荐,而且太史令对他的态度转变很大,有希望入太史令,所以他们毫无心里负担,甚至带了小零嘴过来吃。   便见抱朴真特意空出来炼丹的房间外,太史令们期待房间内炼丹的二人成功炼丹,顺便做好了丹炉爆炸冲进去救人的准备,而他们对面,以辛离离为首,小道长们人手一荷包吃的,吃得小脸鼓鼓囊囊,甚是可爱。   就连长毛猫谢烁都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主要是他们吃得实在是太香了!   辛离离对上美少年欲语还休的眸子,吃东西的手顿了顿,怎么说在长得帅的人面前,她还是要脸的,便往小道长身后挤了挤,挤到无乙身边,递给他一手吃的,小声道:“吃啊,你最近怎么了,都没什么精神呢,要是生病了赶紧找你师祖看啊,可不能讳疾忌医……就是不能怕吃药就不看病了。”   无乙偷偷瞧着慧伤和慧辉,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五石散了,整个人蔫蔫的,接过辛离离递来的吃的,食不下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很喜欢吃的。   丹房外的事情,里面炼丹的两人均不知情,两人材料相同,就看谁练出的丹更圆润,杂质更少。   初时,太史令的官员尚且还想让一让司马佑安,让他输得别太难看,毕竟日后若为同僚好相见,结果发现,他想多了。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对面注视着丹炉的人,就见他轻松地执起地上的东西扔进丹炉中,他看不见丹炉里的东西现在是什么状态,但他知道他放东西的顺序同自己一样,但是颇有韵律,就像是练过成千上百次般熟练。   不是说他不会炼丹吗?   他们太史令要迎来一个不知是天才还是怪才的人了。   司马佑安称得上是百无聊赖,看了一眼丹炉里面矿物被烧灼的状态,精准地又往里扔了点东西。   空忱子确实不会炼丹,来到抱朴真道观后根本没有碰过丹炉,但他司马佑安前世可是在太史令练过记不清次数的丹药了。   什么矿物添加什么会变成何种颜色、温度需要控制在多少度才适宜、它们之间的添加的先后顺序,都在一次次炼制中被寻找出了规律。   不管此次炼制的丹药是何效用,他只需要做到让被炼制的物质完美融合在一起便好了。   他眸光晦涩,他那位皇帝舅舅,便颇喜爱吃丹药,他不知私底下用药物代替矿物,帮他练了多少真正的药丸子,如今没了他的拖累,舅舅此时尚可安好?   天边云卷云舒,屋内火苗或明或灭。   两边丹炉几乎同时灭火,太史令官员心有戚戚,先说道:“空忱子道长,我可先观一眼你的丹药?”   自无不可,司马佑安让开位置,太史令官员探头一看,随即捂住自己心脏,输了,他为什么要抢炼丹的活计,推出去让使君来练不香吗?   房门打开,为了一口吃的已经快打起来的小道长们赶紧互相推却,无甲站直身体,问道:“小师叔,你们完事了?”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这让人浮想联翩的问话   (这章字数少了,原谅我吧,认真脸) 第七十章 毒药五石散   “谁赢了?”众人关切地望着两人。   太史令的官员暗暗看了司马佑安一眼, 叹了口气,率先拿出了他炼制的丹药,丹药被他捏地非常圆润, 色泽鲜艳上面还有水银的纹路。   谢烁微微扬着头, 将他练得丹药隔着鹿皮手套放在手心中,在仔细观察过后,给予肯定:“练得不错,比以往有进步,融合到底,杂质也被剔除了十之七八。”   被夸赞的太史令心中泪流成河, 他炼制最好的一次,被使君夸赞的一次,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并且在同僚们挨个看完他的丹药疯狂夸奖之下,达到了越听人夸,心越慌的地步。   他的沉默,被当成了胜利者的谦虚, 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纠结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小师叔, 混在人群中的慧伤和慧辉立刻做出决定, 此为好时机, 不能错过!   两人冲到了谢烁的面前,恭敬地捧上装着五石散的巴掌大雕祥云玉盒说道:“使君, 虽然空忱子道长没能练出丹药, 但他年纪尚小, 未来可期, 太史令若缺练丹药者, 不妨考虑一下我师父空纯子道长。”   慧伤将手臂伸直, 头都快要扎到了双臂之间,不敢与谢烁对视,继续说道:“五石散已经被世家奉为了仙药,足以体现我师父空纯子道长炼制的水平。”   五石散!?   辛离离和司马佑安视线倏地放在了玉盒上,与辛离离单纯好奇的眼神不同,他眸中升起夹杂着厌恶的滔天火焰,原来,五石散竟是空纯子炼制出来的!   久久的注视,失去了辩解的先机,慧辉脸上已经挂上了胜利者的笑容,他跟着低头道:“请使君考虑一番我师父,我师父岂不比空忱子小儿厉害。”   听见两人出了房门,特意来看结果的慧言瞧见这一幕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同身旁的无虚道长道:“师兄,我对不住你们。”   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哪里能容得下慧伤和慧辉诋毁自己小师叔,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便是无虚道长压着不许发火,也控制不住自己。   无丑道:“你们好意思跟我小师叔比,我小师叔才多大啊!好啊,你们白鹤观果然没安好心,说什么历练,你们是来抢我小师叔的前程来了!”   无辛拍掌:“我小师叔才厉害!”   慧伤和慧辉任由他们骂着,用小人得志的嘴脸道:“空忱子炼制水平不如我师父是事实,你们吵什么,再吵只能体现你们心虚!再者使君还在这,自有使君评判。”   他们目光划过无乙,无乙吓得躲在了辛离离身后,他们要趁热打铁将无乙也抬出来,堵抱朴真道观的嘴!   可也在此时,与司马佑安比试的太史令官员开口说话了,他皱着眉,久经官场的人,一眼就能看透慧伤和慧辉踩一捧一的打算,心生不喜,张口道:“谁说空忱子道长输了?”   风吹过吵闹的场间,死一般寂静,慧伤立马抬头,砰砰的心脏声震得双耳宛若失聪。   无甲无意识发出一个:“啊?”   “我说,空忱子道长胜了,他炼制的丹药杂质比我更好,矿物融合的也更为彻底,我输得心服口服,这个举荐我给了。”   谢烁向司马佑安伸手,众目睽睽之下,司马佑安收回注视着五石散的目光,将没有机会给大家看的丹药交到谢烁手中。   都不用谢烁给讲解,任谁有一双眼睛,都能看出司马佑安炼制的丹药要更圆润和谐,色泽也更鲜艳。   空忱子赢了?怎么可能?   慧伤一张脸几乎快要失去血色,他指着司马佑安说道:“他不是不会炼丹吗?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太史令官员厉喝:“慎言!”   看着两人慌乱不可置信的样子,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开心了,他们拍着手,“还是我们小师叔厉害呀!”   “就是,我们小师叔是天才,看两天书就会炼丹!”   “比你们师父要厉害厉害厉害多了!”   慧伤退后一步,与慧辉对视,两人皆被司马佑安赢了炼丹打了个措手不及,慧伤面上神色不断变化,他承受不起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办砸的后果,最终从牙中挤出几个字:“恭喜空忱子道长,但是!”   他发狠道:“纵使他炼丹再厉害,也比不过我师父,我师父炼制的五石散,可治寒症,可供人升仙!”   “便连抱朴真道观的无乙小道长都吃了我们这五石散,颇为喜爱。”   他猛地扭头看向比辛离离壮了一圈,即使藏到辛离离身后也被露出来的无乙,“无乙小道长,是不是?”   “使君,我们愿意将五石散的方子奉给太史令,只求使君给空纯子道长一个举荐的机会!你看,不止世家百姓喜爱,便是道长们都觉得五石散不错啊!”   火突然就烧到了抱朴真道观自己头上,小道长们气无乙贪吃,怎么就能吃白鹤观给的东西,白白给了他们名头。   辛离离却浑身寒凉,是她想的那个五石散吗?看着是药,实际上是慢性毒药,吃死了魏晋时期好几个帝王、好几个风流名士的五石散?   他们道观的无乙吃了跟现代毒品差不多的五石散?!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不敢正眼瞧她,甚至已经快要吓哭的无乙,想到对方精神恍惚,不爱吃饭,眼前顿时一黑,这个不省心的!   张张嘴,嗓子干哑,担忧道差点失声,只听旁边无甲大声喊:“无乙你快说,小师叔问你吃了几天,吃了多少,快回答他!”   她这时才发现司马佑安已经冲了过来,一张小脸绷紧,紧紧注视着无乙,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盛怒的模样。   闭了闭眸,在脑中捋了一遍,白鹤观这几个人才来不到七日,就算无乙日日都吃,也吃不了多少,还好,能救。   拉过司马佑安,她都没注意,她的手都是颤抖冰凉的,她替司马佑安再问:“无乙,你实话实说,吃了几日,吃了多少?不吃的时候,身上可难受?”   无乙一边掉着金豆子,一边觉得愧疚,自己不该贪嘴,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以后再也不敢吃了。”   这是你再也不敢吃的问题么?我害怕你成瘾你知不知道?   他对慧伤和慧辉哭道:“我小师叔就是最厉害的,我喜欢吃算得了什么,我又不能代表我们道观。”   “啪!”   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扳回一城的慧伤、置身事外看热闹的谢烁及太史令、关心无乙的道长们,便是司马佑安都愣住了。   辛离离甩着把自己都扇疼的巴掌,气到极致便是冷然,她指着无乙道:“问你话呢,回答我!”   无乙被她吓得金豆子都不敢掉了,吸着鼻子道:“吃了三天,每次只用指头沾了那么一点。”   “一点是多点?!”   颤巍巍伸出食指,无乙发现没人帮他,就喏喏道:“就这么多,每次大概沾个五六次。”   那也不少了,辛离离眼前一黑,遏制住想再打两下的冲动。   慧辉阴阳怪气道:“一个道观外的小女郎动手打道士,你们抱朴真道观就干看着啊?他吃了我们的五石散我们还没找你们要钱呢,你们嫌弃给谁看?”   “你们道观的空忱子练不出五石散,也别生气啊!”   辛离离倏地回头:“你可闭嘴吧!”   慧辉当即不乐意了,直接跟谢烁道:“使君,你快看,这是空忱子道长的阿妹,她如此没有教养,可见空忱子道长也不是……啊!”   谢烁微微挑眉,看着脱下鞋砸了慧辉的辛离离,此时她手里还拿着另一只鞋,大有你再张口,我再打你的架势。   无虚道长想抱辛离离起来,让她消消气,别和白鹤观一般见识,他们已经被空纯子给带坏了,司马佑安却按住了他的手,眸中晦涩,比划道:“让她说。”   辛离离最后没把鞋扔在慧伤和慧辉身上,反而转身打在了无乙黄色道袍上,边打边喊:“你小师叔没告诉过你不要接近白鹤观的人?我没告诉过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你为什么吃,你为什么吃!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吃!是会吃死人的你知道吗?!”   打着打着她就开始流泪,下巴尖上挂满了泪珠,这可把无乙吓得六神无主,也不敢躲了,任由她揍。   她捂住眼睛蹲了下去,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这要是戒不下去瘾,无乙这一辈子可都毁了。   自责、悔恨的心情充斥在她的心头,她要是多注意注意白鹤观那几个人就好了,她应该再对小道长们耳提面命的。   司马佑安捡回她丢掉的鞋,平静地放在她脚边,又拽了拽她的衣摆,给她盖上脚,这才看向无乙,那目光里的无奈与沉痛不光吓到了无乙,也吓到了无虚道长。   结合辛离离说的吃死人,别说无虚道长察觉不对,已经让无甲去唤空空子道长过来了,就连谢烁都重新戴上了鹿皮手套,将慧伤手中的五石散接了过来,仔细查看。   慧伤浑身一个激灵,对着谢烁道:“使君,你别听小女郎瞎说,什么吃死人,我们的五石散从来没有吃死过人,这是药,是治病的良药!”   正在哭的辛离离听见白鹤观的道士又开始说话,猛地抬起头来,司马佑安扼住她要站起来的身子,无声道:“你来说,我打手势配合你。”   辛离离眼睛闪了闪,最后吸着鼻子嗯了一声。   他护在辛离离身前,正对着谢烁和慧伤,打起手势:“她的话不好使,那我的呢?”   辛离离紧接着说:“药与毒只在一线之间懂吗?你们这个五石散炼制出来,你们找动物试吃过吗?有没有问题你就敢让别人吃!吃出问题来你们负责吗?”   “五石散从不是良药,它是摧毁人的精神、身体的万恶之物,它是慢性毒药!”   慧伤气极:“胡言乱语!”   谢烁抬手示意他闭嘴,辛离离可不惯着他,她想说话的时候,谁也别想打断她,她道:“你说五石散没问题,你敢对着你祖师爷发誓吗?”   “你看,你脸都白了你不敢,短时间内,你们也不能确定五石散到底有没有毒,但是吃了它会上瘾你们总会发现吧?你们为什么没说?”   慧伤和瞪大眼睛的慧辉被质问的浑身冒汗,辛离离小手一拍,说道:“我知道了,为了钱是不是?五石散让人上瘾更好啊,这样大家戒不掉,不就能找你们来买了吗?我说的对吗,白鹤观的道长们?”   “瞎说,我们的五石散可以让人得见仙人,付出点代价怎么了?”   辛离离嗤笑一声,原谅她吧,她是个无神论者,她不是故意对他们的祖师爷不敬的,她点头道:“对啊对啊,见了仙人品了雨露,不光如此吧,是不是还壮了个阳?和仙女翻云覆雨了?确实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这么一看就算付出生命也不可惜啊。”   一个女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壮阳,她前面的司马佑安跟着她打手势的手指都颤了一下。   “可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吧,就你们这种德行,还想升仙呢?仙女姐姐眼瞎了都看不上你们,我呸!”   “你!”   “我什么我,收起你的爪子!别指着我,你说五石散没有问题是不是,来来来,把你的五石散拿出来啊!我们做做实验,喂喂老鼠、兔子,你看它们死不死!”   “我就不信了,普通人啃个土都能撑死呢,你烧矿石练出的五石散就是仙药了!?”   论吵架,她辛离离什么时候输过!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气死她了!个不听话的!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 ,么么 第七十一章 揭露五石散   是与不是, 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过几乎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司马佑安和辛离离的说辞,因为无乙的状态真的不太好,他被关到了房间内,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 还能保持理智,后面就越来越想吃五石散,在屋内哭嚎。   “师父,我难受!”   “师父,我想吃五石散,呜呜……”   “师父, 无乙错了,让无乙出去吧。”   “母亲、父亲,你们醒醒, 为什么不要无乙了,无乙乖的,乖乖的。”   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无乙就像导火索,将抱朴真道观点燃了, 空空子直接让无虚道长将慧言等人关到了房间内, 然后自己写下解毒散热的方子, 让无甲赶紧下山去药铺抓药。   日日喝着汤药的无乙闹得更厉害了, 刚养出的一身小肥膘肉眼可见的掉了下去,看着实在可怜。   无甲担忧的去药坊抓药, 与他相熟的百姓总要问一句眼眶红了的小道长, 抱朴真道观名声不显的时候, 这个孩子就总在京口县转悠, 百姓们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被慈爱的人一问, 无甲也忍不住掉泪, 亏他平日里自诩是道观下一代的大师兄,结果他竟没有护好自己的师弟,便同百姓们说了无乙被人诱食五石散,结果上了瘾,为了给他戒瘾,只能把他关在房间内,看着他精神状态都因为五石散而变得脆弱疯狂了,着实担忧。   百姓们宽慰他,看他擦着泪返回山上,回家就质问自家儿郎,最近有没有吃什么叫五石散的东西,那东西可是毒药,不能吃!   儿郎们摆摆手,五石散他们也听说了,据说在世家中流传很广,太贵了他们可吃不起。   哦,世家吃的啊,那就没事了。   可世家听闻此事,慌了,他们有事啊!   五石散是毒药?谁说的?明明他们吃了五石散身体更好了,面色都红润了!什么?抱朴真道观说的?他们的小道士误食了之后,无甲小道长还给他抓解毒药了?   那东西是慢性毒药,现在吃出来的都是假象,是回光返照?   世家手里的五石散顿时就不香了,别的地方说的话,他们还敢不听,可抱朴真道观说的,他们不敢不听啊!   便默默去药铺抓和无甲道长一样的解毒药,本来是偷着摸着,可一进药铺,这不是白家三郎的奴仆?那不是李家五郎的奴仆?   好么,谁也别笑话谁,排着队抓药,又发现空空子道长将解毒药方给了药铺,药铺还暗示要将人关住,他们心里更忐忑了。   据说,抱朴真道观不愿意冤枉了白鹤观,趁着太史令们尚在,在山上做实验,以证明五石散真的有毒,而后会将结果公布。   世家们有苦说不出,他们吃得最多啊!该死的白鹤观!   被骂的白鹤观尚且不知道京口县发生的事情,慧伤和慧辉在房间中忍不住拿慧言出气,而后慧辉又和慧伤内讧起来,原因便是五石散会让人上瘾一事,慧伤并未告知他,他早就染上了!   待他身上的五石散全都被抱朴真道观的人搜刮走,弄去做实验后,他如无乙一般也犯病了,且因为吃得多,时日久,比无乙症状还厉害,严重的时候还会咬伤慧伤。   这没有神智一心想吃五石散的样子着实吓到了慧伤,他连滚带爬地拍门,让抱朴真道观的道长给他换一个房间待。   慧辉抱着手臂缩在墙脚处,涕泗横流,被陈柏卓强迫的喝下一碗解毒汤。   有慧辉的前车之鉴,再没有太史令跃跃欲试要以身试药,他们采用了与造纸术相仿的实验,但时间不等人,他们身上还肩负着回洛阳的重要事项,可一个个又心痒难耐的想知道五石散到底为什么能让人产生幻觉,对它深爱不拔。   是以,谢烁写下密函,着太史令等人先行一步返回洛阳,他则和善炼丹的几人留守抱朴真道观继续做实验。   山上的一窝野兔便遭了毒手,它们毕竟比之人来说身量小,在连续喂食五日后,小兔子明显出现了呼吸急促、神智不清、拿头抢地的行为,似是十分难受,头痛欲裂。   这一幕让司马佑安不可避免想到前世,头疾之症愈发严重,脾气变得逐渐暴躁的舅舅,他酷爱吃丹药,沉醉在五石散幻觉中,想要挣脱身上枷锁的舅舅,可知道五石散是毒药?   不管知不知道,这一世五石散是毒药的真相必须要揭露出来,绝不准再被当成仙药献给舅舅。   实验还在继续,加上喂食五石散计量后,最小的兔子承受药性七窍流血而亡,而大兔子也开始出现了依赖五石散的症状,若是有一日没吃到五石散,便会精神不振地四处寻找,且五石散会导致发热,这些兔子热的拿嘴开始一撮毛一撮毛的往下拽,看着着实让人胆寒。   兔子的可怜尸体展现了五石散的药性。   而懂医术的空空子也肯定,五石散它确实有一定的治疗作用,但毒性更强,计量小时尚且不显,待在身体积累时日久了,便会化为穿肠毒药,是真正的慢性毒药!   “药与毒一线之隔。”   辛离离给无乙喂下解毒汤,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她没参与兔子的实验,有司马佑安在她很放心的交给他,自己全身心照顾无乙。   明明看上去她年纪比无乙还大,但论体贴照顾,她比之大人都要细心。   她对无乙的自责在看着他一日日好转时,终于放下心来,好在五石散是慢性毒药,喝了解毒汤毒素被慢慢排了出来,不像后世的毒药会影响人的神经中枢,让人对其产生依赖,一但身体尝到过毒药带给他的快感阈值,就再也戒不掉了。   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乙终于恢复了对好吃的东西的食欲,点名让辛离离给他做脆皮豆腐,辛离离自然是无所不应,一道脆皮豆腐而已,她还多做了些,给太史令吃。   人只要能吃下饭,便算是大好了,抱朴真道观上下因为无乙吃了五石散的阴霾散去了。   无人追究辛离离是怎么认出五石散是毒药的,司马佑安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在谢烁过来询问时,说自己近日有听百姓询问过五石散的事情,懂得炼丹的他,觉得五石散有些不对,将谢烁给搪塞了过去。   不过看谢烁每日都要去看望无乙,顺带用眼神扫过辛离离的举动,只怕他心中是不信的。   不管他信不信,辛离离这段日子时刻关注无乙情况,累得脑瓜子嗡嗡的,回了家就往床榻上一趴,睡了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连袁依婉给她擦脸擦手都不知道。   待她苏醒,便从百姓口中得知一直闭观的抱朴真道观,要开观了,已经许久没有开坛做法的空空子要在抱朴真山门前做法,祈求上天庇佑   他们要向世人揭露五石散的谎言,趁它尚未在百姓间流通,掐断它的神药之说。   她目光中有细小的火焰,五石散这种东西,怎么配得上神药二字!   做法那日,晴天万里,她被陈柏卓抱着趁着天色未亮,和兴致勃勃的百姓抢占万民登天梯最前排的位置。   空空子一脸肃穆,抱朴真道观的小道士也没了往日的幼稚之气,他们站在无虚道长和司马佑安身后,同百姓们一道用敬仰的目光看着空空子在空地之上跳起祈求之舞。   舞蹈大开大合,黄袖翩舞甩下阵阵破空之声,全白的发随着他动作的起伏飘散在半空之中,他的身形似虎、似狐、似鹰、似鸟、似人非人、似年老者、似襁褓婴孩。   这不是辛离离见过的任何一种舞蹈,它充满了神性肃穆,寄托了百姓们最淳朴的愿望——盼望老天怜悯,作物丰收。据说,在最远古时期,这是祭祀之舞。   在最后一个动作定格之时,狂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阴云转瞬聚拢了上来,空空子睁开眼,无数百姓高呼。   “今有空空子祭舞祈福,愿诸位善士顺遂圆满。”   百姓回礼,万民齐喝:“谢过空空子道长。”   空空子再言:“愿诸位善士耳聪目明,不为虚假之物遮盖所思、不贪污一时享乐,清清白白而来、干干净净而去。”   “老道尚有一句劝告,世间无神药,有的只是骗局。”   仿佛是在照映他说的话,晴天落下闪电,细小又充满了能量的银白色链条在百姓们眼前闪过,惊呼之中,百姓齐跪,上天示警,无人不信。   空空子板着一张脸在百姓的簇拥之下返回道观,在回到房间那一刹那,他就骨头酸软摊在了特意给他坐的椅子上。   浑身的仙气散在了人世间,无虚道长给他揉着手臂,他十分开怀道:“你师父我跳得怎么样?你师弟的天象算得太准了,那闪电来的恰到好处。”   无虚道长不言语,但眼里充满了信赖的幸福。   抱朴真道观空空子做法祈福,招来雨龙之事,被百姓们传了出去,对空空子的道法深信不疑的百姓,将他说的每个字都背了下来。   凡事直接告诉反而不如“犹抱琵琶半遮面”来的引人注目,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人们凑在一起深扒空空子话中之意。   钻研神秘到透而不透的话,岂不更显得出本人学识。   被陈柏卓安插在百姓中的人,适时提醒:“我知道了,空空子道长说的这是五石散啊!”   尚且有人还不知晓五石散的人,立刻问上:“这是何物?”   说话之人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在世家大族中很流行的一种仙药,据说吃了之后可以得见仙人,引得他们竞相争夺,这不正和空空子道长说的‘世间无神药’对上了!”   “你要这么一说,还真是,那空空子道长说这五石散是骗局啊?他怎么不明说。”   “你不知道,这五石散可是白鹤观观主空纯子炼制的,咱们空空子道长和白鹤观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能直接说人家的不是,好像嫉妒似的,只能暗中提点咱们了。”   说完,他神神秘秘小声说:“据我家夫人二叔的弟媳的父亲说,抱朴真道观给兔子喂五石散了,你猜怎么着,那些兔子全死了。”   “嘶!这五石散哪是仙药啊,分明是毒药啊!”   关于五石散真真假假的话传了开来,早就已经喝上解毒汤药的世家们,捂住胸口,他们还能再治治!   或是亲自去、或是派遣奴仆去,他们纷纷来到抱朴真道观想询问空空子道长事情的真相,却见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无甲,指挥着他的小师弟们正在坑里焚烧兔子。   无甲看着他们,努力维持着自己学习小师叔的冷淡表情,说道:“你们问的这些兔子都是吃了五石散的,小师叔说兔子有毒不能直接埋进土中,需要用火烧。”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无不打了个寒颤。吃了五石散,连全尸都保存不了吗?   他们瑟缩的询问关于五石散的事情,无甲据实已告,又请他们去寻空空子和空忱子,他们会比他说的更透彻。   来者纷纷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他们要吓破胆了。   世家们听到奴仆回来禀告的话,还沉迷在五石散魅力之下的郎君们,嘴上说着抱朴真道观说的又不一定是真的,实则暗地里叫人也去买解毒汤了。   他们还想长生呢,万没想到五石散是催命的啊!   对抱朴真道观的信赖和没有吃过几天五石散尚未彻底产生依赖,让吃过五石散的人纷纷将之戒掉了,五石散再也不是世家们宴席会拿出的珍贵之物了。   世家们多沾亲带故,在京口县生活的世家自然要将话带到还在吃五石散的姻亲家。   自白鹤观推出五石散,就一直奉为仙药的世家,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只得到姻亲家的一句话:你们中毒颇深,尽早就医,多吃解毒药。   他们再派人去京口县打听,这才探听到五石散流入京口县,第一时间就被抱朴真道观给打假了,据说空空子警告世人之日,青天白日降下天雷闪电,欲要烧进天下五石散。   手里的五石散顿时就不香了,当第一个拒绝服用五石散的人出现,被其他人嘲笑,用抱朴真晴日降雷为说反驳之后,第二个、第三个不再吃的人慢慢增多了。   耗巨资从白鹤观那买了五石散的世家,在对白鹤观的敬仰之意已经摇摇欲坠之时,终还是克制不住管想要他们性命的白鹤观讨要一个说法。   刚亲眼见证太史令返回洛阳,没能得到他们一个眼神,本就慌张不已的空纯子,又迎来了要退五石散的大批人。   他的辩解在对方一句句“抱朴真道观说你们的五石散是毒药”、“兔子吃了都死了”、“你要害死我们吗”之下溃不成军。   “空空子!”   作者有话说:   我写完了,但是我忘记发上来了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2-02-06 11:23:58~2022-02-07 12: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空纯子阴谋   白鹤观内, 来上香之人愈发少了,其信誉口碑在五石散被揭露是慢性毒药时急转直下,用瀑布坠落来形容一点不夸张。   赚到的钱全都退了回去, 愚昧无知的百姓整日在道观外哭嚎, 拽着自家饿死的家人非要说是因吃了五石散而亡的,让白鹤观赔命。   有一就有二,其他人见状,甚至拖了不知从哪个田野上捡的尸体拉到了白鹤观门前。   若是以前,相信道法的人们怎么可能来白鹤观闹事,他们会主动帮助白鹤观维持秩序, 可如今,白鹤观空纯子逼走了抱朴真道观的空空子一事也被人们揭露了出来。   空纯子本人就时常敛财,世家们没少被他讹诈, 白鹤观山脚下的商街更不用说,每年的租金贵到腿软,与抱朴真道观一对比,更显得空纯子本人贪得无厌。   如此行为之人, 如何谈得上求道问仙的道士。   墙倒众人推, 人们不再信任空纯子, 甚至觉得他愧对自己的祖师爷, 练出五石散,他是想让大家一起给他赔命吗?   空纯子宛如困兽一般, 几天几夜都未能阖上眸子, 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五石散还没通过太史令的手献给陛下, 先一步出了事, 这条路断了, 可远在洛阳的桓家尚不知情, 他们若是知道未必能保他。   至于他的举荐,好在太史令的人已经走了,若是让他们听见了百姓的谈论,只怕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还可以用丹药来威胁桓家将他塞进太史令。   想通了之后的他,亲自出门安抚那些百姓,更绝的是,他叫来了仵作,你们不是都说五石散是毒药吗?那来剖尸看看是不是中毒而死。   然后他郑重的向外宣布,炼制五石散的人不是他,他对五石散一事并不知情,是他的三个弟子伙同起来欺骗他。   他们现在人就在抱朴真道观,已经被看管起来了,待他们回来后,他定会严惩不贷,给大家一个交代!   看透之人自然不会信他的说辞,但不少百姓犹犹豫豫,终是不打算在理,天下道观多的是,何必非要吊在白鹤观上,他们去隔壁县城的抱朴真道观!   就在空纯子认为事情已经平息下来,他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之时,他最信赖的大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师父,太史令使君还没回洛阳,尚在抱朴真道观!”   手中的瓷杯再也拿不住,“啪”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头晕目眩,差点一口气憋了过去。   怎么会?太史令明明都返回洛阳,怎么会还有人没有回去!   “师父,怎么办?听说抱朴真道观用兔子验五石散的时候,太史令使君就在场啊!”   脑中的弦啪地断了,空纯子晕了过去,在晕过去前,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们死了,那就死无对证了!   被他们谈论的焦点——谢烁翻身上了白马,腰封勾勒出的劲瘦腰身在马上更添一抹禁锢的魅力,金色丝带垂落,他居高临下的对马旁送他的司马佑安道:“空忱子道长,我在洛阳太史令等你。”   这样说着的他,眼里却全是对司马佑安的认可,太史令愿为他举荐,哪怕他是个哑巴。   阳光刺目,金光笼罩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凑热闹的辛离离待人走后,方才欢呼一声奔到司马佑安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兴奋问:“他什么意思?太史令肯定会为你举荐吗?”   司马佑安轻轻点头,不是太史令使君,也不是某个太史令的官员,而是太史令这个机构愿意为他举荐。   “那我们是不是得做好去洛阳的准备了。”就要去洛阳了呀!辛离离舔舔嘴唇,在心里计算现在回洛阳是不是最好的情形。   目前桓之凡尚且幼小,没有被家族举荐入朝堂为官,剧情刚刚开启一点点,小反派虽然不会说话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但是空忱子的光环身份能给他抵挡大不部分猜疑,且他隐瞒身份可以偷偷壮大,可行!   她随即垮下脸来,她们走了,抱朴真道观的这些小道长们要怎么办啊。   “不用担忧我们,”空空子道长和蔼的望着司马佑安,“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道观如今已有经济来源,饿不死也冻不着。”   辛离离为这温馨的一幕捂住脸颊,同时在心里嘀咕,就是这样才放心不下你们,你们没一个擅长理财赚钱啊!   说是要走,也要等太史令举荐通过后给司马佑安明信才可以,这期间便静静等待,同时为抱朴真道观安排后续生活即可。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辛离离追着她从母屁股后面询问家中如今有多少钱财,期待着见证洛阳古都,袁依婉忙着开铺子兑店,陈柏卓则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   她们全家若要动身前往洛阳,他势必也跟随,但即使缺失了记忆,心中对洛阳的警惕也半分不少,他抗拒回到洛阳,好似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在谢烁等人返回洛阳之后,他们将关着的慧言三人也放了出去,本来也沾染上五石散的慧辉,被他们一碗碗解毒汤喂下去,终是不再痴迷。   三人结伴返回白鹤观,因害怕空纯子问责,所以三人走得十分忐忑。   在踏入白鹤观所在地界时,他们身上穿着的道袍失去了作用,被百姓认得的脸,成了他们的罪状,从被追捧变成了人人喊打,在三人尚且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百姓们扭送回了白鹤观。   他们群情激愤:“观主,我们将三个叛徒给你带回来了,你快出来!”   有人往他们身上吐吐沫,“你们这三个鼠辈,炼制五石散又背着空纯子道长高价售出,不配为道,我呸!”   “就该让空纯子道长将你们逐出道观!”   慧言咳嗽了半晌,似是对今日的场景有所预料般疲惫地阖上了双眸,慧伤和慧辉却瞪大了眼睛努力挣扎起来,明明不是他们炼制的五石散,怎么能将所有错推到他们身上来,他们是遵照师父的命令行事的啊!   “师父!师父!他们在说什么?”   “师父,我们时候炼制五石散了,师父你快跟他们解释一下啊!”   “唔唔!”   空纯子及时赶到,给自己弟子使了一个眼色,弟子干脆利落地为三人每人嘴里塞上了一块破布,他用眼神威胁,不想死就闭嘴!   他施了个道礼,对百姓们说道:“感谢诸位将这三个叛徒带回来了,我定会对他们严惩不贷,给诸位一个交代。”   感谢了一番将他们带过来的百姓,空纯子带着他们进了道观,二话没说直接将他们关了起来。   空纯子炼制五石散一事,也不是观中所有弟子都知情的,有不少弟子甚至真心认为空纯子道法高深,是受了三人蒙蔽才遭了不白之冤,因此对三人十分不客气,不光将他们关进了柴房,连一口水都不给他们喝。   慧辉倒在稻草上嗤笑一声,“抱朴真道观尚且还给我治病去瘾,如今回了如家般的道观,反而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深受空纯子信,对空纯子言听计从,却在此时对空纯子形象坍塌的慧伤,和时常被内疚淹没,觉得自己对不起空空子的慧言谁也没有回答他。   阴冷的柴房中,只有硕鼠的吱吱吱声陪伴他们。   如此饿了三日后,柴房的门终于打开了,空纯子亲手捧着兑了水的五石散走到他们面前,明明柴房外阳光明媚,但三人却齐齐感到了寒冷。   渴水的三人几乎是争抢着将水喝完,喝完后才觉得活了过来,稍稍恢复些神智,慧辉扑到空纯子脚边哭嚎:“师父,是我说错话了,那五石散就是我练的,你放我出去罢!”   他认了,宁愿担上这个责任,受百姓责骂,只要放他出去,他真的是害怕空纯子要活活饿死他。   空纯子如同拍小狗一般拍拍他的头,目光放在慧伤和慧言身上,慧伤一个激灵,赶忙张口道:“我也是师父,都是我的错,跟师父没有半点关系,出去后我会主动跟大家解释的!”   “不错,”空纯子笑了出来,眼眸阴恻恻的看向慧言,问道,“慧言也是如此想的吗?”   慧言看着空纯子,好似瞧见了他皮囊之下丑恶的身躯,随即目光空洞地盯着地上的柴火默不作声。   慧伤眼见着空纯子唇边的笑意隐去,踢了慧言好几脚道:“赶紧说!”   “不说也没有关系。”空纯子视线在手中的碗上转了一圈,愉悦地走了出去。   眼见着能出去的机会溜走,慧伤和慧辉恨不得狠狠打慧言几个回合,但看他那副早死早解脱的模样,只得破口大骂。   接下来两日空纯子没有来,但是饭菜和水供应上了,即使慧言不想吃饭,也被虚弱的身躯逼迫着吃下了食物。   被全部混入五石散的食物因为他们的饥饿,没有一个人发现,就连飘飘然的状态都被他们误以为是饿大劲儿产生了幻觉。   直到空纯子再次来到他们面前,温声和气道:“师父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做的好,不仅能洗刷炼制五石散的问题,还能光明正大重新回到白鹤观。”   慧伤和慧辉猛地点头,两人甚至抢压着慧言跟着同意,“师父只要你说的话,我们全部同意!”   “乖孩子,师父让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去抱朴真道观放一把火就好。”   三人身形愣住,空纯子说出第二句话:“如若不然,师父可没有五石散提供给你们。”   五石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天的饭菜都有五石散,“师父?!”   空纯子宛若疯魔般大笑,去吧,去把抱朴真道观一把火焚烧个干净,没有了那个空忱子,太史令今年的举荐名额就还能给他留着,而五石散的炼制又跟他有什么联系,都是他的徒弟自作主张啊!   他一定能入太史令,如若不然,他和桓家的交易,也不怕抖落出去!   作者有话说: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不能学!   从明天开始调整作息,慢慢加字数!   ————感谢在2022-02-07 12:59:41~2022-02-08 07:0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火烧抱朴真   “慧言啊, 你刚找到了家人是不是?你忍心让他们没个依靠吗?”   “慧言啊,求求你了,同意吧, 我还不想死啊, 没有五石散会没命的。”   “慧言!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曾经是空空子徒弟,在抱朴真道观唯一没有和慧伤、慧辉同流合污的慧言,是三人里唯一有希望再次敲开抱朴真道观山门的人,缺谁都不能缺了他。   威逼利诱、祈求可怜,慧伤和慧辉再一次断了五石散后, 坚持不住的磨着慧言。   慧言所说的坚持断五石散一段日子就能戒掉的话,没有产生任何的作用,空纯子用白鹤观的教养之恩逼他, 慧辉用自己的生命逼他,慧伤用他家人的未来逼他。   几夕之间,只鬓角斑白的慧言,头发花白大半。   他这副深受打击、疲惫不堪的模样, 却被他们认为是最好的敲门砖, 他们为他的饱受摧残的样子而狂欢, 宛如半只脚踏入地狱的恶鬼的, 哪里还有半点为人的气息。   万民登山梯上,没见过三人的百姓们好心地搀扶着他们到了抱朴真道观, 喊来无虚道长。   慧辉率先没有骨气地跪了下去, 哭道:“我们被白鹤观赶了出来, 师父将所有错都推到了我们身上, 无虚道长, 求求你们收留我们吧!”   “都是我们的错!”慧伤狠狠扇打着自己的脸颊, “对不住,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只能羞愧的祈求你们的谅解。”   无虚道长摆手让百姓们先行进观,他从三个狼狈不堪的人身上看过,最后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慧言身上。   慧言精神恍惚,再次见到无虚道长,费劲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内心无声呐喊:把我们赶走!赶走!不要让我们进去!   “哎。”且看慧言目光没有焦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状态,无虚道长心就先软了三分,任他有再大的气也升不起来。   他招呼无甲去告诉空空子一声,便自己上前扶起慧言,说道:“你这是何必。”   不要,不要啊,慧言留下泪水。   他们三人被安置在了以前的房间内,依旧是三人一间,慧伤慧辉老样子的监视慧言,却不再似之前有精神气,每到深夜都要偷摸吃着五石散,浑身脱得光溜溜散热再睡觉。   厨房里的水他们挑、柴火跟着小道长们捡、吃饭主动吃剩下的,看着就怪可怜的。   抱朴真道观淳朴的小道长们忘却了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对他们伸出了和善的手,却不知道自己握住的是跌落地狱的恶犬。   慧伤催促慧言,压低声音道:“师父让我们赶在太史令使君回到洛阳前放火,你做好准备,别想着告诉他们,我们会盯着你的!”   慧辉哀求道:“师兄求你了,我戒不掉五石散了,再也戒不掉了,我需要回白鹤观管师父要五石散,师父给的五石散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不是也吃了吗,吃了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师兄!”   无力、愤怒、挣扎,慧言不想自己掉落进现在的局面中,但他又贪图迷恋五石散带给他短暂的忘却烦恼的快乐,自责、悔恨同时交织在他的内心中。   道观中的小道长是那么的天真无邪、空空子与无虚道长是那么的胸怀宽广、空忱子是那么的有灵性,他们的善良为何要承受黑暗算计?   在慧伤和慧辉接到了师父的催促,慌乱的想要点火时,慧言终于堪破了迷障,他拦下了两人,主动说由他来放火。   抱朴真道观每日都喜气洋洋的,为司马佑安将要去洛阳而开心,小道长瞧见慧言会道一句:“慧言道长早,不用那么早起挑水的。”   慧言记住了他们的笑颜,不忍心让容颜凋落。   一直忙着处理山下租金,与三人错开时间,没当面见过三人的司马佑安于一日夜晚遇到了一直等他的慧言。   对三人一直抱有不信任,甚至时时提点小道长们的司马佑安冷漠的回看慧言。   慧言自然看不懂他的手势,他也不懂唇语,便以一种堪称恭敬的态度递给了司马佑安纸张和笔,他询问道:“久闻空忱子道长对天象算得侧无遗漏,今日,本道想与空忱子道长比试算天象。”   若是以往他定不会接下,但对面之人飘在空中已无凡气的感觉太甚,他便带着慧言去观看星象。   他在纸上写道:“明日将会降雨。”   一整个夏天都不算太热的京口县,遇见下雨天总要更冷上两分,慧言拢了拢身上的道袍,好似提前感受到了寒凉,问道:“我水平不佳,竟是算不出什么时辰的雨势最大,也不知风向为何。”   司马佑安掐算片刻,将本子拿给他看。   “明日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一刻初雨至,二刻倾盆大雨而下,风向将由东南转西北。”   慧言牢牢记住司马佑安写的这句话,他攥着这轻飘飘的纸,好似在攥着自己的命,他眸子里有太多被欺压的苦楚,好像被人稍加安慰就会哭出来似的,他忍不住再次询问:“明日真的会降雨吗?”   而后生怕司马佑安瞧出什么,他找补道:“我是怕后院造的纸被浇到。”   司马佑安颔首,甚至再次抬头瞧了点天象,明日确实会降雨。   “明日也到了闭观的日子吧?”   司马佑安打手势:“自然。”   慧言放心地将司马佑安送回自己房间,在路上将纸张撕碎扔进了茅房中,回到房中对两个抢着吃所剩无几的五石散两人道:“收拾东西罢。”   慧伤和慧辉轻飘飘的脑子突然转了过来,“你明天要……嘘!好好,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东西打包到一半,瞧慧言依旧坐在床榻上打坐,慧伤突然良心发现,劝了一句:“慧言,你也赶紧收拾,我今日下山瞧见了几位师兄,都是师父派来监视我们的,你不动手,他们也会……”   “反正,别惹师父不痛快。”   他言尽于此,慧言依旧未给他半分反应。   他们的行李不多,晚上还想了好几个说辞,可哪知次日,慧言就用对着小道长才有的温和笑意说道:“我两位师兄想通了欲要还俗,他们东西多,你们可能帮他们将行李搬到山下去?”   小道长们齐齐点头,他们向来都是一起行动,不过是帮他们拎行李,简单的很。   慧伤和慧辉脸上登时不自在了起来,慧言这是要赶小道士走救他们一命啊,行吧,师父要的是空忱子和空空子的性命,这些小孩子,他们就当看不见好了,不然把慧言逼疯了,他连带着自己一起烧可怎么办。   他们没去想放火的慧言要如何脱身,着急从抱朴真道观走的两人谁也没说话,辞别空空子后,就催着小道长们下山。   已经开始承担起道观职责的无甲和无丑并未参与他们的送人行动,只叮嘱了几句,便放心地让他们下山了,抱朴真道观的山,小道长们早就跑熟了。   他们在山林里穿梭玩耍的身影,同慧伤和慧辉时不时紧张地回头看的行为,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一组画卷。   少了孩童的笑声,抱朴真道观才如同隐藏于深林中的道观,司马佑安耳根子清净下来,临时决定便不下山了,他整理起道观的账本,又将抱朴真道观这段日子的所做记录在了纸张上。   所用之纸都是各地给送来的造得最好的一批,墨水在上面书写极为流畅,直到慧言突兀的声音响起,让他不小心多点了个墨点。   慧言用极为震惊的声音询问:“空忱子道长今日不下山吗?”   司马佑安将他的不对劲放在心上,这才用刚才写废的纸写下自己今日要整理账本。   以为空忱子能逃过一劫的慧言张张嘴,苦笑地摇头走远,又招手无甲和无丑,说道:“师父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极易生出懒惰之心,今日天气尚好,不如劝着他出房门走走。”   无甲和无乙深以为然,一个去劝空空子,一个去找无虚道长。   “哎?”   在他们跑走后,慧言不禁出声又叫住了他们,他道:“有空也去你们小师叔那转转,他的年纪同你们相仿,也带着他玩玩。”   无甲和无乙脸颊抽搐,实在想象不到小师叔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场景,抱着手臂摇摇头,两个去寻空空子和无虚道长。   眼见他们走出房门,慧言这才去了厨房,他如同一只在捣腾香油的老鼠,将厨房中的水搬了不少到自己房间中,又将自己的被褥浸湿,放在了房门口。   他叹了口气,如同中年不得志的郎君一样坐在蒲团上,一幕幕的片段徜徉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的一生,他从送别空空子出白鹤观起就走错了路啊。   最后的这段日子,他也想为了自己的心而活,申时一到,烛台倾倒,火苗燃烧,他回到了床榻之上打坐,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火舌在案几上起舞,慢慢扩大到蒲团上,一瞬间就将蒲团点着了,火势顿时朝半空中长高上窜。   以案几为起点,它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木质材料成了它的养料,它扩张的速度从攀爬变为了飞跃,空气中满是被烧灼的臭味,慧言如同未能闻到。   浓郁的黑烟熏人,他缓缓倒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他想到了天象、想到了用借口让小道长下山、想到了让无甲和无乙带空空子他们出房门,这样看见火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但他就是没有想到,整座抱朴真道观都是取材于山林间制造而成的。   也就是说,抱朴真道观都是可燃材料。   他挡在门前的浸水被褥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就被火舌吞噬了,几乎转瞬间它们就破门而出,又牵连到了旁边的屋子,就连屋顶上都烧着了火。   在门外晒太阳的无甲眼尖的瞧见了道观升起的浓浓黑烟,因紧张声音哑了一瞬,转而他大喊:“小师叔,快出来,着火了啊!”   院中人被他的声音惊醒,空空子怀里的孩子伸着手向火舌的方向抓去,看见那滔天的火焰,空空子眼眸紧缩,当机立断,叫住还想去厨房搬水救火的无甲说道:“赶紧去寻你们小师叔和慧言师兄,我们下山!”   无丑去叫司马佑安,无甲往慧言方向而去,眼见他的房间已经全部被火舌吞没,他在道观中大喊:“慧言师兄,慧言师兄你在哪啊?你别在房间里啊!”   他这回往回跑的急,当真摔在了地上,整间道观都没有慧言师兄的声音,他不会真的在房间中吧?   司马佑安已经被无丑叫了出来,紧急关头,他让无丑带上了抱朴真道观的观至和案几上能够到的账本,匆匆赶了过来。   无丑心疼钱财和道经,还想转身去救,被司马佑安制止,他快速打着手语:“不可,道经我可以默写,钱财乃身外之物,万一房间内已经蹿进火舌,你来不及逃出来。”   “怎么好端端会着火呢!”   “我找不到慧言师兄,火势就是从他房间内传出来的,他会不会?我们得去救人啊!”   无丑和无甲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司马佑安立刻想到了慧言昨晚询问他降雨一事,联系到他刚才劝自己下山,他冷静地打起手势:“他是自焚,救不了,我们走!”   可惜,大家都乱糟糟的,无虚道长和空空子忙着哄自己怀里才两岁的孩子,无甲跳着脚想去救人,无丑沉浸在不能拿钱的悲伤中,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手势。   他整个仿佛被封印在原地,只有一丝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倏地攥紧了双手,闭了闭眸,走到空空子的椅子边,将其抬起后重重摔下。   巨大的声响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快速打手势:“我们下山,慧言师兄救不了了,他是自焚!”   “什么!”无甲差点跳起来。   眼瞧着火舌朝他们这里奔来,司马佑安将空空子怀里的孩子塞给无甲,又看了一眼无丑,无丑赶忙接过无虚道长怀中的孩子。   空空子道:“我们走!”   天空黑云已经覆了上来,黑压压的和道观冒出的黑烟融合在了一起,总是和雨水相伴的狂风先一步抵达,风向正好吹拂着几人的背影,火舌借住它的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了它能触及到的任何地方。   从天空往下望去,渺小的互相搀扶的几人匆忙地走在万民登天梯上,身旁则是堪堪能够到他们的火舌,以当前的风势,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而在山脚下的人,尚且没有发现山上的道观起火,道观建在山尖,需要费劲抬头才能瞧见,平日里,他们没有那个习惯仰头看它。   慧伤和慧辉下了山就脸色苍白地离去了,小道长们被袁依婉叫住,每人喝了一杯鲜榨豆浆,刚下了山的他们不想再回道观,便在街上玩了开来。   蕙娘的两个孩子无午与无未依旧喜欢黏着母亲,她将两个孩子推到辛离离身边,哄道:“你们同无寅师姊玩。”   无寅和无卯一人拉着一个,无寅耍赖皮地黏在辛离离身边,说道:“好离离,我们去山上采些野花吧,我想染指甲,我们快些采,一定能赶在下雨前回来的!”   果然,只要是小女孩就喜欢美,跟她们的身份无关。   辛离离被磨的没有办法,带着四个小拖油瓶进了山,越往山里走她就觉得越不对,往日里瞧都瞧不见的兔子,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回事遍地跑。   难道要地震了?不是说地震的时候小动物都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最小的无未拽着自家姊姊的手,指着黑烟说:“黑、黑的烟。”   辛离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瞧见了远处染着火星的树,当即头皮一麻,瞳孔地震,起山火了!   司马佑安他们还在山上道观啊!他们下来了没有?!   心脏猛地紧缩,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辛离离被现实逼迫,站在了两难的选择中。   是上山去救司马佑安,还是护住她身后的四个女孩子?   她大大的杏眼里几乎瞬间就布满了水雾,她简直不敢想,一个小哑巴在着火的时候怎么呼救,但是,她死死攥住因为害怕而摸过来的无寅的手,这里还有四个孩子。   眨眼间,泪水掉落在地,她扭过头对她们道:“我们下山,斜着走到万民登天梯处,那里有真空带。”   对不起了小反派,这次不能选你了,你可以的,对吧,你可是司马佑安啊。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行吧,我可以。   这是你们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是我为了不提前透露一直没有回答你们,所以现在你们有答案了吗?我们的小离离,她到底知不知道司马佑安是重生的?   ————感谢在2022-02-08 07:06:58~2022-02-09 07: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Kathy 10瓶;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我们要救人   平平无奇的这一天, 山脚下的百姓们自顾自的干着自己手里的活,毛毛细雨飘在头顶,大家抓紧时间将摆在外面的东西收拾进屋里。   忙里忙外的不经意瞧了眼山, 漫山的绿突然夹杂着几点极为亮眼的红, 定睛看去,那如同被画家泼洒上的红色颜料,分明是山火啊!   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看见的人猛的高喊:“起山火了!”   “起山火了!起山火了!”   什么?   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瞧山上看去,初时和黑云合为一体的黑烟此刻已经漫步整个山头, 红艳艳的绝对不会被人忽略。   “起山火了,救火啊!”   有经验的老者说道:“救什么火,仔细你们的皮!快拿着铲子到山脚下铲出空地来!不能让火烧下来。”   在铺子的袁依婉被浩浩荡荡往山边冲去的人唬了一跳, 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被问的商铺老板眯着被狂风吹的眼说:“起山火了,夫人你家房子里山脚最近,赶紧收拾东西吧,可别真烧过来了。”   “什么是起山火, 着火了吗?”蕙娘紧接着跟着问, 可不用别人回答她了, 她和走出的袁依婉都瞧见了正往山下漫的滔天火势!   这根本就不是以人力能够熄灭的火啊!   袁依婉脑子嗡地一下, 以最快的速度搜索往日里爱黏着她的辛离离,人呢?!   道观中的小道长们也全跑了回来, 一个个紧张兮兮的, 还是无乙站了出来, 掰着手指头数数:“一、二、三……少人啊!还少谁没回来?”   蕙娘腿软地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她哭嚎道:“我两个孩子和无寅、无卯、离离都上山了, 说是去采花!”   无乙听见了, 赶忙扑到最信任的袁依婉身边:“夫人,她们上山了,怎么办啊?不对,我师祖、师父还有小师叔,最小的两个师妹还在山上道观里呢!”   袁依婉身体摇摇欲坠,百姓们已经抢着在山脚下挖土了,年迈者指挥,让他们挖出来的空地,不准有一根草,前方的树木也必须全部挖掉!   不行,她得去救人!   她的离离、她的大郎,可都在山上呢!   嘴里突地就漫上了铁锈味,不知是她将嘴里哪个位置咬破了,还是将贝齿将嘴唇咬伤了,她越过人群,往山上跑,被最里面的百姓们团团围住,“夫人你不能上去,别看火现在还没下来,里面肯定已经烧上了,你现在去是找死啊!”   “放开我让我过去!”袁依婉擦了把脸上的泪水,“离离还在里面,而且道观的空空子、空忱子、无虚道长可都没下来啊!还有道观里的几个小女冠,全在山上呢!”   “什么?道长们没下来?哎呀!”听见的百姓谈论了一下,在她旁边,老妇人和老爷爷也跟着哭诉,“我儿、我儿也在山上打猎!”   如他们一般家里有人困在山上者不在少数,但大家拦着没让一个人进去,“不行,不行!你们也会死里面的!道长们吉人自有天相,夫人,真不能让你们过去。”   一道富有安全感的熟悉男声传了进来:“我跟她一起上山,自负性命,让我们过去吧,孩子们若是死在山里,我们两个也活不了。”   袁依婉回头,见到陈柏卓,眼里的泪便再也止不住,她捂住嘴,被陈柏卓拉到自己打湿的被子下,他粗糙的手指抹掉她的泪,说道:“哭什么,我们一起去把孩子们找回来。”   说完,他又嚷了一句:“还有要和我们一起去找人的吗?我们一起上山!”   顿时有几户人家举手表明自己要一起上山,瞧见陈柏卓的湿被子,留下一句等他,赶紧回去找水找布。   等人的功夫里,陈柏卓道:“山上道观里的道长们全被困住了,有愿意上山救人者,某愿意出银五十两,若是不幸惨死山火中,某愿再给五十两作为安家费!”   巨额赏钱之下必有勇夫,陆陆续续有人举手,其中受过陈柏卓恩惠者占据一半,陈柏卓只点了五人,让他们以自身性命为先,遇见不对赶紧下山。   所有人都准备好后,陈柏卓看着这还劝阻的百姓们道:“心意我们领了,让我们过去罢!”   他回头喊了一句:“我们走,去将家里的儿郎们全带回来!”   百姓们慢慢给让出一条路来,内心里也期盼着他们平安将人带出来,手下的动作不停,在众人合力之下,一条仅一人宽的隔离带被铲出来,大家稍稍喘了口气,便开始将其扩宽。   山火啊山火,可千万别烧下来啊。   火势威猛,进山救人者不可单独行动,两个人或是三个人结伴而行,树木被烧灼的“噼啪”声炸响在耳畔,让大家瑟缩之后又鼓起勇气向上搜人。   “离离!”   “大郎!”   “空空子道长!”   “虎娃!”   “楠儿她爷!”   金色步摇剧烈摇晃,最终从头上掉落,袁依婉脚下一踩,心中顿时升起悲凉之意,陈柏卓见状赶忙将其捡起,“没事的,别担心。”   说着,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为袁依婉将头发拢上,将步摇插了进去,“离离她们年纪小,定不会上的太高,大郎他们逃出道观,只有两条路,以他的聪慧,不会走小道,我们沿着登天梯,会找到他们的。”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找到人的呼喊声:“楠儿他爷,我在这呢,你咋样,受伤没?”   “湖生,我们找到楠儿他爷了,就先下山了。”   陈柏卓扯着嗓子回了句:“哎!你们小心。”   “知道啦!”   陈柏卓用被子将袁依婉重新包裹好,安慰道:“你看,他们找到人了!”   “对!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袁依婉松开被指甲抠出血痕的手,拔下步摇将头发梳理了一番,再次插上后,目光坚定的同陈柏卓道,“我们继续往上走。”   越往上走,周围气温越高,逐渐让人喘不上气,同他们一来的百姓们陆陆续续都找到自家亲人下山,如今还在山上找人的除了陈柏卓和袁依婉,就只剩他们雇人的四人了,其中一人害怕火焰,已经先行下山了。   袁依婉和陈柏卓带着一人走在万民登天梯上,其余三人钻进小道方向的树林寻找辛离离。   在万民登天梯上,能清楚的看见火势吞噬的极快速度,梯旁两侧树木燃烧出高昂的火焰,仿佛将周边一切空气都吞噬了个干净。   “我好像瞧见人影了!”袁依婉突地抓住了陈柏卓的衣襟,一只手指着登天梯上的几个黑点,“肯定是大郎他们!”   “快,我们快上去接他们。”他们抬头望去,袁依婉眼眸猛地睁大,强烈的恐惧下,让她一度失声,泪水簌簌而下。   司马佑安等人沿着万民登天梯飞快往下跑,无虚道长的跛脚在一次次剧烈运动下已经高高肿起,他强忍着脚上痛意,不由分说将空空子道长背了起来。   两个小小的孩子因恐惧爆发出尖锐的哭声,但现在无人能分出精力来哄他们。   身旁的树木已经被火焰点燃,随着从身后吹来的风,一跃百米远,超过了他们跑动的距离,好在万民登天梯旁边因为给车辆留出距离走动,被车辙来回碾压的地方露出下面的土壤,没有一根杂草,形成了真空地带,让他们可以在火线中求生。   空空子一边咳嗽,一边安抚众人:“不要看、咳咳、看旁边,往前跑。”   几人几乎并着排往下跑着,司马佑安时不时透过火焰往天上看去,手指不断在掐点,天上的牛毛细雨已经穿不透火焰了,几乎在还没有接近时就被蒸发了。   从来没有觉得一刻钟有这么漫长过,天上雷声阵阵,闪电宛如蛟龙般穿梭其中,猛烈的暴雨当真如他昨夜所算降了下来。   然而杯水车薪,浇不灭熊熊燃烧的火焰,穿不透厚重的火层,也抵达不了烧到了树木根部的地方,但好在没有那么灼热,带来了丝丝凉意,能让人喘口气。   汗水大滴大滴争先恐后涌出,大家撑着一股劲往山下跑着,终是跑了半山腰,没有任何心思怜悯被烧灼的树木,司马佑安在感受到一阵迎面而来的热风时,突地快跑两步拦在了大家面前。   张了张嘴,可嗓子干哑,声带没能震动出声,他来不及懊恼眸子紧缩,快速打了几个手势,率先做出了趴在登天梯的动作。   空空子在无虚道长背上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声说道:“快,都学空忱子的样子,背对着趴下,要换风向了!”   几乎是他们换好动作的下一刻,暴烈的风转了个头呼啸而过,原本顺着风向往山下跑的火焰,被吹得向后而去,险而又险地从他们头顶烧过,再稍微晚一点点,他们就会被猛然换了风向的火焰包裹住。   待风向稳定住,头顶不再有温度,大家才敢睁开眼睛,互相看了看,还好,都没事,没烧掉,无甲和无丑偷偷将脸蹭在衣襟上,擦掉了流出的泪水。   在他们下方,陈柏卓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回去,赶忙同袁依婉道:“快看,他们没事!”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下一章冲破童年阴影的大郎,是时候说话了。   ———— 第七十五章 大郎能言语   陈柏卓不由分说将潮湿的被子盖在袁依婉身上, 一把将其背了起来,对着司马佑安他们的方向冲去!   两帮人的距离在无限的缩短,因为风向改变的原因, 火焰不再向山下蔓延, 司马佑安他们终于有了能超出火焰的机会。   当万民登天梯旁终于没有了火焰,无甲嗷叫出声:“我们跑出来了!”   “咳咳咳。”大家相继咳嗽出声,司马佑安回头看了一眼火焰脸色凝重,不,他们还没有跑出去,风向变了不代表紧挨的树木不会碰到火焰, 反而让自己烧着。   不能停!   他们往下跑去,在袁依婉和陈柏卓一声声大郎的呼唤中,两方人终于在半山腰碰面了, 袁依婉抱住司马佑安,眼泪扑簌而下,她颤抖着手从司马佑安的脸摸到他的胳膊。   不断询问着:“你可有事?受没受伤?”   司马佑安摇头,被抱住的那一瞬他身体僵硬, 下意识想推开袁依婉, 可她的眼泪带着比火焰还要高的温度, 一滴滴砸在他手上砸进他心里, 迟疑间,他便没有挣扎。   旁边陈柏卓赶紧将无甲和无丑怀中的孩子抱在怀里, 同他一起的中年男子替无虚道长背上空空子。   陈柏卓问道:“道长你们可有事?”   无虚道长忍下跛脚的伤痛并未告知, 空空子心里有数, 这种情况下不是说话的时机, 便道:“先下山。”   袁依婉和陈柏卓对视一眼, 两人心中均是一悲, 大郎找到了,离离如今还不见身影呢!陈柏卓给了袁依婉一个眼神,袁依婉隐瞒下此事,谁都没同司马佑安说起。   陈柏卓怀里抱着两孩子,又蹲下身示意司马佑安趴到他背上,从山顶跑到山下,司马佑安的两条腿都在打颤,他不似整日在山林中奔跑的无甲和无丑身体康健,跑到现在脸都跑红了,再跟着他们跑,只会更加吃力。   司马佑安没有过多犹豫,他体力快要告罄了,便安静地趴了上去,陈柏卓的背宽阔又富有安全感,如同他前世一直想要的如山海般深广的父爱。   他累及了,挺直的背脊缓缓有了弯曲的弧度,将一张小脸放在了陈柏卓的脖颈旁,侧面瞧着已经发现无虚道长脚肿的袁依婉,搀扶起道长往下跑去。   见到孩子了,袁依婉在陈柏卓面前流露出的脆弱和害怕统统消散了,见他望来,冲他安抚一笑。   她不知道她此时的形象与以往有多么大,原本干净的脸上蹭得东一块黑、西一块黑,眼下还有两道被泪水冲刷过的白道,看着滑稽极了,而她最爱的步摇要掉不掉地插在头上,可以从凌乱的头发看出,发型都是她随便梳上去的。   默默将手臂收紧,他整个人都放松地趴在了陈柏卓的背上,心里想这个反叛军首领若是一直都这样失忆下去也不错。   几人一门心思向山下跑着,火焰变小之后天上的暴雨狠狠砸在了他们身上,砸得脸上生疼,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脚下打着滑呲溜呲溜的,但没有一个人说要休息一下。   就在他们往下跑了不足千米时,一直关注着火焰情况的司马佑安突地在陈柏卓背上直起身,他听见了树林里传出的女孩哭声。   哭声越来越近,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袁依婉一口气憋了起来,她注视着晃动的树丛,希望能看见辛离离从里面钻出来,可让她失望了,从树林里钻出来的是陈柏卓安排进去找人的三个男子。   他们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小女冠,赫然是吵着要上山摘野花的无寅,和两个小尾巴无午与无未。   没有无卯,也没有辛离离。   袁依婉眼眶里的泪都要忍不住溢出来了,她问道:“离离和无卯呢?”   司马佑安听到此话猛地望了过去,辛离离她在山上!?   一直强忍着不哭,带着两个师妹跑出来顺利找到来寻她们的人的无寅骤然爆发出了哭声,“你们快去找离离和无卯,她们,她们被困住了。”   她们为了采野花,已经偏离上山时的小道了,此时处在前不着小路后不着万民登天梯的尴尬位置。   小路上树木繁多,并不安全,是以辛离离在发现起了山火之后,当机立断带着四个孩子斜着往万民登天梯处跑,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她们会跑到有隔离带的登天梯上,而后顺着天梯下山,但她忘记了,她带着的是四个孩子。   头一次面对山火,看着不远处橘红的火苗,甚至脚下不远处就有烧着的树丛,她们害怕地跑都跑不利索,一个个腿都软了。   任辛离离怎么说,她们都停留在原地,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只会哭!   辛离离怒喝:“都别哭了,不想死跟着我赶紧走!”   四个小女冠被骂了一通,抬起泪眼无辜的望着辛离离,辛离离心中一塞,语气温和下来,用了她此生最好的耐心说:“好了,听话,一个牵着一个的手跟着我走。”   奈何她只有两个手,只能一左一右牵起年纪偏大的无寅和无午的手,再由无寅牵着与她关系要好的无卯,无午牵着自己的亲妹妹无未。   五个人走得磕磕绊绊,随便遇到一个小山坡,她们都要爬半天,就照这个行进速度,估计都等不到她们走到万民登天梯,就要被火烧过来了!   在万民登天梯处看得不清楚,山林的火已经一颗树传一颗树,猛烈地烧起来了,火势要更大些。   辛离离只能鼓励道:“好,我们再加油走一些,一定能走出去的!”   就这样,吃力的在充满烟尘的山林中避着火焰行走,眼见着万民登天梯就在不远处,在遇到了一个小山坡时,费劲巴拉将年龄最小的无未抱了上去,辛离离站在下面,要帮一直在旁边爬就是爬不上去的无卯,可就在此时,从旁边突然蹿出了一从火焰。   本来就胆小的无卯害怕的赶紧松开了上方拉着她的无寅的手,手一松,她和辛离离一起滑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延伸蹿高将她们拦下了下面。   上方的无寅急地跳脚,一边擦泪,一边喊:“怎么办啊?你们快上来啊!”   火焰挡了辛离离和无卯再往上爬的希望,辛离离环顾一周,之所以要爬这个山坡也是因为周围到处是火,只有此处能出去,然而现在这条路也封死了,时间不等人,火都已经烧上来了,不能停留。   她对无寅果断道:“你带着两个师妹往登天梯那跑,记住别回头一直跑!”   无寅摇头:“我不行,我不行,离离,你们快上来啊,我错了,不该叫你们采野花的。”   辛离离拉着无卯的手说道:“我们上不去了。”   “不!”无寅哭得更惨了。   “听我说,无寅,”辛离离尽量让声线平稳,不让她看出自己的焦躁,“你忘记了么,无午与无未到道观的时候,还是你帮她们收拾的,你让她们叫你一声师姐,你就要拿出当师姐的样子,不许哭,听我的,带着你的两个师妹走出去!”   “离离,无卯。”   无卯眨着流泪的眸子,对无寅说:“师姐,带着她们走罢,一定要带她们走出去呀!我跟着离离会没事的。”   无寅擦干自己脸上的泪,重重点头,听着辛离离的话,一手牵着一个往前走不回头,你们等着我,等着我找人来救你们,她可以的,她可以的!   辛离离叹了口气,侧头看可怜巴巴的无卯,抬手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这都叫什么事。   无卯吸着鼻子,任她牵着她的手往林子里钻去,寻找能出去的路,在两个人打圈圈似地走,前后左右都是火焰,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时,她小声说:“对不起,离离。”   她低垂着脑袋,泪水成片成片往下掉,“是我太没用了,没能爬上山坡,害得你跟我一起留在这。”   她喘得厉害,泪水太多,到最后都不用袖子擦泪了,因为根本擦不过来。   辛离离一边给她抹泪,一边安慰:“没事,我知道无卯是道观里最内向、最害羞的小女冠,这事不怨你,谁会想到到山林中采个花,能遇见山火呢。”   “好了,不哭了,留着点你的眼泪吧,我们得坚持到有人来救了。”   她一个芯子里是大人的人,面对山火都会升出害怕之意,更何况一个孩子,掐掐无卯的手,她找了个大石头,在石头背面拉着无卯坐了下来。   哎呦,走不出去了,四面八方怎么都是火。   还是她现在的个子太矮了,有逃生出路也没找到?   无卯靠着辛离离缩成一团,她小声说道:“我们会死吗?”   辛离离将头抵在她的头上,没有骗孩子,问道:“可能吧,害怕吗?”   “有一点点。”   无卯伸手比起自己的小手指,示意真得有一点点。   辛离离乐了,叹道:“嗯,我也有点怕,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我陪着呢。”   她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除了有点遗憾,自己还没在这里过上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其余也就没什么了。   嗯……她从母现在有叔,这段日子观察下来两人感情进展迅速,从母已经开始寻求叔的帮助了,这是个好兆头,日后叔会照顾从母,她不用担心。   小反派,她也不用担心,她靠在石头上想,毕竟他都是重生的人了,要是再打不过桓之凡,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是啊,她辛离离早就发现司马佑安是重生的人了,她又不傻,有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做对比,谁家真实的小孩子像他似的,聪慧如妖。   所以,她没选择去找他,而是带着几个孩子求生路,他应该也不会怪她。   有他在,抱朴真道观也不用操心,大家都会好好的,她辛离离也就不那么害怕死亡了。   天上的暴雨为她们带来了可以生存的氧气,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了,耳边除了风声便是树木燃烧着的爆裂声。   万民登天梯上,袁依婉紧紧闭上了眸子,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擦干眼底的泪,方才说道:“你们先下山,我得进去寻离离。”   陈柏卓默默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三位男子,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他走过去牵住了袁依婉的手,低声道:“要生要死我陪你。”   袁依婉手指轻颤,缓缓回握了上去,望着陈柏卓的眸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司马佑安主动站在了他们身边,袁依婉唤了句:“大郎?”   司马佑安点点头,打了个手势:“既是一家人,合该在一起寻找辛离离。”   袁依婉不想让自己情绪太过外露,捂着脸转了过去,陈柏卓拍拍她的背,另一只手拍在司马佑安肩膀上,“好,我们一起去寻离离。”   在大家担忧的目光下,他道,“你们下山,我们去寻离离,”他又看向空空子,说道,“道长,他们人我就交给你了,到了山下拦住他们,别上山找我们,做无畏的牺牲,这几位壮士上山帮忙搜人,我承诺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届时,还需要道长帮忙作证给他们。”   黑云压山、暴雨更猛、火势稍弱、巨风盘旋在他们身边,空空子应下了,大家下山,他们三人则转身义无反顾冲进了树林中。   浓烟迷了眼神,陈柏卓却凭借着对山的熟悉,通过无寅的描述找到了隔开她们的山坡,三人精神振奋,陈柏卓拿树枝开道,袁依婉和陈柏卓奋力喊道:“辛离离!”   “离离,你们在哪?”   “无卯?”   司马佑安落后一步,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将手指放在了还未突起的喉结上,轻轻地张了张口,有气音传出。   他曾因见证父亲亲手杀害母亲心灵受到重创,而再也没能开口,又在重生之际再次收获了亲情。   有温暖的身影逐渐替换了当初那阴暗的一幕,是会笑着将他举起的男子、会背着他奔跑的男子、会给他缝制衣裳的女子、会坚定的支持他的女子。   还有得寸进尺,给点阳光就灿烂,会撒娇让你给她帮忙的辛离离。   她怎么能死呢,他还尚未查清她究竟是何人。   他声带重新震动,轻微的发出了一声:“辛离离……”   这一声比雨滴滴落在地上还要轻,藏在石头后的辛离离脑袋昏昏沉沉,似是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她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她在这呢。   她还活着,可别放弃她啊。   焦急寻找人的三人便见一个石块后,有一只小手伸了出来,那小手宛如在地里奋力生长的野草,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诗经王凤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我好像出现幻听了,听见大郎叫我了。   ————   感谢在2022-02-10 07:41:37~2022-02-11 07: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漩同学 10瓶;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焰中的神子   阴暗的天空, 在云层中翻滚的紫色长龙狰狞的同地上胆敢挑衅它的火蛇发出咆哮,它身形矫健又暴力地将火蛇撕碎,火蛇节节败退, 最后只敢蜗在树丛之上无力地探头。   让人眼都睁不开的暴雨气势渐强, 强到最后连肉眼都分辨不出来雨滴,成片的雨水从天空黑云中坠下,压得火焰只能憋屈地发出滋滋声。   山脚下的隔离带宽广,百姓们翘首以盼,除了空忱子道长一家,其余人都下山了, 他们担忧的看着万民登天梯,只盼望着他们能平安。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不会?”   “呸呸呸!死豚快闭嘴!”   “别吵了, 快看,那是不是空忱子道长?!”   只见万民登天梯上,一个清隽的身影从雨帘中走出,他的背后是穿梭在云层中的威武闪电和熊熊燃烧还欲奋力挣扎的火焰, 他的身旁是不断退缩的火蛇, 种种喧嚣好似都与他无关, 他一步又一步平静地穿过这一切向众人走来。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神子。   天降异象,此乃神子啊!   由他引路, 抱着辛离离背着无卯的陈柏卓, 还有撑着薄背为两个孩子遮雨挡火的袁依婉也下了山来。   众人欢呼一声, 不知怎么的, 他们眼眶就纷纷红了, 手都快被他们给拍红了, “夫人、郎君!好样的!”   恭喜你们将孩子们给救了出来!   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一窝蜂跑了过去,七嘴八舌围着他们,“小师叔!”   “无卯!你们没事吧”   “离离她怎么了?”   大家簇拥着他们回了家,空空子命小道长们熬煮的清肺汤被端了上来,咕噜噜喂下去了一大碗后,便是辛辣的姜汤,直将人逼得生出一身汗来才停止。   辛离离依旧昏睡着,被袁依婉强迫地灌了两大碗清肺汤,袁依婉自己身上还滴着雨水,却执着地先为离离擦洗了一遍,将她妥善地放在被窝里,这才分出心神收拾自己。   司马佑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将自己的衣裳分给了道观的小道长们,正坐在房中放空眼神沉思。   住在二十一云斋的客人主动退了房,一是山火烧着他们不敢住下去了,二是抱朴真道观被付诸一炬,道长们急需休息的地方,而他们所住的客栈就是空忱子母亲开的,他们退房正好可以给道长们腾地方。   不用袁依婉打起精神安抚这些客人,陈柏卓已经做主免掉了客人们的房费,将他们送走,他忙里忙外的,安排道长和小女冠分别住进二十一云斋,又要劝退一波波来看望的百姓们,给跟他们一起上山的郎君银钱。   还和药坊的人定了药材,无虚道长的脚也是急需看的,等他忙乎完这些,终于得出空来回去换身衣裳。   他没敢去屋里看望袁依婉,生怕自己看见她的脸便只想待在她身边,他站在她们的房门外,瞧着屋子里温暖的烛光,眼底满是柔情。   旁边的房门打开,司马佑安一脸凝重的出来,陈柏卓赶忙咳嗽两声,询问道:“大郎可是找我有事?”   司马佑安点头,他在火场轻唤的那声辛离离,陈柏卓和袁依婉并没有听见,虽可以言语了,但许久没有张过口,他反而不知该怎样说话,便又打了手势。   陈柏卓眉峰都皱在了一起,“你说这场山火是人为点燃,不是天干物燥自己着起来的?”   他轻轻颔首,陈柏卓当即就沉了脸色,当时只顾得上救人,如此一细想,分明是雨天,怎么可能因为山上太过干燥而烧起来。   “可是白鹤观那三人?”   司马佑安打着手势:“应是。”   这时在旁边院子里的无丑和无甲也听见他们说话的动静,当即就爬上墙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道观中的情景说了一遍!   火焰是从慧言道长的房间中开始燃烧的!慧伤和慧辉道长一副像是知道要着火的样子,非常急切地想下山离去。   他们这边一闹腾,都想看望道长们有没有事的百姓们也听见了,一个个义愤填膺起来,各种粗鄙的骂人话全喊了出来。   “就知道他们白鹤观的人不安好心!”   “胆敢烧山,他们怎么这么狠的心!”   “不行,不能放过他们,我们得把他们抓回来,正下着雨他们肯定跑不了多远!”   抱朴真道观所在的山起了山火,便是京口县的人都知晓了,能出一份力的都跑了过来,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让山火烧下来会带来多么惨重的代价。   所以陈柏卓振臂一挥,大家一呼百应,如今隔离带已经挖了出来,山上火势明显渐小,应是烧不到山脚下,年长者留下继续看山,其余人全跟着他走了,就连京口县的衙役都跟上了!   司马佑安对陈柏卓打手势,让他放心去抓人,他在这里时刻关注山火动向,据他观察风马上就要停了,山火再无可借之势。   陈柏卓拍拍他肩膀,下雨天地上湿滑,大家披上稻草做的雨衣便往京口县方向而去,从那里出去便有官道了,白鹤观的道长们指定会从那逃跑。   经过京口县时,陈柏卓藏了个心眼,他向官府报了案,直接找到了他的县令朋友,人为烧山可和山火自燃不一样,明显就是白鹤观嫉妒抱朴真道观搞出来的事情,但是那可是山火啊!   这是运气好,抱朴真道观没有一个人丧失火海,若是今天没有下雨呢?若是道长们跑地稍微慢一点呢?若是他们没有在山林间没有找到离离呢?   必不能放过他们!   他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他要让此事从道观之间的争斗上升至官府,让官府以充足的理由去捉拿关押他们!   百来名壮年劳动力不去观测山火帮助灭火,又匆匆返回,百姓询问其中的亲人。   “这山火是白鹤观的道长点燃的,我们现在要去抓人!”   呵!   竟是人为,有百姓指路:“我瞧见白鹤观那两个道长跟着人坐着牛车沿这个方向走了!”   陈柏卓一听他们竟然还有人接应,更加肯定这是白鹤观的阴谋!   纵使他们双腿难敌四条腿的老牛走得快,可如今下雨,就是官道上都泥泞不堪,牛车走走停停,时不时轮子就要卡在泥坑上,反倒让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后追了上去。   慧伤和慧辉面如纸色,跳下车撒丫子就跑,陈柏卓带着人先将监视两人来接应的道长抓住,而后直接将两人扑到泥水里。   被人抓住的白鹤观道长怒眉一竖:“尔等何人,胆敢私自抓我们,我们可是白鹤观的道士!”   “呸!”有百姓直接一口吐沫吐在那道长脸上,“抓的就是你们,有胆子烧山,你别跑啊!臭豚!”   那道长见形式败露,当即就要把推脱自己毫不知情,被陈柏卓直接将嘴给堵上了,他道:“别同他们废话,先将人抓到牢里审问再说,我们赶紧回去,瞧瞧山上火势如何了。”   一夜未眠,山火势弱,只余残存的火苗烧在山林间的隐秘地方,正待他们上山去扑灭。   他们休息好后,陈柏卓组织好人,又同老人家那取了经,带着众多百姓借着雨势上了山,大家一点点往山顶上推进,凡是瞧见内里烧灼通红的树枝都要寻找水坑泡上一泡,用土压上一压。   黑云一直没有散去,他们一直忙到次日夜半,除了打头的陈柏卓,大家已经换过几班人,甚至连在家中等待的夫人娘子们也跟着上山灭火,没有人说一句劳累,纷纷拖着疲惫的双腿打着火把在山林中仔细搜索。   若不趁着尚且下雨扑灭火苗,山火就又该席卷而来了。   憋着一股气的他们,不顾泥土湿滑,直接推进到了山顶,瞧见了一片废墟的抱朴真道观。   曾经与山林相环绕的道观连个型都没有了,焦黑得木头散乱地倒伏在地,火势凶猛地将一切都带走了,只留地上黑灰证实着这里曾经挺立过一家道观。   百姓们沉默地走进道观翻找弱弱燃烧的火苗,毫不留情地将之熄灭,不知是谁出了第一声啜泣,感染着其他人都红了眼眶。   这是他们亲自建造了万民登天梯的道观啊,他们心中的神之所在。   山脚下的袁氏豆腐中,昏迷了许久的辛离离终于睁开了眸子,入目第一眼便是熬红了眼睛情绪外露的袁依婉,“离离,你醒了,头晕不晕?”   辛离离沙哑着嗓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进袁依婉怀里嚎啕大哭。   袁依婉和陈柏卓找到辛离离她们俩时,辛离离将无卯牢牢护在自己怀中和石块中间,自己却暴露在四处燃烧的火焰间。   她既对辛离离的行为自豪,又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亲亲离离臭臭的脑顶,将她抱在怀中安抚:“好了离离,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辛离离哭累了,也不愿意放手,赖在自家从母怀中,呜呜噫噫诉苦,说自己当时被四个小拖油瓶气得恨不得挨个打她们一顿,又说自己在山火中,真的以为要死了。   她磕磕巴巴说自己唯一的遗憾就是临死前都没有快乐过,回想自己一生,竟然都是在学习中度过,可真是亏惨了。   袁依婉沉默半晌,对上辛离离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目光,想要落下的泪就那么被憋了回去,她掐掐辛离离的脸蛋,说道:“我让你练字,谁让你带着她们去采野花的?”   辛离离萎了,将下巴尖抵在她从母身上耍赖,袁依婉吊着的心就这么在辛离离的插科打诨下落了下去。   “快起来,带你去洗漱。”   “不要不要,自己人不嫌弃自己人,臭就臭罢!”   听见动静本想过来看一眼的司马佑安在房门前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辛离离还会用撒娇宽慰人,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他回了自己的书房,提笔开始默写抱朴真道观的观志。   另一面,陈柏卓正在盯着白鹤观的事,京口县县令已经将申请打到了州府那,强烈要求抓捕白鹤观空纯子,人证白鹤观的道长,物证五石散俱在,容不得他们抵赖。   纵使白鹤观所在县城想维护自家地方名声,也维护不了了,京口县的百姓气得就差跋山涉水要求惩治空纯子了。   京口州府因为抱朴真道观造纸,带动了周边经济,隐隐要压青州一头,自然无比关心抱朴真道观的事情,在得知一切都是白鹤观从中作梗,那对道家的敬畏直接降至了最低,直接联系了州府旁的军队,拉了三百士兵将白鹤观封了起来。   白鹤观上至空纯子,下至扫地小道长全被关进了州府大牢。   这个年头,起了山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烧下来是常事,不死几个人都不叫山火,可抱朴真道观所在的山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伤亡,太不可思议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白鹤观看不得抱朴真道观的好,逼迫观中弟子放火一事与抱朴真道观的神异之处一起传开了。   那作为引子的五石散也被人好奇着,空纯子入了大牢,只有他会炼制的五石散也没了可以买的地方,不少蠢蠢欲动想要作死的郎君想要尝试一番,瞧瞧它是不是真的威力那般大,可以控制他人。   市面上仅有的五石散被炒出了高价,就算明知道吃五石散会影响人的心智,世家们还是想将东西握在自己手里。   闹得这般大的抱朴真道观着火一事,自然也传到洛阳,几乎是谢烁刚抵达太史令,要同陛下复命时,消息也传了过去。   桓家桓之凡还沉浸在自己得到了伯父青眼的喜悦中,自觉任务完成的不错,哪成想空纯子就这么锒铛入狱。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昨天的加班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嘤   ————感谢在2022-02-11 07:52:59~2022-02-13 16:2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快更新呀呀呀呀! 10瓶;纸、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重建抱朴真   空气中都是焦木的味道, 白鹤观纵火一事州府已经有了调查结果,确认空纯子是主犯,慧言等人为从犯, 给予相应人的刑罚。   道观被封, 观中无辜受到牵连的弟子无处可去,州府寻问抱朴真道观可有收留他们的意思,他们愿将空着的白鹤观送给抱朴真道观。   白鹤观距离京口县要翻两座山头,百姓们自然不愿意抱朴真道观搬走,可道观确实烧得不成样子了。   空空子不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但他在无虚道长的搀扶下, 站在山脚下往上望着百姓们自发修建的万民登天梯,终还是心软心疼了,他回绝了搬至白鹤观的想法, 但同意白鹤观并入抱朴真道观。   白鹤观二十余名道长,除了听说空纯子出事就急忙还俗的,只剩八人,这八人也有不愿到抱朴真道观的, 筛筛捡捡便只有五人了。   吃一堑、长一智, 这回白鹤观的弟子他们不主动伸手帮忙, 只要他们有心来此, 便对他调查一番,确认身家清白, 与空纯子不是一路人, 方才认同他们入抱朴真道观修行。   而短时间内, 他们还需自行至别的道观历练, 抱朴真道观没有地方让他们待, 且抱朴真也能在他们历练完后, 询问其他道观他们的表现。   这样做也是因为空空子要带着小道长们去白鹤观居住一番时日,再统计一番道观中现有物件,有什么可以搬到抱朴真道观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空空子太心疼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神像了,他连看都不能看,心痛!   只是去白鹤观暂住一段时日,小道长们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好似他们再也不回来了一般。   有不少小女冠伸手朝辛离离要抱抱,辛离离悄悄翻了个白眼,抱抱什么抱抱,没有抱抱。   她灵活地钻到司马佑安身后,果然见了她们小师叔,顿时就不敢哭了,司马佑安轻轻瞥了她一眼,继续同无虚道长打手势,在他们去白鹤观这段时日,他会监工好好重建抱朴真道观的。   因当日火势凶猛,差点将抱朴真道观夷为平地,就连道观旁边树木都秃了不少,所以他们决定将抱朴真道观来个扩建。   依旧还是八卦图的样式,整体往外延伸,最后山门的位置正好在万民登天梯最把头的白玉阶上,这可把崔郎君高兴坏了,那白玉阶还是他命人造的。   道观要修建,百姓们自发前来帮忙,这回司马佑安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干白活,听闻道观起火,七家道观已经派人送来本月红利,囊中有钱,便给百姓们日结银两,不要也不行!   既然一码归一码,袁依婉便收了司马佑安的定金,负责给百姓们做中午的餐食,她减少了豆腐的产量,让三郎母亲和蕙娘一道帮着做饭。   鱼肉夹馍再一次经由袁依婉的手做了出来,而辛离离搞了个创新,她改良了煎饼果子,之前家里穷的只有豆子,这回买了不少小麦,可以用小麦磨的粉做煎饼,虽然可惜这里没有玉米,煎饼有点厚,可谁会嫌弃呢,他们又没吃过正经的煎饼。   因为大家干得都是重力活,司马佑安没少给饭钱,所以辛离离不光往里面填充野菜和鸡蛋,还会往里放重盐的鸡肉。   每顿饭,一个鱼肉夹馍,一个煎饼果子,足够干活的人吃的饱饱的,有些人还会特意留一个回家给夫人孩子吃。   百来人的饭,本是要雇几个厨娘的,可是煎饼果子和鱼肉夹馍就全解决了,做完午饭有时间,袁依婉还会亲自教导辛离离,辛离离已经成功从自己背诵《诗经》过渡到她从母给她讲学了。   好不容易从火场捡了条命,还没开心几日,就发现自己作业又重了的辛离离,长叹一声,她辛离离可能就是这个命了。   山上的树木该伐的伐,该捡得捡,一场山火过后,原本绿意盎然的山林,秃了半座山,抱朴真道观依旧取材于山林间,木匠们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绝活,立志要修建一个不比之前差的道观。   日子就在辛离离每日琢磨少写点作业、司马佑安挑灯夜夜默写道经账本、陈柏卓时不时来找袁依婉培养感情之下飞逝地渡过了。   等辛离离回过神来的时候,空空子已经带着小道长们回来了,他们可不是空手回来的,他们将白鹤观镀金的神像请回来了。   这可真是给抱朴真道观省了好些钱!   重新修建的抱朴真道观一如既往的古朴,又因扩建增添两分大气,若不是周边的枯树已经被砍下,任谁也看不出曾经烧灼的痕迹。   等大家都安顿好了,白鹤观那五个确定没有参与空纯子计谋的道长们也赶了回来,正式拜入抱朴真道观,道观中终于有了除无虚道长之外的成年道士了。   空空子照旧要免费为百姓讲经三日,这回的他可以不用坐在登天梯上了,扩建后的道观,比以往宽广数倍,他坐在中央空地,感叹一句若不是一场大火烧了老树,此时的他还能乘个凉。   好在此时已经入秋,天气没有那么炎热,不会坐一会儿就将人晒中暑,但空空子年岁已经大了,道观被烧之后,或多或少都让他有些忧心,此番他回来,辛离离就发现他又掉了几颗牙,还细细嘱咐了小道长,日后不能给空空子食硬的食物,便不顾他的反驳,执意和司马佑安给他做了个能将他覆盖住的大伞。   一生经历颇多的空空子,讲道总是充满了看透生死一切的随缘,让人心情平静下来,就连辛离离都带着小板凳过来听讲。   不过她坐不住,听一会儿就要往司马佑安身边转悠,司马佑安原本的座位是在空空子的左后方,因她总过来,让百姓看见总归是不好,他便将座位移到了最后,辛离离便来的更勤了。   她静静打了个哈欠,泪花坠在眼尾看得人好不可怜,她凑到司马佑安身边小声说:“我昨日听叔和从母聊天,空纯子死在大牢里了,听闻是中毒而死,大家都怀疑他是吃五石散吃的过多。”   说完,她悄悄拿眼神去看他,见他依旧冷着一张小脸,放弃了刺探他的想法。   五石散就算会起作用,空纯子都在大牢里关那么多天,身上怎么可能会藏有五石散,戒瘾都快戒掉了,只怕是有人灭口。   她想到了来过抱朴真道观的桓之凡,直觉同他们家脱不了干系,她想的,便是司马佑安想的那般。   司马佑安不理她,也太过无趣了,她就戳着他的衣摆,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在司马佑安受不了她烦人劲儿,转过来之时,她迅速问道:“大郎,你还要去太史令吗?”   按理,此时他应启程赶往太史令了,可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费了许多力气才终于同意让太史令举荐,他若是因为愧疚于道观着火而不去,那也太可惜了,她不希望他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却又摇摆于他终于有了人气,已经知道心疼道长们了。   司马佑安看着道长们的背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都没力气般垂落,他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打手势道:“这里更需要我。”   道观刚刚经历火灾,又来了几名白鹤观的弟子,小道长们还没一个成长起来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们就走。   将所有的压力放在空空子和无虚道长身上,他都怕他去太史令后不久,这个道观就要改名叫白鹤观了。   纵使白鹤观那五名弟子都是老实人,也不得不防。   他揉揉额头,加上这个道观上下没有会处理俗物之人,山下的商铺、造纸红利,他一走,他们会不会算账?   只怕他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再者他已经和太史令搭上线了,可以用写信等方式提点他们,从而帮助舅舅,他的舅舅若是没了他这个软肋制约,便可以大刀阔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坚定的同辛离离打手势:“再给我几年时间,太史令承诺,举荐会一直给我留着。”   谢烁已经给他回信,若是他短时间内不去太史令,他们将会每年过来考核他一次,黑金石尚需开采,太史令正愁没有借口。   辛离离这回可放下心了,只要太史令还让他去就好说,本来她还想去洛阳太早,根基都不稳,暂且不走的话,在这经营几年名声,让抱朴真道观小师叔的名气更大,对他日后行事会更加有力。   她放松下来,又起了捉弄心思,倏地凑在司马佑安耳朵边和他说悄悄话,她道:“大郎,你还打手势不累吗?”   司马佑安瞳孔微微颤动,她距离他极近,近到能从她眼中瞧见自己的影像,她双手捧着脸小声问:“你是不是会说话了?”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她在火场那日隐约听见他开口说话,但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司马佑安在家住的这几个月,她不止一次撞见他无声张口了,就好似在练习什么一般,那想来,她的幻觉就不是幻觉,他会说话了!   万没想到会被她发现,已经许久没有张过口,饶是他要在人面前重新说话,也需要勇气,他想等自己达到正常与人交流对话的水准之后,再告诉她们的。   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嗯”了一声,这一声比花开的声音还小,却依然被辛离离准确捕捉到了。   司马佑安已经做好准备,她会大呼小叫,跳起来绕着他转圈,喊着:“大郎会说话了,大郎会说话了!”   可没想到,她后退坐好,大大的杏眼弯成月,体贴地笑着说:“恭喜了,大郎!”   作者有话说:   想趁机过来开矿的太史令,他们可太聪明了。   (上卷马上写完啦) 第七十八章 陈柏卓求亲   袁氏豆腐, 司马佑安的房间内,他被辛离离威胁不跟着她一起趴窗户,她就要告诉袁依婉, 他会说话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袁依婉会伤心的!她养的好大儿会说话了都没告诉她!   司马佑安无奈, 即使知道她不会说,还是和她一起扒窗户。   两人并排跪在椅子上,正好可以透过窗棱瞧见院中的场景,只见陈柏卓正在劈柴,许是劈累了,刚一停下, 袁依婉就过来给他递碗水,两人相视一笑,哎呦, 那恋爱的酸臭味,隔着窗户辛离离都能闻到。   “啧啧啧,我从来没想到从母竟然真的对叔的举动有回应。”   她从母是谁啊,曾经的世家大族之女, 一身学识本领, 还能看得上一瞧就是泥腿子出身的叔?   若是司马佑安听见她的话, 肯定会反驳道, 陈柏卓毕竟是反叛军首领,没有人格魅力的话, 怎么会有人跟着他造反。   尚且处于失忆状态的陈柏卓, 看着袁依婉的目光透着真切的欢喜, 就是不知道等他恢复了记忆会如何。   正好看见他, 司马佑安不可避免想到前世的反叛军首领, 那时的陈柏卓宛若一匹孤狼, 带着他一样没有家人的兄弟们,哪怕拼着条命,也要狠狠撕下大立朝一块肉。   当年刑场上他那副怜悯他什么都不懂,痛恨他不配为国师的表情,他依旧记着,甚至突然有些明悟,他为何会那般恨自己。   他当年是通过白鹤观进的太史令,相当于身上被打上了白鹤观的烙印,而陈柏卓失去记忆流落到小渔村,辛离离已经回了辛家,袁依婉带着他万念俱灰,根本就没碰上他。   无法在小渔村住的他,肯定会往京口县走,加之在他身边看见过何七郎,他定是来过此处。   以空空子和无虚道长的为人,定不会见死不救,说不定,失去记忆的陈柏卓和被何家赶出家门的何七郎,最后的落脚点就是破败的抱朴真道观。   而当时自己被舅舅找到入了太史令,空纯子自己没能进入会不会疯狂到不敢报复他,而是选择对抱朴真道观出气,也未可知,但他觉得,此事还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他前世并没有听说过抱朴真道观,但是在太史令却知晓京口县出过一场山火,当年县令不作为,直接被免了官的事。   若是这样,就一切都串了起来,受到过抱朴真道观恩惠的陈柏卓和何七郎仇视根本没将事情调查清楚的大立朝,更痛恨出身白鹤观的自己,自然要拿他当靶子,反叛军成立。   有小木块敲到窗户上,陈柏卓背着袁依婉给他们俩打手势,让他们俩别看了,司马佑安回神,默默被辛离离拉了下去。   辛离离坐在椅子上,沉思,倏而问道:“你说,叔能给从母幸福吗?”   她突然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虽然这头猪又肥又壮,算是十里八乡少有的青年才俊猪,她还是有点不开心。   司马佑安摇头,他也不知道。   两人齐齐叹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啊!   作者有话说:   我麻了,我人没了,我家又出现疫情了,啊啊啊,年前刚发现,措施防护不能搞搞好么,一出现疫情就值守就封城,啊!猛虎咆哮!   看看我这章的标题,求婚啊求婚啊!   先让我看看今天什么情况,要是能回家,我晚上更,要是不能等我通知,我现在要去值守了。   希望这次核酸能少做点,上一轮做了25次,麻了麻了 第七十九章 我有一亲子   深秋之际正是万物结果的好时机, 田野里尽是金灿灿饱满的农作物,沉甸甸的穗子弯下了头,等待着人们的收割。   新的一年, 做厕纸的原材料又有了, 何七郎大肆收购麦秆,将方圆百里的全包了,做完这些他将造厕纸的事情交给了父亲,他自己则收拾了钱款,借着运输纸张的方便,跑便了各个州府。   很快, 一张张或是画着金子花样、或是画着玉镯、或是画着步摇的竹纸出现在了陈柏卓面前。   陈柏卓蹲在地上,虽然他不太懂明明长得一样,只是纹路不同的两个首饰有什么区别, 但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   也不拘着什么材质,只要是他觉得好看的,他就记下人家的店铺和位置,而后在商队启程时, 自己跟上亲自去店里一观。   如此, 等他将所有他觉得好看的首饰买回来之后,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去年的棉袄又被他穿了起来。   让司马佑安给他算了一个良辰吉日,他就带着礼物去寻袁依婉了。   袁依婉如今除了点豆腐那一步, 其余步骤全教给了三郎母亲, 有三郎母亲帮忙, 做豆腐愈发得心应手, 看见许久未见的陈柏卓, 她眼睛里全是笑意。   铺子里面人来人往的, 陈柏卓熟门熟路的进了后院,辛离离已经完成今日作业跑道观去磨司马佑安了。   都说辛离离这个岁数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但是袁依婉依然只感受到了小小人儿的贴心懂事,对于她时不时的鬼主意,十分放任,也乐见其成她去黏大郎。   后院里是有一间专门招待客人的客房的,但看着一副明显有重大事项要同她说的陈柏卓,她沉思半晌,终是带人进了她和离离的卧房,顺便将窗户打开了避嫌。   头一次进两人的房间,陈柏卓束手束脚,袁依婉让他坐哪他就坐哪,快要将屏风给盯出个洞来。   袁依婉给他倒了杯水,一连询问了他三遍外出做生意可劳累,他恍恍惚惚才接了水强自镇定下来。   宽厚的手掌在裤腿上摩擦片刻,动作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他这几月的成果,放在桌子上,往袁依婉的方向推了推,他道:“婉婉,这是我从各地淘换来的东西,你且瞧瞧喜不喜欢?”   这一声婉婉唤的袁依婉脸颊爬上了红晕,她贝齿轻轻咬了下唇,没有像以往般拒绝,打开一看,惊呼出声:“你怎的带了这么多贵重东西。”   红色薄布里面包裹着一套金子打造的头面,簪子、步摇、耳环、项链、戒指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一只水色极好的玉镯,另两把小小的平安锁。   从一看就上了心意的礼物中抽神出来,聪慧的袁依婉一下就猜到了陈柏卓的打算,当下羞恼地不知如何是好,随即想到什么,唇上的血色褪了下去,又欣喜又恐惧。   陈柏卓将眼神落到她身上,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她挣扎几次也没挣扎出来,只能侧过脸不去看他。   他是下了决心过来的,不容袁依婉躲避,注视她单刀直入道:“婉婉,我的情况你知晓,我有一商队,手下有许多要跟着我混饭吃的弟兄,还有一间盈利颇丰的铺子,就在你家对面,另有与你一起开的客栈,所赚钱财称不上多多,但足矣保你们娘三生活。   近年我陆陆续续恢复记忆,很肯定自己并未娶妻,身上也无婚约,应是孑然一身没有家人的,我便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今日来求娶你。   我湖生愿意这一辈子护着你,和你一起教养大郎和离离,我会拿他们两个当做亲子般照料,只盼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婉婉,你可愿嫁给我?”   一如往常般普通的一日,天气寒凉到呼出一口气都觉得冻牙,清朗天空下,俊朗的郎君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求娶他心爱的女子。   相处多年,深知他脾气秉性的袁依婉感动到落泪,两滴泪珠挂在她的脸颊之上,她低头瞧着那精心挑选的步摇,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挣开他的手,将面前的东西收拾好,叹了口气,她尚且还有件事没能告诉他,还不知他能否接受。   等待她回答的陈柏卓,眼珠子紧张地一错不错,见她有些许退缩之意,连忙重新攥紧她的手哄道:“婉婉你若有顾虑,便同我言,我来为你解决,你若怕旁人说闲话,我可带着你去别的地方居住。”   多年的爱意从初时的一见钟情,到后来慢慢在心上开花,他怎能容许心爱的女子离去。   袁依婉不是泥头做的人,她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个男子默默在她身边付出,长相俊朗,性格开怀,好像同他在一起,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她如何会不心动,只是她也有顾虑。   她轻轻瞥了眼开着的窗子,陈柏卓就明白她的意思,妥帖地将窗户给关上,杜绝想看热闹的三娘母亲和蕙娘的视线。   这样的人真心求娶,她真的很想答应下来。   原本耀眼的光辉挥洒在她身上,形成的星星点点荧光随着窗户被关上而隔绝了出去,她坐在那,似是要被黑暗吞噬,让陈柏卓心中一紧。   她轻声道:“湖生,家中这两个孩子,都与普通的孩子不同,离离比他们更加聪慧懂事,早熟到让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孩子。”   陈柏卓抢话道:“我知道,我会同你一起教养他们两个,绝不会让他们两个走弯路,我会给离离置办丰厚的嫁妆,给她找一个好郎君,但凡没能过去我这关,都不让她嫁!”   袁依婉被他掷地有声的话逗得弯了弯嘴角,说道:“别闹了,听我言,离离的事情我知你能接受,但我下面说的……”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有个儿子。”   陈柏卓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的,我知道,离离是你阿姊的孩子,大郎才是你儿子,你放心我会拿大郎当亲儿看的。”   袁依婉摇头,眼里不自觉就盛了泪,她道:“大郎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是在寻阿姊的路上捡到他的,那么小的孩子奔波在田野中,抓蚂蚱吃,我没忍心就收留了他,而后认出他的脸,渐渐发现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若是被人知晓,恐遭劫难。”   说完司马佑安的事情,她看着好像猜到什么似的陈柏卓,眼神飘忽,躲避着他的视线,手指都忍不住搅在了一起,眉头死死蹙起,闭着眼睛说道:“我还有一亲子。”   只开了个话头,她的眼泪就迅猛而至,透过紧闭的眼皮流淌下来,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道:“是我被,被掳走之后生下的,一个男孩。”   她脸上的泪痕愈发多了起来,“我甚至连他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   “当年,我怀着他想尽各种办法堕他,但均未成功,万念俱灰之下几番寻死未成,他坚强的活了下来。”   “后来,等他大了几岁,他们觉得有个孩子能牵制住我,我也不吵不闹,应是认命了,对我的看管便没有那么严了,我趁着他们出发作战之际,计划逃跑。”   她突地睁开了眸子,里面全是血丝,看着陈柏卓一字一句道:“我抛下了他,自己跑了出来,我,抛下了我的孩子。”   “我并不后悔当日逃跑的举动,也,也……”   她哽咽,草草擦去脸上泪花,“也不知自己是后悔还是不悔,纵使那个孩子是我的亲子,但他实在是承载了我所有苦痛的回忆。”   说到这里,袁依婉几近泣不成声,“我卑劣的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我没有办法接受他,我把他留在了那个有他族人的地方,我不配为一个母亲,我……”   陈柏卓越过桌子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万般怜惜道:“别哭,你没错,你没错,错的都是那些畜生,听见了吗?你没错!”   袁依婉在他怀中摇头,“但我是不是,不应该扔下他?”   “不,不是的,”陈柏卓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手臂抱得更紧了,“这只是你如今的回想,当时情形万般凶险,你前路未知,带着那么小尚且不懂事的孩子,自己都未必能跑出来,即使成功跑了出来,你带着他们族里的孩子跑了,他们必定会派人追赶,你们两个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你自己一个人逃跑,他们反倒可能不关注,跑也就跑了,另外,你孤身一人跑出来,会遇上危险无数,你能坚持下来,小小的孩子能吗?一个简单发热就能击垮他的身体带走他,你不带他走是对的,反而是在保护他。”   “婉婉,你没错,别自责!”   “若是日后遇到那个孩子,我替你向他解释好不好?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也在惦记他,但不知该如何爱他,你们两个互相理解,嗯?”   轻轻的一声“嗯?”让袁依婉忍不住转身抱住陈柏卓痛哭,这是她压攒了多年的心事,隐埋在心底深处,不让它出现,不照阳光,如今它终于破土,有了化解的迹象。   陈柏卓像哄离离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都不说,任由她发泄着哭出来,哭吧,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害怕、后悔全部哭出来。   情绪太过激烈,袁依婉哭得近乎上气不接下气,让陈柏卓心疼极了,不住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她哭噎着在他怀中忐忑的问:“如此不堪的我,你可还能接受,愿意娶我?”   陈柏卓拽住她两条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她带离了自己的怀抱,他半蹲下来,为她整理哭得杂乱的头发,轻轻吻了吻她红肿的眼,说道:“说什么傻话,反而是我要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嫁我?”   男人的话吹走了她的担忧,安抚了她的神经,她轻轻点头,又落下一颗泪来。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为从母开心!过往种种我们没有立场判断从母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只要从母幸福就好呀!   (目前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24小时值守,要看昨天核酸做的情况,再说要不要到单位住,但我觉得我还能苟一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请假,给你们看个乐子,我昨天重新回去值守,大家看见我第一句话:“你又来了?”“你又上班了?”“你说我是欢迎你呢还是不欢迎你呢?” 哎呀,就很乐。) 第八十章 母亲与叔父   袁依婉点头同意陈柏卓的求娶之后, 当晚便询问了辛离离的意见,辛离离在床榻上翘着小脚丫,听闻这个消息, 一骨碌爬起来, 脱口而出:“这么快的吗?”   在从母怀疑目光的盯视下,她扑到从母怀里哭唧唧,“那以后,离离岂不是要和从母分床睡了?再也不能和从母贴贴了。”   袁依婉轻柔的揪着她的小耳朵,说道:“你可以继续睡在我和湖生中间,湖生不会介意的。”   辛离离的假哭戛然而止, 那倒也不必……   就知道她是装的,但知道辛离离不排斥陈柏卓,袁依婉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打发辛离离次日请司马佑安下山,她要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而她不知道,陈柏卓早就上了山同司马佑安承诺, 会照顾她一辈子。   两个人既然要成婚, 自然要准备婚房, 按理应该是袁依婉住到陈柏卓的院子里, 但陈柏卓前面开的杂货铺人来人往多不说,来回进出的伙计均是男的, 陈柏卓不太乐意, 再说他日日来她家串门, 也不在乎住她这, 俩人便决定拿袁依婉的主房当婚房。   若是旁人说一句他入赘, 他巴不得趁机讲述一遍当年袁依婉是如何救他的, 他入赘入的心甘情愿,再者,两人分明是正常成婚,且让那些人酸去吧。   从主卧中搬出来无处可去的小离离,终于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卧室,来源于司马佑安的书房改造。   那是一间离主房最远的偏房,辛离离又不是小孩子,她可不想半夜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动静,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   来来回回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她终于将司马佑安书房里的书全搬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又开始倒腾她的物品,包括不限于司马佑安给她做的模型、专门放置东西的架子、箱笼。   简洁的房间收拾好后,陈柏卓便觉得自己住了过来,反而让离离去了偏房,有些愧对于她,想将她的房间装扮成隔壁客栈的样子,辛离离赶忙制止了他。   粉嫩华丽的房间是很好看,但原谅她不想睡在一片粉色的天地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装修什么房间啊,给点银子不香吗?   陈柏卓抱起她亲了脸蛋一口,趁袁依婉不注意,悄悄塞给了她五两碎银子,抵着她的脑袋说了声:“嘘,别让你从母知道。”   辛离离妥帖地拍拍小胸脯,放心!   待整间院子都挂上了红绸,袁依婉写给洛阳美貌夫人的花纸信也送了过去,美貌夫人仔细地将信珍藏起来,同自己夫君呢喃:“婉婉要成婚了,真好。”   两人的婚礼没有弄得太隆重,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意见出奇一致,只要得到他们生命中最重要人的祝福,他们便是天底下最开心的新婚夫妇。   然而说不大办,陈柏卓还是十分用心的准备了两人的婚服,光是婚服他就请绣娘绣了三个月。   玄色为主,纁色镶边的婚服由辛离离捧到袁依婉面前,大立朝的婚服一向是以清淡风雅为主的,但陈柏卓却定了这一身呈周礼秦制的汉服,只有庄重沉稳的黑红两色,才能配得上两人久经苦难终尝蜜的经历。   红色为底黑线穿梭而过的腰封将她的纤腰勾勒出来,黑色宽袖将将露出她柔弱无骨的手,这只手重新为自己梳了一个高髻,插上了他送的黄金步摇,步摇垂落,并排的六个细小叶片落在她的额角,为她的美丽更添一抹风姿。   她站在门口,宽袖中的手紧张的一片冰凉,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婚礼。   “请新娘子!”   门外锣鼓喧天,陈柏卓沉稳又带着一丝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出的颤音同她道:“婉婉,出门罢,我在门外等你。”   房门被辛离离拉开,阳光倾泻而下,落在袁依婉身上,金色光点在她周身环绕,席间众人抽气声此起彼伏,她羞涩地低下头,伸出手落在他宽厚可靠的手掌中。   两人穿着同款婚服,站在一起无比亮眼合适,加之两人长相均不俗,养眼之下,众人拍地手掌都红了!   院中的人挤挤挨挨,院外的人也蹦着脚想要一睹新娘子和新郎官风采。   漂浮着没有根的心今日起就有了合适生长的土壤,袁依婉所有认识的人都在院中冲她微笑,小道长们来回绕着他们转圈圈,她还看见刚刚还一副我从母终于有人要了,表情有些小嫌弃的辛离离在偷摸擦眼泪。   与她相熟的夫人们好话从她踏出房门时那一步就开始说了,全是恭贺她和陈柏卓未来生活幸福美满的。   她微微抬头与陈柏卓对视,他在宽袖遮掩之下,用手指细细描绘她的指尖,惹得她羞恼一瞪。   开宴了,杯盏交错,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婚宴上所有的菜品都是辛离离自己研究出来的,她不许别人帮忙,在厨房忙忙碌碌了好几天,试菜、吃菜、调味,最后才定下十二盘菜。   小雪飘荡下来,却没有人觉得寒凉,每个人脸上都是最诚挚的笑容,陈柏卓细心地为她挡雪,两人甜蜜地互相一笑。   等大家闹到最后,三郎母亲推了辛离离一把,没敢碰司马佑安,说道:“离离,该改口了!”   辛离离想把哭肿的眼睛藏起来,可怎么能遮得住,好在这个时候没人笑话她,她奶呼呼的对着袁依婉依赖的喊了句:“从母。”   大家起哄:“哎,错了错了,叫你从母旁边的夫君!”   陈柏卓正襟危坐,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放在手中,辛离离眨巴眨巴眼,看在小钱钱的份上,干脆利落道:“姨夫!”   “好离离。”他刚要将荷包递给辛离离,却见人群的司马佑安走了上来,席间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大家不忍让不能言语的司马佑安打手势叫人,可他平日本就不与众人亲近,不好用开玩笑的方式调解气氛。   唯有辛离离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站在原地脆生生道:“大郎也要改口啦!从母、姨夫,你们两个的改口费带够了吗?”   袁依婉嗔了她一眼,温和的同司马佑安道:“大郎,不要听离离乱说。”   辛离离努努嘴,“我哪里有乱来,大郎,你快叫呀!”   司马佑安站在袁依婉面前,倏地抬起双臂,做出了一个只有晚辈给长辈行的礼,而后他看着袁依婉上下嘴唇相碰,竟是发出了声音:“母亲,祝日后幸福美满。”   袁依婉捂住嘴,既没料到他会说话,也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见母亲二字,双眸迅速漫起一层水雾,“大郎?”   所有没听过司马佑安说话的人都震惊了,小道长们甚至站得太急,将椅子都带倒了,他们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便是陈柏卓都难掩惊愕的看向司马佑安,见他转过来连忙道:“我这不用改口!”   司马佑安眼底有一抹释然,从这一刻起,他是袁依婉的夫君,不再是前世的反叛军了,他唤了他一句:“叔父,记住你的承诺。”   他确实没改口,但他本就不是袁依婉亲子,叫她母亲是认可她,发自内心拿她当养母,陈柏卓于他而言,还差了一层,但叔父二字中也有父这个字,这已经足够让陈柏卓欣喜了!   他转手就将自己手里的荷包,不由分说塞到了司马佑安手中,“大郎拿着!叔父给你的改口费!”   说着,他又从自己袖中掏出了本就要给他的荷包:“还有这个。”   袁依婉不甘落后,将自己袖中为他和辛离离准备的红包一股脑塞了过去,她双睫染泪,情绪激动到一时失声。   辛离离扭头看看穿着嫁衣的两人,再扭头看着司马佑安手里的四个荷包,满脑门子问好,不是,她的红包呢?她的改口费呢?   许是她的小表情太生动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恭喜司马佑安能够说话了!   小小的院落中喧闹着,遥远的洛阳王宫,到处中充满着死寂,宫女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跪趴在地,细看之下她们肩膀微微颤抖,紧张地将唇瓣都快要咬出血了。   在她们距离不远处,一具已经僵硬的宫女尸体死不瞑目地盯视着大立朝的年轻帝王——司马冉泽。   他阴柔俊美地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中,玄色帝王服被穿得松松款款,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腰间坠的玉佩,半晌沙哑着嗓子开口:“来人,将她带下去。”   世家在宫中安插的宫女眼线,欲要爬上他的床,被犯了头疾的他直接扭断了脖颈。   从小照顾他的老宦官,轻手轻脚让人将宫女的尸体收拾了下去,又一挥手,大殿中大气不敢喘的宫女们逃出一劫,脚步快速地离开了此地。   老宦官动作轻缓地为他揉着头,低声道:“陛下,可不能再动怒了。”   司马冉泽眼中满是疯狂,他森然一笑:“这些世家,故意激怒孤,不就是想让孤赶紧死,可又怕孤真死了,他们没有傀儡,竟打孤子嗣的主意!”   他薄唇吐出几个字:“真卑劣。”   老宦官静静听他骂着世家,最后找到转移他注意力的方式:“太史令询问是否秘密开采京口县发现的黑金矿,陛下你看?”   “让他们去!”   半晌,快要睡着的他突然惊醒,“我让他们寻安儿,他们怎么没能寻到,一个破矿倒是找的来劲儿,你去将谢烁给我唤来!”   老宦官为他盖上被子,继续给他揉头,轻声道:“陛下天晚了,使君进不来宫中,老奴一会儿派人转告他。”   司马冉泽消停下来,却是再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注视这头顶的帘子,突的道:“再告诉他,我命他炼制五石散。”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看着司马佑安手里的四个荷包:???   (我来了,这是已经修好了的,今日没有新章了,我去整理一下下卷,咱们明天下卷见。)   ——————   感谢在2022-02-16 06:34:36~2022-02-16 21:1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漩同学 20瓶;心有一念 10瓶;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离离被求娶   金光从天青色幕布的狭窄缝隙中透出来, 照耀在钻出屋子的少女身上。   她上身着嫩黄色绣花的交领上襦,外覆薄如蝉翼般的轻纱,在金光下闪着春天的气息, 下着深黄色褶裙, 腰间缀着珍珠串,棕褐色绣蝴蝶纹样的细带从腰两侧垂落至小腿。   小巧的布鞋从裙中探出,来回切换的频次体现了主人家的着急。   屋外,穿着道服的女冠无卯跳着脚喊:“离离,你快着些,小师叔已经将煤炭垒到一起, 打算开烧了!”   “来了!来了!让他们等等我啊!”辛离离提着麻布缝制的布兜,紧赶慢赶来到了无卯身边。   在她们身后,来晚一步的袁依婉只能看着辛离离的背影摇头叹气。   几年过去, 辛离离已经出落成了十三岁的大姑娘,小时候肉墩墩的模样已经不复再见,身材纤细腰身已出,且快要赶上袁依婉高了。   刚刚来了葵水, 一点羞涩的样子都没有, 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可以被人求娶的年纪了, 这还是孩子行径呢, 叫人如何放心给她定亲。   袁依婉身后,袁氏豆腐里人头攒动, 三郎母亲稳坐柜台收银钱, 屋内另聘了两位伙计做打扫上菜活, 见辛离离已经跑了出去, 短时间内无人结账, 三郎母亲便开口询问了。   她本就是个爽快人, 当即道:“妹子,你和湖生考虑的如何了?我家三郎同离离一块长大,两个小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若是娶了离离,日后定会待她极好,我也会拿她当亲女儿。”   袁依婉为难道:“嫂子,你也瞧见了,离离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她都尚未长大,我着实不愿太早给她定亲。”   三郎母亲直接反驳:“哎?话不能这样说,女大不中留,留来流去留成愁,你纵使再稀罕她,再心疼她,她到年纪了也得先把亲事给她定了,现在先定亲,等日后长大了再出嫁也一样。”   她又劝道:“如今眼见着离离十三了,再等两年及笄就是十五,时间快着呢。”   袁依婉如何能不知道,曾经小小地喜欢抱她大腿撒娇的小孩,如今都是各家争抢要定亲的人选了,她轻轻摇头,“嫂子,不瞒你说,我们家恐今年就会到洛阳去,我着实不愿离离远嫁,想再多留她两年。”   她点到为止,三郎母亲便懂了,这是拐着弯拒绝了自己,她也没什么伤心的情绪,娶不到辛离离是她儿子没本事,她也争取了,没成便没成吧,辛离离可是被京口县媒婆给盯住的香饽饽,初不知最后花落谁家,如今看,只怕要落在洛阳了,不知要有多少人扼腕。   这几年湖生自己组建的商队生意蒸蒸日上,从最初的售卖花筏、牙刷开始,到后面的布料成衣生意,他自己总领大方向,商队都是交由何七郎去弄。   何七郎不负前世反叛军钱袋子之称,还真踩出了一条自己独自的商道来,商道途径五个州府,从南贯穿到北,几近突厥所在之处,带回了不同的小玩意,又将纸张等物带出去赚取差价,每年都能产生巨额利润,供两家平分。   还有辛离离编纂的《不靠谱养猪大法》小册子,也给商队提供了入村下乡的机会,上层世家兴许不知道他们家的陈何商队,底层百姓可是太清楚了,就是这个商队为他们带来了养猪的方法。   此方法辛离离友情提供,一年到头,吃不了牛肉、吃不着羊肉、鸡肉兔肉轮番来、鱼儿长上桌,就是没见过猪肉,见她实在馋得不行,陈柏卓给她弄来了一块猪肉,据说那一块贵得要五百文钱,当即把辛离离心疼坏了。   关键好吃也行,猪肉一股子骚腥味,这个时代又没有佐料等物调味,炖出来的猪肉,要不是看它贵的面子上,她绝对不吃,含泪吃了一顿猪肉后,辛离离就开始打养猪的主意了。   她自己养、自己宰!   陈柏卓自从与袁依婉成婚后,就更加宠爱辛离离了,她说她要养,就把后院后面宽敞的土地圈了起来,做了个猪圈,给她买了两只小猪仔,还怕她万一养死了伤心,特意告诉她猪不好养,养出来也就比狗子大一圈。   这可和辛离离脑海中的养猪不太一样,她记得现代的猪,随便吃一吃,就嗖嗖长啊。   问题肯定是出在没有煽猪啊!陈柏卓手起刀落,两个小猪仔告别了自己日后的美好生活。   小猪仔小的时候那叫一个粉白可爱,可自打煽猪之后,它们的体重就开始成日增长,猪是很爱干净的动物,猪圈会臭气晕天,着实跟没有及时清理猪圈有关系,但清理了味道也没轻下去多少。   为此,陈柏卓将它们赶到山上去了,给它们在山上留了个窝,随意让它们去跑,来抱朴真道观的人都知道这两只猪是他们家养的,没人去打它们的主意,见到它们越吃越大,都会好奇的特意去看一下。   为什么她家的猪就长得这么大?   等猪长得已经可以吓唬小孩子让他们做噩梦了,他们家就把这两头猪宰了,猪下水、猪蹄子、猪头什么的辛离离都没让扔,都是好东西可以吃的啊。   而后街坊邻居就收到了一小块猪肉,这年头,有肉吃就不错了,家家将它炖在了鱼肉里,这一吃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贵,他们何时吃过不腥臭的猪肉?   最让他们不可思议的就是这猪他们是看着长大的,到底是怎么养的?   有人去问,辛离离便说了,《不靠谱养猪大法》正式出炉,她毕竟没有认真研究过,所以不敢发扬自己的养猪方法,就编纂了这么一个小册子,心里知道要养猪的人大多都是不识字的人,小册子里出现的字极少,她专门画了简笔画。   感谢从母日日鞭挞,让她的画技有了长足的长进,简笔画让人一目了然,周边的乡亲们都来求一本《不靠谱养猪大法》,陈柏卓就又发现了商机。   他雇人画《不靠谱养猪大法》,打算将这本小册子推广出去,做为他打开生意渠道的另一种方法,还承诺给辛离离分成,辛离离是小孩子吗?她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在她的据理力争之下,她收获了每卖出一本《不靠谱养猪大法》就给她一个铜板的分成,虽然这书定价本来也不高,手掌大小,不足三十页,仅卖十个铜板,成本也就是点纸和雇人画的钱,商队跑商,这个就不算了。   新奇的名字让《不靠谱养猪大法》在务农的人中火了,有养猪快要赔死的人本着已经是最坏结果,莫不如信一信,真煽猪之后,眼见着猪长起来后,要把《不靠谱养猪大法》给后代也传下去!   凭借着口口相传的口碑,陈何商队赚了名声,和乡亲们打成一片,辛离离赚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之前从母给的工钱都不算数,那是长辈对她的喜爱,这个不同,这是乡亲们对她的认可,对她意义重大。   如此一来,京口县的人都知道,辛离离是个有自己小金库的富婆!   见她一天天长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娶了她就意味着成为了有商队的陈柏卓女婿,开着袁氏豆腐有客栈的袁依婉的女婿,被无数人称之为神子空忱子道长的妹婿!   那是一种什么生活啊,且看他们一家如今的变化也能脑补到,每日吃着鸡鸭鱼肉、珍馐美食,穿着绫罗绸缎,不用在为银钱发愁,便是入赘他们也愿意,娶了辛离离随便漏点三瓜俩枣给自己家,都足够用了。   多么让人心动啊,所以为了辛离离来提亲的人日益剧增,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是来袁氏豆腐吃饭,而是想借机看一眼辛离离好提亲的,还有人想着自家儿郎长相不错,特意带着在辛离离面前转悠的。   故事都是这么传的,有钱的富家女郎,都爱长相好的郎君,她们脑子一热就能干出和人私奔的事,就算陈柏卓和袁依婉不同意,只要辛离离非要嫁,谁还能阻的了她。   奈何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辛离离是个心大的,她只觉得自家生意变得更好了,那些郎君们压根连看都没看。   就算看了,她也不会入眼的,抱朴真道观上有清隽的司马佑安,自傲的谢烁,哪个不是学识上层的俊秀郎君,甩有自己小心思的郎君们八条街远。   穿着新衣裳的辛离离同无卯飞快地往山上跑去,自从被辛离离在火场里护过,无卯就成了辛离离的无脑吹,还特别喜欢黏着辛离离,为此其他小女冠都有些小吃醋。   无卯不理解辛离离为什么非要换新裙子,一边拉着她跑,一边絮叨:“你不是说他们要试验烧煤时,一定要叫你吗,你怎么还在这个节骨上梳妆打扮换衣裳。”   快到山门前,辛离离喘着气整理自己,同无卯道:“你还小,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是穿给太史令看的吧!”   辛离离神秘摇头,孩子你还小,不懂女孩子的小心思,虽说女为悦己者容,道观里那么多漂亮小郎君,也值得她打扮一下,但这不是重点。   两人踏入抱朴真道观,道观里人不少,太史令隔三差五就要来抱朴真道观一趟,总不能他们一来,道观就闭观,所以道观正常开,有些涉密的事情,就在后院不让人进的地方或是太史令自己的房间做。   太史令的官员们那可是被京口县这小地方认为是最有前途和钱途的郎君们了,不知有多少女郎等在道观中,就想借机和他们说说话。   辛离离拉着无卯的小手,放缓步子,一步一停,好让所有女郎都瞧见她今儿这一身,在听见女郎们嫉妒的哼声时,她才灿烂笑着,在她们恨不得要把她身上穿出一个洞来的目光中,打开了她们绝对进不去的门。   嘿,羡慕死你们!   她满足了,一眼瞧见正在等她过来的司马佑安,挥着手叫:“大郎,我来了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虽然这么说自己不好,但看见她们嫉妒我就是开心,嘻嘻嘻   ————   感谢在2022-02-16 21:15:04~2022-02-18 06:4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 5瓶;相左 2瓶;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煤炭燃烧成   即使站在太史令中间也难掩清隽, 引人夺目的郎君闻声转身。   曾经雪白团子样的他眉眼长开,容貌上更偏向于艳丽的公主母亲,精致的容颜本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却被自身冷淡和出尘的气质所遮掩, 让人第一眼注意不到。   他像辛离离微微颔首,唇瓣轻启:“过来罢。”   他的声音如一汪清泉、如潺潺的小溪,嗅之则有草木香,尝之则甘甜无比,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的舒适。   辛离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和无卯欢快地跑过去, 在火炉旁边的太史令或围、或坐,见到她们都打了声招呼,可见熟稔。   人都来齐了, 便要试验煤炭是否真的有燃烧性,能够替代木柴,需知近些年大立朝的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冬季时间被拉长, 春季和秋季更是长袖长衫叠几层, 夏季更是短暂, 温度也没以前炎热, 若是煤炭能够比木柴的燃烧时间长,可解决了大问题。   扩建之初的抱朴真道观提前考虑到了会来的太史令, 是以后院宽敞, 专门开辟了造纸之地, 他们身在此多, 外有移植过来的银杏树遮挡, 无人可以看见内里情况。   地上用石块垒着三个尽力一样的灶台, 旁边是打算试验的东西,辛离离造纸时用的对比方法,被太史令吸取精华加以改造,形成了他们自己的一种方式。   只见他们同时将地上的东西放置在炉灶中,一起点火,一个炉灶只单纯烧柴火,一个炉灶只放了一块媒,一个炉灶放了一堆媒。   放柴火的炉子已经被点燃,火苗攀爬在木柴上窜来窜去,很快就将柴火点燃,而其他两个炉子却丝毫没有动静。   辛离离默默退到司马佑安身后,冬日寒凉便是柴火炭盆烧着都不顶什么用,她就将主意打到了煤炭上,她记得看书的时候大背景提了一嘴,皇宫中烧着碳,那肯定是已经找到煤炭了。   她去试探司马佑安,说柴火不禁烧,要是有燃烧时间长的东西就好了,当时司马佑安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记到现在。   反正她说完,好似和司马佑安想到一处去了,开采煤炭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也不知京口县在书中是什么宝藏之地,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处煤炭,虽然找矿就找了两年,若不是陈柏卓给拿了一块从孩子那买的煤炭,恐怕至今还找不到,但可以烧煤了呀。   这种好事自然要告知太史令,太史令这些年总来抱朴真道观,专爱去一些偏僻地方,也不知在秘密搞什么,司马佑安一说这煤炭能烧,可以替代柴火,他们就来劲儿了。   亲自带人挖了个坑洞,将煤炭挑拣出来,初时见到黑黢黢的煤炭时,太史令们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蝇,就和现在瞧见煤炭没烧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出言提醒的,不然你会被他们围住,问上十万个为什么,别问她辛离离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想想她还觉得心有余悸。   长毛猫谢烁率先蹲了下去,猫猫试探伸爪,又换了一副鹿皮手套的他,毫不在乎地将炉灶中的煤炭中拿出,用劲掰开,确定是煤炭无疑,他思量半晌将煤炭扔了回去,目光瞟到隔壁烧得热烈的柴火上。   而后抽出两根燃烧的柴火,塞在了煤炭的炉子里,在柴火的灼烧下,黑色的煤炭表面浮起红色的点点,显然是被点着了。   “着了着了!”   有太史令高兴的说出声。   “还真能烧!现在要等它们能烧多久!”   见状,谢烁满意地站起身,率性地脱下手上新的鹿皮手套,将被煤炭染黑的它扔进了炉灶中,斜睨着眼神瞧着司马佑安和辛离离。   好似一只按住了蝴蝶,骄傲的长毛猫在等待夸奖。   辛离离捧场地拍手,厉害,真厉害!   司马佑安无语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就不信她辛离离不知道怎么点燃煤炭。   几人的眉眼官司可不在太史令的注意力上,拿着硬纸本的太史令疯狂记录:煤炭需用引燃物点燃方可燃烧!   很快,记录本子上的字多了起来:炉灶中的煤炭和木柴堆积过多,空气不流通,将导致不易燃烧。   煤炭燃烧的气味难闻,不可多闻,具体是否有毒需待进一步验证。   目前已知,一炉煤炭的燃烧时间可持续两个时辰,若用燃烧后的粉末将其盖之不会熄灭,反而尚有余温。   辛离离坐在阴凉处,捧着下巴看还在院中忙碌的太史令们——古代版的科学家,有他们在,都不需要自己提醒什么。   倒是开采煤矿的时候,需要让司马佑安转告,一定做好防护措施,支架要放好,就算是现代开采煤矿,还经常看见煤矿坍塌,将矿工压里面的新闻呢!   这个冬天,可以用上煤炭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家离离表示,画画要了血命了,什么是做衣裳,做衣裳是不可能的!   (不好意思略短小,咱们下面要开洛阳篇了,鼓掌)   ————   感谢在2022-02-18 06:41:03~2022-02-19 06: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 3瓶;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辞别道长们   小小的黑漆漆不起眼的煤炭, 可以燃烧出的热量是巨大的,它以便捷、燃烧时间长、释放热量大等特点,碾压式超过了木柴。   亲自动手做实验的太史令更是对此推崇, 他们仔细勘察了煤矿周边的地形地貌, 欲再找相似的煤矿,但最重要的事情是,回洛阳向陛下禀告。   曾经发现的黑金石(铁)矿,这两年在秘密开采中,为此京口县的县令因防患水灾、扑灭山火有功早就回洛阳述职,换了个差事, 如今的京口县令乃是陛下安排过来的人,与此同时为防止再次水漫京口,陛下派军队驻扎。   毫不被人们注意的旷野, 被军队圈了起来做为演练之所,那里日夜烧着木柴供黑金石锤炼,如今发现煤炭,太史令动手试验, 轻易发现, 煤炭热量高黑金石更容易炼化。   黑金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今已是万物复苏的春季, 抓紧时间开采煤炭,兴许能供百姓过冬, 事情紧急, 太史令不便停留, 欲要回洛阳。   太史令曾按下要举荐司马佑安的事情, 如今是时候正式将司马佑安引荐给陛下了。   司马佑安在抱朴真道观空忱子的名声, 便是身在洛阳的陛下都有所耳闻, 加之太史令经常以其为借口去京口县监督黑金石的开采,陛下可以说对这个名字熟悉到耳朵要生茧子了。   没有人会觉得司马佑安不能顺利进入太史令,他已经推却回洛阳推了几年,如今时机已到,是时候抽身离去了。   在这几年里,又接收了三名历练道长,收养了两个小道士的抱朴真道观生机勃勃,或是辛离离暗戳戳示意司马佑安,或是司马佑安自己的经验,打着抱朴真道观的名义,他们没少向百姓宣传利民小知识。   例如京口县的百姓现在已经不喝生水了,懂得水一定要喝热的,不然极其容易生病,此点由空空子亲自认证。   再例如辛离离对大家不洗头,任由跳蚤滋生这事深恶痛绝,鼓动司马佑安告诫人们要干净卫生,京口县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个人卫生便也愿意收拾整洁。   这都是对百姓们身体健康负责,抱朴真道观手里有着各家道观卖纸的分红,初时每年冬天都要发物资献爱心,后发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抱朴真道观教导湖边人们圈湖养鱼,免去打鱼之苦,又传授粗鄙的粪尿可为种地提供养分,让种庄稼的老农来了次大丰收,尤其是后者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   大立朝尚且处于农业大国的状态,百姓们的口粮全部依赖于种地的农民,粮食大丰收,既能稳定人心,还能填饱肚子,抱朴真道观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这回人们不止知道抱朴真道观有位能掐会算的空忱子,有一条万民修建的登天梯,还知道抱朴真道观传授纸张、养鱼、种地之法。   也许人们不知道洛阳的龙虎观,但他们一定知道京口县的抱朴真道观,从大立朝各地赶往抱朴真道观的人们越来越多,即使不靠着愈发壮大的山脚商街,抱朴真道观仅靠人们的一两个铜板的捐献,都能养活自己。   而这期间,司马佑安不止带着无甲,在发现无丑的组织领导能力后,将她也培养上了,新一代的道观主力军跟在司马佑安学习如何管理道观、怎样算账、如何同难缠的百姓打交道。   两人如同海绵一般疯狂吸收着,他们也知司马佑安是为了道观才没有去洛阳的,大家都很珍惜能够学习的机会。   曾经不稳重经常扒门大喊大叫的无甲成长为了所有小道长靠谱的大师兄,对算数敏感玩得转账本的无丑逐渐担负起了道观的日常营收。   司马佑安已有所预感自己今年会回洛阳,所以慢慢将身上担着的责任分给众人。   无虚道长不如司马佑安全能,也不如无甲无丑接收新知识快,但他耐得住苦,一心扑在道法上,又有司马佑安和空空子这两个道法高深之人做探讨,无虚道长对道法更加精进。   凡能坚持者,大抵都会成功,他们对其有信心。   道观需要有统筹能力的人,需要有懂俗物的人,但更需要如空空子道长和无虚道长一般的精神支柱。   偷偷藏了口吃的,正襟危坐的空空子一如往昔般做那个潇洒的老道士,他双眼依旧清澈,丝毫不见老年人的浑浊,那看透一切的眸子对司马佑安道:“要去洛阳了?”   司马佑安向其施了个道家的礼数,而后才规矩坐在他对面,说道:“正是。”   千言万语只汇在这两句话中,空空子不会对司马佑安道谢,说因为他抱朴真道观才会有如今的红火劲儿,抱朴真也是空忱子的家啊。   他老怀欣慰,初来道观尚且不到他胸口的孩子,如今已经快超过他了,去洛阳是好事,孩子们需要更广阔的天地飞翔,他开怀一笑,说道:“叫无虚过来,我与你再论次道法!”   初时来道观,年幼的司马佑安靠手指沾水写在案几上与空空子论了一天道,屋里无虚道长旁观。   此时,已经是道观小师叔的司马佑安与空空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论道,无虚道长再次旁观。   屋内,论起道法情绪高昂的空空子,激昂有力的声音和司马佑安清清冷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到门外。   依旧是无甲候在门口,等无虚道长开门给他们送热水。   无虚道长如往日一般摸摸无甲的头,红着眼眶有些伤感的无甲低声问:“师父,他们快论了一天道了,何时停歇?”   回头望去,一老一小还在兴头上,他道:“无妨,今日便让他们尽兴。”   无甲点头,转身擦了自己不受控制流泪的眸子,这一日所有的小道长都没有去玩,便是后来道观的道长们都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   与司马佑安一起经历过道观从落败到红火的小道长们,对司马佑安是最为依恋的,他们有的哭肿了眼,有的蒙着被子嚎啕大哭,有的呆坐着愣愣发神。   正等着司马佑安下山收拾行李的辛离离和袁依婉一家来了道观,为他们开山门的还是无甲,看见他们,无甲不争气地掉了几滴泪,赶忙擦去了将他们迎了进来。   他们一来,就代表小师叔要跟随他们下山了,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抱朴真道观了。   一行人沉默着,辛离离突的道:“你们可吃饭了?”   哪里能吃的下呢,无甲默默摇头,辛离离撸起袖子道:“走吧,随我去厨房做饭,你们不吃,空空子道长也得吃。”   撒上面粉,切下肉丁,放入野菜,一锅稀溜溜的疙瘩汤很快就做好了,知道他们现在吃不下东西,辛离离特意做的水了点,好让他们能喝下去。   膳食堂里小道长们无精打采地吃着,辛离离他们也捧着碗一起吃,看着他们就仿佛回到初来道观时,那时小道长们各个面黄肌瘦,好不容易有点吃的还要留着给师父和师祖吃,时间过得太快了。   就好像是街边的糖人,从糖丝吹成糖人,被他们拿在手上,又极快地化掉,流了一手黏腻的糖浆。   如今辛离离已经是百家求的小女郎了,司马佑安是大立朝有名的“神子”,袁依婉和陈柏卓成了婚,在婚后第三年生了个儿子,自此他们家有了三郎。   陈柏卓怀里小小的孩子伸手咿呀咿呀地想抓辛离离的头发,被陈柏卓按住,挠了几下痒痒,扭动着笑了起来。   在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中,他们要去往洛阳了。   作者有话说:   真心的付出,往往会收获真情。   ————感谢在2022-02-19 06:43:38~2022-02-20 06:4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福所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孤不欲见他   澄蓝的天边有着一望无际镶着金的红, 便连那洁白的云彩都染上了色,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的夕阳光都是温暖和煦的。   从早上便开始告别陆陆续续前来的百姓,一直便告别到了金乌西落, 有百姓嚷道:“天都快要黑了, 快让空忱子道长一家赶紧走罢!”   无数的百姓舍不得“神子”离去,有“神子”在的这些年里,他们有精神支撑、肚子里有食、身上有衣裳,已数不清“神子”提前告知他们天象,让他们避过了多少天灾。   他们惴惴不安,又想到抱朴真道观依旧伫立着, 空空子道长还是观主,这才稍放下心来。   “神子”道法高深、又会测算祥瑞妖灾,就算是到了洛阳也一定能惊呆他们的眼, 从抱朴真道观出去的“神子”,将会是他们的骄傲!   对道家有着天然敬畏的他们,对“神子”要去洛阳一事奉上了自己最真心的祝福。   牛车缓缓转动,在路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车辙, 百姓们跟在牛车后面相送, 这年头, 他们都是刚刚温饱, 家里甚至拿不出一个鸡蛋,能送给“神子”的唯有自己一腔热忱。   陆陆续续逐渐有人加入到相送的队伍中, 有陈柏卓这些年认识的友人、有在袁氏豆腐做过活的伙计、有躲在人群中的小渔村人们, 亦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辛家。   声势之浩大, 将县衙的县令都惊了出来, 他本欲组织衙役上前驱赶百姓, 但就连衙役们都没听他的话, 象征式地赶了两下,跟着一起送了起来。   京口县不大,短短的路程好似走了许多个时辰,城门外,牛车停下,司马佑安向所有前来相送者回了一个道家礼:“诸位,请回罢!”   一个个因劳作被晒得黝黑的百姓们露出一口牙来,争相喊着:“空忱子道长到了洛阳要狠狠出风头才是”、“望道长不相忘”、“道长有空多回抱朴真看看”。   也有那同陈柏卓、袁依婉送别的:“湖生在洛阳定下脚来,一定要送信给我们!”   “怕是再也吃不到夫人亲手做的豆腐了!”   “夫人好狠的心,这就把离离给带走了,悔矣,悔矣,合该当时磨的你定下亲事。”   车队迎着落日余晖缓缓驶离京口县的地界,他们回头望去,百姓们依旧站在原地,远远地还能瞧见他们在拼命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   质朴的人们最可爱了,他们想,今日的场景,他们怕是能记住一辈子。   司马佑安缓缓闭上眼,前世死去时万民痛哭要与他一起共存亡的百姓,逐渐和前来相送他的百姓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却赢来了他们真心的相护,他似有所明悟,刹那间懂得了辛离离父亲留下的羊皮纸卷的涵义。   民者,本也。   这兴许就是苍天准他重生让他懂得的道理。   车辙留下长长的痕迹,能将人颠散架子的牛车晃晃悠悠往前走着,太史令们早已骑上马,先一步赶到了洛阳,只留下拖家带口的他们和何七郎一家为伴慢悠悠往洛阳前进着。   前年,崔郎君去了趟边关做生意,突染恶疾,几夕间撒手而去,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万没想到崔郎君会突然离世。   但现在这个世道,能活过五十岁的人都是长寿了,崔郎君四十好几的人,除了真正的亲人会哭泣,大家只会贪恋他留下的巨额财产。   他的离世不出意外带来了崔氏旁支的震动,在崔氏嫡子们的干预下,他的生意被旁支们分得七零八落,他的儿子们艰难地保护住了一部分产业,但和袁依婉一家做的桌椅生意却没能护住。   新上任的崔家郎君自然不会留着会分走三成利益的他们,陈柏卓与他们周旋半月有余,最后实在是恶心于他们频出的昏招,又害怕他们会伤害袁依婉和辛离离,便与他们解除了每年都有上千两银子的合约,换了洛阳一处小宅子。   想也知道崔家不会给什么好房子,他们都没在意这个,想着到了洛阳,先租个院子,最好能同何七郎一家当邻居,然后将这房子出手,若是不好出,便将其租出去,最次也能让陈柏卓开家小铺子。   陈柏卓在京口县的生意本是想交给何七郎负责的,奈何何七郎心意已决,坚定地要同陈柏卓一起去洛阳,至于其父母,又只有他这么一个长子,与其惦念着他,索性跟着一起走。   鞭长莫及,就怕留在京口县的人不好好做生意,为此,陈柏卓特意拜托了抱朴真道观的无丑,不用她亲自参与,只需时不时去他铺子上晃悠一圈,就足以达到震慑目的。   何七郎那同理,无丑本不想沾上麻烦,但想着陈柏卓和司马佑安的关系,还是捏着鼻子应下了,总归不能和小师叔断了关系,麻烦些便麻烦些吧。   陈柏卓的生意做了这么些年,这点弯弯绕绕还是搞的定的,选的人也是没有二心的,但他其实也是怕他不在京口县坐镇,世家等人若是找麻烦,他们没办法处理,有抱朴真道观参与,任谁都要退避三分。   而袁依婉也心疼他们一家亲自动手收拾出来的房子,二十一云斋那也是辛离离付出心血,慢慢磨成的,她不想卖出去,便将做豆腐的手艺完整的传给了三郎母亲,又将客栈生意交付给了蕙娘,给她们雇好伙计,让她们时不时帮忙打扫一下房子。   不指着这两块能赚多少钱,只希望待他们有朝一日回到京口县,还能住上自己的屋子,司马佑安早就将房子又多租了二十年,他们定是能有机会回来的!   自家的屋子总归是舒服又不一样的,在牛车快要将人颠散架子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洛阳,崔郎君的长子小崔郎君,早就同夫人在城门外候了好些天。   见到他们亲切地迎了上去,为他们吹散了来到天子脚下洛阳的忐忑。   辛离离仰着头看向气派的洛阳城门,和京口县的黄土城墙一比,京口县的城墙犹如乡下家没钱修建随便盖的草屋,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恢弘高耸的城墙由一块块厚实的砖垒成,上面没有一丝缝隙,敞开的城门外,要入城的车队、百姓,足有五列。   洛阳宫城内,得知司马佑安已至洛阳的谢烁,主动参见陛下,太史令举荐司马佑安的折子已经交了上去,陛下已封司马佑安为监候郎,他今日是想请陛下面见司马佑安,让司马佑安在陛下面前露露脸。   司马冉泽勾着唇角,问道:“怎么?孤给空忱子一个监候郎,爱卿替他抱不平来了?”   监候郎确实职位不高,可以说是太史令最低级的官位了,同六品小官没甚区别,与空忱子做出的贡献相比,不太相配,煤炭若是利用的好,价值无量,谢烁有心让陛下再提拔提拔空忱子。   他相信只要陛下见到空忱子,定会认同空忱子的才华。   故意给监候郎的司马冉泽心里冷笑,以为他不知道,给谢烁出主意控制他吃五石散量的人是谁吗?   还有那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药丸子,上面裹了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亮粉,就忽悠众臣说是绝顶丹药,每□□着他吃,苦都能苦死他的东西,都是那空忱子小儿干的好事,还想让他见他,想得美。   还想高升,呵。   司马冉泽“嘶”了一声,头疾又犯,随手抓了个东西朝谢烁砸去,“孤不见他,让他给孤滚!”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你不见我???   作者:还让他滚,你会后悔的信不 第八十五章 帝王又犯病   薄纱飘浮后的宫殿内, 大立朝原本应年富力强,正值壮年的帝王,痛苦地抱着头, 他的脖子上青筋蹦出, 用尽了十足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在龙榻上打滚。   待一轮痛苦过去,他枕着一头乌发,大口喘息着,眼尾通红一片,妖娆又惹人怜惜。   衣裳大敞四开能看见内里白皙细腻的肌肤,脚上的木屐也不知踢到何处去了, 他赤足从宫殿内走出,无人敢看他。   他派出的人几经打探,在青州发现一个不会说话的小郎君, 兴冲冲而去败兴而归,那孩子自出生以来便在父母身边未从离去,不是他的安儿。   他的安儿在哪呢?   眼里浮上暴戾,回到寝殿中的他, 打掉了老宦官想要为他揉头的手, 他的视线在自己殿中的十二个宫女身上游走, 里面有八个世家安插的探子。   他晃荡着脚, 任由老宦官跪在地上为他擦拭干净,他踢了踢脚说道:“你歇着, 让她们来。”   满足的看见她们瑟缩, 粉嫩的指尖在要隔空点到探子身上时嫌恶地顿了一下, 随即偏到旁边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宫女身上, “就你, 过来。”   宫女低低道了声:“喏。”   她接过老宦官手里的白布, 重新放进温水中清洗,待白布也染上水中的温度,才轻柔放在年轻帝王的脚上擦拭起来。   殿内安静一片,偶有的水花声也引不起大家的注意,逐渐感到无聊的司马冉泽低头去瞧为他擦干净脚的宫女,宫女相貌中等偏上,不算颜值非常高的人,反而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有人喜欢艳丽充满攻击性的美貌,有人喜欢清粥小菜,有人就喜欢看得舒服的,他伸出手摸到了宫女的下巴上,感到这副躯体强自镇定下伪装的慌乱,舔了舔唇。   刚吃过一点五石散的他浑身都是热的,就连指尖都带着温度,宫女忍耐着他的指尖向下游离,在她的脖颈附近游走,似乎在丈量他能否一只手掐断,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正触碰到他的手指,他轻微地挑眉,起了些兴致。   老宦官自他小时就跟随着他,一眼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带着殿中的其他人撤离,可还有一个宫女留了下来,他们在干什么?   身为世家探子的宫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应该和宫女暧昧的帝王,手指继续摩擦着宫女的脖颈,眼却直勾勾注视着她们,四目相对,她如坠冰窟,一下摔倒在殿内。   司马冉泽倾身向前和她说话,声音却带着毒:“好看吗?”   他恶劣地笑起来,“带下去,杀了。”   宫女被走进来的侍卫捂住嘴拖了下去,自从不会再在这座宫城中出现。   他手里的宫女在听见他的话时很细微地抖了一下,披散的乌发落在她脸上,她嗅着香发瑟缩地想往后退去,被他的手牢牢扼住,不敢再动。   年轻的帝王眼神肆意,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脱了。”   粉色的宫裳一件件掉落在地,直到一句洁白的身躯带着羞耻感在他面前颤栗,他松开她的脖颈,反而执起她的手。   纤细的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还不如他这副养尊处优的手来得细腻。   他自嘲地勾唇,他的祖父是可以骑马御敌,扩张大立朝版图的优秀郎君,而他却只能在世家的控制下,装疯卖傻,便是习武都不能。   捏着她的指腹,他歪着细细咬着,丝毫不克制自己涌上的情绪,带着人上了床榻。   一场春事还未停歇,时刻盯着帝王的世家们却收到了他再一次毫无理由诛杀宫女,他又犯病了的消息!   帝王尚无子!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啧 第八十六章 陈柏卓旧宅   洛阳不愧为大立朝又一国都, 巍峨、浑厚、又充满着文艺的气息,整座城市分为宫城、皇城与罗城(外城)。   罗城起着防护作用,足有八座城门, 最中央的便是宽约二十八米的南墙定鼎门。   从定鼎门东门进入, 便踏上了可以直通皇城和宫城,将罗城、皇城、宫城连在一条中轴的天街上,天街正中间的官道唯有官员可以行走,普通百姓只能在两侧走动。   然而作为这座城市的主干道,天街最宽处足有一百四十米,即使中间官道不让行走, 两侧的道路也容得下牛车并排五辆行驶,辛离离家和何家的牛车车队便同一起进城门的小崔郎君共同走着。   辛离离从牛车上探出头,新奇地打量着这座历史悠久, 出过众多皇帝的洛阳城,感受着它的恢弘大气。   踏入罗城,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将一百零三座四方型的坊串联了起来,形成了棋盘式的格局, 每一个棋格中, 人们往来交通、互通有无。   小崔郎君介绍道:“罗城东北和南部也被我们叫做里坊, 是大家生活住宿所在, 若要采买则可以去南、西、北三市,其中以北市价格最为便宜, 南市规模最大, 西市居中。”   那大家生活的里坊又是怎么区分的?不待辛离离询问, 踏上洛河上的天津桥, 她就明白了。   洛河以南房屋院落精致, 在天津桥最高处她甚至能瞧见那雕梁画栋的宅院中假山流水的园林, 可见是达官显贵、世家豪绅所在之处,再一扭头,家燕飞在低矮的房檐中寻觅食物,成片的平民居出现在眼前。   因着司马佑安要成为太史令的一员,故而袁依婉和辛离离想在皇城附近寻一处宅院住,以他之才华秉性,定有一日够格上早朝,那当然是越近越好。   奈何这种房屋有市无价,想买也买不到,也没有谁会愿意出手转让。   在京口县积累的几年财富,不说别的,掏出一万两银子在南面购置个宅院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小崔郎君亲自干起了跑腿的活计,他们将车队安置在客栈中,两家便跟着小崔郎君走在青石板路上。   一连看了三处宅院,何家夫人明显对华和坊内的房屋感兴趣,价格适中,最重要的是街坊邻居幼儿多,且坊内就有私塾,路过时还能听见朗朗读书声,简直太适合她家幼儿了。   辛离离是对自己住的地方不挑,不管哪一处宅院都比京口县的要精致豪华,不说别的,单从用料上来看,南面的宅院都是用青砖盖成的,京口县那多的是黄泥的房子。   陈柏卓自打进了这洛阳城就有些恍惚,不管随处瞥到哪都有一种熟悉之感,尤其踏上最后一幢房屋所在的街道,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已做夫妻五载,他的不对劲袁依婉一眼就瞧了出来,故而在小崔郎君不好意思的介绍这最后一处房源时,她直接拍板买了下来,如此,何家也买了相中之房。   两家相距不远,三条街的路程,且同在华和坊内,依旧可以走动。   借着小崔郎君在洛阳经营的人脉,两处房产很快就过了户,处在青牛街上一直空置的宅院终于有了新主人,花费比预计的要高些,原本想着一万两银子封顶,可这处宅院要价一万三千两并不讲价,因着陈柏卓至今未想起自己的身份,故而房子挂在了袁依婉名下。   宅院小而精,同洛阳城的坊一样都是四四方方的,院内有一处梅林,甚至还有一个小池塘,内里荷花开得正艳,可见上任主人虽着急出手,也在好好维护宅院,他们只需稍微打扫下,便能直接入住。   辛离离拎着裙摆在新房子内来回跑着,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而陈柏卓则自打踏入这个宅院就觉处处熟悉,尤其是辛离离找茅厕时,他竟直接给辛离离指出了方向。   司马佑安一边收拾自己的行礼,一边只觉造化弄人,华和坊青牛街,反叛军的大本营,而被这个坊呈包围之状的此处房屋,乃是反叛军的首领——陈柏卓秘密居住之地,可谓兜兜转转,陈柏卓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宅子。   前世调查陈柏卓时,他曾浏览过他的生平,在抱朴真道观起火后,失去记忆的陈柏卓凭借着满腔愤满,要到洛阳城状告白鹤观,因缘巧合之下,他碰见了自己曾经的兄弟,被接回了家。   而后几年他在熟悉的地方慢慢恢复记忆,暗中壮大自己的反叛军队伍,终于揭竿而起,给了大立朝一个差点落幕的结果。   如今,距离陈柏卓失去记忆□□年之久,陈柏卓迟迟未归,尚且还不是反叛军只是一群愤愤不平的乌合之众,只怕早已是一盘散沙,不然如何会缺钱到连陈柏卓的房子都要卖了。   想到自家花出去的一万三千两,饶是他也忍不住抽了下唇角,他已不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当朝国师,一个铜板要掰成两个花的日子他也经历过,他知晓赚钱不易,生活艰难,想到这房子原本可以不用花钱买下来,他按住额头,算了,此事还是让陈柏卓自己处理。   他这些年时不时头痛,又回了自己的老地盘,只怕不久就会恢复记忆,他垂下眸子,眸中晦涩,已成家有子的你,若还要去当反叛军……   那便依旧敌人!   被司马佑安想到最坏结果的陈柏卓,正抱着头痛得流了一脸汗,许多的片段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让这个高大的汉子在刚铺好的床榻上蜷缩成了一团。   他时不时就会头痛,袁依婉都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痛成这样,将怀中的小儿子塞给辛离离,她便去照顾陈柏卓了。   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温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想起些什么?你是洛阳人士?”   听他口音她就隐隐有所感,是那种不纯正的雅音,像是学了许久,有了八分相像。   陈柏卓攥着袁依婉的手,又怕弄疼她,克制着自己的力气道:“我不记得了,但我自打进了洛阳就有种熟悉感,脑中闪过许多陌生的画面。”   “别想了,打明天起我陪你在洛阳城里转转,看你能想出来多少。”   “嗯。”   两人定好规划,辛离离一手牵着表弟的手,一手拎着食盒兴冲冲出了家门,和邻居打好交道的第一步,是给邻居送吃的,拉近彼此距离!   小孩子平日就爱黏着浑身香香的,其实全是食物香气的辛离离,听话地迈着小短腿跟着阿姊,没吵没闹要抱,他人虽小,但也知道家里只有父亲才会惯着他。   青牛街很长,远远望不到头,但华和坊内她家新房子周边只有三户邻居,对面两户,旁边一户,她率先敲开了左侧的大门,不等人家发问便示意端着小盘子上面摆放了四个精致糕点的三郎上前。   开门的人不是门郎,一身粗布短褐但极有架势,一瞧三郎的脸就愣了下,再瞧辛离离是个女郎,戒备心降了下来,辛离离甜甜道:“婶子下午好,我们是你隔壁新搬来的人家,初来乍到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几块糕点送婶子尝尝。”   婶子脸上表情一变,恨恨低声道了句:“真卖出去了?!个混小子,等他回来非得扒了他的皮!”   她深呼吸几次,蹲下身将盘子接了过来,还慈爱地摸了摸三郎的头,越看三郎的眉眼越喜欢,问道:“女郎可愿带着弟弟上我家坐会儿?”   这当然是不行的,邻居们的品性她都还没摸清楚,再加上带着三郎,她可要考虑到三郎的安全,就在门口送是最好的,她当即拿出自己的食盒给她看,说道:“不了婶子,我还要给其他送呢。”   婶子只能作罢,说道:“女郎等等,我将盘子还你。”   说完风风火火回去换盘子装糕点,回来的时候,还给装满了桂花糖,辛离离笑得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一换一还,感情又增进了!   只是好歹也住着精致的宅院,怎么没有奴仆,反而是自己开门?   她家没有奴仆是因为京口县那小地方根本用不上,换了这个房子之后,他们也需要雇几个人帮忙打扫一下卫生,不然大院子自己可怎么收拾的过来。   那邻居家为何不雇人呢?   许是看出了辛离离的疑惑,婶子爽快道:“咱是农家出身,搞不来那套,自己住才舒服!话说小女郎,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买了旁边的宅子,这宅子卖的可贵,还不让赊账。”   辛离离脸上的笑都僵了一下,不提钱咱们还能是好邻居,提钱她就心痛,这宅子把她家家底掏空一多半,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做生意容易么,买个洛阳房子哗啦就没了!   一万三千两她都能在京口县置办五处宅院往外租钱了!   她拿了快桂花糖塞三郎手里,幽幽道:“是我家兄长要来洛阳当官,所以我家才举家搬来的,若不是为了他,我们就去买北面的便宜房子了。”   婶子听到当官两个字一张脸可谓精彩万分,颤着音问道:“你兄长是当官的?什么官?”   辛离离被问的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啊,只能尽力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说:“是太史令的一个小官。”   “太史令啊。”婶子表情和缓了许多,再提不出挽留辛离离的话,目送着她又去敲对面的门。   对面开门的是个扶柳之姿的年轻妇人,这家人一样没有奴仆帮忙打扫,婶子倚在门边嗤笑,她分外看不上这个人。   年轻妇人白了眼婶子,问出了一样的话,在听见辛离离兄长是个当官的人,不禁诧异道:“你父亲不是做生意的吗?那小崔郎君说你家是跑商的啊!”   她知晓的多些,若不是小崔郎君从中搭线,她们也不可能卖房子给辛离离家啊!   一颗心顿时凉个彻底,只听辛离离道:“我父亲经商和我兄长当官不冲突啊,我兄长是个道士,家里人经商影响不到他。”   如今的大立朝商人地位低下,商人的子嗣都是不能当官的,好在司马佑安是以空忱子的身份入的太史令,不然还真不好弄。   年轻妇人和婶子一样目送着辛离离去敲了最后一家的房门,和他们家出来的两个有着如花美貌的女郎对视,大家纷纷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又庆幸,好在只是个太史令的小官,成不了气候。   这种想法在陆陆续续不断有人来寻司马佑安,且有一半都是穿着官服或是官员的亲眷时,破碎了。   不是只是太史令的小官吗?!   司马佑安确实是太史令的小官,但架不住他是抱朴真道观的小师叔,被人们奉为“神子”啊!   就问凡是用纸张写过字的人,谁不知道空忱子道长?   但凡有向道之心者,谁不知道空忱子道长?   空忱子道长终于来了洛阳,可不得拜见一二,讨论道法!顺便讨点献给陛下的丹药吃,他们也想延年益寿!   三家邻居便只能木着一张脸藏在门后,看辛离离出来送司马佑安。   太史令的官员唯有官阶最高的太史令能着绯袍,其余人皆穿白衣,用不同颜色腰带区分职能,着金丝带者掌天文历法史书记载,着红腰带者掌三辰时日祥瑞妖灾,再往上便是如谢烁一般的着黑腰带地位高之者。   已经在太史令入职,并领了一套太史令服侍的司马佑安,此刻白衣飘飘,金色发带在发中随意穿梭,最长的一端坠在了腰间,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他纤细有力的腰腹上,并十分想将金色束腰给扒下来。   清冷着一双眸子的司马佑安在辛离离直勾勾的目光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发,顺带用宽袖遮住了她看了许久的腰,接过她提着的食盒道:“你且回罢。”   辛离离不死心的问:“你真的不用我送吗?我可以把你送到太史令再回来啊!你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太史令的官员们他熟的不能再熟,每年在抱朴真道观都能见到他们,他去太史一事他们期待许久,据说准备了好些实验,就等他过去一起研究,根本没有人会想欺负他,甚至大家还夸赞陛下会选官职,监候郎可谓最清闲的职位之一,有时间做大量私活,谁会想欺负他。   只怕是她辛离离想去参观一圈。   他冷淡道:“不必,且你也进不去。”   辛离离丧气了,摆手赶人,“行吧,你走罢,我回去补个回笼觉。”   司马佑安:……   他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没坐牛车,散步一样往太史的方向而去,忽略了那些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   在他走后,三位邻居对视,要不他们搬家吧?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家的邻居:咋就来了个当官的!一窝贼里混进来个当官的,苍天啊!   (解封了!我终于可以正常更新了!!!撒花,这章有红包,你看,我说让你们快点看吧,果然上一章被锁了,我明明写的那么清水,还被锁了,啧)   ———— 第八十七章 相见路漫漫   司马佑安进了太史, 被谢烁的父亲,当代太史令亲自询问生活方面可有困难,甚至和蔼地带着他逛了一圈太史, 将他安排在了儿子干活的房间内, 方才挥挥衣袖离去了。   他尚且还惦记着谢烁弄回来的煤炭!   司马佑安平静地坐在谢烁的对面,同他道:“流光兄。”   谢烁年过二十便及冠成年,有了自己的字,在大立朝称呼对方的字方显亲切,谢烁扬着下巴嗯了一声,说道:“这些史书你且别弄了, 一会儿我安排人帮你整理,你去炼炉丹药,我好呈给陛下。”   自在京口县发现了黑金石矿, 谢烁便一跃成为了太史中的待诏,随时听候陛下的诏令,虽官职不如灵台丞,但仅凭借他能和陛下说上话, 他便在太史中无人敢惹。   以他自傲的性格, 让司马佑安练丹药呈给陛下, 必会接一句目的, 例如好方便让陛下召见你,然后等司马佑安向他道谢, 然而他只是简单让炼炉丹药。   司马佑安书写中的手停下, 他曾听同僚提起过, 谢烁一直扬言要将他引荐给陛下, 此事突然没了下文, 只怕是他舅父不愿见他。   他眉梢轻微挑起, 清冷的面容更加冷冽。   几年未见,他的舅父在大立朝各地悄悄开采矿石,迅速积攒实力,与此同时脾气也是一日复一日古怪起来,整日沉迷于五石散等物。   之前在京口县是鞭长莫及,如今他已归来,这定是不行的。   遂问道:“陛下不愿见我?”   被点破了,谢烁抱着臂膀倚在墙壁上,骄矜道:“我同陛下举荐你,陛下将我打发走了。”   “煤炭可呈给陛下了?陛下有何安排?”   说正事,谢烁正色回道:“陛下的意思是先让当地的百姓尝试,同时大范围搜寻煤矿。”   司马佑安了然,这便是不愿让洛阳率先知道煤矿的意思,他的舅父还想再继续蛰伏,可世家和各地藩王蠢蠢欲动,给不了他多少时间韬光养晦了,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爪牙。   他微微呼出口气,回了洛阳长得肖似他母亲的他,就做好准备会被认出来了,但舅父不见他,倒是让他没有想到,他的一切打算都建立在与舅父相认的基础上。   踏上洛阳的土地,与亲人只隔一座宫墙,那思念之情便如惊涛骇浪的海浪,止都止不住,他想舅父了,那个明明没有比他大几岁,却承担起父亲之责的男人,即使头疾严重,也不曾对他讲过一句重话。   他不见他,那他去见他。   没有听从谢烁之言将工作丢给其他同僚,他认认真真抄写完毕史册,才被见他忙完的太史令们给带走做实验。   观测天象有什么好玩的,他们最近发现了一见妙事,一位老农捡了掉落在地的树枝,不知是和品种插在自己的果树上,结果你猜怎么着,等开花结果的时候,一颗树上结了两种不同的果子,且树木依旧繁盛,你说有趣不有趣。   司马佑安跟着他们尝试了一下午,因心里始终惦记着舅父,拒绝了他们的宴请,早早下衙回家,那叫一个准时准点,让周围邻居都摸清了他的行动轨迹。   次日到了太史令,他提着一盒子不让同僚们看的东西坐进了太史令的丹房,若是有人进来,定会惊讶于他拿出的物品。   一罐蜂蜜,二罐糖浆,几碟辛离离做糕点剩下的鲜花粉末,红的、黄的、白的,颜色不一而足,一碗已经在家被熬煮地粘稠的药浆。   他给舅父练的“丹药”实则全是或强身健体、或清热解肺的药丸。   自空纯子死在大牢中,桓家便断了丹药供应,为避免被发现,他们又托另外的道长来炼制,而就在此时,司马佑安也献上了自己的药丸丹药。   摆在司马冉泽面前的便是桓家特意给他寻来的仙丹,以及太史令呈上来的抱朴真道观空忱子炼制的丹药。   他的丹药颜色之诡异,外表五彩斑斓,那上面的红,让人瞧之就有剧毒,甚至还有一道紫色的条纹,闻之就更让人难以忍受了,那是一种怎样的臭啊,就好像是打翻了隔夜的泔水那么臭。   最重要的是,体积足有婴儿拳头之大,让司马冉泽怀疑空忱子是想噎死他!   司马冉泽的脸当即就绿了。   在他旁边的桓家丹药,圆润的体积,棕褐色泛着银光的外皮,只有拇指盖大小,与他炼制的丹药一比,那叫一个娇小可爱。   几乎是没有想,司马冉泽就伸手选了桓家的丹药,吃都吃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个两个了。   哪知,兴许是司马佑安的丹药炼制的太过与众不同,感觉吃下去就能双腿一蹬升仙了,在太史令极力推荐空忱子的丹药时,桓家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顺着太史令的话夸赞了一番,收回了自己炼制的仙丹。   桓家本就担忧空纯子一事败露,新找的道士炼制的丹药药效尚且不知如何,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继续献丹,若是此刻撇清关系,让司马冉泽吃空忱子炼制的丹药,他们家就能全身而退,适时掩藏,等陛下神智不清甚至突然暴毙也怀疑不到桓家头上。   就这样,司马冉泽后续再吃的丹药,均由司马佑安炼制,他通过谢烁传回来的舅父身体状况,时时与空空子探讨调整药丸,多以解毒为主,尤其是解五石散的毒。   兴许是心里恨司马冉泽不怜惜自己的身体,还吃五石散,司马佑安故意加了黄莲等物,让本就怕苦的舅父长长记性。   这一加就是五年,今日这次,想见舅父的心占了上风,他终于决定要给他舅父捏些味道甜腻的药丸了。   将药浆小心倒在纸上,小火慢烘,待其稍稍变硬,他便净了手,一边刷上蜂蜜,一边将药浆搓成颗颗小巧的药丸。   而后将花粉倒入糖浆内搅拌,若是以往,他都是将花粉随意倒入,搅拌两下能出什么颜色就出什么颜色,这次他将糖浆分了类,很仔细的将每种颜色的花粉分别倒入,而后将药丸扔进染了色的糖浆内,裹上颜色不一的外壳。   又将药丸放置在冰块中,待糖变硬,亮晶晶纯色的药丸便做好了。   谢烁连看都没看,拿着药丸就进宫去找司马冉泽了,司马冉泽一听他来献丹,那简直连牙都在疼。   在谢烁提出陛下不如召见一下空忱子,还可商量改进一下丹药的成效时,司马冉泽直截了当道:“滚!”   放置在托盘中被红布盖上的瓷瓶被司马冉泽连红布扔在了床榻最里面,还愤愤地用被子给盖上了,做完这些,他才舒坦了。   以往这些丹药,那都是要让老宦官找到,再费劲力气才能哄他吃下去的。   他不喜这丹药,但又十分享受被从小照顾到大的老宦官哄着吃药,又知这丹药是为他治身体的,所以对其是又恨又爱,索性先藏起来再说。   待那晚被他临时起意宠幸过的宫女,再一次被他扔在床榻之上,腰间硌到瓷瓶,将其拿出时,司马冉泽兴致全无,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那瓷瓶。   他衣襟四散,眼尾挑起,突地勾着唇道:“此乃太史献上的仙丹,你想不想尝尝?”   宫女跪在床榻上,悄悄抬眼瞧见他此刻的魅惑之态,赶忙低下头去,手指微颤地拔下瓷瓶的封口,还以为自己死期到了,视死如归地倒出了一粒染着黄色糖浆的糖丸?   司马冉泽闭着眸,只要不睁开,他就不用看到那颜色有时如屎一般、有时又鲜艳的似要毒死他的丹药,在脑中勾勒出宫女见到丹药大惊失色,又不得不吃下去,因药丸太大会被噎到的精彩表情,他手指敲在翘起的膝盖上,说道:“吃下去。”   宫女将药丸送入唇中,硬硬的糖壳被咬开,虽有淡淡苦涩的药味证明这确实是丹药,但更多的是蜂蜜的甜和最后遗留在唇舌间的花香,自进了宫后,她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尝过糖块了。   眼眸微湿,在听见司马冉泽询问她味道时,她整个人跪趴在床榻上未这位年轻帝王行礼,而后压抑着自己,带着丝哭腔道:“谢陛下恩典。”   还以为是被怪异药丸给弄怕了,他恶劣道:“如此,你再吃一颗如何?”   丹药珍贵,宫女摸不准他的意思,小心问道:“奴可以吗?”   司马冉泽微微挑眉,“你不愿意?”   “奴愿!”宫女飞快地又倒出一颗红色的糖浆药丸,是牡丹花味的,她脸上流露出了小女孩才有的欣喜表情。   过于兴奋,与司马冉泽想象中痛苦的声音相差十万八千里,成功让他睁开了眼,入目便是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沉着冷静的宫女,笑得天真淳朴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蹙起眉,伸手一把将宫女手中的瓷瓶夺了过来,发狠了般往床榻上倒着,很快颗颗晶亮的药丸洒满了薄被。   捻起一颗放在眼前观察,越看司马冉泽的唇角便翘得越高,可眼里却充斥着被玩弄后羞恼的风暴。   恨恨扔进嘴里一颗,是被他喜爱的甜味!   原来空忱子也不是不会炼制,可这样的丹药为何现在才呈给他?   让他吃了五年的大药丸,空忱子道长,好样的,是嫌弃孤,不愿意给孤费精力炼制,还是你故意的?   孤不见你,你倒是能练出甜的药丸了。   呵!   “砰”地一声,瓷瓶被暴怒地帝王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流光兄,陛下还是不愿召见我的话,我能否请求见他?”一连几日,司马佑安差不多炼制了够舅父吃一月的丹药,但依旧没能入宫面见舅父。   他不禁怀疑他的舅父再一次被世家控制,又或者身体抱恙,清冷的脸上便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谢烁也不好说这几日陛下每次见了他呈丹药都阴晴不定,要笑不笑的,只道:“空忱子若想面见陛下,只怕唯有再研制些什么东西了,我好帮你再次举荐。”   “多谢流光兄。”   他要的就是谢烁承诺,会帮他将东西带进宫。   回了家,他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内,展开一张巨大的能够铺满一整张桌子的宣纸,他提笔在上面画起大立朝的舆图,得益于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分毫不差地给描了出来。   等辛离离端着糕点进来的时候,就被一整张地图给冲击了,默默放下奶糕,她提起裙摆就要溜,而后就被司马佑安留下了。   司马佑安本是想让什么都知道,但藏着不说的辛离离,帮他把关,他要在舆图上标注出金矿,献给舅父。   舅父震惊之下召他相见是最好的结果,震怒之下着人查他生平次之,若是想对他下手,但凡瞧见他这张脸都能达到他的目的。   奈何辛离离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出主意,看舆图还有何改进之处,便指着舆图说地图应该如何绘制,比如咱们等比例缩小一下,如果这实在搞不了,那山川河流画画好,这小三角是什么鬼。   虽然她也知道以前的舆图简单的一批,但也太潦草了,她索性拿了根笔在他身边涂涂画画,很快司马佑安默画出来的舆图上,增添了许多东西,让人一目了然。   打了个哈欠,在袁依婉第三次过来催促他们回去休息时,辛离离扔下毛笔,努力睁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睛道:“不行,太困了,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套邻居话,问问他们在哪做生意呢。”   司马佑安在心里同情了提心吊胆的邻居半晌,没有将舆图收起,反而更加细心的画着,大立朝整个版图如同让人从中撕裂的半片树叶,看着疆域辽阔,且都是平原,但肥沃的土壤全被世家和藩王占据,留给他舅父的大立朝千疮百孔。   他先是将前世经他之手开采的金矿标注出来,十分形象的在旁边罗列着金塔,随即仔细回顾曾经听闻哪位藩王和世家联手,献出一座金矿的事。   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他将画了一点的舆图收起,藏于书桌下面的暗板内,这还是他托陈柏卓帮他专门打造的书桌,暗板设在书桌桌面之下,一直未有用过,若不是怕邻居们深夜造访,他也不会用的。   也不知他的邻居们再忙什么,每每都能和出门的陈柏卓错开见面的机会。   他的邻居们此刻正在婶子家召开会议。   “这段日子大家再辛苦些,一定要盯紧了那当官的小郎君!”   “婶子放心,那小郎君平日里除了去太史令就是回家,根本没有机会了解咱们。”   “好,老六快将赌坊的事情理顺了,等老六老四回来,我们一定要赶走隔壁一家!”   作者有话说:   司马冉泽:让我吃大药丸,呵,孤就不见!   陈柏卓的属下们:小郎君又去太史令了,赶紧跟上。   陈柏卓出门后,邻居家的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至今还没有同邻居们碰过面的陈柏卓:邻居们做生意真辛苦。   (被锁的那章不影响后续进展哈,我在争取给它解锁!)   ———— 第八十八章 非逼你相见   来到洛阳近一个月, 非但没有和舅父见上面,就连陈柏卓都没能同自己的老部下相认,更加让他的邻居们绝望的是, 辛离离从她们嘴里套出她们做生意的地方, 已经踩好点准备在他们同街的地方租间铺子了。   继他们身边住着位当官的,他们家做生意的街上也要开一家当官亲眷的铺子了!   如此,兴许是冥冥之中天意不让他们相见,司马佑安原本有些焦灼的心也沉了下来。   他更加细心地描绘舆图,终于赶在每月的沐休之日前,将卷着的舆图交给谢烁, 他眼里满是血丝,却并不影响他的清流之姿。   说道:“流光兄,麻烦你将此物呈给陛下。”   在谢烁想要打开卷轴时, 他按住,郑重道:“流光兄,不可给除陛下之位的任何人看!此物看之,恐生事端, 兴许有性命之忧, 我且能同你保证, 这绝对是对陛下有利之物, 如有差错我一力承担。”   谢烁闻言,将卷轴塞进宽袖中, 翻身上马, 逆着光同司马佑安道:“空忱子也太小看我了, 我自是信的, 待事成之后, 空忱子当得好好谢我才是。”   司马佑安眉眼温和下来, “自然。”   白马朝着宫廷而去,他整理了一番仪容,也慢步回了家。   太史令办公之所同其他官署并不在一处,它处在更加偏僻之所,是以一路人都遇不到几位穿着官袍的官员。   也是以,他这个小小的空忱子道长,至今还没见过世家之人,也没有被认识他母亲的故人认出。   而另一面,谢烁凭借自己是陛下的待诏,顶着要被世家们的视线烧死的压力,将空忱子要献给陛下的东西呈上了。   被世家们当做傀儡,已经听他们吵架吵厌烦的司马冉泽饶有兴致地打开了谢烁呈上的东西,打心里想,若是空忱子不写点有用的东西,他就直接将人再贬一级。   宽大的舆图遮挡住了珠帘后他紧缩的眼眸,他将那详细绘就的舆图慢慢展开,再看见那金矿二字,奋力控制住自己,若无其事将其卷了起来,似笑非笑道:“谢侍招,孤是不是平日太宠爱你了,让你在众臣面前,将这等无趣的东西呈给孤!还不快滚!”   莫名被骂,谢烁已经嫩做到心如止水,也不是被帝王骂一次两次,迅速撤走。   司马冉泽像是毫不在意地将舆图扔在了龙榻之上,自己身子一歪就半躺在其上,宽袖落于舆图上,将其遮掩起来。   下面有世家之人看不过去,也只当自己眼瞎,他们这位帝王,向来做事没个规矩。   以四大家族为首,他们继续输出自己观点:“不立储君国必将动荡,陛下一直无子,不如今年再扩充后宫。”   之后就要扩充多少人,从哪几位世家中出人展开了激烈探讨。   司马冉泽驻着脑袋闭着眸子一副被他们聊睡着的模样,等他们争了半天谁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家族的利益,都想往后宫塞人,一抬头就瞧见根本没听他们说话的帝王已经睡着了!   “陛下,陛下?!”   殿中一片寂静,老宦官轻轻为司马冉泽披上披风,诸位世家铁青着脸从殿中退去,愈发觉得司马冉泽胡闹!   待他们走后司马冉泽才睁开了眸子,嗤笑一声,想往他的后宫塞人,无非是想让他们家族的女儿诞下孩儿,好顺利继承这帝王之位,都不用造反就能兵不血刃将这大立朝换个姓。   他抄起舆图打开看之,瞧见上面的一座座金矿,心情突地变好,这空忱子倒却是个人才。   随即他眼神又阴沉下来,他都不知道这些金矿的情况,空忱子又是从何而知?会是陷阱?   金子,养军队他最缺的就是钱,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纵然面前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他需要见一面空忱子。   招过老宦官扶着他往寝殿走,他问道:“明日沐休是不是?”   老宦官道了句是,他压下自己现在就要召见的心,恶劣说道:“那正好,我便顺了谢侍招的意,明日召见空忱子。”   任谁在沐休之日被突然召见,心情都不会好,一直惯爱偷懒的年轻帝王对此颇有心得,跃跃欲试想要看见空忱子沐休飞了的痛苦表情。   又安排好让谢烁将对空忱子的调查情况呈上来,便哼着小曲,回到了寝殿,轻纱后面,宫女鱼贯而出,只有一人留在原地,却是这段日子经常被他拖到床榻上的耐看宫女。   宫女低眉顺眼跪在原地不敢移动,余光瞧见年轻帝王手里拿着东西走来走去,似是十分兴奋根本顾不上自己,悄悄松了口气。   可也就是这口气,让对人表情十分敏感的帝王捕捉到了。   司马冉泽蹲在她面前,瞧见她受惊之下睁圆了的眸子,戳了戳她脸颊,问道:“怕孤啊?”   宫女赶忙低头:“奴不敢!”   他伸出手指拉开她的衣襟,在瞧见上面布满的痕迹时,眯起了眸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欢愉月余,这为年轻帝王,终于想知道宫女的名字了。   宫女忍耐着帝王的手指,眼里却有悲伤流露,她道:“回陛下,奴无名。”   无名?在宫廷中无名之人,唯有犯官之女,“你父何罪?”   宫女回道:“奴易不知,八年前父亲突然被抓走,奴便被送入了宫中。”   八年前,安儿失踪,他哀恸之下做出反击,哪料羽翼未成反被世家打击,赢来了更深的制约,同年,世家为杀鸡儆猴,处置了一批听他话的官员,便是连罪名都未安,嚣张至此。   他轻声道:“你倒是比孤还可怜。”至少孤还有名字。   “你父曾给你取名为何?”   宫女面露恍惚,“盈华。”   年轻帝王心思一动,扯下身旁因微风而漂浮的轻纱,覆在冰凉的地面上,很快轻纱便湿哒哒皱成一团。   接连的放肆让次日睁开眼的司马冉泽神清气爽,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催促谢烁赶在空忱子到来前将他的调查情况给自己。   可与他相对的是被地面寒凉激到,小腹坠疼的在床榻上忍耐着不出声的盈华,她在等待他离去,可哪知他就向扎根在了寝室一般。   司马冉泽一掀床帘,瞧见面如纸色的盈华,当即皱眉。   盈华拖着病体,挣扎着给他行礼,他命老宦官去请信任的医者,医者搭脉之后,不敢多言,只道:“胎相未稳,凉气入体。”   此言一出,盈华颤抖地更加厉害,在这个宫里,谁都知道,怀孕的女子是活不下去的,她泪流满面跪在床榻之上,只期盼面前的年轻帝王留她一命。   四下无人,年轻帝王脸色阴霾,伸手掐住她脖颈将她提溜了起来,阴森森道:“你竟怀孕了!”   屋内,刚对盈华起了些怜惜之意的年轻帝王,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他不准许他的孩子如他一般,活着不如死了!   门外老宦官叹息一声,拿过了谢烁连夜写的调查结果,在瞧见五年前空忱子道长还因不能言语,被百姓说为是老天对他的嫉妒而心中一动。   再瞧年岁,十六岁!   公主殿下的儿郎若是活着,便是十六岁。   可惜,空忱子道长一家人俱在,有母亲有阿妹。   老宦官又叹一口气,刚刚升起地激动之情散了,只能吩咐道:“先将人带过来。”   这毒辣的天,得把道长晒成什么样。   远远一道清隽的人影走来,他一身白衣金腰带束身,领口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一处,即使隔着老远,都能察觉到他的出尘之姿。   人越走近,近到眼睛已经有些花的老宦官可以瞧见他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我要向大声舅舅表白!   ————   感谢在2022-02-24 07:32:12~2022-02-25 07: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银铜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舅甥终相认   老宦官手里记载空忱子道长生平的纸张散了一地。   随着他迎光而至, 老宦官似是瞧见了多年前,在宫内欢快跑着的身影,那是一个开朗明媚的女郎, 骄傲、张扬、擅骑射, 喜穿红衣,为防止幼弟寻不到自己,还在脚腕上栓了个小巧的铃铛。   宫中到处都充满了她的笑声与铃铛声,一时间,对面之人就和记忆中年幼公主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他浑浊的双眼尽力睁着不让充斥的泪水遮挡视线,哆嗦着询问:“小殿下?”   公主对他们极好, 当年公主诞子他们极为欣喜,暗地里称呼司马佑安为小殿下,他不知, 他因激动而失声,那一声小殿下,也只是动了动唇。   可司马佑安认出了他的嘴型,看着这陪伴在舅父身边日益苍老的宦官, 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是他的小殿下。   他回来了。   饶是在宫中锻炼多年, 老宦官也隐藏不住真实的情绪, 他挥退院内诸人,转身就去拍门:“陛下, 陛下!陛下!”   昏暗的屋内, 年轻帝王双目赤红, 头疾再犯, 但掐着盈华的手力气不减, 盈华挣扎地动作渐渐弱了下来, 满脸绝望。   也就是在这时,房门被老宦官拍地震天响,司马冉泽猛地回头,怒气攻心“啪”地将盈华摔在地上,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盈华捧着自己脖子不敢大声咳嗽,尽力呼吸着,艰难挪动自己身体,爬到了房间角落内,哆嗦成一团,泪水扑簌而下。   司马冉泽顾不上她,很快就穿过轻纱来到了房门前,怒骂出声:“你这老货吵什么?天塌了吗?!”   房门被大力拉开,阳光争先恐后倾撒而来,驱散了他身后一片阴霾,老宦官满脸哭痕,见了他语气激昂道:“陛下,快看!”   他让开地方,让司马冉泽得以看清司马佑安的全貌,清隽的郎君其实容貌艳丽极有攻击性,却偏偏被一身冷淡的气质压下,如今那双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眼中覆了层极为浅薄的水雾,里面盛着他已多年没有见过的依赖与欣喜。   肖似长姐和他的人突然出现,让他愣在了原地,充满血丝的眼中,竟是出现了一丝迷茫。   司马佑安就站在那,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在他往前伸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他僵硬地转头看了眼神色激动的老宦官,刚轻轻抬手,就被上前一步的司马佑安拽住了袖角,一如幼年时进宫那般,害怕巨大的皇宫,而拽着舅父的衣袖不撒手。   袖角轻微地动静让他回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褶皱的袖角,也不知怎的眼中就有泪珠滚落,挂在他的下巴处,他舔舔唇,不敢置信,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从未放弃寻找的安儿,害怕已经丧命于野兽口中的安儿,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让他不敢再动弹。   司马佑安清冷的面容,早就在舅父出现的那一刻跌落到凡间染上情思,他至亲的舅父,拿他当亲子的舅父,前世舍了一身命也要维护他的舅父,甘愿为了他受世家控制的舅父啊!   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玄衣袖角就在他手中,他的舅父一如幼年记忆般高大,需要他微微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需要他小跑跟着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   水雾弥漫,不知不觉便溢出了明眸,打湿了双睫。   他轻声道:“舅父。”   这一声如同压倒司马冉泽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颤抖地一把将司马佑安拉到了怀中,“安儿!你竟没死吗?”   什么会不会说话,什么长得像不像,那都不重要,血脉的牵绊让他一出现,他就知道是他的安儿!   司马佑安尚且未及舅父高,若他以往的脾气,早就挣扎着脱离与人接触了,但这是他贪恋的怀抱啊,他将下巴放在舅父肩窝,低声道:“舅父,安儿回来了。”   他轻轻闭上眸子,在来的路上他想过许多,他的心里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他也怕,他怕过去多年,他的舅父已经放弃寻找他了,他怕他的舅父会不认识长大的自己,他怕不管他说什么,他的舅父都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他准备了许多东西,和舅父生活过的点点滴滴,没有知情人只有舅父和他才会知晓的秘密往事,他都想好了,若是舅父还是不认他,他就多利用脑中前世的东西,换取和舅父相见的机会。   好在,他的舅父一眼就认出了他。   司马冉泽忍着脑中一抽一抽的疼痛,恨不得将司马佑安揉进自己身里,一直念叨着:“安儿,孤的安儿。”   他想问问这些年他都过的好不好,怎么会说话了,怎么现在才来找他,知不知道他找他找的快要发疯了!   情绪激动之下,他甚至想如同小时那般,亲上两口外甥的脸蛋,被微微僵硬的司马佑安阻了。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但门外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他让司马佑安拽住他的玄袍,如同小时那般,带着他跑进了西偏殿,司马佑安由着他将自己塞在软垫之上,而后不甚熟练地推开想过来伺候的老宦官,给自己倒水找吃的。   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他享受着舅父对他的宠爱。   杯盏中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他弯起嘴角满是笑容的脸。   司马冉泽毫无形象地坐在他对面,手拄在案几上,将他仔仔细细从浓密的墨发上,到高挺的鼻、一如既往的长睫毛上打量个遍,这才满意了,他的安儿眸中没有愁苦,但他还是不放心,问道:“这些年,你去哪了,孤找你怎么都找不到。”   司马佑安嘴角噙着笑说道:“舅父放心,我流落在外后,便被汝南袁氏家的嫡女捡了,跟着她寻亲,没受什么苦。”   汝南袁氏?那个已经衰败的世家。   司马冉泽点点头,打定主意日后会亲自拜谢,又问:“安儿跟舅父不亲近了,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了舅父,你若不吃苦,如何会说的话?”   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司马佑安不想让舅父担忧,便道:“机缘巧合罢了,我已认了汝南袁氏家的嫡女为养母,日后定要介绍给舅父相识,家中还有一阿妹、一阿弟,且有一叔父。”   家里家外的,司马冉泽的醋坛子都要打翻了,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就成人家家的了,但想到要不是人家,安儿只怕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便委屈地咽下了酸水,拐着弯的问他家里人的情况,自己的事情可以轻描淡写的说了,可他总能从养育他的家人的身上找到安儿成长的痕迹。   司马佑安眼神温柔下来,从袁依婉一介嫡女自己学烙饼,说到家里不省心的阿妹整日奇思妙想,然后说起为了自己在抱朴真道观当道士,两人说什么也要跟着。   在听到他们打鱼卖鱼肉夹馍的时候,司马冉泽就控制不住又红了眼眶,手背上青筋蹦出,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痛感,催促他继续说。   抱朴真道观,小道士口粮都没有还要收留他,而后天降大雨,抱朴真道观因预测有功被百姓信服,捐钱的人多了,情况慢慢好转,他这才舒了口气。   接着造纸做生意,抱朴真道观有了钱,也吸引了太史令的官员们的到来。   听到这,司马冉泽愤而“啪啪”拍着桌子:“遇到太史令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们回来!谢烁那两眼睛是瞎的,竟然没认出你来!”   说完,他又仔细打量他一身衣服,瞬间明白安儿就是那个一直给他吃大药丸的道士,不是安儿的话,有谁会关心他的生死。   他为自己因推却晚见到安儿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都怪他,都怪他!   司马佑安猛地站起,看着突然抱紧自己头颅的舅父,颤声道:“舅父?”   司马冉泽红着一双眼,头中的疼痛因刺激再也无法忍受,整个人倒在地上痛得蜷缩成一圈,饶是这样,在司马佑安过来看他时,他还大叫着让老宦官拉走他,他不要让他的安儿瞧见自己这副样子!   “走,走,带着他走!”   前世,饶是司马佑安见过无数次舅父发病的样子,再次见到依旧心如刀割,他不顾老宦官的急切,蹲下身强硬地为舅父把脉。   而后对老宦官道:“拜托公公,为我取副针来。”   说完,他跪坐在地,将舅父的头放置在自己腿上,轻柔地为他按着头。   看着陛下乖巧地被司马佑安按在腿上,老宦官拿衣袖擦擦眼睛,说道:“奴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   司马冉泽:我奔跑着,开心的像是要飞起来。   ————感谢在2022-02-25 07:56:38~2022-02-26 11: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银铜、相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孤有子嗣了   从太医处拿来的针按照穴位被扎在司马冉泽的头上, 那在阳光下泛着冷意的针,是司马冉泽绝不会让人扎在自己头上的。   谁知道为自己扎针之人会不会手一抖扎进别处,例如扎瞎他的眼睛, 谁知一直信赖的医者会不会被人收买, 不信便不试,司马冉泽靠自己硬生生挺了多年。   只有这日,在司马佑安的怀中,他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任由他施针驱散了自己的疼痛,在他腿上沉沉睡去。   因头疾干扰, 他已多年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在梦中,他梦见自己寻到了安儿,长大成人的安儿与阿姐十分相像, 他开口亲昵的叫自己舅父,他决定会像阿姐照顾自己那般照顾安儿的,可是自己的安儿突然不见了。   “安儿!”司马冉泽惊醒,玄色披风自身上滑落, 一头墨发倾泻而下, 神色惊疑不定。   头上的针早已被司马佑安取下, 交由轻手轻脚的老宦官还给了太医, 他安抚般地拉住舅父的衣袖,“我在这。”   司马冉泽回身将他抱在怀里, 似是在撒娇般委屈抱怨:“孤做梦梦见你又失踪了。”   “不会的舅父, 我自回来便不会再走了。”   “孤便是将你绑起来, 也必不能让你走!”   “好。”司马佑安耐心十足的哄着, 随即被司马冉泽松开手, 任由他近距离再次心疼的打量自己。   司马冉泽欲要拉他起身, 他微微摇头,腿麻了。   “孤睡了多久?”司马冉泽见状扭头询问屋内的老宦官。   老宦官的眼泪不知流了多久,他回道:“陛下睡了足足两个时辰。”   陛下已经许久没有一次睡过这般久了,总是会因头疾而惊醒,致夜不能寐,白日脾气更加暴躁。   可年轻的帝王却没有自己也会睡个整觉的欣喜,他瞪了老宦官一眼,在司马佑安的注视下嘟囔:“就不能叫醒我,孤多沉,再压坏安儿。”   司马佑安缓了一会儿,酸麻的腿稍稍能动便站了起来:“舅父,安儿没那般脆弱。”   说完,他想到平日里辛离离同袁依婉撒娇的模样,又接了一句:“安儿喜欢舅父亲近自己。”   这大胆又直白的话,一下就让司马冉泽白玉般的面庞染上了绯色,那些因多年未见形成的无形隔阂,碎裂开来再不复见。   “这都是跟谁学的。”司马冉泽扭过头去,让人一眼就瞧见,他连耳朵尖都红了。   在司马佑安得寸进尺说日后要多进宫陪他时,一口就应下了,速度极快道:“传孤的令,自今日起原太史侍招谢烁任灵台丞,空忱子任侍招。”   说着他眼中带着笑,“好方便安儿,随时能进宫找孤,若是日日见孤,安儿会不会觉得厌烦?”   司马佑安肯定道:“自是不会!”   着人端上两碗甜汤,司马冉泽拉着他一同用了,一边喝甜汤,他一边思索怎么让安儿消气,他也不知空忱子是他啊,要是知道肯定早早召见了,不过他的安儿可真是聪明,怎么想到在舆图上画金矿的。   司马佑安心有灵犀的和舅父想到一起去了,他主动开口道:“送给舅父的舆图,舅父自可使用,上面的东西都是真的,是,是我这些年在外查到的。”   白玉碗中的勺子顿住,那些金矿是真的?   那张舆图上面的金矿少说也有五个,便是有一个为真,他暗中养着的军队都不愁军粮了,若都是真的,他微微屏息,眸中闪过种种计谋。   他的安儿,果真是他的福星!   激动之下,他又拉过司马佑安,使劲呼噜他的发,直将整齐的发弄得乱七八糟。   司马佑安忍了又忍,没有忍住,推开了他的舅父,似笑非笑道:“但是舅父,五石散当真那么好吃?”   司马冉泽呛住,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地咳嗽声,余光扫过他含笑的脸,意图蒙混过关。   “我既已成天子侍招,自应担当起职责才是,自明日起,我便日日进宫帮助舅父戒掉五石散,如何?”   不如何!   司马冉泽眼眸都微微睁大了,近些年他抬高五石散价格,控制五石散流入世家大族,已让年轻一辈崇尚自由的世家子染上了五石散,为了打消世家的怀疑,他自己也是食用了的。   他每次真的只吃一点点,谢烁听安儿的话根本就不多给他!   虽然如此,但他也上瘾了,尤其头疾犯了的时候,吃点五石散他能不那么痛,若是戒掉……想起那飘飘然的感觉,他还有些舍不得。   他在那脸色阴一阵阳一阵,司马佑安看着脸上的笑意都已经没了,原本是一句玩笑般的话,他这些年还专门给舅父搓了解毒丸,看样子,没有什么成效,他的舅父已经对五石散上瘾了。   既然如此,为舅父戒瘾势在必行。   老宦官在一旁瞧着真切,小殿下身上的气势都变了,赶紧提醒司马冉泽,小声道:“陛下?”   司马冉泽对着老宦官张牙舞爪的,得了提醒,一转头对上安儿清冷的脸,不敢再说什么等等的话,委屈道:“那行吧,孤戒还不行吗?”   “舅父,”司马佑安郑重道,“安儿想多陪舅父几年,五石散有毒,长吃下去恐伤你脾脏,舅父,别丢下安儿一个人。”   司马冉泽被说的心一下就软了,“好,孤戒!”   孤不是孤家寡人了,孤有安儿要照顾!孤不能随意折腾身体!   他望着司马佑安突的道:“安儿,你被你养母教养的很好,孤得感谢她。”   司马佑安脸上的冷凝缓和下来,用普通的语言,表达着最真挚的感情:“是的舅父,我的养母是个很好的人,阿妹和阿弟也都是好孩子,我希望舅父也喜欢他们。”   “孤一定会的。”   两人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几乎是眨眼间宫禁时间便到了,司马冉泽恋恋不舍的让老宦官将司马佑安送出宫。   看着安儿的背影,他痴痴笑着。   随即步履轻快地进了寝殿,走了一圈才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发现盈华。   已经被太医诊治过,还被喂了一碗药的盈华惊恐地瞪着他,趴在地上背脊崩直哀求道:“陛下,绕奴一命吧。”   司马冉泽嘴里哼着小曲,他抬起盈华的下巴,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在她的小腹处转了转,“罢了,孤今日心情好,绕你一命。”   盈华呼出一口气,差点喜极而泣:“谢陛下恩典!”   司马冉泽想了会儿,说道:“你搬到东偏殿住,孤会派太医过来给你安胎。”   竟是安胎不是打胎吗?“喏!”盈华赶忙应下。   司马冉泽拖着下巴,原本常年阴郁的眉眼此刻如雨过天晴般的彩虹艳丽,他眼睛挑起,望了一眼床榻有些遗憾的看着盈华,怎么就怀孕了。   他今儿高兴,原本有些兴致,可惜。   随即他眯起眼睛,在安儿的那个家里,有养母、有养母的夫君、有刚出生没几岁的阿弟,还有一个被安儿提过很多次的阿妹。   冷哼一声,那算什么见鬼的阿妹、阿弟,安儿的阿妹、阿弟得是他的孩儿!   生一个,给安儿玩,安儿是他的!   与此同时,辛离离已经跑到街口看了好几次了,还没有瞧见司马佑安的身影,他要进宫面见圣上,她和从母可都紧张死了,也不知两人相认没有。   若是相认的话,她家岂不是有一根金光闪闪的粗大腿了!   很快,担忧之情替换了那抹欣喜,万一陛下没认出来,万一小反派因为会说话了反而让陛下不信怎么办?   要是唯一的亲人不能相认,心里会很难过吧。   她出来看街口的频率太高了,高到她的邻居们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婶子闪身从门后出来问道:“离离,你家兄长作甚去了,让你这么担忧?”   辛离离叹了口气道:“我兄长被叫进宫面圣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婶子点头,随口附和:“面圣去了啊,面圣啊!”   她语气激动,最后几个字几近破音!   对面两个邻居家的门也倏地打开了,三家不敢置信般对视,婶子哆哆嗦嗦问:“你家兄长不是太史的官吗?这,这,这今日沐休啊?”   辛离离不好意思道:“我家兄长有点能耐,陛下今日特意宣他进宫,啊,他回来了,婶子我不同你们说了。”   她飞快地跑到司马佑安跟前,大大的杏眼里盛满了疑问,又贴心的不去询问。   司马佑安放慢自己的步伐,同辛离离并排往回走,压低声音同她说话。   辛离离大呼小叫的声音传开:“什么?陛下封你为侍招了?那是不是升官了,以后可以时常见到陛下?”   他轻轻点头,视线掠过脸色难看的邻居们。   她开心地欢呼一声,真心为他开心!他这段日子见不到陛下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可都看在眼里呢,便语速极快道:“你今儿个想吃什么?我去做!吃不吃八宝粥?还是精酿丸子?给你炖只鸡,吃鱼吗?”   司马佑安被她转悠着,眼里全是淡淡的笑意。   一路目送着两人说笑的进了门,就今天没有跟上司马佑安,被他甩下,不知道他去何处的三家……搬家吧,真的,老四、老六的赌坊为什么还没处理好!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下辈子让我当个男人吧真的。呜呜。   邻居们:我好后悔!   ——感谢在2022-02-26 11:29:26~2022-02-28 07:0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755075 30瓶;细雨蒙蒙 10瓶;逢考必过 5瓶;相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陈柏卓旧人   “大郎,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都会支持你的。”柔和的烛光下,袁依婉温柔道。   两个聪明人只需对视, 便知晓对方的意思。   她知晓他的身份, 依旧决然的养育了他,又鼓励他和亲人相认。   而他毫无犹豫跪在地上给袁依婉行了大礼,奉上了自己珍惜的信任:“母亲,我会的。”   袁依婉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站在窗前,她轻声叮嘱他注意安全, 就瞧见院里辛离离逗弄三郎,说道:“离离,你别把他弄哭了。”   “不会的!”   辛离离话音刚落, 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一个将儿子抱起来哄着,一个将人带回了书房,正好想同她一起探讨给舅父戒掉五石散的办法。   “我欲给舅父戒五石散, 今日为他把脉, 他身体不大康健。”   辛离离瞪圆了杏眼, 这么机密的事情就、就告诉她吗?   两人一小长大, 她那小表情司马佑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轻轻点在书桌上, 他道:“在抱朴真道观时, 你曾成功将无乙的瘾戒掉了, 是以, 我特意想来问问你……”   他话没说完, 辛离离就接话道:“啊!说到无乙, 他们给咱们写的信到了,你看了没,我去给你拿,抱朴真……”   “辛离离!回来坐下。”   辛离离咬着嘴唇,委委屈屈回来坐在了他对面,探听陛下身体情况,她不会被灭口吗?   司马佑安快被她气笑了,“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她能想什么,书里的帝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害怕呀!   “他不会的,”司马佑安肯定道,“且还有我在。”   所以你怕什么呢。   不过辛离离,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辛离离被逼无奈,同司马佑安一起商量起戒五石散之事,期间她还打听到洛阳最近兴起了吃玉粉之事,她还挺好奇玉粉是什么,一问才知,就是玉磨成的粉,当即一张脸憋得通红。   论洛阳人民的花样死法。   就算把玉磨成粉,也改变不了它是石头的事实,把石头面吃肚子里,是嫌弃自己活得久吗?   一封书信传至抱朴真道观,空空子出面辟谣,吃玉粉会不会先他一步升仙他不知道,但很可能会先他一步下黄泉。   在外界因为玉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宫中,司马佑安近日脾气极好。   找到司马佑安后他整个人容光焕发,每日翘首以盼他的安儿进宫,拖到快要宫禁时为他施针喂药,他能睡将近一整夜的好觉。   虽然戒五石散的过程很难受,但他空荡荡需要五石散的虚幻之感补足的心,早以被司马佑安填补上了,精神上不依赖五石散,只是身体反抗,尚还在他接受范围内。   他乖乖听话,司马佑安让喝药绝不敢喝酒,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卸下防备,除了阿姊便只有司马佑安了。   随着五石散的毒被一碗碗解毒药压制排出身体下去,年轻的身体再次恢复他应有的活力,初时戒瘾时短暂的不受控制,让这个年轻帝王心有戚戚,同时又十分不怀好意,世家子弟喜食五石散,几乎每场宴会都要吃一次,如此日积月累,体内毒素不知多少,他等着他们命丧五石散。   在成功戒掉五石散后,司马冉泽日日睡得舒坦,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人也懒洋洋的,再不复之前的暴戾,惹得不少后宫女子蠢蠢欲动,然而年轻帝王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疯狂的人,在几位妃子被他贬至冷宫后,再无人敢在他面前蹦跶,效果拔群。   而当众臣再一次威逼他让他扩充后宫以开枝散叶时,他当众宣布后宫有女子已有身孕,不牢他们操心。   在宫中安插眼线的世家们谁也没料到一个宫女怀了身孕,他们绝不想让一个庶子先出生,是以盈华开始面对不间断对付她的手段,这些手段通通均被司马冉泽拦了下来,她的肚子也一日日鼓了起来。   司马冉泽对这些手段觉得厌烦了,皮笑肉不笑的直接让升至灵台丞的谢烁领人去找金矿,太史令的官员本就在秘密搜寻,然而这次,陛下给了他们一份详尽的舆图。   舆图只将金矿周边的地形画上,告知他们是何地,让他们尽快去查探,查探结果让谢烁心惊,也不知金矿位置是何人告知,过于精准了。   金矿不在任何一个藩王和世家的土地上,因土地并不肥沃周边百里没有人烟,找到金矿后,他们便秘密开采起来。   有了金矿,年轻帝王手里便有了钱,加之他还有黑金矿,一柄柄寒刀被打造出来配备他日益壮大的军队。   他躺在龙榻之上黑发披散,眯着眼睛心情极好,浑身血液都因多年蛰伏即将见天日,要与掀翻世家藩王而沸腾。   他期待、他激动。   他在外界传闻他荤素不忌,最近颇为宠爱太史侍招,并时常将人召进寝殿中而露出了森然的笑容来,看来他寝宫中的那些小蚂蚱需要处理了。   被传为了陛下爱宠的司马佑安依旧整体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并未将流言放在心上,白日里上午去太史抄写史书,下午去给司马冉泽调理身体,正好在走时为他施针,能让他睡至早晨,晚间再同家人商议到底租哪里的铺子。   反而是太史的官员对这些流言颇为上心,怕初来洛阳的司马佑安不能适应官场生活,经常性的开解他。   “洛阳的官不好做,不似抱朴真道观那么简单。”   “正是,你当我们为何喜欢满大立朝跑,还不是想脱离这个环境。”   “人啊,尤其是官场中人,眼红嫉妒你的比比皆是,你莫放在心上,你是何人,我们太史令的人是最清楚的。”   前世司马佑安当国师时,可从未听同僚们开解过他,他暗暗记下这点,真心实意谢过他们,回家便告知袁依婉,他的舅父想当面感谢她。   是的,司马冉泽憋不住了,他急切的想要知道被司马佑安整天惦记着的家人是谁,并且暗戳戳想将司马佑安抢回来,所以率先出击了。   袁依婉和辛离离想的一样,陛下能出宫?   随即袁依婉脸色一白,想起自己曾是世家女的身份,怕司马冉泽会不喜。   她的一点迟疑都被司马佑安捕捉到了,他宽慰道:“母亲不用忧心,我舅父只是先告知我们一声,尚未定过来之日,兴许一两个月都过不来。”   安抚好袁依婉后,他直接进宫回绝了司马冉泽,只道家中生意繁忙,暂且没有办法招待他,司马冉泽无法,只能按捺下来,面上还不能表露分毫的不善,十分关心问:“前些日子便听你言,说是要租铺子开店,怎的折腾到现在还没好。”   这话说来可就一把辛酸泪了。   辛离离最开始是想开家酒楼了,她都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争得从母和陈柏卓同意了,甚至连地点都选好了,不远,就在邻居家的店面旁边。   摩拳擦掌欲要租铺子的时候,她的邻居们拦下了她,她们采取了迂回战术,不租铺子给她,过于明显了,只能忍痛将自己多年的经验告知。   酒楼、布匹、粮食、食盐这四大类生意,在洛阳是绝不能做的,就算你真的开起来,你不红火还好,一红火起来,赔的倾家荡产都算是轻的。   盖因,这四类生意掌握在洛阳四大世家手中,他们涉及的生意是万万不能碰的,即使你做的饭更好吃,你卖的布更便宜,他们也能想办法让你的铺子消失在洛阳城。   一听此话,辛离离就萎了,不能开酒楼,还租什么铺子。   邻居们可算是把瘟神给劝住了,各自欣喜,辛离离家却是又愁上了。   豆腐坊不是不能开,但是洛阳的豆腐已经饱和了,他们再加入进来,也赚不到什么钱,宅子就掏空了一半家产,他们急需可以盈利的生意。   不若还开客栈?   倒也不是不行,但如同京口县那般的民宿肯定是不行了,洛阳寸土寸金,上哪租房子改民宿去,且洛阳人流量大,多地商人会来,他们停留时日短,也不会格外关注自己住在哪。   所以要开客栈,就得弄成快捷酒店的模式。   辛离离盘算,客栈里带着吃食可行不可行,可行!但价格不能太高,最好跟房价相适应。   他们这边终于定下来要做客栈生意了,那边陈柏卓的商队从边境那返回了,陈柏卓的生意和他们的还不同,他属于货商,大批量供货给各个铺子那种,因而这段日子他早出晚归的,就是忙活这个事。   他在西市租了个库房,专门用来存放货品,尚且还在摸索洛阳商人们的进货点,打算自己开通几条线出来。   等将从边境运来的物品转手卖给洛阳各个商人,又赚了一笔的陈柏卓终于松了口气,这宅子真是贵的连他都喘不上气。   终于有时间可以帮忙的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搜罗来适合开客栈的地点告诉给袁依婉和辛离离,一家商议亲自走访瞧瞧。   连着看了五家铺子,一年租金在五百两至一千两不等,贵的辛离离直咂舌,甚是怀疑会不会到最后赚的还没有房租多。   五家铺子属位于南市的承化坊铺子最大,三层小楼高,后面还带着院子,同条街上卖珠宝首饰的、卖绫罗绸缎的、卖纸张笔墨的都开的极为红火,是以要价最高,足有一千两银子。   就这租房给他们的人还可惜说,这价已经是便宜不能再便宜了,原本一年要三千两银子的,因为这铺子前身是家酒楼来着,被桓家弄倒之后,再无人敢租才租这般便宜的。   对此辛离离只能庆幸,幸好和邻居们打好关系了,不然都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绕,贸贸然开了酒楼,只怕被欺负的皮都不剩。   邻居们:……咱们想的不一样。   看了这个铺子之后,其余的铺子跟它一比不是太小,就是地理位置太偏,但问题是那个铺子惹到桓家了啊,桓之凡在的桓家!   桓家的话,想到司马佑安和他家的关系,袁依婉和辛离离就直蹙眉,不然就选第二选择得了。   陈柏卓看出她们摇摆了,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直接将司马佑安找了过来,询问他的意见。   司马佑安深深看了陈柏卓一眼,将陈柏卓看的汗毛直立,这才道:“既然喜欢承化坊的铺子,就租下罢。”   他已不是在抱朴真道观需要躲闪桓之凡的人了,打从踏入洛阳这地界,他就做好会面对桓家的准备。   最关键的是,承化坊那铺子——是陈柏卓的。   陈柏卓可是坐拥承化坊一整条街面铺子的人!   他可谓是吃了老红利了,洛阳自打被确立为大立朝第二个都城就开始扩建,南市初期有一片破败民居,鱼龙混杂,被推翻重建时是给了相应面积的铺子,不少人都不要,想去更安全的地方居住。   在这种情况下,陈柏卓抓住了商机,倾家荡产买下了小一半的南市,等给他置换商铺之时,他能换整整三条街,他也知三条街道太扎眼了,索性各市置换了一条街,当时不少人笑话他头脑简单,要那么多铺子作甚,几个市根本没人去,尤其西市那都是什么地方。   可现在人们再看他,只会羡慕的流口水,皇城牵过来之后,南市被世家大族瓜分,很快就炒了起来,能在南市开铺子,那真是日赚斗金。   而那三条街也成为了反叛军初期资金积累的始端。   三条街都司马佑安亲自收的,当时给国库添了不少银钱,是以他记得也十分清楚,既然要租铺子,没得便宜了旁人。   司马佑安都开口说了,一家人干脆利落的将承化坊的铺子给租了下来。   租铺子的人还叮嘱他们,每个月一定要备齐了租金。   这就是承化坊的铺子神奇之处了,铺子不租整年,按月收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关键他们打听过了,整条街都是这样出租的,已经持续五、六年了。   第一次交租便是租房之日,交给的是热情好客颇有些文质彬彬的小郎君,第二次交租是月中旬,他们家的客栈正在装修,交给的是纹着花臂听着肚子的大汉,第三次交租是在月二十五,客栈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开始准备雇人,交给的是满脸络腮胡的体态干练的汉子。   这三次交租次次收租的人都不同,如同三个不同的小帮派,交的袁依婉和辛离离眼皮子直跳,连三郎都不许过来了,只能将他圈在家里,又怕他跑出去乱玩,拜托了邻居闲暇时看顾两眼。   邻居大婶甚是喜爱三郎的小脸,只觉他和故人长得太像,是以对其有三分偏爱,袁依婉和辛离离也就放心忙乎客栈的事情了。   陈柏卓原本是想带着儿子过来干活的,但他打听到这街面的事情后,便不敢让他过来。   夜晚累了一天的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每人一碗加了蜂蜜去腥的牛乳,这是初期陈柏卓和袁依婉成婚后想出来促进一家人亲密的活动。   重点在辛离离和司马佑安,让他们俩诉说一天的疑惑,吐露不快,再由陈柏卓和袁依婉两人开导。   后来因着司马佑安问题少,辛离离小嘴太能说,演变成一家人围坐商议重大事项。   为了营造气氛,陈柏卓故意压低嗓子道:“怪我之前没有打探清楚,这条街面属于莲花帮的地盘,他们帮派自六年前开始内讧,三年前帮内三个势力正式决裂,谁也不服谁,是以每个势力按月收租。”   辛离离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在古代也能经历□□!   她是真心实意害怕,忧愁道:“铺子都装修了,这时放弃也太亏了。”   陈柏卓笑着揉揉她的发,被袁依婉轻轻看了一眼,咳嗽道:“无妨,他们三家立了规矩,谁都不会先打破,你且瞧其他铺子开的好好的。”   司马佑安幽幽看了陈柏卓一眼,默不作声将手中的牛乳一饮而尽,憋着一口气连喝一大口水,冲淡腥味。   三大势力已经搅和在一起五年了,太久了,久到有人想脱离了,是以客栈即将开业时,文质彬彬穿着宽袖长袍的收租人带来了惊天霹雳的消息。   “什么,你们要涨租,还涨三千两?”   整条街面沸腾了,而袁依婉一家,辛离离已经气得手抖了,其他人家涨租三千两,他们家涨租五千两,盖因当初租房时,他家租的最是便宜!   街面铺子在这开这么多年了,自有跟宽袖人不对付的,很快另外两帮人就匆匆赶了过来。   三方会面,什么都不说直接开打之事,这段日子莲花帮都快习惯了。   最赚钱的赌坊、妓院,早就以打仗的方式分配了归属,如今就剩这三条街面了,其余两条街因位置缘故,都远不如这条街赚钱,是以三方谁也不想让。   今日只是开胃小菜,三大帮派的主事人谁都没出现。   待他们打过后,街面暗红一片,分外萧索,不少铺子都关了门。   辛离离深吸一口气,她家的铺子啊!   害怕会有人趁乱摸进铺子里,陈柏卓近日都不住家中了,就守在铺子中,看着三方打来打去,算是发现穿着宽袖长袍伪君子那一方人惯会用阴招,另外两方好似联手同仇敌忾。   他时常钻入战局中,还让从京口县而来的兄弟们,悄悄帮着落入下风经常被阴的两方人马,若是叫伪君子那一方胜利了,六千两的租金他们可交不出来。   战线被拉长,三方主事人终于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来吧,猜猜看老四和老六是谁   ————感谢在2022-02-28 07:05:41~2022-03-01 07: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755075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误会是探子   三个人一出现, 陈柏卓精神恍惚一下,自嘲一声自己莫不是怕了,继续通过窗户缝隙向外看去。   三方呈三角站立, 身后各自跟着二十多人, 花臂大肚的主事人出乎陈柏卓意外,长得白白嫩嫩一身软肉,身穿棕色绣铜币绸缎,十只手指每根带着不同的金戒指、宝石戒指,脖子上还挂着金链子,简直闪瞎了人的眼。   满脸络腮胡的主事人和其他兄弟一样, 一脸的络腮胡一身腱子肉,袒胸露腹,眼眸深邃的注视着伪君子这一方人马。   伪君子不愧辛离离给他起得外号, 长得人模狗样,穿着宽袖长袍还挺清秀俊俏,年约三十的年纪,看着另外两方人连连冷笑。   络腮胡最先开口, 张口先是一句骂, 而后道:“老八你什么意思?你要脱离莲花帮我没意见, 你别动三爷留下的东西。”   老八便是那伪君子, 施施然笑言:“难不成赌坊和妓院就不是三爷留下的东西了?赌坊老四你抢占了八成,而后才说这些, 不觉得自己虚伪?”   老四沉着脸, 被络腮胡遮挡什么也看不出来, 唯有眼睛闪着光, 欲要张口反驳, 又觉赌坊确有一事沉默下来。   “三爷一共留下南、西、北市三条街, 不妨今日就分了罢,一人一条,我可退一步,南市让给你们,我选西市的街。”老八的话依旧充满算计,西市的街面盈利比南市不足,比北市有余,他看似主动退让,实则想挑起两人对南市街面的纷争。   只可惜让他失望了,对面两人谁也没接他的话茬,富态小胖子摇头道:“这三条街,哪条都不能动。”   说完,他径直往老四身边而去,在他旁边站定,原本的三足鼎立之势,瞬间变成二打一。   伪君子老八这回绷不住了:“你们?”   富态小胖子比络腮胡要擅言辞,他道:“老四的话我认同,老八你想走可以,干干净净走,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老八看了两个蠢货一眼说道:“救命之恩尚不敢忘,但三爷已经失踪近九年了!莲花帮若不是靠我撑着,早散了,我要一条街怎么了?”   富态小胖子和络腮胡听到他提及三爷,眸中均闪过痛楚,富态小胖子道:“老八你总是不甘于屈居于莲花帮,觉得自己有能耐闯出更大一番事业,但你别忘了!要不是有莲花帮上下的弟兄,你什么事都成不了,你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我们难道就没做任何努力吗?”   老八神情不忿,显然觉得对方就是拖后腿的存在,“外人叫你们一句四爷、六爷,你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所作所为不被对方看得上,富态小胖子冷哼:“你以为只靠自己出谋划策,莲花帮就能壮大?我告诉你,自三爷失踪之后,莲花帮只是被烈火烹油,虚假繁荣罢了!”   老四早以被老八话语中的瞧不起气了个倒仰,当下道:“老六甭跟他废话了,这人就是没有心,当年三爷救他我就不同意,果然是只白眼狼,这三条街是莲花帮的根,我是绝不准有人坏它的,要打就打!”   打,二打一怎么打?   老八咬着一口牙,宽袖一甩,恨恨道:“这街,我便让给你们,我倒要看看,这街能在你们手里护住几时?!”   留下狠话,老八带着自家弟兄离去,刚才还同仇敌忾的老四、老六对视一眼,互相嫌弃地别开眼睛,老六主动道:“南市的街面不好处理,交给你了,我得盯着其余两市,省得让老八钻了空子,莲花帮可以乱,但不能分!”   说完,富态小胖子带着自己的花臂弟兄退出了街面,萧索的街面唯独只剩络腮胡一势,络腮胡长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疲惫道:“你们告诉商铺,自今日起一切如常,日后只有我们一家来收租。”   交代完,他独自一人离去,剩下兄弟们砰砰砸着商铺的门,挨家通知。   陈柏卓开门连连应是,还抓了把桂花糖给前来通知他的络腮胡大汉,笑说:“劳烦郎君,给家中孩儿添嘴。”   那络腮胡大汉应了,果然叮嘱了一句:“闹过这一场之后,至少能消停半年。”   如此,便能放心了,陈柏卓利落地关门,打算再观察三日,若是没有问题,便叫夫人和离离过来。   他头一次回家这么早,三郎黏在他身上,拍着小手指着桂花糖让他吃:“父、父吃吃,奶、奶给。”   袁依婉摸了一把儿子细软的发,给他倒了杯水说:“是隔壁婶子给他的糖,离离不让他吃,他就说要留给你,小没良心的,也不说给母亲吃。”   三郎人小,但能听明白袁依婉的意思,当即害羞了,捂着自己脸钻进陈柏卓怀中,扭来扭去说:“姊会做,父父,没有。”   陈柏卓亲了自家儿子一口,将桂花糖塞进嘴里,甜了一嘴的桂花味,低声同袁依婉将这几日所见告诉给她。   听见铺子的归属定了下来,恢复成原来的租金价格,饶是一向沉着冷静的袁依婉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见夫君脸上尚有迟疑,又将心提了起来,轻声问:“可有不妥。”   他大掌护着在他身上乱踩的儿子,不想隐瞒袁依婉,艰难道:“他们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二字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袁依婉嗓中一卡,莲花帮可不能算是大家眼中的正常组织,至少以朝堂的角度来看,那便是与官府敌对的“贼”。   而陈柏卓他说对他们熟悉,失忆前的陈柏卓又会是何人?   不管是何人,她面前之人依旧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她问:“可梦到过?”   自从回了洛阳,陈柏卓夜晚做梦,经常能梦见自己在洛阳城中行走,两人已确定他是洛阳人,陈柏卓自己也在秘密探查自己身世,如果他梦到过,就证明他曾经和他们接触过,未必能证明他也是莲花帮的一员。   陈柏卓给了她一个不好意思要拉她下水的表情,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齐齐叹了口气。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没准他就是莲花帮一个不起眼的人呢。   小小三郎不知愁,指着大门叫嚷:“父父、玩,玩!”   袁依婉给儿子擦了擦汗,叮嘱他不许跑远,就放他出去了。   三郎已经对家门口的街道熟悉了,往常这个点,他的邻居们会将门打开让他进去玩一玩,今日不知怎的,全都关着门,他晃悠了一圈,在家中看护他的仆人注视下,蔫头耷脑回去了。   年轻妇人家,许久未见的夫君终于归来,可年轻妇人却并不想理他,自顾自给三郎绣着虎头帽。   “夫人,我刚刚好像听见小孩子的声音了,是新来邻居家的?你这莫不是给他绣的,咱自己孩子还没有呢。”   “说的好像咱们两个有孩子一样。”年轻妇人收了针,用牙咬断绣线,将小帽子放在箱笼中,爱惜地摸了摸。   她夫君颓废地坐在床榻上,哪里还能看得出在外面的骄傲,生气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蠢的跟豚一样,桓家已经注意到莲花帮了,这次故意让家中庶子来赌场赌钱就是起了要吞并莲花帮的想法,这个时候不把莲花帮分了,指不定桓家还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有个大嗓门骂人:“说他是白眼狼都是恭维他,他就是只黄鼠狼!三爷的东西凭甚分给他,还想要南市一条街,我呸,他不配,他都不配跟我当拜把子兄弟!”   “你听,你听听!”年轻妇人的夫君,也就是莲花帮的老八,从床榻上蹦下来,一副你别拦我,我要去狠狠骂死他的样子。   走到门口,发现自家夫人自顾自吃着糕点,气馁地回来,“他们怎么就不懂我呢,我还不是为了莲花帮好!在外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年轻妇人给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堵住他那张嘴,在心里叹道:只是宁与莲花帮共存亡,也不想看着它四分五裂罢了,莲花帮若是分了,那还是三爷的莲花帮吗?   隔壁的大嗓门依旧在骂人,两个柔弱的妹妹一人抱着兄长的一条胳膊,不断安抚道:“就是,兄长骂的对,但兄长何时能把你的络腮胡刮一刮?”   满脸络腮胡的老四摸摸自己的胡子,他也不想留,但他面嫩,且看他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就知道了,不留胡子没气势,疲惫了几个月,他也骂不动了,享受着两个阿妹给炒的肉,惊奇道:“怎的有豚肉?”   两个妹妹就笑道:“是邻居家给的,还教我们怎么炒。”   “从未见过离离这般聪慧又好玩的小女郎。”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让兄长好好吃顿饭,睡个好觉,再跟他说新邻居是当官的,能面见圣上的那种官!   老四和老八能享受来自亲人的关怀,累得在床榻上到头就睡,对门的老六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婶子拿着鸡毛掸子对着满院子跑的富态小胖子道:“你给我站住!”   老六一身肥膘,边跑边摘自己手上的金戒指往后抛,婶子就跟在他后面捡,边捡边骂他败家子,假的也是花钱买的呢!   终于老六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给婶子赔罪:“我的好母亲哎,儿子做错什么事了,你且先让儿子吃顿饭,儿子为了处理赌坊的事情,那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一天睡过好觉吃过好饭!”   婶子鸡毛掸子一扔,竟是气得拿手背抹起眼睛来,哽咽道:“老六啊,人不能没良心!我没把你教好。”   老母亲一哭,这可把老六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扇了自己两巴掌,“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但儿子错哪了,还得劳烦母亲告诉儿子不是。”   “少跟我来那文绉绉的话,”婶子一推老六,背着他道,“当年咱俩逃难到这,若不是三爷给了咱俩一口吃的,咱俩早死了,人得记恩情,你不能因为三爷失踪就把这事忘了,还卖了他的宅子!你让三爷回来住哪!?”   老六颓废得坐在椅子上,这椅子也是他看坐的舒服,特意给他母亲买回来的,最便宜那种,连刻花都没有,整个宅子,就跟这椅子一样,清贫的一眼望到底。   莲花帮是有赌坊有妓院有街面铺子,但那都是三爷的,他们得给三爷留着,谁都不能动。   这些年莲花帮心思浮动,老八又上蹿下跳,弟兄们吃饭也得要钱,大家手上都不富裕。   当他想将三爷的宅子卖了,还不是八家赌坊,被那桓家庶子坑了六家,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庶子赢了钱,数额之巨大,他们赌坊赔都赔不起。   也不能不赔,桓家得罪不起。   他和老四、老八为什么这些日子都不回来,就是怕看见三爷的宅子里出现新人。   今日实在是被老八气得心口疼,这才想说回家看看。   婶子伸手往他身上拍了两下,气道:“我且看你怎么办!咱们搬家吧!”   “何至于此!”富态小胖子赶忙道,“待我再周转周转,重新将三爷宅子买回来!”   “买回来?”婶子嘲笑,“你可知买了宅子的人是谁?”   “京口县有名的专门倒卖纸张的陈何商队啊!”   富态小胖子在老母亲注视下毛了,问道:“是何人?”   “是,天子侍招的继父!”   婶子气得又打他,边打边道:“商人?你把三爷宅子卖给了当官的!你要如何买回来你说?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当官的,人家是天子跟前红人,几乎是日日都进宫面见天子!”   富态小胖子流了一头汗,喃喃道:“不至于吧。”   “如何不至于,你若不信,明日早些起来,定能看见隔壁离离送她兄长去太史!”   说是眼前一黑不为过,急火攻心,加之连日操劳之下,富态小胖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婶子一慌,急忙请医者,这回邻居们可不能坐视不理了,老四老八罕见登门,他们也怕老六出个好歹,别别扭扭问情况如何。   老六面无血色,摆手让他们出去,他不想看见他们!   老四老八气得要走,被各自亲人拽住,被告知了隔壁宅子卖给了当官的话,当即一个两个也要晕!   这回好了,自莲花帮三爷失踪开始闹矛盾后,曾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的三兄弟,罕见地并排躺在床榻上,连连唉声叹气。   这个说都是你的错。   那个说两个蠢玩意。   吵来吵去内心泪流满面。   三郎和离离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袁依婉和陈柏卓去铺子了,看望邻居的活只能落在辛离离肩膀上。   辛离离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有她哄人的份,哪有邻居们赶她走的道理。   顾忌着后院还有三个爷养病,婶子当机立断道:“离离你家铺子要开业,你且帮你从母和姨夫忙去,三郎交给我们照顾就好。”   看着三郎的小脸,她都能多吃一个饼。   三郎奶声奶气叫着人,又被婶子抱上了床榻,瞧见他的小脸蛋,老四、老六、老八激动了,这简直就是三爷的缩小版。   抱着三郎喂饭,给他擦脸擦手,三个汉子也不头疼了,也不晕了,又好起来了。   婶子骂道:“出息!”   可三郎再稀罕也比不上三爷,他们不能让当官的住三爷家里头,三人摒弃前嫌,东拼西凑又去商铺收了租,终于将一万三千两凑了出来,他们要把宅子买回来!   出面之人自然还是能说会道的老六,他又将自己的行头布置上了,假金链子挂上,轻飘飘的戒指塞上,唯一的一个宝石真戒指早让他当了,而后扣响了辛离离家的大门。   三郎都跟他们混熟了,听见他的声音嗖嗖跑了过来,开心的叫道:“六、六叔!”   “哎!”老六亲昵地将三郎抱了起来,说道,“三郎带六叔寻你父亲可好?六叔有事与你父相商。”   早就在三郎口中将家中做主大人回家时辰打听清楚的老六,趁着司马佑安还没回来,赶忙过来要表明自己买宅子。   怎么说他都想好了,他甚至还给他们选好了另外一处宅子,价格低廉,不到一万两,布局同这处宅子相差无几,谁会不喜欢便宜的宅子呢,他一定能将他们赶出去!   正在家中亲手给梅树浇水的陈柏卓,听闻有客至,赶忙回屋换了身衣裳,和袁依婉一起去了厅房等着。   很快在管事的带领下,老六出现了。   老六那满身富态的样子,陈柏卓至今记忆犹新,见了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莲花帮的人找他作甚?立刻对自家儿子招手说:“宝宝过来父亲这,”   三郎也不扭捏,从僵硬的老六身上爬了下去,蹬蹬蹬就跑到了父亲身边,被陈柏卓抱进了怀中,陈柏卓开口道:“不知郎君寻我何事?”   老六眨眨眼,再眨眨眼,和三郎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就端坐在他面前,他旁边还有一温婉美貌的女子,好一幅俊男美女家庭和睦图。   可,可这人怎么那么像他家三爷!   他眼睛没花吧?   没有啊!就是他家三爷啊!   他嗓子哽住,一声三爷只叫出了个三字,陈柏卓打断他的话,满脸警惕,“可是我家三郎淘气惹了祸?”   老六被问懵了,下意识道:“啊,不是,我是为了宅子来的。”   宅子?   陈柏卓镇定下来,这个宅子貌似就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而莲花帮的人今日特意为了宅子过来寻他,所以他果然和莲花帮的人有关系?“宅子如何?”   “宅、宅、宅子卖贵了,我来给你们退钱!”   老六再傻也看出不对劲了,他家三爷没有要和自己相认的意思啊!   之前母亲说什么来着,他继子是当官的,所以三爷这是为了莲花帮舍身当探子了吗?那他是不是也应该装作不认识三爷?   作者有话说:   作话: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   (就问,是你们想象中的相见场景吗?哈哈哈哈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690122 20瓶;醉枫染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三爷是邻居   烛光映照下, 铺满一桌面上的三千两银子发着令人炫目的光彩。   辛离离伸手摸了摸,震惊问道:“他们真的给还了三千两纹银啊?”   小火苗随她的话摇摆了一下,陈柏卓也是摸不着头脑, 只能皱眉点头。   因想到陈柏卓和莲花帮的关系, 袁依婉将辛离离的手打掉,利落地将纹银重新装回箱子里,常言道非功不受禄,从未见过已经买了宅子,又嫌钱多退钱的,何况他们与其并不相熟。   收了钱就要替人办事, 何必在自己身上上一层枷锁,她道:“我明日亲自去将银子退了。”   说来也是神奇,他们刚知道, 卖他们宅子的就是隔壁邻居,住了这般久,他们竟连邻居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   袁依婉一锤定音,家中人唯辛离离觉得可惜, 却也明事理的没出言阻止, 帮着从母将银子放在箱子中, 边放边不舍得。   上了洛阳后, 花钱如流水,家中资产极快缩水, 她的小金库都岌岌可危。   三千纹银怎么被送到府上, 又怎么被抬回了隔壁老六家。   老六自打回了家就跟丢了魂似的, 反应慢半拍的听自己老母亲指挥, 将对门两邻居请了过来。   大家一起筹钱买宅子, 多年僵化的关系, 倒是微微有所缓和。   老八将自己宽袖卷了上去,不顾形象地挨个将纹银检查了一遍,确认都是真的,才放下箱盖,咄咄逼人说道:“老六你当真属豚的!让你带着钱去买宅子,你竟给人家送了三千两,这得亏人家没要,要了岂不是赔死!”   老四抹了一把脸,被自己的络腮胡扎到,他平日里和老六接触最多,对他最是了解,见他状态不对,示意老八少说两句,自己问道:“老六到底怎么回事?”   老六绝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出人意料送人家三千两银子,定事出有因!   沉浸在见到了陈柏卓的恍惚中,心中塞满了欣喜与酸涩,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光辉洗涤老六全身上下的经络,他喃喃道:“就是给他们的,怎么还给还回来了,是嫌弃银子少吗?”   把三千两银子白送他们?还想再给?   老四和老八对视一眼,老六莫不是染了伤寒,失心疯了!   “他们莫不是不想卖宅子,要出高价讹人!”老四腾地站起来,指着老六骂了声晦气,堂堂莲花帮的六爷,竟能被个商人拿捏住!没出息!   老八施施然甩弄了两下宽袖,说道:“迄今为止,能糊弄莲花帮的人还没出生,走,我们且去看看,他们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若是不搬,兄弟们不是吃素的,届时叫人将宅子围起来,看他们怕不怕!”   怕的人应是你才对,人家家里有当官的,你还带着弟兄往人家面上撞,找死吗?年轻妇人摆手,示意两人要叫嚣赶紧去。   郎君们一个两个想赶邻居走,她们倒是怪舍不得的,自辛离离一家搬了过来,冷清的家里终于有了人气,邻里也确实和睦,奈何,那宅子可不能给他们住。   在老四和老八要登邻居门拜访之际,恍惚的老六终于开了口,他道:“老四,你且将胡子刮干净了再去,老八,你,你就这样吧,挺好。”   老四和老八都是一副老六病入膏肓没得救的表情,雄赳赳气昂昂地几步走到了隔壁宅子,一点也没客气,砰砰将大门拍了个震天响。   早在袁依婉还了银钱,陈柏卓就怕会有人登门来寻,因此特意没有出门在家等着他们,果不其然,将人等来了。   他安抚地对袁依婉道:“莫怕,我去看看,你将孩子约束好,别让他们出屋。”   袁依婉轻声恩了一句,亲自为他整理衣襟,纤纤玉手放在他胸口,未说一言,然她美目满是对他的信赖与鼓励。   你从不孤单,你还有我们,不要怕莲花帮和自己有牵扯。   陈柏卓伸手将妻子揽在怀中,承诺道:“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到我们一家的。”说罢利落松手转身。   他摆手示意门房让开,自己亲手将大门打开,门外的老四和老八早等的不耐烦了,心里已经转了好个圈,日后待他们搬走,自己要怎么悄悄带弟兄整治他们的!   门开了,陈柏卓气宇轩昂走了出来,不说话的他,气势层层拔高,一如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成立莲花帮,势要带领弟兄们吃饱穿暖的陈三爷!   老四和老八僵硬在原地,待陈柏卓一连问了三遍他们为何前来,才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不可置信。   “啊!”老四仰天惊叫一声,双手立刻捂住自己脸,粗糙的大手遮住自己满脸的络腮胡,一溜烟跑回了老六家。   天啊!他怎么能这个样子出现在三爷面前。   急匆匆的他拉上在老六家的两个阿妹,边跑边说:“快快,阿妹,快帮兄长把这胡子剃了!”   陈柏卓被老四那声突然的叫吓了一跳,但尚且能稳住,待眼睁睁看他跑进了隔壁邻居家,又带着斜对门的两个女郎跑回宅子,砰一声将宅子的门关上,才额头青筋暴起。   老八心中暗骂老六、老四不靠谱,一个不告诉他三爷回来了,一个竟然跑走只丢下他自己一人面前三爷。   他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又激动,又被陈柏卓冷着的眸子冰到,踟蹰不敢上前相认。   陈柏卓沉声道:“尔等究竟为何前来?”   要让他们搬走的话是再也说不出来了,三爷回来住自己的宅子天经地义!那他们确实得把卖宅子的钱还回去啊!   老六给钱给的是对的,可他脑中转了半晌,嘴巴张张合合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下衙回来的司马佑安便撞见了莲花帮八爷和陈柏卓隐隐成对峙之势的场景,他脚步微顿,而后从容绕过老八,叫了陈柏卓一声:“叔父。”   陈柏卓满眼的警惕瞬间化为了一汪毫无攻击力的池水,他连声问道:“今日可累?陛下可有为难你?在宫中吃的可好?今日离离说给你包馄饨,你且去看看。”   “叔父放心,今日一切都好。”   “好,快进去罢,给你母亲报声平安。”   “三郎今日可有吵闹?”   陈柏卓爽朗笑说:“他今日不乖乖识字,被你母亲训斥了,现在还在床榻上哭鼻子呢。”   司马佑安微微摇头,似是想到了辛离离小时在小渔村被袁依婉逼着背书的绝望表情,说道:“我稍后去看看。”   “去吧,他可最喜欢你了。”   老八自穿着太史官服的司马佑安出现,便浑身紧绷汗毛直立,等人似没看见他一般从自己身边经过,才微微松了口气,可转而就听见他和三爷亲切的说话声,脑子顿时一懵。   这,这还是之前那个武功高强、不苟言笑、胸有成竹的三爷吗?   三爷何时这么接地气,会问这些问题了,而且还是问的当官的……   司马佑安眸中幽深一片,侧身问道:“叔父,这位郎君可是有事?不妨请进来一道用膳。”   老八连连摇头拒绝,开玩笑,和当官的一起吃饭,他怕不是得积食,当即脑中疯狂运转,说道:“不必、不必,我就,我就是来和邻居说说话,认个脸,我家就住你家对门!”   巧了不是,他是他家邻居,完美的借口。   陈柏卓这回不止额上青筋蹦出,便是手上青筋都浮现了,深深吸了口气,料是他也没想到,能和莲花帮的四爷、六爷、八爷成为邻居。   所以说,失忆前的自己确实是混莲花帮的吧?!   等老四刮了络腮胡跑出来要和三爷相认时,正看到陈柏卓关了大门,当即要呼喊等一下,被脚步虚浮的老八一把捂住了嘴,他道:“闭嘴,你忘了三爷家里还有个天子侍招了!”   说完,老八赶紧松手甩了甩,没有了络腮胡,这触感委实诡异。   兄弟二人回了老六家中,婶子和年轻妇人连连在老四脸上流连,一个面嫩的年轻后生和有着络腮胡大汉完全就是两个物种。   老四最先沉不住气,当即甩开膀子上前,对着老六一顿输出,那可真是拳脚相加,又控制着力道没伤到筋骨,最后就连老八都加入了战场,三人混战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   年轻妇人和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嫌弃地扭过头。她们都多少年没看见兄弟几个这么干仗出气了。   老四的两个妹妹提着裙摆进了屋就见自家兄长和人打成一团,急着让他们停手。   有妹妹劝架,三人冷静下来,老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好你个老六,三爷出现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三爷?   给自家夫君、儿子上药的年轻妇人和婶子一时间没控制好力道,惹得老八和老六连连哀嚎,老六捂住自己的胖脸龇牙咧嘴道:“我到如今等你俩也见过了,才肯定是三爷,三爷真回来了!再说我不是让你刮了胡须再过去。”   八爷白了一眼老六,冷哼一声,合着就没提醒他是吧。   年轻妇人没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三爷回来了?三爷人呢?”   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老八道:“是,三爷回来了,我的好夫人,就是三爷买回了三爷的宅子,你和人家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就愣是没见到三爷吗?”   被一堆的三爷差点绕懵了,年轻妇人瞪大了眸子,急忙解释:“我们自从发现他家儿郎是当官的后,就一直关注他动向,平日里能不和他们家的人相见就不相见,我……”   婶子接话道:“我们一直避着和他家儿郎相见,然他家郎君和儿郎进出时辰总是相仿,是以,至今只见了女眷和孩儿。”   说完,两人心态都要崩了,捂着脸道:“我们竟是错过三爷了!”   “三爷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是啊,三爷回来为何不与他们相认,不来见他们?   老四瓮声瓮气道:“莫不是三爷生气我们没帮他看顾好莲花帮?”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也沉默了,他们真的尽力在维系莲花帮了,但他们哪有三爷的脑子。   有些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没做好,三爷生气了,老六提出了他的观点:“会不会跟三爷家中的继子有关系?”   “他那继子乃天子侍招,时常出入宫廷,三爷应是为了探听宫廷秘事,才故意不与我们相见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也与以往不一样了。”   他这样一解释,众人心中好受了些,刚才愣是在深秋时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老八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被老六和老四深信不疑的样子迷惑,索性不想了,只要三爷回来,他们的主心骨就回来了!   他们迅速商量出章程:首先,要整合莲花帮,三爷都回来了,还分什么分,桓家也不足为惧!赌坊、妓院等产业的账本要重新梳理,这些年吸纳进来的人也要重新筛选一下,可不能叫三爷觉得他们办事能力不行。   其次,一定要保守住三爷的秘密,三爷不与他们相认,他们就装作不认识三爷的样子,暗戳戳给点好处。   最后,将焕然一新,又壮大了的莲花帮,私底下交到三爷手上,等待三爷夸奖,嘿嘿嘿。   三人头一次一拍即合,各自分头去找自己手下兄弟,日后莲花帮再没什么你、我,大家都是莲花帮的人!你不服?简单,离开莲花帮就是!   马上就要分裂的莲花帮不知为何,突然就拧成了一股绳,洛阳属于莲花帮的产业都遭到了整顿,这让外人纷纷迷惑不已。   本要趁机吞并莲花帮的桓家家主也忍不住有一种事情失控之感,他只能派桓之凡去深入打探,可桓之凡竟连赌坊的门都没进的去。   赌坊关了。   除了商业街的租铺没有关停,凡是莲花帮的产业,一夕间全部关门,所有铺子,不拢出账本,拿出日后章程的,谁也不许开!耽误两天做生意就耽误两天,必须要在三爷面前表现好!   莲花帮所有的账房全都被召集了起来,盘算起莲花帮近年来往来账目,其余兄弟忙着搬账本的搬账本,忙着统计外地产业的,忙着东奔西走互相告知的,简而言之一个字忙!   莲花帮的大动作让不少人心惊胆战,可他们哪知,这不过是他们想向陈柏卓讨功劳。   此时的陈柏卓尚且不知莲花帮为了他可谓是付出了十二万分心血,他正忙着客栈要开业的事。   二十一云斋的牌匾被挂上,辛离离特意让他用红绸将一半的牌匾给遮住,虽然她也不知在现代没彻底开业的铺子为何要如此做,但总归让她有一种自己还惦记着现代的感觉。   客栈一共三层,二层三层被隔出了一个个相仿的小房间,一楼则是招待客人、员工休息、厨房等地。   他们另招了小厮跑堂一人、打扫卫生的嫂子两人、专门负责洗床单被罩的婶子两人。   小厮不必说,人非常灵活,是陈柏卓从商队调出来的,袁依婉还特意问过愿不愿意过来做活,小厮一口应下了,他着实不喜跟着商队东奔西跑,再说如湖生一般和善,给工钱也痛快的主家上哪找去。   而剩下的四个妇人都是邻居婶子推荐的,要不是家中郎君早早过世自己拉扯孩子的,要不就是整日被酗酒郎君毒打的,反正都是可怜人,陈柏卓打听过她们的口碑,确认都是勤快人,袁依婉便将人召了进来。   召进来后,负责培训他们的,可就不是袁依婉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辛离离。   辛离离一向秉承着,出主意可以,但绝对要在从母和姨夫眼皮子底下过明路的做法,是以她多年积攒下来的小金库,扣出了一多半,投股自家客栈。   并将新客栈的运营模式,给两人大吹特吹,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烦到袁依婉松口,让她自己发挥。   搓搓小手,等待赚钱分红!   在洛阳开客栈,只要不是鼻孔朝天态度恶劣,那是绝对不会生意差的!   正好赶上马上年终朝廷岁末考核,外地官员将有不少进了洛阳等待批复或是改换任职地点,囊中有钱的官员们自然会选择租房住,那囊中羞涩的官员,不就便宜了客栈了。   所以势必要赶在他们来之前开业!   辛离离亲自动手用油炸了北方名菜锅包肉,切的厚厚的肉片裹上面粉,一炸外酥里嫩,绝对是爱好吃肉人的不二选择。   这还不够,她还特意磨了豆子做了豆腐,脆皮豆腐一向最能俘获牙口不好人的心。   再加之几块混了野菜汁的清甜糕点,辛离离再一次右手拎食盒,左手牵三郎拜访了邻居家。   家中唯二不知邻居身份的两人带着满满的诚意,热情邀请邻居们参观自家客栈。   “婶子,这个月二十五,也就是明日,我家客栈试营业,婶子一定要来看看,给我们提供些意见啊。”   “夫人,没错,下个月五日正式开业,现在先热热场子,积累些人气。”   “早听闻你们两人兄长爱吃豚肉,瞧,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不少,快快给你们兄长吃。”   三家邻居再一次对视,左手捧着脆皮豆腐,右手端着锅包肉,这还用说吗,必须去,而且不能光他们去,还得叫上弟兄们一起去。   去给三爷家的客栈撑场面!   二十五试营业,辛离离一早就换了身鲜红的袄子,红红火火必须好兆头,不知道试营业能来多少人,她是不是得打点广告,在洛阳城宣传宣传?   牵着也被她换上红衣的三郎,两人腰间还系着连在一起的红绳,慢悠悠往客栈走去,哪知自己连街面都没能挤进去。   无奈她让三郎拽去自己裙摆,她踩着石头才看清内里发生了什么。   只见她家客栈被无数花臂、络腮胡大汉围住,还有一群穿着宽袖长袍却藏不住肌肉的郎君奋力挣扎着要往客栈里进?!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   ————感谢在2022-03-02 11:46:32~2022-03-03 07: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新鲜大床房   “你听说了吗, 南市开了一个客栈,差点让莲花帮给拆了。”   “不可能吧?莲花帮也没恶劣到这种程度啊。”   “啧啧啧,那一日, 整条街道上全是莲花帮的人。”   “可别瞎传, 我二姨她儿子的邻居就是莲花帮的,他说那是莲花帮的三位爷亲自下令,让他们去捧个场。”   讨论着客栈的人纷纷问道:“那为何那般混乱?”   “叫去的人太多,把街给堵住了,而后三方谁都想先进客栈,这不, 就堵门口了。”   “为啥非得进去?”   说话之人掏出一块糖吃嘴里,说道:“客栈说试营业,凡进店者送一块糖吃。”   所以阴差阳错之下, 试营业那日,作为客栈的小主人辛离离和三郎压根没有挤进去,辛离离抱着三郎心有戚戚拐到了另外一条街,斥巨资登上了酒楼最高的包间, 望着自家铺子唉声叹气。   三郎拍着小手:“阿姊, 人、人, 蚂蚁。”   辛离离摸摸三郎头顶的小揪揪, 是的,人多的像蚂蚁, 她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家邻居的身影, 她已经预感到回家时, 会迎来男女混合双打, 竹板炒肉了。   二十一云斋凭借试营业的奇景, 具备了洛阳城茶余饭后的谈资资格, 给辛离离省下了大笔的宣传费,直接达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外地人不明所以,在询问洛阳百姓城中哪家客栈实惠时,百姓们就有一种看热闹不要钱的心理,给人家指了最近名声大噪的二十一云斋。   这便是闯出名声的好处,在新开业默默无闻的客栈,和有固定客源的老牌客栈之间相比,人们更愿意守成,去那个自己能够叫的出名字的,觉得那家会更加靠谱,不是黑店。   感谢莲花帮当日的免费宣传,二十一云斋尚未正经开业就先将名儿打出去了。   洛阳城的大小客栈,房价几乎都维持在一晚一两银子左右的价格,随房型不一价格上下波动,但最低的大通铺也要三百个铜板,贵的让人有些咂舌。   这几日来的客人无不是因为城内百姓推荐才过来的,又因低廉的价格而选择入住,二十一云斋试营业期间一律给顾客打八折,顾客若能提出对客栈未来发展有力的改进建议,还能免十个铜板。   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进了洛阳城,他们如同普通的商人一般,将所带货物悉数存好便开始找寻住的地方,若是以往接下来他们要短暂的留在这,直到将货物卖光,才好再买些有趣东西,原路返回,可这次他们是接到了秘令,特意赶来朝见莲花帮三爷。   街边百姓们谈论的二十一云斋的话他们也听了一耳朵,象征性找了两三个说临近年末客满的客栈,脚步一转就到了二十一云斋前。   因为所雇来的小厮虽然经历过培训,依然不能完美领会辛离离的意思,所以这几日有客登门,都是辛离离主动询问,让小厮跟着她学,现场教导,待正式开业后,便全权教给小厮来做。   辛离离站在柜台后,依旧踩着她的小板凳,没办法在柜台后面只露肩膀,实在没气势,上半身露出来就好多了。   “欢迎光临。”   前来住宿的商人被吓了一跳,据说这家客栈也是莲花帮的产业,他们住这也算是支持自家兄弟生意了,随后他停在门口,被内里装修给震了一下,在他正对面的就是微笑面对他的辛离离,而不是像其他客栈将柜台放置在门旁。   往左边看去,是摆放的整整齐齐成套桌椅,如今桌椅已经深入普通百姓人家,他一看便知,这应该就是用膳之所。   再往右边看去,成凹字形的五张椅子围着案几而放,案几上摆放着成碟的果干、糕点、水壶,这样的组合共有两组,一前一后交叉摆放,再向深看去,便只能被屏风遮挡住视线。   可最吸引他目光的不是一楼的摆放,而是他仰起头就能瞧见的吊灯,吊灯从第三层垂落下来,如柳枝柔软般隔靴搔痒,又如夜明珠般尽显贵气明亮。   这灯啊,是袁依婉觉得客栈通光不好,发愁楼上如何照明,辛离离脑子一动,想到商场里的大型吊灯来的灵感,而后画了张图纸,由陈柏卓亲自找人打造的。   因没有做灯的模具,这灯前后等了一个月才造出来,价格也是高昂的很,比一楼整体摆设加起来都贵。   辛离离轻轻使了个眼色,小厮有经验了,将跟在商人身后的人领到了休息区坐下,商人身后一共跟了九人,尚有两个一看就是能和商人说的上话的人留了下来。   三人走到柜台前,一眼就瞧见了辛离离背后巨大的价格表,价格表整体木头打造的,内里的房型和价格都是由一个个小木头块悬挂其上。   要走南闯北不识字可不行,商人定睛一看,读道:“豪华套房,一晚二两银子!”   这价格是有点贵了,身后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听他念:“大床房,一晚一两另三百铜币,双床房,一晚一两银子,家庭房,一晚一两另五百铜币。”   大床房、双床房,是他们理解的一间房里几张床吗?   一看他们那激动的眼神,小声嘀咕算账的神情,辛离离便介绍起来了,小厮殷勤地从柜台里拿出雕刻本,那是她请陈柏卓给她找木匠,按照房型雕的微缩图。   她脸上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四种房型摊开在柜台面上,让人一目了然,挨个介绍道:“豪华套房内里设置两间大床房,另一间书房,一间洗漱房,因而价格偏贵些,大床房和双床房顾名思义,按房间里床榻数量命名。   但双床房的床榻略小些,每张床只能由一人睡,家庭房则是有三张床榻可睡。”   说完,她看对面三人明显眼睛亮了,问她家庭房可还有,她介绍道:“我观客人一共十人,住三间家庭房,再加一个大床房足够,或是两间家庭房,两间双床房。”   他们一行十人,要是去别的客栈至少也要开五间房,这还得两个人挤一挤,一晚上就得五两银子。   不管怎么选,辛离离的二十一云斋都只需要四间房,且所有人都能有床睡,不至于在地上打地铺,还省了一间房的钱!   三人几乎没有犹豫,商人想让自家兄弟睡好些,说要辛离离后面那种说法,另外两人则想让商人自己好好休息,非要一间大床房给他住。   眼见双方各自着想,一时间僵持不下,在她介绍时,还又来了客人,辛离离做主道:“不如我领客人去参观一下房间,客人再做决定。”   “可、可以吗?”商人有些磕巴,这还能参观房间呢?   “自是可以的,”说完,她又歉意的对后来的客人道,“客人稍等我一会儿,请先在休息区休息。”   新来的客人是回洛阳述职的官员,单从那从容的气势上就将商人压了下去,他于微末之际接受过莲花帮三爷的帮助,而后三爷失踪,他投靠世家大族入朝为官,此行不仅为述职,也为感谢三爷,他随意摆摆手,问道:“我可能和他们一起参观?”   “当然。”   辛离离领着他们绕过屏风,直上二楼,二楼布置的全是家庭房和双人房,他们不敢随意进去踩踏,就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瞧着固定在墙壁上的桌面,啧啧称奇,再看两三张并排摆放的床榻大小,何止足够一人睡,便是两个瘦削之人都能挤挤睡,这床榻可比主家介绍的要大。   再往上三楼便是豪华套房和大床房,大床房的房间明显要比双床房大,撤出一张床来的地方,摆放着可以办公的案几和蒲团,墙壁处另固定着桌椅。   案几和蒲团都是给不习惯桌椅的人准备的,辛离离可谓是贴心的想到了极致。   豪华套房一开门,就惹得众人惊讶出声,无他,第一眼便能瞧见地上铺着的地毯,地毯如今可是矜贵人家才用的起的东西,哪成想小小客栈里还有这种东西!   辛离离热情招呼他们进来,只要不踩在地毯上,房间里随处走,所有人都摇头拒绝,不敢进不敢进,一块地毯弄脏了赔不起。   几乎是参观完房型,一回到一楼,商人们就怕同他们一起参观的人会和他们抢房型,直接定了三间家庭房,一间大床房。   辛离离不爱用算盘,都是玩心算的,说出五日的费用,又道:“咱家客栈可随时退房,提前退会给客人返钱,但客人需先交十两银子押金。”   “应该的,应该的。”   商人利落的交了钱,招呼着自家兄弟上了楼,他先安排他们,没等回自己的房间,就听他们大呼小叫。   “这门后竟然有专门洗漱的地方,还有木桶能洗澡!”   一楼的客人听见他们的声音笑问:“竟连双床房和大床房都有洗漱的地方吗?”   辛离离早就将他看为豪华大床房的潜在客户,闻其声便知其意,解释道:“只有门后一小块地方,比不上豪华套房。”   不愧是莲花帮的产业,在外地当了五年官的官员摇摇头,夸赞道:“你这小女郎会做生意,我订半月豪华套房。”   一波客人来,一波客人走,口口相传的好口碑借着本就有的名声再一次传播了出去,开业那日,依旧是人声鼎沸。   这回,陈柏卓就是不想去感谢莲花帮也不行了。   而莲花帮等来了各地的为首兄弟,正踌躇满志的欲要寻找陈柏卓,三爷不在的日子,他们不仅守成,还因满大立朝寻找三爷之故,而吸纳了不少成员。   三爷振臂一挥,他们便一拥而上!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下一章的章节名叫:三爷今归来   讲一个恐怖故事,狼来的故事从小听到大,奈何这疫情是真狼啊!它又来了,原本我还挺自信,觉得此次疫情不严重,结果上次是闭环,这次是社会面,我就又又又集中住宿了。   我本不应该抱怨的,但也真的……   也不想祈求你们的谅解与原谅,我自己都……我希望这是本书经历的最后一次疫情,最后!   迫于无奈我只能再次请假,先暂定28日回归。 第九十五章 三爷今归来   这日清晨, 老四、老六、老八难得心有灵犀的一同早起,老四没有骂隔壁的老八白眼狼,老八没有骂老四、老六脑子蠢, 三人拿出了自己最贵重的衣裳, 仔细刮了胡须,还用线绳搅了眉毛,老八更是偷偷用了自家夫人的擦脸膏,均显得神采奕奕。   他们手里拿着当下最时兴的拜帖,那是一张红色花筏,热烈邀请陈柏卓去做客。   该来的终究会来, 陈柏卓叹了口气,回身亲了亲臭儿子的脸蛋,做足准备去赴宴。   而所谓的宴席, 竟只是将他带到了莲花帮的秘密库房,陈柏卓心下一沉,和想要邀功的老六等人一同说道:“我可是欠过诸位钱财?”   “三爷快看,这都是你失踪的日子我们为你攒的。”   双方说完, 均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老四、老六、老八脸上的笑没了, 陈柏卓的疑惑变为了震惊, 双方再次同时开口。   “三爷是叫我吗?”   “三爷不认识我们了?”   面面相觑之下,老四反应最大, 腿一软, 老六、老反应慢半拍地没有拉住他, 让他一屁股坐在了箱笼上, 那里面是满满的雪花银, 在莲花帮最困难的时候, 他们都没想着动它,只因那是要等三爷回来给他的。   可谁能,谁能告诉他们,三爷为何不认识他们。   陈柏卓心中警惕减少,环顾了这一仓库的银子、珠宝,再看看对面三人那对自己饱含了信赖与冲击的眸子,心中竟是升起难过之际,却只能道:“很抱歉,兴许我从前是认得诸位的,不过,我失忆了。”   “失忆了?”老八低声呢喃。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孤身一人入为官之家当探子的说法,三爷对他们的冷淡只是因为他失忆了,不认得他们。   一向认为聪明绝伦的老八眼前一片恍惚,被老六撑着才没晕过去,可另一旁的老四已经坐在那默默擦眼泪了。   老六脑子转得飞快,三爷失忆了,甚至娶了当官的母亲,那他,那他是向着那些人,还是会回来?   他低声道:“三爷可还认我们这些兄弟?”   老四怒瞪,老八挣扎怒骂:“老六你在说甚,三爷就是三爷,如何会不认我们?!就算是失忆了,三爷终究是三爷,莲花帮所有东西都应该是三爷的!”   可老六不为所动,一双眼紧盯陈柏卓。   莲花帮的三爷失踪之事,陈柏卓有所耳闻,但他从未往自身身上想去,他自认自己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若他真的失忆前是莲花帮三爷,那他怎能抛弃往日兄弟,只顾自己享乐。   他沉默半晌说道:“自是认得。”   “那好!”老六发狠说道:“既然三爷认我们,莲花帮的众弟兄,三爷便见上一见吧,他们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他们都了解三爷,知道三爷见不得人受苦,尤其这些人还信赖他的情况下,他们就是逼,也要逼得三爷心软,留在莲花帮!   老六等人再没了向三爷讨功求赞的想法,他们甚至等不及给三爷看一遍他的产业,就匆匆呈半包围之势裹挟着陈柏卓向外走去。   陈柏卓有心想再确认一遍,又恐伤害他们的心,只得强自按捺下自己的问话,却是老八恢复了神智一眼看出三爷心中所想,心如刀割说了自己与三爷相识的过程。   紧接着,老六老四也纷纷说了三爷救下他们的过程,他们几人是按照被三爷发现救助的顺序而义结金兰的。   而三爷之所以叫三爷,是因为陈柏卓在家中排行第三,而他们几人在心中都拿陈柏卓当父亲,当今朝代,父亲也会被称作阿爷,所以他们便叫起了三爷,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了。   老四其实年纪最小,他少时还被三爷背过抱过喂过饭,自然也被洗过澡,他囔囔道:“三爷腰上有一块胎记。”   陈柏卓下意识摸了摸,他身上确实有块胎记的,他心中已信了九分,他住的宅子应是从前居所,他每每遇见三人夜晚都会做梦回忆往昔。   他轻轻阖上眸子,而后倏地睁开,内里犹豫尽数消失不见,唯有坚定可见。   说完这些后,三人不再言语,天气寒冷到让大家以为是下了雪,不然为何这风都跟刀子一般,割得人浑身鲜血淋漓。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第一个秘密据点,老六挨个介绍道:“这是青州的兄弟,三爷尚且在莲花帮时,青州地龙翻身(地震)死伤无数,三爷暗中救下了他们,自此,他们变成了莲花帮在青州分帮的主事人。”   “这原是河南的兄弟,河南被蛮夷攻下后,他们逃难到南方,因是流民无处可去,三爷给了他们容身之处。”   “这位婶子是当年逃难到洛阳却被拒绝入城的难民,她有一儿一女,小儿子被饿死了,好在三爷发现了他们,救了娘俩一命。”   ……   “他们如今都成了莲花帮的中流砥柱,在三爷不在的这些年里,暗中发展莲花帮,持续帮助难民和流民。”   所谓莲花帮,只是一群苦命的人聚集而成罢了。   为什么赌坊出事,老四老六甚至拿不出几万两要卖掉陈柏卓的房子,因为莲花帮要照顾的穷苦人太多了。   就连他们留给陈柏卓的东西,其实都是最近东拼西凑挪过来的。   从各地赶来的莲花帮众人将陈柏卓团团围住,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三爷,终于再见你了。”   “三爷依旧是那么气宇轩昂。”   “三爷可有成婚,我家中尚有一女,愿照顾三爷。”   陈柏卓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他真心与人交好,能在一盏茶之间和其称兄道弟,但今日,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感激的脸,他喉头哽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莲花帮匡扶天下的教义,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确实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去时有多么欣喜,归来时气氛就有多么的沉重,几人在陈柏卓的宅子前分别,三人眼眶微红,却没再逼迫陈柏卓,只是拱了拱手便回了自家,而后面对自家母亲、夫人、妹子,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   老四不再刮胡子了,又蓄上了胡须,老六身上被摘下去的假金戒指重新被套了回去,老八,老八着宽袖长袍也是为了模仿陈柏卓,如今他脱去了衣裳,换上了自家夫人熟悉的短衫。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笼罩在陈柏卓家附近,空气黏腻到让人喘不上气。   陈柏卓没去自己的商行,他站在院中开得正艳的梅林中,仰头盯视那小小的花朵,寒冬腊月梅花正盛,犹豫挣扎求生的莲花帮。   许是在梅林冻得时间有些长了,陈柏卓被冻的没有知觉的脚刚一抬起,被脚下树根轻微一拌,便用不上力地趔趄了一下,他伸手扶住树干,头晕目眩。   而后心里存了事的他,眼冒金星,路都看不明白了,往前走了两步,晕厥在地,头轻轻磕在地面上,不重,连皮都没擦破。   可当夜他就发起了高烧,这可吓坏了辛离离,自从母与陈柏卓成婚后,陈柏卓一直保持着锻体,日日不辍,身体康健的能打倒一头牛,怎么可能在梅林站会儿就感冒了。   这年代的伤寒那可跟后世的癌症一样可怕。   三郎小小的身子蜷在辛离离怀中,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小小的手指指着床上的父亲,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话,“父父、病、如、何?”   袁依婉衣不解带照料陈柏卓,她回头将两个孩子赶到了大郎的书房里去,安慰他们陈柏卓无事,不用担忧。   辛离离和三郎坐在矮榻上,你唉声我叹气,声音此起彼伏。   司马佑安已为陈柏卓把完脉,他哪是伤寒入体,他是急火攻心,且脑中淤血经此化开,是福不是祸,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又请了城中的医者过来诊治,医者也是一样的说辞。   袁依婉给陈柏卓喂下汤药,司马佑安望着床上那个昏迷都昏迷的不安稳的男子,心中隐隐有所感,眸中晦涩一片。   唇抿成一条直线,脑中不自觉浮现出男子代替父亲角色,对他宠爱的举动,若非必要,他不愿与其为敌。   床上的陈柏卓则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海量的碎片在脑中翻腾,他如一叶扁舟在广阔的大海中飘荡,天空阴沉时而狂风大作,海面波涛汹涌,他几次差点落水,又艰难地护住了自身。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风平浪静,海鸥盘旋在他身侧,澄净的天空显现,他自胸腔发出畅快的大笑,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他是陈柏卓,莲花帮三爷,亦是湖生!   “夫君,可醒了,喝些水。”   眼下带着青黑的袁依婉,赶忙将他扶起喂他喝了口水,陈柏卓干渴的嗓子得到拯救,以往的他是自卑的,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袁依婉的,现下的他眼睛一眨不眨盯视着自己夫人,眼里的自信满得快要溢了出来。   他轻轻握住袁依婉的手,说道:“辛苦夫人,能娶到夫人当真三生有幸,夫复何求啊。”   袁依婉诧异,头顶的步摇晃了两下,她面色一白,不待深想,陈柏卓已替她击溃了种种杂念,他道:“夫人,我想起来了,我名柏卓,姓陈也。”   可不管他是何人,都是袁依婉的夫君,三郎的父亲,离离与大郎的长辈,他不会变,他只是多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兄弟。   想着,他又笑出声来,愉快道:“夫人可知,这宅子便是我的,待我将这宅子的钱要回来还给夫人。”   失忆几年,不仅没有落到草寇之命,还娶得袁依婉,拥了聪慧的离离和大郎,还有自己的骨血,他排三,他的孩子亦排到三。   此刻的他,是畅快的、是开怀的、是踌躇满志的!   也是想在家人面前,展示实力的,他从床榻上坐起,大手一挥就要带着家中人去参观他的产业。   还做什么商队,租什么铺子,他可是有三条街可以收租的!   振奋的心情被袁依婉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给戳灭了,要去可以,至少也要等到他病好了。   心中迷雾一解,陈柏卓恢复极快,不到三日便可下地锻炼,猿臂蜂腰,给人安全感,再次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许是心境不同了,如今飘飘扬扬的雪花看在眼里都是那么清纯可爱,一家子包裹的严严实实,辛离离脖子上还围了一条陈柏卓给她打的狐狸围脖,小脸一埋,便只露出了两只圆溜溜的杏眼。   他们身上穿得均是棉衣,这些棉都是陈柏卓特意从西北交易回来的,而在京口县穿上的由离离送上的棉衣,均被珍藏了起来。   陈柏卓一手抱着三郎,一手为袁依婉撑着油纸伞,边问两者冷不冷,边在路边等后面磨磨蹭蹭的辛离离。   辛离离将手缩在袖子里,才拿宛若熊掌一般厚实的手去撑伞,结果显而易见,跟本拿不住,几乎走两步掉三下。   旁边的司马佑安着实是瞧不下去了,将掉在雪地中的伞执起收拢,分了辛离离一半他的伞。   有人给撑伞还不好,辛离离果断嘴甜道:“谢谢大郎!”   只见雪地中,少年郎君微微弯腰,将油纸伞覆在蹲在雪地中的少女头顶,少女抬头向他笑弯眼,雪花飘扬,落在他的发上、睫毛上,很快便落了薄薄一小层。   辛离离挤进他的伞下,不知不觉司马佑安都比她高出一个头之多了,如今的她竟只到他肩膀处,她毫不客气地拉过半个身子露在伞外的他,伞就这么点,他再往外躲,身上岂不是要落更多的雪。   被辛离离拽了回来后,他眉头微皱,握住伞柄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将伞攥得更紧了。   前方的陈柏卓抱紧闹得想下地,和兄姊一起挤伞的三郎,两个孩子相处的好,他人亦是开怀的,牵着袁依婉的手领着几人直接去了老六平日呆的地方。   之所以没去找认识时日最长的老四,盖因老四如今主要负责赌场生意,他总不能带着夫人孩子去赌场。   老六近日在商铺中那叫一个蔫,莲花帮各地的人都陆陆续续返回了,没有返回的他也都安顿好了,拿着算盘算着各铺子的收益,便听伙计唤他,一声比一声声音大。   他百无聊赖掀了掀眼皮,想要拒绝,又觉生活实在无趣,索性走了出去,一眼瞧见陈柏卓,欣喜之下就瞧见他身后那一大家子,震惊道:“三爷!你怎么来了?”   许是害怕三爷说出什么他承担不起的拒绝话来,他果断将人带进后堂,匆匆派人去找老四和老八,在这两人来之前,他是绝不会出现在陈柏卓面前的。   陈柏卓和袁依婉能坐得住,甚至还能老神在在喝着热水,司马佑安也坐得住,在心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唯独不明所以的辛离离和三郎坐不住。   她东张西望的,完全不知道自家姨夫带着他们来收租人家的目的何在,难不成是要谈减租子的事?   老四、老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肩头头顶全是雪,一进屋嘴还没来得及张开,陈柏卓已经站了起来,径直拿过屋中帕子为二人拍下雪去,说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不管何事,都不要急躁。”   这熟稔的语气,另两人迷茫道:“三、三爷?”   陈柏卓叹气:“不是跟你们说了,日后唤我兄长便是,还叫三爷,来见过你们嫂嫂,我与你们嫂嫂的喜酒你们虽落下了,但贺礼不能少,另外大郎,你们应当认识了,这是离离,是你们嫂嫂的外甥女,这是这是吾儿三郎,小名宝宝,大名尚未起。”   陈柏卓再次招呼:“还愣着作甚,过来啊!”   老四、老六、老八三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迷茫,还是老八最先清醒,他激动道:“三、三爷!你可是,可是恢复记忆了!?”   此言一出,老四和老六也忐忑的看向陈柏卓,陈柏卓点头,看着三人道:“是,想起来了,老四你这络腮胡还是别蓄了,老八你做自己便好,老六你也是,一直让你锻体你都懒,看看现在胖成什么样子了。”   他嘴上训着,可眼里却满满都是笑意,他道:“我回来了,辛苦你们三人了。”   老四捂着眼睛蹲了下去,有泪从手掌下流出,他哽咽的不成样子,一米八的大汉缩成一团,看得人心酸无比。   然老六和老八则尚还有一丝神智,老六用紧张中带着期盼的目光问道:“三爷可知我最爱吃什么?我母亲曾经想做什么?”   陈柏卓没有被质问的不悦,耐心答道:“老六你不爱吃肉,唯爱吃饼子,你母亲……”   他低头笑了声说:“你母亲曾想让你给我当干儿子。”   老六胖胖的脸庞颤抖着,红着眼对老八点头,对没错!   他激动万分,连连用眼神催促老八让他也问上一两句,可老八瞥了他一眼,竟然冲了上去一把将陈柏卓抱住了,沙哑着嗓子说:“三爷,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们差点以为你死了。”   伪君子!死老八!   老六见老八鸡贼的模样,恨得踢了埋头苦哭的老四一脚,老四抬起泪眼朦胧的眼,一瞧老八的样子,竟也学着抱了过来,他人高马大的,直接将老八压成了夹心饼。   陈柏卓拍着二人的背,眼神轻扫过老六,老六扭扭捏捏上前,被陈柏卓拢了拢,一时间屋内竟是呜呜声。   待三人哭够了,这才想起屋内还有袁依婉等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局促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三人期期艾艾开口叫人:“嫂夫人。”   又转而面向几个小的,摸荷包地摸荷包,摸袖子地摸,摸得脸是更红了,“这,来得匆忙,忘记给娃娃们带见礼了。”   三人对视一眼,福至灵犀一般想到一处去了,老八招呼道:“既然今儿嫂夫人们都在,不如我们去参观一下三爷的产业,三爷你也看看,你不在的日子,我们做到何地步了。”   “对对!”老四掀开门帘,率先走了出去,一手撑着门帘道:“小侄子、小侄女,快快来。”   “走走!”老六招呼着,贴心地跟在袁依婉几人身后,时不时与他们说上几句话。   辛离离云里雾里地被他们带到同坊的赌场门口,她闪到司马佑安身后,只敢露出一双杏眼来回打量,来赌场做什么啊?   数十个看场子的大汉从赌场里面跑了出来,见到老四声势浩大叫了声:“四爷!”   吓得辛离离刷得拽住了司马佑安的袖子,撕都撕不下来那种。   老四摆手,豪情万丈般介绍道:“这是三爷,兄弟们给三爷开道!”   汉子们明显激动了,气如虹中般大喊:“三爷!”   陈柏卓回头安抚道:“莫怕。”随即抱起儿子,将他的小脸埋在自己脖颈中。   赌场里空气不佳,骰子声、叫骂声不绝如缕,人们如同挤在罐头中的鱼,密密麻麻赌红了眼,可在大汉们面前,谁也不敢造次,乖乖将道给让了出来。   他们只是分了几分心神放在一行人身上,很快又重新投入到赌上面。   辛离离他们则站在二楼,从上往下俯视着这一切,旁边负责赌坊生意的老四正低声跟陈柏卓介绍着。   捕捉到今日盈利千两的字眼,辛离离猛地扭头看向司马佑安,用震惊且羡慕的眼神询问:这到底怎么一回儿事?   不待司马佑安开口,旁边的老六已经笑眯眯道:“小侄女,你姨夫失踪前,就是我们莲花帮的三爷,这些啊,都是三爷的产业。”   说完,他还暗戳戳给他家三爷抬了抬身价,比划道:“赌坊、妓坊、街面铺子、万亩良田,且不光这洛阳,其他州府均有我们莲花帮的人,我们三爷的产业大着呢。”   莲花帮?   辛离离诧异看向司马佑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将他的袖子攥成了粑粑团,若她没记错,书中莲花帮反叛被司马佑安所剿,莲花帮剩余兄弟报仇心切,转而投靠了桓之凡,成为了男主最有力的秘密后盾。   要是没有莲花帮,桓之凡哪来的钱?!   看着逗弄儿子,还兴致大发要同人堵上一局,耐心教导三郎技巧的陈柏卓,辛离离脑子懵掉了。   所以现在,莲花帮的头头是她家小姨夫?曾经和他不对付的司马佑安成了他干儿子?桓之凡的后盾没有了。   脑子上被弹了个脑瓜崩,辛离离下意识捂额头看向自家从母,转而发现打她的人是司马佑安,气道:“做什么?”   司马佑安将自己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上好的绸缎被她攥得展都展不开,他低声道:“莫要乱想。”   她乱想?对了,小反派是重生的,他能不知道姨夫是何人,怪不得小时候他见姨夫总是眼神怪怪的,合着他早就知道!   面对着辛离离睁圆的杏眼,司马佑安轻轻笑了一声。   辛离离魔幻般的看着从母要笑不笑地接过儿子,没在一众兄弟面前坠陈柏卓面子,跟着他们逛了妓坊,听着从母冷幽幽笑道:“你竟还有妓坊生意呢。”   看着陈柏卓求生欲上线:“夫人此言差矣,我可从未来过,且不干那逼良为娼的事。”   跟着他们走过黑市——专门倒卖粮食的地方,去过其他几条街的铺面,最后站在了自家铺子所在的街道。   老八拱手歉意道:“南坊这一条街是赚租子的,整条街都是三爷的,哪有要自家人租金的道理,之前不知嫂夫人租了铺子,这便把租金退给嫂夫人。”   辛离离缓缓眨了两下眼,左看看右瞧瞧,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她家姨夫,好粗的金大腿!   发达了!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我要发达了???   【宝子们先说重要的事:1、我回来啦!连着三天给你们发红包雨!2、今天晚上9点还有一章加更,爱你们爱你们。3、就是珣子的碎碎念,人啊真是没办法控制会发生什么,我明明请假的时候是第四次YQ,谁能想到如今正经历着第五次呢,哎。这段日子我也算是又经历了一些不公,对世界又看透三分,想着不能消极下去,我还有你们呢,你们还等着我更新呢,遂又恢复了斗志!一起加油!】 第九十六章 大家长相见   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 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辛离离站在酒楼里,香得整个人飘飘忽忽终于体会到了!她愿意做那只跟着上天的鸡!   她姨夫,把二十一云斋旁边的铺子送给她了!说她一直想开酒楼, 既然想开那便开!怕什么世家大族, 他们莲花帮可不怕!   快乐重新回来了,辛离离心里都炸成花儿了,当晚就给陈柏卓端水要为他洗脚,唬得陈柏卓差点从软塌上掉下来。   孩子大了,不像之前可以把她抱起来颠一颠,他笑得温和, 一旁的袁依婉直言辛离离是个小马屁精,怎的不见她给自己洗脚。   最后,自然是娘俩一起泡脚睡觉, 赶走了孤零零的陈柏卓。   三郎委屈地把头埋进陈柏卓怀里,泪花在眼中打圈圈,一哽一哽道:“三郎不如姊,不如姊。”   陈柏卓忍笑, 他可怜的三郎跟谁比不好, 非要和辛离离比, 她们娘俩从苦日子一起携手走到如今, 哪里是你这小三郎能撼动的了的。   “三郎要不要骑大马?”   “要!”   院子里传来小孩子稚嫩的笑声,三郎生在了好时候, 家里条件没有那般困难, 父亲又恢复了记忆, 有整个莲花帮做后盾, 只要他不长歪, 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羡慕吗?辛离离不羡慕, 她知足的很,她能有从母这么好的姨,当真是三生有幸。   溜溜达达去看铺子,这铺子跟二十一云斋紧挨着,正赶上年初要签新契约,陈柏卓做主,不再外租,对方只能含恨另寻地方,倒是便宜了辛离离,本就是酒楼,只需要再此基础上稍加收拾,便能重新开业。   至于会不会得罪对方,辛离离表示,得罪的好,对方啊,姓桓!既然是桓家的东西,那抢过来半点心里压力都没有。   旁边的二十一云斋已经步入了正轨,老八给找了个掌柜的,又雇了几个莲花帮的人,如今已经完全不用她和从母在那看着了。   经营大方向不变,给莲花帮的兄弟们打八折,辛离离就能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酒楼上了。   酒楼不同于客栈,她要定菜、定价、招后厨、面案、小厮跑堂,她还不满意环境,想将蒲团全部换成桌椅,这林林总总许多事情,便要求袁依婉帮忙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疑是开心的,不管多忙辛离离都是笑呵呵的,她时常蹲在酒楼门口傻笑,看的袁依婉颇为心酸。   家里人无声给予支持,司马佑安提字,陈柏卓做匾,酒楼按部就班整理着,很快就到了新年。   原先宫廷里冷冷清清半点没有要过年的喜庆劲儿,年轻的帝王司马冉泽从不举办宴席邀请臣子一起过年,这次一反常态早早就通知了臣子宴会,于年前两日宫廷流光溢彩,好不热闹。   丝竹缠绵、绸缎飘舞、杯觥交错,可他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家安儿这次不能参会,能参加宴会的都得三品以上的官员,他提过太史令,却被好一顿抨击,只能算了。   那他也开心,他的安儿平安归来了,此次宴席只为安儿而办,青铜杯被他执起,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自他的头疾愈发稳定后,他的安儿总用家中繁忙唯由,拒绝进宫,年轻帝王在额前珠帘遮挡后的眼中闪过锋芒,又转而变成欣喜,他的安儿邀他一起过年呢,那他可要好好看看,他都在忙什么。   除夕当夜,辛离离在后厨和袁依婉及一帮女眷忙碌,前厅陈柏卓正招呼着老四、老六、老八挪动桌椅,摆了个足够所有人坐的大圆桌,司马佑安便手执抹布将其细细擦了个干净。   老四的两个妹妹陪着三郎玩耍,三郎看不住,闹着要去街上跑一圈,两人没法子,只能跟在他出去。   陈柏卓在他们身后叮嘱:“玩一会儿便回来!”   此时街面上灯笼从头亮到尾,三郎跟辛离离学的堆了个小雪人便觉得没意思,当即从自家铺子门前,嘴里叫着呼啦啦往街头跑去。   两个妹妹一时没看住,只能追在他身后,眼看三郎一头撞到一位陌生人身上,骇了一大跳。   那位陌生男子头戴藩篱,一身玄衣在灯笼温和的光芒照耀下闪着丝丝金光,宽袖长袍中露出的手指修长又惨白,其后还跟着仆人装扮的年长者,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此时他微微弯腰,将磕到他腿上,红着眼睛揉额头的三郎提了起来。   本是要哭的三郎顿时止住了哭意,瞪大眼睛新奇的东扭西望,他还从没被人用衣领提起过。   瞧着不怕生的三郎,男子轻笑一声:“小家伙,莫要乱跑才是。”   傻大胆的三郎被他的声音吸引,在四郎两个妹妹惊惧的目光下,好奇地伸手将男子的藩篱掀了开来。   一张阴柔妖异的俊美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同司马佑安一模一样的眸子扫过已经羞红了脸的两位妹妹,伸出手指点在了三郎胖乎乎的小肉脸上。   三郎捂住脸颊,警惕的看着他,生怕他再戳自己一次,两个妹妹回神赶忙冲了上去,行礼后急道:“郎君,家中幼儿顽劣,给郎君赔不是了。”   司马冉泽未理她们两个,手臂一弯将三郎抱了起来,径直在身边老宦官的指路下往前走着,两个妹妹紧忙跟上,双双伸手欲将三郎夺回来,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最后还是老宦官看不过眼,轻声道:“两位女郎且安心,我家郎君乃是大郎亲人,今儿特意过来守岁的。”   在两位妹妹怀疑的目光下,几人径直走到酒楼门前敲了敲。   屋里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老四摆好椅子说道:“这定不是我那两个妹子,是有谁来了?”   司马佑安放下手中抹布,不经意和陈柏卓对视了一眼,陈柏卓向他微微颔首,眼中满是催促。   他在这信任的目光下,走至门口,手指搭在了门上。   宫中满是孤寂,他既已回洛阳,又如何忍心舅父孤零零守着偌大的宫廷,遂想邀请舅父前来过年,顺便正式将舅父介绍给他的,他的亲人们。   告诉他们,他已寻到了自己的另一位血缘亲人。   陈柏卓就如同一位真正的大家长一般,包容且为他开心,忙里忙外准备了好几日,原本定在他宅子中过年的,也改成了酒楼,去他的宅子,只恐他的舅父多有不便。   老四、老六、老八三人其实并不能理解陈柏卓事事不避让司马佑安的举动,司马佑安可是能面见天子的臣子,要他知道莲花帮的秘密,岂不是危矣,但他们还是决定信赖陈柏卓。   身上压着莲花帮重担的陈柏卓,其实一直在思量如何平衡莲花帮和大郎的关系,莲花帮一直为暗不是长久之事,他们需要一个契机,从而将莲花帮摆在台面上,那大郎便是那个契机。   他暗暗猜测,大郎舅父应是洛阳某世家子,若能有其相助,离莲花帮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便更近一步了。   今晚吃饭,便是一个试探的机会。   房门被拉开,率先出声的扭动着自己身子要下地的三郎,他朝司马佑安伸出手:“兄长,抱、抱。”   司马冉泽手臂收紧,不愿让司马佑安去抱三郎,不想看两人亲近,脸色阴沉的可怕,再结合他身后的雪夜红灯笼,更是骇人了。   屋内几人浑身抖了抖,司马佑安打破了这无声的恐怖,他只是简单又无奈的唤了句“舅父”,便化解了司马冉泽的一身戾气。   将三郎接了过来放在地上,让他自己玩,司马佑安那一直冷清的眼中有了烟火气,他道:“舅父、老伯快进。”   被他叫老伯的老宦官差点红了眼眶,扶着司马冉泽进了屋,司马冉泽克制着自己,没用目空一切的扫过屋内众人,反而客客气气道:“今日终与诸位见面了,我乃安,我乃你们大郎的舅父。”   此话说完,他目光定在了陈柏卓身上,两位大家长隔空对视,互相打量,并在心中纷纷贴上此人人中之龙的标签,气氛徒然焦灼起来。   司马佑安轻咳两声,示意司马冉泽收敛一二,却见他更来劲了,眸眼弯起向陈柏卓刺了过去,“久听大郎提起郎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知郎君如何在何处做工?”   年轻的帝王如何不知在自己的都城有一股势力,拧合成了莲花帮,且所谓三爷就是面前之人,他就是故意去激陈柏卓的,莲花帮难不成是能放在桌面上提的东西吗。   可陈柏卓还真提了,他爽朗笑了两声,毫不退让道:“那真是可惜,大郎倒是从未提起过他的舅父,劳你费心,我如今管着莲花帮大小事宜。”   若是以往,听见陈柏卓这样说,年轻的帝王定要道上一句有趣,顺便欣赏一下陈柏卓,奈何他先听到了前面半句话。   扭头瞪向司马佑安,他是有多见不得人,未何不提他?!   夹在两人之间的司马佑安一个头两个大,在后厨的袁依婉放下手中帘子,赶着辛离离出去:“快,离离,先将你做的烤鸡端出去!”   辛离离不明所以端着烤鸡跑了出去,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都让让,都让让,快给我们的烤鸡让出个位置。”   她这声简直如同天籁,直接拯救了司马佑安,他当即远离两人中间,以让司马冉泽抓不住自己衣袖的速度将辛离离手中巨大的盘子接了过来。   烤鸡上面包裹着已经被烤焦黄的荷叶,被两人合力放在圆桌上。   辛离离一眼注意到了陌生的司马冉泽和老宦官,一边将手指放在耳垂上,一边轻声询问司马佑安:“这两位是谁啊?”   三郎不知何时闻着烤鸡的味摸了过来,小小的人儿垫脚扒着圆桌,回道:“是,兄长的舅父哦。”   他如今可以短句短句的说话了,辛离离听闻被自己吐沫呛到连连咳嗽,一张脸咳得通红,她捶着自己胸膛,低垂的大脑疯狂运转。   司马佑安的舅父,那不就是书里的疯帝吗?   皇帝啊!   皇帝在她面前!   她扒拉着司马佑安皱着眉给她拍背的手,眼睛都不敢瞄司马冉泽,快速留下一句:“我去后厨看看。”就逃般的跑回了后厨,随即想到见到皇帝是不是应该给人家行礼?哎呀她忘记了!   在懊恼之际,司马佑安已经跟了过来,看着她被烤鸡烫红的手指说道:“且拿凉水泡一下,不是都给你做了手套,怎的不戴?”   辛离离饶着下巴,这不是忘记了么。   眼睁睁见着自己安儿抛下自己,跟着一个小女郎去了后厨,司马冉泽眼睛微眯,听着厨房传来的关怀声,他舔了舔齿尖。   那边陈柏卓已经招呼他入座,他新奇的瞧着桌椅,早就听闻近几年桌椅很是盛行,奈何宫里那帮人都恪守礼制,十分抵触,他这还是头一次坐这种椅子。   很快,各种菜肴被端了出来,纵使是天子的他,吃得大多数都是煮的食物,还没吃过炒菜,前面的烤鸡已经让他很诧异了,此时桌面上的菜,更是让他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这是鱼,他识得,但这鱼怎么鱼肉都是突起的,焦黄焦黄怪香的。   这是年糕?红的白的,倒是挺精致。   哎?放在自己面前的铜锅是作甚的?里面还有隔片隔出了两个空间,怪哉!   瞧他和身边的老伯均是一副新奇模样,陈柏卓短暂地皱眉又松了开来,这些东西都是这几年兴起的,按理不应该有人连见都还没见过。   除非是被世家层层保护之人,世家标榜自己守礼,对这些东西一向非常排斥,但再排斥,家中小辈难道连听都没听过?   司马冉泽被困在宫廷中,入眼可见的唯有一成不变的景色,吃食行程日日固定,宫廷外的东西他何止不知,有的便是连听都没听过,这次出宫,还是做了万全准备,才偷溜出来的。   执起筷子想戳一戳眼前的鱼,被老宦官眼疾手快地按下了,这里可不是宫廷,莫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司马冉泽百无聊赖收起手,乖乖坐在那里等开饭。   很快,桌上菜齐,众人陆陆续续落座,司马冉泽两边分别坐着老宦官和司马佑安,以司马冉泽为中心顺时针坐着司马佑安、辛离离、三郎、袁依婉,而后到了陈柏卓,之后是老四、老六、老八及他们的亲人。   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的司马冉泽身上那格格不入的气息都软化了下来,他撑着下巴看大家聊得火热,自己也开心起来,眼角都飞起了。   待司马佑安正式向众人介绍司马冉泽后,他便站了起来,手中杯子倒满了酒,向着袁依婉深深鞠了一躬,情真意切道:“多谢夫人替我照料大郎多年。”   说着他眼眶突的红了,继续道:“夫人的恩情,莫敢相忘。”   袁依婉尚还记得长安城外纵马疾驰的红衣公主,哪里能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谁,她连忙推辞,还是司马佑安亲自将她扶起,轻声道:“母亲,你担得起。”   今日这里没有天子,只有大郎的舅父。   养子称她一声母亲,其亲属当今天子又对她如此礼遇,袁依婉只觉心窝窝都是暖的,热气蒸腾下她双睫沾湿,执起酒杯一饮而下。   陈柏卓拍着袁依婉的背,在司马冉泽视线看过来时,主动起身道:“郎君乃是大郎舅父,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礼,大郎,招呼你舅父坐下,今儿个辞旧迎新,我们痛痛快快迎新年!”   老四一拍桌子道:“说的好!”   老六为人更长袖善舞些,当即跟着一起劝说司马冉泽,在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下,司马冉泽终于入了座,铜锅不断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身边的喧嚣声是那么真切,便是杯中酒的味道都是那么醇香。   一杯接着一杯,有郎君们在的地方,酒可谓是喝得最快的,人人脸上都浮着一层酒晕,饶是司马佑安都没躲过,被他舅父和陈柏卓联手灌了几杯,辛离离几次欲阻,哪料她从母也给她倒了一杯。   袁依婉微醺,掐着辛离离脸蛋道:“一晃我家离离都这般大了,又过一年眼瞅着要及笄了。”   也不知老四的耳朵怎么长的,偏就能捕捉到这句话,他将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放,说道:“嫂夫人,离离可相看人家了,我家两个妹子可愁死我了,这媒婆一听她们有我这样的兄长,根本不给好好介绍,没个好的郎君。”   两个妹妹羞红了脸,连连在桌下踩老四的脚。   老四飞快躲着,直接踢到身边老八,老八白了他一眼,端着酒杯道:“嫂夫人,你看老四也不是个靠得住的,劳烦你费费心,给离离相看的时候,顺便帮两个妹子找个好人家。”   老八的夫人拿起红糕塞进他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离离哪里还用得着相看,这不是还有,咳,哪都有你,嫂子你别听他瞎说。”   袁依婉反应慢半拍,倒是辛离离浑身抖了三抖,苍天可见,她才上初中的年纪啊!就连老四那两个妹妹的年纪,也不过高中刚毕业。   陈柏卓沉思,含蓄的看了一眼拖着下巴,一副浑身没有骨头的样子,往大郎身上倒的司马冉泽。   一听说他们是莲花帮的人,普通人家都不愿娶这样的女郎,再拖拖真不好嫁了,他也愁,莲花帮的兄弟们,急需行走在阳间。   他有心试探,瞥了老六一眼,正埋头苦吃的老六,恋恋不舍地放下烤鸡,张嘴便是一声骂:“要我说,这还得怪那狗日的陛下,赋税定的那般高,吃不饱穿不暖,嫁娶都是个问题。”   “就是!”老四猛一拍桌子,“那帝王就是只豚,连豚都不如!”   “老天没开眼,竟让这种人当帝王!”   辛离离头皮麻了,袁依婉酒醒了,两人不愧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娘俩,纷纷闭了闭眼,而后偷窥司马冉泽的脸色。   司马冉泽正被他自家外甥给推到一边,软软地倒在老宦官肩膀上,斜睨着席间小女郎偷偷往他外甥身边靠了靠,只见连他都不许靠的外甥,像是没察觉到小女郎动静一般,任由人家对着他耳朵说悄悄话。   他微微挑起眉,丝毫不介意他们的骂声,反倒双手一拍,跟着附和了两句,“可不,他简直是天下第一鼠辈。”   正询问司马佑安他舅舅是个什么脾气的辛离离,呆愣着看着司马冉泽凭借骂自己功力深厚,和老四、老六、老八称兄论弟起来,喝到兴起,又和陈柏卓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啊……这是个什么走向?   司马佑安将辛离离推开,将她爱吃的菜放在她面前,而后道:“我舅父虽脾气怪异,但是个万事不留心的,亦不太守规矩,你且放心过年吧。”   那边司马冉泽不经意又瞧见这一幕,视线在两个小辈面上转了转,肩膀被老六撞了一下,才回过神,只听他贼兮兮问:“你是哪家郎君?”   他轻轻唔了一声,没答,反问道:“你们莲花帮如今可有两万弟兄?”   莲花帮发展到如今,两万是准保有的,老六不敢答,看向陈柏卓,司马冉泽也一并跟着看过去,他手里还拎着个酒壶,正邪笑的等待陈柏卓的答案。   四目相对,双方眼中哪里有什么酒气,便又是一场较量,陈柏卓遥遥对他道:“自然。”   司马冉泽撞开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老宦官,走到陈柏卓跟前,低声对着他耳朵问:“那敢上战场杀敌吗?”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两个别离那么近!   爱你们,啵唧啵唧!   明天给你们发红包。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33随意 23瓶;卓思晨是我、牙疼不是病啊(╥﹏╥) 20瓶;末河 15瓶;金银铜、Kathy、伊莱西斯 10瓶;公子小白、北、糖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有预谋合作   孤寂的宫殿中, 司马冉泽泡在热水池中散酒气,手臂搭在池边,有一搭没一搭用手指敲着池壁, 只见他突地转身。   湿漉漉的黑发沾在他的胸膛之上, 因饮酒之故,他的唇鲜红似血,在他身后为他捏肩的盈华惊得差点仰倒,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才稳住身形。   他伸出手指点在盈华高高耸起的肚子上,力道泄了九分,问道:“还有多久出生?”   “回陛下, 太医言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他转身将自己又埋进了水中低声呢喃,眸中满是算计, 半晌,他摆手道,“你且回去歇着,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盈华低下头, 道了句:“喏。”   她刚一出去, 便有其他宫女低眉顺眼为她整理衣裳, 扶着她往偏殿走去, 虽无名无分,但怀着龙子的盈华没有人敢得罪。   待其走后, 老宦官才捧着解酒汤进了汤池, 有些忧心道:“陛下, 那陈柏卓乃是莲花帮的首领, 陛下怎可和其称兄道弟, 若是让其知晓陛下身份可如何是好。”   司马冉泽皱着眉艰难地喝下解酒汤, 闻言竟是笑了,他道:“这样才有意思啊,那也是个妙人。”   “不过……”他拉长语调说道,“你的小殿下身边那个女郎,也和他太过亲密了,去查查她。”   与此同时,陈家宅院,袁依婉忧心忡忡,自责道:“也怨我,怕大郎身份泄露,竟是从未跟你讲过他是何身份,你可知,你们今天说笑的郎君是何人,你们竟敢,竟敢!?”   “竟敢当着他的面辱骂陛下?”陈柏卓一双眼眸亮着,他含笑问道:“他可是陛下本人?”   袁依婉一愣,便轻轻推搡了他一把,“你猜到了?”   陈柏卓握住她的手,摸着手心里的茧子心疼道:“猜到了,他身边那位想必是贴身宦官,多年前桓家与皇室联姻,曾听闻公主诞下的一子身有疾,大郎幼时不会言语,再一深想便对上了。”   “那你还敢,还敢当着他的面骂他?”   他低头碰触她的头,状似撒娇,却语含底气:“我不也得试探一二,这位帝王可不像外界传言般,是世家的傀儡,观之,也是个胸有丘壑之人。”   说着,他笑了,“这记忆回来了,说话都变得文绉绉了。”   袁依婉推他,他笑着将人抱进怀中,诱哄道:“夫人且放心,为夫怎么也得让离离日后风风光光出嫁,让你当上……夫人。”   他最后的话含糊不清,隐约有“将军”二字,不待袁依婉深问,便被他拖去了温柔之地。   接下来,陈柏卓便忙碌了起来,整日里早出晚归,还秘密被司马冉泽约见过几面,又吩咐老四、老六、老八统计莲花帮所有人的名单,将青壮年全部挑了出来,整理成册,又一道道秘令发了下去。   与秘令一起发下去的,还有他陈柏卓私库里的全部钱财,这些钱是给那些兄弟们安置家人的费用。   谁想一直挣扎在底层,谁不想出人头地,陈柏卓帮他们选了一条艰难的路,但只要走下来,便能改换门庭!   在司马冉泽和陈柏卓互通有无时,因天气寒冷,久不见暖和,草原上积雪不化,牛羊无草可吃,便是连人都过不下去了,蛮人再次如预料中南下,短暂的和平顿时被打破。   草原上的蛮人与如今占据长安的鲜卑一族祖上有些关系,但如今早已分裂,鲜卑一族在后煽风点火,欲靠着蛮人将整个大立朝收入囊中。   朝会上,世家大族吵成一团,有被蛮人杀怕了的,提议放弃一座城池求和,有想借着军功让家中子弟再建功立业的,吵吵嚷嚷好几天,边界已然快要抵挡不住。   这其中各地藩王频频来信谏言,他们可以帮陛下击退蛮人,而一但让藩王出藩地,就代表着大立朝要四分五裂战事频起了,这自然是不行的,世家们直接将其“劝”退了。   听着他们吵了许多天,司马冉泽提议,让世家出兵,世家们都是有私兵的,他言国之有难,他们理当冲锋陷阵。   那些私兵啊,都是世家大族对抗皇室的底气,好吃好喝养着,怎舍得让他们上战场,自然,他们没同意,甚至隐隐觉得,陛下心大了,不受他们掌控了。   他们不再讨论蛮人南下之事,反而专攻陛下后宫,要将自家庶女嫁进宫廷,打算再次架空司马冉泽。   但这次的司马冉泽,不再如原先般听话了,他拒绝往宫廷塞人的说法,又大肆血洗了一番后宫,将世家大族安插的眼线悉数拔出。   他甚至还留了几位美貌宫女,直接将人赐给了她们各自的主子。   且不说世家们收到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宫女时是何感想,当他们打算在朝会上攻击陛下行事毒辣,欲要重新掌控司马冉泽时,司马冉泽直接封盈华为夫人了!   皇后之下有三夫人,贵嫔、夫人、贵人,夫人之位离皇后一步之遥,若是盈华生个皇子,他是不是还要立其为太子,立那宫女为皇后!   稚鸟想飞,也得看羽翼长全了没有,现在就想脱离他们了?先看看马上要打到跟前的蛮人吧?他们等着陛下认错服软!   世家大族不在朝堂上争吵,任何国事都不再参与,谈及蛮人南下好似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般,也确实没有关系,他们早就将族人牵到了安全的地方。   随着蛮人破了一城,世家们施施然等着陛下的求饶,可,如今的司马冉泽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他们捏圆搓扁的年轻帝王了。   他蛰伏多年,收拢人才、开采矿石、打造武器、秘密养兵,为得就是这不再听世家的一天。   他下诏:国之有难,望民相助!   他向民征兵!   军功可换官位爵位。   本以为司马冉泽会想出什么好方法,结果竟是向民征兵,世家们摇头,只觉得这年轻的帝王当真是被圈在宫廷中养废了,如今的百姓还有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怎可能会出来的当兵,谁不知道,蛮人狠毒,抓到人,那可是会煮了吃的!   再者说,打仗是要花钱的,国库里哪有钱?就连司马冉泽私库里的钱他们都知晓,根本不足以支撑军队北上,他们再次放下心来,甚至想看年轻帝王的笑话。   可让他们失望了,招兵当天,各地积极响应,且不是四五十岁的老者,全是一身腱子肉的青壮年。   仅洛阳一城便招了五千,而后各地均传来了好消息,两千、三千……瞧着不起眼,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两万多人。   这时世家们尚且还能沉住气,不过两万尔尔,成不了气候,可紧接着,京口州突然冒出一万人。   不止京口州,青州以及曾经到枹朴真道观学习造纸术,却因太过贫穷只能造厕纸的小破道馆周边隐秘之所,又相继有两万报名。   据说报名当日,他们队伍排列有序,人人服从指令,各个龙虎之资,就如真正的精锐部队一样!   而且看见这么多人报名,有那实在是吃不饱饭想混个前程的人,也不再观望当即报了名,倒是又多招上来了八千人。   三万、两万加八千,竟是招上来了五万八千人!五万八千人都赶得上驻扎在边境的军队人数了。   这数字令人心惊,大朝会上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争执。   以桓家为首的世家们攻击道:“这五万多人良莠不齐焉知能堪当大用?且要养一支军队所需钱财乃是巨资,国库哪里有钱?”   紧接着有人说道:“不光没钱,也没有合适的将领可以领兵!”   “陛下,打仗不是儿戏,招来一群乌合之众并不能真的胜了蛮人,不要徒增死伤。”   总而言之,不能打!   司马冉泽头顶珠帘遮住了他阴霾狠厉的表情,他幽幽道:“无钱那便从孤的私库出,无可用将领那便从招上来的那些人中选出来!孤不愿自己在位时,只能无助的看着蛮人占据我们的地,抢掠我们的财产!诸位大臣不是称孤年幼?那更需要诸位大臣的支持啊!”   “孤心意已决!来人传孤旨意,半月后大军启程,在这期间让他们自己将将军选出来!”   老宦官低头应喏,桓家家主勃然大怒:“胡闹!”   司马冉泽倏地起身,珠帘在他眼前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指着桓家家主道:“既然称孤胡闹,那尔等到是让家中儿郎主动请缨去打仗!他们不去,那尔等!”   他指着朝堂上的世家们,从左指到右,“尔等就得去!”   “陛下!”   “你们是要造反吗?!”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世家看不上皇族,但绝不会做毁身上羽毛之事,造访那可是要被钉在耻辱柱的大逆不道之事。   一种不受控制之感席卷桓家家主全身,他捧着手中笏板,手指勒住出白印,才终吐出几个字:“谨遵陛下旨意。”   有他带头,其余人纷纷响应:“谨遵陛下旨意。”   他们第一次,在年轻的帝王面前妥协了,以往,他们把持朝政,若是少年帝王想要施展什么政令,他们自然可以用各种理由推却。   可这次不一样了,招上来的人不是他们族人,钱不从他们口袋掏,他们竟然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   这次大朝会不欢而散,世家们阴沉着一张脸走出。   而此时的洛阳城内,无数人家正在给自家儿郎收拾东西,他们马上就要入军营,和那蛮人打仗了,忐忑、不安又想抹泪,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就连袁依婉都不例外。   陈柏卓轻轻擦去袁依婉脸上泪珠,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夫人还不知为夫的能力?我自然会好好一个人去,全须全尾的回,顺带给你赚个官夫人当当。”   袁依婉气极反笑,挥开他的手,冷声道:“如此大事你竟半点不同我商议,你,你可是和陛下?”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夸道,“夫人一如既往的冰雪聪明,陛下缺人,而我正好缺场翻身的滔天之机。”   或者说整个莲花帮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能够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机会,去和蛮人打仗便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们报名参军,只要能击退蛮人,回来便能荣耀加身,直接洗清身份,两全其美。   唯独要苦了夫人在家提心吊胆。   然,他陈柏卓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想给他夫人和孩子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袁依婉叹罢,揪着自己心口说:“如此,便去罢,活着回来便好,勿要好大喜功。”   “多谢夫人体谅,”陈柏卓将抗拒的夫人拥入怀中,“夫人信我,在家等我归来。”   哄好袁依婉后,陈柏卓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头疼如何去哄辛离离,辛离离打小就鬼精鬼精的,知道他也报名参军之后,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三天没有出门了,就连她那用上全部心神的酒楼都不管了。   夕阳斜下,辛离离赖在司马佑安的书房中,压根没注意到天色渐晚,身旁已被司马佑安点上了油灯,油灯之下,她正奋笔疾书。   近十年,被袁依婉日日苛刻要求的练字有了成效,一手楷书已有属于她自己的风骨,每个字都板板正正离着相同的距离,好似她看着阳光其实心中冷漠,唯独对身边人在意一二,笔画间横平竖直,细看又能瞧见其中锋芒,好比如野草一般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司马佑安微微弯腰,想要探究辛离离到底在写什么,只见泛黄的纸张上,一个小人正在给胳膊受伤的人缠白布,在俩人头顶,便是辛离离写的如何正确包扎。   再观之她之前写得东西,消毒、烈酒、火烤、干净布条林林总总列了一堆。   陈柏卓敲了门直接进来,便瞧见司马佑安站在辛离离身旁,伸手去拿纸张,宽袖落在桌面上,被辛离离用小手拨弄开,性子一向清冷疏离的他却无半分不耐还主动将宽袖移开,可见彼此之间熟稔。   夕阳余晖打在二人身上,好似一幅温柔的少男少图,心突地一跳,一种微妙感萦绕心间。   他家大郎和离离可没血缘关系的。   听见动静,发现是他,辛离离猛地起身,差点撞到司马佑安下巴,他紧躲,慌忙间两人撞做一团,辛离离小眉头一皱,把司马佑安推开径直跑陈柏卓面前去了,司马佑安不慌不忙跟陈柏卓见礼而后坐下。   陈柏卓眉心再跳,接过辛离离兴冲冲过来手里拿着的纸,只听她叽叽喳喳道:“姨夫快瞧,这是我想到的行军卫生注意事项,你们要记得路上喝热水,有条件戴个口罩,估计是不行,但是包扎用的布条得多准备些。”   她突地一拍脑门,懊恼道:“忘了忘了,还得给你们准备些肉干,这北上可没什么吃的。”   说完,她也顾不得陈柏卓了,着急地要去找她从母,被陈柏卓拦了下来,陈柏卓忘着面前拿自己亲闺女养的女郎,揉了揉她的发,“无需担心,你从母都准备了,我们离离可能让姨夫抱抱你?”   辛离离理了理自己头发眨眨眼,嘟囔一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将脑袋抵在了陈柏卓的肩膀上,眼里有着她自己才知道的惊慌失措,浅浅的一层水雾挂在上面要掉不掉。   不管是哪个年代,打仗都是要死人的,但是她姨夫摆明了是莲花帮三爷,是卧在她们家里的潜龙,如何能说的出口,让他不要去了,唯有支持而已,她辛离离又不是不懂事的人。   她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准备好东西,不光吃的,她还得赶紧把酒精提炼出来,这破伤风可是个大问题。   陈柏卓拿着手里的纸心下感叹,本以为要好好哄一下离离,真是,闺女长大了。   须臾间怀抱松开,辛离离还是头也不回地去找她从母了,距离启程只剩短短十日,她要熬一批十分咸的鸡汤,还要抓紧做肉干,最重要的买一批酒提纯。   辛离离走后屋内只剩陈柏卓和司马佑安,这时司马佑安才从座位上抬起头,却同辛离离一般交给了陈柏卓一张羊皮纸。   之所以没用纸张,是因为羊皮防水。   陈柏卓深深看了司马佑安一眼,那一眼有他们爷俩的心照不宣,司马佑安是故意让他的舅父来酒肆和他碰上的。   羊皮纸打开,里面是详尽的一副地图,从洛阳为中心,一直到他们北上作战的位置,山川水河,还有沿路会经过的世家庄子、藩王位置,标注的明明白白,非一朝一夕能绘制完成。   除了这张羊皮纸,司马佑安还给了陈柏卓一本薄薄的兵书,那都是他前世根据和蛮人做战提炼出的经验。   他定定看着陈柏卓道:“祝叔父早日凯旋归来。”   出征那日万里无云,街道边哭嚎声四起,万人空巷齐送出征军队。   身上甚至连一件像样盔甲都没有民兵们,一个个咬紧牙关,带着对未来的恐惧和拿到银子的欣喜,毅然跟随大部队而走。   此次出征,年轻的帝王司马冉泽当真如他所言,让众人自行推举将军,而后直接定下陈柏卓为主,他暗藏两队精兵将领为辅,三支队伍一齐出发,边走边收粮的策略。   他们将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在京口州汇合,一同北上。   而京口州藏着司马冉泽已经开采多年的黑金石(铁矿石),且秘密锻造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盔甲和兵器。   原本跟着陈柏卓抱着必死之心的莲花帮民兵们,瞧见那一件件闪亮的盔甲和大刀,眼睛都直了,之前萎靡的气势,瞬间就强盛了起来。   加之在京口县停留之际,他们的三爷下令给他们分发了肉干和鸡汤,有吃的有喝的,竟是不觉得前路艰险了。   肉干据说是猪肉做的,腌制地颇咸,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最需要的,因为有盐才能有力气,分到肉干的他们都不舍得吃,每次都咬上一小口,慢慢就着饼子磨着吃。   鸡汤就更神奇了,据说是三爷家的女郎熬的,熬完冷藏成冻,给整了一牛车,想吃就拿勺子舀一块化在开水中就是一碗鸡汤。   寒冷冬日,有鸡汤暖腹,又有肉干打牙祭,这日子简直比在家还要好。   那心底里原本对三爷的怨怼也消散在了这些美妙的吃食中,就连与他们汇合,颇看不上他们,又不认同陈柏卓领导的另外两路精兵,在这些吃食的攻势下,也逐渐软化了态度。   陈柏卓静静观察众人情绪变化,抓紧时间操练他的莲花帮众人,不求他们能冲到敌营四杀五进,只求能有一保之力。   三队在京口县休整操练时,抱朴真道观下来人了,民兵们瞧见那一个个穿着黄色道服的道士们,不管自己在做什么,全都恭敬地行礼。   无甲和无丑还礼后便带着蒸馏好的酒精,和一套蒸锅去寻陈柏卓。   辛离离在他们出征前将怎么熬煮鸡汤和做肉干教给从母和隔壁的婶子,之后就拉着司马佑安全身心投入到提纯酒精上面了,她只知道要蒸馏,会用到大圆瓶子和吸管,还需要火蒸,但又不知道具体操作,只得将想法和司马佑安提了。   司马佑安借着太史令的便利,将辛离离想出的方法一一试验,有着对此十分感兴趣的同僚帮助,堪堪在陈柏卓走前做出了粗糙版的蒸馏器。   两个大锅罗列,运用到蒸气遇冷水冷凝的原理,下方大锅煮酒,上方大锅盛冷水,再通过打通的竹子,将提纯后的酒运出,如此几遍,就能得到高纯度的酒精。   那酒味一提纯出来,就让太史令的官员们眼睛刷得亮了,说什么也要喝上一口,还是司马佑安谨记辛离离的话,万万不可喝,及时阻止了他们,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可是太史令的官员们是那么好打发的么,在他们百般追问下,司马佑安只能如实相告,这是为前去北上打仗的士兵们准备的,他们若是受伤了,用这个擦拭有助于生还的几率。   他虽听不太懂辛离离所言的细菌病毒为何物,但却知晓,这可以降低士兵们受伤发高烧的概率。   太史令的官员们一听,沉默了,他们家族几乎都是世代从事太史的,自然也知道朝堂上针对北上战事的分歧,他们与世家们的看法一样,都觉得这些人就是去送死的,人多又如何?没粮、没兵器、不通战术,如何能活的下来。   会喜欢研究的纯粹科研人,总是比旁人多一分善心。因而一个个沉默下来,再次投入到改良蒸馏装置中。   最终研发出了提纯效率高纯度又够的蒸馏装置,再经由辛离离连写带画,形成分解版的《大立朝酒精蒸馏法》,雇人快马加鞭提前大军先一步送到抱朴真道观。   抱朴真道观的小道长们与辛离离一同长大,没少跟着她和司马佑安鼓捣新奇小玩意,两个大锅和竹子太好收拾了,当下就买酒开始蒸馏。   他们不计较银钱得失,抱朴真道观那几日整间道观都弥漫着酒香之气,京口县的百姓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不整点新奇东西的抱朴真道观,就不是抱朴真道观了。   有了抱朴真道观的酒精,莲花帮的一众人腰杆都挺直了,瞧瞧,这可是看在我们三爷面子上,才研制出来的酒精,别的地方都没有!   在这股骄傲的情绪下,大军开拔。   盔甲武器有了,伤药酒精有了,如此还差粮食了。   世家们惯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抬高了粮价,意图逼迫司马冉泽,打消年轻帝王蠢蠢欲动要摆脱傀儡生活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大家长们要开大招了!   【感谢还在等我的你们,爱你们!我唯有用多写点回报你们了!】 第九十八章 出征和惊喜   可惜, 他们低估了司马冉泽这一战的决心,也低估了想要改头换面,挣一个美好未来陈柏卓的信念。   粮食他们本就备了, 早已经秘密送去了北方, 但是军队不能暴露此事,也要给世家一个他们自认为的拿捏点,因而,他们采取了边行军,边练兵,边要粮的方式。   此粮不向世家要, 不跟百姓讨,他们只跟沿途的藩王要。   将近六万人的军队将藩王围困,藩王们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恨他们不去找世家的茬,偏偏要来自家地界闹,憋屈地给粮不行,还被索要走了众多精心养的战马, 可真是气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可陈柏卓是谁啊, 跟谁都能称兄道弟的他, 在藩王们的宴请之下, 将藩王们喝的一个个和他称兄道弟,不仅不计较自己给出的粮食和战马, 还被他忽悠地将矛头全指向了世家。   为什么要向藩王讨粮, 就是因为世家做事不地道啊!   自此, 藩王们和世家对立了。   而造成此事结果的陈柏卓, 拍拍袖子施施然骑着战马, 带领兄弟们毅然奔赴北方, 投入到了胶着的战事中。   有了他们的相帮,北方防御线终于稳住,没让蛮人继续冲下来。   一场战事死伤无数,不少新兵扒着墙头吐地胆汁都出来了,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他们,成长的非常快,很快就能摸索出生存之道,对于训练也更加上心。   而险些被攻破的城池内一片惨状,陈柏卓下令拿出一部分军粮分予群众,这些军粮都是从藩王那白拿的,他们还有司马冉泽给他们准备的粮食,能撑的下去,可这些百姓们撑不下去了,他们若是撑不下去,他们又为何而守城。   只此举,就让另外两位将领对陈柏卓心服口服,大家摒弃前嫌,夜夜开会商讨战术,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偶尔也主动攻击。   黄沙漫天,血染疆土,儿郎嘶吼,又有多少英魂永远留在了此处。   唯能带给他们慰藉的便是那一口口的肉干,和喷香的鸡肉汤。   陈柏卓的商队当时与大军一同北上,在所有的商人都避着北方而走时,唯有他们担负着沟通北方与南方的重任,源源不断将辛离离和袁依婉准备的吃食送到大军手中,再……再带着一封封可能没有主人的家书返回。   如此,时间便如指尖沙般悄然流逝,转瞬半年过去,大军依旧驻扎在北方与蛮人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粮食消耗巨大,但有司马冉泽的提前部署,尚能坚持一年。   为了让世家相信大军无粮,大军必须迷惑他们,陈柏卓欲再次打一波秋风,这次他打算连世家都走上一遭,以增加可信度。   待消息传回洛阳时,世家们纷纷弹劾陈柏卓,称他此举与强盗一般!   却被司马冉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年轻帝王椅在龙座之上,头上珠帘晃晃悠悠,嘲弄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孤认为无错之有,啊,诸位叔伯不必气愤,孤承诺待大军回归,欠诸位的孤替他还。”   一众世家不说脸绿,也如吃屎一般被噎到,年轻帝王能有什么身家,他的承诺宛如没有,晦气!   与此同时,他们隐隐察觉,有事情再不受他们掌控。   司马冉泽轻轻用手托住下巴,珠帘后的薄唇轻轻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坐拥金矿的年轻帝王,才不像世家想象的穷困,尤其这个冬天他因为卖煤又赚了许多金子,富裕的很。   他宽袖一挥,辛离离小小的酒楼便又收到了金银财宝无数,他怎能让孩子们出钱养军队。   满桌子的金子已经不如第一次见般能激起辛离离的保护欲,她近乎麻木的同袁依婉将其锁进库房,担忧的神色遮都遮不住。   以防泄密,陈柏卓并未告知她们详情,是以,她们俱都认为大军粮不够了,近日一直在疯狂采购粮食。   但如今天气寒冷,许多地方还都闹起了灾荒,粮食更是紧缺,加之有世家把控粮价,饶是她们都快买不起粮了,如此更加忧心忡忡。   恰此时从北方的商队归,一回来就被城内无数百姓给堵住了,他们习以为常的吼道:“大家都别挤,家住西市的二狗子母亲可在?”   “在在!”   瞥了眼人他掏出被仔细保管的一封封家书,念道:“二狗信上说:母亲,儿子好好的,在这吃得好睡得好,将军们带我们非常好,肉干好吃,鸡汤好吃,儿……”   家书字数不多,很快他就读完将其交给了二狗母亲,又换了一封来读,如此一读便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到快要宵禁时才堪堪将信件读完交到各位亲眷手上。   而后商队人熟门熟路来到辛离离开的二十一云斋,所有人换了衣衫收拾妥当后才去了辛离离新开的酒楼。   酒楼名字简单易懂——辛氏酒楼。   牌匾还是陈柏卓走前着人定做的,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只这一块牌匾,就抵得上酒楼价值了。   他和袁依婉商量好了要将酒楼留给辛离离做嫁妆,酒楼一应陈设、菜品均出自离离之手,夫妻俩便送了她一份大礼,让她在看见牌匾时掉了好些金豆子。   酒楼人声鼎沸,每一套桌椅都用漆黑木质材料做了隔断,隔断下实上镂空,既能保护隐私,又不会让人觉得憋闷,一开张就因新奇的样式引得众人注意,却无人敢进。   辛离离当时正忧心陈柏卓哪里顾得上管酒楼,任由其沉寂了一段日子,等她抽出空来,才将二楼按照士大夫习惯摆设的案几和蒲团向外开放,又将三楼包间着人广泛宣传了一番。   而后因着她设计出了提纯酒精的装置,反倒将市面大大小小的酒,挨个提纯了一遍,高浓度的酒,顿时就吸引了一些好酒放荡公子过来。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她这酒楼不止酒好喝,菜也与众不同,在当下多数只会炖菜煮菜的年代,她的炒菜刚一推出,就收获了公子们的好评,酒楼便一下子打出来了名声。   此时所有座位都坐满了,但辛离离在三楼给自北方归的商队留了个大包间,还亲自下厨为他们做菜。   他们一路同酒楼忙碌的小厮婢女打招呼,这些全是莲花帮跟随大军北去的亲眷们,辛离离招了他们干活,还教导了他们做菜,不知多少人称赞她心善。   在后厨中忙碌的辛离离,尝了一口招聘过来做炒菜的人炒的菜,点头同意其上菜。   这片天地中,天大地大辛离离最大,见她点头,炒菜之人才敢示意小厮将菜端出去,自己继续给其打下手。   待辛离离忙完,摘了围裙,后厨中人一个个殷勤地给辛离离捧水让她洗手,谁也不敢小看这位尚且及笄的女郎。   辛离离颔首,拿出了爸爸做大厨的气势,带着一众捧盘的人随她去三楼,一路引得无数人侧目。   三楼包间中的商队人都是从京口县就开始跟着陈柏卓的老人,都认识辛离离,一口一个离离叫着她,也不怕丢人,一个个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将她做的一桌子菜席卷而空,而后拍着肚子摊在椅子上。   突地商队领队一拍脑门!   “瞧我这记性!离离,你且看叔伯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他示意众人从他的蛇皮袋中找东西,一边对离离道:“你们整的那什么酒精,可别提多好用了,我们商队有几个受了刀伤的擦了那酒精,还真挺了十多天,找到医者,医者说幸亏没烂,不然一条胳膊得没了。”   商队行商都这般艰险,又何况战场,辛离离抿抿唇,有心想问,只见对方已经将一盒子书信交给了自己,还安慰她道:“离离你莫要忧心,我且瞧着将军又黑又壮了不少,我们小小商队用酒精都那般好使,更何况军队,据说不止军医,每个当兵的儿郎都用你的包扎手册学了几手,救了不少兄弟们。”   “那就好,我与从母近日张罗了好些粮食,倒是要麻烦叔伯们再跑一趟了。”摩擦着手里的盒子,她想着今日早些回家,赶紧将信拿给从母看,又思考陈柏卓那里还缺什么,却见对方神神秘秘给她从蛇皮袋里掏出好多土疙瘩。   辛离离小眉毛不禁挑了起来,对方已经捧着土疙瘩来到了她面前,说道:“离离不是最喜欢收集作物种子,研究吃食,这是你姨夫行军路上发现的,觉得新奇,特意让我带你瞧瞧,说要给你个惊喜,我听说当地人都管这种野菜叫山药蛋。”   山药蛋?这名怎么这么熟悉?   对方见她不接,以为她嫌弃上面的土,便将其搓了搓,将土全搓掉了,大概也就比石头子大一点的黄皮土豆慢慢显露在辛离离眼前,五六个挤在伯伯粗糙的大手中,那么宝贵。   她一时怔愣,怪不得她觉得名字熟悉,在现代,土豆是明朝才传进国内的,当时山西的人民们就喜欢管土豆叫山药蛋!   没想到在这里也发现了土豆,这是土豆啊!闹灾荒的救命吃食啊!现在大军正愁没粮呢!   她倏地站了起来,连手中书信都顾不得上拿了,唬得对面的伯伯一跳,她激动地抓住伯伯手里的土豆问:“还有吗伯伯?”   伯伯见她那么欢喜,赶紧道:“有呢,有呢,离离你莫急,我们怕这些山药蛋枯了,专门挖了好些,都裹着泥的,就知道你会喜欢,回头我就同你姨夫说道说道,不给你弄点绫罗绸缎,天天净整这些。”   嘴上嫌弃陈柏卓,但他神情无疑是骄傲的,因为离离喜欢山药蛋,正送到了她的心坎上,瞧她是多么的欢喜,都快落下泪来了。   辛离离抱着他们给自己的一袋子小土豆,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转身就下楼了,徒留他们在她身后喊她:“离离,信还没拿呢!”   她此时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呼喊了,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土豆了!   当下也顾不得那些,赶紧命人将院里的牛车牵来,她要回家,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大郎!大郎!”   人未至,声先传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的袁依婉只见辛离离怀里抱着什么宝贝似的,直接冲进了司马佑安的书房。   “这孩子!”还以为长大了沉稳了,一遇事,还是这般咋咋呼呼,怎能直接推大郎的书房门,也不知避个嫌。   “离离,你别打扰大郎办公。”   “知道啦知道啦!”   辛离离眨着晶亮的眼,胳膊肘一动将司马佑安桌子上的战报给推到了一边,随即神秘兮兮地将一袋子土豆倒在司马佑安的书桌上,“大郎,快看姨夫给我找了什么来!”   司马佑安收拾着旁边被她嫌弃走的战报,一边低头去瞧还带着土的东西,他将宽袖挽了两下,避免袖子粘到泥土,等整理好了方才拿起一个还算干净的土豆观之。   确实是他不识得的东西,但瞧她这般开心,这东西只定有大用,便问道:“是何物?”   此时辛离离已经拖着一把椅子坐在了他对面,听他问,她扒拉一个土豆身上的泥土,兴奋的面色潮红,说道:“这是土豆啊,你别瞧它小,但等它发芽之后,每发一个芽,都可以种一块,产量十分可观,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以果腹!   现在天气寒凉,麦子和水稻产量都不高,姨夫的军队都缺粮了,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让姨夫在军中种植,也能推广让百姓种植,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麦子的!”   辛离离说完,赶紧补了一句:“是我从农书上瞧来的,书上所言之物,同它一模一样!”   她紧张地盯着司马佑安,见他没问是哪本农书才松了口气。   司马佑安面上肃然,听她说产量高能果腹,不禁伸手捻起一个土豆,郑重问道:“产量能高到几何?”   辛离离把桌子上的小土豆拢到一起,挑出六七个排序,比划道:“大约一根藤上能拽出这么多,而且养得好,土豆可是能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一个就能让人吃饱!”   说着有些嫌弃桌子上的小土豆:“这太小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她攥起一个土豆,眼里满是炙热的看着司马佑安:“大郎,我们试着种土豆吧,然后将它量产,推广出去!”   司马佑安回望辛离离,被她眼神中夺目的光彩吸引,“好。”   既然决定种土豆,辛离离便将酒楼的事情托付给了袁依婉,左右现下苦于食材不丰富,后厨能做的菜品很少,现下几人就能应付,她便和司马佑安一头扎进种植中了。   隔壁的老六来了多次,都没能瞧见辛离离,陈柏卓走时带走了老四和老八,唯独留下了老六,老六有经商之才,又能说会道,将他留下无疑让人放心。   最重要也是,老六身子骨不好,从前讨食吃的那段日子,将他身子败坏了,这才一吃就胖,如何也是行不了军的。   他这会儿除了将辛离离落下的信件给带了过来,又带来一摞摞账本,陈柏卓走时交代他,见夫人如见她,有什么拿不准的直接问袁依婉就好,是以这段日子,袁依婉一直在为莲花帮忙碌。   忙着安置安抚亲眷,为他们安插工作,又要管理城中大大小小的铺子,还不能放松皮猴子三郎的教育,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她看完账本没有任何问题,将其交还给老六,随即问道:“夫君在这城中可有空闲的房子?”   辛离离要征用家中园子,总不能看着她将名贵的花儿全推了,司马佑安也来寻过她,他们现下种植的土豆若是成功,影响非凡,得秘密行事,他不好将之带到太史,太史派系繁多,说不准会有二心之人,需有个秘密之所。   听他之意,是想让信得过的人一道种植的,她也想了,大郎如今身在官场,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与同僚交往便是一方面,但陌生人不好带到这条街上,是以这才有了一问。   老六寻思半晌,说道:“空房有是有,但都离着家不近,都要出城了,与其去那,不如去庄子上舒服,三爷在城外有三个庄子,不知嫂嫂要庄子是打算做些什么。”   袁依婉心下有数,喝了口水,说道:“给我挑一个土壤肥沃的庄子,我要种点东西。”   她只需这么一句,老六自然会将庄子上的人都配备齐全,但她依旧叮嘱了一番,“要嘴巴严的人。”   老六瞬间明了,他是知道陈柏卓送了一堆山药蛋的,还以为是辛离离想养出来放酒楼做菜,当即应了下来,晚上便将庄子安排妥当,告知袁依婉可以去了。   一路前行,越往庄子上去,两人便越沉默,天子脚下,洛阳城外,都有这么多饿得面黄肌瘦之人,何论其他地方。   待二人到了,庄子上的管事便带着人迎了上来,都是一群三十多岁却看着像五十岁的人,见着两人到了,呼啦啦跪了一片叫人,“恭迎郎君、女郎。”   辛离离手里捧着装土豆块的筐,差点被吓的左脚踩右脚,还是司马佑安伸手扶了一下才稳住心神。瞧她好似被自己出声冲撞了,跪在地上的人不少脸都白了,频频磕头求饶。   两人俱都皱眉赶紧让他们起身,庄子里管事挥手让他们下去,讨好道:“郎君、女郎见谅个,都是群没见过世面的。”   见他对庄子里的多有维护之意,两人脸上神色这才放缓,辛离离开口道:“如今庄子上种的是什么?”   管事的一边将两人往里带,一边道:“都是见洛阳缺什么,我们就种什么,庄子上有不少藿菜,前阵子刚收了一茬麦子,大家累得不行,这才说错了话。”   见他还对之前吓到辛离离的事害怕他们责罚,辛离离摇头道:“无妨,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司马佑安见管事的瞧他,颔首示意自己也不在乎,管事的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他们到庄子上最好的几间房子,手在裤腿上抹了抹,不好意思道:“庄子上条件不好,委屈郎君和女郎了。”   能遮风避雨的黄土小屋已然是极好了,两个都不在意,司马佑安接过被辛离离护了一路的土豆块放在案几上,对管事的道:“将你们这里最擅种植者叫来。”   在两人心中,种土豆比造纸、酿酒重要的多,都说民以食为天,粮食才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其他的那都是锦上添花。   是以两人商量这次种植土豆一定要叫老农参与,他们二人毕竟不会种植,都是理论丰富,没有实践过的人。   一共来了五位老农,其中还有一位看着颇为爽利的奶奶,腿脚利索的不行,一双眼也不害怕,瞟了辛离离和司马佑安好几眼,看着就是个底气十足的老者。   辛离离笑吟吟说道:“麻烦几位伯伯和奶奶,我与兄长欲要种植点新鲜玩意,还望不要吝啬指教。”   五人当下赶紧摇头,司马佑安接话道:“此事暂且保密,若能帮忙种植出土豆,各赏银十两。”   听闻有十两,五人眼睛放光,刷地盯住了案几上装土豆的盆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因司马佑安冷清的一张脸,看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老农们将视线转到辛离离身上,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那精神奕奕的奶奶问道:“女郎,可能让我们看一下?”   辛离离侧过身子,说道:“尽管。”   几人直奔土豆而去,装土豆的筐里,除了已经被削成小块的,还有裹着泥土的整个土豆,他们先是查看那整个土豆,又去看被削成的块。   见他们查看又小声商量,辛离离补充说道:“此物被大家戏称山药蛋,削成块后若能发芽种到土里,便会成长为……”   她话还没说完,奶奶一拍大腿,也不顾手上的土沾到裤子上,兴奋道:“山药蛋!老婆子说怎么这么眼熟,这我知道,我娘家就是山西那面的,小时候没少刨它吃!”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章必须有红包鸭!前两章的我也都发了哦~   【跟大家商量一下,以后的章节都晚上九点发吧,我这面YQ其实还没结束,也没解封,每天更新量也不小,给我点时间叭,啾咪】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福所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20瓶;相左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九章 土豆大丰收   这到真是意外之喜了, 辛离离下意识和司马佑安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欣喜,早知如此, 她就不在家憋着发芽了, 拿到庄子上让这些靠地里吃饭的老农们来弄啊!   原本五成把握能种出土豆,这回直接提到了九成!   有老农的技术,加上她记得的种植土豆的方法,定没有问题!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加入到老农们的商讨中,言辞肯定的与他们说削块发芽, 本以为要说服他们不用种子还会花些时间,没料到老农们都是见过世面的,谁也没反驳, 反而一个个拿起被辛离离削过的土豆块。   老奶奶许是与离离同为女子身,大着胆子埋怨了一句:“这山药蛋蛋块也削得太大了,浪费么这不是,这块上都有三个芽点了, 这还有没芽点的。”   旁边的老农瞪她一眼, 为她找补道:“女郎莫放在心上, 老秦家可是咱们庄子上最会种地的!”   辛离离尴尬地摸摸鼻子, 讪讪摆手:“没事没事,我没种过地, 奶奶说得是, 如此, 这些土豆就托付给诸位了。”   奶奶不以为意, 甚至想把她赶走, 不要碍事, 其余四位老农一个个赔笑,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僵硬着一张笑脸,被嫌弃的辛离离回到司马佑安身边,低声问道:“我真削大了?”   不至于吧,那小土豆小的就比铜板大一圈,她十字切成四块,这还大呢?   司马佑安没回她,只是用手指了指那位奶奶,顺着他手方向看去,奶奶已经盘腿坐到了蒲团上,也不知哪摸的小刀,干净利落地将她削的土豆块再一分为二。   术业有专攻,此话诚不欺她。   两人在屋里仿佛是碍事的灯泡一般,管事捧着庄子里树上结的果子进来,就见两个小主子立在一旁,五个老农已经围着案几忙了,当即脸色都变了。   在他要赔罪时,辛离离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嘘!”   她上前将那些拳头大小通体发红的果子放在老农们身边,又让管事的另搬张案几,拿几个蒲团,另将水壶等物摆上,务必让老农们心无旁骛种土豆。   庄子穷困,连张桌子都没有,她又着人给拉几张桌椅过来,不会种植,后勤保障总得做到位,她忙前忙后很快额上就覆了层薄汗。   司马佑安清冷的眉眼从她忙碌开始就没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她有些累了,眉头不禁皱起,在京口县时还未发现,辛离离这喜欢事事自己处理的性格,累的反倒是自己。   还有母亲也是,最近累得脸色都不好了,回去应找几个婢女。   侧头对一旁的管事道:“不用陪我,吩咐下去,其余人不得随意踏入此地,他们五人这段日子便住到此处,由你来安排,你夫人何在?离离身边缺人,且让她先帮帮忙。”   管事一喜,连连应下,可恨他只有几个皮猴子,若有个姑娘跟在女郎身边,也比在庄子强。   一筐土豆削块用不了多长时间,将辛离离削的土豆重新削了一遍,几位老农又将其余土豆都削了,只在辛离离吩咐下给剩了两颗以防出现意外。   大家一出门没看见辛离离身影,院中唯有司马佑安,当下不敢说话,还是老奶奶白了几个没出息的一眼,同其道:“郎君,我们把山药蛋蛋都削好块了。”   “我观郎君和女郎还挺着急的,我在娘家时曾为了填饱肚子将山药蛋藏起来不舍得吃,过几日,等再想吃时,发现长芽不以为意,却闹了肚子,若是将山药蛋蛋放一段日子倒是也行,只怕时间也长,郎君和女郎若是没有意见,我们就按照自己的法子催芽了。”   竟还有毒?   司马佑安瞬间便想到辛离离这几日日日都要摸一遍土豆,问道:“平日触摸可会有问题?”   老奶奶嗨了一声,“吃都能吃,能有什么问题。”   如此便好,他赶紧着人将忙乎的辛离离唤来,同他们道:“你们尽管先用自己的方式。”   待辛离离回来时,他们已经去了割完麦子翻好土的地方,几人已经将土豆块埋进土中,因着土豆不多,又只是为了发芽,种了不到一亩。   辛离离便道:“若是土豆真给种出来了,日后发芽倒是可以用架子在屋中发,但是……”   瞧她一张脸都皱巴到了一起,司马佑安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这倒是没有,只不过她想到现代的时候有大棚可以种菜,温度适宜便是冬天也能生长,现下秋天尾天气渐寒,这土豆块放在屋外,发芽会不会比较慢,放屋里的话又会不会烂掉?   在司马佑安再次追问下,她吞吞吐吐将话说了,又不好意思接了一句,她连可以让土豆在土里发芽都不知道,还傻兮兮放屋子里干等呢,这点子想法实在做不得数。   哪知五位老农听了之后倒是觉得可行,他们看出两人对土豆的重视了,几人凑在一起商量,决定挖出三分之一土豆放屋内催芽,既能全了辛离离脸面,又能试试能不能快速发芽。   司马佑安立马让管事的叫人来打架子,几位老农忙忙乎乎将土均匀覆上,把土豆块埋了下去,将之放进了原本给两人准备的房间内。   袁依婉是绝不会同意他们两人住在庄子上的,晚上宵禁前他们得返回洛阳,是以这最好的屋子便让给了小土豆。   他们二人下午坐牛车走了,五位老农可放心不下土豆,几乎是坐不住的得到土豆块旁边坐着,时不时给浇点水,松松土。   回程牛车上辛离离心情好的躺在木板上,翘着二郎腿,已经在脑海中预先设想她姨夫收到土豆的惊讶之情,她今年零花钱肯定又要涨了!   有了土豆,她就可以炒土豆片,炖土豆排骨,做小鸡炖土豆,小鸡炖蘑菇??……   她突地直起身子,蘑菇?蘑菇!   这个朝代还没有蘑菇的!但是蘑菇这东西不是漫山遍野长的么!怎么没人吃?她还记得小时候下大雨,自己坐在妈妈怀里,妈妈同她说,只要打雷震一震,就能将山上蘑菇震出来,还带着她采过蘑菇呢。   算算时间,当下肯定是不行了,等明年下雨她就带人去寻蘑菇。   她摸着自己下巴,蘑菇若是寻到了,那木耳是不是也可以搞一搞?干木耳可以直接运到北方,用水泡一泡随便煮一煮就能吃!   司马佑安坐在她旁边,就见她一惊一乍,嘴里念念有词,细听之下什么土豆、蘑菇、木耳,全是陌生的吃食。   知晓她是为了陈柏卓的军粮着急,本来冷淡的眸子里带上了温度,大立朝那么多官员,竟还不如一个她,她本可以不用做到这样。   本是想告诉她实情的,又怕她这一眼就能让人望到底的实诚性子被人看出来,这才隐瞒了下来,如今见她为了军粮这般样子,倒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牛车滚轮碾上石块颠簸了一下,他心里存着事,没反应过来时,便将没坐稳被晃到他身边的辛离离抱了个满怀。   辛离离哎呦一声,双眼明亮,根本没注意搭在她腰间的手,反而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还重重拍了两下,兴奋道:“大郎,快将长毛猫他们叫来,一起种土豆!”   土豆要推广还需众人帮,木耳想种出来,还需他们集思广益啊,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被她这一打岔,刚升上来的些许不对劲心思顿时就散了,思维也被拐跑,司马佑安嗯了一声,扶她坐好,“待我跟舅父说一声,便为你寻人。”   牛车里传出他断断续续的劝诫声:“万不可当着人家面叫外号,让流光兄知晓定要与你生气的。”   “知道啦知道啦!”   太史令的人十分好选,司马佑安直接叫来了经常去抱朴真道观的那一帮人,大家都是熟人,没什么架子地就扎到了庄子里,见识到土豆竟可以削块发芽啧啧称奇。   种地不是个急切的事情,且又有老农侍弄,他们便每日过来记记数据,跟踪检测一下,待土豆块真的发芽要种到地里了,他们一个个表现狂热,拿着绳尺丈量脆生生的小芽多高。   看的五个老农满脸不解,简直拿他们当疯子看。   饶是辛离离都习以为常的扶了额,论科研精神哪家强,非太史莫属。   她招手让几位老农跟她走,等待土豆块发芽这段日子,她也没闲着,土地肥沃才能种好庄稼,她让人将割了麦子的地重新犁过,便投入到了制作肥料的工作中。   已经完全腐熟的鸡粪、猪粪就摊在田埂上,即使头上戴着藩篱,脸上绑着厚厚的自制口罩,农家肥特有的臭味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鼻孔。   辛离离一马当先,短短十米距离,愣是被她走出了万夫莫开的架势,跟在她身后的五位老农也是被熏得要吐了。   她侧身颤音道:“我们拿这个当底肥,再添些草木灰,你们看如何?”   老奶奶蹙着眉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蹲下身摸了把肥料,又闻了闻,随即拍手道:“行,上了这肥料不怕长不出山药蛋。”   “奶奶,你这……”辛离离赶忙掏出手帕给她,“看看就得了,快擦擦手。”   “浪费这好料子作甚,老婆子一会儿洗洗手就是了,一辈子都和庄稼打交道,只要能让庄稼长的更好,别说它臭,它就是再恶心老婆子也欢喜。”   此话一出,其余几位老农也是频频点头,其中一位拿着水给老奶奶冲了冲手,说道:“女郎,过几日就要下苗了,别耽搁了,我们这就上肥。”   辛离离听这话听的窝心,当即道:“哎,好,我叫人过来帮忙。”   老奶奶闻言赶紧制止,一人十两银子,可不敢再让人过来分钱,她道:“叫什么人,还有谁能比我们更会种地。”   “就是就是!”   瞧他们这么说,辛离离便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将肥料全装袋子里均匀倒在地里,再费劲埋了进去,她怎忍心瞧着他们干活,当即就要撸起袖子跟着过去干,死活让老奶奶给拦住了。   “女郎,可万不敢这样,折煞我们了,不到一亩的地,我们几人足够用了!”   被他们阻止了,辛离离也是无法,只好叫来管事夫人,让她给备好清水吃食。   一亩的地五个人合力上肥料,没用半个时辰就弄好了,大家又将草木灰给撒了一层,大功告成之际,远远的太史令的人就飞奔而来,瞧他们肥料都下完了,捶胸顿足,后悔自己没记录下。   瞧他们不怕脏污,想将地翻开看看的做法,辛离离赶紧制止他们,用口述的方式告诉他们一共上了多少肥料,知他们刨根问底的秉性,便连重量也一并告知,这才真的打消他们的想法,也因此让五位老农不再嫌弃他们碍事。   土豆芽在湿润的土壤中涨得飞快,很快就长到了两厘米长,移苗的时候,司马佑安特意从宫里出来跟着一起行动。   一颗颗小苗子就像是一盏盏名曰希望的灯火,被老农们挖了个小坑埋了下去,他们起初坑挖的近,还是辛离离提醒他们,要将间距放的大些,只怕土豆因为土地肥力够,长得太大,互相挤着。   不过是把间距放大些,土豆块都种不够一亩地,老农们便依言种了,身后的太史们便拿着纸和笔跟在后面写写画画,又有那蹲在田间低头丈量他们挖坑深浅的。   他们本是询问老农们挖坑几何,浇水几何的,可把老农问得为难死了。   连老奶奶都被问懵了:“这……这,浇水不就浇那么多,挖坑就挖那么深,再深苗就压苗,浅了又影响苗生根。”   “正是,正是。”   回答完,他们扭头看向辛离离,一副忐忑自己没回答上来的样子,辛离离赶紧说道:“无妨,无妨,你们且去早看苗子,我来同他们说。”   太史令的人齐齐叹气,放下笔和本,计算老农一个坑舀了多少水,辛离离走上前给他们出主意:“种地不像其他能精确计量出数据,不妨就写一勺左右?”   “若是离离你和侍招亲自来种就好了,你们定是知道要报多少数据的。”其中一个太史感慨说道。   抱朴真道观那些一起研究的日子,当真是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好时光。   辛离离也笑了起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起说话的司马佑安和谢烁身上,一人清冷疏离,隐约可见未来风骨,一人身自傲气,背手而立,一如往昔。   她没注意到,她也只是草草看了谢烁一眼,在心中道一句还是那个高傲的长毛猫,便将视线全放在了司马佑安身上,一会儿想他是不是又长个了,一会儿想最近陛下怎么回事,日日召他进宫。   “女郎,女郎,日头晒,快些进屋吧,我们看着便是。”   被老奶奶唤回神,辛离离笑着点头应是,顺带着将太史们全带走了,他们走后,五位老农齐齐舒了口气,这才在地里巡视起来。   看见杂草,薅掉!   看着苗抽秧,掐尖!   抓点蚯蚓过来,松土!   在辛离离提醒下,他们前期将苗儿喂饱了水,后期到苗已经开始结块了,就不再频繁浇水,反而故意干着。   土豆在水分充足的情况下,反而产量会下降,半月干旱的情况下浇一次水足矣。   苗儿越长越高,抽条的非常快,很快就长到了小腿肚子上,旁的地里都空了,全是翻过的土,唯有他们这一亩,绿绿葱葱的,瞧着就让人心情好。   庄子上不少人都好奇种的是什么,却也不敢真上前去看,辛离离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将裙子一扎,直接下了田,弯腰瞧瞧这株,又碰碰那株,按这长势来看,应是成功了一半,如今便等着将土豆全挖出来,看产量几何了!   土豆长得快,没过几日老农们便告诉辛离离能挖土豆了!   太史们带着纸和笔,骑着马飞奔而至,沿途又惊了好些人的人,他们日日过来查看,土豆苗便如他们心病一样,愈发关注起来,见天气偏寒,土豆依旧长得茂盛,他们放下心来,如今终于可以收了,自然要过来。   他们到了田间还颇为奇怪,“这秧子上可没结土豆。”   老奶奶都被逗笑了,“山药蛋蛋是长在土里的。”   “土里的!?”   大家皆惊,老奶奶对辛离离道:“女郎,这株的土已经被老婆子给挖松了,女郎可要来起第一颗山药蛋。”   那感情好,来!   辛离离撸起袖子露出两截胳膊,也不怕脏,蹲在地上按老奶奶的指导使劲薅起一株,用力之大,直接将她薅了个屁股蹲,唬得身后司马佑安就要上前扶她,却在看清她手里东西时,愣在原地。   不光他,站在田埂上的谢烁、太史们都愣住了。   柔和的日光下,绿秧根茎处转圈结着四个土豆,个个都有女子拳头那般大,它们藏在土里,被密密麻麻的根须揪着,有不受控,“啪”掉回土里的,让他们的心都跟着动了一下。   那边老奶奶已经将辛离离给扶了起来,又伸手去掏她刚才薅秧的地,竟是在土里又摸出一个大土豆,两个铜板那般大的小土豆!   这一株秧上竟有七个土豆,瞧着重量还不低呢!   辛离离面上也带了笑,“不错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还以为能有两三个拳头大小的就顶天了。”   她回头看向司马佑安,晃了晃手里秧,土豆就噼里啪啦往下掉,有那太史心疼地作势要接,又怎敌地心引力,土豆砸回土豆,她将秧往旁边一扔,说道:“我们种出来啦!”   是,种出来了!   他信辛离离所言土豆产量高,却也没想到真能种出来,便是太史们也觉得辛离离是闹着玩,他们以为这跟种麦子没什么区别,现下看来,区别大了去了!   当即一个个站不住了,呼啦冲进地里,围着老农们问东问西,戴上袖子里的鹿皮手套,开始亲自薅秧挖土豆起来。   有了他们加入,一亩的地都感觉拥挤起来,老农们就在他们身后,指点他们挖土豆,很快地上就覆了一层黄色的土豆,被老农捡起来,放在竹筐中。   一亩地尚且没起完,竹筐已经装满两大筐,大的土豆放一筐,小的土豆放另一筐,大的可以当种土豆,小的倒是可以尝个鲜,直接留下便是。   用来称重量的秤早就备好,庄子里管事的一脸激动,亲自称量,那眼睛亮的宛如冬日里的碳火,手抖得不行。   一筐筐土豆被搬到称重处,直到最后半筐被搬来,一亩地悉数被产完,大家盯视着他,看他,他话都说不利索了,用袖子擦擦眼,说道:“一亩地,足有一千五百斤重!”   众人被这数字震得头晕目眩,谢烁亲自上前,弯腰执起一颗土豆,“去土重新称重。”   “喏!”   太史们快速行动起来,一颗颗土豆被擦拭干净重新上秤,数字竟跟管事刚秤的相差无几!   便是高傲如谢烁,脸上都带了抹欣喜,他扔了一颗土豆给司马佑安道:“空忱子,你何时进宫面圣?”   现下天气不正常,因寒冷小麦的产量一年比一年低,原先一亩地尚且能产四百斤麦子,现下也只能产个三百多斤,这还是带着壳称重的。   可这些土豆,一株竟能结六七颗,一亩产量竟达麦子五倍!   五倍是什么概念,它至少能让万万亿人吃顿饱饭,渡过冬天,不会饿死!   司马佑安攥紧土豆,当下就要说自己立即进宫,直接被辛离离拉住了袖子,她就知道他们得激动疯了,安抚道:“大郎别急,这土豆产出来,我们也得试吃一番确认没毒才是,另将种植土豆的方法整理好,再跟陛下说啊。”   他低头去看辛离离,因忙碌地挖土豆,她脸颊粉红,鬓角晶亮闪闪,那是她累出的汗,可她半点不在意,眸中满是对他们的宽容,似是已经将他们当下的行为猜透了一般。   她知道土豆会盛产,甚至觉得产量低了。   他抿抿唇,突地笑了,管她是谁,他只知她是辛家女离离!   “好,便听你的。”   其余太史也纷纷拍头,振奋起来道:“快快快,将大家平日里记录的数据都汇总一番,交给空忱子。”   他们忙碌起来,辛离离也没闲着,她低声同负责记录土豆怎么食用的太史讲道:“土豆皮、土豆秧不能吃,土豆发青的地方更不能食用,会中毒,若论食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蒸熟和火烤……”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土豆是个好东西!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有一念 10瓶,么么么! 第一百章 土豆怪香的   宫中, 老宦官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白玉碗中盛着黄白浓汤,碟中丝丝黄状物被拌的令人食指大开, 另有三张巴掌大的黄饼, 他笑道:“陛下,瞧老奴带了什么来。”   司马冉泽见老宦官进来,立马将手里的拨浪鼓塞进儿子手里,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也没抢儿子玩具玩的模样。   清清喉咙恢复往日坐姿,在老宦官目光逼视下, 心虚地将扔在地上的鞋踩了起来,不敢光脚,问道:“这是何物?”   旁边的盈华已经轻柔地将拨浪鼓从小皇子手里拿了出来, 低头亲了亲自家儿子的手指,小孩子骨头软,尚且不能抓拨浪鼓这种东西。   她蹲下行了礼,要识趣地带着儿子离开, 被司马冉泽阻了, “且在这吃罢。”她身家性命全系在他身上, 还怕她跑了不成。   老宦官瞥了宫女们一眼, 便有人将属于盈华的吃食给端了上来,同司马冉泽一模一样的菜吸引着大家的视线, 是从未见过的菜肴。   小皇子在龙床上被哄睡着了, 屋内安静下来, 老宦官舀出浓汤欲要放凉了喂司马冉泽, 被司马冉泽接了过去, “孤又不是没有手, 自己吃便是了,你也坐,又没外人。”   盈华微微垂头,端庄和气的脸上露出一分真心的笑容,她也挥退了宫女自己动起手来,轻轻吹凉浓汤喝了一口,确实美味,让人忍不住喝上第二口。   旁边司马冉泽已经嚷嚷起来御膳房今饭做的不错,“猪排、萝卜……这黄块是何物?吃起来软绵入味?”   老宦官并未回答,他依旧跪在司马冉泽身边服侍,说道:“陛下再尝尝凉菜。”   “嗯……酸爽可口,竟还有一丝甜味,这黄丝吃起来清脆,反倒和汤中口感不一。”不等老宦官说话,他已经执起筷子夹起黄色小饼。   黄色小饼两面被煎的焦黄,咬上一口外香里嫩,司马冉泽挑挑眉,视线从案几的三道菜上划过,最后精准落在黄丝上。   这菜清爽,最合他胃口。   因以往食用五石散和丹药败坏的身子,对吃食的渴求降低,每日吃饭都只吃一点的年轻帝王,这次竟然吃了一个小饼,汤和凉菜全部吃光了。   他满足地躺在盈华腿上,肚子里满是食物,撑得人昏昏欲睡,他动了一下腿,虚虚踢了老宦官一脚,“你这老奴,现在可以说刚才吃的是何物了吧?”   老宦官将两位主子剩下的菜归拢在一起,着人收拾下去放自己屋中,这才回道:“今这三道菜,汤名为排骨萝卜土豆汤,陛下最爱的那道菜叫凉拌土豆丝,那饼子唤做土豆煎饼。”   一连三个土豆,便是傻子都能知道那黄物叫这名。   司马佑安敏感地睁开眼,“御膳房寻到新吃食,且做的极妙,有功,赏!”   “陛下,只怕赏不得。”   “嗯?”他歪头睨着老宦官,老宦官却道:“今儿这些菜,都是小殿下给陛下做的。”   司马佑安眼眸睁大,猛地坐了起来,“什么?这是安儿亲手做的!?”   “正是,土豆也是小殿下带来的。”   “安儿人呢?”他立马朝殿外看去。   龙床上的小皇子被他声音震到,立马哭了起来,被这孩子吵得脑仁生疼,司马冉泽顿时沉下脸来,盈华赶忙将孩子抱起轻哄,求助般看向老宦官。   老宦官慈爱的看着他们,示意盈华没事,先抱着孩子出去。   司马佑安带着剩下的土豆还未进殿,便听到了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远远瞧见盈华抱着小皇子往外走,当即停住给其行礼。   待他进了殿,他舅父正生气地坐在床榻上,一脸委屈的看着司马佑安,“安儿,我耳朵要被震聋了。”   将土豆交给老宦官,司马佑安就像没听见司马冉泽的话一般,说道:“之前的菜舅父吃的可好?”   一说菜,司马冉泽立马精神焕发起来,“好好好,安儿亲手做的怎能不好,不过下次这种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累到安儿怎么办?”   司马佑安叹了口气,看向舅父道:“我乃郎君,没甚做不了的,舅父,安儿要同你说些正事,舅父可知这土豆产量几何?”   目光在土豆和司马佑安脸上转了一圈,司马冉泽收敛了神色,郑重问道:“几何?”   “约是小麦产量的五倍。”   “什,什么?”   司马冉泽从床榻上蹦下来,径直走到土豆处,拿起一个看,眸中满是精光,“竟有这么多?”   “舅父可知安儿做的三道菜用了几个土豆?”   看见舅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开口道:“只用了一株结出的六个土豆罢了!仅一株!”   “舅父,有了此物,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待将其推广出去,能让更多的百姓果腹,也能解决军粮的问题,”他从袖中掏出记录着土豆详细生长情况的折子,“舅父请看。”   司马冉泽几乎是从他手上将折子抢了过去,一目十行看了起来,待看到产量和方便种植时,放慢了速度,看了一遍又一遍,“甚好,甚好,孤要赏你,安儿之才,怎能止步于一个侍招!”   “舅父,”司马佑安拦下这就想下诏书的司马冉泽,他道,“安儿还想多陪陪舅父,侍招之责安儿甚是喜欢,且发现土豆,培育土豆并非安儿,乃是母亲之女辛离离。”   “舅父万不要不信,从几年前的纸张、农家肥、甚至是养猪之法,到蒸馏酒精,均出自离离之手,只不过离离心中有万民,情愿自己吃亏,从未宣扬过,此事舅父有心稍查便知,舅父若要赏,也理应赏离离才是。”   司马冉泽微眯起眸子,他的安儿一向寡言,却为了辛离离说了这般多的话,“那你便没出参与过?我怎听说,那造纸时一应工具均是安儿造的?分明是一起做的,怎的只说她一人?”   司马佑安愣神,心知这是舅父调查过了,解释道:“但主意都是离离想的。”   司马冉泽突地笑了起来,掩去眸中深思,“孤逗你的,现下还不是宣扬土豆的时候,待陈柏卓班师回朝,孤封她为县主!”   “那安儿替她先谢过舅父。”   两人密谈,待司马佑安离去后,舆图铺开,司马冉泽站在其前,手里把玩着土豆,目光落在陈柏卓军队所在之处,露出一个畅意的笑来,“哈哈,好!”   洛阳陈府,辛离离翘首以盼,终是将司马佑安等了回来,她飞奔上前迎了过去,双眸期待的瞧着他,“大郎,菜做的怎么样?成功了?”   司马佑安收回本想搀扶她的手,颔首道:“陛下十分爱吃。”   辛离离双手一拍,那股子高兴劲掩都掩不住,“我就说我辛离离出马,就算你不会做饭,也一定能把你教会,除了排骨汤,那两个菜都没什么难度。”   说完,她双手合十,做出一个祈求的动作:“那陛下有没有说,土豆没有问题,能供给军队,且我可不可以在酒楼上些土豆的炒菜?”   司马佑安静默的看着她,辛离离撅了撅嘴,她就知道,“好吧,不让就不让吧。”   他没提陛下说要给她封县主一事,只在前面领着她往家走,低声道:“土豆最先一批定是要紧着北方和留种,现在还不是可以让天下人知晓的时候,陛下胸有成算,待时机成熟,便是你酒楼推出新菜抢占市场之时。”   辛离离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行行行,怎么都行,酒楼不让做,自己家里吃总行的,我还打算给你们做土豆泥,炒土豆片,再弄个土豆丝,都是非常好做的菜。”   进了院,他突地停下转身,她心甘情愿将种植方法献出,他总得记着她的功劳,为防止后续别人阻扰她的县主身份,后续种植一事,也得让她加入进去才行,她鬼点子多,兴许现在难住他们的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眼见着要入冬了,现下这批土豆,可有办法再种一轮?”   辛离离被他问懵住了,刚才还说着炒菜呢,怎么就跳跃到种植上了,不过冬天种植倒也不是不行。   “冬天不方便种植无非是因为外面天气寒冷,那我们建个暖房,烧上碳火,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这样花销也太大了。”   想到他舅父的金矿,司马佑安浅浅一笑,“花销不是问题,我们现在太需要存种了,北方那里也得给他们运过去。”   辛离离欲言又止,她知道他是既想为大立朝留土豆种,待来年开春就能让百姓们种上,又想给北方军队供粮,但现代那么多年的历史书她也不是白读的,犹记得军队也是会开荒种田的……   司马佑安已经进了书房,磨好墨,打算把今日给舅父呈上的折子里土豆种植方法,给陈柏卓也抄一份去,余光瞥见辛离离要张纠结的小脸说道:“有什么想说的,说便是了。”   她直接坐到他对面,对面的椅子简直已经成了她的专属,“那我可说了,要是这个主意不好,或者没有可行性,你就当没听过。”   “是这样,土豆本就是姨夫发现给我们送来的,这表明他们那里就有土豆,其实无需我们这里种好了运过去,完全可以让他们自己从地里挖出来。”   说到这,见司马佑安眉间微皱,她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战事才是第一位的,但要守着偌大的城池,且因为战乱百姓根本无法种植的情况下,那能不能在军队操练的间隙,让大家也种种地呢,自产自足降低军粮需求呢?”   “这样也能减轻我们的压力,单靠我们人力种植,能种出多少土豆来,莫不如告诉他们方法,让他们自己种去,反正土豆好养活,随便种种就能长,无非差距在个头大小上,但我觉得,腰包有粮,背脊直,管他大的小的,能吃就行呗。”   一直不知道陈柏卓不缺粮的辛离离,连思考的方向都扣着缺粮。   毛笔尖的墨低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个墨团,司马佑安直视着越来越忐忑的辛离离,在她开口说“不、不行吗?那算了,你当我没说”时,骤然发声道:“可行,但具体方法要再细化一番,我现下就写折子,明日进宫与陛下商议。”   辛离离乱动的小手放了下来,大大的杏眼弯成月牙,“好呀!今天晚上吃什么?家里还有一小捧土豆呢。”   “我想吃凉拌土豆丝。”他的口味与舅父相近。   “好嘞!”   望着她愉快闪出的身影,他撤下滴了墨点的宣纸,换上奏折快速写了起来。   次日一早,他早早就进了宫,无视舅父又跟他抱怨小皇子一点不好玩,开门见山的将辛离离的提议说了,果然得到了舅父认可。   陈柏卓眼下是不缺粮,但军队已经过去了,他们更想让军队再往前挺近几分,收回之前被割让出去的城池,那意味着战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军粮是必须要考虑的。   让他们悄悄种军粮,明面上诉苦,不失为一种方法。   也就在他们商量出章程,拜托何七郎亲自押送一筐土豆,和关键的土豆种植方法,及陛下的一封密信赶往北方时。   从北方送来的加急信被承到了朝堂上,陈柏卓率三支军队将南下的蛮人打了回去不说,还直捣老巢,收复了之前被蛮人占据的两座城池。   这本是一件可以让他加官封爵的大喜事,但此战胜利竟是原自他率部下屠了一整个部落,一人不留,将蛮人杀怕了,才顺利收复,顿时就成为了世家们的攻击点。   他们想借此给陈柏卓安上一个残暴的名声,将其替换下来,让家族中子弟顶上,简而言之,摘桃子。   可陈柏卓打了胜仗是不争的事实,世家们也是派系繁多,那些不对付的世家岂能看着他人壮大,加之朝堂上中立的官员,竟也开始为陈柏卓说话,整个朝堂顿时乌烟瘴气吵吵了起来。   你说他残暴无人道。   我就说蛮人吃人,将我们视为两脚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战事本就残酷,岂能有多余的慈悲之心!   司马冉泽乐得这个时候做一个傀儡,每每有人问他意见,都是一句:“诸位爱卿看呢?”   这一场口水仗,打了半月都没分出胜负,连昼夜兼程赶路的何七郎都到了北方庆山城,他们还在吵。   可北方庆山城也在吵。   陈柏卓定下的屠部落让另外三位将领分外不能理解,有两位是跟着他一道来的北方,尚且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可原本就驻扎在北方的军队将领脾气暴躁,若不是有人拦着,他非拎着自己的大铁锤去锤他!   “三岁稚儿你都不放过,陈柏卓你还是个人吗?!”   战事催人成长,以往能开怀安抚他人的陈柏卓,如今却沉稳了许多,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堵得那将领再也说不出,他道:“所以黄将领是个人,那怎么不见你抵御住了他们的入侵?”   这话真真是扎心,在黄将领手中,大立朝失了两城,百姓流离失所,街边到处是衣衫不整,不堪受辱咬舌自尽的妇女,年轻郎君更是一个不留,堪为屠城。   就连他们将两城收了回来,百姓们也十不存一,若说在外草原上,是他陈柏卓下令屠部落的,那在这城里,面对俘虏,是那些愤怒的百姓们一哄而上,要了他们的命。   如今走在街边,到处都是眼神麻木,不知自己何处何从,如何才能活下的百姓们啊。   陈柏卓后悔吗?不悔!   这本就是他同司马冉泽定下的计谋,带他将民兵们全练成精兵,便是开始反击之时,唯有将蛮人们杀怕了,他们才不敢再南下!   他带着身后跟着的老四和老八,走到施饼摊子,帮着一起给排队领食的人分发饼子,城里的百姓不识得他,一个个接了饼子就蹲到一处撕咬了起来。   整座城,毫无生机。   老八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何七郎,说道:“三爷,你瞧,那可是七郎?”   自陈柏卓去了北方,莲花帮的事情交给了老六,手里的走商商队就全权由何七郎负责,如今他亲自前来,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何七郎没跟陈柏卓客套,回了军队驻扎的地方,就将陛下和司马佑安的信交给了陈柏卓,又将土豆给他瞧了,看着脸都瘦地凹陷进去的人,劝道:“兄长,也得注意着点自己的身体,嫂夫人他们还在家等你呢。”   “离离又新做了一批猪肉脯,说是这批味道甜一些,她之前做的都太咸了,忘了你们也得补充糖分,也不知这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说法,但兄长成了将军,不少人给离离提亲,都被嫂夫人拒绝了,你得回去给离离把关才是,小离离的嫁妆可不是一般的丰厚,就怕别有用心之人。”   “还有三郎,愈发调皮捣蛋了,嫂夫人拘着他读书跟个泼猴一般坐不住,现在唯听大郎的话。”   “大郎那里也是,虽可以面见陛下,但本就是惹人眼馋的职位,少不得人给他使绊子,需得你回去给他撑腰啊。”   听到这,陈柏卓却是笑了,他哪里需要自己撑腰,那位陛下,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安顿好何七郎,他嚼着肉干,喝着离离换了的鱼汤,从未哭过的他,竟是落下泪来。   手里死死攥着土豆,他任由自己情绪发泄,而后自己动手刮了胡须,好好清洗一番,换上了袁依婉给他缝的新衣衫,整个人精神重振。   次日,他就将自己带出来的兵们召集了起来,只给他们下了一个命令,去给他挖土豆,也就是山药蛋!   有人猜他是想给自己的兵短暂的放个假,舒缓一下大家的情绪,反正现在蛮人被打怕了,短时间肯定不会再过来的。   也有人猜,这位陈将军受不了众人的责难,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但大家没有想到,山药蛋被收集了起来后,他当即就让兵们在两个城池的主街道烧了几口大锅,几乎是一条街道一口。   大锅下面燃着柴火,锅中沸水蒸腾,兵们听话的现场宰杀了一只只从蛮人那里收上来的羊。   羊肉下锅,撇沫子,放姜蒜去膻,又往里加了一块块山药蛋,香味随风飘扬,街边很快就聚集了一批得以幸存活下来的小孩子。   这批孩子平均年龄都在八九岁,战事到来时,他们不像比他们年纪小的懵懂无知,又不像比他们大的显眼,他们躲在一切可以躲藏的位置,靠吃老鼠等物艰难的活了下来,此时面对正在煮的羊肉,一个个不住的吞咽口水。   都是得了陈柏卓令的兵,不少在家乡都是成了亲有娃的,见那些孩子有的鞋都没有,谁也不落忍,怕他们突然吃肉会闹肚子,这些当兵的拿着木碗,先给他们盛了汤,每碗里又放了一块土豆。   孩子们见他们过来,吓得直往后退,又眼巴巴瞧着木碗。   “拿着,吃!”   当兵的直接将碗塞到一个看着就是最大的孩子手中,扬声道:“这是陈将军特意为大家煮的,吃了这顿饭,咱们城苦日子就算过去了,以后一定能迎来更好的日子!”   “陈将军知道大家艰辛,天气寒冷不好作物,又刚经历战乱,已经上书陛下,给你们免三年赋税,还为你们寻到了可以果腹又喷香的山药蛋,日后,我们就有可以种植的东西了!”   两座城每条街道都在喊着这样的话,陆陆续续从房中走出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瑟缩着,家里有碗的就捧着个碗,沉默地排着队,领了自己的羊肉土豆汤。   一口汤一口饼,眼泪不住地掉在自己碗中。   有的呢喃道:“可怜我儿,临死都未吃个饱饭。”   有的用袖子擦擦眼泪,“父亲,看见了吗?儿还活着,过得好好的。”   “这山药蛋怎的比羊肉还好吃?真是的,家里就剩我一个残废,怎的就只我活了!”蹲在街边的人再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哭声渐起,悲痛围绕着这两座城,化为了一条温暖的丝带将大家笼罩其中,似亲人宽慰,羊肉香气四溢,仿佛亡人也吃到了喝到了。   一场饱食过后,一片狼藉的街道开始有人主动清扫了,街边的人也不再是脏污的样子,大家都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肉眼可见的两座城活了过来,这时陈柏卓下令,着兵们去开垦荒田。   他手下的兵,可以说都是百姓出身,谁不惦记那一亩两分田,在得知自己可以种田,甚至种的好,能将荒田记在自己名下,都争抢着要了两亩地。   多了陈柏卓也不给,虽说荒田多,但一个人到底精力有限,平日还要操练,是以建议大家一起开垦。   士兵们抡着锄头吭哧吭哧开垦荒地,开垦了之后找急忙慌就要把土豆种在田里,看得陈柏卓眼皮子直跳。   他当即命人教授种植土豆的方法,还言明此方法乃陛下特给,大家暂且不得外传,一听这样说,好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似的,大家学习的热情顿时就高涨了起来。   每日操练过后,就将之前挖出,因为放了一段日子发芽的山药蛋,小心翼翼种到地里。   当兵的率先做了表率,那些不敢种地,生怕又成了流民的百姓,也心动了,他们将家里的良田重新收拾了下,就踟蹰着去了将军们暂时办公的地方,询问哪里能领山药蛋,听说领了山药蛋,还能免费教种植?   如今两座刚收复的城池府衙都是空的,暂且由将领们代为管理,陈柏卓亲自负责推广土豆一事,不放过每一个前来询问的百姓,将一个个土豆发了下去。   人们有了田种,日子就有了盼头,城里城外生机勃勃,而陈柏卓已经在寻思,要不要去世家藩王那再打打秋风。   作者有话说:   哇,就这么一百章了,真快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福所依、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左 2瓶;福所依 1瓶;   啾咪!我会坚持更新的! 第一百零一章 鲜羊奶蛋羹   羊毛不薅白不薅, 因着世家们在朝堂上弹劾陈柏卓,所以陈柏卓带兵将附近的世家围了起来,且为了照顾上次没有被薅到羊毛的世家, 这次范围也扩大了。   不同于之前青涩的士兵, 面对世家还有人两股颤颤害怕追责,已经跟随陈柏卓经历了那般多战事的他们,光是立在原地,便像一柄锋利欲出的神兵,令人胆寒。   而大立朝采取的是募兵制,因此世家和藩王手中都有自己的家兵, 这也是当初司马冉泽命世家出兵抗衡,世家却反过来想以此为饵牵制他的底气。   有部曲家兵的世家自然不会怕陈柏卓的军队,能够成为分支家主的人在陈柏卓第一次薅羊毛的时候, 便与洛阳分支商讨过,他们不好明面上抗衡,但却可以用此来让家族获得更多的利益。   所以他们痛痛快快出了血交了粮,转头就在洛阳弹劾起陈柏卓来。   陈柏卓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 手里握着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反正有事都有洛阳的年轻帝王担着。   世家拐弯抹角拿捏此事要求惩治陈柏卓, 还主动提出可派家中部曲帮忙抗敌, 听闻此,斜倚在龙椅上的司马冉泽嘲弄地看着下方各怀鬼胎的臣子们。   战事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只口不提御敌, 如今眼见着胜利在前, 倒是着急起来了, 前阵子吵得不够多, 这会儿又有了新的出发点, 简而言之就是想将军功挂在自家子弟头上。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军队, 司马冉泽怎能让他们碰,有了军队的年轻帝王已不是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小傀儡了,当然,汤还是要给世家喝的,毕竟现在还不是端了他们的时候。   故而,司马冉泽提出了新的方法,朝堂之内急需新鲜血液,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给你安插家族子弟的机会,你呢,就别抓着陈柏卓不放了。   军功可封爵封候,世家初时自是不肯,司马冉泽冷笑:“孤怎还记得,初时招募民兵时,诸位爱卿可是极为看不上的,现在又改变想法了?千万别变,人啊,还是从一而终的好,别做那朝三暮四,丢人现眼的事,让百姓们知晓了,可得怎么看诸位爱卿啊。”   打蛇打七寸,名声就是世家们拼命要维护的东西,这夹枪带棒的话,又含着威胁,又包着冷嘲热讽,顿时就让自诩士大夫的世家们脸上绷不住了,只得同意了司马冉泽的交换。   “来人,传孤的旨意,陈柏卓御敌有功,特封其为骠骑将军,命其带领士兵一鼓作气击退敌人!”   跟着陈柏卓封赏一同而下的还有其余几位将军的任命,每人均升了一级,司马冉泽用赏赐来证明陈柏卓的做法没有错!   眼红着陈柏卓由白身晋升为骠骑将军,不少人无不后悔,当日应当出兵才是啊!不过既然同意了司马冉泽的交换,世家们很快就通过大立朝特有的九品中正制选拔官员方式,举荐家中子弟。   “狗东西!”寝殿内司马冉泽直接踢翻了烛台,“他桓家怎么有脸将那庶子的名报上来!”   幸亏现在是白天,要是晚上只怕要着火,司马佑安亲自扶起到底的烛台,示意老宦官先出去,他脸上一片平静,就像是没有听见舅父说他的庶弟也要入朝为官了一样。   “孤瞧瞧,举荐他的人果然是那个狗杂种!”   从狗东西过渡到狗杂种,司马冉泽骂得必定是他的生身父亲,桓之凡之前搞砸了丹药和五石散一事,已颇不受桓家家主喜爱,能给他写举荐信的,也只有宠他上天的父亲了。   他父亲虽是个闲差,但确实是有举荐资格的,桓家家主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不一定能成的举荐资格同亲弟弟起嫌隙。   这些年来,许是一直找不到司马佑安,司马冉泽在任命桓家子弟上发了狠,桓之凡之名只要被报上去,必定会被他划去,他就算拼了帝位不做,也不准桓之凡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过得那般开心。   “有孤在一日,他桓家庶子休想入朝堂!”   在司马冉泽要撕了那举荐信时,被司马佑安制止了,“舅父,何必。”   “安儿!”司马冉泽看着司马佑安那双毫无波澜的眼时,心中大痛,“孤的安儿受苦了,以前孤没能力护着你和你母亲,现下不一样了,安儿且等等孤,孤定不会放过桓家的!”   说着这话,他眼中发狠,恨得眼尾一片嫣红,简直想将桓家人生吞活剥。   司马佑安将举荐信仔细在案几上展平,这才说道:“舅父,安儿不在乎桓家,他们与安儿没有任何关系,安儿是认真的,舅父已在朝堂上同他们做了交易,而我们也正缺有才干的年轻人。”   他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桓之凡此人,安儿对其还算熟悉,虽说有些目中无人,但确实有几分本领,如今洛阳守卫掌握在中立的将领手中,而世家逐渐渗透,舅父需要一个执掌洛阳守卫的机会,将桓之凡放进去,从他入手岂不是更好。   他进去后,定会联合其他世家子弟,我们可以通过他挑起守卫军与世家子弟的矛盾,再对守卫军许以重利,将其拉拢进来,从而达到目的。”   见司马冉泽依旧很是气愤,他伸手握住舅父攥紧的拳头,宽慰道:“舅父,安儿无事。”   他亦不在乎桓之凡究竟在不在朝堂上为官。   司马冉泽差点将嘴唇咬破,“好,孤听安儿的!”避过司马佑安的目光,他眼底满是残暴的风雪。   他不是想入朝为官么,孤给他机会,孤会将他捧得高高的,待摔下来时,再踩上几脚,让他不能翻身!   伸手接住飘扬而下的雪儿花,司马佑安拢了拢自身的披风,任由风雪击打在脸上,平静地往家走去,回了家进入书房,他便又拿出辛子伯所著的羊皮纸。   羊皮纸被保存的极好,有掉墨的地方,也被他补全了,上面的内容他已然会背,却在今日又重新拿出来研读,眸中满是沉思。   虽他与以往一般冷清,家中下人都没瞧出什么来,但等着告诉他暖房进展的辛离离却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   她钻进厨房,让厨娘给她端来今日新挤的羊奶,母羊是陈柏卓莲花帮的部下给袁依婉送的,送的时候就怀孕了,诞下一只小羊,就养在了宅子里。   宅子里东西越来越多,袁依婉和辛离离逐渐忙碌,司马佑安适时提出再招些人来干活,两人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同意了,陈柏卓如今已是骠骑将军,宅中下人不能再小猫两三只,排场气势也得拿出来,便又通过老六买了二十个身家清白的人。   袁依婉本意给几个孩子都安排上婢女小厮伺候,但在田野中疯惯了的辛离离有些不适应,她便只在她的院子里放了三个打扫婢女,贴身婢女暂且不给她安排。   到了司马佑安这也一样,他不喜小厮动他的东西,袁依婉又害怕他身份泄露,也就由他去了。   而后宅子里负责花草的、负责厨房的下人逐一安排下去,所有人被袁依婉安排的妥妥当当,她暂且不信任这些人,便提拔了三位管事,分别负责前后院与采买,让他们互相牵制,让她轻松不少。   如今的厨房里掌勺的是个江南的厨子,做面案的就是给辛离离寻羊奶的厨娘,厨娘见了主子,哪敢让辛离离动手,却被辛离离轻松笑说:“无妨,日后你会经常看见我过来。”   这样短短一句,便带了袁依婉平日里同大家客气的影子。   家中的吃食只要她不忙,都会亲手来做,也就是从母心疼忙碌,不许她再插手,她招呼厨娘站近学习,学会了,日后可以做给他们吃。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手里动作却是十分麻利,用叠了三层的白布仔细过滤羊奶,如此过滤了五遍,又加入了清水才将其放进锅中,小火慢煮着。   而后翻出夏天晒的干花,将其放进了羊奶中,拿勺子一圈一圈晃悠着,再将花骨朵捞出来,轻声说:“这几步都是为了给羊奶除膻,不然我们是喝不下去的,好了不用煮熟,给我拿鸡蛋和盆来。”   将四五个鸡蛋打入盆中,她加了一勺子蜂蜜,就开始用筷子打散。   厨娘见状,赶紧道:“女郎,给奴婢吧。”   辛离离侧身说道:“无妨,你且看着。”她今儿个要亲手做。   打好之后的鸡蛋加入羊奶,搅拌均匀,再分装到一个个小碗中,之后上笼屉蒸,无需蒸太久,不到一刻钟(十五分钟)的功夫,她掀盖一瞧,已经好了。   待取出来时,厨娘说什么也不让她碰,生怕烫着她,她只好寻摸了点从山上打的野核桃,在每碗上放了两瓣。   她端着托盆往司马佑安的书房走,小三郎已经在廊下等了她多时了,可谓是翘首以盼,见她过来,颠颠跑了过去,抱住她的裙子,小奶音:“三郎饿了,阿姊做了什么好吃的?”   辛离离故意做出吃惊的神色,逗他说:“哎呀,怎么办,阿姊忘记做三郎那份了,这份了是要给大郎吃的,三郎且在等等,明日阿姊给三郎做好不好?”   三郎才不上当,他摇头说:“三郎可以和兄长一起吃!”   她弯腰将手中托盆降低给他看,“你瞧,就这么小一碗,都不够大郎自己吃呢,大郎平日上衙辛苦,我们先给他吃好不好?”   三郎眼里很快浮起一层雾气,低头看看碗,再看看辛离离,瘪着嘴松开她就往袁依婉那跑,进了门因为门槛高,要不是屋里有伺候的婢女及时接住他,非得将门牙摔掉了。   他跑进母亲怀里,小手按住胸口,一副伤心的样子,抽抽噎噎道:“三郎不如兄长,不如兄长,好吃的都没有三郎的份。”   一边说他还一边摇头,痛心疾首的小模样将袁依婉逗笑了,她放下手中账本,仔细询问方知是离离没给他吃的,过来告状来了。   摸摸自己儿子的软发,她道:“孔融让梨三郎也学了,三郎觉得自己应该管阿姊要吃的吗?”   三郎不吭声,小身子扭啊扭的,两只小手放在一起点手指,小小声道:“香香的,三郎等了许久呢。”   袁依婉憋住笑,她这个儿子随谁了,一口吃的让他魂牵梦绕的,如今话说的利索了,小嘴便整日叭叭个没完,像极了离离小时候。   她刚想解释离离肯定给他留吃的了,便听他道:“可是奶奶跟三郎说,三郎是最小的,阿姊和兄长都应该让着三郎,日后家里的钱财也都是三郎,那三郎连口吃的都不能吃了吗?”   袁依婉脸色沉下来,却没在孩子面前发作,倒是门口的春香给解了围,“夫人,女郎给做的羊奶蛋羹给送过来了。”   三郎眼睛一亮,两碗羊奶蛋羹被放在桌上,袁依婉一口一口喂着美的眼睛都眯起来的小人,问道:“是哪个奶奶跟你说的?”   “就是那个……唔,经常去吃饭,不给钱的奶奶。”   袁依婉一听便了然了,定是陈柏卓莲花帮的老人,仗着自己是老者,经常不顾脸面在离离的酒楼蹭吃蹭喝,知道她是带着两个孩子嫁给陈柏卓的,没少说闲话,如今竟敢挑唆家中孩子关系,这她是定不能忍的。   喂了半碗,摸摸儿子鼓鼓的肚子收回手,三郎垫着脚尖跟着蛋羹走,着急的看向母亲。   她却冷了脸道:“你瞧,阿姊准备了你的蛋羹,只是逗逗你,你却过来跟母亲告状,听信他人谗言,竟胆敢说家中钱财都是你的?   我且告诉你,这家里的钱财,有你兄长的,有你阿姊的,有你父亲的,有母亲的,就是没有你的,连你自己都是我们出钱养着,你还有脸伸手管我们要钱了?罚你写三张大字,明日交给我,写不完不许睡觉!”   “母亲!三郎错了!”   可袁依婉却是理都不理他,“春香把他抱下去,再去隔壁将六爷请来。”   辛离离是不知自己出言一逗,逗的可怜小三郎默默擦眼泪练大字,当然,她就算知道也只会说一句,竟然才三张大字,想当初从母罚她,那才叫一个狠呢,十张打底好不好,小孩子就是要严格教啊。   黄橙橙的蛋液已经凝固,又有羊奶的润白,颤巍巍地被辛离离放在司马佑安面前的桌案上,“行了,别看了,我父亲的书你都看了千八百遍了还看,快尝尝我今日的新菜,羊奶蛋羹,我往里加了蜂蜜,可甜了。”   出落成大姑娘的辛离离两只手撑着脸,手指在脸蛋上轻点,一副愉快的模样,见司马佑安看过来,点着下巴示意他吃。   许是被她的态度影响,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奶香混着蛋香,又蜂蜜带着的甜冲击了味蕾,确实美味。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在辛离离的欣喜期待下,他轻轻点点头,就见她好似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夸赞一般,弯成月牙的眼睛都快要瞧不见了。   他问:“这可要在酒楼售卖?”   辛离离耸耸肩,“不卖,蜂蜜还挺贵的呢,自家人吃吃得了。”   司马佑安望着手里的蛋羹出神,所以这是特意为他做的吗?他吃不了膻味,其实很少喝这种奶类,尤其它们在大家眼中是蛮人粗饮的东西,更不得大家喜欢。   也就她整天嚷嚷着喝奶对身体好,变着法的去膻味,让家里人喝。   他就走神这么一会儿,时刻关注他情绪变化的辛离离,还以为他又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赶忙又拿另外的话题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庄子上的暖房都扩建好了,所有的土豆块都发了芽,今晚上就能将它们种下去了。”她歪着头,想了想,瞟了一眼他,见他疑惑的看过来。   这才吐露了自己的小算盘,“我还借机,让他们给我打了个半地下的屋子,我想试试能不能种出木耳来!木耳你没吃过吧?咳,我小时候父亲经常上山给我采了吃。”   她不找补后面的话还好,连辛子伯都搬了出来,可见木耳又是她那个世界才有的东西,司马佑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将吃空了的碗放在桌上,心境徒然开阔起来,突地想出去走一走。   便问道:“想不想去看看他们种土豆?”   外面雪花飘扬,辛离离拢了拢衣襟,其实有点点怕冷,不太想去,但是司马佑安提请求可太难得了,当即笑道:“好呀,走,那我们得快些,不然宵禁了,今儿晚上我们就得住庄子上了。”   说完,她风风火火起身,一连串喊着:“从母,从母,给我备车,我和大郎要去庄子上转转,今晚上不回来了。”   远远的袁依婉责骂声和她的撒娇音一齐传来,司马佑安坐了片刻,这才将羊皮纸卷仔细收好。   外面天冷,袁依婉给辛离离披了个大氅,将她整个人罩的严严实实,又挑了十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这才放两人去庄子上。   还没到庄子上,就远远瞧见了庄子上灯火通明,即使天气寒冷,也抵挡不住庄子上人的干活劲头。   五位老农每人赚了十两银子的事,整个庄子都知道了,这回儿主家有了新活计,都争着抢着干,每日结算的工钱都是往常的三倍,干得更起劲了。   让管事该干什么干什么,两人溜溜达达去了扩建好的暖房,暖房清一色都是用黄土黏成的,长条状在空地上盖了八座,每一座都有专门的人负责。   打开暖房的门,其实温度并没有那么高,土豆并不是特别喜欢高温的作物,若是平常洛阳的冬季,土豆都是可以直接种在地里的,奈何如今寒潮不退,便是洛阳都快赶上北方寒冷了。   不说别的,以往的洛阳能下几场雪,而今年,这已经是下的第三场雪了,一场比一场厚重,人们早已从初时的惊喜,到现在的担忧了。   辛离离想解开大氅,立刻被司马佑安发现了,他喝道:“别动,屋内并不热,刚从外面进来,别感染了风寒。”   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突发奇想要过来庄子散心了,若不是为了他,每年到冬天就像小动物也想冬眠一样的辛离离,怎会陪他跑这一趟。   然而辛离离撇撇嘴,拉紧大氅后,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地里的土豆上了,暖房是直接建造上良田上的,刚上过农家肥和草木灰土壤肥沃,完全够再种一茬土豆,此时小苗苗绿油油在土地上一片,甚是可爱。   询问了进程,两人让大家早些休息,辛离离就拽着司马佑安神神秘秘往木耳房走去。   木耳喜阴不喜阳,又不需要泥土,所以她直接让人在不住人的屋子里给她挖了坑,待司马佑安一进屋,瞧见中间深坑里伫立的一根根,如同被摧残过一番坑坑洼洼的木头,沉默了。   辛离离在后面推他,“走呀!”   她蹲到木头旁,得意洋洋介绍道:“这可是我找了半天才找到的椴木,据说这种木材长出的木耳品质才好。”   “不过我之前也没种过木耳,就看小说见主角种过来着,照葫芦画瓢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成,反正不成我就养蘑菇,蘑菇总能养出来吧。”   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司马佑安问道:“小说?”   嘴皮子说的太快,导致大脑没有跟上的辛离离瞪圆了一双杏眼,像是受惊的小猫般赶紧解释:“那个什么,我说话本,我在话本看见的,话本你知道么,自从有了纸张,就有人开始写故事卖了。”   司马佑安低笑一声,“你之前不是说,是你父亲在你幼时给你采的。”   辛离离跺跺脚,颇有些气急败坏:“小时候吃过,现在看话本种不成吗?”   “行,当然行,不过不知是哪个话本,回头我也看看。”他这话颇有些促狭之意,让辛离离憋了半天没憋出来词,只得道:“你且等着吃木耳罢!”   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小声磨牙道:“菌种我都自己配了,肯定能长出来!”   豪言壮语已经放出去了,木耳真种不成,岂不是打她自己的脸,她拿出当初做纸的劲头,一头扎进种植木耳里,好在她身边都是种植能手,在土豆那里不需要人手之后,又把之前的老奶奶给要了过来一起鼓捣。   光是菌种方子就换了好几个,从木屑到麸皮,再到加石膏粉,后来发现,她水放少了……想想也是,那木耳肯定喜欢大量的水啊。   不过苦心总是没白费,她将菌种填进在椴木上挖出的小坑后不久,就冒出了黑色肉尖,喜得她拿出了自己的画工,在纸张上勾勒出小木耳的形状拿给司马佑安看。   司马佑安瞧着那黑布隆冬的一团……   作者有话说:   1、今儿个都周五了!!!祝你们周六日快乐呀,希望我明天解封,期待期待~   2、另向你们安利伊利的甄稀冰淇淋,真的超级好吃,首推葡萄味,太妙了,都去买来吃!   3、最后,给我接档文打个广告,下本写《重生之和离倒计时》,之前说的太子妃,可能是由于间隔时间太久了,实话实说没有什么灵感了,慎重抉择之下,还是先写和离,看看能不能激发出我对太子妃的爱,但是天道我是一定会写的,就是设定忒麻烦,你们还得等等我。 第一百零二章 准备推土豆   木耳它不就是小黑块, 这真不是辛离离画技有问题。   它要比土豆长得慢成熟的晚,土豆的生长周期一般两个月打底,它则要慢一个月, 因此当隔壁土豆成熟开挖时, 它才初见成形。   挖土豆那日整个庄子的人都出动了,不光他们,还有照旧前来帮忙的太史们,以及司马冉泽在得知土豆产量后,换上自己人的农监长,农监长平日主要就是负责监督官田耕作, 如此负责记载土豆产量,可谓职责范围之内。   农监长三十而立的年纪,依旧随大家一般蓄着美胡须, 看着清瘦一人,却颇为干练,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下了田亲自跟着挖土豆。   其实辛离离早就让庄子上的人备好了挖土豆用的工具, 结果一个个的, 谁也不敢用, 生怕一铲子下去将好好的土豆给铲成两半, 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因此愈发小心谨慎,对待土豆可谓虔诚, 宁愿自己弄得满身泥土, 也要用手去挖土, 辛离离看着他们的手指都替他们疼。   不管他们, 她下了田, 悄悄给司马佑安手里塞了个铲子, 自己撸起袖子就要开干,人还没蹲下去,被司马佑安制止,这里人多,她露胳膊不妥,因此他将她的袖子给用系带给绑上了。   动了动胳膊,行动受限的辛离离……这个暖房里,除了他们俩就都是太史,有什么好避讳的。   司马佑安冷眸瞟了她一眼,行吧行吧行吧,辛离离又成了听话的小女郎。   一旁的太史有样学样,他们早过了对土豆的新鲜劲,能用工具刨,谁也不想浪费鹿皮手套用手干活,上次干完之后,他们手疼的足有一周不能提笔写字。   辛离离撅着屁股薅土豆秧子,压根没有身为女郎的自觉,但也正是因为她不拘小节,样样都自己亲自下手,在道观中就颇受太史们认同。   人美又不娇,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实在是良配。   眼见着土豆要挖完了,谢烁拍拍自己的鹿皮手套不打算再下田,有相熟的太史凑了上来,看着辛离离念叨一句:“可惜了,若不是离离姨夫如今成了骠骑将军,使君纳她为良妾,也不施一桩佳话。”   等着小女郎及笄,结果等来的是身份高升,谢烁已经娶妻,万不可能休妻再娶。   谢烁一如既往般高傲,他轻嗤一声,斜睨着说话人道:“我和你嫂夫人感情不错,你少在这编排我,我看是平日里给你分配的活少了?”   他轻轻扬着下巴,已经拍干净土的鹿皮手套被他重重拍了几下,“再说,我岂会纳一商家女为妾。”   商家女怎么了,商家女有钱啊,再说,陈柏卓成了骠骑将军,谁还会在意他之前是个什么出身,死鸭子嘴硬罢了,若真嫌弃人家是商家女,只怕你都不带理人家的。   可惜,错过喽。   两人瞧见司马佑安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拿着水袋,相继向他点头,说话之人看司马佑安将水袋递给辛离离,还在唠叨:“就凭空忱子对阿妹的关怀,真纳她为妾,他必成为你的助力,离离毕竟是孤女,要不你再努努力?”   谢烁推开他自己往外走,低声道:“你怎知是结亲不是结仇?”   瞧着谢烁要走,辛离离眼睛一转,刚要打声招呼,司马佑安手一扬,水袋中的水差点呛着她,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谢烁已然出了暖房。   本要用袖子擦嘴,一看袖子上的土,她拿脸颊蹭蹭肩膀,皱眉道:“干什么?”   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司马佑安,冷清的脸上罕见带上了不耐,双眉紧皱,说道:“没事,且去换身衣裳,我见土豆都要挖光了。”   辛离离本还想呛他两句,看他神色不对,没敢吱声,自己默默将剩余的土豆给挖完了。   这次的土豆可谓大丰收,八个暖房个个高产,尤其是老奶奶伺候的那一房,产量竟然高达两千斤,这可喜坏了众人。   八个暖房将近万斤的产量,谁会不高兴!   有了这茬打底,他们就可以开始土豆的推广一事了,推广之事急不得,想让老百姓不种习惯的麦子种土豆,少不得得费番脑筋。   若是以往,那必定先选种植的村子,以其为试验点,慢慢往外扩散,但司马佑安等不得,眼见要春耕了,怎么也得把这万斤的土豆种给推下去!   对此,司马冉泽表示,随他的安儿开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少一点点(咳,是少很多),因为我终于解封了啊啊啊,所以允许我今天小小的放纵一下叭(撒娇,我都将近两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委屈),我在家里从床头躺到了床尾,只有一个感觉,美!   嘿嘿,明天补更补更!承诺! 第一百零三章 道观主力军   很快, 以抱朴真道观为首,各地道观为辅,纷纷说夜观天象, 天降神赐, 特降神种于当朝天子,护我大立,乃百姓之福。   此神种名曰土豆,亩产量最低可达一千五斤,天子特许道观发种,每户可凭田契免费领取, 各地百姓震惊。   没有什么不信任,没有什么抵触,更不用建什么试验村, 得益于抱朴真道观这些年一直在为百姓们祈福做实事,不管是纸张,亦或是农家肥、煽猪,都让百姓们得到了切身好处, 百姓们也对他们深信不疑, 闻此, 纷纷至道观求种。   几年过去, 万民登天梯上已许久瞧不见能从山顶排到山脚下的壮观队伍了,如今为了领土豆, 可谓场景重现。   空空子年纪大了, 于去年将抱朴真道观传给了无虚道长, 无虚道长腿脚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见他站在桌后贴心为百姓讲解怎么种土豆, 便有人瞧不下道:“观主你快坐着吧, ”   无虚道长笑笑,和蔼道:“春耕之事过于重要,当得为你们讲解清楚。”   “哎呦,”百姓感动,纷纷说,“我瞧无甲、无丑小道长们都会呢,种植手册也有图,我们能看懂。”   可不是,种出土豆后,知道司马佑安打算通过道观来发土豆,辛离离便开始着手画种植土豆的册子,因为百姓们普遍不识字,她便给画了连环画。   用背景中的麦子成长过程做对比,以小孩种土豆为开始,土豆切块埋土,发芽种植,浇水多少便在麦子上和土豆上都画勺,既知道麦子需要浇多少,那土豆便也知晓了。   画好后,又要考虑短时间内怎么招募读书人来临摹,这又是一大笔花销,可若不画多些,又生怕他们种不好土豆。   辛离离一拍脑门,她是不是把活字印刷术给忘了!   当务之急不是印刷术,而是照着画刻出模子,如此只需将墨均匀抹在模板上,再拿纸一盖,一张画便能做好。   她当即就把点子跟司马佑安说了,将自己画的连环画盖在木头上,拉着他在家中后院刻模板。   两人合作不是第一次了,司马佑安惊叹此主意甚好,拿出刻刀沿着画的线条,很快就将模板给刻了出来,一试果真可行。   既然此方法行得通,他便寻了工匠给做了十套模板,加之已经画好的部分连环画,和土豆一起送到了各地道观。   各地道观都是造过纸张的,纸张供不应求,这些年陆陆续续,又多了许多道观跟着一起造纸,都有原材料,费不了什么事,最后竟能达到每户领土豆的都能领一份种植连环画的地步。   如此新奇的连环画,不说任何一个会种植庄稼的人都能看得懂,便是路边的小孩子也非常愿意看,也是美谈。   已经长大却依旧是百姓们心中的小道长,无甲亲自从观中搬出一个个椅子,“师父坐,师妹师弟也坐罢。”   眼瞅着队伍长得看不见头,站上几天脚定是受不了的。   看着万斤的土豆多,实则分到各地,再下分到百姓手中,每户能领两三个都是多的。   因着土豆少,所以此次免费发种是没有世家田地什么事的,便是藩王也有,只给劳苦百姓发。   且在发种时,道长们会特意提一句,此物北方尤其是山西那面也有,俗称山药蛋,若是觉得不够种,也可去那瞧瞧。   有那聪明的,早就认出是山药蛋的,可不带着商队跑山西山上挖土豆去了,可是他们挖出来的土豆和发下来的土豆就像是两个品种,父亲和儿子一般似的,山里挖出的山药蛋蛋也忒小了。   如此,倒是让北方率先种上土豆的百姓们骄傲了,还是我们陈将军有先见之明,我们啊,早就吃上土豆了!   大立朝轰轰烈烈种植土豆,农监长大朝会上书建议免两年土豆的粮种税,让百姓们自己留种,帝欣然应允。   世家们哂笑,并未阻止,土豆能有几个税,他们的庄子田地里,有麦子有水稻,谁稀罕劳什子土豆,左右他们是不交税的,但他们也敏锐察觉出了,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说什么天降恩赐于帝王,神种千斤,当他们不知道那山药蛋从山西挖出来时,也就鹅卵石那般大,也不害臊,更让他们气愤的是抱朴真道观怎会跟着宣扬。   若没有他们带头,其余道观是万不敢附和的。   对此,只能说抱朴真上下都是走实干风的,他们受空空子及司马佑安和辛离离的影响,对于利国利民的好事,就算是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又如何呢。   最重要的是,得让百姓自己种土豆,家中有粮,挺过天灾啊,靠朝廷和道观的救济,终究是杯水车薪,并不是长久之计。   各地都有了土豆种,反而是洛阳周边没有人种植,这也跟洛阳这个关键的地理位置有关了,周边的田地,早就被世家们包圆了,自然没有他们的份。   起初他们是瞧不起土豆的,有与没有跟他们关系不大,可架不住别的地方百姓刚把土豆种地里,辛离离的酒楼就已经出了用土豆做的菜!   辛离离自然是没动要留种的土豆的,酒店里的土豆也不是从自家庄子留下的,她可是都把土豆上交了的,她的土豆啊,是从北方归来的商队特意给她拉回来的。   陈柏卓驻守的城池土豆大丰收,知道他们急缺土豆,他跟士兵和百姓们特意买回来的,土豆大小不一,跟她庄子上的没法比,但用来做菜足够了。   商队分了她两车,剩下的都在库房放着,就等着她的酒楼打开销路,卖上一波回血。   辛氏酒楼原本最出名是酿造的酒,再加一道由豚肉(猪肉)做成的四喜丸子,如今是人人必点的炒土豆丝!   除了这道菜,据说辛氏酒楼当家的正在用土豆研究新菜式,每日在酒楼定量销售,清晨时写于门外告示板上,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快,识字的念念,今日辛氏酒楼做了什么新菜?昨天的排骨炖土豆可香得我舌头差点掉了。”   “别急别急,我瞧瞧,今日是土豆鸡蛋饼!”   “呦,主食啊。”   跟着辛氏酒楼吃了这么多天,他们都知道了,这酒楼里的菜,分炒菜、炖菜、主食,一听饼子就是主食。   又是土豆又是鸡蛋的,大家闹闹哄哄直到酒楼开了门,人挤人的往里走,有那着急的直接喊道:“给我来三张土豆鸡蛋饼。”   经过培训的小二赶忙迎了句:“好嘞,客官可还要其他的菜?这几日都是我们当家的掌勺,客官有口福,我们当家的手艺可是一顶一的好。”   说着,小二将厚厚一本菜单放在了桌上,这是辛离离新设计的菜单,每一页用的都是硬壳纸,染着淡淡的黄色,一页三道菜,前面是菜名和价钱,后面跟着的是栩栩如生的画。   每道菜都是她求袁依婉给她画的,为此,她付出了每天给三郎辅导半个时辰的惨痛代价。   新颖的菜单能让人一眼就瞧出菜长什么样,除了以土豆为原材料的菜品,菜单上还多了许多新菜。   有那用鱼做的糖醋鱼、烤鱼、红烧鱼,用豆腐做的豆腐汤、鲜虾豆腐,还有二者结合在一起的鲜嫩豆腐鲈鱼煲,全是见都没见过的菜,看的是让人口齿生津。   客人前翻后翻拿不定主意,再一抬头看,桌桌的人都同他一样,太纠结了,根本选不出来!   “给我来这个、这个、这个……”客人一低头点着图片连续连了五六个菜,早就被辛离离嘱咐过的小儿赶忙制止道:“客官自己一人吃的话,点太多吃不完浪费,不若今日点一道尝鲜,明日再点另一道。”   说着小二悄悄道:“我听当家的说,明日要做鸡腿烧土豆,我给客官留一道。”   客人满意了,还赏了小二两个铜板。   很快,酒楼的后厨开了灶,香气飘的整个酒楼的客人频频往后厨望,就等着自己的菜端上来。   跟土豆有关的菜定价都不贵,不加肉的如单纯炒土豆丝三十个铜板,加了猪肉的七十个铜板起,这些钱在洛阳真不算什么,只要想尝尝土豆滋味的,都舍得点上一道。   尤其是后面还出了烤土豆,才十个铜板一个,把土豆往热了一天的灶台里一扔,第二天早上挖出来,香得人停不下来。   对此,辛离离是故意的,她不想将土豆的价格炒上来,让百姓们种了土豆之后不自己留着,反而高价卖出去,最后再由世家收了,待天灾降临,再以更贵的价格买回去。   还不如卖的便宜点,打消他们的好奇心。   酒楼的土豆卖的红红火火,宫里的司马冉泽也吃的开心,不管外面有什么新菜式,他这里吃的总要比外面的种类多,而且都是他的安儿做的,大大提高了他的开心值,就连病都发的愈发少了。   就在土豆快要成为洛阳城的红牌吃食时,木耳横空出世了,依旧是辛氏酒楼独一份,每日限量五份,其他地方没得买!   辛离离造的木耳房,一个屋子里,总共埋了十根树桩子,木耳成熟时间晚,因而土豆轰轰烈烈种植售卖时,她才开始着人采摘。   不到半个时辰就采摘完了,木耳本身容易碎,但干活的都是细心的人,倒是没出现一个人捏碎木耳的情况。   采完之后要拿到屋外去暴晒,不然木耳堆积极易霉变。   长出来的木耳摘下晒干,就蜷缩成了小小一块,装进蛇皮袋子中更显小了,比之隔壁一挖就能挖出六七个个头超级大的土豆来说,木耳产量只能算低,而且低到不可思议。   帮忙采摘的老奶奶孙女年纪比辛离离小上两岁,一边翻晒她一边嘟囔:“这么少,这也不够吃啊。”   深知木耳泡发会变大变多的辛离离没有解释,待她拿着干木耳要教自己看好的徒弟学习时,就抓了一、二、三、四,四个木耳,告诉他们一道菜,只泡这些就够,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母亲节哦,我要为妈妈过节,然后妈妈要为她的妈妈过节,我们就一起去姥姥家了,回家的时候走回来的,一共才四千步,走得我呼哧带喘,累得不行不行的,真是一个字“虚”,明天开始就好好锻炼!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四章 桓之凡设计   辛氏酒楼几乎垄断了洛阳城土豆和木耳的生意, 也有旁的酒楼买到了商队售卖的土豆,意图模仿吃食,分走了部分客源, 却也不上其门庭若市。   凭着与众不同的吃食, 辛氏酒楼在老百姓心目中打下了一个总有新花样、洛阳城独一份的标签,称得上日进斗金,如此也遭来了不少人的眼红。   尤以上一任租房的桓家酒楼为最,以往仗着自家是桓家的,没有酒楼敢跟他们抢生意,所以占据南区有利地界, 即使租金交得高些,也能赚个盆满钵盈。   可自打莲花帮的三爷回来之后,房子也不租给他们了, 辛氏酒楼就如同乡下来的泥孩子,不知道泥潭深浅,玩泥巴溅了他们一身泥,如何能忍得了。   正巧家中子弟桓之凡, 于月余前通过家族举荐, 进了御林军, 被任命为六品昭武校尉, 负责管辖南市治安及抓捕一事,他们便将此事告知, 暗示他利用职务之便, 敲打一番辛氏酒楼。   他们自是不知, 一入朝堂就被封六品昭武校尉的桓之凡如今在军营是多么的举步维艰, 就算知道了也只当自己瞧不见, 一个小小庶子, 在这次举荐中竟超过了不少家中嫡子,让不少人暗恨,真是有个好父亲。   左右任务给他分配下去了,既然吃着桓家饭,用桓家有了职位,自是当得为桓家着想,夺下辛氏酒楼,为家族添砖加瓦才是。   收到家族消息的桓之凡当真可以用一个头两个大来形容,如今的大立朝正处于外忧内患的时期,驻扎在洛阳的御林军内里派系繁多,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虽手下有五百士兵,但其中有四百都是农家出身,粗鄙不堪,剩余一百世家子弟整日混日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两方人谁也瞧不上谁,待他上任后,知晓他也是世家子,那四百士兵对他的命令戳一下动一下,不服他,而那世家子又嫌弃他庶子身份,不欲理他。   如此,进了军营月余,他竟还没能收服手下士兵,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尤其他负责的还是南市。   以往都会交给有经验的御林军老人,不知怎的这次任命,派了他一个新手。   南市啊,有一条街都是莲花帮的。   别人不知莲花帮,御林军如何不知,平日里见莲花帮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想着等莲花帮四分五裂跟着上去喝口汤,谁能想到三爷一回来,莲花帮立刻就又拧成一股绳了。   现在的莲花帮可碰不得,因此任命一下,原先的昭武校尉可谓是迫不及待将烫手山芋交给了桓之凡,溜得飞快。   御林军上下等着看他笑话,家中子弟嫉恨他得了好差事,桓之凡最近的日子过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因而小小辛氏酒楼本入不了他的眼,却也被他惦记上了,他会利用酒楼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收服手下五百人,给家中子弟好好看看的!   旁人如何待他,他都一桩桩一件件记在心里,此时欺他,待日后他飞黄腾达,定百倍奉还之!   桓之凡发了狠,也心知这五百人就是个摆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大他们巡视南市的力度,自己则进行暗访,还是得靠他自己。   他收集了自己手下五个宣节校尉与摊贩勾结的证据,大立朝有令,不许街边摊贩占道,但南市红火,不少人为了能抢占地方卖货给负责管理此事的宣节校尉送礼,他们便行方便,每日巡逻只当瞧不见。   如此日期月累,南市摊贩数量之多犹如蚊蝇,街道被占,便是步行都受阻,何况马车牛车,可谓一个字:乱。   辛氏酒楼所在的街道,因着有莲花帮的人帮忙管理,反而没有其他街道那般乱,但不少摊贩暗戳戳扩大自己面积,占用街道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桓之凡直接将那五个宣节校尉勾结的证据,反映到了上面,证据确凿,五人被赶出御林军,这便空出了五个位置。   他为了收买人心,同他们言谁能整治好街道,谁就能当宣节校尉。   利益动人心,从未被管过的南市迎来大整顿,他顺利让表现最好的五人当了宣节校尉,此五人便成了他的囊中心腹,此时他才道,自己有一难事,目标直指南市辛氏酒楼。   他跟每个人暗示,谁若能一举拿下辛氏酒楼,他就向上申请,提拔他做自己的副卫。   七品的致果副尉对八品的宣节校尉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也让他们咬咬牙忽视了那是莲花帮的地界,因而辛氏酒楼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刁难。   “女郎,外面有官爷说咱们家酒楼外的摊贩占道,酒楼未做好监督之责,要对酒楼进行处罚。”   “女郎,女郎,一楼有人说在咱家菜里吃到蛆了,要报官,除非私下了解。”   “女郎,他们说酒楼仗着木耳奇货可居,哄抬物价,要处罚酒楼!”   ……   五个宣节校尉脏招频出,辛离离不堪受扰,桓之凡隐匿在暗处静等辛氏酒楼投降搬走,并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聪明非凡,何必自己想办法,将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办,这才能体现他的领导能力。   一直监视着桓之凡在御林军动作的司马冉泽,按下此事不告诉司马佑安,他想瞧瞧小女郎会怎么做,哭哭啼啼寻他家安儿做主吗?   辛离离重重合上菜单,这么明显的为难她要还是看不出,不如拿块豆腐一头撞死好了,定是有人眼红她的酒楼开的红火,故意找事呢。   找靠山,谁不会啊!   她拒绝了老六说要给她出气做主,她辛离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将那背后之人找出来!最烦这种不好好练习做菜技术,正面跟她打擂台,反而总出阴招的人。   辛氏酒楼的菜单上,又多了几道菜,这些菜画得更加精致,就连装它们的碟子和碗,用的都是上好的白玉,名字取的也好听,犹如山水之姿,美人遮面。   而这些菜是不对外售卖的,它们只送给辛氏酒楼的会员们。   “何为会员?”   辛离离亲自坐镇酒楼,解释道:“为了回馈极喜爱酒楼菜色的客官,特意推出的福利,成了酒店会员,就能享受酒楼的至尊服务,不止每次来吃饭能得到隐藏菜单的菜品,还享有优先品尝新菜的权利,另结账之时,还有八折优惠。”   能打折省钱,还能吃到别人吃不到的佳肴,品尝新菜!   听此一说,简直挠到了许多人心中痒处,他们就是想跟普通人不一样,就是想要享受普通人的羡慕目光,急切问道:“如何才能会员?”   辛离离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笑答:“第一批会员名额仅有五人,我们会送给来酒楼次数超过三十次者,免费的。”   众人齐齐吸气,又追问道:“既然是第一批,想来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正是,第二批会员资格可以用充值的方式购买,限量十人,”说到此,辛离离故意吊着他们胃口道,“诸位也知酒楼刚开业不久,食材储备的能力有待提高,招待不了太多的客人,是以,没有暂且没有第三批。”   哎呦,这可急坏了想听第二批名额的人,纷纷叫嚷道:“女郎快说,怎么充值!?”   “简单,就是压给酒楼一千两银子,日后吃食均从这一千两里扣,我们会有非常准确的明细单,每七日返给顾客看,绝不会多扣钱财。”   一千两!   这顿时让围着柜台的人们惊吓到了!这是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啊,这小女郎当真敢狮子大开口。   但是洛阳是什么地方,藏龙卧虎的,能掏出一千两银子的人绝对不少,当即就有人道:“我可以!女郎记下我的名字,我这就让奴仆给我送银子来,另外我要点隐藏菜单上的菜,就那道仙女玉露!”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第一位加入会员的人也不上楼,就在一楼,等着仙女玉露端上来,可谓是把里子面子都赚了回来。   而收下一千两银子的辛离离,表面上风轻云淡,不拿一千两银子当回事,内心里早就变成尖叫鸡了,竟然真有冤大头。   仙女雨露其实就是羊奶蛋羹啊!   她微微笑着,在大家眼前,将五块昨天现求司马佑安给雕的木牌给装进了盒中,着小厮带着菜单,和不同的菜品,分别去五家送上会员令。   小厮们雄赳赳气昂昂,带着身后跟着看热闹的百姓,分别去敲了五家的门,这五家里,除了豪绅人家,便是将军府!   世家子弟即使有口腹之欲,也只会打发家中奴仆去酒楼买菜,辛离离自然不会记他们吃饭的次数,至于你要说,辛离离可真厉害,竟然真记他们吃饭次数,辛离离只会微笑的告诉你,没有呢,她只会稍微关注一下老饕而已。   老饕的嘴,就是她辛离离做菜前进的动力。   这五家里,除了将军府,其余四家,都是辛离离认可的老饕和酒鬼。   而那将军府,是辛离离故意放进会员名单里的,会员令的小盒底部,还放着三颗金元宝。   将军职位没有太高,仅从四品的宣威将军,但是他却是负责管理南市的,简而言之,就是找茬之人的顶头上司,至于为什么不找御林军统领呢?御林军统领怎会关注这种小事。   这就好比你在职场,直接管辖你的主任给你安排工作,你若绕过他去找经理,经理既会觉得你没眼色,让他监督了不应该监督的工作,主任也会认为你不尊重他。   所以打蛇打七寸,找茬的各种让酒楼交罚款,先不说这些到底是不是酒楼该交的,就说做事之人尾巴没扫干净,那么明显军营当官的气质都没遮掩一下,轻易让辛离离发现猫腻,自然要告状告到他们顶头上司那!   宣威将军的人一头雾水的接了新菜和会员令,当着百姓们的面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后听小厮和百姓们说有五户人家都送了会员令,这才舒了口气接下东西。   而后发现会员令下面竟还有金元宝,顿时吓得赶紧将宣威将军找了回来。   辛氏酒楼太会做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送礼不说,新菜仙女玉露也很得宣威将军母亲意,还说让他明日再买一份,最好是将方子买来,日后就能日日吃。   一道吃食方子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可对于酒楼来说那可是密辛,这可有些为难人了,宣威将军只能派人打听,再打听出辛氏酒楼位置,以及最近总能遇到人刁难,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过是帮酒楼解决些小矛盾,这太简单了,但查着查着,查到了他麾下的人……   不仅如此,竟还是新上任的六品昭武校尉下的令……   宣威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接着查,两者到底有何矛盾,原竟是在北方御敌的骠骑将军,要将酒楼给自家女儿开,便没将酒楼租给桓家,桓家眼馋辛氏酒楼红火,想将其抢过来。   同样身为武者,宣威将军不知多恨只会拖后腿,不正经御敌,在朝堂上攻击他们武将的世家,兼之自身对骠骑将军多有敬佩,便已经偏向辛离离了。   桓家庶子行径,无异于小人!   何况,人家女郎已经找到他面前了,那真的是啪啪打脸了,是他没管好自己手下人!   二话不说,宣威将军直接来到桓之凡所在军营,在军营待了多年的宣威将军,手下三个营,积威深重,懒懒散散的五百人见到他,那就是老鼠见到猫,一个个吓得抖如筛子。   扫了一眼他们,宣威将军冷哼:“昭武校尉桓之凡何在?”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YQ后第一天上班,些许不适,在调整状态中~   话说你们还记得桓(huan)之凡不?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宿命的纠缠   刚刚升官的宣节校尉赶忙道:“昭武校尉正在房中, 我现下去寻他。”   “昭武校尉为何不在操练?来人拿下!军队的纪律都被尔等吃了是吗?”宣威将军挥手,身后亲兵直接进账,将迎头走来的桓之凡携带到了宣威将军面前。   好不容易在手下人面前立了威, 眼见着要收服那五百人了, 就被狼狈地压到了宣威将军面前,桓之凡气得眼睛都要充血了。   再一转头,发现自己提拔的五个宣节校尉均被扒了裤子压到了长凳上,顿时一惊,“将军?!”   宣威将军是何人,一打照面就知道桓之凡肚子里藏着什么花花心思, 他压根没想给他留脸,宣布道:“五名宣节校尉搜刮民脂民膏,未尽自身职责, 即日起贬为普通士兵,仗二十。”   被吓得两股颤颤的宣节校尉不光前程没了,还要挨打,顿时在长凳上叫喊起来:“将军, 我们冤枉, 这都是昭武校尉吩咐的!”   “对啊, 我们只是听令行事!”   “啪!”   “冤枉!”   “啪!”   “校尉……”   二十军棍下去, 五人身下几乎是皮开肉绽,出气多进气少了, 丢到半条命的他们就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拖了下去。   长凳依旧摆放在原地, 下面摊摊血红不光骇得其余士兵眼露惊恐, 也让桓之凡呼吸一顿, 侧头去望宣威将军, 连他的余光都没得到一分, 心猛地下坠,只觉周身黑暗,罡风刮脸。   也就是在这时,宣威将军终于肯跟他说话了,然那话让桓之凡眼前一黑。   “昭武校尉未尽到监督之责,罚其与民致歉,下次注意。”   桓之凡宁愿宣威将军也打他二十军棍!或是罚他,或是骂他,都好过如今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心中叫到不好,往下望去,果然得见他手下士兵看他目光警惕又鄙夷。   他多日谋算,化为虚有,曾经收服的人心,此刻就像无法控制的流水,轻易流走了。   且宣威将军话中还给他挖坑了,向百姓致歉?哈?   先不说他要向那些贫民道歉拉低自己身份,单就道歉便是将他架到了火上烤,既暴露了自身,又让士兵们觉得道个谦而已,多轻的惩罚,实则最不好弄的便是这里。   想到此,他赶紧找补,双手抱拳道:“将军,听我一言,我甘愿领罚,和宣节校尉一样接受……”   宣威将军自是知道什么惩罚才最痛苦,打断他的话,冷眼看他,“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昭武校尉你还不是将军,等你什么时候到了本将军的位置,才有资格跟我说话,军令为山,你只需听令服从,懂吗?若是不懂,便向其他校尉学习。”   “真是,什么人都能进军队了。”嘲讽完后,宣威将军带着亲兵们,扬长而去。   徒留桓之凡脸上血色尽去,他握紧双拳,冷冷注视着宣威将军的背影,眼神阴冷如毒蛇,随即便被没他之令,自行解散的士兵气得气血翻涌。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叫这些人好看!   强自压下心中不忿,他先是派人给那五个受伤的人送药,被他吩咐的人竟是直接没给他脸,拒绝道:“不用了校尉,兄弟们受伤是常事,自己都有药,校尉的药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风儿将不远处他们的说话声传进桓之凡耳中,“装什么啊,他们五个要不是因为他能挨打?不都是听的他的令,谁知道他药里有没有毒?”   “他们五个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出声制止呢,不就是怕担责任,真恶心。”   药瓶被他大力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怒极,随后召见十个有那真本领的人,要从他们中再选出五名宣节校尉。   宣节校尉每人负责管理一百人,缺不得,若是缺了,他这个昭武校尉亲自管理不成。   可哪知,十人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包括但不限于:“校尉,我家中老母亲年纪大了,我恐怕没有太多精力担当重任。”   “校尉,我能力不足,实在没有法子。”   “校尉还是找其他人吧。”   出了桓之凡的屋子,十人互相对视,之前的五名宣节校尉虽也使了些小手段才当上的,但他们可都是给桓之凡干活的,结果东窗事发了,桓之凡竟然为了自保一句话都没替他们说,直接将他们推了出去,岂不让人寒心。   虽说他们只是负责巡视南市的士兵,但他们可都是经历过长安之乱的,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计,上司还是个连战场都没去过的人,危机之时推他们出去挡刀,命都得没了。   瞧瞧给那五个挨罚的校尉安排的什么活计,算计人家酒楼?嗤。   摇摇头朝外走着,这种时候谁敢出头。   五个宣节校尉终是没有选出来。   若说以往桓之凡只是跟这五百人不太融洽,他们不服他却会干活,现在就是一盘散沙,安排点活,你推我,我推你,要让干活就请假。   底下人不干活,少不得他自己来弄,对于他这种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天子骄子的人来说,这比凌迟还要让他痛苦。   可这也只是他计谋失败的结果罢了,辛离离虽用直捣黄龙的方式解决了他手下人的骚扰,莲花帮的人却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三爷在外打仗,膝下就这么一个明珠般的女儿,六爷可是说了,南市那整条街,都是三爷要留给女儿的嫁妆,可见三爷对女儿的重视。   敢在莲花帮的底盘找我们三爷女儿的茬,甭管他是什么居心,他们绝不放过。   很快,凡是陈柏卓街上的铺子,纷纷不再租给桓家人,房租还没到期?没关系,我们赔钱,赔双倍都没关系,赶紧给我搬走!   将他们撵走还不算,莲花帮盘踞在洛阳城多年,可是把世家那点弯弯绕绕都整明白了,前脚把桓家赶走了,后脚就将铺子租给了各族人。   同样都是世家,桓家还敢跟各族人撕破脸吗?必然是不敢的。那他们敢和莲花帮对上马?真对上他们可能脑子进水了。   莲花帮这个庞然大物,任哪个世家都得退避三舍,就怕这群疯狗咬下他们身上一块肉,不然他们也不会要等莲花帮快要四分五裂,才打起收拢的心思。   最关键是,莲花帮处事有度,只是将他们赶走而已,还没让人去各铺子闹事,宣扬他们桓家。   是以,桓家瞻前顾后,又要爱惜羽毛,不想彻底得罪莲花帮,他们所有的怒火,也就只能朝桓之凡而去,这个时候他们不记得,是他们让桓之凡去对付辛氏酒楼的。   他们说他,怎么连辛氏酒楼背后的人也不查清楚?   既然用了手段,为什么要被人发觉出来?   这真不怪桓之凡,他们也是一叶障目了,谁能想到陈柏卓的女儿,不在家里画画弹琴,谈古论今,反而在一个酒楼当厨娘?   本想抢个酒楼,直接捅了马蜂窝。   诋毁、谩骂扑面而来,更有甚者直接挑起桓之凡内心中的黑暗。   “果然还是庶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半点事都能办成这个样子。”   “跟他母亲一样,也只会使些计谋。”   “估计他也随了他父亲的识人不清,捧妾杀妻,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嘘!”   桓之凡差点咬碎一口牙,他自己是能感受到的,自他多年前从京口县归来,办砸了丹药和五石散,大伯对他便不像从前信赖,莲花帮赌场一事本来算计一场眼见要成功,却被三爷回来搅和黄了。   至此,族中重要历练的活计,都分给了其他房的人,若不是他父亲抢要,他怕是渐渐的会消失在家族人的眼中。   本以为可以凭借差事再次获得大伯青睐,只怕因为此事,要再次被边缘化了,不行,他不能如此下去,要想办法挽救。   首先去辛氏酒楼致歉,其次要将桓家摘出去,只怕黑名也只能自己来背,但如此,事情若是办得好,倒也能显露出自己为家族奉献,可以搏一搏。   原本抵触的致歉,顿时变成了桓之凡的救命稻草。   而身在酒楼的辛离离可不在乎他来不来道歉,没有整日过来捣乱的人,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后厨的人忙得团团转,就连她自己,不是在颠勺就是在颠勺的路上。   她虽爱做饭,但更想创新些新菜色,至少,也要把现代吃的菜在这里传播出去,这天天窝在后厨,连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可怎么成,庄子上的土豆和木耳,她还得看顾呢。   为此,她收了后厨那几人当徒弟,也受了他们结实的磕头,收下拜师礼后,一应徒弟待她都是一副要为她养老送终的模样。   这个给她端水,那个给她讲笑话逗闷。   虽说知晓现在这世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她才刚刚及笄啊,而她的徒弟们全都比她年纪大,谁给谁送终还不知道呢,咳咳,主要是,她毕竟是个女郎,纵使自己不在意,也得顾着点名声。   她悉心教导,也不怕他们会将方子学了去,甚至巴不得自己的菜在大立朝各地开花,因而将菜单上的菜几乎全部教授了,更是让徒弟们死心塌地的在酒楼炒菜。   有人说她这是年纪尚小,不知人心险恶,要是有个徒弟带着方子走了,她哭都来不及哭。   也有人说这就是她心善,真真是个好师父。   而她家斜对门,老四的两个妹妹,见她如此耐心教导徒弟,期期艾艾的表示,自己也想学做菜,至少学成之后有门手艺,也好嫁人不是。   这有什么难的,一只鸭子是赶,一群鸭子也是赶,正好她的酒楼缺人呢。   后厨里,菜刀跺在菜板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辛离离擦擦手,从头走到尾,看看这个切的土豆,看看那个切的豆腐。   每一个被她看的人都浑身紧绷,连头发丝都要吓得立起来了。   在外不论多和善,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要与他们做“朋友”的辛离离,一进了后厨,小脸一沉,眼睛一瞄,轻描淡写一句:“火大了。”就让人手忙脚乱起来,哪里还敢真和她当朋友,那就是师父,真师父。   她又走到两姐妹身边,她们两个力气小,颠勺做大菜不太成,但是在甜品方面,因着是女孩子又细心,反而更有天赋,是以辛离离主要教导她们甜品,现在她们做的便是羊奶蛋羹。   初时,辛离离是在羊奶蛋羹上放核桃当点缀的,但两个女孩子觉得颜色过于沉闷,亲自上山摘了指甲盖那般大小的红果子放了上去,忐忑地端给她。   辛离离拿着勺,将那红果子一起喂进了嘴里,小红果味道偏酸,正好和蜂蜜的甜综合,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她从不吝啬夸奖,说道:“不错,比我做的都好吃。”   两姐妹喜得互相用胳膊蹭了一下,齐齐道:“师父说笑了,都是师父教的好。”   辛离离还是很喜欢被夸的,心里已经放上烟花,面上还能端着,她道:“既然这道菜已经学成,你二人便去宣威将军府,把这道菜教给他家的厨娘。”   投桃报李,将军为她家解决了麻烦,教道菜有何难的。   两姐妹脸上由晴转阴,天啊,去将军府啊,这如何使得,再说了,她俩手艺能行吗?   已经被辛离离安排出去过,专门上门给别人做过菜的大徒弟,人已近而立之年,安抚道:“师父说让你们去,便是你们这道菜已经学明白了,再说你们去便知晓师父的用意了。”   辛离离瞥了大徒弟一眼,暗自点头,果然,有个年纪大的徒弟就是好,她不在后厨的日子,就能放心把后厨扔给他。   两姐妹瑟瑟地到了将军府,就被热情地迎了进去,府里上下对她们非常客气,待她们教会仙女玉露,更是得了红封,两人路上打开荷包齐齐吸气,一人五两银子!   待回了酒楼,她们二人脸上再不见之前的懦弱,反而变得自信开朗起来,辛离离拒绝了她们的红包,说让她们自己收下,这是她们的劳苦所得,更让两姐妹对其信服,恨不得整日挂辛离离身上,当两个挂件。   辛离离可不喜欢和徒弟们黏黏糊糊,推开她们两人进了后厨,她要准备给司马佑安做午饭,在她的带领下,他们家都是吃三顿饭的……   司马佑安的胃早就习惯每日三餐了,初时在太史,他都是与同僚一起食饭,但他们太史,一碰到点新奇事情就一脑门子扎下去研究了,如何顾得上吃饭,等司马佑安犯了胃病她才知道,他好几日没来得及吃饭。   自此之后,她就每日做好饭,让小厮给他送去,每次的菜量都极多,目的就是让他拉着太史的人一起吃,看谁还不吃饭去做研究。   “女郎,大郎来了!”   辛离离从后厨出来,就瞧见司马佑安和身后一干太史,惊道:“今日沐休了?”   谢烁侧头看了一眼司马佑安,弹了弹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并未,每日都吃空忱子带的吃食,我等都不好意思了,正巧我们有事要出城,便想着来洛阳最红火的酒楼吃顿饭,是不是空忱子?”   司马佑安冷冷回望,随即对辛离离点头道:“事出紧急,我们用顿饭便要走,你帮我跟母亲说一声,只怕我此行出去时日会长些。”   辛离离瞧瞧他们的一身白衣,脑子嗡嗡的,“不是,你们什么都没带就要走啊?”   “吃饭的功夫便有人给我们送了,还得麻烦离离,给我们备点吃食。”谢烁说完,一马当先走上了楼。   太史令标志的白衣衬得太史们不是真人,仿佛神仙下凡,酒楼中的客官都不自觉声音小了下去,惊叹的目光中看着他们上了三楼。   给他们把菜点完,辛离离拉着司马佑安问:“去哪啊,能说吗?”   司马佑安看着拽着他袖子的手,不禁轻轻皱了皱眉,倒也不是因为她弄皱了他的衣裳,他的衣袖被她弄皱的次数还少吗,只是心里有些不得劲,却又不明原因。   他道:“你莫急,我们去京口县。”京口县的铁石矿出了些问题,他们需要去瞧上一瞧。   “我以为去哪呢。”辛离离松开他袖子,顿时就不着急了,转身下楼道,“那我去给你们备些饼子,你再带点东西去道观,木耳也得带上啊。”   “嗯……好?”   想到本次是急行,只怕不能带太多东西,他得跟她说一声,只好追着她的背影下楼。   楼下来赔礼的桓之凡,带着一车土豆招摇过市停在酒楼门口,正对辛离离说着话:“是某管教不严,让手下人唐突女郎了,特备薄礼,还望女郎原谅。”   他声音压得低,便会让人觉得声音浑厚,加上本就一脸好相貌,此举不知让多少女郎痴迷,加之现下彬彬有礼的态度,只一心觉得辛离离也定会如其他女郎一般,对他趋之若鹜。   可他只瞧见了辛离离眼里的惊愕,本能觉得不对,楼梯上有人唤“离离,稍等。”   他随着声音向上望去,纤尘不染的白衣顿时出现在他面前,是太史的官服,太史在大立朝超然的地位,有的时候,连他也会嫉妒。   挑着眉,楼上之人慢慢露出全身,看得出来者身材瘦削,宽大的白衣在他身上恰到好处,腰身劲瘦,恍然间仿若置身于桃林之中,看那花瓣于暖阳日光下蓦然绽放。   仙人越来越近,直至露出真容,对视的那一刻,桓之凡脑中有跟弦,“啪”地断了。   辛离离也没想到,原来对酒楼使小动作的会是桓之凡,她听见司马佑安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向后看去。   当真是宿命的纠缠。 第一百零六章 十八万重兵   司马佑安自然也看见了桓之凡, 他眸光轻轻扫过他,落在有些担忧望着他的辛离离身上,一节楼梯一节楼梯向下走着, 而后就像是从没见过桓之凡一般忽略了他, 对着辛离离道:“此次过去,只怕不好带太多东西。”   辛离离控制自己的眼珠子不去瞟桓之凡,乖乖点头说:“好,那我派人回家给你收拾几件衣物路上换,肉干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饼子酒楼有现成的,回去你问问他们要不要?”   “甜的便好, 咸的只怕饮水也会多,路上不方便,”他轻声说, “不必管他们,都是常出门的人。”   她被这话逗笑了,弯起眼,“他们常出门, 你可没有, 总归要拜托他们多照拂你一下, 我便顺便给他们备上, 不妨事。”   “嗯。”   “路上注意小心,你们都骑马去吗?我还没问过你, 你会骑马吗?”   “自是会的。”   桓之凡愣然的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交谈, 止不住的将目光落在司马佑安的身上, 从他的眼看到他的唇, 而后定住。   耳边听着他的声音, 泉水叮咚而后变成自己狂跳的心跳声, 不可能,只是长得像罢了,他会说话的,那个小哑巴可不会。   对对,一定是长的像,小哑巴怎么会摇身一变就成了太史,不可能!   “郎君、郎君,郎君!”辛离离唤了桓之凡三次,才让他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司马佑安已经转身上了楼,他收起自己的不对劲儿,克制着自己不让别人发现日常。   他道:“我为自己部下的所作所为再次向女郎致歉,土豆不易得,特意给女郎准备了一车,还望女郎收下。”   土豆和木耳确实让辛离离把价格炒起来,酒楼卖的便宜,可洛阳城卖的可贵,尤其是世家,就仿佛他们家没有不行似的,天价也要买,桓之凡买这车土豆也是大出血了一番的。   辛离离面色古怪,洛阳的土豆都是从北方商队运过来的,桓之凡要送她岂不是左手倒右手,若是以往,她必定不能和土豆置气,该收下就收下,但,她微微侧头看了眼楼上。   她家大郎因为他们受了那般多的苦,她不想碰他们家一点东西!   因此她笑道:“左右不过是治下不严,又不是郎君的错,何须郎君来道歉,土豆昂贵,是万万不能收的。”   反正她说了不关桓之凡的事,桓之凡整个人又被司马佑安的出现搅得心都乱的,也就胡乱点头走了。   没跟他扯皮可真是太好了!   辛离离看着桓之凡和身边小厮带着土豆走的身影,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若是按照原书进度,此时桓之凡应该进了军队去平蛮才是。   但是他现在才是个昭武校尉啊?这可跟原书的进度差了一大节,原书里桓之凡一路平蛮,如有神助,在北方还获得了将军之女的青睐,凭着军功可谓是轻松就混到了五品将军的位置上。   待他归来,再次受封受赏,又有桓家子的身份,自然成了洛阳城炙手可热的结婚人选,人人都道桓之凡俊美无双,少年天才,桓之凡的粉红知己因为他可谓争宠争的不可开交,也满足了他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可是这一世,因为她姨夫的归来,世家计谋落空,他们没出兵,桓之凡自然也就没有了展现能力的机会。   她想着,军功这么堆人么?没有了军功,桓之凡怎么看着稍显落魄,就连当年在道观看见的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中年人都不见了。   中年人是桓家家主派去考核桓之凡的,她自是不知道五石散被她们挑破,桓之凡弄砸家族大事,中年男子就从桓之凡身边离开,去了另外需要考核的家中子弟身边。   而桓之凡多年来好不容易用自己的辛苦努力将之前的错误抹平,参与到了瓜分莲花帮一事上,甚至差点就收拢了钱生钱的赌坊,在同辈□□绩显著,而后陈柏卓回来了。   他一回来,莲花帮的主心骨就立了起来,什么明争暗斗不存在了,莲花帮上下拧成了一股绳,别说赌坊了,汤都不给他喝一口,事自然又办砸了。   再之后,他就跌在了辛氏酒楼身上。   若没有她们,他桓之凡何至于此啊。   辛离离哼着小曲回了后厨,桓之凡过得不舒心,那可就太好了!   而另一边司马佑安临窗而立,看着桓之凡远去的背影,眼中寒芒可刺皮削骨,然身边是同僚们的插科打诨,鼻尖闻着的是离离特意准备的菜肴,寒芒便在人间烟火气下转为了春风,让他整个人都少了清冷的距离感。   他们此行去京口县,除了检测黑金石矿可继续开采的深度,他还肩负舅父给他的秘令,需在他的遮掩下运送一批新的盔甲和兵器到北方。   上一批盔甲和兵器是陈柏卓大军出发时直接更换上的,这一批就要靠商队暗中运到北方,他已与何七郎沟通过了,何七郎早早动身,用回老家查看京口县铺子的借口过去了,只待他过去将兵器交给他。   春耕已过,据陈柏卓前线传来的消息,军队种植的土豆大丰收,已经开始种植第二茬了,他自己私下接触蛮人,用土豆换了不少羊,如今手里有吃的,蛮人南下的意愿已经减少。   且这几年,两方人马打仗,最伤元气的其实是蛮人,他们已经打不动了。   陈柏卓道他有一计,欲要一举拿下蛮人,给大立朝喘息的时机,很快,两军交战,陈柏卓受伤的消息传了开来。   待消息传进洛阳,惹得在洛阳的袁依婉和辛离离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紧随其后传来的是陈柏卓重创蛮人,将其首领斩于马下,蛮人投降,愿出质子求和的消息。   不光是洛阳百姓,就连其他地方的百姓们都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那个杀人如麻,甚至吃人的蛮人败了?不光败了他们还求和了???   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   陈柏卓打了胜仗,他用自己受伤做饵,吊出了蛮人,斩杀首领之后,他又扶持了首领的第三个儿子,许已重诺,会与他们交易土豆,是以,蛮人投降了。   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们胜了,即将班师回朝,整个大立朝振奋了!   他们胜了!胜了!胜了!   他们一雪前耻了!   最开心的无异于家中子弟有出去当兵的人家了,无不热泪盈眶,盼着大军早日归来。   出去的三支大军混合成一个部队,当初行军走过的路,如今再走一遍,只觉得心神荡漾,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他们要回家了!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大军归来,他们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大军迟迟未归?   而将消息封锁了三个月的年轻帝王,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展露了属于他的锋芒,他早替换上的谏议大夫,开始弹劾各藩王大量囤积良田,且私兵超过大立朝规定数量数倍,他们有造反之心,甚至敢拦截班师回朝的大军!   恳请陛下,降旨削藩!   什么削藩?不管是世家还是大臣们,各个震惊了,削藩那弄不好就是动摇国本的事情啊,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决定。   穿着黑色帝衣的司马冉泽,一双嘴唇红得宛若涂了鲜血,他高坐于龙椅之上,看着下面的大臣吵成一团,愉悦的笑声从胸膛中发了出来。   笑声犹如从阴暗里爬出的恶鬼,让听见的人无不背后汗毛直立,渐渐地,大殿之上再无人敢说话,只余年轻帝王诡异的笑声回荡。   削藩确实会动摇国本,可若不削藩,用司马佑安的话来说,那到时候蛮人南下,藩王夺权,届时,大立朝内忧外患,犹如筛子一般,实乃亡国之景。   司马冉泽可能不是一个会为民着想的帝王,但他确实是一个能听进司马佑安建议的好舅父,他的安儿用推演来劝说他,所说之话,犹如亲身经历,让本不想这么早削藩的司马冉泽动摇了。   而司马佑安再接再厉,直接向他的舅父进言他想了无数遍的削藩方法,他曾辗转反侧,为亡国而自责,所想之策是他规避了前世的宝贵经验,这些计策让司马冉泽双眼渐渐变得明亮。   如此,消失的大军在何处?终于有了答案,他们在攻打藩王。   是的,是他们主动攻打,所谓的藩王拦截不过是个借口,他们在回洛阳的路上,稍稍拐了个弯,直接夜袭了藩王封地。   突然的袭击让藩王措手不及,大军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软禁了蜀南郡王,将一个封地占领了。   司马冉泽共有十名有封地的兄长和叔父,然在这个有点小感冒就能要了人命的朝代,如今有封地的藩王只有六名。   六名藩王并不都是会欺压百姓的,司马佑安有着前世的记忆,他清楚的知道哪些藩王是残暴的,在他封地上的百姓生不如死,哪些藩王是中庸的,哪些藩王敢于免民赋税的。   他也知道,最开始揭竿而起的藩王是谁。   是以,在司马冉泽想把所有藩王都斩杀之时,司马佑安劝住了他,并将六名藩王的为人秉性和封地情况同舅父做了说明,二人制定了计划,便将安排通过何七郎送到陈柏卓的手中。   这也是为何司马佑安要亲自去一趟京口县的原因,新的武器不光是为了让陈柏卓将大军武装到牙齿,还为了让他有能力连攻藩王封地。   现在的大立朝传递消息全靠马,陈柏卓在攻打一处藩王封地后就将城池关闭了,这让其他藩王根本不知道情况,也让他的突袭有了最大的成效。   他根本没有喘口气,将藩王控制住留下足够的人马,就带着人去了第二位藩王瑞庆亲王所在之地。   乐声缥缈、舞姿曼妙,第二名藩王在醉生梦死之际被陈柏卓割了脑袋,这是他对封地内瘦骨嶙峋的百姓们的交代。   而后他下令开粮仓,给百姓们分发食物,在此封地做休整,并让大军在各处宣扬,是年轻的帝王要收复封地,他们可以领到土豆和小麦的种子,帝王会为他们免三年赋税,而让他们过的生不如死罪魁祸首的藩王,已经被斩首!   百姓们欢呼,跪在地上祈求上天保佑司马冉泽。   如果说第一二名藩王只是行军路上顺带的,那第三名西康亲王,便是司马佑安反复叮嘱陈柏卓必须见到尸体的。   就是这位西康亲王在前世挑起了战争,靠着自己的三万部曲私兵,将大立朝搅的千疮百孔,而陈柏卓在向藩王讨要粮食时,曾与这位西康亲王接触过,也言之,其有反心,那便没有任何顾忌。   不用去赌藩王对权利的热爱,直接拿下。   陈柏卓兵临城下,曾经的突袭在精兵面前没了用武之地,这场仗竟然直接打了两个月,终于在城内弹尽粮绝之际,破城而入,可见西康亲王实力之强。   成王败寇,西康亲王自尽于殿中。   他顺利接手封地,他的大军所过之处,禁止抢掠妇女,更不许□□,扰百姓生活,谁要犯了军规,直接杖毙。   封地上的百姓担惊受怕两个月,终于在陈柏卓的安抚下睡了个好觉。   三个藩王,除了一人软禁,其余两名均已亡,该削的藩,司马冉泽已经完成了一半,是以他笑得开怀,看下面的人争吵,就如同在看他们表演,真是让他愉悦极了。   “陛下,此举过于激进,还望陛下考虑。”   “战事一起,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三思啊。”   司马冉泽笑够了,他翘着嘴角反问:“孤难道是个什么好人吗?”   所有的臣子沉默,大殿中落针可闻。   他把玩着自己腰间缀玉,眸子轻垂道:“要不要削藩,也得问问孤那些好叔父的意见,爱卿说是不是?”   你都要削人家藩,抢人家封地,收人家部曲私兵了,你还要去问人家?大臣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疯子,可这个疯子有恃无恐,让他们无端觉得心慌。   “报,平宣郡王急报!”   “报,安宛亲王急报!”   “报,睿秦亲王急报!”   在大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三位从各封地赶来的士兵,跪了一排,双手捧着各藩王给的折子。   司马冉泽:“念!”   老宦官扬声:“念!”   “平宣郡王赞同削藩,甘愿将封地和两万部曲献出,另给金五百斤。”   “安宛亲王赞同削藩,愿献上封地和一万部曲,珠宝十箱,美女百人,另有金三百斤。”   “睿秦亲王赞同削藩,献两万部曲及其封地,草药百斤,金四百斤。”   所有听到这些的大臣们:疯了吧,这是疯了吧?   司马冉泽点着头,为这三位藩王的识时务而开心,冕旒上的珠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让人可以得见年轻帝王的表情,那是一种对他们这些官员极致的嘲讽。   朝臣中尚有沉的住气的,“虽有三位藩王已同意削藩,但仍有三位封地肥沃,兵强马壮的藩王,他们才是重中之重,陛下……”   “他们不用考虑,”司马冉泽打断桓家家主的话,似笑非笑道,“蜀南郡王的封地骠骑将军已经收复了,至于瑞庆亲王和西康亲王,因拒不接受削藩,已经——薨了!”   薨了两个字让他说的又轻又快,他忍不住坐直身体,向他的朝臣们分享自己的喜悦,他道:“孤现在才知道,藩王的封地上竟然有这么多部曲,一万、二万、三万……加起来,孤竟然能组建一支十二万人的精兵军队。”   从藩王手里搜刮来的十二万人,再加上陈柏卓他们的军队,他司马冉泽,是一个手握十八万大军的帝王了!   十八万,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   一个能让世家们纷纷变了脸色的数字,藩王已除,那他们这些世家呢?是不是就会是年轻帝王的下一个目标了?   手握十八万重兵的帝王,还能听他们的话吗?   司马冉泽好心机!   这是一场除了司马冉泽,所有人都不开心的大朝会,可司马冉泽已经不想克制自己的戾气了,他在大臣们想退朝时,说起了陈柏卓的封赏,他就是想看世家们扭曲的面孔。   针对各士兵的封赏,世家们重振旗鼓,开始用各种理由打压,均被司马冉泽撅了回去,大立朝的规定在那摆着呢,可别觉得他年轻就好欺负啊,他如今可有兵十八万呢。   军功入爵,这不是开朝就定下的东西,既然定下了,那就得遵守!   心情舒畅的司马冉泽站在宫中湖泊前,积攒的郁气仿佛都要散进了,莲花帮的三爷,名不虚传,好在,他是安儿的叔父,放心,他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回报的。   毕竟他的安儿,也不能娶个匪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爽,嘿嘿,大家长要回来了,猜猜看他会带回来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e 124瓶;都爱看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七章 质子慕容褚   将藩王平息后, 陈柏卓带着大军这才真正意义上的班师回朝,他们带着蛮人送上的质子和做和谈的蛮子一路疾行,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故地。   每日除了短短几个时辰睡觉休息, 其余时间他们都在行走中, 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他们计算着自己杀敌的军功,不知道会赏银多少,升个什么官当。   大军的喜悦,蛮人们自是享受不了,这回的蛮人质子据说是当代首领的弟弟, 至于是亲弟弟还是堂弟弟,他们也不知道,总归是他们自家人。   想也是, 蛮人们怎么会送来一个受重视的人做质子。   “将军,那小狼崽子又和人打仗了,咬掉他随行之人一个耳朵。”   陈柏卓挑眉:“倒是挺狠的,走看看去。”   马车外, 小狼崽子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饶是挣扎会伤得更重, 他也呲着牙不服输, 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想来不是好话, 被打得更重了。   “将军来了, 住手!”   见到陈柏卓, 周围的士兵这才上前将人给分开, 左右是蛮人, 他们只需要确保质子不死, 至于他是不是被打,跟他们可没关系。   也是知道士兵们的仇恨,陈柏卓摆摆手没追究。   而那小狼崽子知道陈柏卓是这里官最大的人,趁抓他的士兵松懈,一个扭身冲了出去,照着被他咬掉耳朵的人就是一脚,手一捞,便把一个玉佩抢了回来,在对方要过来打他时,跑到了陈柏卓身后,对着对方呲牙。   陈柏卓伸手将他提溜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小狼崽子十五的年纪,看着就像十二的小瘦猴一样,轻易就被陈柏卓拎了起来。   他虽不会说大立朝官话,却是个能听懂的,当即就一边伸腿挣扎一边乌拉拉说了起来,是随行的蛮人们抢他东西,他才生气咬掉那人的耳朵。   陈柏卓示意士兵将那几个蛮人压下去,对着小狼崽子伸手,小狼崽子护着自己的玉佩不说话也不挣扎了,反正要抢他东西绝对不行!   “嘿,将军,我给你抢过来!”老四在一旁看得吹胡子瞪眼睛,行军这么久,他的络腮胡又长出来了。   “我就看看,看完还你,绳子断了是吧?我给你重新编个皮绳还你。”陈柏卓让老四别动手,看着小狼崽子那给他熟悉感的眼睛说道。   小狼崽子看看他身上的铠甲,再看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黑乎乎的手指,有些自卑地低下头,但手里的玉佩依旧攥得紧紧的。   陈柏卓不同他计较,将他放下后吩咐道:“给他好好洗个澡,再给换身干净衣裳,他随行的那些人,警告他们,他们的命是因为有质子在才留着,若是不能好好照顾质子,也没必要活着了。”   有了他说话,自然有人带小狼崽子下去收拾,那被他咬掉耳朵的蛮人,仗责二十军棍,吊着一口气跟着大军行走了不到两公里人便悄无声息地死了。   蛮人质子还是有他应有的地位的,有了此遭,小狼崽子身边的蛮人再没有敢欺负他的,之前他们抢他马车,将他赶到车外,如今几个人离他远远的,陈柏卓既然发话,周围看着他们的士兵再不准许他们上马车。   小狼崽子再不用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被人一拳打死,加之每日都有人给他送饭,身上便开始长起肉来,夜晚,他蜷缩在车壁旁,从衣襟里拽出他重新用草根编的绳子,绳子上挂着一块玉,他宛如一个小兽般将头抵着玉佩睡着了。   玉佩上的雕文精美,不像是蛮人能制造出来的,反而像是大立朝的世家之物,中间位置刻了一个“婉”字。   陈柏卓行军速度极快,清晨,小狼崽子舒展四肢,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目光定在曾经欺负过他的几个随从,啧啧坏笑着,那日他是故意的,成功干掉了对他而言最危险的人,还获得了干净的水和食物,他是草原最聪明的长鹰!   此时他支棱着耳朵倾听守着他马车的士兵聊天,一边听一边小声学他们说话,“三、三爷、土够,豆。”   “嘶!”   许是最近吃的多,营养跟上了,他要开始抽条个子了,天天晚上腿骨疼,如今白日也开始疼了。   小狼崽子像是耷拉着头的狗狗,用手背抹了把泪,抱着自己的疼腿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车厢被敲了几声,“吃饭!”   他钻出一个头,警惕地将放在车缘上的饼子和肉干拿了进去,旁边还有一碗汤,香得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腿疼。   离洛阳还有二十里地的时候,小狼崽子计划出逃,他从没在族里过过一天好日子,凭什么他们战败了,就推他出来挡刀,他只是看着小,不代表智商不够,他若去了洛阳,只怕要被关一辈子,他不愿意。   所以他近日暗地里鼓动他的几个随从,然后趁着他们闹出动静吸引了士兵了视线的功夫,从马车上滑了下去,一路紧贴着马肚子往外跑。   回头看军营里闹腾的地方,他怪笑:“傻大个。”   他骂得是他的随从们,那些欺负过他的人,还看不清形势,以为在他们族里,可以横行霸道吗?大立朝的士兵可不会惯着他们。   “将军,质子跑了。”老四同陈柏卓道,在军营的时候,陈柏卓不让他叫三爷。   陈柏卓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宝剑,问道:“人都跟上去了吗?”   “跟上去了。”   本是想着让他们自己解决,但想到那个质子熟悉的眉眼,他终还是站起身,“我一道去看看。”   他们跟在小狼崽子身后缀着,本以为他会向蛮人部落方向跑,却没想他好似没有目标般,只是逃离了军队就开心的不行,一会儿蹲下去嗅嗅花,一会儿守在田鼠洞旁撅着屁股够田鼠,一会儿又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这让跟着他们的人都感慨,竟然还有几分少年心性。   小狼崽子玩够了,他采了一大捧花,吃掉了这段日子珍惜着不敢吃的肉干,而后向身后摆手,竟说了一口带着口音的大立朝话:“我困了,回去吧!”   跟踪他也不说好好躲起来,草原上的兔子都比他们会藏,他们这是看不起他!哎,果然没有逃出去,不过至少能有温暖的地方睡觉!   陈柏卓从树后走出,看着面前这个机灵的小狼崽子欢喜地奔向他们,好似他一直知道自己走不掉一般,离得近了,收拾干净的小狼崽子的面容就得以看得清了。   这是陈柏卓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小狼崽子脸上蹭得东一块灰右一块黑,褐色的头发丝像他的性格一般不那么顺从地趴在头顶上,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机警。   他就像是草原上的一匹孤狼,看着体型瘦弱不堪,却绝对能在敌人疏忽之际,一口咬上对方的喉咙,一击毙命。   与蛮人截然相反的相貌和体型,就像是混血儿一般,见到他,他总会心生一种亲切感。   见陈柏卓沉下脸来,小狼崽子也不怕,他扬着头道:“你监视我没用,我根本不是察尔丹的弟弟,他骗你了!”   陈柏卓却突然出手将他夹到臂弯里,他剧烈挣扎着喊道:“你就是弄死我也没用!察尔丹不在乎我的命,你应该现在去找要和谈的人,跟他们谈条件!”   脖子上的玉佩因他的动作而垂落,绿色的绳子在空中晃荡,被陈柏卓用另一只手捞了起来,小狼崽子回头咬上陈柏卓,一副你不还我我就咬掉你一块肉的架势。   老四喝道:“个小狼崽子,松开!”   周围喧闹进不了陈柏卓的耳,他用手指摩擦着那个婉字,低头看向小狼崽子的目光充满复杂,随即他松开手将小狼崽子抡到了地面上。   在他爬起来冲上来要管他要玉佩时,他问:“这玉佩是你从哪捡的?”   小狼崽子被老四制住,他如同被激怒了般,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还我,这不是我捡的,更不是我偷的,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陈柏卓闭闭眼,怪不得觉得这孩子眉眼熟悉,可不跟他的夫人一模一样,如此一切都对得上了,这孩子父不详、无母、混血、有婉儿的玉佩,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婉儿那个留在草原的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有名字?”   小狼崽子看他的目光都要充血了,他盯着自己的玉佩凶狠道:“我有名字,我叫慕容褚。”   “好,褚儿。”   慕容褚和身后的老四齐齐打了个寒颤,陈柏卓叫那么亲切作甚?   陈柏卓示意老四送开他,说道:“日后你跟我同吃同住。”   “什么我不要!你要做什么?”他警惕的看着陈柏卓。   “将军?”   陈柏卓将玉佩坠在手下,问慕容褚:“还想要你的玉佩,你就乖乖听话。”   慕容褚安静下来,他向来识时务,嘴里嘀嘀咕咕,最后没法子,垂头丧气地安静下来,渴望的看着自己的玉佩,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无害一点。   而陈柏卓没看他,对老四道:“老四,你去同和谈的人说,为了防止质子出逃,我要将他囚禁在自己账中。”   “喏!”   陈柏卓带着慕容褚回了账中,着人烧热水给他好好清洗了一番,又找出自己的衣裳,自己动手,裁剪缝补成他能穿的大小,让慕容褚换上。   慕容褚摸着衣裳上细密的阵法,看陈柏卓的目光都变了,晚间睡觉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同陈柏卓睡一个榻,宁愿在他脚边打地铺。   这点小事陈柏卓随他,次日,他就扔给慕容褚一沓纸和毛笔,除了大郎,他们家谁都不能免除被袁依婉拘着练字读书,慕容褚也不能例外,现在她不在,他自然得担起责任。   “今日大军赶路,你在马车上练三十个大字,每个大字写十张纸,昨日交你的字你都学会了吧?”   慕容褚呲牙,却又小心呵护着纸张,在大立朝便宜到遍地都是的纸张,在蛮人那一张纸就值一只羊,他数了数,上百只羊就给他了!   不止如此,许是夜晚看见他抱着腿疼得睡不着的样子,陈柏卓还让人将伙食又调整了一下,羊肉炖土豆、肉干、鸡汤、羊奶,全往他嘴里喂。   眼见着离洛阳越来越近了,慕容褚实在憋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是察尔丹的亲弟弟,用我当质子没有用的,他该打还是会打的!”   陈柏卓处理着军务,抬头看了他一眼,先矫正他的发音,而后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中,肯定道:“你就是质子!”   “我说了我不是!”   他手中毛笔不停,“你必须是!”   “你只有是察尔丹的弟弟才能待在洛阳,学习大立的知识,你只有是他的弟弟,才有继承部落的权利。”   慕容褚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陈柏卓放下手中毛笔,说道:“你想做部落首领吗?”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从母的过往吗?让我们给她和她的孩子多一些耐心,从母的儿子,必然也会是顶优秀的人,但他是草原上的狼,天空中的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30瓶;23333随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 班师回朝了   金光从天空云层的罅隙中照耀出来, 它洒在每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身上,银甲反光,形成一片光斑的海洋。   这片海洋慢慢地, 慢慢地距离洛阳城咫尺之遥。   巍峨的洛阳城中轴城门大开, 内里一条笔直的宽道不染尘土,御林军手持□□沿街站立,枪头红缨随风而动。   万人空巷的洛阳城,人们全部聚集在城门沿街,有翘首以盼的士兵亲眷,有要为他们欢呼的普通百姓, 激动兴奋的情绪在他们中传染,不知是谁嚷出了第一句:“他们来了!”   大地震动,离家两载的他们归来了。   陈柏卓带着部队缓缓进城, 作为御敌有功的骠骑将军,他一马当先,街边无数人在嘶吼在呐喊,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身体坐得便更直了, 人也更加有威严。   人群欢呼, 不由自主跟随着他们前进。   饱受战争苦难的百姓们, 因为战争连长安都城都丢掉了的百姓们,因打了胜仗无比自豪, 数不清刚采摘下的鲜花往士兵们中间丢去。   陈柏卓率队便踏着鲜花铺的路, 一直来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已经候了一群绯衣重臣。   由八匹马拉着的巨大的黄金座驾里, 司马冉泽百无聊赖地吃着梨子, 待陈柏卓到了跟前, 他才将梨核一扔,擦干净自己的手指,走了出来,黑色帝衣扬起又落下。   陈柏卓跪地高呼:“臣不负所托。”   相距十米,两人对视一笑,相伴走向金銮殿。   “兹有骠骑将军陈柏卓抗敌有功,夺回城池,安抚百姓,为人忠勇,特封其为武安候!赏千两黄金,赐府邸。”   “兹有如下人员击敌勇猛,特封为御林军……其余人员按军功论赏!”   “英魂在上,战死之士,理应荣归故里,每人发放五十两银,土豆百斤!”   “另有辛氏之女,献土豆于民,不藏私心;为军粮草奔波,奉上肉干无数;献酒精之法,救士兵万人,聪慧机敏,胸怀宽广不输男儿,特封其为京口郡主!   有侍招空忱子,为平藩击蛮献策,上算天文,下懂地理,赈灾有功,目光长远,特封其为太史令,掌管太史,钦此!”   众朝臣听到武安侯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妙变幻,他们早就在年轻帝王据理力争给他们积攒军功时就知道,他会赐下非一般的奖赏。   但万没想到竟然给了陈柏卓异性候的身份,需知,这可是大立朝第一位异性候!   尤其在后面的司马冉泽不仅赐了辛离离郡主身份,还升了空忱子的官,辛离离是陈柏卓夫人的外甥女,空忱子就是他继子,当谁不知道呢!   看的出来,司马冉泽是多喜欢陈柏卓了,这可真是一场军功,连带着全家人都封赏了个遍了!   洛阳陈府,袁依婉恭敬地送走前来宣旨的宦官,坠着珍珠的步摇轻轻划过优美的弧度,面向了身后还迷茫的辛离离。   已然及笄了的辛离离稚嫩的面庞逐渐长开,她遗传了母亲的柔丽和父亲的英朗,综合了两人优点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胚子。   但这个小美人胚子毫无自觉,杏眼眨了又眨,后反劲自己得了郡主封号,算着自己的每年能得到的粮食,喜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袁依婉美目含情,浮着一层水雾,她终是没愧对阿姊,将离离教养的如此出色。   辛离离扑到袁依婉跟前,使劲和她从母贴贴,“从母你听到了吗?我是郡主了郡主了!”   郡主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王爷家的女儿才能当的,而且陛下把京口县的田分给她了啊!食邑五百户,等同于田邑五百户,她辛离离是有自己庄子的人了!   “是谁,是姨夫还是大郎,谁这么好跟陛下讨封赏了。”   袁依婉身上挂着辛离离,手里牵着三郎慢慢往屋子走,听见辛离离的话,赶忙捂她的嘴,“可不敢乱说。”   纵使如此,她的眸里也满是笑意。   辛离离嬉皮笑脸地贴在她身上,继续跟她腻味,她赶也赶不走。   有婢女脚步匆匆而来,蹲下行礼:“夫人、女郎,郎君他们回来了。”   可不是,对门两家已经传出了痛哭声,辛离离这时松开袁依婉了,她拎着裙子穿过桃林,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冲进了陈柏卓怀里。   “姨夫!”   陈柏卓一把掐着她的肩窝将她举了起来,转了好多圈,笑声咯咯从她嘴里发出,直到两人余光瞧见后面的袁依婉,才把她放了下来。   走时还不到胸口高的小女孩,如今再回来已经到他肩头了,陈柏卓摸摸辛离离的发髻,一时也是感慨万分,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离离。”   辛离离是谁啊,她的小嘴想说的时候,必须得把你哄的飘飘然,她献宝似的向他邀功,称她可是把这家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全照顾好了。   如此一说,便让陈柏卓心里那害怕自己打仗,家里人受欺负的心放下了。   袁依婉已经走到跟前,三郎害怕地往她身后躲,小孩子不记事,已是忘记他的父亲长何模样了。   陈柏卓看的心下一痛,袁依婉此时已经蹲下来,轻轻推着三郎的小后背,“三郎,这是你父亲,你不是一直盼着他回来吗?”   三郎仰头看着身上还有铠甲,威风凛凛的陈柏卓,迟疑半晌才踏出小步子,抱住了他的腿,“父亲?”   “哎!”将儿子抱起来,陈柏卓眼里一片濡湿。   坐在父亲臂弯的三郎,身体自觉找了个角度,伸出手臂抱住陈柏卓的脖颈,另一手够袁依婉:“母亲。”   袁依婉走过去,伸手抚上陈柏卓棱角分明的脸,“瘦了,也黑了。”   “夫人才是瘦了,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夫人了。”   一家三口含情脉脉,几番垂泪。   走在后面的辛离离用肩膀撞了一下司马佑安,在他低头回望时问道:“是不是你跟陛下夸我了,封我群主号的时候,里面罗列的东西哪一项不是我们一起做的,怎么就封赏我一人了?结果就封了一个太史令。”   她今日穿着乳白色襟口绣花的长袖上襦,一件淡黄色的齐腰褶裙,裙边缀着粉色底边,和束着纤腰的腰带一个颜色,跳脱鲜活的颜色,让人忍不住在她纤腰上多看两眼。   开始抽条个子的少女,丝毫不知自己身体的曲线已经显现,得不到司马佑安的话,拽着他的袖子就想搂上去,司马佑安脑中好似被针扎一般,在她身体靠过来之前,抽出了自己袖子,多走了两步。   晕黄的日光上,少女脸上的绒毛都好似都被光融化了,她熠熠生辉,从不在乎自己给出的那些技术若是握在手中,当得富可敌国,他肯定道:“你值得。”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辛离离紧抿唇都没能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她跑了起来,“快走快走,赶紧吃饭,我都饿死了,猜猜我都做了什么好菜!”   三郎最先大喊:“土豆!”   土豆什么土豆,是肉不香还是排骨不好啃!是鸡肉不好吃,还是木耳不脆!   这一日是洛阳城百姓的狂欢,亦是无数士兵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殊荣!司马冉泽做到了当初的承诺,活着的士兵们军功换爵,死去的士兵下发抚恤款,这一日洛阳无宵禁,鞭炮声一直响彻到次日清晨。   次日本应在家休假的陈柏卓十分抱歉地拥了拥自己的妻子,又亲了亲睡眼朦胧三郎的脸蛋,他得看着发放军中抚恤才能放心,他带来的兵们驻扎在离洛阳三里的位置,自今日起便给他们放假,准他们轮番入洛阳,军中纪律他得再次重申一遍。   陛下赏赐的武安侯府,也得等他去做交接,他实在是闲不下来。   袁依婉十分理解他,帮他穿好衣裳后,轻声道:“且放心去弄,待你有空了,我再同你说莲花帮的事情。”   陈柏卓感慨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少贫了,快去吧,厨房里离离给你温着粥呢,你喝些再去。”   温着的是米粥,昨日陛下给的赏赐,一石的大米,馋的辛离离眼睛都绿了,天知道她吃多少年小麦,没碰过大米了。   陈柏卓伸了个腰,果然在厨房那寻到了粥,三两下喝完,便出了门。   他直接去将老八和老四薅出来,老四回了家,络腮胡被妹妹们剃掉,又成了个帅小伙,老八则脖子上多条指甲划的印子,连松松垮垮的宽袖都不敢穿了,惹得老四嘲笑不已。   老四和老八两人跟着陈柏卓立了不少军功,如今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摇身一变就当了官,明明两年前,他们碰见当官的就像耗子碰见猫,人生之多变不过如此。   不光他们是这样想,凡是去了战场得一条命活下来的人都这样想。而不幸失去性命的人,朝廷会给抚恤,莲花帮易会给。   忙忙碌碌了好几日,武安侯府所有手续都办完,宅子到手,陈柏卓挑了司马佑安沐休的日子,领着一家人去看新府邸。   武安侯府规模宏大,以中堂花厅为核心,前后有数屋,凡屋三进,另配有花脯、练武场、假山榕树、池塘等地,可谓是极尽豪华显赫。   越往里走,袁依婉行进的步子便越慢,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松开了三郎的手,站在东园的蛇形长廊前,泪珠滚滚而下。   自踏入侯府,她便觉得熟悉,记忆中从小长大的地方慢慢与宅子里的布局重合,也许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凡是她印象深刻之地,在这宅子里都有身影。   她从未与陈柏卓讲过幼时家中之事,陈柏卓体贴她的情绪,也从未问过,她只在和自己有一样的长安记忆的司马佑安面前,提过那么一两句。   说她总是会想起家中的大榕树,幼时淘气,总是喜欢爬上去,急的阿姊在下面团团转。   说她最喜欢在蛇形长廊上与兄长嬉戏。   说她夏天最喜欢在池塘边乘凉,还总是偷偷掉锦鲤,让厨房给她炖鱼吃。   说她,觉得好可惜,再也没有家了。   猛地扭头看向司马佑安,泪珠变成长线不断坠落,她哑声道:“大郎?”   司马佑安上前搀扶起她的手,,领着她往东园而去,“母亲可喜欢?”   袁依婉哭得几近上不来气,“你怎会?就算我同你说了,也不该这般像才是。”   他低声道:“母亲忘了,幼时我也曾随母亲去过辛府。”   是了是了,公主曾与她的阿姊是手帕交,也带过安儿去过辛府。   她攥着胸口的衣裳,在瞧见那高耸的榕树时,再无法控制自身,蹲下身哭出声来,这可把陈柏卓和辛离离吓了一跳。   一直在他们面前坚强的袁依婉,何曾露出过如此脆弱的神色来。   辛离离抱住三郎,司马佑安低声同陈柏卓解释了几句,陈柏卓快步走过去,将袁依婉拢在自己怀里,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心疼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哭声不是嚎啕大哭,是悲戚的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她一同落泪的哭声,她声带委屈的同陈柏卓道:“大郎找的那颗榕树更高大些,我家宅子的也就跟房檐那般大,小时兄长还逗我说,那么喜欢榕树,要给我当嫁妆。”   陈柏卓将袁依婉搂得更紧:“这回它是你的了。”   他没劝她不哭,积攒在心里的痛苦,也需要释放。   足足哭了一个时辰,哭得眼睛都肿了,袁依婉才不好意思的停止哭声,新宅子里没有鸡蛋也没有冰,他们只好打深井里的水,用帕子沾湿了给她敷眼睛。   她情绪起伏过大,不适合再逛宅子,大家便打算回家,陈柏卓如今也是个侯爷了,能坐的起马车,他贴心地扶着她进了马车,又将三郎给抱了进去。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角落,偷溜出来寻陈柏卓的慕容褚愣愣看着被扶上马车的女子,看着她与陈柏卓极为亲昵,也看到了叫她母亲的三郎和司马佑安。   他想摸摸胸前的玉佩,却发现陈柏卓还没还他。   藏在阴影里的他,就像被抛弃无人要浑身脏兮兮的小狗,与光鲜亮丽的他们活在两个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你让她搂啊,你躲什么!   【给你们讲讲我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本来只是简单的聚餐,吃完饭打算回来给你更新的,但是好巧不巧遇见了我们领导,双方对视,我看见了他的小圈子,他看见了我的小圈子……妙啊!然后就开始了你来敬酒,我去敬酒(这万恶的酒桌文化!),紧接着又来了个领导,继续开始新一轮敬酒……妙啊!呵呵】 第一百零九章 母亲忘了么   专门让蛮人们居住的四夷馆仿佛被大立朝刻意遗忘了, 没有人通知他们面见陛下商谈和谈之事,也没有人想要冲上来暴打他们一顿,甚至连吐向他们吐口吐沫的人都没有。   蛮人们坐立不安, 慕容褚也越来越消沉。   他又偷偷溜出去过好几次, 知道她成了亲,丈夫就是骠骑大将军,知道她有三个孩子,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她过得很好。   那他呢?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了?   琥珀色的眸子里升起戾气,原本在和谈队伍里像个小透明的他, 向和谈使者亮出了爪牙,不管他在部落里过得是什么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现在都是蛮人送上的质子。   在洛阳城, 要是质子出了事情,和谈的使者们也会跟着送命,没有人不珍惜生命,哪怕他们面对的其实是个部落首领的假弟弟。   华贵的衣裳、精雕的服饰、饱腹的食物, 被源源不断送到慕容褚的手中, 而他只要说一句不满意, 便有人帮他更换。   他穿着只有蛮人贵族才能穿的衣裳, 暗红色的上衣下裳,脚踏羊皮靴子, 额上一根黑色皮绳向后编进褐色的发中, 右耳着尾羽吊坠, 整个人充满着野性的攻击力, 反倒真像一个从小养在首领身边受尽保护的, 不得已送来的质子。   而他的一言一行也在践行这一点, 他唤来和谈使者,让他去寻陈柏卓,将他的玉佩要回,吩咐一下自然有人帮他处理,即使他们心里已经将他骂了千百遍。   陈柏卓在瞧见要玉佩的人不是慕容褚自己,便有所感,叹了口气,将精美的木盒交了出去。   一直陪伴慕容褚,哪怕在他冬天饿得差点冻死都没舍得换饭吃的玉佩,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当天,趁着晌午大家都在用饭,他矫健地爬上房屋中的大树,顺着树干翻到屋顶,跑到墙边,一个用力便翻了出去,顺利落地。   这几日,他都是这种方法偷溜出来的,负责看守他的御林军同陈柏卓手下的精兵差远了,若是在陈柏卓手里,他是绝对不会有跑出来的机会的。   因着身上这身衣服容易引起他人注意,他专走没什么人的小道,七拐八拐便来到陈柏卓的宅子旁。   三郎撅着屁股正在戳蚂蚁洞,沾了一身泥土,身边婢女劝不住便回去找了袁依婉,袁依婉一来,三郎立刻扔了手中木棍,要往袁依婉身上扑,意图逃过惩罚。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想玩可以,但听不进劝,执意弄得满身泥土便要罚写字了。   垂头丧气的三郎跟在母亲身后往家走,见他走的慢,还频频往后看,期待父亲兄长可以救他,袁依婉便拉了他的手一起走。   本意是为了让三郎打消自己的小算盘,可看在慕容褚的眼中,那便是母慈子孝的刺目场景。   他不知一动不动隐藏在那站了多久,久到三郎已经吃过饭午睡好后,想去找阿姊玩,再次出门了。   小小人儿带着婢女小厮往辛氏酒楼走,慕容褚就不远不近坠在后面,在他即将要引起群众注意的时候,他捡起石子扔在了三郎身上。   三郎回头时,他冲三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像是狼要捕食猎物前的伪装一般。   一个容貌出色,却服饰怪异的男孩子,成功引起了三郎的兴趣,有三郎身边人看着,慕容褚什么都没做,只是招手让三郎一起同他玩,三郎左右看看,顿时觉得心安,迈着小短腿奔向他。   他带着三郎干了所有男孩子小时候喜欢干的事情,他带他爬了树掏鸟窝,带着他下小溪抓鱼玩,还像回事地给他烤鱼吃。   三郎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他上面的辛离离和司马佑安骨子里都是大人了,如何能同他玩到一起去,不抓着他读书学习就不错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和他一起玩的,要分别之时,他已经开始恋恋不舍了。   三郎眼泪汪汪道:“明日你还会陪我玩吗?”   慕容褚在他身后小厮和婢女的盯视下说道:“好啊,我明日还在此地等你。”   “好!”三郎朝他伸手,“我们拉勾勾!”   从来没跟人拉过勾的慕容褚,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孩子才有的柔软小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让他的另一只手都忍不住攥成了拳。   回了家的三郎兴致勃勃讲述了自己玩了一天的事,家中的人没有一个人训斥他,小孩子们天性都是贪玩的,有几个像辛离离和司马佑安那样贴心懂事的,小小年纪就开始跟着袁依婉做生意卖鱼肉夹馍了。   所以他说完后,得到了辛离离啪啪的鼓掌声,“很好,我们三郎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袁依婉给三郎盛了碗汤,温柔问:“同你一起玩的人你可有问他的名字?母亲明日好带你去拜访他家。”   三郎认真想想随即垮下小脸,“母亲,我忘记问了,我不是他合格的朋友,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随着陈柏卓成了侯爷,登他家门想要当陈柏卓客卿的人是越来越多,主要是怕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接近三郎才有此一问的袁依婉回道:“明日再去问便是。”   “嗯!不过母亲,他眼睛好漂亮,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好喜欢他的眼睛!”   听到三郎的话,袁依婉一愣,手指捏住筷子的地方已经发了白,她压下眼里的浅雾,那个只敢在夜深之时回忆的孩子,便有一双盛满了日光的琥珀色眸子。   吃过饭,司马佑安去书房,他接手了太史后要比以往更辛苦些,为了让人信服少不得得做出成绩,辛离离则去洗漱,她已经在研究种植蘑菇了,总往庄子跑,沾染了一身泥土,各有各的事情干,袁依婉看着三郎写完大字,背完文章,方才准备歇息。   那边陈柏卓抱着三郎回他的房屋哄睡,细细问他今日碰见的小伙伴长相。   三郎躺在父亲怀里,之前的生疏已经不见,反而黏他黏得厉害,他掰着手指头说:“他鼻梁高!皮肤跟兄长不一样不白的,头发,头发是褐色的。”   说着,他激动地坐起来,“他还有耳洞!父亲我也想打耳洞。”   陈柏卓敲了他的额头一下,“快睡吧!”   已经确定找到三郎的人就是慕容褚,将儿子哄睡之后,他又重新安排了跟在三郎身边的人,这才回到屋里。   他刚刚归家,两人小别胜新婚,袁依婉正等他,他抱住她,心疼地在她发上轻吻,说道:“夫人,你知道的,为夫永远是你的依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照顾他们长大。”   袁依婉笑:“做什么这么文绉绉的,离离和大郎你哪个不关心了,说起来,近日又有媒人上门提亲,离离眼看着过了十六就要到十七了,拖不得了,她的嫁妆也得重新梳理一番了。”   陈柏卓想起司马佑安便皱了皱眉,只得道:“如今她被封为郡主,我们得仔细些才是,再看看。”   “好。”   作者有话说:   争宠小狼崽正式上线   ———— 第一百一十章 你还要我吗   夜深露重, 朝阳升起,慕容褚带着三郎编草环、躲猫猫,赢得了从来没有玩伴的三郎深深信赖。   慕容褚躺在草地上, 头枕手臂, 琥珀色的眸子似因在树荫下而蒙上了一层雾纱,他状似开玩笑的说:“和你认识那么久了,还没见过你家人,你家里人……对你好吗?”   三郎躺在他身旁,正伸着手去够天上云朵,闻言一骨碌坐了起来, 说道:“除了要逼我读书识字,其他都极好的,阿褚, 你想不想跟我回家玩?我家宅子很大哦,过一阵子我们要搬家,就不怎么回来了!”   对,要搬去武安侯府了, 在心里哂笑了一番陈柏卓, 慕容褚才问道:“我可以去你家吗?”   “自然是可以的, 我回家就同母亲说, 还要让阿姊给你做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   “吃什么……是吃的我都喜欢吃。”   三郎拍拍他, 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那就说定了, 今天晚了, 我们明天可以去桃林玩!”   慕容褚低低的嗯了一声, 若是不仔细听, 都听不见他厚重的鼻音,他侧头将眼睛在臂弯处一抹,又恢复成了原本活蹦乱跳的小狼崽子。   翻墙回去后,他就将自己原本团成一团,陈柏卓给他改的衣裳从箱子里翻了出来,直接把已经睡下的和谈使者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让他想办法弄干净平整,他明日要穿。   和谈使者气得脸都要扭曲了,但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让自己的随行人员去弄,总之,第二日早上,慕容褚穿上了大立朝的衣裳。   褐色的头发被头巾包裹上,野性被藏了起来,倒是很像一个乖孩子,若不细看他的眼睛,谁也不会发现,这竟然是质子。   三郎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着,距离陈府越近,慕容褚胸腔里的心就跳动得愈发厉害,他问道:“你家中今天都有谁啊?”   此时未到晌午,三郎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太阳道:“只有母亲和阿姊,不过我们玩时间长点,等到父亲和兄长下衙,你就可以看见他们啦,我跟阿姊说了你要来,阿姊答应给我做土豆拔丝,嘿嘿。”   听他叨叨了一路阿姊做饭是多么好吃,慕容褚只得打断道:“你母亲呢?”   感觉自己问的急了,他牵着三郎的手都忍不住攥得紧了,“我,我去你家,你母亲会不会讨厌?”   三郎扬起天真的小脸,一脸疑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母亲很乐意我交上朋友的,阿褚你放心,我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你见到就会知道了。”   慕容褚低低嗯了一声,会把他护在怀里的女人确实很温柔,但是她不要他了……   陈府近在眼前,三郎领着他向宅子里奔去,一边跑一边唤着:“母亲,母亲,快看我把阿褚带来了!”   向来在草原上奔跑的慕容褚,从来没觉得短短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能跑的那么漫长,明明宅子不大,他若是跳到房顶不一会儿就能跑完,可他现在竟然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不到头。   可惜,路总有尽头的,招待客人的厅房内,穿着明黄色宽袖大袍的女子缓步而入,依旧梳着她钟爱的高髻,黄金打造的步摇上红色宝石点亮了那支展翅飞翔的燕,再不是她保护自己的利器,而是衬托出她美丽的装饰品。   她一出现,人尚未说话,三郎就不敢再跑,笑嘻嘻企图卖萌过关,而在他身后的慕容褚则松开了手,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就像是狼崽遇见危险时压下身体蓄势待发。   他将自己的期盼深深藏在心底,脸上不自觉勾起一个假笑,那是一个充满了抵触、愤恨、警惕的恶劣笑容。   这不是一个遇见好朋友的母亲应有的笑容,所以袁依婉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的敌意。   抬眸望去,还未将他容颜看尽,她的心就重重地跳了一下,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似全身血液都在奔腾倒流,她的身体在提醒她什么。   琥珀色的眸子终于撞进她心里,会流泪会哭着求母亲不要走的眸子,现在里面仿佛有一头吃人的怪物,袁依婉愣住了。   慕容褚笑了,带着逼人的气势往前走了一步,他道:“母亲不记得我了吗?”   袁依婉受到惊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慕容褚狠狠咬住了牙,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受伤,之前种种伪装出的神情土崩瓦解,琥珀色的眸子里立刻就升起泪,如那上涨的潮水般不可抵抗。   一颗心就仿佛死了般,是了是了,他已经被她抛弃了,如今为什么要来找她,他破坏了她现在的生活是不是?   他就不该来!   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扯下,皮绳崩断,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衣襟上濡湿一片,他愤而欲走,终是被回过神来的袁依婉拦住了,她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膀,双手都在颤抖,祈求道:“别走。”   慕容褚偏过头,她伸手轻轻捻到了面向她的耳垂上,这里有一颗似打了耳洞一样的小痣,小时候他被嘲笑,她没能护住他,让他的另一只耳朵被人拿狼牙捅破了,流了好多的血,吓得年轻的她以为他要死了。   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她上前绕到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看去,却被慕容褚一个大力推了开来,他喊道:“别碰我,假惺惺的!”   袁依婉本就神情恍惚,脚下一软便被推倒在了地上,慕容褚也是一惊,他想上前扶人,可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那是赶来招待客人的辛离离。   辛离离扶着袁依婉,看出她的脆弱,双眸迅速扫了一遍厅房,尤其是听到了了不得事情婢女的震惊脸,“你们都下去,今日的话谁敢传出去,我扒了她的皮!”   婢女们扶身,谁也不敢抬头走,快要出门时,袁依婉强撑着道:“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的手中,仔细掂量着从这里走出去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喏,奴婢们不懂夫人是何意思,奴婢们什么都没听见。”   厅房门关上,倾泻的阳光瞬间没了,屋里都暗了下来,辛离离低声问跑过来的三郎:“怎么回事?”   三郎也被刚才那一出搞懵了,看看又把头扭过去的慕容褚,再看看母亲,小脸都皱成一团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朋友突然就叫他母亲母亲了?   “从母,怎么了?”   袁依婉死死攥着辛离离的手,这一刻的她,那么的无助,她望着不想看着自己的慕容褚,眸里是溪水流淌般不断的悲伤,“离离,这是你表弟。”   辛离离倏地抬眸,瞳孔震动,她几乎一瞬间就听懂了袁依婉的话,回想起从母身上那深深的伤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需要从母再把自己的伤痛剖一遍向她解释,她将从母抱在了自己怀里,就像小时候她也会给她力量般,现在换她来支撑着她。   她仔细打量这个站着的瘦弱少年,在慕容褚嗤的一声说,现在没有外人,不认就不认,你装给谁看时,沉下脸,几乎厉喝的说:“谁让你这么说话的,把脸转过来!”   慕容褚被她一训,当即就不客气的呲牙,辛离离忽略他愤愤的表情和身边袁依婉轻声的别离离,将少年从头看到脚,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年纪和从母被掳走的不符,过小了些,除非他营养不良,没长开。   便问道:“多大了?”   “哼!”慕容褚不理她,辛离离也不在乎,继续看去,那双眼睛确实同从母长得一模一样。   知道辛离离在干什么的袁依婉,眼里含泪的说:“离离,他是。”   他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她怎么可能认错,她是没脸见他,哪里是不想认他,害怕的人是她啊。   一个哭,一个倔,辛离离从来没像今天般感谢自己嘴皮子利索,她敏锐地注意到慕容褚手里握着的玉佩,见他再生气也没将其砸坏了,先是同慕容褚道:“从母是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不是不想认你,若是不认你,早就把你打发走了。”   又轻声问袁依婉:“是不是从母?”   袁依婉已经快哭得出不了声了,闻言立刻点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慕容褚,一刻都不舍得错过。   慕容褚耳朵动动,脸上表情放松下来,偷偷看了一眼袁依婉,瞧见那双泪眸,赶忙移开视线,耳朵尖都红了。   辛离离赶紧招呼道:“过来,帮我扶一下从母,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凉。”   想起幼时她遭过的毒打,慕容褚果然立刻紧张地望了过来。   “过来啊,我扶不动,三郎还小呢。”辛离离让自己的语调放缓,再三催促下,慕容褚果然别别扭扭过来了,蹲到袁依婉面前,那是要背的表现。   看着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狼崽,怎么一戳软乎乎的。   辛离离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他没包头巾的地方,换了小狼崽子的瞪视,而后扶着神情小心的袁依婉到他背上。   瘦小的身子因此晃了晃,却又坚定地将人背了起来。   袁依婉的热泪顺着脸颊滴落到慕容褚的脖颈上,烫的他沉默了,也不闹了。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褚儿,母亲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恨我是应当的,母亲,母亲当时,实在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小狼崽子感受的到她双臂收紧,背着她地步伐顿了顿,在辛离离指示下,将她放在软塌上,看辛离离领着三郎出去了,支支吾吾半天,问道:“你伤好了吗?”   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惹得袁依婉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道:“都好了。”   “哦。”慕容褚低头去看自己脚尖不说话了。   袁依婉甚至不需要问他过得好不好,离开母亲的孩子,根本没有长到十五岁年纪应有身高的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   自责再一次淹没了她,她哽道:“母亲如今成了家,刚刚你都瞧见了,离离是你表姊,三郎是你弟弟,大郎今日上衙尚未回来,等他们回来,母亲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认识好不好?三郎年纪小尚没有自己的院子,你和大郎挨着住好吗?”   最后几个字,她话里带着小心,生怕他不同意,却见慕容褚猛地抬头,“你还要我吗?”   “你这说得什么话!”袁依婉痛的呼吸都疼,“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当时是没有办法,我何曾想,想……褚儿,留在母亲身边,让母亲补偿你。”   小狼崽子红了眼眶,终于露出了他今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他说:“你不用补偿我。”   “我只是恨过你,但不怨你。”   他恨她抛下年幼的自己,又不怨她,他那时都已经记事了,知道母亲是被掳来的,也几乎天天都能看见母亲受欺负,他也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母亲,母亲能逃走,他亦是为她开心的。   你还要我,那我就很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小奶狼:你还要我吗?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rtha1989 10瓶;   我会好好更新哒!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离才受宠   夜色下, 司马佑安负手而立,蛮夷送来求和的质子,竟会是母亲的儿子, 这是他想不到的。   但是看着慕容褚带着心胸宽广不记仇的三郎在桃林穿梭打闹的身影, 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他和那个上一世在马背上,有着睥睨天下之姿,威武雄壮的人勾连在一起。   大立朝的覆灭,若说是因为内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那敌人的强大不可比,便少不得说一下只用三年时间, 就斩杀殆尽蛮夷当代首领及所有可以继承首领之位的慕容褚。   手段残暴的慕容褚在当时的蛮夷都是能止小儿啼哭的人,他操练了一支凶狠骑兵,一路南下, 撕穿大立,割裂东西。   那时尚且疑惑慕容褚为何不横向盘踞,占领土地,反而持续深入进大立腹地, 如今便有了解释, 因为袁依婉被他葬在了那里啊。   心有感慨尚未叹息出声, 只听桃林里慕容褚夸张的声音传来:“哎?三郎你叫宝宝啊, 羞不羞?”   宽袖抬起,司马佑安按了按额角, 罢了罢了, 这种事还是让舅父去头疼吧, 明日他得进宫一趟, 跟蛮夷的和谈之事, 要全部推翻重做。   既是母亲的儿子, 那自然不能向对待真的质子一般冷落。   辛离离不知何时端着盘油炸小麻花站在了司马佑安身边,感慨道:“我们宝宝可算是有人能跟他一快玩了。”   说完又凑近司马佑安,小声跟他吐槽:“今天差点吓死我,你和姨夫回来的时候,我都怕姨夫怒而暴起,把,嗯……褚,啧,叫什么褚儿怪肉麻的,我就叫他小表弟得了,怕把他给揍了。   又担心姨夫接受不了小表弟,和从母再离了心,好不容易凑成的一家子再散了,幸好,姨夫竟然是知情者,我就说,小表弟身上穿的衣裳看得眼熟,竟然是姨夫的。”   司马佑安微微侧过头,刚要张嘴说话,目光落在两人的衣袖上,一白一浅粉交叠在一起,再靠近些,怕是胳膊也会撞上,他蹙眉,风轻云淡的气质便变成了杂乱无章的风,吹得他罕见的迷茫起来。   却还是说道:“叔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早有安排,不然你认为慕容褚真的能顺利接近三郎和母亲吗?他估计是觉得母亲和慕容褚之间的事情,不方便插手罢了。”   嘴里塞了一个麻花,她将盘子往司马佑安的方向移,一副让他吃的模样,含糊的说:“有道理。”   当晚,慕容褚没能住在陈府,在宵禁前,陈柏卓将其送回了四夷馆。   御林军守卫抱拳:“将军。”   陈柏卓点头,对慕容褚道:“你进去吧,下次直接走大门。”   慕容褚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门口的士兵见他对陈柏卓不尊敬,当下就想拿手中的长刀拦他,被陈柏卓制止。   最近一直晾着蛮夷和谈,倒也不全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是司马冉泽正在对御林军大换血。   御林军直接负责守卫洛阳之责,司马冉泽既然已经决定展露锋芒,那势必要拿下御林军的,洛阳城外就驻扎着五万士兵,根本不是现在的御林军可以比拟的。   在他的有意操控下,弹劾御林军风气不严、贪污受贿等声音愈演愈烈,最终对御林军从上到下严惩不贷,此事便教给了陈柏卓。   这件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御林军的将军们不光有世家子,亦有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是以陈柏卓对他们是恭敬的,没动他们一分,甚至用他们部下出现的诸如占民之地等情况提点他们,由他们自己处理,算是卖个好,还侧面解决了军中败类。   军中混日子的世家子自然是没有机会再浪荡下去,凡是发现吸食五石散者,直接革职回家,像桓之凡任职期间出过问题的,降职!唯有那真正有才能的极个别人,才能留在御林军。   是以,在司马冉泽封赏过的士兵要升任御林军填补空位时,无人反驳,陈柏卓的部下就这样融入进御林军中。   蛮人居住的四夷馆现在便交给了陈柏卓老部下们看管,自然看不惯慕容褚的态度。   慕容褚对陈柏卓的态度是复杂的,一路上感受着陈柏卓对他的照顾,他自然升出些孺慕之情,后又知晓他是继父,还和母亲有了孩子,颇为气恼!   他偏不走正门!就翻墙!   日日翻墙出去的小狼崽子,整日围着袁依婉转,他不能让人看出是蛮人,所以还是穿着陈柏卓的衣裳,为她打伞、逗她笑,成了她身后的黏人小狗。   他享受着母亲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对每一个要同他分割母爱的人龇牙咧嘴,司马佑安不同他一般见识,辛离离要忙着自己的酒楼,唯独三郎因为年纪小,袁依婉要对他进行管束,而率先遭到了慕容褚的敌对。   可以不让母亲整日管着自己习字读书的三郎:还有此等好事?   小三郎日子不要过的太美,母亲的注意力全被慕容褚吸引而去,他自然就有了更多在外面野的时间。   但袁依婉有心让兄弟两人交好,每每这时都会催促慕容褚去看着三郎,慕容褚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寻三郎。   三郎年纪小,去别的地方大家都不放心,他自己也知道危险,就只会往辛离离的酒楼里钻,没一会儿就仗着自己矮小消失在了人群中,让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好一番找,他自己咯咯笑个不停。   南市街面宽敞,按理不会出现什么事,可总是架不住洛阳会有几个纵马行街的纨绔子弟,眼看着高昂的马蹄就要落下三郎身上,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跟在三郎身后的小厮嗓子都要喊哑了:“郎君躲啊!”   三郎被吓傻了,躲?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不会动弹了!   被袁依婉赶出来要和三郎继续培养感情的慕容褚,正巧目睹这一幕,他脑中迟疑一瞬,若是没了三郎,他就是母亲唯一的孩子,若是没了他……   危机关头岂容迟疑,眼见马蹄就要落了下去,周围尖叫声迭起,他如草原上矫健的狼,后腿用力,扑到三郎身上带着他滚了个圈,堪堪躲过马蹄。   马蹄上的郎君破口大骂:“眼睛瞎,没看见人骑马吗?”   三郎被骂愣愣看着对方骑着马跑远,后怕与委屈齐上心头,张着两只短胳膊,挂住慕容褚的脖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兄长,他差点撞到宝宝,还凶宝宝!嗝、嗝、嗝!”   三郎柔软的身躯信赖地贴在慕容褚怀里,嘴里念念有词,“阿兄为宝宝报仇!”   这是三郎第一次开口叫他兄长,虽然三郎大度不计较慕容褚借机通过他认母亲,但始终没开口叫他。   一声兄长震得慕容褚浑身发麻,只会抱着他站起身,而后被一群小厮围上来,扒拉着两人看有没有伤到。   神情恍惚的回了四夷馆,便被闻讯而来的陈柏卓叫到了校场上。   莲花帮耳目众多,陈柏卓自然知道了慕容褚当时迟疑,打着要同质子切磋的名义,他收着力气将人一顿狠揍。   将人扔回四夷馆时,陈柏卓落下一句:“我不求你同三郎兄弟友恭,但你不要做让你母亲寒心的事!”   慕容褚蜷缩着身子,握着伤药问道:“那个纵马的人怎么样了?”   没人回他,陈柏卓已经走远了,他撇撇嘴,自己撑起身体上药,他从小便挨打,知道陈柏卓看着打的厉害,实则不伤筋不动骨。   从来没体会过懊恼的小狼崽子,一边给自己揉淤,一边慢慢红了眼眶。   自那之后,四夷馆就戒严了,之前他能出去,那是陈柏卓让他出去,现在他翻墙就会被抓回来,抓回来之后,就被陈柏卓用大立朝与蛮夷交好的方法,叫到御林军去操练。   从太阳初升一直练到余晖漫天,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疯狂吃一顿,他又会被陈柏卓安排在四夷馆照顾他生活的人挖起来推拿。   好不容易推拿完洗过漱,想休息?不好意思,自然是质子,不光会说大立朝的官话,也得会写啊!   读书习字直到深夜困得在书桌上打瞌睡,才会被准许回去睡觉。   慕容褚只因为见不到袁依婉抗争过一日,便平静地接受了这种生活,疯狂地锻炼自己,往脑子塞知识,他知道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个机会。   有句话说的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会让母亲见到一个不同的他的!   半月后终于得了假期可以出来的慕容褚,本还想跟三郎吹嘘一下自己学的东西,三郎幽幽看了他一眼,叹道:“你跟我比有什么意思呢。”   他伤心地捧着自己的心,指着在酒楼手指飞起算账的辛离离道:“我阿姊,五岁开蒙,六岁识万字,七岁背千诗,这都不算什么,纸她造的、豚她煽的、土豆都是她养得。”   然后他冲着宫廷的方向又遥遥一指,“我阿兄语断气候,知吉凶、懂天象,被奉为神子,道家三千经倒背如流,过目不忘,练得一手好丹,还会给宝宝雕玩具哄宝宝玩。”   他将小手伸到慕容褚眼前来回翻,“我才五岁!”   言下之意,你跟我比好意思!   慕容褚挺直胸膛,他那是小时候没有条件学,母亲都说了,他是草原上最聪明的崽!再说了,跟他们比什么,只要比的过最受宠的三郎就行了!   他酸酸道:“三郎你是家里最得母亲宠爱的人,自然不用操心学得好与不好。”   三郎下意识双手捂住自己两个小屁股蛋,惊恐道:“谁跟你说母亲最宠我,我是家里地位最低的!”   慕容褚:“嗯???你不是家里最小的吗?”   “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阿姊第一!”   一直嫉妒错人的慕容褚:“???”   作者有话说:   缺爱的孩子,教育两顿就扳过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出自《资治通鉴·孙权劝学》。   【我之前给你们推荐甄稀冰淇淋有多么欢快,现在来大姨妈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就有多么想哭,哭唧唧】   (啊?是系统抽了么,我昨天晚上设的存稿箱,没发出来!我说早上怎么没看见这章,这章发红包补偿!)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沛沛豬 24瓶;逢考必过 4瓶;   我要回床上躺着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求娶小表姊   暮气缠绕的宫廷好似随着司马冉泽的整治再次焕发出生机, 从院内伸出的枝条绿意盎然,虽听不见路过宫女宦官们的交谈声,但从他们脸上放松下来的神情便可知近日宫廷生活轻松。   司马佑安拎着食盒走向司马冉泽的宫殿, 一路畅通无阻, 好似这座宫殿也是他另一个家般。   刚一进屋便见他的舅父躺在铺了三层厚实的地毯之上,用脚在扒拉着几次欲要往他身上扑的小皇子。   小皇子摇摇晃晃被父亲一戳就倒也不哭,咯咯笑着挣扎起来,循环往复。   司马冉泽闻见香味,侧头看他,一头黑发铺散在地毯之上, 因逗儿子玩脸上笑意未散,眼眸含钩,颇有些靡靡之感, “你那离离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司马佑安不用老宦官帮忙,习以为常像是没听见他调侃一般,自己一道道菜放在案几之上,自他进宫为司马冉泽做过一次土豆, 就被惦记上了, 明里暗里提点他再次做饭。   土豆好学, 可其他菜式他还真的没时间进宫做, 索性拜托了辛离离,在给自己准备一份的同时给舅父也备上一份, 足够四五个人吃的菜量, 他只拿出两份, 剩下交给老宦官, 这是让他给盈华夫人和自己分着吃的。   辛离离也没当回事, 左右给司马佑安吃什么, 就连带着多做些,反正食盒用蜡密封,安排人专盯着出不了什么事,旁的人也不知司马佑安每日会进宫同陛下一起用饭。   也正是因为她这副给家里人做饭吃的态度,让司马冉泽看她更顺眼了。   司马佑安及时回头,蹲下身将要把自己父亲脚丫含在嘴里的小皇子抱在怀中,掏出手帕仔细给他擦着嘴,无奈对还赖在地上的人念着:“舅父,起来用饭了。”   便唤着舅父的人在地毯上滚了三圈,滚得衣裳都散了,露出大片胸膛来,哪里有在朝堂上挤兑大臣的模样。   五石散都已经戒掉了,还会觉得热,是被大脑欺骗,身体尚未调整好,他自己本身又喜欢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喜穿鞋,每每都爱光着脚走来走去,此举太容易受寒,司马佑安便做主在他的寝殿上每一个地方都铺上了地毯,在他床榻附近更是铺了三层。   老宦官乐见其成,让人铺的时候那可是乐坏了。   此时他在地毯之上用力摩擦着,一抬头,想让哄他的人已经抱着他儿子坐在案几前了。   清冷疏离化成了一滩温柔的春水,用勺子碾碎了鸡蛋羹一点点喂给他儿子,他儿子急不可耐地扒着他的手吃得欢快。   上哪去找他家安儿这般,人长得俊俏又会哄孩子的男人。   自觉无人会过来管他了,自己走了过来去看今日的饭菜,喂他儿子的是虾仁蒸蛋,怪道他儿子喜欢,还有他钟爱的土豆丝、百花蒸豆腐、糯米排骨,吃得他无比餍足。   他拄着手看安儿静静用饭,绯衣的宽袖滑落露出他筋骨分明的手来,褪去青涩的人如今已经同他一般高了,一个恍惚间,他都要行及冠礼了。   望着几乎被他吃空盘的菜,他问道:“我记得小离离十六了,眼见着要□□立朝律法你叔父他们没忘吧?女子十七若是还没成亲,可是要被朝廷指派成婚的。”   瞧见对面的安儿用饭动作一顿,他装作没看见般,玩着自己系带道:“已经在洛阳多年了,好郎君也应该打听差不多了,若有喜欢合适的,直接告诉我,我来下旨为我们的小郡主赐婚。”   司马佑安这回是真有些饱了,他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差点被他舅父接下来的惊人之言给呛着。   “那个蛮夷质子是她表弟对吧?他们不会想要亲上加亲,既能将那个慕容褚留在洛阳,又不用将你家离离远嫁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司马佑安便答道:“不会的。”   司马冉泽斜睨着他,嗤笑:“你又知道了,你说不会便不会罢。”   待老宦官收拾好东西,司马佑安要走时,被逼不能躺下只能消食的司马冉泽又说:“安儿,美好的东西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叫美好,你知道吗?”   司马佑安没回答他,只是脸色愈发冷凝,眉头狠狠蹙在一起,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如波涛汹涌的浪波茫然而不知归处,只能卷起高耸的水墙,不知挡的谁。   用忙碌的工作,将舅父之言剔除脑海,他慢步回家,武安侯府尚且还在收拾,且怕慕容褚过来被有心看到不妥,是以他们现在还住在陈府。   可日日走过的街道冷清无人,原本会在街头等他,飞奔过来寻他的少女不见了踪影,能驱散浑身寒冷的灯笼亦不见了踪迹。   他收敛神色垂下眸子进府,果不其然在自己院里瞧见了正在教导慕容褚和三郎读书习字的辛离离。   辛离离手里拿着小木棍敲在书桌上,“你们两个不要交头接耳,自己背自己的,进度都不一样,有什么好借鉴的!”   慕容褚趴在桌子上耍赖:“好表姊了,让我们休息一下罢。”   余光看见了司马佑安,不想让他们两个打扰他,只得道:“行,休息去吧。”   小狼崽子计谋得逞,从书桌后跳了出来,欲要同三郎一样抱住她撒娇,被辛离离一巴掌给推开了。   人是真帅,可淘也是真淘,长着一副她喜欢的混血儿模样,就没一刻能坐得住的,怪不得要被姨夫赶了回来在家教学,想必是教他的人都被气走了!   司马佑安不知辛离离是如何想,落在他眼中这场景便颇为刺目,尤其是舅父所说的亲上加亲之言,更让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激荡起来。   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配副清心药吃,便拐了个弯去了书房,刚一坐下,辛离离就跟着进来,摊在他的书桌上,小脸被压出一个圆饼的样子,哀嚎道:“我不行了,这活还是得让从母来干。”   绝对是从母不想伤害自己和慕容褚的母子情,把她支使过来了,啊啊啊,她也不行啊,辅导作业,短命三年!   “啪!”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她道,“你说,我去同从母说,再把慕容褚塞回四夷馆找先生学习怎么样?”   心里那股子郁气突地就散了,司马佑安来不及追究自己的怪异,说道:“母亲想念褚、褚儿的紧,日日见不到只怕又要和叔父赌气了,不如,我去寻个专门的教书先生,由他带着褚儿和三郎一起学习。”   辛离离浑身又有力量了,她抓住司马佑安的手,一双眼睛里全是感动的泪水,“这个办法好,他们俩的束脩我来贴补,一定、一定找个能坚持时间长的先生,严师!”   “我去同叔父说,让他把在四夷馆负责褚儿学业的先生找来,我观那段日子,褚儿提升很大。”   “就这样干!”辛离离拼命点头!“对了,我蘑菇终于给鼓捣出来了,等你下次沐休我们一起去摘蘑菇。”   “嗯,好。”   “我今天做的饭好吃吗?小皇子喜欢不喜欢?我瞧着从母给小皇子做了件小衣裳,不好意思跟你说,你记得主动要一下。”   “好吃,喜欢,我知道了。”   辛离离絮絮叨叨的声音成了今晚唯一的音调,吹散了烦闷。   很快便到了下一个沐休日,以往只有他们两人的牛车里,这回挤了四个人,慕容褚一声又一声的“表姊”让盛夏的风更浓稠起来。   养殖蘑菇的房间不大,辛离离仔细讲解了如何采摘蘑菇后,慕容褚便带着兴致勃勃的三郎使出劲开始干了。   他会捧着一朵超大的蘑菇到辛离离面前献宝,“表姊你瞧,这个超级重。”   辛离离会笑着说:“好,我们今晚吃这个。”   他会大惊小怪地指着蘑菇上,幼小不如指甲盖大的小蘑菇说:“表姊,你快过来看,它好小,哈哈哈。”   他会高声肯定辛离离,喊道:“表姊,教我做饭吧,我想吃你种的蘑菇,你简直太厉害了。”逗得辛离离笑得直不起腰。   他更会在辛离离看不见的地方,给旁边慢条斯理摘蘑菇的司马佑安一个挑衅的眼神,瞧啊,表姊她整个人都被自己吸引了呢!   小狼崽子想的很简单,辛离离表姊是最受母亲宠爱的人,但她是个女娃,所以他不能像对待三郎一样对她,他得对她好,这样母亲关注表姊时,也能注意到他!   司马佑安轻轻瞥了他一眼,摘下一瓣蘑菇只轻声道了句:“离离?”   辛离离小脑瓜立刻转了过来,“怎么了?”   他道:“这蘑菇是否有毒,可有做过实验?我记得山上也有类似的作物,但吃了很容易中毒死人。”   “对,你说的那种蘑菇是有毒的,但这个不一样,我培养的无毒可食用的,你提醒我了,这一批蘑菇不能吃,还是得先把实验做了。”   说着,辛离离就主动走到司马佑安身边了,有正事,她便顾及不到慕容褚了,就连一旁摘得欢快的三郎,都知道拦下慕容褚,让他不要再叫表姊。   司马佑安看了眼她的发旋说道:“捉几只兔子喂,没事的话,家里可以先用上,但你若是推广,一定要将有毒的蘑菇一并介绍出去,就怕有人上山采错了,会赖在你头上。”   辛离离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这两日就雇人上山给我采毒蘑菇,到时候画成册。”   “嗯,若要印告诉我一声。”   两人从蘑菇成熟时间长短,到能否开展推广一直聊到太史记录成册,期间慕容褚几次插话插不进去,司马佑安清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慕容褚立刻丢掉了面对辛离离的乖巧,向他呲牙。   一只没长大的狼崽子罢了。   可狼崽子咬起人来,也是很疼的,他一样能折断虚弱之人的脖颈!   大立朝和蛮夷的和谈正式开始,没有什么讨价还价,武装力量充沛起来的大立朝,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等待机会想要狠狠咬下蛮夷的一块肉!   和谈使者几乎招架不住,自此蛮夷归顺大立朝,不得进攻,每年给大立朝上贡三千只羊,另大立朝卖予他们土豆等粮种,每年不低于两万斤,换取三百匹健壮马儿。   一方想着等你们吃饱穿暖,失去狼性,温柔乡英雄冢;一方想着质子就是个假的,待我们兵强马壮,休养生息,立刻撕毁合约冲下来。   和谈就在各怀鬼探的心思中结束,司马冉泽召开夕宴宴请百官和蛮夷,为两方顺利和谈而庆祝。   身为蛮夷质子的慕容褚自然也要出席宴会,人靠衣装马靠鞍,锻炼了一段日子身体,又有充足营养补充的慕容褚,个子往上蹿了一个头,脸上也有肉了,曾经晒得黝黑的皮肤,捂成了小麦色,整个人健康又充满了蓬勃生机。   褐色的头发被编成一绺一绺的辫子梳在脑后,耳朵上垂坠的羽毛换成了孔雀羽,青绿色的羽毛让他俊俏的脸蛋添上野性的风情。   劲瘦的身体坐地挺直,丝毫不怵这样的大场面,对于可以陪伴夫君父亲出席的夫人女郎,似有若无的注视,通通无视。   不在家中,不用讨好袁依婉和辛离离的慕容褚,真真就是草原上的一头狠厉小狼,他摩擦着自己粗壮有力的四肢,勾起身子警惕地盯视着所有人。   而后在宴席喧闹正盛之时,他开口求亲:“尊贵的天子陛下,我欲求娶京口郡主,以修我们两方之好。”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来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不同意的   酒意朦胧的司马冉泽被慕容褚的大胆发言逗得酒都醒了, 他哈哈大笑着,拍着龙椅道:“孤不同意!”   慕容褚虽不是真正的质子,但当他出现在洛阳的那一刻, 不管他是不是, 他都是可以代表蛮夷的,他提出求娶,表面上看便是蛮夷真有求和之心,若无意外,本不会被拒绝。   在脑海中思量片刻为何会被拒绝,他觉得自己悟了, 表姊被陛下封为郡主,可见平时有多受宠爱,那陛下定是不舍得她到草原上生活。   他高声道:“我可入赘, 日后同郡主生活在一起!”   “入赘”这两个字一入耳,慕容褚要娶辛离离的决心当即便显露了出来,孔雀尾羽的耳坠在光线下闪着醉人的光,自信的小狼崽子挺直了背脊, 让微风吹佛胸前软毛。   席间众人窃窃私语, 竟觉得此举颇好, 既能修两方之好, 又能将质子控制在洛阳城,质子入赘还坠了蛮夷声势。   蛮夷的和谈使者脸色极差, 恨不得破口大骂, 慕容褚要求娶郡主一事根本没有跟他们商量, 他们拼命给慕容褚使眼色, 慕容褚均当看不见, 他一双眼睛盯在司马冉泽身上, 孤傲又认真。   许是察觉到了慕容褚的真心,司马冉泽收敛了笑容,问道:“你可知在我们大立,入赘是何意?”   慕容褚重重点头,尾翎落在他的脖颈轻蹭,他道:“我知道,就是郡主娶我,没关系,我可以嫁!”   不知是谁最先笑了出来,便传染着众人全都笑出声来,话糙理不糙,倒是这么个理,可哪有男子会喜欢入赘的。   小狼崽子的决心可见一斑。   司马冉泽靠在龙椅上,向下寻找着陈柏卓的身影,身为武安侯的他高坐在左手边第三位,脸沉得快要滴下墨来了,他便将这烫手山芋踢给了陈柏卓,“不管是你娶还是郡主娶,总归你要先征得人家父亲同意,你且问问武安侯的意思。”   慕容褚眼里倏地升起希冀,年轻帝王的意思是只要陈柏卓同意,那他便不管了,陈柏卓是自己继父,只要他娶了离离表姊,便能和母亲一家一直待在一起不分离,他一定能懂自己的心思,肯定会同意的!   笑容高挂在脸上,便听陈柏卓道:“臣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小狼崽子震惊的看向他,他现在空有质子身份,首领肯定不会在意他,届时两方打起来,他是回还不是回蛮夷,又在其中怎么做人。   娶离离表姊是他能想出的最好方法,他知道了,肯定是这老东西,不想让他和母亲团聚,他讨厌他!   想到此,小狼崽子浑身充满了敌意,就差朝着陈柏卓猛挥一爪子!   所有人都瞧见了慕容褚对陈柏卓拒绝之后的愤恨,等着看笑话,但陈柏卓哪里肯给他们机会,他向陛下拱手道:“离离于我,如同掌中明珠,她的婚事,臣想让她自己挑选,若慕容褚真有求娶之心,便亲自去问离离,她若同意,臣必不会阻拦。”   慕容褚急不可耐道:“这是你说的,你不能反悔!”   “不悔。”   司马冉泽眉毛高高挑起,纵使知道陈柏卓定是肯定辛离离不会同意,他依旧有些担忧,摆手道:“既如此,那便等京口郡主同意了再来跟孤说。”   随即侧头同老宦官说了什么,老宦官点头匆匆离去,没一会儿,通火通明因为要研究出刻字术的太史们,纷纷得到了夕宴上蛮夷质子要求娶京口郡主的消息。   “空忱子,你听说了吗?蛮夷那个质子扬言说要娶离离,还说他不娶也行,他入赘让离离娶他,真真是离谱!”   “更离谱的是,武安侯竟然同意了!”   “啊?”   正在刻字的司马佑安手一抖,一个字块上顿时少了个点,便废了,他缓缓抬眸看向说话之人,那人被大家注视着赶忙举起自己手中字块解释道:“武安侯同意让离离自己选,她要是同意,他便不阻拦。”   “你吓死我了,说话不说全了!”   “离离不能同意的,谁会喜欢一个蛮夷。”   “可我听说那蛮夷长得挺有特色的,夕宴上不少夫人女郎都暗暗瞧他脸,觉得他充满了野性,驯服这样的人,也是很有……嘿嘿。”   “安静!”司马佑安冷眸一扫,屋子里的太史顿时不敢再说话了,以前是因为他能力强,所以臣服,如今又要加上一条,他是他们的上司,所以他一开口,便无人再敢打趣,但大家你眉毛动下,我嘴角抽下,悄悄聊得欢快。   司马佑安重新低头刻字,一笔一划机械又刻板,他的脑子反复徘徊一句话:辛离离会同意吗?   她就算同意也不可以,慕容褚心智尚未成熟,不说四书五经,他才刚刚学会常用字,如何配得起她,尤其她身世存迷,那些奇奇怪怪的点子,若是被慕容褚发现,会护着她吗?   但她执意要嫁,他还能拦着不成,他又有什么立场阻拦?婚姻大事自然要母亲和叔父做主,如今叔父都将权利交给她自己了……   心一乱,平静的海面再次泛起波涛,但这次那股无形的海墙好似破了缝隙,冲向他的四肢百骸,冰得他手指尖都是冷的。   如今一想,自八岁寻到袁依婉后,他竟已经与辛离离一起生活了十一年,他们一道吃过苦,卖过鱼肉夹馍、造过纸,救过被豚撵着跑的她,她亦为他学过手语。   现在那个陪在他身边的女郎,要嫁为他人妇,日后只会对他人笑了吗?   垂眸望着手里的字块,上面的离字清晰的显示出了他的繁杂心思,他不想她嫁人,准确的说法是,他不想她嫁给别人。   为何?   将字块收拢在手心,他道:“今日先到这里。”   不想再等陈柏卓,他急切的想要归家问辛离离,她嫁还是不嫁。   辛离离“噗”的一声将水喷了出来,“什么?小表弟说要娶我?不不不,他还说要入赘,让我娶他?”   她自己笑得乐不可支,丝毫没有发现袁依婉板起来的脸,几乎很少动怒的她猛地一拍桌子,“胡闹!”   三郎吓得一个激灵抱住了辛离离的腿,躲到了她的身后,辛离离一手摸着三郎的发髻,一边同袁依婉道:“从母你别生气,他懂什么啊,想起来一出是一出罢了。”   哪成想司马佑安却接话道:“只怕不是胡闹。”那小狼崽子求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眼见着从母脸色更加难看,看她的目光中满是委屈了她的神色,她急着用手肘推他,“你怎么也跟着说这话。”   母子两个刚刚相认,可别因为此事起了嫌隙。   司马佑安侧头看她,蕴藏着风暴的眸子平静下来,说道:“辛离离,他这是将你架在火上烤,你且,多为自己想想。”   他几乎可以想象三日后的大朝会,那些主和派会用怎样的语言去逼迫辛离离同意这门婚事,而掺和到和蛮夷的联姻中,这洛阳城的郎君,哪个敢来提亲,便是想做郡主的驸马都偃旗息鼓了。   虽说他才刚发现自己卑劣的不希望她嫁做他人妇,但也绝不想看她被人嫌弃,她为大立朝所做之事繁多,谁敢欺她?   “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门外吵吵嚷嚷,陈柏卓铁青着一张脸拎着慕容褚的脖领子将人提溜了进来,刚一进来就“砰”地将门摔上来了。   辛离离倏地站起想缓和几句,司马佑安便冷冷地瞧了眼三郎,和阿姊挤在一个椅子上的三郎一个激灵,伸手抱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坐下。   一直以来调节气氛的人不再开口说话,整个房间都跟上冻了一般。   袁依婉和陈柏卓对视一眼,陈柏卓松手,只听袁依婉还能沉下起冷静问道:“为何想娶你表姊?”   慕容褚滚在地上,见母亲没过来为他拍去身上尘土,只好自己起身,将所思所想尽数说了:“不管是我娶表姊还是表姊嫁我,我们都能一直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   果然,他是有心机故意的,袁依婉很失望,目光中便带上伤感,又问:“你只考虑了自己,那你表姊呢?她想不想,她愿不愿?”   “我当然考虑了,表姊若是不愿意,那时候,我俩成亲之后,各过各的不就行了,我娶我的小妾,她养她的面首!”   呦,连面首都知道,辛离离嘴角抽搐,果然见袁依婉的脸色彻底要绷不住了,骂道:“混账!”   慕容褚唯独不能容忍母亲这般说他,他脸倏地涨红了,眸中的委屈快要落了下来,“我怎么就混账了?你们怎么就料定表姊不愿意嫁我!明明表姊说过喜欢我,说我可爱,还会摸我的头,做什么都愿意带着我,表姊乐意的,你说是不是表姊!?”   司马佑安第一时间看向辛离离,那张冷淡疏离的脸仿佛是隐忍百般快要喷发的火山,辛离离颤巍巍躲过他的视线,又对上袁依婉和陈柏卓不敢置信的目光,最后落在梗着脖子的小狼崽子身上。   那什么,小表弟长得帅,她夸夸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好小狼   【这一周单位搬家,每天都巨累无比,所以更新字数少了些,等搬完家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喜欢她么   慕容褚确实有着这个时代当下郎君缺少的野性之美, 他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论是出于他是自己的小表弟,还是看他长得帅, 辛离离总会愿意照顾些, 但这就同她也会看顾三郎是一样的。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纵使能在马背上驰骋天下,在她眼中看来,还是一个乳臭未干,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孩子。   她能对这样的孩子生出些什么情愫,冤枉啊!   当即举着手诚恳道:“我也喜欢大郎。”司马佑安心神一颤, 眼睛紧紧盯住辛离离,只觉得这一刻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小心微弱。   可下一瞬他便将唇抿紧了,崩成了一条直线。   “同时我也喜欢三郎, 喜欢从母和姨夫,”她看向慕容褚说,“这种喜欢,是因为你们是我亲人的喜欢, 而非两人情愫暗生, 若我让表弟误会, 是我的不是。”   陈柏卓和袁依婉齐齐松口气, 慕容褚不依不饶也不相信,指责道:“你还会说我可爱, 母亲都没说过, 你也会摸我的头, 给我做好吃的。”   辛离离将手放在三郎的发髻上, 正色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很可爱, 但同时我也会觉得三郎可爱, 摸三郎的发,给三郎做好吃的,在我眼中,你与三郎都是一样的。”   慕容褚摇头,就算心中已经相信辛离离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情谊,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母亲身边的机会!   袁依婉起身赶人:“好了,误会已经解开,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同褚儿说。”   “走罢。”司马佑安冷冷道,率先踏出门去,辛离离领着三郎的手紧随其后,回头望去,只见陈柏卓将不断挣扎地小狼崽子按在自己膝上,而袁依婉已经举起了藤条。   自与慕容褚相认,袁依婉自觉愧对良多,因而一直放任他,什么事都只会浅浅说他,这才让他在今日夕宴说出惊人之言!   虽忧心他与自己离心,但她更见不得他算计自己亲人,左右都是她没教好他。   一藤条下去,慕容褚皮糙肉厚压根没觉得疼,但却羞愧的满面通红,他都多大了,怎么还会被母亲打!   袁依婉却重重只打了他一藤条,她伤心道:“褚儿你是我子,但离离亦是我女,你若真将他们当做亲人,何至于今日在夕宴上求娶,而不与我们商量先斩后奏?”   “你想留在我身边,难道我就想你回那吃人的地方去?都是我之过,是我平日对你约束不严,自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陈柏卓将慕容褚放下来,瞧小狼崽子豆大的眼泪珠子坠在眼眶上,大手呼噜了他头一遍,却只摸到了一头有棱角的辫子,顿时收回了手。   语气竟然是少有的温和:“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自己错哪,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是因为心仪离离而求娶我和你母亲乐见其成,但你全然是为了自己,将离离看成达成手段的工具,在你小时过得辛苦时,你母亲养活离离和大郎亦过得艰难,不夸张的说,在你母亲心里,只怕我都要排在离离后面。   也怨我没将话同你挑明,我从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儿子,你能陪在夫人身边,我其实更为放心。   三郎年幼还扛不起这个家,我一早便同他说过,这武安侯的一切是我自己挣来的,他想要便日后长大了自己去做一番事业,对你也是一样,我一视同仁。”   慕容褚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他所作所为均是因为在这个家没有安全感,所以想努力融入进去,陈柏卓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原还乌云密布的小脸,顿时散放出晴天,他少时收到过的爱意太少,所以别人一对他好,他就无措,只会用自己的方式付出,可总是弄巧成拙。   陈柏卓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便住在府上,你母亲早为你将房间收拾出来了。”左右慕容褚已经放出豪言说要入赘,如今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借用此理由出入府上。   慕容褚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在陈柏卓鼓励的目光中,郑重道:“我之前是想利用表姊的,但我现在改主意了,表姊那么好,我想娶她,我会让她对我是那种喜欢的!”   说着,他还攥起拳头,肯定地挥了一下。   刚才不是说了么,真心求娶他们不生气,所以陈柏卓按住了袁依婉的手腕,低声道:“我明日操练他,慢慢来。”   慕容褚还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住在母亲家里让他傻笑不已,哪里还有在夕宴上大放厥词的厉害。   三郎探头探脑,眼中满是同情,小短腿一迈,扑到慕容褚身边,拍拍他,“没事的阿兄,还有三郎陪你写大字。”   “我还用你陪,我自己会!”   啧啧啧,你不懂,他随即看了看慕容褚的手腕,嗯,比他粗,明日手腕坠的石头肯定比他的大!   慕容褚心情好,揪着三郎的发髻问:“你那个兄长住哪?”   三郎费劲把自己的发髻从他手里拿出来,气呼呼道:“那也是你的兄长!就在你隔壁的院子,我领你去。”   司马佑安喜静,院里除了打扫卫生的小厮,空无一人,他捏着刻有离字的字块,眼中没有焦距。   这一晚上他心绪起伏不定,十分不像他,脑中乱糟糟一片理不出头绪。   书桌上还有辛离离给他煮的鸡汤,上面的油脂全被撇掉了,已经从温热放到毫无温度,是他喜欢吃的味道,以往他会喝光,今日却是碰都没敢碰。   放凉的鸡汤有些腥,他正想让小厮去厨房加热一遍,便见三郎拉着慕容褚过来了。   若说这个家里慕容褚对谁敌意最深,非司马佑安莫属,他主动来寻他,倒是破天荒头一次。   “有事?”   这般冷冰冰的询问,若是旁人只怕要被司马佑安冻伤,但慕容褚是谁,这连他皮毛都伤不到的语气,能耐他何,他就是想来宣战的。   小狼崽子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他早就看明白了,想娶表姊最大的阻力不是母亲和那个陈柏卓,反而是面前之人。   他用力踩着大地吸取力量,漂亮的孔雀尾羽因风而动,似乎在传达着他的激动,他道:“我要娶表姊!表姊娶我也行!”   司马佑安轻轻抬眼看他,这是一个之前没将他当回事,但现在却正式看他,略带轻蔑的眼神,慕容褚不出意外怒了。   对就是这个眼神,慕容褚简直烦透了这个讨厌的眼神!尤其是只要跟表姊的事一沾边,他就会收到。   他凶狠道:“你纵使喜欢表姊又有什么用?你无父无母不过是被母亲收留的可怜人,凭什么娶表姊,我至少还是母亲的亲子,成亲后我会对表姊百依百顺,她不愿意嫁,我心甘情愿入赘,你能吗?”   司马佑安全然没有听见慕容褚后面之言,脑中盘旋的全是他开口所说第一句。   你纵使喜欢表姊又有什么用?   喜欢表姊又有什么用?   喜欢表姊?   “砰”阻拦汹涌海面的透明海墙,原本的缝隙越裂越大,最终因这一句话而遍布裂痕,一瞬间崩裂开来。   海浪裹挟着摄人之势,席卷全身,细小的从没注意过的相处时光、互相抱团陪伴走过的十多年光景、日日相处所形成的自己没注意过的习惯,那些照顾与被照顾的光汇聚成海流,朝着他的胸口汇聚。   一直迷茫的困惑,在这一刻有了解答。   原来,他是喜欢上离离了。   从未品尝过感情,是以当它升出时,不知何解,如今被一句话点破,积累的感情倒灌,让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竟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为难,夹杂着庆幸的欣喜,他眼中冰冷褪去,说了句:“慕容褚,多谢。”   “你脑子没事吧,我跟你说我要娶表姊。”   宽袖挥动,意为送客,他道:“她不会嫁你的。”   她说近亲不能成婚,嗯,日后生出的小孩会是傻子。   嘴角忍不住扬起,再看慕容褚都觉得野性张扬,为平静的家中注入活力,挺好的,便叮嘱道:“叔父有将才,多学多看,母亲通读史书,你哪怕学会她的一知半解,都足够你受用终生。”   明明是向情敌宣战,结果情敌不仅不生气,还反过来告诫他要好好学习,慕容褚努力深呼吸,该死的,他对别人的厌恶和喜欢一向感知敏锐,能察觉到司马佑安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   搞什么?   便重重哼了一句,拉着巴巴想从司马佑安这混吃的的三郎走了。   司马佑安手指拂过自己刻的离字,眸子幽深,无人时露出了再也控制不住的笑容,原是如此。   他将小小的字块仔细打磨而后放进荷包中,再看荷包,嗯,这也是辛离离给他做的。   次日,澄蓝的天空上云朵朵朵开,一家人吃朝食时,司马佑安主动问道:“离离,今日酒楼可有事情?”   辛离离嘴里还叼着快骨头,含糊不清说:“最近不上新菜,我的毒蘑菇册还没整理完,怎么了?”   “毒蘑菇我晚间回来同你一起整理,太史最近又研究出了新奇玩意,但效率太低,想让你一同去看看。”   “好啊。”   慕容褚在一旁不干了,“我也去。”   司马佑安尚未说话,陈柏卓道:“你不能去,得跟我去操练,回家你母亲还要教你读书,你老实在家呆着。”   一个家字让慕容褚偃旗息鼓了,他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行吧。”   但他扭头就同辛离离道:“表姊,什么好东西,回来要同我说啊。”   辛离离点头,嗯嗯行,快别同她说话了,让她把骨头啃完行不行。   太史不会让人随便进,即使那个人是辛离离,所以司马佑安带着她去了太史专门研究的别院。   别院隐蔽,小路崎岖,司马佑安平静地向辛离离伸出手,她想也未想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冰凉的手塞进来一个温暖的小火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绯红的官袍盖住了两只交握的手,也遮住了他想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的冲动。   太史们都是老熟人,大家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携手而来,还在讨论质子入赘八卦的人也不再吱声。   “空忱子可算把你给找来,你上次那个连环画给了我们灵感,快来看看我们的成果。”   他们将她带进他们乱糟糟一片的屋子,桌面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木块上正散发着墨的香气。   辛离离眼眸瞪圆,这是活字印刷术?   他看着她欣喜的眼,笑了。   不懂时平平淡淡,看破时轰轰烈烈。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好小狼。(咱就是说还轰轰烈烈,人家拉你手心都没多跳两下,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木活字印刷   将单个汉字雕刻在木板上, 沾上黑墨,以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印刷,便被称为木活字印刷。   最近事情很忙, 忙着种土豆、木耳、蘑菇, 忙着尝试新菜,忙着开酒楼的辛离离,早把活字印刷这事给忘脑后了。   没想到,都没用她提,司马佑安竟然自己就将活字印刷给搞出来了,还是使用范围最广的木活字印刷, 不愧是他。   身旁的太史喋喋不休的介绍:“空忱子当时拿着你刻画的木板说若是刻字应当也行,我们便开始实验,初时是照那连环画一样, 雕刻一整版来印,但我们发现这样效率有些低,只能印固定的书籍。   空忱子便提议将字单独扣下来刻,再按顺序重排, 我们又做了一版, 便是如今你能看见的。”   辛离离看向司马佑安, 想出木活字印刷的人还不知自己做出了怎样的壮举, 一想到他可能会青史留名,心里是既酸又自豪。   真是的, 这种被别人夸赞的场景下, 怎么还能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应该开心的接受才是啊!   屋里昏暗的光线下, 他的面容都像是被笼上了一层绒纱, 不知不觉间, 印象中玉雪可爱的小团子身体被拉长,褪去稚气,成长为了俊秀郎君。   他道:“但此种方法却不适用于木工排版,我与大家可以轻松挑出字块,但对于木工来讲,他们并不识字,排版受阻,离离可有好办法?离离?”   辛离离微仰着头注视着他,小小的瞳仁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让他不禁悄悄蜷缩起藏于袖中的手指。   被叫得回过神,辛离离只觉得自己昏了头了,拍拍脸蛋,她绕着木桌上的字块看来看去,实际在脑中调动自己可怜的记忆。   活字印刷术,怎么挑字块来着?   □□?对有□□!   人不识字不能挑出,那就让字挑人,字怎么挑人?   她自己喃喃出了声,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司马佑安自然捕捉到了,轻声重复:“让字挑人。”   他执起桌上雕刻好的字块,在脑海中淡去它的身影,只将其看成普通木块,它们在茫茫字海中毫不起眼,而他需要雕刻一句话,这句话有字五个。   五个字块从字海中挤出来,按照一二三四五的顺序乖乖在他面前排成一列,再看向字海,缺失字块的地方发着浅浅的光芒,他一挥袖字块归位。   再来!字七个,不同位置的字块飘到他眼前,在字块后的字海中,七个字块缺失的位置吸引着他的目光。   为字块排序!   只需让排版之人拿着字的序号,从字海中挑序号即可,这便是让字挑人!   “标注序号!”   “□□做序!”   分列在书桌两侧的司马佑安和辛离离一同说道,继而双双露出笑容,那是为对方懂得自己所言而笑,也是为解决木活字印刷的问题而笑。   抱着手臂的太史端看两人对视的身影,都觉得郎君佳人颇为般配。   互相挤眉弄眼,推出最晚进太史的人,问道:“不知你们说的□□和序号何意?你们二人是心有灵犀,但奈何我们可听不懂啊!”   什么心有灵犀,辛离离瞪了他一眼,悄悄瞟了一眼司马佑安,怕他生气被人调侃,却只瞧见他侧过身子同对方解释的样子。   像是默认了心有灵犀的说法,又像是毫不在意的表现。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绝对是被司马佑安今日的表现给迷昏了头,肯定是创造出木活字印刷的光环太大,大到她眼睛和脑子都被闪糊了。   太史们行动迅速,听了司马佑安的话就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所有刻出的字号排了序,再将序号记载在另一张纸上,然后报序号排版,拿字之人只需要对照序号拿字即可,确实解决了木工不认字的困境。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又出现了,首先便是有的字经常出现,只雕刻一个,用了之后第二次便没有了,其次是桌面太大,要找字,一会儿走这一会儿走那,没一会儿功夫,负责找字的太史腿都细了。   第二个问题好解决,辛离离之前便提过了,可以将字块放在□□里,届时只需要转动□□让字块转到自己面前就行。   那第一问题,常用的字块势必要多雕刻出来的,将它们排好序后占地面积无疑是巨大的,定是不能同其他字块放在一起。   有太史道:“那就做两个转盘,一个转盘专门放置多用的常用字,另一个转盘放置不常用字。”   另一人接话:“将两个转盘并排摆放,人可以坐在中间,左右挑选。”   “是极!”   “字块中间可以用木板或是竹片隔开,在其上雕刻序号一目了然。”   “善哉!”   太史们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转轮排字架敲定下来,他们中有善木活之人,当即就撸起袖子做转盘。   桌子都是现成的,圆桌如今已经是中底层百姓家中必备之物,他们便将四条桌腿卸了下来,在桌面上钉木片做间隔,又将下面设计成可以转的装置。   没多一会儿,两个简略转盘便设置好了。   “空忱子,来试试!背一篇《劝学》!”   司马佑安手执两张序号对应字块的记录纸,不需要额外抄写字块序号,脑中飞快将字块与序号一一对应,念道:“第一列右十三五七、左二、右十一二、左二……”   坐在椅子上的太史,先是转动右手边的不常用字块转盘,再转动左侧常用字转盘,将字块挑出来放置在身旁的框架中,没用一刻钟的时间,四页纸大小的框架就被排满,一篇《劝学》全部排版完毕。   另一太史拿过排版的字块,在上面刷黑墨,轻轻将纸张覆上,又吸取前面印字的经验,用破布包裹的木片扫过其面,一揭下来,一页纸便完成。   四页纸的《劝学》从排版到印刷定册,半个时辰不到,这还是字数并不多的《劝学》,若是印刷《春秋》也使得!   “成功了!”   太史们欢呼不已,一个个兴奋的像是吃了五石散!   有了木活字印刷,天下读书人便不用借书抄书,抄一本书所耗时间显而易见减少,这会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钻研。   不再需要人力抄写,世面上的书籍将会越来越多,迟早,书籍不再会是千金难买之物,它们会像雨后春笋般涌出。   受大家感染,辛离离的小脸上都染了红,兴奋地眨着眸子,作为参与者同大家一起开心,小手一挥道:“走,上我的酒楼给大家庆功!”   辛氏酒楼最近这段日子隐隐成了洛阳第一大酒楼,不是里面菜肴贵不贵的问题,而是吃的人太多,能不能排上的问题,是以辛离离此言一说,太史们立即欢呼起来。   一个个叫嗷着:“空忱子!我们能不能去?”   “太史令可不能抠门!”   “离离宴请,没理由不让我们去是不是!”   司马佑安任由他们起哄,这段日子将他们圈在别院造字,大家都甚是疲惫,也是时候让他们放松一下了,他便侧眸对辛离离道:“钱由太史来出。”   辛离离弯弯的眸子印在他心上,点头道:“好呀!”   喜欢她这副鲜活的模样,为她偏爱心动,便不想再克制,忍不住伸手像她喜欢撸三郎那般,在她发上轻轻抚了抚,只两下他便收回了手。   发丝柔顺,根本不像平日咋咋呼呼的她一般,怪不得她喜欢摸三郎的发髻,确实手感很好。   他收了手,宽袖遮掩下谁也瞧不见他拢了手心,想将那份感觉留的更久些。   瞧他好像什么都没做的正经模样,辛离离将刚刚有些睁圆的眸子眨了眨,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大概是他太开心罢?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动作。   在心里解释好后,她便又笑了起来。   可在其他的太史眼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两人如今已经是议亲的年纪,这个动作便有些亲昵了。   这里的太史可都是去过抱朴真道观的老熟人,谁不知道辛离离是空忱子母亲的外甥女,尤其空忱子是谁?   当初那个冷冰冰的道长,自从入了太史之后,便快速高升,如今已经官位太史令,掌管太史全面事宜,便是谢烁都要避其锋芒。   在他们都以为谢烁会继承父志成为太史令时,圣旨一下,太史令换成空忱子,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木活字印刷便是空忱子向那些人的证明。   而空忱子的成绩也不乏让有心人想要巴结,当初他们是如何想将自家阿妹介绍给谢烁做妾的,便如何讨好空忱子。   可在空忱子搀着冰渣的目光下,别说塞人了,就连大话都不敢在他面前提。   这样的空忱子,怎会当着他们这些太史的面,同京口郡主做出亲昵动作?这无疑是一个信号,太史们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若是别人他们还会紧张紧张,可人是离离啊,只会让他们觉得,两人般配不已。   大家像是没看到一般,嘻嘻哈哈去了辛氏酒楼,狂欢只持续了一晚,次日太史们兴致冲冲奔到别院,他们将印刷数本一样的书籍,再由空忱子呈给陛下。   他们坚信,木活字印刷的成功会改变大立朝的历史,而他们何其有幸能成为历史洪流中的亲身参与者,他们将亲眼见证历史从他们手里开始改变。   由世家掌控的格局,将被打破。   读书人全部笼络在世家手中,造成底层百姓读不起书,无法明智,朝中中流砥柱全是世家人的局面。   他们宣扬底层百姓只需劳作听令,而不需有自己的思想,若是他们生了别的心思,会动摇国本。   对此,司马冉泽嗤之以鼻。   世家根深蒂固,若想削其枝叶,便只能从根上让其断裂。   而让他们家中优秀子弟的优势不在,便是一个好途径,当天下的读书人不再只出自世家,他们的优势会荡然无存。   届时,朝中会涌入一批年轻的,敢于抗争世家的臣子们。   司马佑安创造出的印刷术便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大量的书籍被印刷出来,纸张和墨都不需要额外花销,太史本就有自己的产业链,相当于白用自家东西。   原本应是下一任太史令的谢烁也被陛下召见委以重任,他将率领一批太史,去各地考察适合开办学堂的场所和先生。   谢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原本孤傲的他这一阵子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秉性,将骨子里的傲气藏了起来,变得更为成熟。   他是司马冉泽一手提拔起来的,心智自然非比常人,司马佑安成为太史令确实让他受了打击,但太史令若是司马佑安来当,他是服气的,即使那人比他还年幼。   成长起来的谢烁带着使命奔赴各地,他不知太史令只会是司马佑安的跳板,这个位置终究是给他留着的。   而在洛阳的司马佑安和司马冉泽正在商议洛阳学堂的事宜,洛阳不比其他地方,学堂的先生要有名气不说,收的学生也不能是目不识丁的白儒,最关键的是,世家定会阻拦。   他们需将洛阳学堂定为最高规格的学府,并给予重利,吸引人来报名,比如学堂有举荐资格?   比如辛离离随口提的藏书之多的图书馆?   比如这里有一条通天路?   密谋之下,便有大臣弹劾蛮夷质子整日去骚扰京口郡主,成何体统!   那又该将质子送往何处?和谈的使者已经全部离开了洛阳,为了彰显大立国力,他们非但不能约束质子,反而应胸怀宽广的给予帮助。   便有人提议,不若,送质子读书罢!   作者有话说:   我半血回来了,我万万没想到,没折在疫情值守,也没折在大姨妈上,竟然折在了搬家上……(咱就是说这里省略一万字……)   累大劲儿了,昨直接就发烧了,吓得又不敢去医院,好在今天好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收天下才者   送去哪又是个问题, 世家大族均有自己族学,他们怎愿意让慕容褚同族中小辈一起读书,均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更甚至有人说京口郡主不如就嫁了那蛮夷质子, 这样也不用操心他去留的问题。   不待陈柏卓拔刀相见, 自有人受司马冉泽意思,弹劾说话之人家中小辈所犯之事,来一个弹劾一个,大臣们也懂了,京口郡主嫁给蛮夷质子之事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各家都不想让质子入族学, 那便各族出一位先生,在洛阳划个地方,每日去教课好了!   各家未注意最先提议者是谁, 反而急着将慕容褚甩出去同意了。   学堂就建在洛阳桃山半山腰,取名博晋书院,博晋书院现有先生九人,均是各族生平未得志, 在族学中也毫不起眼者, 但就算是他们, 也比普通的读书人强上许多。   他们觉得慕容褚未开化, 少不得要从识字开始教起,已经私下排好了授课顺序, 心里不以为意。   更对探索书院没有任何兴致, 桃林遮掩后修建的二层小楼从未被他们踏足。   他们不愿意教, 慕容褚更不愿意去上课, 在家中他还能打着追求表姊的名义, 时常过来让母亲教他, 虽说苦了些累了些,那他也愿意。   若是去了书院,他还怎么见母亲。   小狼崽子的尾巴委屈地在空中打了卷,知道去求袁依婉和陈柏卓没有用,所以他来找了辛离离,“表姊真的不能嫁我吗?”   在看到辛离离拒绝的表情,他失望地低下头。   辛离离其实知道所谓的让他去上学只是要成立书院的借口,所以语气就软了下来:“去学习更多的本领,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从母为你自豪。”   慕容褚倏地抬头,“表姊不觉得我是男子汉?我说喜欢表姊不是假话,表姊要是回心转意……”   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说什么男子汉。   辛离离打断他的话,知道不把话说清楚,他还要不依不饶,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近亲结婚想都不要想,便郑重道:“你对我更多是依赖,还分不清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你喜欢的只是我对你的照顾,但是只要我一天是你表姊,我就会一天这样关照你,我拿你当弟弟。”   慕容褚只觉得她说的不对,他是喜欢她,但又无法反驳,正焦躁该怎么说,只见她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对着他身后挥手:“大郎!你下衙回来了?书印的怎么样?”   司马佑安穿着绯袍,比穿着仙气缥缈的白衣更添靡靡之感,他看了眼慕容褚,同辛离离道:“十家书院的书籍均已经印刷完毕,反而是博晋书院的藏书楼书籍种类过少。”   除了洛阳和江南一带打算开办的书院,其余七所书院更重要的任务是扫盲和给百姓培训种植养殖技巧,是以书籍都是印刷启蒙书籍为主,启蒙书籍市面上常见,但再往上钻研的书籍却是都收藏于各世家手中了。   只凭司马佑安和袁依婉又怎能将大立朝全部书籍默写一遍。   瞧着辛离离脸都皱成了一团,他道:“不必担忧,舅父自有办法。”   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办法,舅父要以修史的名义管世家借书,借此印书留藏,掩面轻咳,辛离离准确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笑意,当即就放下心来。   寒冰之下暖流涌动,注视着她的目光带着缱绻,修长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朝着她的面庞而下,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睫毛扫过他的手指,微凉的指腹在她眼睑上擦过,粘走了掉落的一根睫毛,睫毛打着旋儿的落下,就像是落在她的心里。   克制住自己想往后退的脚,她抬眼揉揉眼睛,“睫毛掉了。”   他拢起手指,短暂的嗯了一声,随即注意到旁边的慕容褚,他才道:“我有事与褚儿相商,且先把他带走了。”   被两人交谈扔到一边的慕容褚哼哼两声,双手抱胸道:“做什么?刚才旁若无人聊得那么欢,现在想起是来寻我的了。”   这话带着一点撒娇的感觉,是只会对亲近人才会说出口的埋怨,辛离离遮掩住刚才自己偷跳了一下的心脏,笑了起来,看来从母不用担心小表弟融入不进家中了,他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已经将司马佑安视作兄长了。   司马佑安带着慕容褚从长廊穿过回了自己院子,让所有的打扫下人回屋歇息,才领他进了书房。   书房里堆满了书籍,墨香浓郁,就像他本人一样清冷干净,唯独少了辛离离的鲜活,自从搬家之后,辛离离也有了自己的书房,东西都搬了过去,反倒显得他的书房空旷了许多。   他自己觉得书房缺了鲜活气,可慕容褚不这么觉得,他明显束手束脚,生怕弄坏了一页纸,甚至坐在椅子上时,都是端正乖巧的,唯独嘴上不饶人:“难不成你故意喊我过来,就是为了不让我同表姊亲近的?我跟你说,你上衙的时候,我不知能和表姊做多少事!”   司马佑安将手边糕点端给他,都是辛离离亲手做的,也只有家里人才能享受这个待遇,见慕容褚吃了消停下来,他才开始正色道:“大立的土豆已经运往蛮夷,且北方众城悄悄开通了与蛮夷的商道。”   慕容褚倏地抬眼看他,野狼般的锐利眼神直射而来,司马佑安不闪不避说道:“能吃饱肚子休养生息,没人会喜欢打仗,就算是你们部落也是如此。”   “也许不出五年,你们部落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再想挑起战争了,但你的兄长好似不那么想的。”   “我的兄长不是你吗?”   被唤作兄长,司马佑安冰冷的脸色柔和了一些,他道:“大立群狼环绕,上有你们,旁有鲜卑,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被鲜卑占据的长安我们迟早会要回来,届时,你们处境危矣,我们不容许你们背刺。”   慕容褚扭过头:“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个假质子,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穿着宽袖衣裳不舒服吧?还是可以随意活动的骑装更对你的口味。”   被司马佑安一说,慕容褚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   “饮食上也不适应,你喜欢吃肉,不爱吃藿菜、木耳等物,口味更重,但母亲却崇尚清淡,你恐怕没有一次吃舒爽了。”   慕容褚呲牙:“你倒是很关注我!”   这回又不叫兄长了,可司马佑安半点不在意,他的眸子透过幼嫩的慕容褚,仿佛瞧见了那个在马背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他道:“你想念草原了。”   “刺啦!”这是慕容褚猛地站起来带动椅子发出的声音,他压低声音嘶吼,仿佛是怕被谁听见一般:“你瞎说,我是要留在母亲身边的!”   司马佑安只是平静地仰头看他,问道:“是贪图留在母亲身边的一瞬间重要,还是解决你尴尬的质子身份,日后光明正大来看她重要?你自己选。”   慕容褚握紧自己的拳头,眼珠不断转动着,最后挣扎着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他问:“你有什么办法?”   “入书院、学本领、以质子身份返回蛮夷,我们帮你坐稳首领之位。”   “你们那么好心?你又能代表大立了?”   司马佑安平淡的看着他,道:“我能,我还能向你承诺,只要你身为蛮夷首领一天,大立永不会对蛮夷开战,我们休战。”   似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不要以为你没有付出代价,成为首领,万千生命系于你一人之上,这便是责任的代价。”   小狼崽子思索片刻,脚掌重重拍了下地,琥珀色的眸子充满斗志,道:“好!”   目送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狼崽子走远,司马佑安这才重新坐回椅上,执起一块糕点咬了口,不腻,唇齿留香,嘴角轻微翘起一个弧度,成为蛮夷首领后,除了每年的岁末进贡,再想来大立可就难了。   博晋书院迎来第一位学子,慕容褚有司马佑安给他的底气,善用自己的质子身份,疯狂向九位打算敷衍他的先生讨教,有袁依婉和陈柏卓私下给他请的先生做基础,他本身又在和三郎、司马佑安较劲,学业早就没有停留在开蒙阶段了。   他已经可以和先生们谈古论今,又因他没有读书人要出人头地获得举荐资格的压力,因而学习进度非常快,加之他时不时还会回家同家里人辩论,成长的速度一日千里。   陈柏卓对他的操练也一直未停过,直接送了三位因受伤退伍的士兵进了书院教他功夫,每十五日才可休息一日的高强度学习,成功让他的身影隐没在了书院中。   任何新鲜事都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变得平淡,洛阳城再也没有人去讨论慕容褚和辛离离的婚事。   而在此时司马冉泽提出了问题:“偌大的书院只有慕容褚一人也显得太浪费了。”   立即有世家人接话拒绝,称自家子弟还是较喜欢族学,望陛下不要强迫,他们不想耽误自家子弟,又哪里知这正是司马冉泽和司马佑安的计策,他们还不想书院里有世家子。   他便又说:“读书为本,仅洛阳坐落一个书院,未免冷清。”   世家已经拒绝过一次,这次便不好再出口拒绝,当下道:“陛下明鉴,国库空虚,各地若是自行修建书院倒是可以。”   这可不是太好了!   司马冉泽十分满足他们今日的表现,他向后倾倒的身子直起,珠帘的珠子在眼前晃荡,遮不住他因兴奋而嫣红的眼尾,他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各地可修建书院,书院向民开放,选十五至二十五年岁之人,各书院获资格后,学子可在洛阳博晋书院入读,博晋书院享举荐资格!”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我不是感冒感了一周还不好,期间伴随着发烧,然后我爸让我今天去做核酸查查,真大义灭亲亲爸【哭笑不得】。   辛苦你们等待,明后天看身体情况安排加更和补更!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书院首招生   猝不及防的诏令打了一众大臣措手不及, 敏锐的世家们几乎立刻洞悉了司马冉泽的真实意图。   给质子一个读书的环境是假,他要开办书院,让书院举荐, 从大立选非世家子的人才为真。   他们被耍了一道!   是他们平日里太不将司马冉泽当回事了, 是他们高高在上惯了,即使听到这个圣旨,洞悉了他的意图,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不开化的人会做什么?   所以他们还能沉得住气,出言反对。   掌管人事的司徒轻轻咳了一声, 他身后立即有亲信跪出来道:“陛下,我们选官应选符合士、状、品三种要求之人,书院举荐之人从民中选, 只怕士这一条就不符合。”   士即家世,状为道德,品是才能,大立朝创立初期, 选官制度尚且能清明, 但如今, 几乎都是士遮天, 这朝中上下,非世家出身称为寒士者十不存一。   他这话几乎明着说, 从百姓中人, 家世过不去。   司马冉泽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这才幽幽道:“你是在同孤说, 你们选官任人唯亲, 不选精才识之人, 反而爱憎随心?”   这罪责谁敢担得起,说话之人当即抖如筛子。   一声冷哼自龙椅上响起,司马冉泽看过一个个想吸他血肉的臣子,说道:“来人,将这违抗孤令,在举荐中中饱私囊者,拉下去杖毙。”   嘶!   在门口把手的御林军走入两人,眼都没有眨一下拎起摊在地上,看向司徒想让他救的人,堵住他的嘴,将人拉了下去。   行刑的凳子就摆在入大殿的正中间,他们听不见哀嚎声,却可以听见木棍破空打在人肉上的钝声。   一下又一下,敲在殿内众人脑上。   直到年轻帝王开口才将他们惊醒,“如何?还有人要反对吗?”   大殿中没有一人出声,可在大朝会后却有官员愤愤不平,怒道:“这简直就是暴君!”   “太过分了!”   “怎能如此行事?”   “我看他拿什么开书院?!”   洛阳博晋书院开始向外招收生源,与此同时大立朝另外九个地方的书院也一齐招生,有地方可以读书本是一件幸事,可想读书的读书人不敢报名,不识字的百姓们觉得与自己无关,一时间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收上来。   这让本还有些担忧的世家顿时开始嘲笑起来,之前铺垫种种又如何,书院真让你开了,你却一个人都没收上来。   不知朝中上下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便是在博晋书院的慕容褚都听教导自己的先生讲了此事,他放假归家便同辛离离讲,言语间颇为替书院抱不平,怎么就没人来报名呢?   辛离离自是知道为了开书院,司马佑安还研究出了木活字印刷术,便连书都印了那么多,若是一直招不上来生……   她便坐不住了,急匆匆去寻他,想将现代的大学告诉他,想帮他替书院招生。   司马佑安的院子都是让她直接进的,小厮都来不及通知,门已经被她给打开了,她呼吸不稳,胸膛起伏的厉害,眼里满是担忧,又不愿伤他自信心,所以言语间颇为婉转:“我听说博晋书院招不上来生,你可有打算?”   现在的情况他自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会对她的关心表示欣喜,便道:“等,等第一个敢于报名的人,等他真的通过博晋书院获得举荐资格入朝为官,之后生源便不愁了,若是他们连抗争都不敢,那我们也不敢用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又不是现代网络发达,随便发生点什么事便能让天下人都知晓,如今路不通,消息闭塞,往往一件事要经过月余才能传到,可耽搁不起。   “嗯……我有几个主意,你听听看,能不能放进你们创建的书院体系中。”   京口书院就坐落在京口县境内,京口县太史们可太熟了,在考察地方的时候,首选便是京口县。   京口县可以说是辛离离的大本营了,一封书信半点阻碍都没有就到了县令的面前,又经县令给了书院院长。   负责书院的院长也是时常会去抱朴真道观的熟人,因而收到辛离离的传信时,虽对她信中所言抵触,却还是依她言去准备了。   这一日,京口县县城内便有府衙敲锣传音:“京口书院现在开始招生,凡年十五至二十五岁间的人报名,可得半斤鸡蛋或两颗土豆种,通过初试者可入书院读书!”   什么年纪什么书院读书百姓们通通没听见,他们耳尖的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震动,“半斤鸡蛋,两颗土豆种!”   府衙们被热情的百姓们团团包围住了,“只要报名就有鸡蛋拿?”   “选土豆种也行?不要钱的吗?”   府衙拿着锣敲了又敲,扬声道:“不要钱,只要报名就免费给半斤鸡蛋,但必须得符合年纪的人亲自去报名!”   “大家静静,而且通过初试的读书人不仅不用交束脩,还能免费领一套书,外加笔墨纸砚一套!书院另开设教导种植、刺绣、扫盲的班,不用花钱直接去上,但上完后,需得利用所学知识,将第一桶金回送给书院,让书院长长久久的办下去!”   免费的字眼刺痛了百姓们,他们兴奋的在这一刻连衙役都不怕了,将他们堵住七嘴八舌的问道:“扫盲何意?我家中小儿十六了,可以去读书吗?”   “第一桶金又是什么?”   府衙们一个头两个大,却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跟着他们一起激动:“扫盲的意思是教大家免费认识三千常用字,日后你们识了字,就不会再被人骗了!我也打算一会儿去报名,今年正好二十五!”   “不管是种田的,还是做生意的,卖刺绣的,凡是在书院上过学的,只需要将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交给书院,就算是你们的束脩了!无论是一个铜板还是十个铜板,你们有心便是!”   百姓们连连道:“这可真是,若是真的免费教我们认字,再不交束脩,岂为人!”   有读书人闻信结伴而来,他们早就听说洛阳书院有举荐资格,却下意识觉得这是世家另一种揽人的手段,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如今听到左邻右舍高兴地同他说书院送鸡蛋,读书人还能领书,这才赶了过来。   在人群中挤得东倒西歪,急忙问道:“读书人真能领书领笔墨纸砚?免费给我们,又需要我们做什么?”   免费的东西通常是最贵的,而好心经不起时间的冲刷,为了防止大家在未来出现理所应当认为书院免费教生的情况,辛离离在信中特意强调过,司马佑安他们定下的规矩一定要百般强调。   京口书院培养出来的读书人,即使有朝一日真的去了洛阳读书,获得举荐资格,必须得回京口县建设家乡三年。   有读书人问:“若我们没能考上洛阳的博晋书院呢?”   衙役答:“可在书院当教书先生,可应聘县府的吏,你们当得相信自己!”   “若我们连京口书院的初试都没过呢?”   “那便再回去温书,一定能考过!”   衙役敲了两下锣,大声道:“好了,大家赶紧去京口书院门口排队报名吧!”   “对对对,”围观的百姓倏地散了开来,“快点去,别一会儿晚了,领不到东西。”   结伴而来的读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下定决心道:“不如我们先去书院看看?”   能去书院总比去当世家幕僚来的好!   冷清的书院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书院院长、特意请来当先生学识深厚的先生、为书院打扫卫生的老仆、过来帮忙的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们,各自坐在桌后,奋笔疾书。   负责维持纪律的衙役们喊道:“报名读书的排中间一队,扫盲的排最右边三排,不管学习种田还是刺绣的都建议先扫盲,着急学成出去赚钱的,直接排最左边的四排!”   书院院长专门负责读书人报名,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询问报名之人的籍贯、年龄、所读书目,再抬头看着面前的队伍和旁边热火朝天的队伍长叹一口气。   这年头,能读得起书的人太少了。   他道:“曾添,年十八、熟读四书、擅长数算、京口县人,好记下了,另向你说明,书院开设课程有四书、五经、律、数、音、字、体、实,其中音、字乃选学,每月旬一次考试,放假两天,收好木牌,七日后过来参加初试,初试不难且放心。”   在他身旁过来帮忙的无甲将木牌递给曾添,又询问了他想要鸡蛋还是土豆,得到土豆的回答拿出两颗大土豆给他,又向他展示要送给他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其中书竟是四书和五经一套,曾添看得眼都热了。   他热切的看着无甲问:“四书和五经当真过了初试就给我?”   说完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队伍,瞧见队伍中那么多书读得比他还好的人,不禁有点紧张,“初试真的不难?”   无甲安慰道:“不难,要给你们机会的,我听院长的意思,会在你们入学半年后进行大考,届时才会淘汰学生,基本保证你们都能拿到书。”   曾添信了,又看了一眼摆放在桌面的书,咬咬牙,拼了!这么多本四书五经想必书院也没有多少套,他一定要过了初试!   无甲和院长对视一眼,瞧着打了鸡血一样要回去温书的学子不禁笑了。   报名一共持续了三日,其中报名读书的共有一百三十六人,扫盲的约三千人,学习种田和刺绣的约四千人,并有人一千多人两者兼报。   这些人数几乎就是京口县及周边的年轻人总数了,不管他们是真心过来学知识,还是为了鸡蛋和土豆,总归人来了,书院还能放他们走不成!   他们就算不来都不成,详细的信息记录在册,他们不来,衙役会亲自上门将他们抓来,想来他们也是要脸的,不想学,过来走个过场也是会来的。   唯有一百多人的读书人让京口县令和书院院长扼腕,他们县会读书的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整个县才有一百多人报名。   在县令将主意打到周边州府的时候,七日之期已到,初试正式开始,一百多名读书人露天坐在书院门口,桌椅几乎摆满了书院门口的空地。   香炉中的香在每一个人的桌面上燃烧着,一炷香后,会有先生亲自过来收卷。   卷子真的不难,有两道释义题,一道算题,另有二十道给出上下句,让你将句子填完整的题,几乎每一个读书人都将卷子填地满满登登。   因着是露天,所以有百姓好奇过来,被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悄悄坐在田埂上出神的看着,下定决心之后的扫盲班,一定要好好学,还有答题之人的读书人,握着拳头等待他们答完题。   一炷香后卷子收回,院长及众先生当场判卷,主看释义题和填空题,基础扎实能将填空题全部写对,就算是过了初试这一关,若能有自己见解,那便能分到层次更高的班次。   拔高的算题也能算出来者,会成为书院未来主要培养对象。   除了过来碰运气,字不会写几个,根本答不出来者,一百余人均兴高采烈领了书入了学。   而扫盲等班也在他们入学后红红火火开展了,书院一下就有了两三千生源。   京口书院的成功,很快就传到了各地书院的耳中,饶是博晋书院也不可避免产生了小情绪,大家同是书院,凭甚你招生招的红红火火,我们这里一根草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水逆【哭】。昨天吃了辣鸭脖,可能是太辣了,直接过敏了,身上起了小红疹子,我就以为是我下午被风吹着了,没当回事,早上一看长到手上了,巨痒。我爸说我过敏了,问我晚上怎么不说,晚上吃药白天都好了,白痒一晚上。我:…… ???啥也别说了,乖乖吃药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博弈开始了   京口书院的成功给了其余几院灵感, 以博晋书院为首,自然是不甘落后于他们的,在仔细打听过京口书院是如何招上来生后, 他们便也开展起了如火如荼的招生活动。   有送厕纸的、有送豆子的、也有那财大气粗送布帛的, 一时间上书院报名入读竟成了人们争相去干的事。   既然报了名领了东西,让去入读那便好好读上一读,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可以进书院读书了。   虽然他们读的是扫盲班,学得是如何插秧种地,但都是与自身息息相关的事情, 怀揣着对知识的敬畏,他们在感受过一堂课,确认是真的在教导他们之后, 学得十分来劲。   除了针对读书的学子正经开设的成体系的课程,不同的书院对百姓们开的课程侧重点也有所不同。   比如那以做造纸生意为生的州县,就教导大家如何种植才能产出更多的作物加快形成秸秆。   地型并不适合种植麦子,百姓们饥一顿饱一顿的州府, 教导大家如何种植脂麻。   那天然靠湖靠海的, 教大家如何看水流捕鱼。   自己家里能养的牲畜, 诸如鸡、豚, 也都分别开设的养殖课程。   为了照顾百姓们白日们劳作,所有的课程都开放在太阳西斜时, 百姓们呼朋引伴来听讲, 说一句背一句, 很快有人发现, 知识点太多了, 今天背了明天忘, 这可把他们急坏了。   无奈之下原想着学识字这么重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人,也硬着头皮一同报了扫盲班。   扫盲班教授的简单,基本上都是形象的给大家讲解字的出处,然后告诉大家笔划顺序,让大家在发的纸张上练字。   开始有人不在纸上写,偷偷将纸拿回家给孩子留着,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后来发现书院是真财大气粗,纸张随便练,便是认字的书都会给发一套时,这种情况就少了很多。   学习不易,所以大家学得劲头十分足,待他们学会儿了,就能在隔壁上课时记笔记,将知识作用在地里。   而给扫盲班上课的人,则是报名来学习的读书人,有人不乐意,认为自己是来做学问期待可以入读博晋学院,获得举荐资格入朝为官的,怎么能为百姓授课。   可当他们亲自教授,望着一双双因劳作而昏黄渴望的眼睛,心便被狠狠触动了。   上课时他们注意力集中,别说交头接耳说话了,便是连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只顾着埋头学习。   下课时百姓们会小心的围住他,对他说:“先生好好温书,一定能入读洛阳的书院的。”   “我听张先生道先生可是书院学习前三的人。”   “先生,这是我家昨日打的鱼,给先生拎上一条,先生可别嫌弃。”   质朴的百姓们一心向学,臊得来教他们读书识字的读书人无地自容,每一个过来上过课的学子,再回去读书,都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   什么与同窗相争,什么自卑于自己穿的不好,都不如踏踏实实读书重要!机会来之不易,他们当得向百姓学习才是!   年轻时的他们体会过百姓艰辛和求学的认真,日后为官时,便会想着百姓念着百姓,哪怕被朝堂中的黑色洪流所裹挟,只留三分心在百姓身上,也足够了。   书院里学习气氛浓烈,再没有人说招纳百姓过来学习有辱圣书,让书院院长和时不时就过来溜达一趟的州长县长十分开心。   扫盲班和特殊课程的班一期课只半个月,周期短知识点多,便率先有了结课之人,凡是学成之人无不夸赞书院。   他们识字后,便能在县城找些需要认字的活计,做活时主家让他们签的契书,他们也能看懂了,避免了很多麻烦。   家中有幼儿的,家长们便先教他们读书,打定主意日后要让孩子读书,同时也为孩子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一颗读书识字的种子。   百姓们都是有自己关系网的,本地有了书院,书院招生不仅送各种好东西,报名入学学到了的东西那都是有用的的消息,便你传我,我传你,也传到其他县城去了。   先是读书人跋山涉水去求学,而后是家中子女多的人家,派出家中一人,同村里人结伴过来学习。   书院最开始愁的,百姓们结业后,扫盲班开不下去的问题迎刃而解。   一个问题解决之后,下一个问题就会紧接其上,有人问道,京口书院有一门教导蘑菇和木耳的课程,怎么我们书院没有?能否也开设一个课程?   蘑菇和木耳都是据说只有洛阳百姓才能吃上的奢侈菜品,京口书院教这种课,可是肉眼可见的富贵课啊,他们也想学!   书院的院长便开始写信打听,一打听,就无奈了,蘑菇和木耳都是人家京口郡主自己鼓捣出来的,人家给自己家的书院无可厚非,他们想要,便有些为难了,但总归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辛离离最开始培育木耳和蘑菇均是为了自己私心,全是她想吃一口,后来看土豆被大家欢迎,便也想让百姓们也尝尝这些东西。   她会培育她会养,除了自己钻研怎么让它们生长,其余便是借了自己在现代的东风。   那是一个只要上网,就能在网上搜索出各种各样信息的时代,她能将它们培育出来,也得亏自己脑子里还留存着些印象,不然她都不认识木耳和蘑菇,何谈吃它们。   是以,她在看了书院院长们的书信后,连犹豫都没有,便将她所著的木耳、蘑菇养殖大法、毒蘑菇如何分辨的书籍着人给书院院长稍了过去。   如今她庄子上会种植木耳和蘑菇的人,被她派去京口书院了,实在是没有人了,而且各书院位置不一,也不能让庄子上的人背井离乡,只能先将书送过去。   这也足够让院长们欣喜了,在这个什么手艺都靠传承的年代,他们本没做京口郡主会告诉他们的准备。   有百姓还真就是能吃这口饭的,比照着她写得书籍,真把蘑菇养了出来,因书院招生就说过,第一份收入是他们的束脩,所以百姓将所赚银两和蘑菇送给书院的时候,书院收下了束脩,转头将蘑菇派人转送去了洛阳,又在书院大肆宣扬,都是京口郡主心善啊!   各地不同书院的车辆陆陆续续抵达洛阳,惹得洛阳人民惊奇不已。   这一车的蘑菇就算了,怎么还有一车小鸡仔?   小鸡仔也是特意送给辛离离的,一路上精心伺候着,一只都没死,被放进庄子的时候,一个个叽叽叫着,精神头足着呢!   虽未抱着会有什么回报的想法,但会被人惦记,送了自己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辛离离还是非常高兴的,也不枉她一番苦心。   她的善举给她带来了福报,京口郡主因此在百姓间有了好名声。   与此同时,大家也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的点,怎么这些书院藏书如此丰富,不仅能免费发给读书的学生,便连扫盲的人都能人手一本?   这年头,书籍可是比布帛还要珍贵的,可在书院这却像是街头随处可见的野草?   而且本本字迹一样,抄书之人得花多少功夫才能做到?   心中有疑惑,便会关注,他们便发现,书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书院招生再多,大立朝也仅有十家,对于整个大立朝而言不算什么,可遍地的书肆不同,它们伸展到了角角落落,让再偏僻的地方都了书香。   以往的书肆大多以售卖纸张为主,而这些书肆却是卖书的?   书籍昂贵非一般人承受的起,这些书肆哪来的财力购置的书籍?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哪个世家旗下的书肆,如此豪横,可无一家世家领认。   当书肆正式开业时,售价低廉的书籍让不少人吃惊,怎么可能会如此便宜?而且他们哪来的胆子,竟敢售卖邸报?   洛阳有邸,专门用来传送朝政消息,朝中任何动向,诸如大臣任命升迁、朝中发布的公告,均由邸史们抄写后贴在宫门口,再由其他人誊抄。   这些书肆售卖的邸报便是由宫门口抄写下来的,每一份邸报的价格也十分便宜,十个铜板就能买一份,而每一家书肆至少备了百份邸报。   邸报抄写下来所需人力物力简直不能想象,如此便宜如何能回本?   可书肆老板竟然肯定的说,他不仅会回本,还会大赚特赚!   因为这些书籍邸报根本不是花钱雇人抄写的,这是他从洛阳特意买来的印刷本!   印刷成本仅有纸张和墨,售卖的价格自然低廉,价格压下去,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岂有不赚之理?   若不是木活字印刷的技术掌握在太史令手中,他们这些书肆的老板恨不得自己开厂,自己印刷自己售卖!   别说他们这些得了消息开张的书肆,便是如今招生红火的书院,所读之书,均出自太史的印刷术,不然上哪去有那么多套书给你读?   木活字印刷术自创造出来后,第一次进入人们的眼中。   方便、快捷、省时、省力这是人们对木活字印刷术的初始印象,可它就是凭借着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优势,印了书、拓了邸报,让知识不再束之高阁,让朝廷的消息可通东西。   有书院扫盲、有书肆供书、笔墨纸砚触手可及,就连私学都缓慢开着,读书似乎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人人都能手摘星辰。   它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给了人们打破权利阶层壁垒的希望,也被人们赋上了一层神话的光辉,若非神明,怎么会有人能创造出它来,非人力所能造,这是人们对它的后来感觉。   创造出它的人是太史令,亦是空忱子,更肯定了人们的看法,瞧,是神子空忱子造出来的,传闻说,他于梦中被神仙教授,才想出了木活字印刷的点子。   司马佑安便再一次走入了人们的眼中,从抱朴真道观入太史后,他出现在人们的眼中便少了,成为官员后,与民距离远了,有许多人已经不再记得他,可却被这木活字印刷术一激,又想了他来。   不管身在何处,神子依旧是神子。   连带着太史都沾了光,成为了百姓最为信赖的官方机构。   当知识不再被垄断,庞然大物的世家被人断了虚无缥缈的优越,人们会觉得他们底蕴深厚,却再无无法攀登超越的恐惧。   世家中投靠而来的寒门学子,纷纷辞别,他们投身于一家家书院,要去争夺博晋书院的举荐机会。   他们要改变寒门无上品的现象,他们受够了当世家门阀的走狗。   这对世家来说,无异于地动山摇,但百年来家族的繁荣昌盛,让他们稳住了,年轻的帝王挖他们根基,他们如何能不反扑。   可他们如入沼泽之地,无论怎么动都只会加快下沉之势,若是偷工减料不好好上衙,司马冉泽连借口都不用,直接革职,博晋书院那一批学子就会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直接获得举荐资格顶替他们。   若是展露才能给那帮寒士们看,又有自己是一头驴,被人抽着干活之感。   无论怎么做,都让人难以忍受。   世家和年轻帝王的博弈正式拉开序幕,可这一切都隐藏在宫廷中,双方共同维持着平静的假面。   即使近在洛阳的辛离离,也看不透波云诡谲的局势,她还羞涩于自己和司马佑安被百姓们夸了又夸中呢。   自己付出一点点东西,就能迎得百姓们的真心喜爱,这让她都不禁要飘了。   辛离离喜欢名声吗?喜欢!喜欢钱吗?喜欢!但她为百姓们着想的心也是真的,幼时无力,她连做豆腐都得藏着掖着,丝毫不敢泄露秘方,如今她已是郡主,酒楼又能源源不断给她提供银两,她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她的想法本就和这个朝代的人不同,她下意识就觉得木耳和蘑菇应该是大家都能吃上,也该向种麦子一样会种的,所以给方法的时候眼都不眨。   而如今,她又有了想分享的欲望。   酒楼之所以红火,除了有特殊的菜肴,炒菜的形式也是大家追捧的点,她想将炒菜推广出去。   她在现代学会的东西,都是前辈们传下来的,而她如今身在此处,理应如前辈们一般,将自己会的东西教授出去。   因而,她整理了一本菜谱,详细教授了如何炒菜,一并包括了土豆的百种吃法,当然了,她也留了点小小的私心,给自己的酒楼留了特色菜,徒弟们擅长的菜品并未记录在内。   可这也足够多了,单就土豆一项,就写足了十页,而她将这本菜谱交给了司马佑安,想让他帮忙安排印刷,届时,她就送到书院去。   她总是有能力让司马佑安为她心软,为她心疼。   人们都恨不得将自己会的东西,捂得严严实实,她可倒好,像倒豆子一样往外翻。   他叹了口气,将菜谱放在一旁,问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知道,你放心,这对我的生意没有影响,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不会一样的。”   “再说了,只有大家都会了炒菜,日后待我游历时,才能在各地吃到不一样的佳肴啊。”   她上前抓住司马佑安的袖子摇晃道:“这做菜啊就如同你们做学问,闭门造车是不行的,我也需要和大家多多探讨才是。”   他伸手轻轻在她头上揉了揉,“办书院时你还跟我讲让我一定收束脩,怎的到你自己身上,你便忘了此事,让他们不劳而获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的,日后你有了新菜不给他们,他们反而会埋怨你。”   “此事,交给我去办。”   作者有话说:   咿呀,恋爱的酸臭味要开始有了。   抱歉抱歉,我太卡了,不过好在今天全部理顺了,开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温香软玉贴   司马佑安欲为辛离离举办一场试吃宴, 邀大立朝所有的厨子赴宴,届时将在洛阳南市一百多条街上摆满他们所做佳肴,邀全城百姓试吃。   试吃宴上, 京口郡主辛离离会将做她的拿手好菜, 包括不限于土豆的各种吃法,她钟爱的炒菜等,悉数做出放置于宴上。   百姓们可随便品尝,最后用掷花的方式,选出他们最爱的十道菜,京口郡主辛离离会根据百姓们掷花的结果, 从高到低选百名厨子送上她编写的菜谱。   此菜谱上面会记载众多炒菜的方法,得菜谱之人可做上面的菜肴,亦可传承下去, 亦可售卖出去。   京口郡主辛离离不在乎菜谱去留,她意在提升自己厨艺,和同道中人切磋。   此消息一出,先是洛阳各酒楼掌勺者不敢相信消息为真, 又暗戳戳打听, 甚至亲自去辛氏酒楼询问, 得到肯定答复后摩拳擦掌。   而后他们将消息传给了自己在家乡的好友亲朋等, 城中的百姓听闻可以免费吃饭也都来了兴致,纷纷询问时间地点。   商人闻讯, 敏锐察觉到商机, 便又将消息扩散了出去。   因地域原因, 消息即使扩散也要受路程的阻挠, 司马佑安便照着邸报, 又加印了一份试吃宴宴请筏, 同邸报一起,发往了大立朝各地。   凡是会看邸报者,均收到了试吃宴请筏,试吃宴的消息便这样传了出去,有商人看着手中的宴请筏,灵机一动,创办了当地的消息整合报,上面有各家的招聘信息、抄下来的朝中大事,销量不错,也打破了消息壁垒,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试吃宴被定在月旬后,主街自然是陈柏卓在南市的长街,其余各街也都打好了招呼,而后同官府备案,申请几乎立马过,让辛离离头一次觉得,郡主的身份是有用的。   各地有能力、有野心想获得菜谱的厨子,陆陆续续全都过来了,谁不知道土豆的百种做法就是从洛阳辛氏酒楼流传出来的。   如今土豆几乎推广至了大立朝一半疆域,可以预见,待来年土豆量产,用土豆做的吃食,将迎来井喷之景。   尤其菜谱里面还有炒菜的做法,这是大立朝从没有过的烹饪方式,郡主分享出来,不管是出于真心热爱做菜,还是单纯为了日后利益,他们都要走上这一趟。   似乎是因为战争过去,人们急需一个宣泄的机会,试吃宴聚焦了各路人的视线,商人们抓住商机,街边一个个小摊子支了起来,洛阳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试吃宴正式开始后,辛离离穿梭其中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炒菜、做菜,和各地的厨子们探讨食材不一,做出的菜口味也不一。   她每天睁眼想菜品,闭眼想第二日都做什么,忙得根本不知道有一批学习跟着厨子们一同来到了洛阳,顺利进了博晋书院和小表弟成了同窗。   试吃宴吸引了大家的全部视线,有人为其提诗,有人为其做画,原本定下七日的试吃宴,因源源不断赶赴过来的厨子延长至了半个月。   百姓们每日都能免费从街头吃到街尾,幸而本次试吃宴有司马冉泽在背后支持,不然仅用辛离离自己的小金库,只怕要见底了。   各种各样的花枝投给了百姓们心中最好吃的佳肴,十道菜里辛离离的菜至少要占上三道的,因而她得到的花儿最多,而她也做到了承诺,将整理完毕的菜谱送给了榜上有名的厨子。   有那本就豪放的,当即与其互换菜谱,说这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他那一手刀工便是辛离离也要甘拜下风。   更多的是心存感激之人,要将菜谱当做传家宝传下去。   送出菜谱的辛离离还不知她开创了分享的先烈,尚且沉浸在和众多厨手的交锋快感中,走路都是飘的。   “哎呀!”   路边石子偏要往她脚下撞,这回好了脚扭了,飘不起来了,杏眼里很快蓄了层水雾,疼的。   走在前边的司马佑安停下等她,转头便瞧见她单脚站在地上,身子半蹲,又想去揉脚,又觉得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让人看见不好意思。   他折回到她身边,主动伸出手让她扶着,“怎么?”   辛离离委屈巴巴道:“脚扭了。”   试吃宴刚结束不久,两人衣着随意,并不引人注目,他便蹲在了她面前,“上来吧,背你回去。”   小时候,辛离离没少占他便宜,经常让他背自己,有道是不背白不背,如今她朝四处看看,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朝他们这望,便果断单脚蹦着扑了上去。   “嘿,我沉不沉!”   瞧她还能跟他开玩笑,想来脚上的扭伤不严重。   司马佑安将她往上托了托,辛离离自觉找寻合适的位置,自打来了洛阳,她这可是头一次享受被他背着的服务。   小腿在他胳膊弯处乱晃,她倒是惬意了,司马佑安声音有些沉闷:“别乱动。”   辛离离腿不动了,揽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趴下去,凑到他耳边道:“大郎,谢谢你呀。”   这半个月绝对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之一,她真的畅快极了,要不是他,试吃宴是绝对办不起来的。   下巴戳在他的颈窝,她依赖似地蹭了蹭,嗯……就开心,很开心。   已经开始发育的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不妥,柔软贴在僵硬的身躯上,司马佑安忍不住道:“辛离离,起来。”   作者有话说:   618要开始了,你们悠着点啊!   【我明天告诉你们我都买了什么,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章 辛家十一娘   辛离离被他训斥哼哼唧唧, 心里有点小不痛快,在京口县的时候时常惦记上洛阳来,可哪知洛阳就像一只没有人情味的铜兽, 吞噬了一切除生存之外的情感。   曾经在京口县山野间打闹的日子都笼了层白纱, 雾蒙蒙得看不真切。   她嘟起嘴直起身子,又不甘心地突然趴到他肩头另一侧,整个人往外蹿了一个头想和他说话,差点从他身上掉下去。   他急忙伸手托她,必不可免和她有了更大面积的肢体接触,手臂上坐着她软绵绵的屁股, 手掌下是她因用力而绷紧的大腿,他额头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无奈道:“别乱动, 要掉下去了。”   辛离离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压根没意识到两人现在的样子有多亲密,还贱兮兮的说话呢,“没事, 我相信大郎绝对不会把我摔下的, 大郎, 现在后厨的徒弟都能出师了, 我想在西市和京口县各开一家酒楼,你觉得怎么样?”   一边说着, 她一边像以往般晃悠着身子同他撒娇, 花苞似的柔软因她的动作几次从他敏感的脖颈处划过, 他抿唇突地用力在辛离离差点掉下去时再次将她背好。   这才道:“随你。”   辛离离惊魂未定, 缠得他更紧了, “吓死我了, 你可背好了,那我回家就同从母商量去,再从姨夫手里翘家铺子。”   她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嘴上喋喋不休说着自己未来的规划,试吃宴成全了得到她菜谱的厨子,何尝不是也成全了她,她跟着他们学到雕刻、火候等等手艺,完全不亏。   司马佑安的沉默和忍耐,都被她归纳为了他一如既往冷淡的性格,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去。   直到巷子里人越来越少,慢慢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这才安静下来,而后后知后觉,呼吸声清晰可闻,她能听见他的,他亦能听见她的。   下意识低头看他,只见他耳根都红了,正值秋季,莫不是冷了?那她不冷啊。   视线再移,便瞧见了自己胸口那一堆被她压出褶皱的衣裳,她一贯不爱穿宽袖,觉得累赘,所以着的是窄袖,衣裳也偏轻薄,此时她能清晰感受到衣裳里被挤得软趴趴,一直强调存在感的花苞。   自过了十六岁生辰后,她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身体快速发育,小花苞如今已经变得沉甸甸。   轰得一声,绯色亲吻了她的脸颊,将脸蛋染红了。   这这这……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的时候,随她怎么动作也不会觉得变扭,如今她就像是架在火上,前后左右都是火,脑子都快烧不转了。   悄悄直起身子,手臂势必要用劲,又不敢真的勒他脖子,挺直的背脊难受地似有蚂蚁在爬,坚持不了多久就败下阵来。   刚刚离开后背的花苞便又啪叽摔了回去,她脸更红了,牙齿不自觉就咬上了下唇,当真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司马佑安自然是能感觉到的,只觉得她又要开始搞怪了,低声道:“不要乱晃。”   攀着他脖颈的手臂收回了一只,本意是想放在胸前隔开和他的接触,却摸了一把紧绷的背部肌肉,很能带给人安全感。   那个会冷冷看着她的玉雪团子,也如她一般长大了啊,手指不自觉弯了弯,他便感觉有人在抠他后背,整片背部酥麻一片。   只听她道:“要不我下来自己走?”   司马佑安抬眼看了看,此时再走一个街口便到家了,已经坚持了一路,也不差最后这点了,说道:“你老实点,马上到了。”   辛离离便不敢再说话了,当真老实地趴在他背上,把眼睛一闭,纯当自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自欺欺人终有会醒的一天,和他接触的地方就像有小火在慢炖,快将她炖熟了,好在她听见了从母着急的询问声,便要挣扎着下来。   袁依婉听管家说是大郎背着离离回来的,就猜到离离出了事,让人去请府医的同时,快步赶了过来,一过来便瞧见两个孩子亲密的样子。   小时候,他们两个没少这样出现在她眼前,可哪次也没像这次那般,离离面上含羞带臊,眼睛都不敢瞧大郎一眼,大郎更是身上清冷不见,整个人宛如一潭温水,小心护着她下地,不假思索伸出手臂让她搀扶。   让她觉得这是郎君疼爱自家夫人,两人般配的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辛离离你又闹了?”   怎么就是她闹了,辛离离张口就道:“哪有,我是走路摔了好不好。”   袁依婉瞧她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气又不知从何处来:“平地都能摔?路上有石子瞧不见,你这小豚,我看你是一场试吃宴出尽了风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辛离离被骂讪讪,她最近确实有点飘,从母骂得对,当即整个人往袁依婉身上倒,和她贴贴:“从母,脚疼。”   “你这孩子,家里就属你不让从母省心。”袁依婉余光瞧着司马佑安,手下一个用力就将辛离离摆弄到自己身边来了,手一挥便有两个婢女左右将辛离离搀扶起来。   “快,赶紧让府医看看,别伤到骨头。”   司马佑安跟在两人身后,垂下的眼眸轻轻扫了一眼袁依婉,便什么都懂了,带确认辛离离只是轻微扭伤,休息个几天就能好后,他方才回了自己院子。   摊开的书一页都没能瞧进去,近乎于软香软语、耳鬓厮磨的折磨被他强硬的压在脑海深处,他在思索袁依婉的态度。   良久,长叹一口气。   辛离离被伺候的洗漱吃饭,又上了药,就被她从母塞被子里面了,袁依婉给她塞被角道:“你且好好睡一觉,在家养伤几日,酒楼便不去了。”   “嗯,好,我知道了。”   继承了阿姊和姊夫容貌的离离,出落的如同一朵即将盛开的芙蓉花,有被家人纵出的娇气,亦有吃过苦的淡然,到了该让人采摘的年纪了。   试吃宴让她出了名,打破了洛阳因褚儿不敢求娶的局面,眼睛毒辣的人家早就盯上了名为离离的酥肉。   请她赴宴的帖子越来越多,名为宴席,实为相看,她轻轻拍着离离的被,“睡吧,从母在呢。”   火烛被轻轻吹灭,房门一合,装睡的辛离离便倏地睁开了眸子,拽着被角盖住了自己冒着热气的半张脸。   眼前全是司马佑安背她的样子,一会儿闪过他的背,一会儿想起他耳朵的形状,最后又想到了自己不该和他接触的部位。   小手伸进被子里,拍了拍柔软,又掂量了一下,还行,有货!   她是不是应该多喝点羊奶,补充补充营养,不都说喝牛奶丰胸么,没有牛奶,羊奶应该也一样。   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她为什么要想丰胸,她是闲的么?   摇头将眼前所想悉数散掉,思维一转便到了明日穿什么上,又不用去酒楼,她可以穿宽袖的长袍,从母新给她做了一身,穿上能嫩出水,装也能装出仙气飘飘来。   所以她为什么要穿大郎比较喜欢的长袍,她不是最爱窄袖么,啊啊啊。   她翻过来、覆过去,然后无声地踹着被子,睡不着!   别想了辛离离,快睡觉吧!   强逼着自己睡去,一夜无梦,次日她醒过来时,已经快要晌午,司马佑安已经去上衙了,她松了口气,不用见面可真是太好了。   昨天场景过于社死,她觉得今日看见他能脸红出十里地。   看来她是太久没接触男的,又到了青春期,身体激素开始做怪,不然她为什么时不时看见家里长廊想到司马佑安看书的模样,吃饭会想起他执筷的修长的手。   她咬着筷子头,决定把觊觎他的□□归于,冷不丁发现司马佑安已经是成年男子,不再是小团子的差异感。   与其想这个,她还不如琢磨一下自己的酒楼。   生意红火是自己的,小钱钱才有安全感!   想在西市开的酒楼,必然不能同南市比,西市多穷苦人家,所以她定位是提供早餐、小菜和盒饭,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西市也没有什么高楼,是看去一马平川的平房,隔壁六叔给她寻了个带院子的铺面,铺面正好在街头,上一位人家生意做的不好,非说是风水不好,所以铺子便宜卖了。   因在街边拐角,所以铺面要比街上其他铺子大,约莫有个二百平的样子,辛离离用辛氏酒楼赚得钱将其盘了下来。   铺子里面隔出后厨,又添置了新的桌椅板凳,打好柜台,后院计划安排铺子里人住,不用太大改动,只需研究好菜单,招上来人手,这家分店便可以开了。   菜单辛离离根本没放超过五百两铜板的菜,南市的酒楼主打炒菜,基本都是晌午开,这家她得聘个面案,最好是心灵手巧会得花样多的,早上起来卖朝食。   因此菜单上就出现了久久没有出现过的鱼肉夹馍,除了鱼肉夹馍还有鸡肉夹馍和豚肉夹馍。   各式面条也在菜单上放了两页,还有盘子小的小盘菜,可以给想吃的解解馋。   最关键的便是盒饭了,肯定不能和后世一般大米饭配三道菜,不说现在米饭属于奢侈品,菜也一样很昂贵。   所以辛离离拉上自己的大徒弟,两人乔装打扮走访了一圈西市酒楼,因着之前的试吃宴,酒楼里多多少少都增加了一两道炒菜,本也不是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厨子们瞧她炒过一次,再练练就差不多会了。   因而她有幸见到了炒藿菜、炒鸡蛋……炒大蒜?   就是说炒大蒜是认真的吗?   不过西市定价是真的便宜,因而辛离离将盒饭改为了两个馒头和两道菜,一道是素菜里面会有土豆、木耳、蘑菇或者藿菜葱叶,一道是荤菜,荤菜全看当天后厨有什么就做什么。   豚肉或者鸡肉、鱼肉,总归是有肉的。   两道菜说是菜其实连一勺不到,届时会各装在盘子里,上面在放上两个馒头,定价六十六个铜板,这个价格在洛阳绝对不算高,毕竟在这,要两个馒头还要二十个铜板呢。   不过有人不爱吃馒头,就专门爱吃饼子,辛离离能怎么样,当然是给出选项了,馒头和饼子都行,反正就两个,若是不够吃,自己再花钱添。   辛氏酒楼分店在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就开业了,借着试吃宴还没散去的东风,开业这天来捧场的人异常多。   让辛离离诧异的是就连世家子和豪绅之子、各路夫人都来了不少,这家店走平民的路子,可不是能招待他们的,她还特意把自己的大徒弟唤了过来给他们做饭。   但是这帮人,尤其是这些夫人们,左一个拉着她的手,右一个疯狂夸她是要干什么?   气氛略古怪,直到从母来了将所有人带走聊天,她才解脱出来,又开始忙乎起来。   盒饭一经推出,迅速获得了西市人们的热爱,以前价格高到不敢去南市辛氏酒楼点的菜,如今在西市就能吃到,虽然只有一勺,但他们也满足了,日后也能出去吹嘘他们是吃过土豆的人了。   尤其盒饭里有菜有肉又有饼子,量大的女郎一个人吃不了,干活的郎君们吃的都管饱,底层干活的就偏爱四五个人在分店叫上一个盒饭,自己再另配饼子等吃食一起吃。   便是夫人、女郎们都三三两两过来要上一份,再嘱咐跑堂的帮她们分一下一起吃。   分店生意几乎是从开业就没冷清过,日日红火,盒饭因着要价不高,从来没出现过吃霸王餐的人,可这日也不知怎的,有一女郎头戴藩篱,点了一道土豆丝,也不吃,就默默看着,待结账时,便道自己没有钱,可瞧她穿着也不像没钱的样子。   跑堂的叫掌柜的来,掌柜的过来也没摆平,女郎提出要见辛离离,又说要在这干活赔菜钱,察觉女郎是有目的的过来,掌柜便将辛离离请了过来。   一路过来辛离离都在猜测女子是谁,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日暮西垂,分店中的人吃完了三三两两结账而走,辛离离进屋的时候,便见柔和的夕光打在女郎桌前,女郎手指尖触及光束,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缩回了手。   她笑脸扬起,说道:“这位客官桌前的菜似乎是没有动过,我今日做主,免了客官的菜钱。”   女郎有了动作,她摘下藩篱道:“郡主如外界传言般心善,若非我走投无路,今日是万不会过来叨扰郡主的。”   清丽,是辛离离看见女郎长相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词,随即她便觉得女郎面善,尤其那鼻子几乎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她自己鼻子肖父,这女郎,难道与辛家有关系?   女郎看着她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是想笑,却笑不出来,她面上有惭愧、羞恼亦有不好意思,最后只能认命道:“郡主,我乃辛十一娘。”   辛离离眉头挑起,辛十一娘?   辛十一娘不是桓之凡的初恋吗?两人幼年结识,有了深厚的情谊,若非桓之凡总喜欢抢司马佑安的东西,原书的辛离离也不会有机会跟了桓之凡的。   可惜,书里的离离死后,这位辛十一娘也没能如愿嫁给桓之凡做妻子,她成了他的妾,一位被他称为欠她良多,哄着她让出妻子位子,看他娶了妻子,迎了一个个妾,非常大度宽容的,玩意。   大立朝的妾可不就是个能随意送人的玩意。   也不知她是否后悔,所谓的宽容大度是无奈,亦或是真的。   她看向掌柜的,掌柜的立刻起身将所有客人请了出去,待铺子里只余辛十一娘和辛离离时,辛十一娘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给辛离离跪下来了。   灰尘四散,惊扰了静谧的光束。   作者有话说:   辛离离:来人啊,这里有人碰瓷!   【宝贝们六一快乐!永远开心哦!(之前欠下的字数我有在慢慢补,真的)我昨天买了一个办公室一人养生壶,今天没控制住手,又下单了好看的美瞳,一条介于性感和纯欲之间的裙子,另有几个笔记本,打算当做日后的摘抄本,然后我绝对不打开TB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傻孩子031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爱情最伤人   辛十一娘流着泪, 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你这是做什么?”辛离离控制住自己想拉她一把的冲动,避开了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斟酌的问道:“我与辛家已多年没有联系过, 不知你过来找我, 什么事?”   她抬起流着泪的脸,说道:“我也知从前家族对郡主不善,若非我实在走投无路,我绝不会叨扰郡主的宁静,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从血缘上来讲, 辛十一娘应是辛离离的堂姊,一个人在最灰暗的时刻,首先能想到的便是自己的亲人, 所以她过来了。   这吃人的世道,辛离离暗骂一句,而后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辛十一娘似是十分难以启齿,她偏下头, 泪水便在身前蓄了一小堆, 而后艰难道:“年少无知, 欲寻死生契阔之人, 后遇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1), 心动而后许之, 多年后, 女不得拖, 来寻君子, 失望心死。”   辛离离蹙了眉头,她说的君子一定就是桓之凡了,毕竟辛十一娘是命定的初恋,桓之凡那张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以桓家的家事,即使他是个庶子,也不会娶农女十一娘了。   但她突然微睁开眸子,质问道:“你从家跑出来到洛阳寻他?你可告知过父母亲眷?”   见她不语,便知是偷跑而出,又气道:“你可想过你的其他姊妹!?”   声音大了许多,足以显示出辛离离的震惊,大立虽不限制女子出行上街,但未告知父母从京口州跑到洛阳,意为奔,她做出如此丑事,那是会连累其他姊妹婚事的,被家族知晓也是要沉塘的!   辛十一娘羞愧的不能言语,只能道:“我已悔了,父母为我在京口县择了一门婚事,我逼不得已只能出来寻他,又哪里料到……”   她声音轻不可闻:“他娶妻了呢。”   辛离离看她不语,她扶下身子,以头磕地:“求郡主救我,伯父的书籍我尚且保留一二,此番过来寻郡主,也是抱着还给郡主的心思。”   久久无声,久到辛十一娘觉得辛离离不会帮她,整个人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要不回客栈就一条白绫吊死自己好了,省得为家族蒙羞时,辛离离终于说话了。   “我帮你可以,但你是否会再同那郎君有首尾?”   这话是问辛十一娘,桓之凡回来找她,她可会回心转意,毕竟在原书里,她可是十分大方的将心爱之人,让给了各路女子。   哪知辛十一娘凄惨一笑,果断摇头:“与他已情断,日后两不相干,只能祝他新婚幸福。”   辛离离挑眉懂了,原书里辛十一娘哪里是大度,她是被逼得不得不宽容接纳,不然她能怎么办,已经许了桓之凡,再无其他可能了。   再次鄙视了一下桓之凡,想到博晋书院刚发布的公告,她道:“如此,我确实有个法子,但不知,你敢不敢去做。”   绝路逢生便是如此,辛十一娘激动道:“郡主说,我做!”   辛离离颔首,说道:“博晋书院正在向外招收女学生,待其毕业考核合格后,可入宫做女官,至少五年之久,而后方可归家,此计虽免去你私自外逃至洛阳的事实,却会耽误你的姻缘,入宫门再出,你便不好嫁了。”   “而且因是要给后宫补充女官,考核严格,你也未必能通过,不过若是真有此打算,如今书院未招上一人,自古第一便占了亮眼的优势,你去便得人注目,也算幸事,你想清楚。”   几乎是话音刚落,辛十一娘便下定决心道:“我去,再次感谢郡主相救之恩,日后十一娘必会报答郡主。”   辛离离摆手,“这段日子你便搬去二十一云斋住吧,我会吩咐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不用有压力,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报答。”   能让桓之凡不痛快,她就快乐了,再说了,当年的事情她再怨也怨不到辛十一娘头上,都是可怜人,她能帮便帮了,书院要是能收上女学生,打开女官的路子,可谓两全其美了。   辛十一娘重重吐出口气,泪眼摩挲,擦干脸颊上的泪,眼中恢复清明,将自己带来的木盒交给辛离离,惭愧道:“我能力有限,只护得这几卷。”   辛离离垂下眸子,手指扶过父亲辛子伯珍藏过的书籍,竹简上字迹清晰可见,足以看出每日看它之人有多爱护,她道:“多谢。”   “是我该谢过郡主才是,郡主不计前嫌还给我指了生路。”   抱着父亲的竹简,辛离离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她虽有从母,但来到这,却再未见过父母,便是他们留下的东西,当年都被席卷一空,说不难过都是假的,但她已经成长为可以带着虚假面具说话的大人了。   她道:“祝你能顺利入读博晋书院。”   辛十一娘获得指点,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当天就去博晋将名报上了,果然得到了大家的注目。   辛离离趁热打铁,赶紧将博晋书院招收了女学生的事广而告之,为博晋书院打了波广告,效果显著。   书院之举,意在撬世家墙脚,本就开始联姻,加固自己地位的世家还真打探了一番是谁报名的,得到消息只是个小村姑,便不再在意。   一名村姑,就算报名博晋书院,只怕连初试都过不去,何谈后续的考核,便不再关注。   唯有刚娶娇妻的桓之凡心中一紧,既愧又心疼,急不可耐去寻找辛十一娘,原先他给安排的住处没有寻到人,最后终是在二十一云斋将人堵住了。   在她们面前,桓之凡一直都是英武且足智多谋,又处处体贴的郎君,他面上焦急做不得假,哄道:“十一娘,是我愧对于你,但你万不能如此糟践自己,你可知书院与我们各家族关系有多恶劣,你将会遇见自己都想不到的危险。”   辛十一娘看着关上的门,竟然头一次觉得紧张,扭头不去看他,说道:“我的事与郎君何干?”   “你何必如此诛我心,我亦不愿我们两人成现在的样子,朝中之事你不懂,家族生难,我与她联姻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辛十一娘泪眸看他,久久不语,桓之凡上来要抱她,被她躲过,他思索道:“想来你也考不过初试,我在洛阳置办了一个宅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十一娘,搬去那住罢,我们重新开始。”   “你让我当你的外室?你让我当你连妾都不如的外室?”她不敢相信,捂住胸口道,“你我当真犹如云泥之别,你根本不知我来洛阳寻你冒了多大的风险,你竟只会让我当你外室?你出去,我的事自己会决定的,能不能考上书院不用你管。”   桓之凡被赶,终是没有再哄,只觉她不识大体,他娶妻也是为了应对陛下对世家的打压,难道他愿意娶一个家世处处比他好的妻子吗?   他若不娶,又怎会从御林军调出来,有了其他的差事!?阴沉着脸,在即将踏出门之际,他又折返回去,想来自己对她心中还是有情,她这般胡闹,自己还要为她着想,便要给她付足房费。   可柜台后面的小厮却道:“这位客人在我们这里住免租的。”   谁给她免的租?她又是听谁指点去的书院?宽袖一甩,他气得走出门去,他就不该来,不该想着再续前缘,他惦记着她,她竟已经找了下一家!   桓之凡怒气冲冲而走,没看见得到消息赶过来的辛离离,辛离离也是怕辛十一娘动摇,博晋书院报名的女学生若是临时不报,太影响书院名声了,因而匆匆而来,不过看他这副样子,肯定是两人没谈拢。   她进客栈,直接去了二楼,尚未敲门,便听里面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里饱含了辛十一娘的后悔和痛苦。   “啊,啊啊啊,啊!”   只听她哭,自己便也深受感染差点落泪,要敲门的手收了回来,她转头安排人给辛十一娘准备热水,等她不哭了,便进去照料她。   辛离离心有戚戚,爱情,竟这么磨人吗,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心疼。   不得其解便心神恍惚,连饭都没做,回去后等司马佑安下衙,朝他要博晋书院初试的考试范围,也不是要试题,只是个范围不算作弊。   辛十一娘那么悲伤,她可真是很怕她因为和桓之凡的那点破事,耽误了入学,从而影响司马佑安和年轻帝王的布局。   司马佑安换了常服,绣着银边的袖子在桌面上扫过,桌上没有甜汤,也没有往日的点心,只有心不在焉的辛离离。   他道:“对女子要求不甚严格,四书五经只掌握其中之二便可,若有其他才艺也可展示。”   见她盯着自己桌面上的镇纸出神,他道:“待我明日细细问来,离离,怎么了?”   辛离离皱着一张脸,让她入学然后进宫当女官是不可能,但她马上就要十七了,她自己也知道,为了她的婚事从母上火上的嘴上都起燎泡了,也不敢同她说。   她长叹一口气,十一娘哭得她害怕,她看着司马佑安的脸,咬咬唇,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趴在了桌子上,说道:“我看我还是去山上当女冠(女道士)吧,从前空空子道长就想收我来着,如今兜兜转转,我竟只能去当女冠了。”   司马佑安脸色骤然一变。   作者有话说:   (1)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佚名《诗经。邶风。击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国风卫风淇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要当女冠   去当女冠的事, 辛离离已经筹划一阵了,从小就和抱朴真道观的小女冠一起长大,她也在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   如今的她已经对当女冠不排斥了, 仔细想想, 去当女冠便不用受朝廷女子十七必须嫁人的约束,且如今的道家是不限制道长女冠们成亲生子的。   也就让她有了退路,若是有朝一日真找了意中人,她一样可以嫁他。   再说了,家里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道长做例子吗,当得了朝臣, 受得了敬仰,什么也没耽误啊。   所以说,去当女冠绝对是她现在能想出来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但是她也知道, 她但凡敢跟从母说一句,从母都能打断她的腿,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司马佑安身上了。   手指在习惯性地拽住他袖子撒娇前收了回去,辛离离回避了一下他的视线, 复又双手捧着自己脸颊卖惨。   可怜兮兮说道:“你也知我现在身份不同以往, 若说以前只是家境丰厚, 现下当了郡主, 想投机取巧的便同那蜂蝇一般拥至,我看着外表光鲜, 媒人却总要说一句我是孤女贬低一下, 好抬高对方嘴里郎君的身价。”   “从母瞒着不说, 我难道就不知吗?”   她压根没有打算藏着自己的气愤, 也不给司马佑安说话的机会, 一个人叨叨道:“身家高的不是想让我当继母, 就是想叫我嫁给庶子,我这郡主身份还不如人家家里的一个嫡子重要,就是个给人抬钱的。   你忍心让我嫁到这种人家去啊,到时候控制我这个,限制我那个,兴许可能几年都瞧不见我,没准我要孤独死在那家。”   司马佑安缓缓呼出一口气,眸子复杂的看着她,她所说自然都是事实,世家连皇权都看不上,岂会认同辛离离的郡主身份。   听她嘴里说出贬低自己的话,他不好受之外,只想问问她,都知道拿他去比较,就从未考虑过他吗?   被她的大大咧咧,和像回事为自己筹谋去当女冠给气笑了。   他道:“辛离离。”   辛离离最怵他和从母连名带姓叫她,当即将身板挺直,手也乖乖放下了,眨着眼睛看他。   “你当真让我帮你去劝母亲?”   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她又加了一句:“我先用在京口县开分店的借口回去,到时候请空空子道长收我当徒弟,木已成舟的时候,你再帮我劝从母。”   你倒是算计的好,司马佑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几乎是带着气地颔首,“好,如你所愿。”   说完,他便将脸一侧,执起书桌上的书,“你去吧。”   辛离离两只手蜷在一起,抿抿唇,站起来走了,怎么他答应了,自己反而不开心了。   门被关上,他将书放在桌上,轻道了句:“没良心的。”   她每次进出他的书房如入无人之境,就没发现他的书桌对面为了她又放了一张椅子,一应摆设均似从前,不仅没发现,她还要回京口县当女冠。   他靠在椅背上,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辛离离的脑袋钻了进来,弯着眼说:“大郎,收拾东西的时候,你会帮我的对吧?”   是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她还打算在京口县长住不成?司马佑安看着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唯有在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来。   她欢呼一声:“我就知道大郎对我最好了!”   门重新被合上,他无可奈何终是笑了出来。   辛离离是个行动派,十七就像是勒住她脖颈的一条线,她几乎是征得司马佑安同意后,就开始着手安排去京口县的事情。   去别的地方还要操心一下,可京口县还有抱朴真道观,辛离离又一副想念小伙伴的表情,怎么忍心拒绝她,袁依婉也认为洛阳最近水太深,不想有人用她的婚事做文章,将她掺和进其中,便同意她回去了。   土豆、木耳、蘑菇,布帛、书籍、印章,辛离离把她在洛阳凡是看见的新奇小玩意全装上。   自认为聪明的小脑瓜已经在心里打好小算盘了,她到抱朴真道观后,先把空空子的胃填舒服了,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收她做女冠绝对没问题啊!   要带的东西在院子里堆了一堆,司马佑安带人调整装车顺序,最大程度利用空间,辛离离就在他旁边跑来跑去,一会儿拿个东西要装车,一会儿问他看见自己之前给他的物件了没。   三郎又跟在她屁股后面哒哒跑,场景一度十分惹人发笑。   司马佑安亲手将她的宝贝匣子放进车里隐蔽位置,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这还只是帮她装车,准备将她送到京口县,他便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若她真嫁给别人……   “哎呀!你跟着我干什么?今天的课业完成了?”辛离离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回头一瞧果然是三郎和她撞在了一起,将她手里拉着的箱子撞倒了,东西撒了一地,三郎屁颠颠蹲下身举起个木雕,眼巴巴看着辛离离道:“阿姊,这个给我玩好不好?”   辛离离一把将东西抢了回来,“不好!”   木雕有些眼熟,司马佑安记起这是她九岁生辰的时候,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给她雕的她自己,小人应她要求,三头身,头身比例不符,脑袋和眼睛偏大,看久了还挺可爱的。   再往下一扫,木箱里全是这些年他送她的零零碎碎的东西。   眼神突的温柔下来,就没那么气了。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谁来帮我把她制止住。   (大概只有你自己啦)   大家端午安康哦,这章有端午红包,爱你们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书院女学生   辛离离是打定主意去京口县避婚的, 因此带的东西颇多,平日里穿的用的,就连屋里用惯的摆件也让她带着了。   从小到大她软磨硬泡让司马佑安给自己送的东西, 自然也要都带上, 谁知道自己再回来是几年后了。   她双手捧着东西跑下来,“大郎,车里还有地方吗?我这还有东西想往上放,啊。”   周围婢女惊叫:“女郎!”   脚尖踩到因来回跑动而松垮下坠的裙边,踉跄往前扑,又因手里有东西所以脑子没反应过来直直往地上倒。   眼见着要和大地来一场亲吻, 摔得严严实实,司马佑安上前将人拦腰抱住了,看她摔倒都不忘手里东西, 只能无奈道:“慢着些。”   一个摔一个抱,动作熟稔的像是演练了千百次,谁也没觉得不对。   察觉自己被他摆正,双脚再次落在实地, 辛离离这才偷偷睁开刚才因害怕闭上的眼, 想拍拍胸脯说一句吓死她了, 手里的东西却碍事, 只得捧着东西撞了两下,“顺顺毛吓不着。”   胳膊碰到柔软的两团, 将其挤压了一番, 她这才后知后觉两人动作不妥, 她正侧着身子在他怀里, 而他的手牢牢箍住了她的腰。   脑子里在闪过自己这段日子是不是吃胖了, 腰上有肉的想法时, 他的手用劲又将她往后带了带,头顶传来他的声音:“站稳了吗?”   这下两人挨着更近了,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隐藏在衣裳里的胸膛因紧绷的向她昭示存在感,她咽下一口口水,只觉被他碰到的腰间酥麻一片。   院外走进一婢女:“女郎,有客至。”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个一干二净,辛离离退出他的怀抱,眼睛不敢看他,低声道:“站稳了,这个给你,让她进来。”   两人相处多年,司马佑安几乎一眼就发现了她的慌乱,他微微眯起眸子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手指似是无意地勾过她的手指,她像是受到惊吓般将手抽了回去背起来。   盯着她愈发红的脸颊,他手指轻轻点在木盒上,有哪里不一样了,若是以往,两人再亲密的动作都做过,可没见没心没肺的她有什么反应。   两人的动作仅仅一瞬,院外的辛十一娘已经走了进来,她再不复当日跪下请求帮助时的凄苦,人依旧清丽,却难掩眉间兴致风采,此时正用一双眸子打量着两人。   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几乎立刻就懂了,自动回避司马佑安,向两人行了个礼。   辛离离心神被她脸上的笑撸去了,问道:“可是通过书院初试了?”   辛十一娘重重点头,语气里带着雀跃:“通过了,书院通知我后日报道,免了我学费,还说有一片学舍,可以让我住,郡主,多谢你。”   要是没有辛离离的指点,走投无路的她不知要吊死在哪个歪脖树上了。   书院的一切都吸引着人们的视线,她成为了书院的第一名女学子,所获得的注视将会是成千上百倍的,只要她不拉胯,一定可以为自己挣一个未来。   见她远离了书里嫁给桓之凡当妾的局面,辛离离打心里为她开心开心,忍不住又叮嘱了她几句,兴许是从小受袁依婉教导的影响,她对善读书的人总是多一分宽容。   又招手让她的婢女从她的私库中取了二十两银子,塞给了辛十一娘,怕其自尊心受伤,她并没有给太多,果然这不多不少的银子让辛十一娘微微红了眼眶。   辛十一娘没拒绝,她孤身一人在洛阳,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大恩不言谢,待来日十一娘会将这些钱还给郡主的!”   辛离离没拒绝,“好啊。”   她眸子弯起,如一轮皎洁的明月照进辛十一娘心中,滋补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也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的斗志。   两人聊着天,外面的司马佑安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辛十一娘自然是认得抱朴真道观的空忱子的,但她没有什么论道的心思,瞧着那些被打包的东西,忍不住道:“郡主这是要去哪?”   辛离离瞟了一眼司马佑安,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去京口县还带了三分逃避的心思,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要回京口县了。”   听闻,辛十一娘激动道:“郡主可否帮我稍一封信回家?”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族里之前怎么想吃郡主绝户的,她又不是不知道,真是糊涂了,如今郡主帮了她,怎么能要求郡主再和辛家联系上。   她如今都不敢摆堂姊身份,称呼辛离离都是郡主,便赶紧道,“是我说错了话,郡主别放在心上。”   摇摇头,帮人帮到西,辛离离让婢女给拿来笔墨纸砚,“没什么,你尽管写信,我名下产业还得打理几天,届时我找商队将信帮你捎回去。”   辛十一娘羞愧不已,应了下来。   冰冷冷的银子揣在袖子里,却烫的她的心无法冷却,她知自己走上了一条完全未知的路,只盼着自己不拖郡主后腿就好。   走在回二十一云斋的路上,她被两个婢女不轻不重撞了一下,护住袖中银两时,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搀扶起她,“女郎小心,为表歉意,我们姊妹请女郎吃酒。”   辛十一娘打量着搀扶她的两个婢女,婢女打扮气质不俗,其中一个手腕上还坠着她都买不起的玉镯,在看见她们身后马车的族徽上时,她面色巨变。   吃酒是假,鸿门宴总是真的。   她被两个婢女半胁迫似地坐上了马车,一路沉默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七拐八拐入了屋。   屋中有一盘发妇人,年纪与她不相上下,甚至看上去比她更为年轻,长得并不惊艳,却是十分耐看的类型,穿着一件浅红色的宽袖长袍,外面还有一件金色的薄纱罩衫,显得雍容华贵。   她并没有趁机冷落辛十一娘,招呼她坐在蒲团上,让婢女们收走了正在下的棋盘,开口说道:“初次与女郎见面,我乃祁州萧家萧楣儿,也是凡郎的妻子。”   言语间,将萧家至前,可见在她心中,能为她挣得面子的是自己娘家,而不是自己的夫君。   辛十一娘白了脸,用袖子将自己发颤的手掩了起来,冷淡问道:“不知夫人寻我来何事?”   萧楣儿人不似其名,长得并不媚,笑道:“听闻女郎过了书院初试,马上便要入书院读书,特意来恭喜女郎。”   不想让人像货物一般打量,辛十一娘道:“夫人有什么话与我直接便是,我乃乡野村姑,实在听不来夫人嘴里的婉转。”   “既然女郎这么要求,那我也直言好了,”萧楣儿脸上的笑意收了,她道,“女郎可不是什么乡野村姑,乡野村姑何尝能入书院读书,女郎也不用自谦,书院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这些世家女都是懂的。”   “事实上,若非女郎能进书院,今天这场会面都不会有,女郎为自己赚得了这份机会。”   婢女适时端出托盘放在两人面前的案几上,萧楣儿掀开上面的绸布,露出下面的一百两纹银,说道:“我萧家固守祁州百年,可称得上祁州第一世家,但最近上面那位对世家多有不忍。   族中有意为我联姻,特意派我前来洛阳,凡郎又对我有救命之恩,两家协商之下,我如愿嫁给凡郎,倒是没想到。”   她用嘴捂唇,眼里鄙夷转瞬即逝,“凡郎身边莺莺燕燕可是不少。”   辛十一娘只低头看面前的杯子,不关心也不问,只是道:“我与其早已情断,夫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自是知道的,但你如今入了书院情况便不一样了,”萧楣儿明明人不媚声不甜,可却笑得风流肆意,她乃萧家这一代被精心培养的嫡女,所学谋略不输男子,“若女郎只是京口县的小村姑,我萧楣儿会当做看不见你,便是你自甘堕落愿他外室,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乃祁州萧家萧楣儿,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纳妾,但女郎入了书院,有机会进入后宫做女官,我萧楣儿不得不来拉拢你一二了。”   辛十一娘震惊抬头,也是没料到这位夫人能说出拉拢二字,两人曾还是情敌,拉拢她作甚?   望着辛十一娘警惕的眼神,萧楣儿咯咯笑道:“女郎别紧张,我是为萧家留条后路罢了,上面那位不待见世家,迟早会挥下屠刀,我既可为了家族和桓家联姻,便也要拉拢如今如你一般的新秀。”   假如世家败了,她还能凭借这些投靠了陛下的新秀东山再起,而如今她只需要投出些小小的钱财罢了,多划算的买卖。   辛十一娘听的一知半解,她只是爱读书,但对朝中局势太过欠缺,不过她听出来了,这位夫人并不是真心爱桓之凡才嫁给他的,不过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站起身要走,萧楣儿伸出手指将托盘往她那伸了伸,“别跟钱过不去,傻不是,我也不会让你替我做什么,无非是想买你个好,我的好女郎,你太单纯了,不知这书院第一女学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若能进入后宫,就是如今后宫中,盈华夫人的左膀右臂。”   走下的步子顿住,朝中神秘的面纱通过萧楣儿向辛十一娘掀开了一角,她摸了摸袖中辛离离给的银子,鼓起勇气回去端起了银子,而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走出的路上看见匆匆而来,怕她受刁难的桓之凡,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一边,与他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   小姐姐单独飞,跟渣男拜拜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竟然没死   “凡郎, 我给了她一百两银离开你,你不会怪我吧?”萧楣儿整个人靠桓之凡的怀中,语气中满是娇嗔。   辛十一娘已经收拾东西进了书院, 只要她不出来, 桓之凡就没法子找到她,这几日一直阴沉着脸,萧楣儿懒得看他臭脸,只得如此问他,她开口,他便不能再惦记。   大立朝世家门阀嫡女是被无数金银堆砌教养而成的娇郎, 她们不仅在族中地位高超,甚至比肩嫡子,可以参与族中事物。   有笑言称, 娶世家女,平地飞升,可见娶之好处。   桓之凡的庶子身份注定他娶不了世家嫡女,除非向下兼容, 以他的脾气秉性, 又如何能接受自己妻子给他带不来任何助力。   若非阴阳差错之下, 他从一股流民手中救下来洛阳的萧楣儿, 萧楣儿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他可高攀不上她。   自娶了萧楣儿后, 他官升两级, 被调至大司农手下, 负责掌管粮食仓储、盐铁事务, 家中大伯会重新叫他议事, 衙里官员对他捧着夸着,让他找回了过往自信。   他绝不能因为辛十一娘而得罪萧楣儿的,但内心里有团火,让他痛恨现在伏小做低的自己,更恨逼他的萧楣儿,他道:“自是不会,一百两银,对她来讲也是天降之财了。”   在他怀里的萧楣儿无声嗤笑,得了他的话从他怀中退出,掀开车帘,正巧瞧见辛氏酒楼,说道:“凡郎,我想吃她家的会员新菜了,据说京口郡主因要离开洛阳,补充了许多新菜品。”   辛氏酒楼的会员已经无形中成了人们追捧的东西,一个会员不仅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也让他们在同伴面前有面子,尤其是会员金贵,如今想加都不好加。   而被辛离离列进黑名单中的桓家人,自然没有加入会员的机会。   桓之凡对此心知肚明,定是因为之前得罪过京口郡主,因而只能哄她吃别家菜。   “咦?是京口郡主,我们下车同他们打声招呼。”   辛氏酒楼门口,辛离离正同自己的徒弟们交代自己离开后的菜品质量问题,今日阴天又有小雨,在她身旁的司马佑安怕她着凉,打着油纸伞,身子则站在风口。   婢女拿着披风匆匆赶来,不待她们动作,他已十分自然地让她们接过油纸伞,自己展开披风将辛离离紧紧包裹住,冰凉的手指在她脖颈处穿梭,将系带系紧。   被他触碰的软皮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辛离离回避着他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同徒弟说话,只是说的话又重复回去了。   她面上镇定,只当自己再次强调,清冷的身影却重新举着伞遮在了她的头顶,两人共撑一把伞,偏生这把油纸伞形小,是那种只供一人撑的,两人挤在一处,要贴着才能不被淋,便显得更为亲密了。   被桓之凡拽住的萧楣儿正巧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说道:“郡主看上去与太史令关系颇好,想来洛阳那些打着郡主主意的人家要失望了。”   桓之凡皱眉将人拉回来坐下,问道:“何出此言,太史令乃是郡主的表兄,自幼一起长大,想来是幼时情谊罢了,且其是一位道长,在民间颇有民气,空忱子这个道号你总听过,我曾接触过太史令,对人可谓是拒人千里之外。”   萧楣儿惊道:“你怎会接触到太史令?”   他笑笑,语中满是柔肠,“与你成婚总想给你最好的,因而我求到太史令跟前,想让他帮忙挑个黄辰吉日。”   但他只是冷冷瞥了自己一眼,道太史不负责这种事务,让他去寻其他人。   本就是仗着要娶萧楣儿,想用家世压人,却被他三言两语挡了回来,果然长得像,性子也讨厌。   听了他的话,萧楣儿让外面的婢女放下车帘,见桓之凡一副不忿的模样,暗道太史地位尊崇,你是什么玩意能让人家给你算嫁娶,还打着她的名号。   便在话里行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嘲讽:“你要说空忱子那我便知晓了,大立朝头一位被称作神子的道长,入朝为官不到三年,便当上了太史令,可见不是徒有虚表之人。”   “这样的人动了凡心,只怕郡主不是对手,我们合该早早备上贺礼才是。”   桓之凡不懂她怎么就认定他们两人是一对,只当她果然是个妇人,专爱八卦这种事,“只怕候夫人不准。”   萧楣儿在族中地位和不是桓之凡这个庶子可比的,消息自然也灵通,她道:“空忱子乃是侯夫人养子,并非亲子,郡主又是其姊的女儿,两人算得上什么表哥表妹,只要候夫人心疼任何一个孩子,这婚事准成,不信你且瞧。”   “不是亲子?”   桓之凡突的想起他曾到过京口县的日子,还曾让人打听过,都说空忱子是袁依婉的亲生儿子,他竟不是亲子?那……   “啊,你兴许不知道,但祁州与京口不远,我们是知晓的,你可知空忱子的神子名号最开始是如何得来的,是因他曾是哑巴的他,有一天突然开了口,大家都道是老天……”   轰隆一声,萧楣儿剩下的话全然都听不见了,桓之凡整张脸都白了,他曾是哑巴?他倏地掀开车帘,雨水倒灌,萧楣儿惊呼:“你作甚快放下。”   马车已经走远,看不见两人身影,桓之凡神情狰狞猛地回头看萧楣儿,“你从何处得知他曾经是哑巴?消息准确吗?”   萧楣儿被他神色骇着了,忍不住往车壁上靠了靠,说道:“自是真的,你不信去京口县打听,凡是老人,都知晓他曾经不会说话的,都说是神迹呢。”   正是因为空忱子会说话,他才没有将他往那个人身上想,可如今得知他甚至不是袁依婉亲子,所有判断均站不住脚了。   他是司马佑安吗?   他竟没死?   他回来了,是要报仇?   是了是了,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拒绝服用丹药的?好似就是从他入洛阳开始,陛下还特许他不用上朝,是不是就是怕他那张脸被大家发现?   越想越惊恐,桓之凡几乎是在马车刚停下后,就奔去了伯父书房,而后才惊醒过来,他连证据都没有,只能浑身湿淋淋地回了房,雨水从他狠厉的眸子上划过,从瘦削的脸颊上低落。   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回来了,他要在别人认出他前,将他赶出洛阳!   次日,他上衙时,将自己手中所有事物都简陋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盐上,他尚且还处在翻看竹简熟悉事物的阶段,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询问大司农再正常不过。   大立朝有官盐和私盐之分,官盐产量低,便出现了私盐,私盐基本都掌控在世家手中,而负责官盐开采运输的,巧也是世家人。   如今陛下想通过书院往朝中输送寒门士子,纵使他们现如今只能任□□品的官,但已经动摇到世家根基了。   世家一直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不伤筋动骨的给予陛下沉重一击,他看着面前的官盐数据,笑了,这不就是一个机会。   盐乃生命之本,没有盐人们干活便没有力气,是以盐要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可若是官盐被抢、产量便低、不够市场所需呢?   他带着每年官盐产量的数据,向伯父进言,明面上他在支持世家,争得族中话语权,暗地里谁也不知道,他想的是把司马佑安赶出洛阳。   待最新官盐数据统计出来后,他便跟个没事人一般去向大司农请教,这数据可有问题?   大司农只是瞟了一眼数量骤降的盐量和税收,便惊得直接进了宫,这一日,司马冉泽摔碎了寝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   宫中尚且还体会不到,可需要吃盐的百姓们,却发现自己买不到盐了,即使能弄到一点不知道从哪流出来的盐,价格也高到离谱,好不容易能够填饱肚子,却发现吃不起盐,人们苦不堪言,对朝廷的埋怨与日俱增。   这一切都是世家的手笔,他们联合起来,比桓之凡的提议做的还要狠绝,官盐产量一降再降,每每朝廷询问,只能得到一句,已经是最大产量的话。   而被世家控制的私盐,又全都一同没有流进市场,导致缺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世家们想通过控盐,将司马冉泽再次抓在手中,让他重新当一个傀儡,而买不到盐的人们不知道真相,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发口。   桓之凡给他们提供了这个出发口。   不知从哪传开的谣言,说是因为神子触怒天颜,这才降下惩罚,让盐再不产出。   人们总是不相信直接摆到你面前的消息的,他们左右问着,神子是谁,是他们想的那个空忱子吗?   “是的,就是他!”   “是因为他做了朝廷的走狗,才会被老天也都看不下去。”   “好好的神子,偏生要做朝廷的官。”   “他算什么神子,他是妖道!”   对,妖道!   一切都好像前世重演一般,人们又开始说司马佑安是妖道了。   大家的愤怒全部朝着他而去,只要损伤了自身利益,甭管他为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他都是罪人。   他们不敢在侯府门前造次,便在司马佑安上衙的路上朝他扔石子,气得司马冉泽恨不得杀光全城人。   这让人熟悉的计谋,妖道吗?   司马佑安冷冷瞥了扔石子的人一眼,人们不敢再扔,恶狠狠说:“看什么看?你个妖道,滚出洛阳!”   他道:“殴打朝廷命官,仗三十。”   御林军的脚步声响起,街道很快被肃清一空,被捉走的人哀嚎:“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啊!”   此时辛离离已经走在半途,听闻洛阳百姓要将司马佑安赶出洛阳,立刻道:“返程!回洛阳!”   作者有话说:   忒,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哈哈哈,你们看《梦华录》了么,仙女怎么能那么美,乘风破浪的姐姐都没激起我减肥的决心,仙女姐姐一出,我立马,不行,我得减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是重生人   “这要是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我都不信!那产盐跟大郎有什么关系, 还能扣他头上?说什么妖道?怎么不上天呢!”   辛离离昼夜兼程赶了回来,所有的行李全被她扔道上慢慢走,她自己则带着身边婢女和部曲率先归来, 整个人风尘仆仆, 将袁依婉心疼死了,边着人给她烧热水备吃食,边问她怎么回来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回来。   小脸愤愤咬牙切齿边吃饼子边骂人,别让她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不然她非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大郎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人了?一看就是有人算计他!”   压根没有管自己, 满脑子有人要害我家大郎的辛离离,没注意从母看她的眼神几经变化。   借着她吃饭的功夫,从母拿着软布擦拭着离离刚洗漱完还滴水的发, 状似不在意般询问:“离离一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那可不!”   辛离离挺着小胸脯,还一副要等从母夸奖的模样,瞧瞧,她多在意家里人, 不过, 都被人叫妖道了, 大郎还去上衙了?   想到就问, 袁依婉遮掩住自己美目中的为她担忧之色,回道:“大郎进宫了, 你且休息会儿, 不到临近宵禁他回不来。”   “好我知道了!”   袁依婉没离开她, 坐在她床榻边为她轻轻拍着被子, 哄她入睡, 小小的鼾声响起, 向来不打鼾的她,这是累极了才会打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屋内,被婢女点了一盏烛火,火苗飘忽却顽强生长,就如两个人互相增生的依赖。   司马佑安回家后便敏锐的发现家中出现了跟随辛离离回京口县的部曲,还以为她路上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她竟是回来了。   他匆匆赶至她的院子,清隽的脸上紧皱的眉头舒展,神情里满是对辛离离身子的担忧。   袁依婉就站在门后,将他的神色看了个一清二楚,她又回头去望在榻上熟睡的离离,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啊。   略微用手劲将离离拍醒,她道:“离离,大郎回来了。”   还没彻底清醒有些懵的辛离离,听见大郎二字立马将眼睛睁得滚圆,嘶哑着嗓子问道:“他回来了,路上有没有遇击?受伤了没?”   袁依婉见她如此表现,微叹口气,“没受伤,你姨夫派了许多人巡逻,还给人身边安排了部曲。”   辛离离从床榻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要往自己书房走,司马佑安过来肯定是不能进她的闺房的,只有书房能去。   “慢着些,把衣裳穿好了。”   “嗯嗯嗯。”   看着她一心奔着司马佑安而去,袁依婉握紧手中帕子,想着晚间要同陈柏卓说一下两个孩子的不妥之处,在身边婢女提醒下,才听见自己小儿子已经完成了学业。   她点点头,往外走去,半途回头望去,只见烛火映照下,书房窗户上两道剪影似是要融为一体,让她忍不住骇然。   书房内,却是辛离离拉着司马佑安的袖子,绕着他将人从头到脚,又从左到右看了个遍,确认身上无伤才放下心来,松开他的衣袖,一脸为他愤愤不平道:“说你是妖道你怎么不反驳呢,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都不记得你为他们做了什么。”   有些事情在经历第一次的时候会伤怀,但第二次的时候便没了太多的感觉,可此时被她一关心,却让司马佑安意识道,原来他也是□□凡胎,他其实是有些难受的,只不过被自己掩饰的太好罢了。   没有人知道在他得知她为了自己赶回来时,心都在颤,既然回来了,那他便不打算再放她走了。   他听着辛离离为他打抱不平,说着一些他能听懂又听不懂的话,浑身就像是被火烘烤过一般,心头郁气渐渐散开。   辛离离哼哼,“在姑奶奶面前耍大刀,和我玩舆论战是吧,玩不死他,大郎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下人去了,明日你别怕,我得再给你身上泼点一听就是假话的脏水,负负得正,假话太假也就没有人信了,届时再大力给你洗白,呸,什么洗白,你本来就是白的。   我非得把背后搞鬼的人揪出来不可!”   “离离。”   “嗯?”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缱绻,里面有着无尽的信任,他道:“你可知什么产盐的法子?”   辛离离被他惊着了,“什、什么?”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话题跨越的是不是有点快,她说舆论战呢,怎么到他这就变成产盐了?   瞧瞧,瞧瞧,又开始了,自己默默做好事,不让外面的人知道,书里就是这样,做了一系列改革,最后被桓之凡摘了桃子,凭什么?我们老实就得甘愿受欺负,没这样的道理。   眼眸一斜,她就开始气他不争,“这时候你管什么盐呢,先把自己身上污名洗下去啊!”   污名他不在意,她在意啊!   司马佑安见她未理解他的意思,还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上前一步将人彻底笼罩在自己影下,他才道:“不是不洗,而是,根出在盐上,解决了盐的问题,后续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两人距离因这一步骤然拉近,辛离离心里猛地一紧,感觉近到自己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了,刚才还奶凶奶凶的眸子开始不敢看他,暗戳戳往后挪着步子。   可一步都没来得及退出去,只听他在自己头顶问:“离离,如今大立朝产盐多为海盐与井盐,最适宜产池盐的州府如今都被鲜卑把控着,我知你知道提高产盐的法子,同我讲讲可好?”   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什么叫她知道,还那么笃定!   “什、什么?”辛离离眼眸睁得溜圆,活像一只受惊的猫儿,“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如何就一定知晓产盐的法子了?”   司马佑安坚定道:“你知道,离离。”   从小到大在他面前露过无数马脚,是以,也无需在遮掩了。   他们两个人都身怀着惊天的秘密,如一叶扁舟般在这个世间孤独前行,互相试探过,而后找寻了一个妥帖的相处方式,谁也不越雷池一步,各自恪守着被厚重巍峨的城池包裹起来的心。   现在他不甘愿了,他想打破一直维持着的表象,他想将一条看不见的线剪断,所以他率先向她表露心迹,怕吓到她,他语气温和:“说我是妖道似是也没错,我乃重生之人,活了两世,不知因何回来,但我心怀感激。”   “我遍寻记忆,也没寻到提高产盐的法子,只找了几处适宜产盐的地方,离离我需要你的帮助。”   重、重生?   被需要的辛离离头顶都冒出了一股凉气,就这么向她摊牌了?什么意思?大家之前不是都装得挺好的,你搞这么一出,我受不住啊!   心里已经泪流满面的辛离离,被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头顶的司马佑安竟觉得她这副呆愣的模样十分有趣,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么意外吗?   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重生之人了?毕竟她可从来没将自己当过小孩子,幼时仗着她自己年纪小,胡作非为可没少给他找活干。   辛离离麻了,两手拍拍自己的耳朵,“哎呀,我突然耳鸣了,什么也没听见,我好累,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两手突地被司马佑安抓住了,小手在他手中扭动半晌垂下气来不动了,屋内只余两人呼吸声交错。   半晌,辛离离仰头看他,与他目光直视,再没有插科打诨,问道:“你什么意思?”   有些不舍地送开手,纵使眸底都是对她的宠溺,他也悉数藏了起来,一本正经道:“离离,一如你知我身份那般,我亦知你身份,我猜你乃是来自未来之人,你在的地方想来是个没有战争之地,人人吃得起大米,用得起纸张,所有技术大家共享。”   是以,才能养出你这般灿烂的性子。   辛离离现在已经不是麻了,而是麻中加麻快被腌入味了,好的,她知道了,倒是也不必这么清楚的跟她说,她掉马了。   那好吧,都挑破了,她就不用自己那蹩脚的演技,演一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戏码,但人家好心回来帮你,你一见面就把人家的小秘密捅个穿,到底还是有些不开心。   便委屈道:“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们,这不是害怕吗,产盐的法子,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用什么,我之前看过一个台湾旅游的记录片,里面有个体验晒盐的旅游场所,我们那是晒盐,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说着,她就不争气地开始往下掉金豆子,也不说话了,低着头像只小鹌鹑,偏生落在衣襟上的泪渍愈发多了起来。   试问谁慌了,那必然是司马佑安,他是情难自控,欲要打破两人之间的关系,她这一哭,哭得他手脚发凉,没了一点主意。   “哭什么,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不是也知道我是重生之人了,嗯?”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辛离离哭得更凶,已经开始抽噎上了,眼见没法子,他自己又心疼,手臂悬在空中片刻,还是将人揽了过来。   辛离离被他抱在怀里,额头抵在他肩膀处,脑里恍惚着自己好像又长个了,都到他肩膀了,继而愤愤地将眼泪抹在他衣上。   没出息的一直抽抽搭搭,司马佑安便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顺着她的发往下捋,轻轻拍着她,似是哄幼儿一般哄她。   哭够了劲儿,辛离离才沙哑着嗓子,恶狠狠开口:“你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跟从母说!”   毕竟她占了人家外甥女的身体,也不知道原来的辛离离去哪了呢,让从母知道了,她都不敢想。   “好不说。”   “做为交换我也不说你的事。”   全都听她的,本也没想说,“好。”   “哼!”辛离离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吸溜着鼻涕,从他宽袖里找干净帕子,这是干净人,随身都有帕子。   找到了自己就在他面前胡乱擦了把脸,然后噗噗地擤鼻涕,恶心死你,让你不按套路出牌,都不给她反应时间,就把她的身份炸出来了。   可在司马佑安眼中,她却是鲜活可爱的,当然擤鼻涕这个动作还是很……所以他往后退了一步,辛离离眼眸一睁,拽住他袖子,“不许动!”   活像个欺负良家男子的女恶霸。   司马佑安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镇定道:“见你书房有水,给你端来擦擦脸。”   这还差不多,松开他袖子,辛离离直接将脸埋进水中,将脸上糊的泪全洗干净了,神清气爽的她脑子终于又能动了。   回忆片刻后,记得书里桓之凡上位后也是闹过世家控盐之事,大立朝的盐铁,世家都是与官竞争、以私收利的,他们这么一闹影响是巨大的,然而男主角就是男主角。   人家带着自己一众美妾出游玩耍,都能发现一个寸草不深,藏在森林中的天然盐湖,及时解决了用盐问题,还借此机会将不服他的世家庄子里的盐场,悉数给剿了。   别问他们是怎么在林中深处发现盐湖的,问就是有温泉,有温泉那少得了香艳情节吗,有香艳情节又有那么多女人,就会有泪洒一地奔向林中深处又差点被野兽咬的人啊。   一追一找,就发现盐湖了啊。   辛离离都得为这情节鼓掌,但是现在,司马佑安回来洛阳后,剧情就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架势奔远了。   桓之凡如今还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小官,等等,他是哪个部门的小官?   反正也被他发现了,索性她也不装了,直接问道:“桓之凡现在在哪任职呢?”   似是很惊诧她会问到桓之凡,他看了她一眼,回道:“在大司农手下。”   “大司农是掌管财政、农田还有盐铁的吧?桓之凡被分到管盐了?”   他颔首,辛离离气笑了,不用找幕后黑手了,不是桓之凡还能是谁?这狗东西,见天没个好心眼子。   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发现的盐湖给我们家大郎吧,她道:“除了晒盐之法,我还知道一个天然盐湖,晒盐总归还是需要时间的,但此湖去了就能寻到盐,能解洛阳缺盐之境,而且离洛阳不远。”   是的,主要缺盐的城市就是洛阳,其余地方还有盐商支撑着,可洛阳因为聚集了太多世家,谁也不敢伸手,这才导致群情激愤,被人一挑唆,就信了司马佑安的妖道说法。   司马佑安眸子一凝,看向辛离离的目光又变了,他都不知洛阳附近还有一盐湖,她一未来之人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晰?   而且辛离离小手一挥,肯定道:“且去查洛阳附近哪里的森林茂盛又有温泉,顺着温泉深入半里地,就能发现被围在树中间的盐湖。”   收起眸中怀疑,他道:“好!晒盐何意?我们用的是煎盐法。”   煎盐法一般用来煮海盐,而海盐则是大立朝最为主要的粗盐,此法需用人力熬煮,是以煮出来的产量并没有那么高,也就被世家钻了空子,他们控制不了海水,却能控制熬煮的人。   辛离离坐回书桌后,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画,“我记忆里晒盐是先弄出一片空地,然后反复用海水浇灌、晒干、再浇灌、晒干,直到它能达到析盐的地步,再往里封存一部分海水,还是利用太阳考晒,盐就出来了。”   她说的简单,画的也简单,但想做好非一日之功,然司马佑安却在其中看出了未来产盐的新格局。   他妥善收好她的画,“多谢,离离。”   就为了晒盐的法子,逼得她马甲都掉了,辛离离白了他一眼,起身就往外走,不想理他,她还生气呢!   走到门口反应过来,“这是我书房,你出去,短时间之内不许出现在我面前,烦人。”   向他撒娇都撒习惯了,辛离离没什么反应,可司马佑安却是好心情地道:“怕是不成,盐湖可以让御林军去寻,但晒盐需得你陪着一道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她率先出了门,回头看他,“你还不走?”   “来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厨房里有什么吃什么呗。”   “想吃你煮的鸡汤面了。”   “我看你像鸡汤面。”   然而,最后辛离离还是可怜司马佑安最近被人围追堵截,去厨房给他用鸡汤煮了锅面,她也跟着吃了点,两人就窝在厨房中,捧着面吃。   “吃了我的面,要守口如瓶知道吗?”   他眸里藏着万般柔情:“好。”   作者有话说:   鼓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妖道能晒盐   抱朴真道观空忱子、现太史令, 被人人喊打的妖道今预言三日内为洛阳民众找到附近盐湖,并承诺改进煎盐法,望大家给他些时间。   此消息由陈柏卓手下的莲花帮扩散出去, 与此同时, 辛离离交给他们的,诸如妖道空忱子夜吃小孩、饮鲜血、泡鲜血浴的消息一并散了出去。   但凡还有点神智的正常人,在听说空忱子泡鲜血浴时都皱了眉,结合前有空忱子说要为他们寻盐湖的说法在,他们就是不想相信也开始觉得,空忱子身上种种的消息太荒诞了。   人们开始议论, 空忱子究竟是神子还是妖道,大家吵得不可开交,辛离离趁势将司马佑安是被人陷害栽赃, 与无盐一事毫不相干,此乃人祸,非天灾,是世家在这场控盐中所做的手脚说了出去。   就只能你们污蔑我家大郎, 我们就不能将真相告知民众了?别拿民众真当无知傻子。   该说就得说啊。   “世家门阀只手遮天, 连神子空忱子都能陷害, 蒙蔽我们也是轻而易举的。”   “那南市的粮食店不是李家的吗?他家有私盐, 如今也不卖了,我瞧着这消息倒像是真的。”   莲花帮的人们穿梭在人们交谈的身影中, 留下了一句句挑唆的话。   世家看不起皇族, 当然也看不起区区百姓, 但辛离离却太懂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的道理, 纵观历史有多少朝代, 是因为百姓们生存不下来造反成功的。   洛阳城的各种说法沸沸扬扬,被舆论裹挟,爱惜羽毛的世家们,怎能准许自己的形象变成奸佞小人。   什么世家辟谣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有没有的,看实际啊,你说没有,把你们名下的粮食铺子里的盐拿出来卖啊!   世家进退两难,他们若是不拿,坐实了外面的传言,但他们拿了,就破坏了苦心经营的局面,他们必须重新掌控司马冉泽。   可惜,他们没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了,陈柏卓派了一队亲兵延辛离离提供的方位深入,果真在寻到温泉不远处找到了盐湖。   四处包围的高大树木将盐湖遮挡的严严实实,要不是他们接了命令,绝对会原路而返,在砍伐了一株低矮树木后,盐湖向他们露出了洁白的身躯。   它微微泛起波澜的湖面向是在打招呼,而它身旁那一圈厚厚的白晶盐,却让这些士兵们眼都红了。   盐,是盐啊!   他们拿着带来的袋子装了一袋又一袋,直到每个人都拎上了两袋盐,便飞快骑着马赶回了洛阳。   马蹄惊起了青石板上的灰尘,扬了路边人一脸,“赶着投胎呢?”   一辆辆运输用的牛车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空车而出,夜幕十分满载而归,士兵们得了上面的吩咐,在这驻守高喊:“我们找到盐了!”   家家户户点起灯火,透过窗户瞧见一辆辆牛车进城,激动的眼睛都红了,“是盐,是盐,真是盐!”   次日,已经运输回来的盐被以市场公正价卖给了百姓们,虽只有指头大小的盐块,但省着点用足以让他们用上一月之久了。   空忱子是妖道的说法自然无人再提及,他们等待着他创新产盐法。   洛阳就如同指向标,洛阳有盐了,周边州府就像寻着味了,那些藏着盐的商家也敢将盐拿出来卖了,极大缓解了人们需要盐的强烈需求。   盐湖只能解一时之困,改良产盐方法才是根本,因而洛阳短暂的缓解根本没被世家放在心上,官方的盐场里,世家的人已经做好了迎接朝廷派下来让他们提高产盐量的准备了。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肯定只会虚假的恭维,再加卖惨自己真的煎不出太多的盐,是以司马冉泽派出了一队人去查看,日日在盐场转悠,做足了表面功夫。   而被卷入这场盐之争的司马佑安,早以带着辛离离秘密出城,直奔他利用前世记忆,重新选择出的盐场。   两人日夜兼程,辛离离一声苦没说过,紧急时候容不得她矫情,到了盐场,谢烁已经在组织人将沙摊弄平整,一轮又一轮往上浇着盐。   新盐场选在南方的海边,海盐要比井盐产量多,且方便他们这么多人实验。   当然时间过紧,一些更为细致的提高产量的步骤只能待日后有时间再进行细致分析,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提高产量!   这是一片几乎无人的海边,周边礁石林立,那些能清理的东西已经被清理走了,放眼望去,整片海边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网格。   前期的工作打好,后面晒盐就方便多了。   谢烁站在网格间,戴着鹿皮手套蹲下身触摸被海水反复浇灌到的地方有没有变硬,若是能戳出一个坑,那便还要浇灌晾晒。   高傲如他,自司马佑安当上太史令后,便一直请缨在外办差,盐场出现变故,急需改良晒盐法,再发现他离着这片盐场近时,便赶紧飞鸽传信于他,让他赶了过来。   而后辛离离所画图纸一道传来,由他先负责前期的工作,司马佑安和辛离离则快马赶过来。   虽是近两个月司马佑安和谢烁头一次一起共事,但以往默契还在,谢烁人虽傲气,但是有一身真本领的,不然以往怎么镇得住手底下的人。   产盐的沙滩他是严格按照辛离离画上打造的,盐田的形成减少了很多麻烦,可以极快的进入后续工作。   在盐田彻底形成这日,他们开始了工作,首先要趁着海水涨潮将水引入盐田,再关闭进口,将海水留在盐田中。   盐田都是一块一块的网格,他们没有什么工具,只能人为控制网格中的海水量,让他们达到一个平均量,而后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等待。   祈祷着老天爷给力,千万要是艳阳天别下雨,好在一连数日阳光充足,被困在盐田中的海水迅速蒸发着,手指头伸进去再舔一舔,齁咸,但是盐呢?   “呸、呸、呸。”辛离离蹲在盐田边,脑中疯狂想自己的记忆有没有遗漏,她记得就是晒盐啊!怎么晒不出来呢?   原谅她也只是看过旅游记录片,脑中的景象是一堆又一堆白色的盐在盐田上,只需要拿着木板一刮,就能刮出盐来,可是现在盐田里,怎么没有析出结晶来?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洛阳旁的盐湖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害怕将这事搞砸没能改良出更好的产盐法子,届时洛阳妖道的说法又要出现,且也不利于大郎舅父日后对朝臣的把控。   心里存着事,她一连几日都是焦躁的,可偏生只有她自己懂得晒盐,可怎么办啊!   在她身后已经站了许久,却没被她注意到的司马佑安开口道:“离离,走吧,该回去吃饭了,吃饱再想。”   辛离离蹙着眉望着一片盐田,“我不吃了,没胃口。”   他伸手将人带了起来,为她拍了拍裙角沾染的泥土和灰尘,不由分说带着她往回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晒盐不是你一个人的活,我们回去一起想。”   你们连晒盐都不知道,怎么想啊?她是越急,越钻牛角尖,把压力层层往自己身上叠,吃饭的时候也神思不属的。   谢烁给了司马佑安一个询问的眼神,司马佑安回以他会开解。   一顿饭吃完,他带着人回了暂时议事的村屋,问道:“离离,你同我讲讲你理解中的晒盐。”   辛离离却答非所问,询问他要是改良不出产盐的法子来,他会怎么样?   知道她是为他着想,他心头一软,但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确实没有时间去深思他们相互间的小心思,他道:“你不用担心,若是改良的方子想不到,届时舅父也会清理一批煎盐的人,只要好好煎,盐的供应会提上来。”   “那就好。”已经几日没睡好的辛离离,眼底都挂着黑,闻此,心放下了一半,司马佑安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再问,她便如实将自己看到的,和晒盐的原理蒸发结晶讲了。   虽是两个从未听闻的词语,但会练丹药将化学玩明白的司马佑安却是一听便懂了。   他沉思片刻后道:“若按照你所讲,至今盐还未析出,是未达到结晶条件,但海水已经晒了几日,如此,我们再建造个结晶田,将所有晒过的海水引到结晶田中。”   辛离离半张着小嘴,好像也是可以的哦,浓度不够数量凑啊。   说干就干,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盐田,谢烁正背着手立在田边,听闻司马佑安想法,当即也是觉得一妙。   都不用再重新打造个池子,先可着现有的盐田来,他们选了一块最靠里,面积最小的盐田。   阳光下,因盐浓度过高而五彩斑斓海水被慢慢引入结晶田中,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的时候了。   直到有一日清晨,照例去巡视盐田的侍卫惊呼:“你们快来看,结晶田底的是不是盐!?”   辛离离匆匆奔出,身后婢女捧着披风再后面追,“女郎,女郎,海边风大,披上披风。”   司马佑安半路截下,追上已经快跑到结晶田边的辛离离,不顾她的挣扎,将人裹了起来,语气中少见的严厉:“先以照顾自身为准,不急!”   辛离离自觉理亏,只得乖乖被他牵着手往结晶田中而去,已经赶到的谢烁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挑挑眉,随即转头,全当自己没瞧见。   到了结晶田,她送开手飞快跑了过去,果真见田底有一层白色颗粒,捻起一粒,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是盐!”   特制的刮板从结晶田开始往中间刮,所有在盐田工作的人全都过来了,他们将结晶田围住,看着中间慢慢鼓起了一小团白色的盐堆,盐堆最堆越高,最后足到人小腿。   晒盐的法子,成功了!有盐了!   人们欢呼着,辛离离转身朝司马佑安看去,弯成漂亮的月牙眸底铺着浅浅一层水雾,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细碎的光,她朝他扑了过去,“大郎,我们成功了!”   是她忘记了,不管她想出什么主意,最后让那些点子变成实际的都是他啊!   他可是能自己想出木活字印刷的人,区区晒盐,又有何难,她应该再信任他的才是呢!   司马佑安张开手臂,海风吹过他的宽袖,直到宽袖合拢,将人护在了怀中,低声问道:“开心了?”   辛离离点头,眼里亮晶晶的,“开心!”   已经成功通过结晶田析出了盐,就代表方法可行,他们很快就又选出了其他的结晶田,将其余的海水灌入,而后又引入了新的海水到盐田重复操作。   只一块结晶田产出的盐量就足以让人眼热了,都不用去称,用肉眼看,都知道这比煎盐法产盐量高,且比煎盐法更加省时省力,靠的是自然的力量。   也是亏得辛离离知道后世大概是怎么晒盐的,加上有司马佑安的脑子和谢烁的实际操作能力,才能他们直接产出盐来,产量还颇丰。   证明晒盐方法可行,司马佑安本想安排谢烁写折子,又怕他误会,便只得自己着墨,一篇奏折写的公平公正,尤其是谢烁前期的铺垫,他也在折子中夸了。   在折子还在路上,差点被世家拦截的时候,他的密信已经进了宫,被司马冉泽拆开,他看着那产盐数量大笑不止,“善哉!”   “来人传令下去,太史令空忱子成功改良产盐法,赏绢三千匹!”   三千匹布足足拉了十两牛车,以一种夸张的方式夺得了洛阳百姓们的注视,人们纷纷相问:“这是从宫里拉出来的布,给谁的?”   “是空忱子改良出产量更多的晒盐法,陛下赏他的,天啊,我们有盐了,有盐了!”   大家奔走相告,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全洛阳都知道司马佑安晒盐法的成功了。   待辛离离和司马佑安秘密回归洛阳的时候,还能听见街边小巷的谈论声,司马佑安进宫复命,辛离离则直接去了她家酒楼,她在西市和南市的酒楼转了一圈,最后锁定了西市。   西市可谓是鱼龙混杂,在这里讲讲评书话本,想来会有更多人听。   自从被桓之凡摆了一道,给司马佑安安上了妖道的名头,他们却无力反击,只能任由谣言越穿越烈,辛离离就惊醒了,他们也得有能应付这种事的法子。   而后她便想到,她的酒楼可不就是天然的扩散消息的好地方。   如今百姓们生活单调,根本没有娱乐活动,她可以在酒楼摆上桌子椅子,聘个口技师傅来讲故事,肯定有人来捧场。   这第一折 啊,便是空忱子变妖道,好心改良盐法。 第二折 ,谢烁艰难造盐田。   故事么,就是要有连贯性,九曲十八弯,勾着人们天天按时等着听才好。   百姓们喜欢这新奇的方式,辛氏酒楼在西市的分店,天天爆满,全是来听的人,就仿佛听着,他们也跟着学会产盐了。   醒木、小折扇、一壶温水,口技先生登场了,只见他“啪”一声,打了折扇,“上回说到这谢烁造了盐田,可久等不来空忱子,率人去迎,这才知晓,空忱子竟是被那师家给拦下了……”   师家便是世家的隐称,有心人轻易听了出来,谈论声便到处都是。   口技师傅功力了得,一个人生生讲出了群戏的感觉,在讲到久久晒不出盐时,那焦急紧张的气氛,惹得来听的人都不自觉猛灌水。   听到师家又开始施压捣乱时,他们跟着痛骂。   醒木一拍,“只见那盐水下布满着一层白皙的颗粒,不是盐又是何物?竟是成功将盐产了出来!”   “大善!”   所有在听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掌来,顿时一片掌声响起,“好!不愧是空忱子!”   “还有人说他是妖道吗?”   “呸,哪个豚再敢污蔑空忱子是妖道,老子扒了他的皮!”   借由西市跌宕起伏的产盐故事,空忱子之名再一次传遍洛阳,而此故事趣味性颇强,很快便被商人们学了去,《产盐记》就这样被带到了大立朝各地,引起了众多人的追捧。   再没有人敢称司马佑安为妖道,官盐重新上市,全部都是通过晒盐法运过来的盐,且售价比之以往还要便宜。   问就是因为晒盐法产盐多,所以盐价也降低了。   世家的私盐再上市竟也竞争不过官盐了,此时原本负责官盐的盐场,这回知道怕了,他们宴请在他们那里巡察的官员,却没请到一人。   在巡察官员回洛阳次日,司马冉泽便下旨,大立朝全部官盐盐场停业,等待彻底清查。   凡是跟随世家,以各种理由推脱无法产盐者,均以极重的贩卖私盐罪名被关进大牢,盐场顿时空了一半的人,等待着机会向重新往内安插人的世家们却发现盐场不再招人。   新盐场晒盐法的成功,将被推广到各个官盐场,这次的海盐场,均由各地驻军把控,不会再轻易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   太史们忙碌地在各个盐场制定合适的方式晒盐田,晒盐法在轰轰烈烈开展着,这里却没有世家们什么事。   世家门阀庄子里的旧盐场依旧采用煎盐法,自然产量与晒盐法无法比,被官方盐低价冲击,原本价格高的私盐也变得不值钱起来,顿时少了许多收益。   而司马冉泽乘胜追击,他下旨要重新修订《大立法》,但不管新旧律法如何变动,其中有一条一直都是,不许私人拥有盐场,不许私盐流通,违者重罚,流放北方劳役!   黑金石矿同样,只能掌握在朝廷手中,以往从未有人将这条律法当回事。   如今天变了,年轻帝王以雷霆手段派御林军冲了部分世家的庄子,在庄子中发现了盐场,更有甚者庄子里还有一条黑金石矿。   “不尊律法,意欲为何啊。”   按律当流放!   作者有话说:   啊,脑子里就浮现了不该有的:美人泡鲜血浴图。宛如红玛瑙般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流淌下去,直到顺着腹肌隐没不见,他轻轻抬眸向我望来,侧脸上零星几点红,妖异、魅惑。   【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发上来,因为想让你们看作话,和我一起快乐~】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0瓶;羊淅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今国师金安   杀鸡儆猴效果显著, 几个小世家一被流放,族中出色子弟三年内不得入朝为官,家产全部充公, 家族如流行般坠落, 下场之惨烈让人唏嘘。   与此同时,凡是涉及官盐一事的官员,全部一撸再撸,连降两级都是少的,就连出了主意的桓之凡都没能逃过,他与大司农一起因没做好监督之责而险些被贬。   年轻帝王似乎自这一场战役后, 便可以脱离年轻二字,他已成长到足矣让世家们重视他的地步。   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纷纷投向了司马冉泽,成功获得了不错的职位, 而司马冉泽也有了一批支持他的人。   《大立法》修订的如火如荼,可是司马冉泽却并不满足于此,每每想起安儿被唤做妖道,人们要将他赶出洛阳的场景, 他就心如刀割。   今非昔比, 他有能力护住他的安儿了, 他不愿再让安儿躲躲藏藏, 他的安儿就该大放光芒,正大光明站在某些人面前才是!   大朝会上, 司马冉泽百无聊赖的听着他们禀告彻查海边附近庄子, 无人偷偷产盐, 他嗤笑一声, 都已经流放几个小世族了, 谁敢顶风作案, 自是将该拆的东西都拆完了。   临他近的几个朝臣自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一张脸顿时宛如吃了屎,让司马冉泽稍微提了些兴致。   待简单的汇报无人说话之后,司马冉泽坐着了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下面一众朝臣均绷紧了弦,果不其然,他说出了他今日的目的,让他们再次绝的事情无法掌控。   “近日洛阳多有妖道传闻,太史令与孤均不堪受扰,太史令改进产盐之法,又创造出木活字印刷术,甚至在其非官员时,就已在抱朴真道观预言天灾,让整个京口县受益。如此种种孤认为理应为他正名,此还为次,孤欲封他为国师,享超然待遇,位列大司马之上。”   他很少在大朝会上夸奖一个人,如有官职变化,也都是简单两句,可到了司马佑安这,他句句真心,就是要封他为国师!   大司马掌邦政,虽位列一品,实则在三公之上,可谓第一朝臣,如今,却是要比他还高一头,朝臣如何肯干。   以桓家为首的派系是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传闻皆虚,且民众已知晓是误会,臣谏言不可如此。”   “臣附议!”这是夏家的,“国师事关重大,臣认为还需再探讨。”   大司马派系的人出言更为不逊:“大司马有功,为人勤勉方有此职,荣臣斗胆说一句,太史令如何敢与大司马比肩。”   司马冉泽眼眸眯起,像是染了血的唇讥讽翘起,其他人的话他通通不理,专回了这个问题:“那你且告诉孤,大司马有何功劳?是抗击蛮夷时出了力!还是在推广书院时赠了书,亦或是摆平了百姓无盐之事?”   “孤未找他麻烦,你们竟还有脸往他脸上贴金!”   “三朝元老啊!”司马冉泽冷笑出声,“孤看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老眼昏花罢!”   此话诛心,大司马立刻出列跪地,“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司马冉泽:“大司马你可承认你最近政事懈怠,力不从心,未做好本职工作?”   不待大司马婉转承认,也不待他们一派派系的人再开口说话,他直接道:“传令下去,大司马年事已高,孤念其过往功劳,特准他回乡养身!”   这是直接撸了他的官啊。   “陛下!”   他狠狠一甩衣袖,抽出座椅旁的宝剑,从宽椅上走出:“孤不是在同你们商量。”   剑尖垂落在地,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无一人敢动,他将剑架在那大司马的脖颈,稍一用力就能直接将脑袋割下来,“你可愿意回乡养老?赞同封国师一事?”   大司马派系之人急道:“陛下怎能做要挟之事,呃,呃……”   宝剑倏地从他脖子处插入,又轻松拿了出来,司马冉泽垂眼看他倒在地上,身下鲜血漫流,直流到他脚下,他便踩着血又问了一遍,“你可赞同封空忱子为国师?”   大司马:“赞、赞同。”   “很好。”他剑尖右移,不待放到桓家家主身上,他便道:“臣也赞同。”后面陆陆续续没有一个朝臣敢说不赞同。   司马冉泽站在大殿中间,身下是被他踩得零碎的血脚印,他手持宝剑仰天长笑,似是要欢迎司马佑安的到来:“国师之责,沟通天地,非凡人能担此责,空忱子道长掌天文、擅道法、心系万民,特封其为国师,享三公之位,掌太史,可随意出入宫廷。”   群臣道:“恭贺陛下,喜得国师。”   黑色衣袍踏过台阶,最后落于宽椅之上,司马冉泽挥袖:“孤与尔等同喜,来人,传国师!”   “传,国师空忱子觐见!”   “传,国师……”   太史内,一众宦官低眉顺眼在司马佑安面前站了一排,“请国师更衣。”   司马佑安略诧异,舅父并未提前和他商议,他放下手中毛笔,叫了几个太史过来,将工作安排下去,才起身过去。   毕竟,当过一次国师了,所以他没有半分不自在,任由宦官为他穿上舅父特意给他赶制的国师衣裳。   看着他领着在他面前乖得跟幼崽一般的宦官扬长而去,太史们你一嘴,我一言,凑在一起说开了:“这气势,刚才压得我愣是没敢说话。”   “可不是,我还想问问什么情况呢?咱太史令这就变成国师了?那他走了,谁当太史令?”   同伴拿眼神瞟他,“你是不是傻,太史除了空忱子,还有能敢干?”   “谢烁!”   “他产盐一事立了大功后,太史令就再没放他出去,一直将人留在洛阳,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太史令真乃神算。”   “嘘,日后,得改口叫国师了。”   有太史感慨:“我竟只觉得,唯有空忱子配得国师之位。”   “同道中人,我也这般认为。”   “我们都是,走了走了,把手上这点活干完,今儿早点下衙,好回家吹嘘一番,我们可是和国师共事过的人。”   “嘿,希望苟富贵勿相忘啊!”   太史们还不知,国师依旧执掌太史,富不富贵的不好说,但任务肯定少不了。   走在熟悉的路上,饶是司马佑安也会因舅父安排而心神恍惚,前世他被找到后,一塞太史便是五年,而后在十三岁的稚龄,愣是被舅父推为了国师。   若不是为了护他,舅父何尝会被世家控制越疯越彻底,他拖累了舅父,如今,他即将弱冠,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国师了,他们舅甥二人,今生定能得偿所愿。   金銮殿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前世,一步跨过,犹如跨过两世交界,残存的血腥味并没影响他的步伐。   穿着与舅父朝服一样颜色的黑衣,滚边的银色云纹冲淡了衣裳带来的威严,显出他的缥缈仙感。   大立朝以黑色至尊,黑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司马冉泽愿与他的安儿一同分享这滔天权贵。   司马佑安坚定地一步一步从光晕中走出,向着大立朝至高无上的座位走去,离他的舅父越来越近,直至站在百官之前。   宽袖合拢:“臣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短短四字,却掩盖不住司马冉泽激动的情绪,他似是在用这种方式询问:安儿,可喜欢舅父送你的礼物?   司马佑安将大礼施了个彻底:安儿自是十分欣喜。   哈哈哈!司马冉泽畅快了,他目光落在一众面上惊疑不定的大臣脸上,更为愉悦了!   “传孤令,贺国师归位,今日宴请百官,举办庆师宴!”   众臣齐道:“喏。”   不禁将视线落在国师身上,黑色身影从大臣们身边走过时,之前从未关注过司马佑安的他们,就在偷偷看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陛下特意封他为国师?   在看清他的脸时,长安旧部无不吸气,像,太像了!   瞧见他,就仿佛长公主音容笑貌出现在眼前,算算年纪,长公主的那个孩子便如国师一般大。   但可能吗?   长公主的孩子不是个哑巴吗?   他们将窥探的目光放在了桓家家主脸上,其端着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让大家失望转目,实则藏在宽袖中的手已经攥成了拳。   心里更是翻起惊涛骇浪,若他不是,陛下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封他为国师,那般信赖之态,唯有给予亲人。   他没死啊,眸子顿时阴沉下来,曾向太史求过婚期的桓之凡为何不告诉他!   众臣心思各异,一个个用眼神询问:到底是不是?   不过是不是又有何关系,长公主可是死在桓家呐,当年啊,说是桓家走水烧死了长公主,谁信!其子八岁之龄自己走丢,又有谁信!   如今,有热闹看了。   庆师宴举办的十分浩大,可与庆陈柏卓班师回朝一比。   司马冉泽冷冷同那些探究的视线对上,不躲不藏,每每会是他们落了下风,转移了视线,他的舅父不满他看别人,非拉着他喂了他几杯酒。   他便坐在舅父身侧,两人一同窝在宽椅之上,可见司马冉泽对他的宠爱。   有司马冉泽在,无人敢端着酒杯上前搭话,但每每被喂酒,又全是因为舅父,心情畅快,他便由着,很快就有些酒意上头。   “国师小心。”   “安儿,还能走吗?”   “陛下,把他交给我罢。”   司马冉泽犹豫,他想把人留宫中住一晚,身后老宦官猛地咳嗽,今儿已经封国师了,两人还同坐一张椅上,已经够让人惊叹了,不能再吸引目光了。   “扶好他,”将人给了出去,这心里空荡荡的,不行,回去得把儿子抱过来玩,心里想着,他嘴上还嘟囔一句,“酒量也太差了,才几杯就醉了。”   你都给他灌了十几杯了,不少了,他家安儿在家里从不饮酒,陈柏卓将人扶着,醉了酒的司马佑安非常乖顺,不吵不闹,更让陈柏卓心疼了,醉酒了都不敢显露真性情,这得心里多么防备,便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   司马冉泽指着他的背影,问向老宦官:“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宦官也不想理他,哪有那么灌人的,瞧把小殿下喝的,便低着头道:“陛下,夜深了,盈华夫人还等着呢。”   “好好,孤讨人嫌,孤这就走!”   宫外,袁依婉和辛离离一起等着,见陈柏卓扶着换了一身黑衣的司马佑安出来,当即上前。   袁依婉低声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陈柏卓帮着将司马佑安扶到马车上,才说:“陛下今儿高兴。”   将人靠在车壁上,他利索下车,他比司马佑安多了好几坛酒,如今步伐稳健,可见平日酒量好,见夫人想上车照顾,直接将人拦下了,“夫人,为夫还醉着呢,也需要照顾。”   袁依婉瞪他,她还不知道他的酒量吗!   “走了夫人,”半抱着将人带到另一辆马车上,他回头对离离喊,“离离,你照顾大郎,姨夫也有些醉酒,得让你从母照顾着。”   “哎!”辛离离应了,也没多想,三两下爬到马车上了。   等她身影都不见了,袁依婉便狠狠拧了陈柏卓一下,奈何拧到他腱子肉上,反而把她手弄痛了。   陈柏卓赶紧将那人护在手里,“小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处理,夫人你手疼不疼。”   抽手抽了半天没抽出来,马车都动了,袁依婉还能如何,又不能现在跳下马车,气道:“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也得避讳着些,怎么能同乘一辆马车!”   “他俩什么时候没同乘过?”这一反问反倒把袁依婉问住了。   陈柏卓将头枕在她腿上道:“少年情谊,青梅竹马,我瞧着离离对大郎也不像全然没点心思,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就别多管了,女儿大了,留来留去留成愁啊。”   “可,大郎毕竟是……”   “有陛下在呢,我瞧着陛下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想恢复大郎身份了,再说了,还有我在呢,怎么着也是个侯爷,还怕到时候护不住离离,大郎敢欺负他,老子就敢上门将离离抢回家。”   “说什么浑话,大郎哪能做出那种事。”   “对,大郎才不会,离离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陈柏卓!”   辛离离可是不知道她的从母和姨夫差点因为自己的事吵起来,她正吃力照顾司马佑安呢。   因为是来宫门口接人,怕出什么差错,她和从母都没带婢女,此时马车里就她和司马佑安自己。   司马佑安再乖顺听话,醉酒之后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人就变得笨重,她想将人放倒躺一会儿,弄了半天,他还坐着,她累了一身汗出来,索性也不管了,坐着好好的就行。   她捏着他的脸,“国师哎,大郎出息了!”   好像走在了既定的道路上,玉雪团子就这么又成国师了,不过这回是个名正言顺的国师。   “本还想给你庆祝的,弄了好多菜,结果你和姨夫一个喝得烂醉,一个喝得头痛,哎,可惜我的菜。”   “那等明日再给你做,当国师了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可不能再给你喝酒了,把好端端的国师再给喝傻了,嘿,你别说你醉了还挺好玩。”   本就被凉风一吹,有三分清醒的司马佑安靠在墙壁上听着对面之人碎碎念,念得他半睁开了眸子。   巧辛离离一拍手道:“你是国师,日后给你见礼的话,是不是得说些吉利话?”   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做了个行礼的姿势,耳坠晃晃悠悠不知荡进了谁的心间:“国师万福金安?”   心爱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行礼,冲击力是巨大的,至少这一刻司马佑安脑中一声轰鸣,青石板年久失修,坑坑洼洼,马车一个颠簸,他顺着力道往前,与刚起身的辛离离撞到一起。   相互间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迷蒙的眸子与惊慌的视线对上,他伸手撑住身子,挨着她的腰将人禁锢在了怀中。   辛离离抬起两只手支在他胸膛,想将人往后退回车壁上,“大郎?”   随着又一个颠簸,她顺利将人扣回了原位,这回倒是变成她压在他身上,马车不住颠簸,她双手挪动撑在他肩上,想要起身。   双唇近在咫尺,司马佑安微微抬起脸凑了上去,露出舒展的脖颈,和性感的喉结,就那么在她低头时将唇按了上去。   冰凉的带着酒气的唇,和她那软软的红唇碰在了一起,是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作者有话说:   啵啵(听见响了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河 10瓶;忙碌中的陀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好似喜欢他   马车颠簸得愈发频繁, 一个失力让辛离离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就这样碰到了冷冽的唇,酒气迷漫在两人唇舌间, 她杏眼睁得溜圆, 丝毫不知司马佑安在刚刚抬起了脸。   啊,她不小心亲到人了!   胳膊猛地伸直,将人推离开自己,她缩在马车另一角,双手捂着嘴,整个人都要被身上燃起的血气蒸熟了。   万万没想到, 这种极小概率的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睫羽乱颤, 大脑停工已经不知该做什么了。   另一边司马佑安半睁眸子,指间微微抬起,随即酒意上涌陷入睡眠中。   “大、大郎?司马佑安?”   马车已经走出了颠簸路段,一路平稳, 辛离离爬到他身边,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见他没有反应, 是真睡着了,才吐出口气。   吓死她了, 他这要是清醒的, 她就没脸见人了。   刚刚就碰了一下, 他应该不会记得吧?到了府, 她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将人交给他的小厮, 自己一副火急火燎地模样回了房。   身上也沾染了他的酒气, 她让人给自己烧了水,泡进了浴桶中,热气熏染,脑子里轻轻一吻的场景反复上演,她脸颊红了又红。   胸膛里的心脏愉快地跳动,快要蹦出来了,她按在上面,轻轻靠在浴桶壁上,长叹一口气,辛离离啊辛离离,你怎么能下得去嘴。   那可是你从小看到大的玉雪团子啊!   脑里闪过他刚刚性感的一塌糊涂的喉结,她猛地摇了摇头将画面驱散,又不禁想到了他被玉带束着的劲瘦腰身,最后定位在了马车里迷蒙的眸子上。   嘶!   她咬着手指,她在干什么?竟然在觊觎他的□□!拍拍脸蛋让自己精神一下,思想可能会骗自己,但身体是实诚的。   不抵触他的碰触,甚至会因为一个他可能都记不住的吻而害羞欣喜。   她不禁在水中将自己抱起,呢喃出声:“我不会喜欢他吧?”   砰地站起身,浴桶里水花四起,上面漂浮的花瓣惊得四散,水波荡漾直至一片花瓣都没有,清水之下男子的身躯若隐若现,另一边的司马佑安刚刚解了酒气。   他想到昨日马车里的孟浪,不禁以手抵额,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眉心中央,心跳如鼓,吓到她了。   陛下安排过来照料他的小宦官路喜,一进屋便瞧见国师一身白色寝衣坐在床榻上,墨发铺满整个背脊,衣衫袖口垂至肘处,如沾染了人间烟火气的神,不敢再瞧,恭顺道:“国师,陛下传你进宫。”   酒后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知道了。”   他的舅父昨日为了让他顺利当上国师,在大殿之下威胁臣子,还直接让大司马告官回家了,今日少不得得有一番风云。   象征着国师的衣裳已经在昨晚就清洗干净,还熏上了熏香,因尚未弱冠不能带发冠,他索性一头黑发全披散着,被玉扣收拢坠在身后。   辛离离带着自己煮的醒酒汤进来的时候,就被美人穿衣给冲击了,昨日看还不觉得,今日他气势更盛,转过来的时候露出一点锁骨,春光乍泄让人想将他黑衣扒了,看看里面……   嘶,她又在乱想什么有的没的。   完了,她现在已经达到随便看他一眼,就有扒衣裳冲动的地步了,辛离离,你真喜欢上了。   司马佑安看她一张脸表情变幻莫测,也是有些心虚于昨日吻了她,哪里还有刚才要同那些朝臣作对的狠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惹得路喜都偷偷瞧了他一眼。   “辛苦离离早起为我煮汤了,下次不会了。”   他们家人都没有晚起的习惯,打小就做活的人,哪有时间享受被子里的温热,辛离离也不甚在意,将醒酒汤给了他。   然后就耳尖一热,会不会的跟她说什么,她又不是他妻子,瞄着他喝醒酒汤不断滚动的喉结,她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就是说,他有没有点点喜欢她?   自己单相思可有点不好弄啊。   她想的出神,他也刚巧喝完汤,两人异口同声道:“昨日……”   “昨日……”   倏地收了嘴,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昨日马车那一吻,气氛便有些胶着的暧昧。   一个想昨日果然唐突她了,当得好好道歉才是。   一个念完了完了,他竟然记得,她强吻的形象一去不复返了了。   “离离……”   “那个……”   又是一同开口说话,瞧她眼有躲避之意,他心下一沉,却还是带着紧张问道:“可还要回京口县?”   京口县?辛离离才反应过来去京口县做什么,偷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去了,我自己的东西都已经拉回来了,不折腾了。”   算了算了,身边好风景,还是不去当女冠了。   辛离离想尽快结束话题,不能再聊了,再聊难道让她道歉不小心吻了他不成!她还是要点脸的,余光瞧见候在一旁的路喜,赶忙问是不是要上朝。   路喜抬眼瞧了一眼郡主,又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对郡主进院子毫无反应的众下人,进而知道了郡主出入国师院子是常事,便将郡主等级在他心中提了提,用对司马佑安一样恭敬的语气道:“回郡主,今日陛下召国师有事相商,已经快迟了。”   “那你们赶紧走吧,我还做了些小糕点,留着路上吃。”   “喏。”   司马佑安眼神柔和下来,不去当女冠了么,嗯,甚好。   “那我便进宫了。”   “嗯嗯,去吧去吧。”辛离离赶他,然后小跑着离开了,跑回小厨房,她才唏嘘,“辛离离,你可太有出息了。”   她院里有个小厨房,兴致好有了空,她就会在院里给家里人做饭,也不用人帮忙,她将人全打发走了,自己在里面忙碌了起来。   投司马佑安舅舅所好,先整个凉拌土豆丝,天气渐寒,再补点肉,烧个偏甜口的红烧排骨,家里有人给送了一筐鲜虾,弄个虾滑丸子汤。   司马佑安昨日饮了酒,又不胜酒力,今日肯定没什么胃口,她便又给他多炖了一碗莲子素肚汤。   小厨房飘香四里,馋的三郎早早就巴巴过来扒门了,懂事的等辛离离把菜装进食盒让人给送进宫里去,他这才赖皮道:“阿姊,三郎饿了。”   给他先盛了小半碗汤端着,她才对这个每次都能在她做饭准时出现的幼弟道:“去屋里喝。”   三郎眼睛勾着排骨不走,辛离离好气又好笑给他夹了快好咬地塞嘴里,“快去。”   “唔唔。”三郎端着自己的鲜虾汤走得稳当,自己吃饭时不急不缓可见被袁依婉教养得当,他咬着脆骨咯吱咯吱响,看辛离离吃着吃着就愣神,问道,“阿姊,肿了么?”   “没事,汤咸不咸?”   听错了的三郎高喊:“特别鲜!三郎喜欢,阿兄肯定也喜欢,但是阿姊给阿兄多做了一碗莲子汤,三郎没喝到!”   确实是只给炖了一碗,主要莲子不太够,辛离离看着幼弟控诉的眼神,哄道:“回头阿姊给你做拔丝土豆。”   惦记着拔丝土豆,三郎还不忘再争取权益,“阿姊心里只有阿兄,从来没有三郎,三郎好难受,三郎是家里最不受宠的。”   辛离离一听,刚被捅破的心意就跟只扑腾的小鸟一般,把她臊得不行:“怎么这么说,阿姊多疼你。”   “才没有呢,有什么好吃的阿姊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阿兄,阿姊还会接阿兄下衙,可从来都没去书院接过三郎。”   “咳咳,”伸手揉揉三郎的发髻,“那阿姊待你三日后去书院,也给你带吃食可好?但你不能护食,需得和同窗分享。”   “一言为定!”   “好,快吃吧。”   吃完给三郎擦擦嘴,辛离离便坐着马车去了酒肆,重新归拢了菜单,又定了几道新菜,再给西市的分店另招了位口技先生,一忙便是一整天。   回了家,带着从酒楼打包的吃食就直奔从母的屋子。   袁依婉正打算去找她,她那在京口县联系上的闺中密友,这些年一直没断过联系,她娘家有一儿郎,现官居五品,为人温和,性子不错,特意递话来探探底。   她便想着问问离离意见,若是可以,她当真私下不想离离卷入皇权中,哪知她刚一提,辛离离就连连摆手,“我的好从母,你忍心把离离这么嫁出去么。”   “话说,就只有说与我的人家?那大郎年纪比我还大呢,从母且先顾着他去。”   袁依婉点她,“大郎的事,且不用你操心。”   辛离离放下帮从母看的账本,犹犹豫豫的试探,“真没有人家说亲给大郎?”   袁依婉何等精明,几乎辛离离刚一问出口,便洞悉了她的心思,“大郎身份特殊自是没有,便是有,也不是我能做主的,离离……”   到底是没舍得把后面那句,你真要是动了心,从母都未必帮得了你说出口,只道:“他自己有主意呢。”   行吧,看样子那就是没有喽,辛离离抿着唇没让嘴角翘起来,但脚已经不老实地晃起来了,她又问:“那他就没和姨夫、从母说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也算是在洛阳待了一段时日了,他要是喜欢,我还能给他打听打听呀。”   “离离!”   袁依婉刚唤了一声,房门便被敲响打开了,迎着月色,司马佑安带着一身寒霜归来,“如此感兴趣,怎么不当面问我?”   她仰起头看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半答,如被云层遮了一半的山峦,只露出下面给她看,反问:“我喜欢性子开朗的,离离呢?”   四目对视,似有若无的试探互相拉锯,撩人心弦。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心仪于你   夜深霜寒, 金乌似是都受不住寒凉,一日比一日西坠的早,夏日里艳阳天换做现在, 都得打着灯笼才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辛离离便跟着司马佑安身边的路喜小宦官, 一路往凌云台而去,冬日街上冷清,喧嚣声不可闻。   凌云台楼观属九观之一,洛阳城中永宁寺塔为最高建设,屈居于它之二的便是九观,九观众星捧月般伫立在洛阳各个地方, 因其建筑高还有观察之用。   而其中凌云台位于中心,是九观中最早建筑的,登高望远, 洛阳风景人家均可尽收眼底,古时还曾做过点兵台,深得司马冉泽喜爱,如今这座凌云台并外面的西游园, 被其赏给了司马佑安。   国师掌天文历法, 配上凌云台, 真是再合适不过。   西游园从不对外开外, 做为皇家园林,辛离离是第一次来这里, 只见树影幢幢, 路边悬挂着通红的灯笼, 一路通向凌云台, 为她驱散了心中不安。   司马佑安正在其下等她, 若非他身边有着两个红灯笼, 他那一身黑衣都用融入身后黑幕中了。   辛离离轻巧地奔向他,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来凌云台。”   他眸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想与你分享凌云台上美景,便让路喜去接你了。”   我看见好看的东西,便想你,与我同赏,一起喜一起忧。   自互相试探过后,两人一直维持着没有挑明的暧昧状态,好似你喜欢我,我又喜欢你,可谁也没挑破,让人心纠乱颤。   司马佑安朝她伸出手,辛离离看了半晌,以往毫无想法将手放下去,如今却多了点羞涩,到底还是不想露怯,大大方方见手给他了。   他手掌冰凉,如寒夜中的坚冰,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却牢牢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凌云台建造精美,辛离离近距离接触,连连感叹古代工匠技术高超。   两人一路往上走,爬到半道,她已经有些粗喘了,从外面看着高,里面爬起来更费劲啊,好累。   除了风声呜咽,这内里便全然都是她的喘息声,勾得人心痒难耐。   他站在偏高的台阶上,一个巧劲将辛离离带到与他同高的台阶上,道:“累了,可要歇息下?”   辛离离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一歇便没力气了。”   “那我背你?”   她看他,眼里有仿佛知道他意思的了然,却矜持道:“我想与你一同爬上去。”   “好。”   两人慢慢往上而去,直到终到顶,夜晚星辰洒下的星辉铺满凌云台的台面,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刚要和他说句话,向他证明自己有能力与他一同上来,只感觉脚下晃动,整个凌云台都在因风而摇摆。   爬楼梯过程中,虽也听见外面起风了,可哪成想风能大到将凌云台都吹摇晃的地步。   她当即白了脸,“大郎,这楼是不是要塌了啊啊啊。”   如此慌张,便像以往的她自己了,她整个人扒拉在司马佑安的身上,怕得瑟瑟发抖,本来就高,还晃,要人命啊!   也不敢再睁眼,将脸埋在他肩膀处的毛领中,恨不得整个人挂他身上,语气焦灼:“怎么办啊,我们现在下去还赶趟吗?我们先进屋避避风啊!”   心爱的女子投怀送抱,司马佑安拍拍她的发,“且睁眼瞧瞧,凌云台没塌。”   辛离离睁开一只眼往外看去,视线一半被随风而动的毛遮挡,一半落在凌云台上,还真是,虽然晃,但是没塌,那她也白着脸道:“下、下去吧,你要我看的东西,找一天风不大的时候来。”   司马佑安拥着她,用哄小孩的语气道:“离离,你看,它来了。”   被他劝着,她侧过脸,只一眼,便沦陷进去。   星辉下万千人家点亮了烛火,刚开始是零星一点,随即便犹如萤火虫般遍布整个洛阳,微弱却那么有力,在浓墨重彩的黑幕中,硬生生开辟了生的希望。   不同于现代社会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它自有自己的宁静之美。   她赞道:“好美啊。”   仰头看他,却发现他并未看向台外,眼神眷恋到给她一种你在看万千灯火,而我在看你的错觉。   他低声问:“好看吗?”   重重点头:“嗯!”   随即脸色一变,风景再美,也改变不了脚下凌云台在晃的事实,她抓住他披风,语气急促道:“看到了,很喜欢,但我们还是尽快下去吧!”   他手臂用力,将人固定在自己怀里,辛离离脸上一红的同时,便听他道:“凌云台高峻,且经常随风摇动(1),却伫立百年而不倒,自有其精妙之处,不用怕。”   “真、真的?”   “自然,其建造工匠四面每一个木板均称过重量,毫无分差,这才能让凌云台在狂风中摇晃而不倒。”   行,辛离离信了,而后就觉得这个姿势太暧昧了,挣扎两下没出来,便用手推他,也不敢瞧他了,隐隐觉得他今日反常,似是要同她说什么话,小声道:“做什么?平日里,你不是最讲礼的。”   他叹了口气,“遇见你便不想讲礼了。”   辛离离这回脸上红的要滴血,平日里高冷谪仙一般的人,突然软下来同你说情话,这谁顶得住。   她话轻的如羽毛,发着颤:“你先松开我。”   他不动,她又轻轻去拽他的衣袖,语气里带着自己没察觉到的娇嗔,“你不松,我都瞧不见你眼睛了。”   如此,他便松了手,看她退后一步整理自己的衣裙和披风,绯红的脸颊如夜空下最美味的果实,他眸中一沉,为自己脑中刚刚升起不合时宜的露骨画面而羞愧。   两个人的关系便是这样,只要有了微小的改变,便能引起滔天巨浪,向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而去,再也回不去从前。   是他贪心,愈来愈贪。   从不甘于做她阿兄,到如今不耐两人间拉锯,他迫不及待想让她知晓自己心意。   他道:“离离,你我二人似融入这世间,又孤单前行着,我们是这世上的另类,我何其有幸,能收获你这位伙伴,我愿为你保守一辈子秘密,但人心都是贪婪的,我也同样。”   “我不愿与他人分享你的不同,我恶劣的希望你的光彩只在我眼前绽放,我也恐慌,害怕你的出色被人发现,从我身边夺走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虽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只是在陈述她异世而来的不同,但饶是如此,也让辛离离心肝都在颤。   她傻了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看他上前了一步,说道:“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你,这让我按捺不住自己,身体里似是有一只猛兽,时常与理智对冲,扰的我便也明晰了自己的心意。”   是表白吧?这话她怎么接,她没考虑过啊,之前想的全是她主动出击来着!   他伸手捏住了她鲜红的耳尖,引得她身子一颤,杏眸睁得溜圆,瞳孔里的人不断放大,腰肢被他从披风下捞住,刚刚分开的距离再一次近了起来。   清浅的吻落了下来,带着对她的喜爱,夺走了红唇反复摩擦。   乱鼓敲击的心跳声,在两人距离近乎一人的情况下,互相听的真切,只觉得乱着乱着,好像就一致了。   红灯笼在夜空下照耀着,风声都遮盖不住,一白一黑两个人的喘.息声。   冷空气涌进,趴在司马佑安肩头的辛离离,只觉得有些缺氧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了,她这回是真羞得没脸见人了。   悄悄用指腹擦去唇上的水渍和唇边可疑的透明长线,她脸又红了,今儿这脸上的温度想来是降不下去了。   “可还好?”他的声音也不稳,黑色的披风随意地搭在肩头,伸手将她的白色披风给她盖好,又拨弄了一下她白色的狐狸毛领,将毛全捋顺了才平息下妄念。   辛离离咬牙,这种时候,问她什么好不好!就是接了个吻,搞得好像干了点什么似的。   她恶狠狠道:“你快闭嘴吧!”   他却是声音里带着些委屈道:“你还未回答我?”   辛离离一口咬在他肩头,不疼,足以让他感受到,都亲了都亲了,还回答什么!不对,她回答什么?   两个第一次接吻的人都不懂换气,她音调里还带着喘:“你也没问我呀?”   司马佑安沉默下来,而后他微微弯下身子,将唇搁置在她耳畔,说道:“你我非兄妹,如今我已是国师,不日将会恢复身份,我们在一起可好?你别去当女冠,我会同母亲提亲,我们先定亲?”   他嘴里温热的气息全吹在了她耳上,惹得她瑟缩了一下,手抓着他的衣襟都紧了紧。   她的回答,让时间漫长起来,直到她退出他的怀抱,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注视着他,他才感到了紧张,他不能失去她,她宛如刻进了他的生命。   辛离离想怎么就非得要一句承诺呢?她都跟他亲了,要是不喜欢他,还能这么顺从?   是因为从小流浪所以没有安全感?   还是因为前世之痛,痛彻心扉?   他要承诺,那她也要!   她开口:“大郎,我确实喜欢你,你呢?”   眸中阴霾散去,他眼里全是光,“我亦心仪于你,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俯下身,想继续令他心动不能自控的亲吻,她轻轻推他:“冷。”   可不是冷,他们两个如今在凌云台最上面,风极大,吹得灯笼都左摇右晃的,饶是现在被他搞得体热,也挡不住这大风啊。   他眸子一沉,微一用力便将她竖着抱起,她惊呼一声,手都不知该放哪,只得从披风下钻出置于他肩膀上。   凌云台上的房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她后背抵着门被放了下来,黑白两色披风双双落地,黑衣强势挤压她的空间,攻城掠地。   屋内烛火燃烧,腰间一片酥麻,辛离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慢慢开始学着回应,换来更为猛烈的进攻。   有时又偷偷睁眼瞧他,瞧着清隽的人因她气息紊乱,满足地咬咬他。   屋内用来休憩的软塌上倒下两个人,衣衫双双整齐,唯独发髻全乱了,宽袖黑衣覆在白衣上,留恋的不愿离去。   陌生的情绪冲撞在心间,眼神迷离,凭着本能不放那软唇,软唇被他磨得快要出血了,辛离离躲着,撒娇道:“疼了疼了。”   她侧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他一时不察落在上面,两人均是身子一颤,这回可真不成了,不能再继续了!   他喟叹地停下拢住她,连黑色发丝都满足地舒展着。   心里算计着离她十七岁不剩半年,他得开始准备聘礼了,总不好让母亲和叔父为他出,他岂不是空手套白狼,平白得一佳妇。   辛离离轻轻嗓子,窝在他肩膀上道:“就算是成了亲,我的酒楼也是要开的,我还要时不时的出去做菜,你不能拦我。”   “嗯,好,都听你的。”   “我还想住在候府,不想离从母太远。”   司马佑安:“……”   她眼珠子慢慢往他那转,被他的沉默打击到了,委委屈屈哼唧:“我从小就和从母在一起,不想离开她。”   他低声道:“这怕是不行,若住一起,还以为我是入赘的。”   辛离离拿眼睛白他,小声嘟囔:“小表弟都能呢,哎。”   “嗯?”他将人抱起来,揉着她的颈道,“不被母亲管着,你还不开心了?”   她扑过去挂在他脖子上,向着她惦记了许久的喉结轻咬了一下,她当然只是开玩笑罢了,他却身子一僵,哑着声音道:“别闹了。”   作者有话说:   别呀,闹呀!欢迎高考归来的宝贝们!   (1)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 凌云台楼观精巧,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木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 第一百三十章 不愧是国师   “你最近都好忙的, 整日里瞧不见人影,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得不到的时候是宝贝, 得到之后是根草。”   辛离离状似委屈的撒娇, 坐在她身旁的司马佑安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直线上升,那也挡不住她的搞怪。   他道:“我今日早上还同你道别了。”   被捅破话里漏洞的辛离离道:“那你没亲亲我。”   司马佑安微微挑眉,语调转了几个弯:“你要我,亲你?”   被他眸子一盯,辛离离浑身警铃大作, 猛地捂嘴推他,“这是在书房,万一三郎过来讨教被他看见怎么办?他看见了从母必定知晓。”   他倾身在她手指上落了一吻, 顺着她的话道:“给你道歉,最近太忙了没顾得上陪你。”   他这样任她欺负,辛离离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分明就是自己不讲理, 便伸直脖子隔着两人的椅子往他怀里撞去, 闷闷道:“你道什么歉, 是我自己想你了, 所以总想跟在你身边,你不用管我。”   两人如今在司马佑安的书房, 曾经对桌放置的椅子已经被辛离离挪动, 变成并排的了, 司马佑安被她说的, 人软得一塌糊涂, 伸手将人捞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刚刚互相表明心迹不久, 就如同夏日般绚烂的花朵般,各自都想让对方为自己驻足,吸引他的全部目光,时时刻刻与对方黏在一起。   奈何两人一个比一个忙,临近年关,辛离离的酒楼得准备新年活动,司马佑安则要同舅父一起,对岁末考核的官员把关,还要趁机将博晋书院的学子们安置在朝堂中。   因而每每总是早上见一面,临近宵禁再见一面,这般轻飘飘如同隔靴搔痒的见面,反倒勾得人心底愈发悸动,更想对方了。   辛离离将脸蛋挤在他胸膛上,两人谁也没说话,互相抱着对方,思念已经诉说完毕,便不能再打扰他办公了。   她可是听说宫里的陛下,恨不得将司马佑安栓在自己腰上,时常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要和国师同吃同住,均被国师拒绝了,哼,她自己一个人都看不过来他,又有人和她抢,若是耽搁了公事,她日后想见人都见不着。   哎,还得时时刻刻在家人们面前遮掩,司马佑安是想尽快同从母讲两人在一起的事,但她尚没有做好准备,总觉得过于让人害羞了。   “阿兄、阿姊,三郎和阿褚从书院回来啦!三郎要吃土豆泥,阿褚要吃肉!”   三郎尖细的声音老远就从院里传来,辛离离吓得要蹿回去,直接磕到了椅子扶手上,当即嘶了一声,眼里含着泪。   司马佑安紧跟着她站起身,椅子向后发出巨大的滋啦声,“慢着些,院里的人我都吩咐过了,三郎来会拦住他的,磕哪了?”   他修长的手覆在她揉腿的手上,额上都跟着着急出了层细密的汗,气她反应大,他们两个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又气她不爱惜身体。   “磕得厉害吗?出血了?我看看。”   话音刚落,他自己关心占据上风没察觉到话里问题,辛离离却红着脸将手给抽了出来,磕磕巴巴道:“你看看?”   随着她抽走,他的手没有阻碍落于她的腿上,冰凉修长的手掌盖在她磕碰的地方轻轻揉着,被她一点,动作迟疑变缓。   手下软肉填充在他掌心,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妥,这个位置是她的大腿,而她因为站不稳,所以是半坐在书桌上的,如今两人的姿势已不是一句暧昧能概括。   他沉默,她笑弯了眼,伸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腿蹭他,打趣道:“你喜欢我胖还是喜欢我瘦?要不要亲自脱了看看?”   “辛离离!”他手下用力,为她揉淤血,听她疼地求饶,心尖发颤,不敢看她,收回手道,“是我孟浪,你且坐好了。”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拎过椅子放在书桌对面,赶在房门被推开前,将人抱了过去。   等慕容褚故意带着三郎冲进来时,就见两人坐在书桌前,一人面前摊着一本书,可各自耳朵都是红的。   他琥珀色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游走,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不待他试探什么,三郎已经奔了过去,挤在辛离离的椅子上,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阿姊,三郎饿。”   辛家特有的撒娇大法——三郎跟辛离离学的。   辛离离清清喉咙,对面的司马佑安已经冷冰冰看了过来:“坐好了,既已去了书院,怎可如此同阿姊说话。”   若论三郎在家最怕谁,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反而是司马佑安,他小嘴撇撇,嘀咕道:“阿姊还这么跟你撒娇呢。”   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辛离离一把捂住三郎的嘴,“好了好了,阿姊给你做土豆泥,跟阿姊说同窗喜欢阿姊做的饭吗?你可有分享给他们。”   慕容褚闻言当即嗤了一声,“他同窗何止是喜欢,都抢走了,你家弟弟简直就是个傻的,自己饿了几天肚子,最后受不了跑过来蹭我吃的,我才知晓。”   这回司马佑安都放下了刚刚执起装模作样的书,“怎么回事?书院有人欺负你?”   三郎虽小,却也要面子,恶狠狠瞪了慕容褚一眼,都说好了不告诉家里人的,怎么全抖落出来了,他声若蚊蝇道:“三郎也没饿着,书院里有个漂亮阿姊见到三郎会给好吃的。”   漂亮阿姊肯定就是辛十一娘了,她在书院算得上是最努力的一批人,头悬梁锥刺股都不为过,如今已经通过考核,过了年,她就会进宫到盈华夫人身边当女官。   因有她的成功,博晋书院没少招收女学子,连一些在家里不受重视的世家庶女都纷纷报了名,只盼第二批进宫名额。   许是因为无法控制博晋书院招生,所以在其召开启蒙小班时,世家们也塞了不少人进去,都不用猜,肯定是他们欺负三郎了。   辛离离已经开始生气了,博晋书院采取每月旬上课十五天,休息三天的做法,她可等不了三日后再为三郎出气了,问道:“都谁抢你吃的?”   三郎支支吾吾不敢说,慕容褚可不怕,他都打听清楚了,当即冷哼一声道:“李家、桓家、张家还有个白家,除了桓家那个是庶子,剩下的都是嫡子。”   听到桓家,司马佑安和辛离离一齐皱了眉,桓家嫡系不丰,不然也轮不到桓之凡上位,怎么,大的惹不过他们,小的就敢欺负他们家弟弟了?   慕容褚在书院不能明着出手,不然很容易上升成蛮夷和大立的矛盾,不然他早就将那几人揍一顿了。   辛离离摸着自家三郎的发髻,许是被家里人保护太好,他出生后家里条件也好了,没吃过苦,性子不那么坚毅,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这可不行,得掰掰。   但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她这时感谢自己是个女子身份了,管不了孩子的家长们自有司马佑安和姨夫给三郎出气,那她就直指目标好了。   她当即就派人去酒楼,让他们各做四份菜送给那几家去,去的时候敲锣打鼓,吸引了不少百姓跟着。   到了人家门口,也不去侧门,就在非重要事情不开的正门前扯着嗓子喊:“我家郡主给送吃食了,咱家郎君们喜欢酒楼饭,盼着郎君吃饱了肚子,万莫要再跟家中幼儿争抢!”   一连喊了三遍,大门不开,他们直接将食盒放在地上扬长而去。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啥子意思?”   “这还听不出来,肯定是他们家儿郎欺负人家郡主弟弟,人家给出头来了呗。”   “多新鲜,就为几口吃的,抢人家的饭?”   “也不能这么说,辛氏酒楼的饭确实是洛阳头一份。”   这临近年关,本来街上采买的人就多,这点火星便越少越厉害,不出片刻整个洛阳都知道了,不光知道,他们连谁家的谁在洛阳博晋书院进学都搞清楚了。   那四家都算是洛阳有头有脸的世家了,如此只好恨恨从偏门出来,将门口的食盒拎了进去。   辛离离还多聘个口技师傅,雇人写话本子,将校园恶霸写得面目可憎,可把家里有娃娃的人心疼坏了。   世家们不是要脸吗?那她就把他们的脸扔到地上踩一踩!   家中儿郎挨没挨打不知道了,但有人来上门赔罪了。   所有赔罪之人,都没能踏进侯府一步,这事辛离离自然暗地里同从母和姨夫讲了,不说袁依婉当天就抱着三郎同他学了一篇若是受欺负,当如何做的书,姨夫也从第二日开始加强了对三郎学武的锻炼。   自古祸不及妻儿,欺负三郎正正好戳陈柏卓肺管子上了,当他的莲花帮是吃素的吗?   这个年,谁都别想好过!   四家遍布洛阳的商铺,尤其是那四个欺负三郎孩子父母的商铺,均受到了莲花帮的打压,本来过年之际正是大赚特赚的,如今,别说赚了,丁点都收不回来。   各家暗恨,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这还不算,司马佑安正仅有国师之名,需得让朝臣们臣服,借着此事他断言,明年三月以龙虎山为中心,方圆百里地龙翻身。   弱冠之龄,当为分水岭,前世在他弱冠前后,大立朝天灾人祸不断,显得以前的寒潮都是小打小闹,地龙翻身、南方大旱、大涝疫病、北方鲜卑、藩王造反。   若是熟知剧情的辛离离来说,那这些都是剧情给男主设置的功劳点啊。   但如今,又被贬的桓之凡已经够不到朝堂上争吵的国家大事了,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自然彰显不了男主的风采。   前世因道观覆灭,人们惊恐,谣言愈演愈烈,今世,司马佑安早早预言,便能早做防备。   朝臣们自然是不信的,更多的是以为司马佑安想坐牢自己国师之位,对他的预言嗤之以鼻,别开玩笑了,地龙翻身你怎么可能预言的出来。   但司马冉泽和辛离离却是信的!   此事,司马佑安直接谏言由那四家在朝堂上的最高官员负责,经他占卜结果,这四家是最适合负责此事的,这一出可让四家脸都绿了。   别管你们信不信,都给你们处理,真要是地龙翻身,都早给你预言你要是没做好准备,就是你不负责任。   你要是做足了准备地龙却没有来,浪费人力物力,反正左右都是吃力不讨好!   明着给你设坑,你也得跳,这个时候可就没有世家会出手帮忙了,一个个明哲保身的很,就算是姻亲,也得先维持着自家的光鲜。   四家憋屈,可年轻帝王却以临近年关,让百姓过个好年,年后再将国师占卜结果告知百姓为由不让消息外传。   如此苦的就是那四家了,夜里可谓是辗转反侧,恨不能将那得罪了侯府的小子拎过来再打一顿,白天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上衙。   朝堂之上,桓家家主看向司马佑安的眸光也愈发不善,某一日大朝会结束,他主动接近司马佑安,状似感慨:“国师长得颇像我一个故人。”   司马佑安和其并排而走,闻言抬头看了眼阴沉欲下雪的天,意有所指道:“此话我已听过许多遍。”   “那国师是吗?”   他缓缓侧头,黑色宽袖迎风鼓动:“你觉得是我便是。”   竟没有否认!   桓家家主拱手:“国师慢走。”   司马佑安眼眸迷起时,与司马冉泽的眼一模一样,他道:“地龙翻身之事,劳烦了。”   黑色玄衣渐行渐远,桓家家主回了府,不待那惹了事的桓家庶子父母请罪,让人直接将桓之凡叫进了书房。   当晚,桓之凡脸颊顶着一个巴掌印回去了,惊得萧楣儿派贴身婢女打探消息,而后封住了自己嫁妆。   年前,朝廷向百姓卖了便宜的媒,家家又有留下的存粮,还有土豆果腹,这个年百姓们过的有盼头。   然而过了二月十五,朝廷邸报就公布了三月地龙翻身之事,龙虎山又离洛阳最近,大家总要谈论一二,到底是不是真的。   地震肯定是真的,辛离离就起了在酒楼宣传地震防灾注意事项的心思。   这活别人还真整不来,她只能搜肠刮肚,想起来什么地震的时候要在空旷地方、地震还会有余震、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水要烧热了喝,诸如此类的东西。   但也足够了,她把其编成了地龙翻身幼女寻亲的故事,通过这种方式给百姓们普及一下地震的危害。   有酒楼这般宣传,百姓们心里也打鼓,不会是真的吧?既是国师预测,他们还是准备准备。   而四家领了差事的,见陛下根本不理他们,则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号召百姓存粮备物资,还在庄子上备足了粮食。   如此,三月的上巳节洛阳一片安静,龙虎观上所有道长们全部下山,被洛阳城百姓们积极迎了进来讨论道法,洛阳家家晚间睡觉穿好衣裳,行囊就放在手边。   如此一日又一日的过去,龙虎山没有半点动静,人们都觉得不会地龙翻身了,差点松懈,三月十五这一日,轰隆一声,龙虎山塌了!   “地龙翻身了!”   “快跑!”   洛阳受到波及,房屋塌了的人们,拿着冲出来时整理好的行李住进了朝廷给划出来的空院子,三两堆媒燃烧着,还有世家施舍的粮食,给了众人夜晚的温暖。   连着三日,为防止余震,大家没有进屋睡觉,都待在外面凑成一堆取暖,果然,酒楼讲的故事是真的,十多次余震过后,众人都麻木了。   他们开始收拾塌了的屋子,医馆里到处都是不信邪留在家中结果被砸,让人救出来的伤患。   御林军则身负职责,一路向龙虎山前行,在看见横贯在他们面前的深沟时,无不惊骇,急忙赶回洛阳回禀。   是以,大家都知道了,国师算无遗漏,救了他们的命啊。   此时国师正同年轻帝王一起于凌云台四望,虽建筑多有受损,但大部分人都没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司马冉泽最为开怀,只此地龙翻身一战,他的安儿便是大立再无人可撼动的国师,他拍着手下墙砖道:“如此功绩,安儿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司马佑安目光定在一片建词坊间,那是洛阳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辛离离便整日在那忙着救治施粮。   他道:“那日后陛下便赏我一道旨意罢。”   没唤舅父,便是要以君臣相称,讨要旨意。   司马冉泽道:“这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我好好捋了捋后续的情节,虽然没有多少了,但是短时间内不会那么快完结,安心安心,谢谢你们等待,么么   【感觉这本写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摸摸这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刺杀和暴露   此番地震受伤者达到了立朝历史上受伤人数最低的一次, 辛离离宣传的地震急救小知识也非常有用,起初人们根本不相信,在酒楼里口技先生表演的地龙翻身救母小故事里面说的东西是有用的。   直到有人悲痛之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试, 连连敲击家中屋木, 结果这一试竟然收到了内里传来的声音。   周围百姓纷纷前来帮忙,成功将原本不知道困在哪里的人救了上来,大家才后反应过来,里面说的竟然是真的!   一口口煮热水的大锅立了起来,故事里说了,地龙翻身脏东西都会跑出来, 这个时候需得煮热水杀死它们。   “郡主在建词坊施面疙瘩啦,国师也在,大家快拿着碗去排队!”   一群人呼啦啦起身奔赴建词坊, 他们想在冬日寒冷之时喝上一碗,郡主真心为他们熬煮的面疙瘩,而不是去领一个瞧不起他们,仿佛他们多吃一口就是豚的冷冰冰饼子。   世家们虽在此次地震中立了功, 但百姓们却无一没有念着国师和郡主的好, 反倒将他们自己光环降到了最低。   可谓是吃力不讨好。   桓家自然也有施饼摊子, 但这里的摊子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盖因要领到桓家的饼子,需得着整洁的衣裳, 脚下不能有泥, 方可接近。   可这经历了地龙翻身的人, 哪个不是还身处余震中, 不敢回家的可怜人, 怎么可能有条件收拾自己, 若是有那样的条件,也不会来领饼子了。   也只能说世家的傲慢和高高在上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施饼摊子旁边有小孩子盯着饼子流口水,桓之凡只冷冷瞥了一眼,便当做没有看见般抬步走向建词坊。   那披着黑色绣金线披风的男子眉如远山,浑身冷若冰封,可抵挡不住源源不断围在他身边的人,他们虔诚的感谢着国师的预言,让他们没有在睡梦中死在地龙翻身之时。   一碗碗热腾腾的面疙瘩盛了出来,氤氲的热气遮住了他的身影,但桓之凡好似有所感,对面之人也在看他。   可是,如今他是被民爱戴的国师,而他是却是被降职的普通官员。   心里的不甘与嫉妒啃食着他的心,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来到了洛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转身而走,想起了大伯重重打在他脸上的巴掌,想起了自己的种种不如意,他最终踏入了父亲的院子。   自他想要得到大伯培养后,他就再没讨好过父亲,每每向父亲说着软话,都会让他忆起幼时因为庶子身份,被受欺凌的自己。   寒冷冬日,院中桓辉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衣衫大敞露出里面瘦削的胸膛,他浑身都是粉白的,正挥毫泼墨画着美人图。   美人善舞,却在严寒只能赤着脚在雪地里翩翩起舞,冻得两只脚通红不敢停。   这是桓辉友人赠送给他的舞姬,大立朝确有友人间互相赠送小妾的风气,桓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院中还有乐姬等数十位姬妾。   而在他身边桓之凡的母亲正抚琴相伴,红梅点点在二人身边,当真是一副才子佳人美景图。   他的到来,惊扰了枝头鸟儿,似是闯进了什么仙境,与里面的人格格不入。   失了兴致,桓辉挥手让舞姬下去,舞姬扶身而走,眼里满是庆幸,再多跳一会儿,她的脚就不能要了。   桓之凡的母亲虽为妾,却也是家道中落导致的,她是桓辉心上的白月光,从不限制桓辉玩乐,桓辉早已离不开她了。   此时她笑着将儿子拉了过来,柔声道:“凡儿,怎的今日突然过来,家里不是在施饼吗?”   桓之凡却冷着一张脸,问道:“父亲怎还再吃五石散,不是告知过父亲,这东西不能吃吗?”   纵使喜爱桓之凡,桓辉也向来都是被捧着的,闻言当即沉了脸:“世家哪次聚会不吃五石散,休得胡言!可还记得我是你父亲!”   桓母叶氏拍了拍桓辉,又给桓之凡使了个眼色,“好了辉郎,凡儿平白无故被降职,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的,我们进屋谈,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哼!”桓辉大力甩着宽袖进了屋。   “母亲!”桓之凡压低声音跟在桓母叶氏身后道,“你得管管他,那五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分伤身体!”   叶氏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可这一眼看的桓之凡心惊,又似回到了幼时母亲将他扔在冷水中浸泡,迎来高热她好将父亲唤过来的日子。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顺从地跪在了蒲团上。   如今洛阳几乎家家都用了桌椅,可世家还一如既往不愿意改变。   他这一跪可是唬到了两人,叶氏眼梢挑起,“何事?”   “父亲和母亲可有听过国师之名?”   桓辉身在官场,自然消息更为灵通,他道:“自是知晓,若非是他,长兄也不必如此为难,家中三个庄子的盐场均停止产盐了,如今地龙翻身,又出了不少粮食,你说此何意?”   桓之凡十分艰难道:“父亲可有见过国师面貌?”   “这倒是没有,我不信道,直说便是,少绕弯子。”   桓之凡低垂着头,一口牙快要咬碎了:“国师他,长相颇似十多年前的阿兄,儿调查过了,国师曾口不能言,也并非侯爷夫人亲子,乃是路上捡来养的养子。”   为桓辉锤肩的叶氏停下了手,夫妻俩如雕塑般,过了半晌才消化了他的话,桓辉猛地站起身,“我去寻长兄!”   寒风从未关上的房门外吹入,吹得母子两人浑身冰凉,叶氏开口道:“我不欲知晓你是何时知晓他的身份的,你只需知道有他在,我们母子俩没有活路。”   她站起身,脸上已没有了面对夫君的甜美柔顺,她回屋秘密拿出一块玉佩,递到桓之凡面前,说道:“这枚玉佩可以支配我养的部曲,且不会查到我们身上,动作小心些,务必要他性命!”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你们再来猜猜我们大郎,会管陛下要什么旨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国师受伤了   “国师受伤了!掉进地缝中了!”   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正分发面疙瘩的辛离离脸刷得白了:“什么?”   周围吵吵嚷嚷全是谈论这件事的人,“国师前往龙虎山勘察,不知怎的, 突然滑落地缝, 如今生死不知……”   “天啊,国师怎么也会受伤……”   国师怎么就不会受伤了,国师也是血肉之躯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之前就觉得司马佑安预测了地龙翻身后,百姓们将他捧的太高,过于神化,需知这回地龙翻身预测准确, 更大程度依赖于他前世经历,天象千变万化,他怎么就不会有失误的时候。   届时, 百姓无法接受他的失败,只怕所有反噬也是巨大的,之前寻盐一事可见一般。   她本就提心吊胆,这回倒是不用破局了, 百姓们眼中的神子, 万物不能的国师受伤了!   可她宁愿不用这样的方式, 也希望他健健康康, 她扔下手中东西,交代一声:“你们继续, 来人, 回府!”   若不是建词坊离家太远, 她恨不得拎着裙子飞奔而去, 掀开车帘, 几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国师受伤的事。   她喝道:“再快些。”   “喏!”   “等等, 将马车靠边停,”她真是急糊涂了,司马佑安受伤后,是回府了还是进宫了?“先去问问国师如今再何处休养!”   “喏。”   片刻后,“郡主,国师受伤后回侯府了。”   “回府!”   既然回府了,那想来伤得应该不重吧,若是严重,陛下一定不会让他离宫的。   到了家,她几乎是跳下马车的,吓得旁边的婢女在她身后高呼:“郡主,等等。”   侯府内所有下人几乎都是急切的,每一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一盆盆血水从司马佑安的院子里往外断,辛离离的心都要停了。   “可叫了医者?”   “回郡主,太医令到了,刚给国师看完伤,夫人正陪着给太史令给国师煮药。”   那就好那就好,太医令可是大立医术最高明者了,她不待路喜开门,自己直接将房门打开冲了进去,问道:“大郎伤得怎么样?”   无人回答她,司马佑安不喜小厮和宦官贴身照顾,因此此时屋里除了他没别的人,路喜更是不敢进屋,只贴心地将门重新关上了。   屋内血腥味刺鼻,她用袖子掩面,眼睛里立刻就涌上了一层雾气,这得伤得多重啊!   急不可耐地奔向床榻,脚下一拌,直往床榻边缘磕去,疼痛并未传来,一只冰凉的手扶住了她,“慢慢走,我没事。”   辛离离愣愣抬头看他,他黑发披散下来,脸有些白,看着羸弱不堪,犹如被折辱过的一般,让人心悸。   见人还清醒着,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白色里衣上没有任何血迹,她上手碰去,“你伤哪了?外面都传你掉进地缝中了,可吓死我了。”   整齐的里衣被她弄的凌乱,他轻巧地握住她的手,将人扶好坐在床榻边缘,“我并未真的掉进地缝中,只是扭伤了右臂。”   右臂?辛离离看向一直垂在身侧,自她过来就没有用力的手臂,这才后怕地坐好了,“怎么回事啊?”   司马佑安伸出左手插进她的指间,指腹揉着她手上的软肉,道:“有人安排部曲刺杀我,被御林军提前发现,我们引他们去了龙虎山,那里地形险峻,又刚刚地龙翻身过,除了去那勘探过的御林军,普通人去了必迷路。”   “利用地型差异,引他们出手,而后我便装做受伤的模样,由御林军背了回来,吓到你了。”   她问:“那些血?”   “都是鸡血罢了,给他们做做样子。”   辛离离眼里的雾气已是越积越多,他说的轻巧,想必当时情况凶险万分,不然他胳膊是怎么扭伤的。   她轻声道:“知道是谁吗?桓家?”   司马佑安沉默,他确定辛离离是从后世而归,但她对他与桓家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有些时候不能细想。   只是道:“这些部曲身上并未佩戴标识,不能肯定就是桓家,但就算是,应也不是桓家家主下的令。”   有人暗地里搞鬼,那肯定是桓之凡了,辛离离咬着下唇,脸上奶凶奶凶的,男主光环都快失去了,他怎么还在蹦跶。   她是不知自己这副为他生气的模样,有多戳他心窝,清冷的气息盖下,他给了她一个浅尝截止的吻。   两人分开,面色均带薄红,气氛正好,司马佑安正想趁虚弱,争得她同意与母亲所说二人之事,房门便被打开了。   倏地收回各自的手,辛离离几乎是从床榻上弹起来,站在一边。   平日里两人就很亲密,辛离离什么时候考虑过男女大防,若是以往的她不一屁股坐在他床榻上逼他喝药都不是辛离离。   此地无银三百两。   袁依婉瞟了两人一眼,全当自己没有发现,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受不住了,过来同她摊牌。   她脚步上前,将窗户打开,散散屋中的血腥气,说道:“为了让大郎你的伤势表现的严重,太医令暂且不能离府,我将人安排在了你院里偏房,并让路喜回宫去向陛下禀告你的伤势了。”   “他也是个妙人,一路哭着去的宫里,还说要将整个太医请过来给你看伤。”   司马冉泽特意给他挑的人,确实很机灵,司马佑安道:“多谢母亲操劳。”   袁依婉怜惜的看着床榻上,受了寒凉的养子,气他不爱惜身子,便不得不训斥他一二,“再如何,也不该以身犯险才是,我常说离离是个小豚,你也不遑多让!”   是亲近的人,才会关心他,训斥他,司马佑安不仅没有年轻人被长辈训斥的不甘心理,反而十分受用,他道:“儿谨记。”   “你啊你啊!”说着,她又看向旁边努力试图让自己成为空气的辛离离,“还有你,一个两个不让我省心!”   “好了,如今大郎重伤,需得在家养病,离离你便不要去施食了,在家照顾大郎,我也让你姨夫去替大郎给陛下告假了,他最近不能上朝。”   “甭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大郎,最后一次。”   司马佑安郑重承诺:“母亲放心。”   袁依婉看了两人一眼,将房间让给他们,又叮嘱了院里人不要打扰,这才开始准备回复各家打探消息的帖子。   是的,国师病重,我已哭成泪人,实在无力招待各位。   对,地龙翻身导致龙虎山地形地貌改变,他不小心跌落地缝,受了重伤!   如今人还昏迷不醒,不知该如何示好。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国师真病危了?”   “你没瞧见从侯府出来的那位,日常跟在国师身边服侍的宦官,一路哭着进的宫?”   “据说侯府里面全是血腥味,侯爷归家大发雷霆。”   “陛下派的太医令都住在侯府了。”   宫里司马冉泽来回踱步,“他当真没有事?”   路喜已经被派给司马佑安,那便是他的人,只听他一人话,跪地道:“国师让奴禀告陛下安然无恙。”   “那就是到底受伤了!”司马冉泽按着太阳穴,眼尾渐渐逼上殷红,咬牙切齿道,“伤得重吗?”   “回陛下,国师确实掉进地缝中,幸周围人保护得当,仅受惊受寒,伤了手臂,性命无忧。”   竟如此凶险!司马佑安头痛欲裂,“所有行刺之人一个活口不留!”   事发突然,被不怀好意的部曲尾随,司马佑安当机立断,将计就计,尚且来不及和司马冉泽商量,但他相信舅父能懂他的意思。   国师之名太盛,世家处处提防,反而不好让两人定下的政策施展,如今国师性命垂危,正是好时机。   可司马冉泽也如袁依婉那般,率先考虑的是他的身体!什么计谋,能有他重要么!胆敢刺杀他之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贝猜圣旨是求婚~nonono~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陛下的狠厉   没有了司马佑安的牵扯, 司马冉泽就如同一匹脱缰野马,愤怒与后怕让他浑身颤栗,而后毫不犹豫逼迫世家还田交税。   世家良田千千亩, 又因战乱南下等原因, 收拢了大量平民在庄子中,这些平民无一不是黑户,只能靠着庄子做活。   而为了巩固皇权,不与世家为难,朝廷曾免除世家的赋税徭役,还颁布了荒田开垦便有主的政策, 反倒让世家的庄子越来越多。   庄子相当于小型武器库,它可以储存粮食,当然也可以储存武器, 若是世家想反,庄子便是他们的后期粮草保障地。   是以,务必要遏制他们的发展。原本他和司马佑安商量,用缓和的三长制来慢慢削弱世家手中权利, 让百姓三十一户, 百户共籍, 手握权利, 与世家产生内部分裂。   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三年、五年、十年?他等不及了, 他的安儿如今还受着伤养病, 这些世家之人凭甚可以在大朝会上气定神闲, 甚至隐隐开怀于安儿“垂危”!   所以他直接下旨, 他要统计世家瞒报之地、隐匿之人, 割地给百姓、重新立税, 日后,世家除了固定田亩数量免税,剩下土地与普通百姓一样,都要交税!   统计之后若发现再有瞒报,重罚!   这一道旨意激起千层浪,世家怎会轻易妥协,朝堂之上争吵不休,私下姻亲联合不断,有桓家在内的四大家族,更是率先统一了战线,甚至在朝堂上公然威胁帝王。   “陛下!此举有违古制!”   司马冉泽头疾重犯,脾气不好,眼尾嫣红妖异,吐出的话更是令人预想不到:“跟孤讲规矩?孤就是规矩,待孤百年之后,孤的规矩就是古制!”   那便只能请帝王看看他们的能力了,“陛下,臣等身体孱弱,恐无法施行陛下政策,请陛下择人另选!”   他们纷纷告假,整个朝堂空了百分之八十的位置,所有政务全部停摆,甚至各地州府都有不断告假官员,可见世家繁茂。   “哈哈哈哈,”司马冉泽在寝殿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们竟认为这样可以逼孤?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笑够之后,他倏地停了下来,“传孤令,特许博晋书院学子,入朝体验。”   一个冬天过去,各地书院已经率先将一批才识能力俱全,只差出身的学子送进了博晋书院,他们在地龙翻身之时,就跟着司马佑安处理事务,已经隐隐窥见朝堂波云诡谲的一角。   这一批将近两千人的学子,选心性最为坚韧者八百人入洛阳官场,补充在各个缺人的角落,其余之人,分散至家乡各地,领着圣旨,占了那些告假官员的位置。   而原本在朝堂之上为官的寒门官员们,纷纷被提拔,横跨两三级,更甚者跨越四级坚任了上司们的职务。   司马冉泽没有承诺,但他们隐隐获悉,只要活干得漂亮,原本位置的官员再想回来,只怕就难了,说不定,他们能借此机会成功顶替。   整个大立朝现在就如同佝偻着身子艰难拖拽身上杂物前行的老者,已经不能再坏了,还怕什么呢?   日日被司马佑安念,司马冉泽只需要做到一点,不伤及百姓利益即可。   而直面百姓的,不是洛阳高官,反而是博晋书院补充进去的,最低等的官员,以及他们手下的吏们!   只要百姓们生活不变,上面局势再如何动荡都没有关系!   世家们坐不坐得住,是不是要伸手搅乱粮价,都不在司马冉泽的考虑之内,因为他不会给世家这种机会,他要让世家没有精力考虑其他。   他将原本驻守在北方的军队,撤了一支归洛阳,又下旨将测绘之事交给了陈柏卓。   御林军真是承担了不少原本不该承担的任务,可他们摩拳擦掌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他们都知道,这是好事啊,陛下要将田地分给普通百姓,谁是普通百姓?他们就是啊!   他们的亲人、好友、邻居,都是!   世家之多、庄子之繁、平民之密,都出乎了陈柏卓的想象,所有世家都在等待,朝廷需立威,那便拿桓家开刀吧。   既胆敢伤了司马佑安,那就得坐好了第一个流血的准备。   杀过蛮夷的士兵们包围了一个个庄子,不等通报,直接强闯进去,丈量的丈量,统计的统计,至于你问合不合规?不好意思,圣旨已下,陈柏卓也通知了桓家,你们装着清高无视的样子,那就别怪他们了。   山林、田地、温泉,直让士兵们眼都看不过来,世家之富,超出想象。   部曲造反?啊,不对,桓家说,是部曲不堪军队侮辱,跟士兵打仗,跟桓家没有关系。   陈柏卓表示,既然违抗圣旨,杀便是!   庄子里血流成河,外面的人噤若寒蝉,你以为统计完就结束了?   每一个世家枝繁叶茂,都会出那么一两个,这样说可能太少了,至少数十人数百人的纨绔子弟,他们做着抢占良田、妇女,挤压商人的恶心事,却能凭借背后家族而什么后果都不需要承担。   这些蛀虫,司马冉泽将凡是涉及人命的,通通派人暗杀了,他没走正轨的程序,毕竟原本应负责审讯查案的官员告假了。   今天李家一位子弟死在了赌场,明天沈家郎君死在小巷中,洛阳城人人惶恐,后来人们发现,暴死的都是世家子弟。   普通百姓不明所以,世家们暴怒不止。   可司马冉泽却认为这还不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家族败类,如何会让世家们心疼,当然要伤其根本。   族中那些优秀的、从小培养的、耗费众多人力物力的嫡系子弟,天之骄子,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司马佑安是怎样经历刺杀的,他们便也不能少!   世家们精心培养的郎君女郎们,如今纷纷如惊弓之鸟,谁也不敢轻易出府,谁也不知道出府之后会迎来何种刺杀。   他们以为陛下不敢,只是做做样子,可司马冉泽当然敢!   梁家最出色的一个郎君,刚过弱冠之年,正欲进朝为官,却被人暗杀,反抗之际被削掉了一根手指,身有疾便与官场再无缘,任你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桓家家主膝下无嫡子,仅一庶子,也被寄予厚望,远离洛阳去族地之路上,遭毒打后断腿,经医治,脚跛了,日日夜夜以酒洗面。   如此,谁还敢出门。   洛阳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司马冉泽,他疯了。   世家们的傲骨,在族中子弟纷纷遭遇打压刺杀后,好似被折断了一般,不甘又能如何,他们当中有人想反,可家中子弟都被杀怕了,如何能有志气反!   经过扩张,司马冉泽手里可不仅仅有十八万军队了,超过二十万数目的军队就是一头无法让人敌对的庞然大物,且如今在洛阳城外驻扎的就有十万,世家拿什么和人家装备精良的兵打?   为了保护优秀子弟,不少小世家和原本的中立世家纷纷投降,恭恭敬敬递上拜帖请陈柏卓的军队进庄子丈量,他们也向朝廷销了假,只盼着司马冉泽放过他们。   陈柏卓军队的人是到了,可惜朝廷迟迟没让他们官复原职。   这是什么意思?   服软了也不行?   世家们惶恐之际,司马佑安在家中却是再也无法安心养病了,他得制止舅父,从司马冉泽开始暗杀世家子弟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不对,他的舅父控制不住自己了。   被世家欺压多年,又有自己被刺杀在前,如今得此机会可以掌控世家生死大权,他沉迷其中。   若再这样下去,将世家们真的逼得反了,岂不是又要走前世老路,国内乱了,大立朝离亡国就不远了!   他本就没受什么伤,只是舅父不让他进宫罢了,如今他必须得见舅父一面,可他人在宫门口竟没进的去宫!   如今烟花六月,本是踏青好时节,可整座洛阳城都仿佛充斥着血腥味,不少人纷纷逃离洛阳去往别地,曾经繁华的洛阳城,安静的如同空城。   就连辛离离高朋满座的酒楼,如今去吃饭的都是小猫两三只。   她便连酒楼都不去了,安慰司马佑安道:“别着急,我们想法子让陛下见你,称你病重如何?”   司马佑安缓缓摇头,舅父定是不会信的。   突的,他眼睛一眯,问道:“怎的不见你做鱼?”   辛离离苦大仇深道:“小时候天天吃鱼你还没吃够啊!”   自从吃了太多鱼之后,她就对鱼有些排斥,当真是不爱吃,便也不爱做。   “离离,”司马佑安道,“帮我做两道鱼,送进宫中,我在附书信一封。”   “这样也行哎!”辛离离击掌,人进不去,那把书信先拿进去,不过,“为什么是做鱼?”   他舅父小时吃鱼被鱼刺卡过,因而此后便不喜鱼,送鱼过去,自是让他难受的,当然不能这样和辛离离讲,只道:“嗯,他爱吃。”   “好!”   辛离离做了一道香煎鲈鱼块,熬了一锅奶白色的鲜鱼汤,还用鱼皮拌了道酸甜可口的凉菜,封进食盒中,由路喜送入宫中。   路喜自是没进去,但是食盒却被直接提溜到了老宦官手中。   这段时日,别说外面的司马佑安忧心忡忡,宫里的老宦官看着反复发病的司马冉泽也是忧心不已。   盈华夫人已经带着小皇子三个月没敢踏出房门一步了,犯了病的司马冉泽可不是好心性的人。   “陛下,郡主派人送了吃食过来。”老宦官提着食盒走进寝殿,寝殿内原本铺着的毛绒绒毯子全部被撤了下去,司马冉泽赤脚踩在上面,闻言一双充满血丝,在黑暗中显得猩红的眼望了过来。   普通人会被他这副模样吓到,可老宦官可不会,他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打开了寝殿里的窗户,又找出了被帝王不知踢到何处去的鞋子,费力地弯腰要为他穿鞋。   司马冉泽抬脚,自己将脚穿进鞋中,老宦官欣慰地直起腰,“看看郡主今日送来了什么菜色。”   食盒打开,三道全是鱼的菜,让老宦官的话卡在了喉咙中,他和帝王一齐沉默了。   食盒又被盖上,“要不,这三道菜全赏给奴吧。”   司马冉泽伸出手指将食盒弹开,半晌才道:“分一半到夫人那去。”   能想到夫人和小皇子,老宦官高兴的应了一声,他将菜全部拿出,便瞧见了食盒下方的信,“陛下,是小殿下的信。”   沉默良久,司马冉泽面色变幻,终是带着气地撕开了封口,一目十行看完,他重重将信拍在桌上,恶狠狠道:“给孤布菜!”   “哎!”   “不用你来,找个眼神好的,给孤挑刺,要是让孤吃到一根刺,孤要了她的命!”   “哎!”   这日,帝传国师进宫,国师夜宿宫中,次日,帝下令,准销假官员重新上朝。   而后,弹劾部分官员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帝面前,帝大怒,革职众多尸位素餐的官员,由博晋书院举荐学子重新担任。   原兼任的寒门官员,也有一位直接位列四品,至此,寒门官员已在朝中占比超过百分之四十。   帝又下令,着御林军加强巡逻,不得再出现一例死伤事件,洛阳再无流血事件。   世家分田给予百姓,百姓喜之可安然出门,世家又将良田交税,国库丰之。   这三个月,史称荒蛮三月。   作者有话说:   他的皇权一路伴随着血腥,他是当之无愧的暴君。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忙碌中的陀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萧楣儿要和离   各世家的集体反抗, 以流血做为了结束,实力被帝王削减,纵使再不甘心, 也只能拿出自己的庄子和地, 庄子里的黑户全部统一领了良民的身份。   他们识趣,司马冉泽就对他们瞒下了一些庄子的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里唯独没放过桓家,以及跟桓家有姻亲的所有世家。   最开始众人猜测桓家是那只杀给他们看的鸡,所以对其颇为严格, 庄子里少一里地都不可以,但事情已经平缓,其余各世家纷纷服软, 还被刁难的桓家就显得突出起来。   族中凡是犯过事的,有官职的被弹劾,没官职的被百姓状告,偏偏往常能压下去的小事, 这会儿帝王下令严查。   这是得罪帝王了?   因何?他们不受控制的将视线频频落在为首的国师身上, 心里一个恐怖的念头随之升起而不落。   桓家萧楣儿慵懒地推开窗子, 既嫁人妇, 自然不可像少女时随意出入,她那张普通平淡的脸上, 眼锋轻轻扫过, 院子里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她从萧家跟过来的贴身婢女隐在窗棱后, 小声道:“夫人, 小心风大, 郎君传信过来, 御林军已至,并不接受贿赂,族中庄子被悉数记录,还有那废弃的盐场也被一并记下,便连庄子里的婴孩都统计在内了。”   萧楣儿闻此伸手握风,风从她指尖滑过,什么都握不住,她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谁:“说罢,还有呢。”   “但据奴所查,族中生意也受到影响,族中对此颇有微词,不仅如此,三郎如今已是白身,原本官职现由博晋书院的学子顶上了。”   她猛地回过头,头上佩戴的精美翠珠发簪摔落于地上,三郎是她庶兄,她母亲仅有她一个嫡女,为了让她有依靠,对庶兄妹颇为照顾,因而她们兄妹几人关系不错。   这官职,还是母亲亲自为三兄打点的,现下却是平白被撸了!   “还有,瑶女郎被退婚了。”   萧楣儿闭了闭眼睛,以小窥大,“本是想通过我牵族于洛阳,却未料到,因我婚事,反倒连累族中了。”   婢女有心想劝,却也劝不出口,她凑近到萧楣儿耳畔道:“经奴多番打听,找到了曾在洛阳生活过的老人,打听到了桓家旧事,据悉,长公主下嫁后,夫妻二人感情不合,几年后诞下一子,天资聪颖,却口不能言。   长公主因而将所有精力放置于亲子身上,哪料叶氏颇有手腕,长公主气急与夫君起了争执,而后引火自焚,当天所有在院婢女小厮全部丧命,此事疑点颇多。   一位慈母,是如何做到,任由身有疾的儿郎,独自一人生活于世,放手离去的?且,夫人,长公主的亲子早就失踪多年了。”   都是女子,感同身受,萧楣儿恨声:“无耻!”   如此,帝王会如此针对桓家也是知道理由了,若她亲姊在夫家遭受如此,她只怕恨不得吃他血肉!   她手指飞快点在窗棱之上,问道:“我让你派人跟踪夫君,他们可有传话?”   婢女这时才变了脸色,偷摸将手中被砸烂的一半破玉佩掏了出来,猛地跪下,双手将玉佩捧起置于萧楣儿面前:“夫人,外界都传言国师是因余震跌落地缝中,但咱们的人都说,亲眼见到郎君拿此玉佩调动了一支秘密部曲,国师因部曲刺杀,躲闪不及才落于地缝中。”   “且他们听见郎君称国师为阿兄。”   萧楣儿柳叶眉蹙起,眼眸微微睁大,震惊道:“你说什么?”   想起近日频频被叫到桓家家主书房内接受训斥的桓之凡:“怪不得!”   “去,收拾东西,桓家不能待了,我现在就书信一封传于父亲,你务必让他们日夜兼程将我与桓之凡和离的消息传回家中,切记,一定要让父亲与御林军说起此事!家中困境解了后,让母亲送三郎入书院,瑶儿婚事就此作罢,等我消息。”   “将我嫁妆收拢好,现下就搬离桓家,置于玲珑小院。”   婢女激动应喏。   萧家也乃大族,桓之凡娶了萧楣儿不说平步青云,却也实实在在惹得族中子弟艳羡,可如今,当天婚礼有多风光,现在抬着嫁妆从桓家而出就有多么落面子。   人人纷纷讨论:“怎么了这是?”   “闹着要和离呢。”   “凡兄现在还在衙上当值吧,不知此消息,快速速告诉他。”说话之人,存了闹事心思,就是想让桓之凡同僚知道,他娶回来的贵妇,要跟他和离了!   先不提桓之凡听闻此消息是多么惊愕,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的今日就要和离了,还未他亲口说之,他火急火燎往这里赶,他的母亲已经率先拦人去了。   可萧楣儿却是将叶氏拦在了院外,嫁给桓辉多年,她隐隐以夫人自居,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此人还是她的儿媳妇。   她眼泪在框框里打转,如弱质女流一般问道:“有何事,楣儿尽可与我言,我定会严惩凡儿,怎就闹到要和离的地步了。”   萧楣儿没空搭理她,她要赶在桓家家主回来前将自己摘出桓家去,她真是瞎了眼,竟觉得桓之凡当日救她之姿英武非凡,嫁了人后才知所托非人。   “打发她走。”   “楣儿,我也是你母亲,怎能让一婢女过来,如此不尊重我。”   萧楣儿不耐烦了,这后宅阴私事当谁不知道呢,她走了出来,睨着叶氏道:“谁是我母亲?你也配?一个给人当妾的玩意罢了。”   “和离书我扔案几上了,让桓之凡回来之后尽快签了。”   叶氏一张脸涨得通红,眸里满是不甘与气愤,可那又如何,她萧家可不是叶氏能得罪的起的,桓之凡得捧着她,她亦然!   少往她头上扣屎盆子,她道:“和离这种人生大事我岂会胡闹,我萧家可陪不起桓家继续了,如今和离,双方都念着些对方的好罢。”   她这话简直说的过于直白,因你桓家处处遭受陛下打压,不好意思,我萧家先撤了。   萧楣儿嫁妆之多,让桓家成了当日笑谈,桓家家主桓睿严回来后得知人已经走了,桓家竟无人拦下,顿时心绞痛都要犯了。   岂有此理!   而桓之凡回了家,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子,直奔玲珑小院而去,萧楣儿连门都没让他进,他在门口苦苦哀求,眸里却满是阴霾。   “楣儿,怎么突然间就要和离。”   她扬声道:“是何原因我已说过,凡郎,你我二人有缘无分,我身为萧家嫡女,只能对凡郎说声抱歉了,望你我二人好聚好散。”   桓家乃四大家族之人,不然萧楣儿岂会下嫁一个庶子,还不是看重了背后的桓家,可如今,她这是要与桓家解绑的意思。   桓之凡不能让她走,为了娶她,他甚至将辛十一娘都抛弃了,他正享受着她给自己带来的便利,怎么能甘心。   萧楣儿一挥手,院子里部曲通通出动,乱棍将桓之凡赶走,她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我记得族中商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种子,悉数用萧家名义送到辛氏酒楼,请求郡主将我和离一事编成故事说出来。”   “喏。”   “再让父兄快快赶来洛阳,以要同国师论道的名义来赔礼道歉。”   “喏。”   “给我做两身新衣裳,备金一百两,我要入读博晋书院。”   “啊?”   “我既已和离,反正也嫁过人了,正好入宫当女官,靠人不如靠己!”   婢女崇拜的看着萧楣儿重重应下。   作者有话说:   让我算算,我估计明后天就能写到那封旨意,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乃司马佑安   萧家反应速度快至桓家措手不及, 两个家族产业交织的地方,萧楣儿不惜伤筋动骨也要和桓家剥离干净。   与桓家有姻亲关系的世家,其实也都遭到了打压, 如今有萧家牵头, 为了维护家族利益,他们频频登桓家们,商讨办法,那依附于桓家的小世家们,也慌张的寻求桓家帮助。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进洛阳与国师论道的萧父, 竟被陛下直接提拔为了大司农,掌管大立朝盐、粮,其三子入博晋书院读书, 跟着学子们一起被分入朝廷,得了个八品小官。   司马冉泽几乎明面着告诉大家,他不会放过桓家,但你若是脱离桓家, 他也会网开一面。   桓家已有颓势, 四面楚歌, 见风使舵者当机立断便斩去和桓家的关系, 可与桓家盘根错节,交往颇深的世族姻亲, 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桓家衰落。   便有张家询问司马冉泽, 司马冉泽似笑非笑, 黑色衮服在青天白日带给他们沉重的压迫感, 他道:“刺杀国师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孤夜夜辗转难眠。”   国师不是自己掉进地缝中, 而是遭人刺杀?许多掉进帝王陷阱中的世家反应过来,恨不得吃那凶手血肉,以报自家庄子田地被分之苦。   张家将消息传回桓家,桓家自又是好一番查证,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拿捏桓家,这定是桓家人出的手。   想想国师的那张脸,桓家家主桓睿严直接唤了桓之凡,桓之凡咬死不认,桓睿严直接让人将他困在自己院中,强制性地让他辞了官,不止如此,他还让自己弟弟桓辉也辞官归家。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服过软的桓家,退了一步。   可惜,太迟了,也太便宜他们了,只是辞官而已啊。   司马冉泽已经将桓家撕裂了条口子,司马佑安又怎能躲在舅父身后,他看似风轻云淡,何尝没有怨恨过。   他以国师身份在大朝会上高调预言,由桓家家主桓睿严主持修建的大运河,偷工减料,若不及时制止修建,来年恐发洪涝。   若是以前的国师预言,大家不会当回事的,但他已经成功预言过一次地龙翻身了,在这个崇尚道家的朝代,没有人心存侥幸,所有朝臣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桓睿严身上。   身为掌水利、营建的司空桓睿严,修建南北大运河一事自然由他负责,每一位大立朝儿郎心中都对旧都长安被攻陷一事不能忘怀,自陈柏卓出兵打服蛮夷,朝廷便计划休养生息几年出兵鲜卑抢回长安,长安粮草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为了运送粮食,有人提议修建南北大运河,战事可输送粮草,战后可调南方粮食运往北方,解决北方粮食问题,几乎是全员同意。   修建大运河中饱私囊吃回扣之事定是有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桓睿严只需要保证运河修通,能将南方粮食妥善运送至北方。   他甚至也将不少族中子弟调去负责掌管修建一事,就是为了让他们镀金。   如今司马佑安的话,何止是啪啪打他的脸,说他办事不利,若是他所言为真,大运河未能修建成功,还大水淹了农田百姓,他桓睿严何止是家族罪人,那是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的!   桓睿严望着不远处的黑色身影道:“国师可肯定?”   司马佑安回头,一双眼清透似琉璃,内里没有任何栽赃陷害之意,他道:“我确定。”   此话一落,朝臣喧哗,大运河真有问题啊!   是的有问题,前世为了修建大运河不知死伤多少百姓,可修好的大运河却成了一只吞噬百姓生命的怪兽。   桓家经此元气大伤,也给了桓之凡力挽狂澜的机会,他不知从何处找了善水利之人,举全族之力重新修好大运河,成为了桓家当代第一人,再无人敢说他是庶子。   司马佑安自然也可以等到那时候再说此事,但他见不得修建大运河的百姓,死在滚滚江水中。   他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此事自然被交给了御史大夫,司马冉泽让御史大夫亲自查看,秘密回禀,真要偷工减料,桓家所有沾过此事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国师预言,此事九成九真的有问题,不少人看桓睿严的目光都不对了,有姻亲的世家,已经做好准备断了来往了。   “国师!”   桓睿严叫住司马佑安,周围所有赶着下朝的官员,不管是世家的还是寒门的,步子都放轻放缓了,就想听到一两句话。   此时也顾不上周围人了,桓睿严问道:“国师怎样才肯放过桓家?”在大朝会上挑明大运河会出事,一点余地都没给桓家留,用心险恶!   司马佑安正想着让舅父发邸报招善水利之人与御史大夫一起走,在听见桓睿严声音后,本垂着的眸子缓缓抬起,曾几何时,他天真仰望大伯父,希望他能为自己母亲做主。   如今他已经可以俯视他了,他甚至在这位身居高位,养出一身威严气的桓家家主头上看见一根白丝,他道:“藏污纳垢之所,为何要放过?”   桓睿严脸色巨变,周围官员脚下木屐都乱了声音,他承认了,承认了?他竟然承认就是他要搞桓家?!   他管一个自诩清流的世家叫藏污纳垢之所,谁是污谁是垢?   他道:“只是辞官就够了?”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辛离离教他有什么话尽管说出去,确实让人心中郁气尽散,“大司空着实有些看不起我们了。”   这个我们,指他和司马冉泽。   隔着血海深仇,怎会觉得只是辞官就够了?还是打心底里觉得他们不配,如今也是该认清现实的时候了。   当着周围磨磨蹭蹭不肯走的官员的面,他道:“大司空,多年前那场大火,是谁放的,你我心知肚明,当年你曾对我言,一切为了家族,如今,我想看看家族对你的重要性。”   桓睿严瞳孔颤动,一口气几乎没有喘上来,此前种种均是猜测,可现在他竟然在他面前承认身份!   他在逼他!   种种事情也不过是在软刀子割肉,割得桓家及姻亲人心四散,割得桓家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将他们逼至现在这种境地。   什么刺杀、大火,都是再让桓家做选择,是家族重要,还是桓辉重要?!他要让他们主动交出桓辉,饱尝痛心之苦。   太狠了!   “国师何至于此?”   夏风掀起黑色的宽袖,司马佑安却问:“你们可还记得她?”   火焰在他眼中跳动,从未熄灭过,亦如他从未忘记过母亲,他会让他们记得一辈子。   “记得谁?大火,什么大火?”   多年前?国师和大司空竟然相识?   不明所以的洛阳官员,悄悄凑近没控制好面部表情的长安官员身边,“他们在说什么?”   长安官员在这炎炎夏日,愣是被吓出一场冷汗,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两人交谈,但也控制不住想要找人诉说惧意的心,小声道:“多年前,长公主自焚。”   洛阳官员骇然:“嗯???”   “长公主有一子,曾流落民间,今年正好弱冠。”   大家不禁将目光落在刚刚过了弱冠之龄,还是被陛下亲自戴了玉冠的国师身上,那玉冠上刻着一条五爪小龙,他们本人为那是陛下对国师的厚爱,如今看来……   洛阳官员:“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觉不觉得国师与陛下其实长像颇为相似?”   本就看出来的长安官员们:“你们才发现?”   “啊!?不会吧,国师是长公主的孩子?那桓家。”旁边官员猛踩了洛阳官员一脚,恭敬道:“国师。”   官员们齐齐道:“国师。”   司马佑安走过这些低着头的官员们,嗯了一声,被宦官扶上了车辇,此车辇乃是陛下特意为国师准备,四周白纱遮挡,闻风而舞。   一身黑衣的他坐在其中,仿佛另一个陛下。   车辇径直往宫外而去,而他一直没有回头看桓睿严一眼。   没有热闹看了,官员各自恢复了不熟的状态,一个个分散着走远,但内里却不约而同有了新想法,该重新站队了。   桓睿严则第一时间赶往宫外,责令手下人全力查看大运河事宜,若他不能无故离开洛阳,真是恨不得飞到大运河边上。   可惜仅手下人一查,便查到了种种问题。   桓家嫡系不丰,因而培养起了庶枝,若非如此,前世桓之凡没那么容易出头,虽说庶出都是一个家族的,但从小所获资源不同,自然有些私心,这大运河之事,他们借着桓家的名头,没少捞钱。   捞钱都算了,就如司马佑安所言,大运河开拓质量不行,能让人一眼就看出问题。   如此忙碌一天,找寻解决办法,尽可能找补,桓睿严回府时已是深夜,还是特意跟御林军打了招呼,才回来的。   回了府,族中长者悉数全至,各个责难,旁边庶枝煽风点火。   “大运河的事情我们办差出了差错我们认了,长兄该将我们推出去就将我们推出去,但你不能再放任桓辉了!”   “长兄还看不出来?陛下和国师这是逼我们交出人去!”   “我就说呢,当年长公主也是个骄傲人,能为了桓辉自焚,合着里面还有事是吧?为了他一人,你要至全族于不顾吗?你知道我们商铺被关停了多少家?庄子损失了多少?”   “我们的盐场、黑石矿,全被朝廷买走了!回都回不来的那种!现在不交人,我们损失更大,如今大运河的事情一出,哪里不需要打点?”   桓睿严疲惫至极,沉默不语,其庶弟倏地站起,指着他鼻子道:“桓辉是你弟弟,我们难道不是你手足?你若固执己见,我这一支主动脱离桓家,自此,我便是桓家罪人!”   说着,人已经愤愤离去,其余人也是这个意思,一个个对着桓睿严发了一通火,各自离去。   唯剩几位年纪颇大的长者长吁短叹,这家要是分了,桓家还剩什么了。   “睿严啊你再想想。”   桓睿严苦笑:“叔父,非我固执保人,但桓家遭此一劫,上上下下的人只愿自保,无人念着桓家前途,终究是心寒。”   长者们叹道:“但睿严啊,是你们错在前啊。”   “哎。”   手足与家族,桓睿严当年瞒下了长公主一事,就是怕家族蒙难,如今,司马佑安明挑身份,骑虎难下,他保不住手足了。   “长兄,稀客。”   桓辉有一副好皮囊,尤其是在他饮酒作诗时,放荡、豪迈又勾人,此时他手握酒瓶,一句一饮,东倒西歪在一群美妾身上时,看见桓睿严他支着头,酒从酒瓶中流出,洒了一地酒香。   美妾们悉数退下,桓睿严眼有不忍,只能道:“大运河出事,又本就被陛下和国师打压,桓家危矣,本想让你辞官躲过一劫,眼下只怕是不行,记住不可自裁,我明日送你去见国师。”   他点头,似是没有听见长兄让他赴死,修长的手指画着酒瓶的口子,一圈又一圈,无人可知,午夜梦回,他可曾悔过。   曾经名满长安的公子,听从家族吩咐娶了长公主,又要听从家族吩咐孤身赴死。   “可是他?”   在听闻桓之凡说国师好似安儿后,他便寻了桓睿严去问,今日,桓睿严终于能肯定的答复:“是他。”   桓辉喝了口酒,“报应,长兄且去吧,大运河的事,够你忙一阵子的。”   有谁会信呢,偌大的桓家,竟然被逼到这种境地,他晃晃悠悠走到叶氏房间,对着里面面如死灰的女子道:“今天早点睡,明日我们一起走。”   叶氏不敢置信:“辉郎!”   “怎么了我的美人,莫怕,我们一起赴死。”说着他砰地关上了门。   “辉郎!”叶氏扑到房门前拼命拍着,“辉郎,我们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来人啊,来人啊,去把凡儿给我叫来。”   她叫的声嘶力竭,可没有人来管她,桓之凡已经被禁足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被带去见国师。   但司马佑安没有见他们,他们直接下了大牢,罪名是贪污受贿,大运河之错,悉数被桓辉扛了。   明明御史大夫人都没启程去调查大运河的事情,桓辉却先一步被族中抛弃,脏的臭的各种罪名全被安在了他头上,反正他的命也保不住了不是吗?   陛下不会准许伤害过他阿姊的人还逍遥的活在世上,如此,牺牲一下,也救救他们。   怎能让他们如愿,桓家别想脱身,但桓辉也别想从这个大牢走出去!   司马佑安亲手罗列他与叶氏的罪名,没有冤枉他们,也没让桓家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但他巧妙的隐藏了长公主的身影。   桓辉的罪名中有一条杀害良民女子又遮掩现场的罪名,叶氏有一条残害幼子、丢弃之罪。   据说,在牢中听到自己罪名中有这样一条,桓辉当即便签字画押了,而叶氏在看到那半块残缺的玉佩时,主动揽下了刺杀国师的罪名。   大立朝虽没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律法,但平白无故杀害良民,亦犯法,且罪行恶劣毁尸灭迹,罪加一等。   叶氏刺杀国师更是难逃一死。   两人被判酷刑腰斩!   行刑前,被废出桓家的桓之凡在行刑场隐匿在人群中眼神隐秘,叶氏则看着他的方向泪流满面。   桓辉却呆如痴傻,直到圣旨至,听闻内容,他的脸上才有了表情。   这日,国师着白色素衣,在众人惊诧目光中,请旨道:“帝曾应臣一旨,臣今日以长公主之子,司马佑安之名,请帝下旨,赐家母和离,入皇陵,臣则归母。”   帝悲痛欲绝,泪洒大殿,准!   赐旨:“长公主秀外慧中、有勇有谋,却英年早逝,其夫桓家之子德行不佳,今特赐旨两人和离,且念长公主抚育幼帝有功,特准其入皇陵,其子国师佑安天纵之才,预言地龙翻身之功,归其母!钦此。”   老宦官念得老泪纵横,捧着圣旨道:“接旨吧。”   桓辉闭上眼睛,“罪臣接旨。”   “自此,长公主便与你再无半分关系!”老宦官颔首,“行刑!”   犯人行刑前,等来的不是最后一口水,竟是一道圣旨,真是稀奇了,且那圣旨里说什么,国师竟是长公主之子?   人们谈论着国师,转身再无人去关注行刑台上鲜血肆流的两人,任其草席一卷,扔到荒郊野外。   作者有话说:   我想了好多对付桓辉的场景,但终究不忍让那个肆意的长公主那么可悲,不愿让众人高谈论阔她的事情,她就该如明珠般耀眼才是,她看上的人,也该本是块宝玉,只是造化弄人。   【是不是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份圣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想有个家   惊雷响彻天际, 闪电穿梭在厚重的云层中,狂风吹起众人宽袖长衣,辛离离伸手扒下被吹到眼前的长发。   司马佑安一身素衣站在最前方, 今日, 他们来接长公主回家。   族地自是一家最为重要之地,从长安往洛阳迁移时,桓家也重新给族地找了新地方,如今他们就站在族地外,看着长公主的棺椁被抬出。   比起寻常的棺椁,长公主因为被烈火灼烧, 已无尸身,唯有一坛子骨灰,余下填充在棺椁中的, 均是衣物服饰。   司马佑安轻柔地擦拭骨灰坛上的泥土,而后微微侧头看向辛离离,那一眼脆弱的让辛离离心都揪了起来。   她接过袁依婉给她绘着凤纹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恭敬地将骨灰盒放置于铺好的丝绸之上, 给长公主磕了个头, 方才执起一把用黑布铺起来的纸伞盖在司马佑安和长公主之上。   狂风渐停, 司马佑安念着悼词,亲手将母亲的骨灰换了一个盒子, 封上盖子的那一刹那, 风又复起, 好似在欢送长公主, 得以与亲人团聚。   辛离离举着黑伞随他起身, 只听他道:“烧了罢。”   所有桓家为她准备的东西, 她都不需要,她会干干净净地离开桓家,陪葬品自有她的儿子和弟弟准备。   烈火在背后燃起,一行人沉默地捧着长公主走向景山之巅,那里是在洛阳附近重新修建的皇陵。   司马冉泽正等候在那里。   帝王穿着衮服,从司马佑安手中接过骨灰盒,温柔地将其放入青铜棺椁中,内里铺了层层叠叠绸缎,柔软地不会让她疼。   棺椁四角镶嵌着夜明珠,不会让她感到黑。   在她四周,摆放着她最爱的珠宝首饰、红衣木屐,还有她最爱的小宝马,司马冉泽着绣娘给她绣的。   “盖棺!”   威严又带着颤音响起,随着司马冉泽声音一落,巨大的棺椁被盖上,棺椁上雕刻着铭文,记录了长公主光辉又短暂的一生。   外面暴雨倾盆而下,司马佑安只带了一个牌位回家,他望着母亲的牌位对辛离离道:“你说,母亲可会怨我?”她曾那般喜爱父亲,若知晓他让两人和离,不知会不会讨厌他。   辛离离轻轻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有你在的地方,才是长公主愿意待的地方。”   她何曾会喜欢桓家呢。   似是在安慰自己,他道:“如此便好。”   不想他伤怀,她道:“公主的东西,母亲都让人收在库房中了,你可要去看看?”   “不去了,没甚好看,我想歇歇。”   桓家悉数将长公主的嫁妆退了回来,有已使用或是损坏的物品均由另外的东西替换上了,桓睿严不会让人在这个上面贪墨。   而随着桓辉离世,长公主入皇陵,针对桓家的打压也终于如乌云般散去了,可即使如此桓家也是元气大伤,大运河一事,足以让他们狠狠栽个跟头。   司马佑安不欲再理桓家,对于所有想要与他套近乎的桓家人悉数拒绝,迎回长公主后,他便发了高热。   梦中,他见到了一身红衣的天子娇女,她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低垂着头调笑道:“安儿,叫声母亲来听听。”   他好似只有三头身,愣愣地唤了声:“母亲。”便被她抱了起来放置于怀前。   乌蹄踩在云上,她护着他在云间奔跑,她是那样的畅快,笑声不断,她会抓来云朵团成团塞给他玩。   她会轻轻碰碰他的脸蛋,还会上手捏一捏,道一句:“好软。”   在离天际越来越近时,她松开了护着他的手,“安儿,回去罢,母亲还要同你舅父道个别。”   “安儿,母亲能亲耳听见你唤一声母亲,此生足矣。”   天旋地转,归于现实,天光已大亮,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他不愿睁眼,只能呼出一口热气,便只是一个梦,他也不想醒来。   悲痛难忍之际,房门似是被猫挠一般,发出一点点动静,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大郎,你醒了吗?”   他和陛下都已病了多日,悲痛需要抒发,所以她都好几天没有过来打扰了,可总是发低烧也不是个事,再烧坏身子了。   她的声音好似一汪泉水注入到干枯的心间,他指尖轻动,哑着声音回:“醒了,你且等等……”   “我尚未洗漱。”   最后的半截话他说晚了,辛离离已经带着她熬煮的碧梗米粥进来了,绕过屏风,便对上了病美人拿她没办法的宠溺眼神。   发着低烧他身子虚软,辛离离便扶他起身,又往他身后塞了一个软枕,撒娇道:“好了,人家都进来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她还止不住用眼神瞟他,宽大的白色丝绸里衣咧着口子,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胸膛和瘦出了窝窝来的锁骨。   再往上看,他胡茬轻轻浅浅长了一层,便再没以往青涩的样子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成熟的男子。   她伸手将他衣襟给拢紧了,实则自己还装不经意,故意用小手指蹭了蹭,嘶,好滑。   正在漱口的司马佑安无奈一顿,将水吐净后道:“辛离离,莫闹。”   好,乖乖收回手的辛离离,帮他将盆端走,塞给他碧梗米粥,“吃完粥一会儿吃药啊。”   “嗯。”   拖着腮看他将粥悉数吃干净,薄唇上沾着米汤,亮亮一层,她心中一动,按住他要用来擦唇的手巾,轻轻凑了上去,他用眼神询问,她便道:“消化消化食之后,再喝药。”   “嗯,”他抽了下手巾没抽动,眸子里满是笑意,“怎么?”   她小心的问:“你现在还伤心吗?”   要是还伤心的话,她可不敢太出格。   看她小心翼翼照顾自己情绪,司马佑安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拢在耳后,说道:“不伤心了。”   他眸子里有浅浅的哀伤,辛离离不想看见他这样委屈自己说不难过的神情,她想让他忘记这些,便又往前凑了凑,凑到两个人呼吸可闻方才罢休。   她道:“我想亲亲你。”   许是从未听过她那般直白的话语,他愣了一瞬,唇瓣便被人叼住了,上面的米汤被吸了个干净,呼吸乱了,他伸手将人揽了上来。   脚上的木屐落在床榻下,发出咚咚的声音,两个人谁也没有听见,她按着他,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落在她的背上,灼得她浑身也热了起来。   为了维持身体平衡,她跪坐在床榻之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不自觉滑了下去,在他锁骨窝处打转。   他轻轻咬了她一下,将人放开,拢在自己怀里。   她平复着呼吸,秀发铺满了他整个胸膛,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在辛离离想着幸好她早上洗头发了的时候,他问:“离离,你生辰是何时?”   “十月初九啊。”   沾着欲的沙哑声音让她羞红了脸,不禁将发烧的耳朵贴在他身上,清了清喉咙方才说:“你不知道我生辰?年年生辰不是都有送我礼物的。”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说道:“我是说,你真正的生辰。”   “啊?”辛离离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才反应过来他是问的她在现代的生辰,她有些控住不住自己往上翘的嘴角,“也是十月初九。”   司马佑安有些诧异,没料到她与这副身子的生辰都是一样的,他也跟着起身,问道:“那你的名字呢?”   “也是辛离离。”   他眸中微闪,为这奇妙的缘分感叹,而后倏地攥紧了她的手,既然如此之巧,是不是说明,她不会走,她会一直留在这。   辛离离杏眼弯起,拉长声音:“怎么了?”   他揽住她的腰,将下巴置于她肩膀上,因发烧而吐出的灼热气息全洒在她脖颈上,他道:“离离,给我一个家罢。”   手臂收紧,他似是要将人融进自己怀中。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渴求有一个家,母亲已经去世,葬在了皇陵之中,舅父有了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养母亦有自己的家庭。   他们将他从冰窟中救出,暖了他的心,给了他希望,但他忍不住要更多。   这个世上,唯有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孤独的灵魂终将无处安放。   “我们成婚罢,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脑海中像是有一百只鸟儿在歌唱,胸膛中似是有一百只兔子在跳动,辛离离抚着他后背上突起的骨节,这段日子他瘦削了颇多,她听见自己说:“我答应过你了呀。”   “不是,”他的唇瓣在她脖颈处磨着,“我们不订婚了,直接成婚好么,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和你建立一个全新的家庭,想和你互相依靠。   她心脏跳地越来越快,“好。”   他道:“十月初九这日可好?”   “选在我生辰这天吗?”   对,让你每次过生辰的这天都想起这是两人成婚的日子。   “可、可以吗?会不会太快了,离十月不到三个月了。”再说,古代可以这样吗?辛离离问。   司马佑安斩钉截铁:“可以,不快。”   “那你自己去跟从母提哦。”   “好。”   他抚着她的脖颈,唇轻轻吻着上面的小痣,意动之时,路喜敲门:“国师,该喝药了。”   她笑着用手指点他:“国师,该喝药了。”   回答她的是他重重地拥抱。   作者有话说:   亲亲密密的戏份这不就要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婚服之虎狼   三个月确实快, 但在金钱和早有准备之下也不算快。   侯府、后宫、国师府成了三个最忙的地方。   司马佑安在养好病之后,便亲自进宫向司马冉泽诉说自己欲娶离离之愿,喜事一来, 便冲淡了司马冉泽的痛苦, 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了婚礼上。   既看重,便不想轻待,即使袁依婉是他养母,他也合该郑重提亲,请求她将她宠着的人儿交到自己手上。   在这个动荡的年间,不少人“六礼”都完成不全, 他却不想,因此《礼记》中记载的婚姻聘娶步骤,他一个都不想省。   “六礼”中的第一步纳采, 他亲自带人捉了一对儿大雁,媒人则是司马冉泽精挑细选,而后亲自登门拜访将人请出的,嫁给了北望候的司马冉泽的姑母。   姑母也便是候夫人未嫁人前, 在宫廷中对长公主和他多有照拂, 如今他念着旧情, 愿意以晚辈礼请其帮忙, 给足了面子和派头。   其儿媳便是和袁依婉手帕交的美貌妇人,有这一层情分在, 无疑更让人放心。   纳采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上门去, 侯夫人先带着美貌妇人登门, 至少也得先通个气不是, 别结亲不成, 反倒结仇。   侯夫人做事妥帖, 早早便派人递上了花筏帖子,袁依婉心中打鼓,她是和美貌妇人关系好,但带着她婆母来又是何意?   笑脸将人迎了进来,不卑不亢的反倒让侯夫人越看越喜欢,她也不绕弯子,直言是来向京口郡主提亲的。   果然如此,袁依婉一口气没上来,便又她道:“我家这儿郎,年少多难,却一表人才,享誉大立……”   夸赞的话不重样的说,听着到是个好孩子,袁依婉心想可惜离离与大郎心都定了,注定要回绝的,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拒绝,却听侯夫人话音一转,说道:“尤其两个孩子心意相通,青梅竹马,此乃良缘。”   “嗯?”袁依婉没转过弯来。   美貌夫人在一旁“噗嗤”笑了出来,“婉婉,你还没听出来,我家婆母这说的是你家大郎啊!”   话里你家我家的绕,可袁依婉绕明白了,可不是,大郎也是司马一族中人,由其长辈前来说媒,当然可行。   她张张嘴,一时竟愣住了,许是没想过司马佑安会用这种方式求娶,便微微侧身拿手巾擦了擦眼角,而后有些不好意道:“失礼了。”   美貌夫人道:“这是好事啊,国师心系你们,不想委屈了郡主,这才让我婆母来说情,你若不同意,我便让婆母回去拒绝,让国师晚上回家来听你训斥。”   “你少贫。”   “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美貌夫人晃晃袁依婉的手,赖道,“不同意可不行,我也想看看国师成亲的样子。”   谁能想的到,看着无欲无求的国师,有朝一日也会为了婚事烦恼。   下了衙的司马佑安已经得知母亲同意了,他换了在家穿的常服,进了母亲的屋子便给她跪下了。   袁依婉心里是又酸又涩,又有些觉得孩子翅膀硬了,成亲这般大的事情,竟然找了外人来提亲,一时间默默垂泪也不理他。   他道:“母亲,儿不是早就同母亲表露过心意,儿只是不愿让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人,母亲为了我向谁提亲?母亲日后是偏向我好,还是偏向离离好?”   恭敬地递上干净手巾,他又道:“离离无父无母,唯有母亲,我却不同,洛阳尚有舅父疼爱,我既心悦于她,便要事事为她考虑,我愿排除千难万难,求娶母亲的女儿。”   他这话捅破了袁依婉的心房,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由她自己来操办婚事,倒是有左手倒右手之嫌,确实对离离不好。   看他一副处处为离离考虑的模样,她抹干眼泪,问道:“你二人可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母亲,我……”   袁依婉打断他的话,“你去把辛离离给我叫来。”   司马佑安轻轻咳了下,还是想为辛离离挡上一挡的,“母亲,此事全怨我。”   “成了国师,我指使不动你了?”她眼风一扫,“去叫她。”   哪里使唤不动,司马佑安从地上起身,然后将辛离离唤了过来,手指轻轻勾了她一下,方才放人过去。   辛离离回了家听闻有人上门提亲就心里揣揣,此时蹑手蹑脚走进袁依婉的房间,嬉皮笑脸道:“从母你找我。”   想象中从母的责骂并没有发生,袁依婉只是看着她,而后感慨了一句:“我家离离长大了。”   辛离离顿时红了眼眶,喃喃:“从母。”   “过来。”她招手。   “从母问你,你可是真心要嫁与大郎的?”   辛离离低着头,“嗯。”   袁依婉轻轻、轻轻地拧了她耳朵一下:“日后嫁做他人妇,不得欺负大郎。”   “我哪里会。”她小声嘟囔。   “你还不会,大郎性子沉稳,不善言辞,若是与你吵架,输得必定是他,既做了决定便要好好对人家。”   想到两人的亲吻,辛离离倏地红了耳朵,他哪里沉稳了,明明亲她的时候,恨不得、恨不得吃了她。   “若是受了委屈,也别忍着不说,”袁依婉侧头擦了泪,哽咽道,“从母一直都在。”   说着,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无声泪流。   “从母,”辛离离扑过去,像小时候那般和她贴贴,“我还没嫁过去呢,从母怎么一副我已经是他的人的样子了。”   袁依婉哭声一顿,将人从自己怀中支棱出去,大热天的两个人腻歪在一起,着实有些热,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拿眼睛睨着辛离离。   突然间石破天惊道:“离十月初九没剩几个月了,你们两个这段日子忍着些,万一不小心怀上了,届时做好的婚服都不好改。”   辛离离都磕巴了,“从、从母?”   “实在忍不住,也别……”   辛离离猛地出手捂住袁依婉的嘴,脸已经红透了,“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从母你信我!”   袁依婉把她手拉下来,一双美目打量她,“真没发生。”   “没有,没有!”   她从母怎么比她还开放!   袁依婉美眸弯起,轻声道:“便是有也无妨,大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论靠谱,可比你强多了。”   辛离离快要跺脚了,求饶道:“从母,别说了。”   两人有空就形影不离的,总悄悄腻在书房,竟真什么都没发生。冷不丁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袁依婉突然道:“你们两个不会不懂吧?”   是了,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大郎脸皮薄,她让柏卓跟陛下提提便好,离离这就得自己教她了,年轻人冲撞的厉害,受伤便不美了。   “这事前得,你跑什么?!大郎给你送了对儿大雁,你有空去喂喂。”   再不跑,辛离离觉得自己就要羞红了!她从母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她和司马佑安最大的进度就是你亲亲我,我亲亲你,她连他锁骨下面都没摸过呢,怎么到她从母这连过程都没有,直奔主题了。   司马佑安正站在路上等她,见她过来,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腰,“怎么跑得这么快,小心又摔倒了。”   辛离离浑身一个颤,想起从母说的话,连看都不敢看他,将他手扒拉下去,捂着脸道:“我要去看大雁了!”   之后的事情,进展快到辛离离只觉得自己躲了几天司马佑安,两人的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全完事了。   当然,这些也比较好处理,那确定婚期,还有算生辰八字,有比国师自己算出来的准吗,没有任何悬念的定下十月初九。   秋高气爽,气温不热不凉,正适宜婚娶。   司马佑安已般出了侯府,住进了陛下赐他的国师府,他也将在此府中迎娶辛离离,作为府邸中的另一个女主人,辛离离已经获得了装修大权。   仅限于布置两人的婚房和书房,毕竟庭院楼阁,那造得比她想得都美,她可没那么大脸随意提意见。   三个月之内要将婚事办完,辛离离反倒成了最闲的一个人,袁依婉大包大揽不准她插手,说她惯会帮倒忙。   她当然知道这是从母心疼她,待她嫁了人,这府上大事小情可就得她来处理了,但她已经想好了,不会就回府问从母,别想撇下她。   如今,婚服已经做好,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在腰带上刺绣,也不知道司马佑安是从哪听说的习俗,说是要女子自己做婚服。   那真是,你看她辛离离是会做衣裳的人吗?   退而求次,只让她绣个腰带。   司马佑安如今对婚事已经达到吹毛求疵的状态了,辛离离理亏,她都没怎么上过手,绣个腰带而已,她可以!   然而事实证明她不可以!   她趴在国师府书房中的书桌上,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让一个连袁依婉都放弃教她绘画和刺绣的人绣腰带,不是为难她么。   司马佑安下衙先打算将辛离离捞回侯府,果然在书房里找到她,见她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掩下唇边笑意。   听见动静,辛离离瘪嘴,委屈道:“大郎,放过我罢,我们去找绣娘来绣好不好,就剩一个月了,万一我绣不好,毁了婚服怎么办?”   “不会的,”他走过来,执起腰带,看见上面零星几笔绣痕,也实在说不出违心之语,夸赞绣得好,在辛离离期待的目光下,他绕到她身后,将人从后面抱了起来,“我跟你一起绣。”   辛离离僵住,所以就是,宁愿一起绣,也非得把腰带绣了是么。   “收心,看这。”   他执起她的手,轻巧地将绣针穿了过去,很快半块孔雀尾翎就绣了出来,他满意的看着成品,他与她一起绣,用腰带牢牢将她栓在这个世界,想必她绝对回不去。   便当这是他的私心,他不想有朝一日失去她,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习俗传说,他都要试一试,也因此,他对婚礼十分上心,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哄道:“孔雀尾翎用了蓝色,我们在根部再绣些红色,想来十分漂亮。”   辛离离望着手指大小的孔雀尾翎,再看看腰带空白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要不我减肥吧,再把腰瘦一瘦,这个腰带就不用绣那么长了!”   虽然减肥是个新词,但司马佑安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轻笑一声:“你一点不胖,很快就能绣完,我日日下衙回来陪你绣可好?我们一起。”   她能说不吗?反正今天不想绣了,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又被他抱着,她早就心思不在腰带上了,只是机械地让他带着绣罢了。   “你腿麻不麻?我可沉了。”她摸着他的腿,感受到他身子紧绷,立马转了个身抱住他,委委屈屈低哼,“不想绣了。”   怕她掉下去,他将腰带等物收拾好放在书桌上,随即圈住她,“好,那不绣了。”   伸出个手按着他的手在自己腰间比量,“你瞧,我是不是胖了,腰上都有软肉了,我觉得我实在需要减个肥。”   手下触感清晰传进脑中,司马佑安眸光深了下来,堵住了那张就是想逃避不绣之人的嘴。   得逞的辛离离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喉结,感受着它在自己手心滑动,四肢愈发酸软无力起来,却不死心地手指下游,想扒开他的衣裳,和他的锁骨贴在一起。   最后,她终于得以窥见藏在衣裳后的锁骨,代价是变得松垮的腰带,再也支撑不住碧绿衣裳,让其只能在肩头滑落。   空旷的一本藏书都没有的书房中,只有两个人在亲昵厮磨。   她地迎合和大胆,让本该保持理智的人,终是沉溺在了其中。   在她快要滑下去时,宽袖扫过,他将腰带堆至书桌一角,而后站起,将她放在了桌面上,俯身撑住。   光滑的肩头上落下一个个细密的吻,浅碧色的兜衣皱了起来,要掉不掉在脖颈上坠着,上面绣得干干净净的花苞颜色深了些,仿佛是沾了水般。   而她则终于梦想实现,碰触到了冰凉如玉的肌肤,她喜欢和他肌肤相贴,恨不得将两条胳膊都贴上去,只是这肌肤随着她手游走在逐渐升温。   灼热的气氛直到她的兜衣系带被不小心解开,他猛地清醒,喘着气将她的兜衣系好,停了下来,她睁着迷蒙的眸子:“大郎?”   “乖别动,把衣裳穿好,我去叫水。”   她腿一勾,差点将人绊地重新倒下来,“大郎,从母都说我们可以的。”   “不可以。”   她撒娇,缠了上去:“可以的。”   “松手,不然继续绣腰带。”   “大郎、司马佑安!”   他快速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等我们成婚之后的,乖离离。”   作者有话说:   离离的碎碎念:从母都说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成婚与洞房   十月初九, 这一日很快就到来了。   国师娶妻,百姓惊愕,被神话的人, 突然就降落下凡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也要尝尝婚姻之甜。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来参加婚礼之人,有争当做主婚人的帝王,也有从京口县远道而来的抱朴真道观的道长们。   从没有哪个婚礼,竟有一半的道长参加, 他们着洗得最干净的黄色道袍,跟在司马佑安身后迎亲,为他和离离祈福。   新郎到府迎新娘时, 以无丑为首的女冠们将大门拦住,她们浅笑盈盈,互相扒耳,最后商量出来对策, 笑道:“小师叔, 《道德经》有言:万物得一以生, 何解?”   闹闹哄哄的围观群众们都看傻眼了, 见过催妆要做诗、吟唱的,就是没见过论道法的。   但他们不知道, 这论道法啊, 都是女冠们放水了, 抱朴真上下谁能论的过小师叔。   只听他道:“当得‘抱持守一, 无为而治’, 今生唯离离一人足矣!”   女冠们一齐施了道家礼, 满意道:“小师叔此解甚妙,请进,恐离离妆未梳好,还盼小师叔尽早抱得美人归。”   她们嬉笑着给让出了位置,司马佑安带人连过五门,最后挡在离离院门前的,便就只有一个小小三郎了。   司马佑安对这个幼弟,也是疼爱的,以往的冷冽不得见,竟是温柔道:“不知离离梳妆可梳好了?”   三郎张开双臂都够不到左右的门框,但他一个人愣是装出万夫莫开的气势来,他昂着头,尽力装出大人的样子,背着袁依婉教他的话道:“阿姊梳妆已完成,只看阿兄能不能过三郎这关了!”   “好,请三郎出题。”   之前几关司马佑安轻易过来,让三郎心里打鼓,阿兄太厉害了,他肚子这点存货,完全不够看啊。   他赶紧看向在人群中的慕容褚,慕容褚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能想到的全是比拼武艺相关的,但你能让三郎跟司马佑安比武吗?   紧急关头,三郎小脑袋瓜转了转,扬声道:“且看阿兄心意了,三郎能否改口,全在阿兄一念之间。”   参加婚礼的宾客哄堂一笑,这小人妙哉!   便连司马佑安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三郎的发髻,他向后伸手,路喜急忙从荷包里往外掏打造得极可爱的金属相。   一只虎头虎脑,翘着腿挠头的金小老虎,被他托在手心上,他半蹲地问道:“可能改口?”   三郎眼睛刷的就亮了,他拿过小老虎,爱不释手,昂着下巴利索道:“姊夫!”   但他很快就眼珠子转了个圈道:“但你想让我叫你几声呢?”   在围观之人的笑声中,司马佑安将路喜的荷包全给了三郎,他道:“三郎想叫几声便叫几声,可满意了?能否让我进去接你阿姊?”   三郎拿着荷包满意地让开门:“姊夫请。”   辛离离站在门后,透过窗棱瞧见司马佑安走了进来,受道法影响,大立朝的婚服是白色的,既端庄厚重,又不失缥缈。   此时他便着一身白色婚服,雪绸里衣上用银丝封边,腰间系一条窄边束带,垂至脚边,外罩的大袖衫莲花暗纹随着他走动若隐若现。   莲花样的玉冠,精美异常,花瓣便是连上面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将他的发悉数收拢,其下面容俊美清隽,公主之子的身份又凭添两分矜贵,眼神扫过,只觉天上人间在其一念之间。   “来了,来了,国师来了!”屋内的妇人们,多是洛阳城与袁依婉相识的人,她们互相推搡,翘着脚偷偷往外瞧去。   “快让我看看,当真是神仙之姿。”   “郡主有福了。”   “快快,郡主的丝绸团扇呢?给拿上。”   “小心别踩到郡主裙摆。”   屋内慌乱着,屋外他语气中带着满足的缠绵之意,“离离我来接你了。”   辛离离握着团扇,下意识看向躲在一旁擦泪的从母,她的眸中没有仓皇和害怕,有的都是对司马佑安的信赖。   唇角的喜悦就没降下去过,在她心里,即使嫁了人,她也是从母的女儿。   而她的这份对未来生活的坦然,也彻底让袁依婉放下心来,她道:“离离,去吧。”   去将自己交到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手上。   辛离离膝盖弯起,给袁依婉行了个只有女儿才会行的大礼,她道:“母亲,女儿今日嫁人,日后不能常伴膝下,切勿太想女儿。”   虽然在这种时候,她还打趣了一下,但她改口了,不再是从母,而是母亲,袁依婉泪如雨下,“去罢。”   她重新站在门口,任阳光洒落满身,她眨了下杏眸,视线所及却只有团扇,正考虑着如何迈出第一步时,候在门前的司马佑安已经走了过来。   他扶住她的胳膊,“莫怕,我在。”   在他刻意放慢步子的带领下,双手握着团扇的辛离离被他一步步得引出了府,虽然没有与他十指交叉,但她依然感受到了浓重的安全感。   镶嵌着珍珠珠宝的团扇遮住了她的笑颜,却挡不住她额上随着她动作而雀跃晃动的珍珠步摇,腰带上的刺绣,每一针都是两人共同完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府外高大的白色骏马,温顺地用鼻子碰了碰辛离离,司马佑安将她抱起轻轻放在马上,不沾人间风霜的国师,亲手为自己的新娘摆弄裙摆,引得百姓们啧啧称奇。   他牵起马儿的缰绳,同她道:“我会慢些牵着走,若是快了,就同我言。”   她轻轻嗯了一声,马儿走动她身子晃了一瞬,很快又稳住了,他牵着走得真的很慢,慢到她用余光扫过,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绕着洛阳走了大半个城,辛离离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那为她牵马的男子身上了,她悄悄将团扇离远了些,好方便自己偷看。   这个带着莲花玉冠,让众人心悦诚服道着恭喜的国师,日后就是她的了,优越的下颌线她以后想亲多久就能亲多久!   “离离。”   辛离离猛然回神,还以为是自己偷看被他抓住了,重新将扇子放好,“嗯,嗯?”   司马佑安伸手将她抱下:“到了。”   耳边满是宾客的恭贺声,在他们饶城之时,大家早就赶至了国师府。   乐声起,歌者赞,她站在他对面,透过团扇隐隐约约瞧着他,缓缓俯下身子,和他一起交拜。   交礼,既婚。   自此时此刻起,两人结为夫妻。   耳边声音远去,恍惚之际她已端坐在床榻上,若是以往,她早就禁不住苦,随意活动,为自己捏肩捶腿了,可今日额前珍珠静止不动,她轻轻浅浅地呼吸着,有些紧张地握紧了面前的团扇。   屋内大大小小的灯盏发着晕晕的光芒,司马佑安冰凉修长的手指碰到了她的手背,激得她一个瑟缩,团扇被慢慢地、轻轻地放下了。   团扇后的娇容只给他一人看,被他用全部视线盯着看,饶是她也会不好意思啊,她微微低下头,下巴便被他碰住抬高。   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脸上染上薄红,这红比氤氲在眼旁的胭脂还要艳。   经常素面朝天的女郎,今日一上妆,美的惊心动魄,额前一弯小小的月牙月黄被精心勾画,嘴上的唇脂鲜艳欲滴,引人摘夺。   如此想着,他便也这样做了。   俯下身子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极尽缱绻的吻,让自己的唇也沾上她的口脂,不分彼此。   她的纤腰被他伸手锢住,手指在其上的绣物上摩.擦,这是他用腰带束住的人儿。   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床榻上,她禁不住攀上他的背脊,一吻毕,他爱怜地碰着她眼边的胭脂,哑着声音道:“我去洗漱,离离你且去下头饰。”   吞下口水,她嗯了一声,待他逃离似地走入净室,她才伸出手盖住脸,手心是热的,脸颊也是热的。   她整个人都要热得化了。   瞥向铜镜,镜中之人眉目含春,本显幼态的杏眸,布满了情.意,截然不同的样子,更为勾人。   一件件地卸下头上饰品,她伸手沾了胭脂,而后轻轻咬住了自己指间,嗯,全是花香味,她将桌上的金花胭脂塞进了宽袖中,准备带它去净室。   可哪知从净室出来的司马佑安,竟然要为她宽衣,她连忙按住他要解腰带的手,“我、我自己可以。”   司马佑安眸色渐深,低低一句:“好。”   到了净室,辛离离这忍不住地拍着自己,以缓解紧张,她将胭脂从袖子中拿出来,开始费劲脱衣裳,衣裳难解,热了她一身香汗。   下水入了水池,她才喟叹出声,舒坦。   这水池自然也是司马冉泽特意命宫匠打造的,占地面积足有一间房屋的水池,用的水都是活水,此时温度正合适,熏得她昏昏欲睡。   但心里还提着,告诉她,外面还有一个人等她。   让自己被水浸透后,她便起身,拿出那盒胭脂,就着水中倒影重新将唇填上色,又在自己眼周轻轻一扫,这才满意。   她走到放置寝衣的地方,挑起软塌上的一抹白,打开一看,脸倏地爆红了。   那是一件简简单单的雪绸长衫,雪绸上的暗纹同司马佑安身上的一样,都是莲花底纹,交领银边,腰间有一系带。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穿好后,她深深吸了三口气,才敢从净室出去。   脚步声啪嗒啪嗒,却是她没穿鞋子,沾了水赤脚走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她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温暖的灯盏光芒近在咫尺,她伸出玉足踏入其内,便出现在了司马佑安眼前。   轻薄的雪绸裹着她的娇躯,无一丝缝隙,偶有未擦净水之处,便贴合得更紧,隐隐可透,柳腰花态,黑丝轻垂,引人无限遐想。   行走间,白皙光滑的腿露出,轻扯身上雪绸,让其束缚得更紧了。   只一眼,他呼吸便乱了。   她踟蹰地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脚趾扣地,用花瓣染了色的指甲被水一泡,只剩淡淡的粉。   喉结滚动,清朗之姿的郎君,褪去一身冷彻,他倚靠在床榻边,此时低哑着声音道:“过来。”   他向她伸出手,辛离离便咬着唇将手搭了上去,被他带着,最后一个用力躺在了他的怀抱间。   与他的冰凉的手指不同的是呼吸间的灼热,明明是很轻柔的吻,可却让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凉意顺着身体曲线游走,她呼吸都随着他的手指断断续续,一边的肩膀被烙下细腻的吻,热气过后,寒凉侵袭,一边的雪绸却似是吸了汗,在她身上开出湿哒哒得花儿来。   寒凉至,雪白的腿便逐渐暴露在空气中,她轻轻弓起身子。   绸缎之物最是爱皱,此时她那搭在身上的雪绸,已经皱成了一团。   他唤她:“离离。”   辛离离仰着头,手抓着他的里衣,闻言迷蒙的回应:“嗯?”声音不稳,便发出了调调,羞地一口咬在他肩上。   “离离。”   又是一声,他坐直身体,便将人放在自己身前,“离离。”   “离离。”   “离离。”   “嗯、嗯?做什么?”白浪翻涌,雪白的被子铺在身下,天旋地转,眼里便只有动了情的他。   屋外,今年的第一场雪至,寒冷与灼热互相侵袭,雪花未落在地上便被烤化了,点点红梅绽放在枝头,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散发着花香。   作者有话说:   羞、哎呦羞羞、羞、羞【我感觉我这车开出了水平,绝不是你们嫌弃的幼儿园车,怎么也得是小学车起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科举是大事   国师大婚, 不上早朝,半月假期。   净室内,蒸腾的热气, 熏的到处都是悬挂的水珠。   水声哗啦响起, 辛离离被人翻转,手指死死扣住池壁,却差点因上面的水而打滑,只能更加用力,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胳膊撑着身体, 酸到了极限。   喉中发出小兽般的呜咽,眼角坠着点点晶光,腰间被紧紧握着动弹不得, 余光看见净室内的长柱,脸又红了。   他们便是从那到了这的,说好的只清洗一下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被人从水中捞了出来, 身上的水珠被擦了个干干净净, 裹上衣裳抱了出去。   那衣裳下不经意间露出的玉体, 有着深深浅浅的红痕。   冰凉的空气袭来, 她松了口气,被塞进了被窝中, 又不想他离去, 便拽住了他衣袖撒娇:“做什么去?”   司马佑安倾身, 她便赶紧松手, 往被子里面躲了躲, 小声道:“我累了。”   “你啊, 明明受不住,如此还偏要撩拨我,我便只是凡夫俗子罢了。”他无奈地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亲了亲唇角。   辛离离在心里嘀咕,分明是你床笫之间过于疯狂,但是,她是喜欢的,看着本来清冷的人沾染上欲望,便想让他一直沉沦下去。   她伸出胳膊拥住他,语气哀怨:“假期要结束了,不能再多给半个月假吗?我家里都是有一个月蜜月假期的。”委委屈屈地将脸埋进他胳膊中,蹭了又蹭,悄悄抬眼看他,想来他也发现不了自己撒谎的,便眼里满是期待。   他将她的发捋好,从来没有说过甜言蜜语的人,近日开窍一般哄道:“舅父已然是开恩了,不然我只有七日假期,待我忙完陪你回京口县可好?”   “当真?”她语气愉悦,开心起来。   “自是真的,岁末考核将至,众多朝堂去留正需要安排,便只能先委屈你了。”   “哎,”辛离离松开他,摆摆手,让他该去书房去书房,“谁让我嫁给你了,早就想到你会全年无休,日日忙了。”   司马佑安顿了顿,坐在床榻边沿,连人带被拢在怀中,他眼睫垂下说道:“你家里想必要比大立繁荣的多,让你陪我留在这,是我的不是。”   想来只有开放之地,才能养出她这般的开朗性子,那些闻所未闻的东西和手艺,均出自她那个世界吧,可他自私的用一切她在乎的东西,将她留在了身边。   感受到他拥得愈发紧了,辛离离杏眼疑惑,未经思考道:“怎么会是你强留我在身边,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是学大劲儿了,才过来的,我估计我也回不去了,我都……”   想到自己是如何有另一世的,司马佑安心疼道:“从未问过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辛离离嗷呜一声将脸埋在被子了,“我能不说吗?太丢人了,我是复习考公太累了,然后,嗯……一睁眼就过来了。”   “考公?”又是他不能理解的词。   “就是,考公务员,类似于我考大立朝的官员,但是太难考了,家里人逼着考又没有法子,我明明是想当厨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随大流了,结果拼命学习就变成这样了……”   辛离离快哭了,她挣扎出两只胳膊,拼命跟司马佑安解释,现代的考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多难。   “你知道吗?我感觉比科举都难,科举四书五经对吧,但是考公,要考申论,就是策论,还要考行测!”   “行测的常识就不提了,得要求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然后那图形题,我记到现在,”她愤愤地比划着,“六幅图,前五个全是不同的三角、圆形,最后给你空,让你找其中的规律,然后你知道是什么规律吗?是后一个图形的曲线减去直线的数量等于二!啊,这都什么题?”   “我是承认,我就是学不明白数学,那题量根本就做不完!”   越说越气,辛离离都差从司马佑安怀里蹦起来了,她捶着自己身上的被子,“我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去考公,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不香吗?!”   司马佑安用手包裹住她锤被的手,眼里异彩纷呈,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安慰道:“题目确实难了些。”   辛离离瞟他,感觉他在嘲讽她,图形题对他没有难度是不是?   在她想要从被子里钻出来,冲到书房,给他出几道题时,他按住她,问道:“离离,你那里女子也能为官?可否详细讲解一下申论和行测?是这样说罢,还有科举?科举可是来年我与舅父要推行的考核制?”   辛离离:“……”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考试太难了 第一百四十章 创新科举制   改革永远都要符合脚步, 卖的步子太大,不仅达不到效果,还可能起到反作用, 前世改革失败便已经给司马佑安敲响了警钟。   对于急需求稳的大立朝而言, 现代的考公方式无疑是不合适的,但是离离口中的科举制度却是可以参考的。   在原本打算施行的考核制基础上,司马佑安增添了策论一考,且变更了方式,一共三试,乡县试、州试、都试。   都试之后去掉了面见陛下一环节, 如离离所说的状元、榜眼之类也完全不必要,司马冉泽没有耐心去见学子们。   因岁末革职了一批官员,正需新鲜血液注入, 照以往按照九品中正制举荐方式,世家们会塞进家族中人,是以,本次科考举行时间紧凑。   自在书院中传出消息说要举行科举考试, 学子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四书五经背了一轮又一轮, 策论写了一篇又一篇, 无人知道考核标准是什么,所有人摸着石头过河, 反而更能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在众人紧张的等待朝廷通知科考之时, 世家自然是要反对的, 但他们刚刚开了个头, 司马冉泽便轻哼一声道:“孤的决定不需要尔等反驳, 尔等若是不喜, 可以辞官,会有人喜欢孤的主意的。”   当众打脸世家,自然要给个甜枣,由国师提议再合适不过,朝中四品以上大臣,可有一个进入博晋书院的子嗣名额,在博晋书院考核合格后,可直接授官。   博晋书院自此更名为国子监,暂且由国师负责。   新年过,圣旨下,全新修订《大立法》,废九品中正制,创科举考试,不管是寒门学子还是世家之子,全部要通过科考进入朝堂,一条通天路铺在众人脚下,全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想要最后到洛阳参加都试,便要先过乡县试,以祖籍划分,你的祖籍在哪,你便要去哪考试,所有书院学子纷纷动身,便是那无缘可以进国子监的世家子,也只能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回到族地参加考试。   各地百姓也非常欢迎学子们,朝廷有令,科考过了的官员们,都是要回族地任命三年的,他们热情以待,只盼着这一点讨好能在未来换来更大的收益。   京口县的二十一云斋则免费给前来参考的学子住宿,只要你拿出书院的木牌,便可一直住到考前,更引得在京口的学子感恩。   乡县试更为注重基础,从四书五经中挑出考题,让众人默写、搭句,这不管对于从书院出身的寒门学子,还是有先生在家教导的世家之子都是非常容易通过的。   乡县试一过,便是州试,州试只需去当地州府考试便可,给了学子半个月的动身时间,州试便要开始了。   州府从没有来过这么多读书人,客栈悉数住满,许多家中有空房的人家也纷纷将房子租了出去,便连书肆也趁机又卖了一波朝廷邸报,带动了新的经济。   此次考试,更为重视算学,身为一个要任命的官员,怎能不懂算学,日后如何管理府衙、官邸?百姓税收怎么处理?   因此,三道算学题中,还特意有一道针对新《大立法》颁布的免百姓田税,抬商税,禁止各地以各种理由多收税款的题。   此题目特别的接地气:张牛乡共一百一十二人,其中六十户有田,应缴人丁税,有十一婴孩免税,又有新搬来的一家十口从事商业,年收入百两应缴商税,所收税款应为几何?   在书院学习过的学子们,拿过草纸便开始演算,世家公子们眉头紧蹙,他们所得到的教育便是,遇到此事,交给下人。   因着此题被世家郎君们认为过于刁钻,出了考场还念念不忘。   乡县试与府试一样,连考三天,每次早晨入,下午出,算学乃是最后一考,所以他们出来后精神充足,同身边好友辨得脸都红了。   “为什么算学里还有这种题?只告诉我们六十户,我怎么知道具体人数?”   “考完这场考试,我真的不想参加都考了,不知道都考会考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   “这根本不是人能算出来的题!”   蹲守在考场附近的书肆们,提笔而书,而后快速奔回书肆将今日引起争论的算学题高悬在书肆上,并上书,能解出此题者,赠上好笔墨纸砚一套!   本就关注着州试,这题又跟自己息息相关,百姓们眼都绿了,他们早在书肆的邸报上知道朝廷调整了税,忧心忡忡会不会是朝廷障眼法的他们,自己也在演算。   算来算去,没有相同之人算出的两个数是一样的。   有在书院读书的学子出了考场路过,被相熟百姓叫住,拉住他请他解一下此题,“题目中也没说村里多少人,这人头税咋算啊?”   被众人围着,学子不好离去,好在此题会算,他娓娓道来:“题目中有言,张牛乡共一百一十二人,有十一婴孩免税,故而有一百零一人需缴纳人丁税,一人十个铜板则为一千零一十铜板。”   百姓们拍着大腿!   “对啊,只要减一减就行!嘿,我咋就没转过弯来,那田税咋算!”   隐藏在百姓中间的世家子也不禁伸了耳朵来听,只听学子无奈道:“新的《大立法》免去了田税啊,题目中那句话是迷惑我们的。”   “好家伙,我真是蠢成豚了!”   “我一直纠结有多少人,田税咋算来着!”   “我也是,大家都是豚!”   “那最后的商税呢?”   “商税取十分之一,故而应缴纳十两,至于从事商业的人口数,是不算在内的,也是障眼法,”学子叹道,“无怪乎你们算不出来,实则题目绕绕弯弯太多。”   “哎呀!”上过扫盲班的百姓们听明白之后,脸都快皱成了团,随即便是巨大的喜悦,能够在州府出现的考题,本身就是一种讯息。   他们真的没有田税了!人丁税也降了好多啊!   人们拥着学子,学子百般推辞不下,收了笔墨纸砚,得到百姓们的都考鼓励,浑身血液沸腾地走了。   他想若他真的能通过都试的话,他一定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晚上吃了伊丽莎白瓜、荔枝还有山竹!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形拔高题   站在凌云台向下望去, 可以清晰看见从三个城门内涌入的学子身影,他们如一粒粒沙般,迅速融进了洛阳城。   都考就在月末举行, 共考六科, 连考三天,上午一科下午一科,依旧是月落而入,月升而出。   虽说每次考试都要查一遍夹带小抄,但总好过让学子们吃喝拉撒都关在考场强,如此晚上还能让他们好好歇息一番。   学子们不知道他们逃过一劫, 辛离离当时跟司马佑安讲得时候,还说到了那时会有学子体力不支直接死在考场的,让司马佑安连连感叹不易。   寒门学子多瘦削, 此举不能在大立朝开展,因此便改成了这般。   考前七日,以司马佑安为首的负责此次科举考试的官员,全部住进考场后院, 自此, 他们要在里面待上半月有余, 直到批改好卷子方能出来。   众多官员汇聚一堂, 他们要在七日内,想好六科考题, 这让还想走后门, 探究一番考题的世家们偃旗息鼓了, 谁也没想到国师能这么狠, 连题目都是现想的。   如此, 不光学子揣揣, 就连官员们自己心里都直打鼓,这题目是出的难一些好,还是简单一些好?日日玩弄政权的官员们表示,不好弄不好弄啊。   司马佑安光明正大地吃着辛氏酒楼给他的小灶,一碗清热败火的莲子粥,上好的碧梗米一粒粒泛着清浅的绿色,闻之还有清香扑鼻,吃到一粒莲子,只觉鲜嫩。   这是辛离离特意吩咐自己大徒弟给他煮的,碧梗米一共就二两,全都带到考场,供他吃食。   此次都考,辛氏酒楼就是承办吃食的酒楼,他们和官员们一样,考前七日就带着经过一番检查的食物住进了考场,他们会负责考场所有人的一日三餐,以及学子们晌午的一顿饭。   清香扑鼻,在司马佑安下首的官员们,无不用哀怨的眼神看他,在他们头秃想考题时,竟有一人在悠哉悠哉喝粥,是可忍孰不可忍!   “国师,你觉得刚刚那题出的如何?”   司马佑安将最后一口粥喝尽,才抽出手巾擦擦嘴角,平淡道:“尚可。”   在官员们觉得那题稳了,他们可以吃饭的时候,他又道:“我会负责出最后的策论,辛苦诸位按照三成难题、四成中等、三成普通为准出题,诸位可以每一种多出几道,届时拼出三套考题。”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应声。   如此,二十位官员,被司马佑安分出五个小组,每组由一位官阶高的官员任副考官,其余人则为小组考官,一组负责一科考题。   副考官负责难题,其余考官负责中等题和普通题,他们不在顾着面子,纷纷翻起了古籍,看到合适出考题,就随手抄在本上。   金乌都打起蔫来,可屋内灯火通明,官员们为着某一道考题争得面红耳赤。   司马佑安让酒楼的人给大家送了餐食,这才降下众人的火气。   分工合作之下,考题进展迅速,在距离考试还有三日时,一大堆考题分门别类摆放,等待拼试卷,司马佑安定下宗旨:“五科考题尽量维持平衡。”   有善四书的副考官问道:“国师,可是最后一科策论难些?”   司马佑安点头:“稍难。”   考官们互相对视一眼,庆幸自己不用科考,直接举荐为官,策论之题都在国师脑子里,他们都不知道会出什么题,就算有人能打通关系,经由人传递考场信息,又怎么样呢,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届时考试会出什么题。   不再想太多,就看陛下和国师对官员们的态度,他们也不敢做小动作,纷纷加入到排版试卷的工作中。   你说自己的经书一科才应该多出些难题,我就说我的算学才重要,低中高三种考题都得有,大家吵吵嚷嚷,最后竟然出了五份考卷!   司马佑安当天就让酒楼给考官们改善伙食,只能酒楼会员吃到的菜色,很是抚慰了考官们的心。   七日光景一晃而过,司马佑安身穿黑色国师服,与五位绯衣副考官出现在了考场之上,其中一位考官,手中捧着五份试卷,因有些冻手,还偷偷用袖子将手盖住。   司马佑安余光瞥见,同路喜低声说了几句话,路喜便寻了个手炉塞那副考官手中,其余副考官嫉妒地盯着手炉,他们也冷啊!   路喜不光取了手炉,还给司马佑安拿了件黑色大氅,大氅上金线游走,绘成一朵朵金莲,然而,如此好的大氅偏偏有一个残破不堪,极丑的毛领,那是司马冉泽第一次打猎,猎到的狐狸尾巴做的毛领。   司马佑安看副考官们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都要绿了,道:“诸位也回去取些暖和衣裳,我们要监考三日,误要伤了身子。”   副考官们赶忙撤回去,手里有手炉的考官十分不好意思地将试卷交给司马佑安,自己也跑了回去。   待他们再次折返,通过御林军搜身的学子们已经纷纷而至,寻了位置坐下,不是低矮的案几,而是配套的桌椅,露天摆放在空旷之地,足有两千多张。   第一次举办考试,桌椅都是采买的打磨光滑上好的桌椅,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学子们坐下后明显神情紧张,纷纷低着头不敢看前面的考官们。   有人选择坐在后面,就有人喜欢坐在前面,能坦然走到司马佑安面前坐着的人,无疑是对自身学识极为自信之人。   司马佑安冷淡的看了一眼学子,随即向后望去,待最后一名学子进场,大门轰然关上,都考正式开始。   时间未到,学子们检查着自己的毛笔和砚台,有发现毛笔断裂者,赶忙同身边巡视的御林军讲,在学子满脸紧张之下,御林军为他换了一支新毛笔。   而后便有御林军推着大车前来,大车形状复刻辛离离幼时用的鱼肉夹馍推车,内里放着鸡蛋汤,御林军免费为学子发放,每位学子半碗,让他们暖暖身子放松下来,又不至于喝了水想上茅厕。   看时间差不多了,司马佑安招手路喜,路喜赶紧传话给御林军,他们纷纷将碗收了回来,很快就敲锣示意。   学子们抬头,只见众位考官已经站起身,其中一位绯衣考官恭敬地端上托盆,国师葱白的手指从托盆中抽出一份考卷交给另一位副考官。   副考官拿着考卷大声念了一遍题,便有专门负责抄题之人奋笔疾书,一连抄了十份粘在御林军手中的木板上。   御林军们分散着站在考生中间,齐齐念着考题,他们隔一盏茶挪动四个考生的位置,直到所有考生将题记下来。   一时间只有笔尖磨纸的沙沙声,实不相瞒副考官们觉得有些无聊,反正国师在上首坐着,他们便一会儿你下去溜达一圈看看他们答得怎么样,一会儿我下去溜达一圈活动活动手脚。   五科考题很快考完,学子们觉得尚好,虽有不太会的题,但绝大部分都能答的上来,如此就等最后一门策论了。   策论这科,再无副考官捧卷,学子们不明所以,难道不抽取试卷了吗?他们都已经发现,都考和乡县考、州考不同,会有好几份试卷,届时由国师随便抽取一套,这大大降低了作弊的可能性,让寒门学子的心都激荡了起来。   司马佑安起身,黑色大氅衬得他面如冠玉,此时他冷凝着脸,示意记载考题的官员做好准备,他道:“策论三题选一而答,不限字数,直抒胸臆即可。”   “一题:某县经年洪涝,上游州府,下游百乡,若由尔负责修建大坝,该当如何?”   “二题:天气渐寒,粮食产量降低,若尔被大司农任职负责农田一事,如何提高粮食产量?”   “三题:长安旧都乃大立朝心病,今帝欲回长安,何解?”   另外的五个副考官都惊了,一题考水利、二题考民生、三题考战事,国师真狠啊,这叫稍难?   这简直太难了好吧,让他们答,他们都未必答得出来啊!   不光他们,学子们听到这三题,明显愣了,甚至有喧哗声响起,被御林军镇压了下去。   考试三日,司马佑安第一次离开上首座位,其余五名副考官老老实实龟缩在位置上不敢动。   他脚步轻缓,极力控制自己不打扰学子答题,可他所到之处,空气凝结,学子们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直到他走到桓之凡身侧,桓之凡选的战事一题,见解十分不俗,他因而多看两眼,可桓之凡却像是受到侮辱般抬头瞪他。   旁边御林军呵斥:“大胆!”   司马佑安摆手,示意无妨,继续去看下一位学子的策论,整个过程,他只当桓之凡是个普通学子,唯桓之凡一人红了眼!   作者有话说:   这回真要完结了嘿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结局终了   尘封的大门被打开, 月光清冷洒在每一位仿佛隔世的学子身上,他们被好友亲眷搀扶而走,在他们身后的考场里, 众官员正在糊名看卷。   因被重新誊抄了一遍, 又糊了名,无人可知试卷到底是谁所写,所以判起卷来也是毫不留情,在大家耐心耗尽之前,一张张卷子终于批完,又经一番唇枪舌剑, 定下了终序。   司马佑安道:“起名。”   官员们拿着小刀,将被封死的名字一点点揭开,前十名最是让人期待, 一位副考官惊叫一声:“第一名的竟是一位我从未听过的寒门学子,叫白显之。”   另一位语气也不稳道:“第二名是张家的庶子。”   “这……第三名倒是梁家的嫡子。”   一个个被封死的名字被揭露,前十名中寒门学子竟占了一小半,已是十分不易了。   司马佑安确认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有人徇私舞弊, 待所有名次统计好, 说道:“放榜!”   御林军捧着大红纸张贴在考前的木质公告栏内, 当着无数翘首以盼的学子面, 他们又在末尾粘上了本次科举考试前三名的试卷,便是有疑问的人, 亲自去看看人家的卷, 也会知道自己差之远矣。   “这个白显之是什么人?”   “在寒门学子中挺出名的, 据说他曾为了观书而投靠过桓家, 后朝廷开书院, 他便自请离去, 若非科考能考验水平,他只怕要一辈子在书院看书,而不愿出来考试。”   “共取进士五百名,寒门学子占一半。”   “嘘!”   有人欢喜有人忧,如此透明公开的选拔方式,世家之子上榜人数竟然没有碾压寒门学子,反而和其打了个平手,无疑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们脸上,等着他们的还不只如此。   司马冉泽嗤笑:“这便是你们倾全族之力培养的人才?连寒门学子都考不过,都说举贤举才,孤真想知道你们举荐的人都是什么?”   世家们脸色不好看,司马冉泽可不打算放过他们,他倏地冷下脸说道:“为官者,当得自立也,查,凡吃过五石散者不录!”   “陛下!”   “尔等不会不知五石散是什么东西?也不必让孤说清楚罢?”司马佑安眼眸放在桓家家主身上。   桓家曾献过丹药给陛下,哪里敢触逆鳞,当即出列道:“臣遵旨。”   一看桓家都认了,大家只能不甘不愿道:“臣遵旨。”   如此,上榜五百者,又有近三十人被罢录,按名次从后往前补,便又多了几名寒门学子,再次查验进士身份,有人发现名次靠前的桓之凡,曾为官被贬,又辞过官,当下不敢做主。   上报后,得知此乃国师庶弟,又隐隐窥见当年真相的官员,只道:“人品有瑕,取消录用。”   至此,最终录用进士五百名未有桓之凡之名,亦未有曾吸食过五石散悔不当初者。   没人会关注失败者做什么,大家的视线聚焦在这新科进士上,凡录用者,将会按照籍贯和其出身书院分配官职,三年一轮换。   而按从高到下的原则,前十名有在洛阳为官的机会,天子脚下讨生活,怎么也要比分配到各地来得强。   但是排名第一的白显之却主动选择回了京口县,让一众等他究竟会去何部门的人大失所望。   白显之已至而立之年,早就娶妻生子,他朝只认识几天的同僚们拱手道:“既从京口县走出,便再归京口县罢了,国师与郡主从未忘记过京口县,我自也愿为京口县尽绵薄之力。”   “正是,”有与他一般主动选择回乡述职的进士道,“理该如此,回到需要我们的百姓身边,我自有一番想法要与他们一同实现。”   “若没有科举、没有书院,我不过是给人抄写书籍为生的穷苦人罢了,且国师造出了印刷术,未来没有我之地,也便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五百名进士像是融入沙海中的一粒沙般,迅速充斥在大立朝各地,至此,被世家把控九品中正制举荐方式彻底落下帷幕,科举考试成了大立朝吸纳人才的最终方式。   同年七月,武举考试开始,从武举考试中获得名次之人,不必从小兵做起,可直接授予官阶,军队再次迎来扩充。   次年科举与武举考试继续进行,大立朝人才再次迎来更换,而后帝规定划分科举考试时间,乡县试与州试每年举行,都试每两年举行一次,武举考试则减少名额一年一次。   科举考试也便成了衡量州府人才储备力量的关键指标,各地乡县亦着重培养人才,书院没有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甚至民间还有了未考取到进士出来教书,给孩子们启蒙的夫子来。   朗朗读书声悦耳,京口县县令白显之巡察完书院,安排好今次的科举考试事宜,又下乡巡视了开荒种田、渔民打鱼情况。   田地里的苗子青青绿绿,却挣扎着朝天而生,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有不舍的老农握着白显之的手道:“不知县令走后,会来什么人?”   白显之到年末便在京口县待满了三年,三年之期一到,他就要去其他的地方,京口县的县令便要换了,他安慰老农道:“京口县有县主封地,尽管放心便是。”   这三年里,郡主与国师每年都要回抱朴真道观看看,如今正住在道观中。   道观中人来人往全是人气,万民登天梯上那用木头做的台阶已经被踩坏,由百姓自发更换过三次了。   后院中,无寅藏在树木后面抱着自己的腿,偷偷抹着泪,无丑过来寻她道:“莫要哭了,离离给师祖做了排骨,叫我们去吃呢。”   无寅眼泪汪汪道:“师姊,师祖他……”   无丑眼睛也是红的,她道:“走罢。”   空空子的房间内,辛离离梳着灵蛇髻,对躺在床上尽显老态的人道:“当年眼见着我就要十七了,可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跑过来当女冠了,我连贿赂你的吃食都想好了,奈何我们就是没有师徒缘分呐!不过也不差,我这不成你徒弟媳妇了么。”   不再如以往有神,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此时泛着混黄,却如往昔般宽和,空空子费力地抬手,被辛离离一把握住了,她眼中涌上一股泪意,赶忙偏头眨着,直到平息下来才又道:“我看无乙有做饭的天赋,你们不如从了他,让他到我酒楼玩个把月,吃了厨子的苦,圆了他的愿,他就会老实回来了。”   无乙便跟着插科打诨道:“日后我就是道观里的厨手,你们的嘴能不能吃到好吃的,全在我一念之间!还不快快让我下山!”   大家哄堂一笑,小时候白白胖胖的无乙,许是幼年吃过五石散,戒瘾后瘦下来就再没胖过,已成长成精壮的少年郎了。   辛离离叫道:“那你快催催你小师叔,问他给道长切的肉,什么时候能切好?”   “小师叔快,离离催你啦!”   又是一阵笑声,大家努力挤着脸上的褶子,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而要笑出声,哄师祖开心。   司马佑安换下了象征着国师身份的黑衣,反而穿上了一身洗出毛边的黄色道服,他端坐在桌前,手指按在排骨上,正拿着小刀细心地将其切成肉沫。   而后倒入辛离离给做的面疙瘩里,说是面疙瘩,为了方便吞咽,也都煮的跟糊糊一样了。   无乙见他切完,赶忙过去扶空空子起身,辛离离让开位置,支起她绘图,司马佑安亲手打磨出的小桌板,让他有地方喂饭,自己退到无丑身边,和无寅一起偷摸掉眼泪。   司马佑安平日里话极少,可每次在给空空子喂饭时,都会同他说着如今自己处理的政务、大立朝的政策、百姓们的安置。   也会说起抱朴真道观那被踩成大路的小山路,山底下的商铺隐隐有成村中之意,他和离离在京口县有田,里面种的水稻产量几何,空空子喜欢听这些,一边听一边吃,能将这一碗糊糊全吃进去。   吃饭后,空空子便倦了,见他阖上了眼,无乙小声道:“小师叔和离离去休息吧,这里有我,过一阵子师父和师兄也就从前院回来了。”   司马佑安颔首,并未向跟空空子一样说话,反而整个人更加沉默了。   出了门,走到听不见的地方,辛离离就憋不住了,她转头扑进司马佑安怀中,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打湿了他的衣襟:“大郎!”   他将人拥进怀中,眼中亦是带着湿润。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直到无虚道长过来,才分开擦着眼睛,无虚道长跛着脚却比他们神色要平静,他手里端着水盆,这是要给空空子道长擦洗身子。   他劝道:“人老了,都得经历这一遭,你们这些年一直记着情分回来看师父,又为道观添置这个,添置那个,已是尽了孝心了。”   “师弟,带着离离,去吃些东西罢。”   司马佑安握着辛离离的手,有些不自觉的用力,辛离离靠在他身上,转头看着豁达平静走远的无虚道长,道长的脚好像更跛了呢。   空空子道长离开白鹤观,吃力养着小道长们的时候,身子就已经开始败坏了,后来司马佑安来了,道观的日子越过越好,又将人给养了回来,可惜终究是伤了身子,这些年一天比一天疲惫,近段日子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曾经神仙风骨的道长,只能躺在床上,连说话都喘,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他们都知道,道长他大限要至了。   辛离离哽咽道:“我已经去信给母亲了,让她赶紧归来,兴许还能送道长一程。”   “大郎,你还好吗?”   即使成了婚,辛离离也不习惯叫他夫君,打小喊他大郎,便是叫他佑安都觉得难为情,至今还唤着从前的称呼。   司马佑安低头,整个人却显得脆弱又无助,他道:“无妨。”   辛离离眼眶里水雾又迅速浮上一层,泪珠儿从下巴上坠落,滴进泥土炸开朵朵水花,水花经烘烤蒸发于无形,他们没等来袁依婉,却等了带着朝廷密报的县令白显之。   抱朴真道观已经停观,大半夜白显之举着火把带着一应衙役呼哧带喘爬上了山,人刚进观,看见司马佑安就道:“国师,蛮夷首领遭刺杀去世了!”   辛离离跟在司马佑安身后,闻言睁大了杏眸,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司马佑安接过密报,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上面的消息,首领去世蛮夷大乱,恐生战乱。   他回头与其对视,密报被他攥出了褶皱,辛离离果断道:“你去,我留在这照顾道长。”   旁边出来开门的无甲跟着道:“小师叔且去罢,这里有我们。”   便是再不愿,即将生战事也需要他赶回去,向来清冷的他竟都控制不住表情,他闭紧眼复又睁开,“我归洛阳,离离,师父麻烦你了。”   京口县周围多山,夜间骑马恐生事端,加之也得准备些东西,司马佑安决定次日一早出发前往洛阳。   次日清晨,他要与空空子道别,却见空空子少见的自己坐了起来,浑浊的眼清明不已,看见他来,招手让他过去。   他低哑着声音道:“师父。”   空空子向他点头道:“为师昨晚都听见了。”   随即他转头看向一脸沉默的大弟子,说道:“无虚啊,你去将所有人都叫进来。”   无虚嘴唇惨白,上面爆着皮,将徒弟们一个个叫了进来,等忙乎着收拾东西的辛离离进来瞧见状态颇好的空空子,当即心里一个咯噔。   空空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道:“日后这道观便交给无虚,无甲从旁协助,其余人若想下山的,无虚你就让他们下罢,孩子大了,总归要自己闯荡一番,让他们也去其他的道观学习交流。”   说完这一段长话,他有些气喘,无虚道长赶忙喂了他一口水。   他又看向司马佑安道:“我从前总担心你被繁重的压力压垮,可你与离离成婚后,我便没了这顾虑,空忱子你要记住自己的道号,万事宽心,我这一生收你为徒庆之幸之。”   最后他环顾着屋里每一个人,笑道:“生死有命,你们无需在意,如今‘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我已了无遗憾,待我去后,你们便按我刚才说的做,现在所有人全都出去。”   “师父!”   “师祖!”   “去吧,”空空子道,“我不愿让你们看见我最后的模样,给我保留些最后的尊严吧。”   所有人悲恸不已,大家只能从逐渐变得狭窄的门缝中,看见那个笑容安详的空空子,直到房门离被关上,还有一拳的距离,里面的空空子突然道:“忘了忘了,无虚啊。”   无虚道长哎了一声,急忙忙进屋,屋门“啪”地被关上,只听里面的人道:“给为师梳美须,再换一身衣裳。”   屋外,辛离离扭头扑进司马佑安怀中,痛哭出声,他拥着她看向出来的无虚道长,无虚道长道:“师父让你与离离一起走。”   他垂眸,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隐藏在山林间的抱朴真道观,离他们越来越远,辛离离趴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向外看着,看着看着就落下一滴泪来。   回程途中,司马佑安自己率先骑马而走,辛离离则自己坐马车赶往洛阳,待她到时,大军已准备开拔,将由陈柏卓率领十万军队护送蛮夷质子慕容褚归家。   陈柏卓送慕容褚回家上位是真,但十万军队去向为假,司马佑安与司马冉泽商议,两人均觉得这是一个难得攻打长安的好机会。   届时将趁着护送慕容褚,大军一分为二,由军中副将率领六万军队直取长安,将鲜卑赶出大立朝,收复土地!   不管怎么看,都是收复失地功绩更大,可陈柏卓毅然将这个机会让给了他人,则由他本人亲自前往蛮夷,确保慕容褚安全。   慕容褚不是初来洛阳,那个只会呲牙的小狼崽子了,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洞悉一切,他看着借由三郎是他同窗的理由,前来为他送行的亲人们,一把将三郎抱了起来。   健硕有力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郎抱在了自己臂弯上,惹得三郎惊呼出声,赶忙用手捂住嘴,“快放我下来,我都多大了!”   他笑道:“三郎这小体格还是得练练才是。”   三郎偷摸白了他一眼,他才不要从军,每次打仗父亲一走,只留母亲和阿姊垂泪,这回儿可好,连兄长都要一起走了,一年见不了几次,他不乐意,他要从文。   大掌呼噜了一把三郎的发,慕容褚现在长得高大威猛,都能俯视袁依婉了,他脸上的笑渐渐隐去,眸中满是不舍。   袁依婉借着抱三郎的机会,掂起脚尖将她两个孩子相拥,她道:“褚儿,万事保重,母亲会去看你的。”   慕容褚低低应了一声,又转头去看辛离离,英俊又富有朝气的面庞还带着不怀好意,他道:“表姊,若是日后国师欺负你了,你便去草原寻我,我带你跑马。”   辛离离打回来后就没怎么笑过的小脸,这回终于有了笑模样,她道:“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摇摇看向怀里抱着小皇子的司马佑安,嗤了一声,而后被袁依婉打了一下,委屈地放下三郎,翻身上马。   鲜艳的孔雀尾翎坠在耳上,在阳光下发着细碎的光,琥珀色的眸子不止有温情,还有野心,前世草原狼王隐隐可见。   他脚上一动,骏马跑动,风扬起他的发,宛如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绝不是在洛阳,生活在母亲羽翼下的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随着他与大军汇合,陈柏卓最后遥遥透过人群看了一眼妻儿,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此一去,不知几年才能归。   烟尘起,不知混了谁的泪。   宽大的宫中车辇上,和司马佑安穿着同款黑衣的太子殿下,正恭恭敬敬给辛离离行着礼:“儒儿见过嫂嫂。”   辛离离一直悲痛的心情,在看见这与司马佑安六分相像的小脸时,终于情了几分,她俯下身子道:“殿下好。”   天色太早,不愿早起的帝王,支使了自己不到五岁的儿子,替自己为大军送行,为了给儿子撑面子,还将自己新造的,足有宫殿那般大,需得十二匹马才能拉的动的车辇借了出来。   儒儿小小年纪,一板一眼寻了车辇上固定的座位坐下,可不断瞟向车窗的眼睛,暴露了他还是个小孩子的事实。   司马佑安着人将纱帘勾起,好方便出生起就在宫廷中的儒儿观看外面的景色。   他们送行至洛阳城外,此时外面全是青绿的农田,见儒儿眨着晶亮的眼睛看过来,辛离离不禁柔声道:“外面的苗是麦苗,那低低矮矮的则是土豆秧,殿下知道土豆吧?”   儒儿奶声奶气道:“知道,儒儿吃过嫂嫂给做的土豆泥。”   他话音一转道:“我在宫里吃的都是碧梗米,为何外面的人不种?”   这话太有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司马佑安接话道:“因为吃不起,种不活,产量极少的碧梗米每年只会优先送入宫中,便是连普通的米,百姓们也极难吃得起,殿下可知我的意思?”   儒儿想想,豁然开朗,“儒儿知晓了,儒儿会为了日后让百姓们吃到米而努力的,可儒儿记得,嫂嫂好像有种水稻,没有种出来吗?”   面对着小孩子纯真的眼眸,辛离离没有敷衍,她认真道:“种出来了,但我想改良水稻,让它产量更多些,因而种的慢,如今已混种了三次,不知何时才能培育出产量极佳的水稻。”   “兴许五年、十年都未必能成。”   司马佑安轻轻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望向农田,只道:“定会种出来的。”   儒儿也跟着点头:“嗯!”   辛离离轻轻靠在司马佑安肩膀上,车辇继续前行,很快便进了城,城内百姓透过车帘瞧见内里,齐声跪道:“拜见太子殿下,国师万福金安。”   “拜见太子殿下,国师万福金安。”   此时在辛离离的水稻田里,一株比其他水稻更为粗壮,稻穗沉甸甸的水稻,正在微风下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至此,正文完,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这章有红包雨!】之后还有几篇番外,我会写原主辛离离穿到现代和大明星的故事,顺带着用后世的目光,将离离与大郎的事情道出(两人有戏份哦),然后跟大家说一下,老规矩正式完结之后给大家抽奖送红包,WB转发送礼物,详情会写在番外的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