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重生小夫妻   作者:北港初晴   简介:孟秦工作兢兢业业,人到中年被内退了,苦等半年的公费出国名额,因为学历太低,也被新分配来的大学生顶了。   回到家,就看到茶几上放着的离婚协议书。   眼前一黑,孟秦重生回到新婚时期。   一想到未来二三十年都要被公婆、小叔子当老黄牛压榨,她横了一眼站床边傻笑的男人。   四目相对,孟秦意外听到丈夫心声。   【老伴年轻时候真好看。】   【变年轻就不用离婚了!】   孟秦看着嘴巴没动的男人:?   他也重生了?   ……   【阅读提示】   双重生,不换对象,日常文。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秦 ┃ 配角:秦则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了读心术,每天都在怀疑人生   立意:奋斗不止   ​ 第1章 小夫妻重生   ◎秦则方,离婚!◎   寒冬腊月,孟秦浑身乏力地缩在被窝里,脑子昏沉沉地不想起。   她心里头难受。   辛辛苦苦在国营饭店熬了二十年,好容易争取来劳务派遣的出国名额,经理转头给了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说什么她年纪大了,机会要留给年轻人。   找到领导那想要个说法,隔天收到人事部通知,她四十八岁,被‘提前退休’了。   还想带着儿子去闹一闹,儿子先一步找来要认回亲妈,说到底生他一场,不想亲妈年纪大了孤苦无依。   孟秦当场就问,那养大他的这个妈呢?   看他眼神闪躲也没等答案,只想找到老伴告状,俩人半辈子养了个白眼狼。   回到家看见空荡荡的屋子,才想起来她和老伴正冷战呢。   为出国的事,她想卖房子,老伴不愿意,他觉得早晚有一天会回来,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屋才安心。   谁都没说服谁。   孟秦原先打得是先斩后奏的法,现在出国的机会丢了,内心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幸好老伴把房本藏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坐下就在茶几上看到一份离婚协议书。   一抽气,晕过去了。   ……   再睁眼,人躺在床上,被子掖得密不透风,一到冬天她嫌冷,老伴就总爱这么掖。   孟秦鼻子酸,眼睛涩,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找到那份离婚协议砸老伴脸上,问问他为啥要离婚!   她就那么惹人厌,全都不想要她。   吸了吸鼻子,一股子霉味熏得她差点没再晕过去。   好呀!想离婚就这么敷衍她,这是从哪找来的烂被子给她盖!   孟秦怒气冲冲地掀翻,穿上鞋一把拉开房门。   “秦则……”   冷风从正门呼呼地吹进来,孟秦精神几分,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老伴厂里分的两居室楼房,更像三十年前一大家子住得老屋,两间屋中间隔出来十平的厅,囊括了做饭的灶台,水缸、橱柜贴墙放着,看着就挤。   上锁的柜门被撬开,刚把粮食抱怀里的秦则广瞪圆眼睛,没想到家里还有人。   四目相对,待看清楚是他大哥娶进门的媳妇,才松下一口气。   秦则广抱着粮食站起身,抬脚踢上柜门,压着声音说:“不准跟爹娘说,不然我揍你。”   他把粮食裹进军大衣里头,朝外走。   孟秦愣神两秒,盯着明显年轻几十岁的小叔子。   她在做梦?   视线下移落在他怀里,粮食!   她想起年轻时候,刚嫁没几个月,有一天家里丢了粮食,当天只有她不舒服在家休息,婆婆就认定是她故意偷粮食贴补乡下娘家。   孟秦盯着罪魁祸首,倒吸一口凉气,气得肚子疼。   感情是给你小子背得黑锅。   她抄起竖在墙根的扫把,扯住秦则广袖子,照他头上呼,“让你偷,还把贼名声往我身上甩,还揍我,在我梦里头还能,我让你能!”   扫把挥舞间,扬起一片浮灰,秦则广吃一嘴,“呸呸,你发什么疯,撒手。”   他男人力气大,抽出袖子就往外跑,等惊动邻居想跑都跑不掉。   孟秦被扯个趔趄,扶着墙站稳时,秦则广已经跑出正屋门。   她追出去喊,“抓贼啊!院子里进小偷了!”   “偷粮食的贼,别跑。”   “就是那个大肚子男人!偷得粮食就藏肚子那!”   贼是谁不好找,大肚子男人一眼就能看到,秦则广没等跑出院子,就被巷口路过的好心壮汉给拦住,一把扯开前襟。   秦则广没搂住,粮食“啪”一声掉在雪窝里。   “真是粮食!”   “小子往哪跑。”   壮汉一拳头对准鼻梁砸上去,秦则广顿时被打得头晕眼花。   “别打了别打了,没偷,我是……”   孟秦追上,趁机抓住军大衣的后领向下扯包住他头,不给追出来的邻居看正脸。想到上辈子被污蔑偷粮食后受得气,使上浑身的劲朝秦则广打,不给他出声机会。   最后累得孟秦直喘气,不忘感谢好心人,“真是太谢谢你,要不是你这贼肯定就跑掉了。”   壮汉拎小鸡仔似地抓着贼,“客气,顺手的事,现在人赃并获,我帮你把人送去保卫科。”   孟秦:“太好了!”   秦则广急了。   他正打算接娘的班进厂工作,这要是被送去保卫科,档案上记个过厂里不要他怎么办。   再一想,他落到这个地步是被孟秦害的!   “小心!”   孟秦被一股大力掀翻,整个人哐一下摔倒,撞上身后讨伐小偷的围观群众,带摔一片。   “哎呦!”   “我的腰——”   “啊!血,出血了!”   孟秦昏迷前想:梦里头摔跤咋也这么疼。   ……   孟秦再清醒,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看到发黄的天花板,第一反应不是在家。   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歪头看到扎着俩麻花辫,头戴小白帽的姑娘有点眼熟,对方这会举着她的手,正在处理掌根的擦伤,消过毒的棉签擦出泥土,留下火辣辣的疼。   “嘶——”   护士抬眸,“醒了?再忍忍,伤口不清理干净容易发炎。”   孟秦心乱如麻,余光打量着四周,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会疼啊。   那就不是梦。   可不是梦,她在哪?   护士清理结束,“好了,伤口结痂之前不要碰水。”   孟秦乖乖点头,支着没伤的胳膊坐起来,一动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她问护士,“我怎么在这?”   “你晕过去,我娘她们送你来的,她去厂里喊秦三哥了。”病房紧闭的门被推开,“嘎吱”一响,护士回头,“正好,三哥来了。”   护士端着东西走开,孟秦才看清走进来的人。   个高高的老伴腰板笔直,穿一身蓝色劳动装,衣襟袖子上蹭的全是灰,蜡黄的脸上光滑平整,没了抬头纹和老褶子,眼睛也又黑又亮,逐渐和记忆中年轻时的形象吻合。   孟秦张张嘴,半响没说出一个字。   秦则方看她呆愣愣的摸样,着急地走到床边,“你,你没事吧。”   孟秦抬眸,看到他眼底倒映的年轻姑娘。   下一秒——   【老伴年轻时候真好看。】   【她为啥一直盯着?】   “?”   孟秦慌乱地挪开视线,声音断了。   怎么回事?   她重新抬起头,再看一眼变年轻的老伴。   秦则方扶着她受伤的手,被看得局促,“怎么了?”   孟秦懵懵地摇头,突然抽出手下床走到窗边,想确认一件事。   病房窗户玻璃是水青色的,烧得不够净,一到冬天就不透光,有一点好,人站在跟前能当个镜子照。   圆乎乎的小脸还没发腮变方,耳后用红绳扎着两根短麻花辫,刚睡醒乱糟糟的。孟秦伸出手,颤抖地碰了碰脸颊,她一笑就会浮现的浅酒窝,还没因为皮肤松弛变成坑。   孟秦转身,撞上跟来的秦则方,被他稳稳扶住,耳边是他关心的询问,“是不是哪不舒服,我去喊医生来看看。”   孟秦拽住他,状似随意地问,“离过年还差几天?”   秦则方虽然奇怪,还是数了数日子,“后天是腊八,小五那天结婚,还有二十四天就是六零年了。”   孟秦了解了。   五九年腊月初六,她刚结婚的第三个月。   她回到过去了!   有机会学习,提升学历,能有更多的选择。   白眼狼养子也还没出生,跟她没关系,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选择领养别人的孩子。   孟秦激动地看向年轻老伴。   【变年轻就不用离婚了!】   孟秦看着嘴巴没动的男人:?   他也重生了?   她现在确定自己好像能听见老伴的心声,就是不知道只能听他一个人的,还是其他人也行,得找时间实验一下。   不过他这话什么意思?   孟秦眯起眼睛,想起了还没来得及砸老伴脸上的离婚协议书,重生的喜悦被愤怒代替,一把推开他。   狗男人。   变年轻就改主意不离婚。   离也是你,不离也是你,凭什么都要随你心意。   她都没嫌弃他不能生!   外人面前装得老实巴交,回家帮着洗衣服做饭,谁见面不说她有福,一个乡下丫头嫁进福窝窝里,可谁家大男人成天围着家务转,好听点是能干,难听的就是窝囊。   每次催着考级、出任务都跟要他命一样,说多了还嫌你爱折腾。   自己不占理,一说不过就把她带床上折腾。   还有他那一家子,公公老墙头草不顶事,婆婆嫌弃她看不起人,还偏心小儿子,挖着老大工资养老小。   知道的是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男人是小叔子第二个爹。   上辈子熬了二十年才熬死公婆,这日子是过得够够的,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孟秦心头烧起一股无名火,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正好她现在年轻!离了还能找更好的。   “秦则方,离婚!”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第2章 小夫妻交锋   ◎组织介绍的革命战友◎   病房安安静静。   一墙之隔还能听到院里邻居的埋怨声,骂着那胆大不要命的小偷。   孟秦被年轻老伴盯得有些心虚,“干嘛这么看我。”   秦则方闷不吭声,动手把人按病床上去,裹紧被子。   他掖好,孟秦就踢开,“就烦你这样,你是哑巴吗?问你话呢,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   秦则方也不嫌烦,继续掖,“好好休息。”   孟秦气闷,“不离婚我休息不好,偷粮食的是你弟,信不信一会你娘得到消息就会来闹,我能休息好才怪。”   她盯着年轻老伴,想试试能不能再听见他的心声。   片刻——   【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我不离婚】   “……”   孟秦有被吵到,狠狠地刮一眼年轻老伴。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把这事混过去。”   秦则方摇头。   【老伴年轻时候还是这么爱提离婚。】   孟秦气鼓鼓地瞪过去。   【还是我不够好。】   孟秦挑眉,打量病床边站着的男人,板着一张黑沉沉的脸,嘴角抿直,平时不爱张嘴,心里头想得还怪多。   孟秦冷哼一声,想有什么用,过日子是靠想的吗?   她双手抱胸,冷冷挑剔起人。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一会出院就回家拿户口本。”   秦则方张嘴要拒绝,从走廊走进来俩人打断他。   领头的一米九大高个是保卫科科长,双手端着腰带,眼神扫过秦则方,落在病床上。   “你叫孟秦?”   孟秦混身僵住,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间右侧,平平坦坦,谁也不知道衣服底下藏着枪。   上辈子她亲眼见到过,保卫科科长打死人,都说因为那人多看他媳妇一眼,死的还是厂里火灾事故的救火英雄,保卫科科长杀了人,被调查几天,回来后继续风风光光当他的科长。   这种人不能惹。   孟秦习惯性抓住老伴胳膊,想把自己藏起来,秦则方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保卫科科长的全部视线。   “仇科长。”   仇科长轻嗯。   他见过几次秦则方,听别人说是个大学生,脑瓜子聪明,为厂里立过一等功,因此还受了伤,一辈子都不能生,就是在他看来,脑瓜子有点拎不清,肯定是读书读傻了。   “我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秦则广说,是他回家撞见孟秦偷东西阻止不成,孟秦才反咬说他是小偷。”   秦则方浓眉紧蹙。   孟秦戳了他一下,飞了个你看吧的眼神过去。   仇科长把俩人小动作看在眼里,挪了一步站在能看到孟秦表情的位置问,“你怎么说?”   锋利如刀的眼神落在身上,浑身煞气吓得孟秦又往老伴身上靠了靠,慌乱的一颗心才慢慢安稳下来。   孟秦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当时在场的院里邻居都能作证,粮食是从小偷身上掉下来的。”   仇科长:“秦则广说那是刚从你手里抢来的。”   孟秦有被恶心到,贼喊捉贼啊。   张嘴想反驳,胳膊被年轻老伴拍了拍,听他对仇科长说:“我家一般都吃面食,如果碰了粮食袋子肯定会沾身上,我媳妇出事就送医院,全程都有人陪着,没换过衣服。”   孟秦双眼一亮,要不说老伴脑瓜子灵光。   “没错!”   冬天衣服为了耐脏,布料一半大多选藏蓝、灰、黑色,沾点面粉就会特别显眼。   仇科长颔首表示确认,也不知信没信。   ……   他人一离开,孟秦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垂眸发现自己还抱着年轻老伴的胳膊,像是被热水烫到一样飞快撒手,嘴上说着,“你看你家里人个个都拿我当贼,这日子我是没办法继续过下去。”   孟秦掀开被子要下床,老伴说:“我会解决。”   解决什么?   孟秦抬头,秦则方又闷头当起哑巴,把她按回病床上,弯腰倒杯热水,意思很明显是不让她现在出院。   孟秦又看他好几眼,都没能再听到心声。   搁在上辈子刚结婚时,肯定又自己憋一肚子气,现在的孟秦有和老伴一起生活三十年的经验,才不气自己。   不回也好,事情过去这么久,婆婆肯定知道了消息,没准正在家等着她算账。   得知老伴请过假,要泄愤的孟秦把人使唤的团团转。   不是嫌热要开窗户,就是肚子疼要喝红糖水,秦则方还惦记着医生说的检查结果,不敢任由她折腾,窗户没开,要的红糖水连给她续了三杯,专门跟同事借了糖票去买的,还找护士要了盐水瓶,装上开水用围巾抱着,塞她怀里。   怀里热乎乎的,孟秦心情好不少,看老伴挂一头汗,又有点心疼,伸手去推他,“去把门关上,我嫌冷。”   秦则方摸把脸,弯腰包里的铝饭盒掏出来,“晌午了,你想吃啥,我去大食堂打。”   钢铁厂的医院有独立食堂,就是味道不咋滴。   孟秦说随便。   如今正赶上闹灾,粮食稀缺,大冬天也没什么鲜菜,她想想就没胃口。   国营饭店上班的二十年,别的不说,她口味是真的养叼了。   秦则方见她脸色依旧惨白,出了病房又找上给孟秦处理伤口的小护士。   “严同志。”   严敏正打算去吃饭,听见有人喊她,“三哥。”   秦则方:“孟秦的检查报告,还没出来吗?”   严敏诧异,“还没通知你们吗?上午我就看朱医生把报告领走了,要不我陪你去办公室问问?”   秦则方看她穿着棉袄,“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就好。”   严敏指了方向,“里面右手第二间办公室,朱医生刚刚去吃饭了,你吃完饭再去问。”   秦则方道谢,拿着饭盒朝大食堂走去。   半路,遇见同车间的同事,厚着脸皮又借了张肉票。   高波找给他,忍不住问,“你媳妇没事吧,你娘上午来车间找过你,是不是又去医院闹你们了,要我说你想过清净日子,等你弟弟结婚赶紧把家分了。”   高波说完又觉得自己白费口舌,类似的话以前不是没说过。   秦则方思索片刻,答应了。   “等广子结了婚,就分家。”   ……   月初几天,厂里的伙食相比其他时候会好些。   秦则方来得早,赶上刚刚出锅的五花肉炖白菜,沾上猪油的白菜叶油亮亮的,闻着就香,一份炖白菜里头数了有五六片肉,再要一份土豆丝,两个窝窝头,一个杂面的,一个二合面的,最后借食堂的碗,打了满满一碗碴子粥,加了玉米粒煮得稠糊。   饭盒裹在怀里,回医院的路上秦则方撞见了朱医生,加快脚步追上去想问问检查结果,一个转角看到朱医生钻小巷子里去了。   秦则方皱眉,怕饭菜凉得快,决定下午朱医生上班再去问。   伙食如孟秦所想,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手里被老伴塞了二合面的窝窝头,愣神的功夫,菜里的那几片肉就被挑到跟前。   孟秦别扭,她是真的打算要离婚的。   “这窝窝头干死了,我要碴子粥。”   窝窝头扔回饭盒里,菜也推到秦则方面前。   秦则方板着脸,“多少吃点,今天是夏师傅掌勺,你以前不是说他做饭最好吃。”   孟秦丢个白眼,自顾捏着勺子喝粥,粥最后也没能喝完,打小饿出来的胃,食堂的大碗喝半碗粥已经是极限,剩下的让秦则方包圆。   吃饱饭人就开始犯困。   秦则方去洗饭盒,孟秦歪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惊得孟秦从病床上坐起,就看到摔在墙上的病房门还在哐当乱晃。   一个圆脸老婆子疾步而来,走半道看见孟秦就开始咒骂。   “祸害,害得我儿被保卫科带走吃了老些苦,你这毒婆娘我秦家是不可能继续留着,马上就让方子休了你。”   孟秦摸着被婆婆吵到的耳朵,条件反射地怼回去,“娘,旧社会都被打倒了,新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和秦则方可是组织介绍的革命战友,休我这话可别再说,让人听见把你当成封建余孽打。”   朱婆子顿时胸闷气短,通红一双眼瞪着孟秦,跟看仇人似的。   当初她就没看上这个儿媳妇,乡下泥腿子出身不说,长得还细腰小屁股,妖里妖气的不像正经人,还不是头婚,嫁给秦则方之前,许过一户人,事定下来第二天男方就死于急病,肯定是这小娘们命硬克死的。   打一进门,她就病了一场,老头有天晚班回家也被拦道的抢了五块钱,甚至孟秦进门后,连粮站都宣布每个月的供应降了,这就是个煞星,谁沾谁倒霉。   偏偏这门婚是组织介绍,现在讲究工民一家亲,她怕拒绝影响老头前途。   今天这事必须抓住机会!   “别跟我扯这些,现在你赶紧跟我去保卫科道歉,说清楚今天这事是意外,广子没偷粮食,是我让他拿的,都是你看错了。”朱婆子伸手要去拽孟秦。   孟秦看过去要反驳,刚对上眼就听见一句嘀咕。   【等把这害人精赶走,就给方子和我侄女慧芳牵线,到时候还不是我让方子干啥就干啥,自打娶了这小娘们,方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这次竟然还想自己领工资,呸,做梦!】   言语中的戾气恶意扑面而来,让感知到这话的孟秦有些窒息,直到垂眸错开视线,那汹涌如海般的负面情绪才消失不见。   孟秦“啪”一声打开婆婆的手,脑子胀胀地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倒是因此确定了一件事情。   想听见别人的心声,要通过眼睛。   朱婆子被打懵了,孟秦嫁过来三个月,虽然矫□□多,可从来没敢跟她动手。   她当家这些年说一不二,什么时候受过这气,“你敢打我!”下意识举起手要一巴掌扇过去,落到一半被狠狠钳制住。   “娘。”秦则方将人拉开。   “你闪开,你是瞎了眼吗?没看见她打我。”朱婆子伸出五指朝孟秦脸上抓。   秦则方拦着人,提起秦则广,“广子的事了了?”   朱婆子不甘心地收回手,“让她跟我去保卫科领人,我就当今天打我这事没发生过。”   “想都别想,我没让秦则广赔我医药费,都是我当嫂子的心善。”孟秦冷哼一声,“今天受伤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还是想想拿什么赔其他人。”   “赔什么赔!”   同院的那几个老娘们一向看她不顺眼,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讹人。   朱婆子气不打一出来,指使大儿子,“那些老娘们打小就喜欢你,你去求情让她们别找事,冬天穿得厚,肯定也没摔多狠。”   “都怪你媳妇毛糙,我和你爹的东西以后都是留给广子的,他想要粮食拿就是了,至于当贼打。”   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孟秦故意找事。   孟秦听不下去,“至于,谁知道你给的东西里头,有没有我男人的工资。”   秦则方满腹怫郁,被孟秦那句我男人给抚平。   他只觉得心累,“娘,我是你亲生的吗?”   朱婆子心头突突直跳,“怎么不是!你和你三姐龙凤胎,一天生的。”   在孩子这事上,孟秦都佩服婆婆。   一辈子怀了三胎,老大老二是对双胞胎女儿,老三老四是龙凤胎,最后才怀了秦则广。   婆婆经常说,五个孩子就怀小儿子,生小儿子最轻松,没折腾她,小儿子疼她,她自然也多疼点小儿子。   偏心偏的明明白白,光明正大。   朱婆子理直气壮地说:“你也别觉得我和你爹偏心,我们累死累活把你供成大学生,还安排进厂子,一来就是三级工待遇,每个月工资四十多,多少人忙半辈子都挣不了这些,你能有这本事全靠吸我跟你爹的血。”   “家里之前穷,只够养你,广子尊重你这个大哥,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到现在工作还没着落,不求你这个当大哥的记着他的好,只求你别再小心眼,嫉妒我和你爹对广子好。”   “别忘了,你伤了身子,后半辈子养老还得靠侄子。”   【给吃给喝给工作,没让当牛做马报答都是我心好。】   孟秦脸都气绿了,眼睁睁看着婆婆把老伴说得低下头。   上辈子就为这个,公婆死死拿捏了老伴一辈子。   孟秦使劲推开挡身前的老伴,正要戳破婆婆的嘴脸,小护士严敏兴高采烈地拿着份报告跑来。   “嫂子,恭喜呀!” 第3章 小夫妻算账   ◎我要分家。◎   “你等会。”   孟秦抬手制止小护士,眼神冷冷地盯着婆婆说道,“娘,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三哥上学你给过一毛钱学费?他大学成绩优异,毕业就能进政府单位,谁闹着上吊非让他进厂,是你!你想把三哥看死在眼皮子底下,好使唤他一辈子,要不是秦则广学历不够,三哥工作你都能扒下来让他顶替,托生到你肚子里,跟秦则广成兄弟,三哥倒了八辈子血霉,现在到成了恩情,真是人越老越不要脸,还老了指望大侄子养老,不被趴身上吸干骨髓都是我俩命硬。”   上辈子她都没让秦则广成功过继儿子,这辈子也别想。   还想骗她老伴,门都没有!   朱婆子被气得暴跳如雷,手直打哆嗦,“你你你,我就知道不该让方子娶你……”   孟秦纠正,“别说这么好听,我和三哥能成,是他有本事贡献大,是我人善良心肠好,领导觉得我们天生一对,再让我听你说一句我俩不配,我直接闹去妇联,告你不满组织安排,有二心。”   朱婆子捂着胸口,嗬哧嗬哧直喘粗气,眼白一翻就要晕。   孟秦先冲她翻个白眼,也不管她真晕假晕,出了气浑身舒坦。   再回头就看年轻老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之前被婆婆念叨得颓废样早就一扫而光。   【想亲。】   “……”   孟秦小脸发烫,剜了他一眼,赶紧挪开视线,目光闪躲地看向小护士。   她微笑地问,“我好了,你有事?”   敢跟婆婆这么干,严敏偷偷竖起大拇指,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咧嘴笑着说:“嫂子,好消息。”   她扬了扬手里重新打印的检查报告,“你怀孕啦,刚满七周。”说时不忘看地上刚晕倒的人,“遭这么大罪宝宝都没事,在肚子里就知道疼人,等出生长大肯定孝顺。”   孟秦脑子嗡嗡的,耳边一片鸣响,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   她垂下头,发麻的指间微微颤抖,距离肚子还有两厘米的距离不敢动了。   怀孕了?   怀孕了!   ……   “你哪拿的!”朱婆子一声暴喝惊醒孟秦。   她抬头见婆婆一跃而起,比二十岁的小年轻都灵活,神色阴鸷地冲向严敏去抢报告,嘴巴里还振振有词,“方子不行全厂人都知道,孟秦不可能怀孕!对,不可能!”   孟秦敏感地察觉不对,制止的声音还没冲出喉咙,有人先一步抓住朱婆子。   秦则方攥着他娘细弱的胳膊,面上覆着一层寒霜,抓住她话里漏洞,“娘知道检查结果?”   他想到上午迟迟没见的检查报告,又想起中午撞见朱医生鬼鬼祟祟的一幕。   “舅舅说的。”他语气笃定。   “不,不是。”朱婆子被大儿子那一眼吓得脸色煞白,慌不择言,“我一上午都在忙你弟的事,根本没时间见你舅舅,要问你也该问孟秦,你不行她咋怀上的这孩子,对!小贱人你偷人!”   “怀孕不是好事?为啥都不开心。”门口有生人一脸疑惑地小声问身边人。   钢铁厂大半都是熟人,知道内情的小声解释,“里头那男人是制造二厂的小秦工,当年为了保护厂里财产,被人打成重伤,伤了根,人送医院的时候太晚,所以……”   “那他媳妇怀孕岂不是……绿帽子……”   “嘘嘘嘘。”   孟秦两眼发黑,这事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   不,不对。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因为来女人事,疼得死去活来,被老伴送厂医院检查过。   婆婆当时还骂她,说她因为偷粮食心虚怕被问责故意装病。   医生没说她怀孕。   这年头办事习惯找熟人,当时给她检查的是朱医生。   她婆婆亲弟。   那老伴的伤是不是……   孟秦凝望着婆婆,怒气侵袭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不断叫嚣。   朱婆子则挺直腰杆,反抓住秦则方,“方子,休……离婚,赶紧跟她离婚,就算你不行,凭其他条件娘也能给你找个好的,不会看不起你不行,她现在能因为你不行就给你戴绿帽子,以后为那野种就敢害你命,娘都是为了你好。”   你不行,你不行……   孟秦胸口不停地起伏,抄起桌上放的茶缸,半缸子热水直接泼上去。   “啊!”朱婆子呛了口水,咳得脸皮涨红。   “嘴臭多洗洗。”孟秦板着脸,“我怀孕了,还是结婚三个月就怀上的,说明三哥身体好得很,这更说明,当初给三哥检查身体,说他不行的那医生就是个庸医。”   “还是不守医德的大嘴巴,随随便便就把病人的身体状况往外说。”   她啪地将茶缸放在桌上,震惊围观众人,都没想到她敢这么嚣张。   “她怎么敢的……”   “还真是,换我是小秦工被全厂的人念叨,早没脸活了。”   “当初治伤的医生是哪个?以后我再生病避开他。”   “朱医生,小秦工舅舅。”   “哎呦,真是坑外甥。”   ……   朱婆子挣扎着要打人,再次被秦则方抓住。   她震惊大喊,“方子!这女人还不知道外面找了多少野男人,现在还敢编排你大舅,你到现在还护着她。”   “我相信她。”秦则方声音发颤,“她也没说错。”   他蹙眉冷声询问,“我那年受伤,半天功夫就传得全钢铁厂都知道,谁往外说的。”   朱婆子嘴硬,“我看你是被女人迷了眼,啥也听不进去。”   孟秦呼吸也慢下来,顶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老伴。   秦则方察觉到,抬头视线投注到媳妇身上,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又白几分,眼神呆愣愣的,明显是被吓到。   她一向看着无畏,实际上比谁都胆小。   秦则方对他娘的斥责充耳不闻,“娘好像不想我有后,是怕我有了以后没法全心全意帮广子养孩子吗?”   朱婆子像被洋钉扎了屁股,跳脚尖叫,“说你媳妇偷人,你扯你弟弟干嘛!”   “怎么都围在这里?”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朱医生出现,“人多空气不流通,影响病人休息,都散了吧。”   看这乱糟糟的,方子媳妇好好站那,朱医生就知道他姐没成功。   有胆大的问他,“朱医生,当初你外甥不行的消息是不是你散出去的?”   朱医生胖脸一僵,呵呵地干笑,“这玩笑开不得,大家也少提,别刺激方子。”   听了热闹的人不禁撇嘴,觉得朱医生这话说得虚伪。   朱医生呵斥秦则方,“你怎么还跟你娘动起手,快放开。”   秦则方松手,回到媳妇身边。   朱医生对秦则方的听话很受用,端着长辈的姿态劝解,“广子的事我都听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个意外,你媳妇跟广子没沟通好才闹了抓贼这一出,现在广子被保卫科教训,你媳妇也没受伤,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过就过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才好。”   孟秦:“我检查什么事都没有?”   朱医生:“没什么大问题,虚了点,平时在家多干活锻炼锻炼就好。”   朱婆子有意出声提醒,孟秦揪住她围巾塞嘴里,再问,“你确定?”   朱婆子:“唔唔唔!”   朱医生眉头紧皱,“像什么样子,方子,你也教教你媳妇,这里不是乡下,没有小辈跟长辈动手的道理。”   哗——   像是有水滴进油锅里,围观的人一下炸开,窥探到了不得了的真相。   “朱医生怎么睁眼说瞎话。”   “还是医生呢,我以后看病可不敢找他。”   “我上次感冒花了十来块钱,他是不是坑我钱了。”   朱医生意识到不对。   孟秦故意说:“检查报告说,我怀孕了。”   朱医生:“!”   ……   严敏站出来,拿出手中重新打印的检查结果,神色严肃。   “朱医生,你为什么随意窜改病人病情?”   朱医生急出一头汗,脑袋瓜子飞快转动,想找借口。   严敏没给他机会,“我会上报总院。”   朱医生脸色骤然大变,严敏已经跑出去,他狠狠刮了朱婆子一眼,“看你干的好事!”说完着急地追出去。   那丫头亲爹可是厂书记,真告上去他就完蛋了。   朱婆子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牵连到弟弟,下意识去使唤秦则方。   “方子,快,你去把人拦下来,别让她去告状。”   秦则方扶着媳妇,抬头看向朱婆子,语气寡淡地说:   “娘,我要分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5 16:57:52~2023-02-16 20:2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小夫妻看病   ◎男人检查兄弟挂什么科?◎   孟秦离开厂医院,被秦则方领着去了市人民医院。   他现在不相信厂医院的人。   孟秦戳着他问,“真决定分家?”   秦则方闷不吭声,又装哑巴,气得孟秦一把推开他。   真应了那句老话: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等人民医院里挂了妇科,缴费时,孟秦又忍不住趴窗口问,“男人检查兄弟挂什么科?”   一时间,排队的、收费的,视线全飞到秦则方身上,假装不经意地往他下面看。   秦则方:“……”   收费员专业道,“外科,挂么?”   孟秦:“挂!”   秦则沉默地缴费,拿单子,迅速地交钱,然后带着媳妇离开。   孟秦碎碎念,“一会让医生给你好好查查……”   话说一半嘴巴被捂住,宽大的手掌覆盖住她下半张脸。   孟秦歪头:“?”   秦则方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只耳根通红一片。   啧。   孟秦在外面一向给他面子,拽下他捂嘴的那只手,给自己嘴巴上个拉链,表示不说了。   心里却打嘀咕。   这婚还离不离啊?   ……   妇科人不多,现在怀孕产检的人少,大肚子生孩子也都是在家找稳婆,排在她前面的就两个人,全场带男人来的就她一个,其他人像看珍稀品种一样打量着秦则方。   孟秦看他竖在那也别扭,“我自己等着就行,你去排你那号?”   秦则方摇头拒绝,“不着急。”   排在孟秦前头的那个孕妇羡慕地说:“你男人对你真好。”   【陪女人来妇科,沾上阴气肯定倒霉。】   “……”   孟秦笑容冷了,“那是,他说了,娶我回家就是让我享福的,怀这一场太遭罪,他得把我照顾得好好的,才不像有些男人,娶媳妇回家就为了生孩子,一胎一胎生个不停,是不是啊。”   秦则方被问到,看她一眼,配合道,“恩,生多伤身。”   孟秦满意地翘起唇角,冲孕妇故意道,“哎呀,大婶你也别多想,毕竟这么好的男人就只有我家这一个,别跟自家比,越想越伤心。”   三十不到的孕妇脸色讪讪,硬挤出一句,“矫情。”说完就拉下脸,甩了个后脑勺给孟秦,不再搭理她。   孟秦轻哼,乐得自在。   扭头看秦则方,又变了脸,小声嘀咕,“别以为是在夸你,你还差老远。”   秦则方憨笑,越看越傻。   憨货。   孟秦扭头不看他,身后笑声却一直追着她,不断往耳朵里钻。   排队很快,等了有十来分钟就轮到孟秦。   医生掐了脉,检查后慢条斯理地确定孟秦怀孕,就是怀向不好。   “动了胎气,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要住院几天。”   孟秦一下子紧张起来。   秦则方当即决定,“住。”   医生握着笔刷刷两下,“那好,先去缴费,我再安排床位。”   秦则方接过单子一看,愣住。   沉默两秒,和医生商量,“能先办理入住吗?我现在就回家拿钱。”   医生见惯了人生百态,建议道,“如果不方便住院,也可以开了药回家卧床休息,只是家人要多注意孕妇。”   气氛有些压抑。   这种情况孟秦很熟悉。   上辈子刚结婚,兜里没钱,什么都做不了主的时候,路过供销社多往里看一眼,隔着两百米元,里面上班的售货员像是能闻到她身上的穷酸味,嫌弃鄙夷地丢个白眼,高高在上地和同伴议论。   “看,又是个只看不卖的。”   ……   秦则方还是拿着单子出了诊断室,找个位置让孟秦坐下来。   孟秦说:“回家躺着休养也一样。”   老伴年轻时,工资月月被要得一分不剩,偶尔接点活赚个外快,钱刚到手婆婆总是消息灵通地出现,把钱要走。   能把人气疯。   他现在肯定口袋空空。   秦则方曲膝蹲在她面前,笃定地说:“你现在身体虚,腊八广子结婚,娘肯定会找事让你帮忙,你回家休息不好。”   孟秦抿起唇,“那你回家要钱,我怀的是老秦家孩子,你爹娘别想装傻。”   秦则方点头,“我知道。”   又是这话!   孟秦胸口闷得慌,脾气一下上来,“你真知道才好,不准找别人去借,到还的时候你爹娘肯定又不认账,你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的交公,我不信好几年下来他们拿不出几天的住院费,正好趁分家一次算清楚。”   她又不确定,“你真分家吧!”   孟秦瞪着秦则方,一直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等答案,酸得掉了两滴生理眼泪。   秦则方慌了,抬手抹掉眼泪,“你别生气,分,肯定分。”   孟秦避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   她心想,这家真能分成,看孩子面上她就不再提离婚。   ……   孟秦坐在原地等着,平复心情。   秦则方到底不放心媳妇自己在医院等。   他犹豫片刻,出了医院正门寻了个隐秘的小巷子走进去,再出来,戴在头上的毡帽被抱在怀里,装满了红灿灿的大苹果,各个都成年男人的拳头大。   刚出巷子没走两步就引起外人的注意。   裹着厚棉袄,把鼻子嘴巴遮严实的男人凑近,语气兴奋,“表哥,好久不见,我媳妇生孩子还专门麻烦你跑一趟。”   等到跟前,看清楚毡帽里的苹果卖相,视线立马黏在他怀里,小声问,“大兄弟,东西换不?”   秦则方扫了眼他的貂毛领,“四毛八,要现金不要票。”   貂毛领嘬了下牙花,价钱真贵,都够换八两猪肉了,可谁让冬天水果是稀罕物,还不要票。   他咬咬牙,“我全要了,拢共多少斤?”   秦则方:“……”   糟,他没秤。   秦则方镇定地说:“四毛八一个,拢共八个,要吗?”   貂毛领震惊,“抢钱啊,这苹果一个最多半斤!”他以为四毛八一斤!   秦则方:“那你去买四毛八一斤的吧。”   貂毛领被狠狠拿捏,“要要要!”   他拽住秦则方,“一共三块八毛四,给。”   一手交钱,一手抱货,貂毛领贼头贼脑地盯着北风跑了。   秦则方松了一口气,拿着钱快步朝缴费窗口的队伍走去,排在最后。   缴费单递给收费员,住院费三天一块二,药品材料费两块一毛四,刚刚到手的三块八毛四,交完费就还剩五毛。   ……   孟秦大概等了四十来分钟,就看到老伴回来。   “这么快?”   她记得人民医院到钢铁厂家属院,少说也有半小时车程。   秦则方手里拿着一叠单据说:“医生心软,担心你肚子,准许我们先入住,让我晚饭之前把钱补上。”   孟秦看他。   秦则方心虚地躲开眼神,伸手扶起她,“排队人太多耽误不少时间,我先带你去住院部安顿下来,再回家。”   孟秦觉得这男人不老实。   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一撒谎就眼珠子乱飞,不敢看她。   孟秦扶着他脸,强迫对方看她。   【老伴怀疑了?早知道哔哔——就不哔哔——哔哔——,现在咋整,我说了老伴不信咋办。】   “?”   怎么还自带消音。   老伴刚刚心里想啥了?   ……   孟秦顺利入住,医院护士就安排了一些详细检查,让她没时间去细想从老伴那听来的半截话。   临走前,秦则方跟他保证,“分了家我立马过来,你乖乖听医生话。”   孟秦深表怀疑,“要是你爹娘不愿意分呢,你能闹?”   秦则方:“他们疼广子,肯定会答应。”   孟秦还想问,秦则方没给机会,留下个背影转身离开。   “哎,你外科挂得号还没去查,跑得真快。”   秦则方一路小跑回钢铁厂,经过保卫科时,意外看到秦则广还被拴在窗户旁。   被晾半天的秦则广一看见他,就激动地跳起来,喊着大哥救命。   秦则方听见了,扭头当没听见。   他要先去大伯家请爷爷,还要去公会请个干事做见证。   刚到公会办公室门口,有位小干事见到他便笑着拍了下他肩膀道恭喜。   “小秦工你这下因祸得福了。” 第5章 小夫妻分家   ◎给钱吧。◎   因祸得福?   秦则方要不是看到小干事脸上笑容真诚,都觉得这话是为了讥讽人。   他一头雾水,“什么福?”   小干事挤眉弄眼,“就最近的大事,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违反规定,恭喜恭喜。”   秦则方:“……”   这恭喜等同脱裤子放屁。   小干事吊足胃口,才问秦则方来工会干嘛,一听秦家打算分家,立马来劲主动自荐。   是谁都无所谓,“那麻烦林干事等等,我还要去大伯家一趟。”   “不用去,秦工就在厂委,还没走。”林干事拉住他嘀咕,“我听说是来保你弟弟的。”   秦工是秦则方大伯,八级技工,担任制造厂的总工。   秦则方毕业进厂后,为了区分两人,才被称为小秦工。   “出来了。”林干事立马闭嘴站直。   秦则方转过身,男人因为工作常年弯腰,微微有点驼背,身上穿着他同款劳动装,头上戴的防护帽都还没摘,瞧见他,黢黑的脸上露出温和笑容。   林干事点头问好,“秦工。”   秦伯和微微颔首,视线却一直锁定在秦则方身上,想起听来的风言风语,斟酌再三的安慰变了样。   “你媳妇咋样,医生怎么说。”   “孩子差点没保住,要住院保胎。”秦则方语气不好,故意说得严重。   他怕大伯劝和,表明态度。   “大伯,我要分家,想请您和爷爷去做个见证。”   秦伯和唇角下压,“想清楚了?”   秦则方轻嗯。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重。   秦伯和明了,“走吧,你爷爷下午就被喊家去,既然要分家,一会去保卫科把广子也上。”   秦则方抿紧唇。   秦伯和说:“既然要分,就人到齐分个彻底。”   ……   秦家住的,是钢铁厂分的房子,三合院正房堂屋那两间。   秦则方没等抬脚迈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指责声。   “方子这才结婚多久就闹着分家,肯定是他媳妇背地里撺掇,我当初第一眼见就知道方子媳妇不是好的。”   “你小点声,生怕邻居听不见啊。”   “怕啥,我没错,谁家儿子爹娘还活着就闹分家,我跟你可还没死。”   “还不是你那张嘴,儿媳妇怀孕是好事。”   “谁知道她肚子里那块肉是不是秦家种。”   秦则方摔开门,打断两人的对话。   房门打开,屋里亮堂些。   家里吃饭的小方桌旁坐了一圈人,其中他爹娘面对面坐在爷爷左手边,争得面红耳赤。   朱婆子看见秦则方立马拉下脸,“你还知道回来!”等瞧见小儿子立马变脸,从板凳上跳起来扑过去,“杀千刀的保卫科,真敢动手,看把人打成啥样了!”   “疼。”   秦则广想撒娇糊弄过去进保卫科这事,可一抬眼对上大哥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心底发虚。   保卫科的人唠嗑他有听,说嫂子怀孕差点被他给推流产。   他现在恨不能把自己塞地洞里,不被大哥找到,偏偏他娘没眼色还一直问问问。   秦则广被问烦了,一把推开老娘,“我困了先回屋……”   “等等。”秦则方的声音幽幽传来。   秦则广僵硬在原地,脸色又白两分,期期艾艾地喊声大哥,“我真不知道嫂子怀孕。”声音委屈到不行。   秦则方:“你偷东西推人,有保卫科教训过你,今天留你是想说分家的事。”   秦则广震惊:“分家!”   朱婆子心凉半截,死死地盯着秦则方,“你认真的!”   秦则方板着脸点头,“是,我和我媳妇分出去单过。”   朱婆子气得攥起拳头一下下打在他胳膊上,梗着脖子尖声嚷嚷,“你敢!我不同意,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长大,你娶了媳妇就想把老娘扔一边。”   秦则方站着不动,“跟她没关系。”   “放屁!”朱婆子一句不信,“我不同意,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我在一天这家都不能分!”   秦爷爷被吵得头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别吵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今天来,是想来问问三孙子的病到底好没好,现在怎么扯到分家上了。   秦爷爷指着自己小儿子,“你说。”   秦伯言支支吾吾,“都是误会,方子在气头上,不是真要分家。”   秦则方憋着一口气,打断他,“我很认真,今天这个家必须分,娘不喜欢我媳妇,连带着广子都敢欺负,她性子弱,我怕哪天回来见到的是她们母子俩一尸两命。”   秦伯言脸色骤变,冷下脸呵斥,“你就这么想你娘!谁家儿媳妇跟婆婆不闹矛盾,吵完闹完继续过日子的一大把,何至于咒人。”   秦则方面无表情地听着,不为所动地看向在场辈分最高的人。   秦爷爷眉头紧皱,“真要分?”   秦则方提到朱医生,说明前因后果后,“爷爷,这个家不止我媳妇不敢呆,我也怕继续住下去会绝后。”   朱婆子被这拐弯抹角的话气得快晕死过去。   这是点她呢!   秦爷爷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盯着秦伯言问。   心里拿不准,这事他们两口子知不知情。   一直没吭声的秦伯和听完也气到不行。   他突然翻旧账,“大嫂一直说不喜欢方子媳妇,可这些年方子一直说不上对象,就是因为当年受伤的事传得厂里到处都是,追根究底要怪朱医生医术不精,他要负全责。”   朱婆子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弟弟,“方子能好,是这些年我和广子爹把他给养好的!”   “大嫂说这话也不嫌亏心。”   单看看收成皮包骨的秦则方,再看提个健硕的秦则广,这话就没有可信度。   秦伯和坚定地站在秦则方这边,“爹,方子才是当事人,他既然想分,趁着我们都在,现在就把家分了吧,省得以后大嫂为了朱医生,对方子越看越不顺眼。”   朱医生的事上报总院,不管结果如何,事现在闹真么大,估计明天厂里就会出现朱医生的各种谣言,照大嫂的性子,这笔账肯定会记在方子两口子身上,倒不如分家单过。   现在分,机会正正好。   ……   “这……”   秦爷爷有些犹豫,他抬头,看到小儿子眼底的哀求,心一下子软了大半。   他晓之以情,“家和万事兴,也不是非闹到分家这一步,不说广子还没结婚,分家传出去不好听,就说方子你媳妇怀孕,到时候生孩子坐月子还要你娘照顾,现在分家,到时候老婆孩子怎么办?”   秦则方心下一凉。   秦爷爷还在继续说:“今天的事,你娘做的不对,我做主让她给你媳妇道歉。”   “凭啥!”朱婆子不愿意。   “你闭嘴,闹够了没!。”不等秦爷爷开口,秦伯言就拽住媳妇,“听爹的,想想后天!”   朱婆子动作一滞,嘴里嘟嘟囔囔,最终败在公爹和男人的眼神下,乖乖闭嘴。   秦则方嗤笑一声,看了眼秦则广。   秦则广惊恐地缩起脖子,努力减少存在感,怕了他大哥那疯狂想刀死他的眼神。   秦伯和却震惊地看向秦爷爷,“爹,都这样了还不分。”   秦爷爷摇头,问秦则方,“你觉得呢?”   秦则方心如死灰,“爷爷,我想求个公平,你也不给吗?”   秦爷爷心咯噔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抓不住。   “给,没说不给,现在不正商量呢。”秦伯言意识到不对,出声说和,“方子,分家这事太大,要不然迟点再说?今天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家也都累了。”   他想借机掀过这事,言罢催着朱婆子说:“天都黑了,赶紧做饭去吧,今天留爹和大哥在家吃饭。”   秦伯和不甘心,还想争取,“爹。”   秦爷爷闭眼,“就这样吧。”   秦则方双手握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声音有些干哑。   “后天腊八,广子结婚,今天家分不干净,后天他就结不成婚。”   秦则方孤零零地站在那,整个人被笼罩在阴暗中。   秦爷爷被威胁,气得血气翻涌,大手把桌子拍得梆梆作响,“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秦则方充耳不闻,清算着家产,“家里住的房子,是厂里分给爹的,分家之后我会出去租间房住。”   “闭嘴!”   “以前在家吃喝,我的工资全部上缴,分家之后,我不在爹娘身边,每个月也会给点孝敬,逢年过节另算,具体的爹娘你们商量个数。”   “反天了!”秦爷爷气得抄起桌上的茶碗朝秦则方砸去。   秦则方肩膀一痛,垂眸看到茶碗摔在脚边,碎成几块。   他动作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继续说:“这是我从财务那要来的这些年的工资表,我的,爹娘的,都在这里。”   这下自认好脾气的秦伯言也怒了,“你是找就计划着这一天,想挖我和你娘的老本!我俩辛苦半辈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畜生不如的玩意!”   “老四!”秦伯和何止出声。   秦伯言看老爹气到不行,胆子一下壮起来,“大哥,我说错了吗?你看他把咱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秦伯和看着秦则方左肩阴湿的那一片痕迹,沉着脸走到他身边,“你继续说。”   “老大!”   “大哥!”   秦则方怔愣片刻,动了动冷到麻木的手指,垂下眼帘。   “早年爹娘双职工,养我们姐妹五个孩子,家里日常开销,这些年我和广子的学费,书本费,家里添加大件的钱,每年人情往来的费用,给三个姐姐置办嫁妆,剩不了多少钱。”   “我工作后,家里三职工情况好不少,扣除吃喝往来,每个月能剩六十左右,后面随年资增长只多不少,几年下来存款预计有五千左右,按照五千算,分成三份,我该拿一千六百六十六,算一千六百六十六。”   “娘,想广子顺利结婚,给钱吧。” 第6章 小夫妻被哄   ◎谁这么不要脸,屎都偷。◎   “真分了?”孟秦不敢置信。   老伴咋支棱的!   秦则方坐在病床边上,“爹娘还是讲道理的。”   “?”   孟秦想锤人,她上辈和鬼吵了二十年啊。   她擒住老伴胳膊,往跟前拽近一些,“行,就当他们讲道理,那你好好和我唠唠,分家我们都得了啥。”   秦则方望着近在咫尺的媳妇,看看小鼻子怪秀气,再瞅瞅脸蛋多了点血色,死活就是不敢对视。   孟秦一看就猜到他又要装哑巴,得知分家成功的喜悦烟消云散。   “现在住的这屋给我们不?”   “我没要房,那是厂里分给爹的。”   “那我们住哪!”   “……租房行不?”   孟秦瞬间火窜三米高!   秦则方偷瞄媳妇一眼,心慌。   【分房的事要说吗?万一被挤掉,老伴白高兴咋办。】   孟秦挑眉,火气散了点。   是了,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因为五九年物资紧张,厂里福利一降再降,工人心思就有些浮动,厂领导为了安抚大家,翻年开放了一批单位福利房的名额。   可她记得最终公布的名单上没有老伴。   毕竟他进厂的年资、等级都不够看,要是之前保护厂里财产立的那个一等功没用掉,倒是还能争一争,偏偏那功劳最后奖励到了公公身上。   让公公成功从车间组长晋级成车间主任。   刚压下去的火又窜起来,奈何这是她结婚之前就发生的事,她没法翻旧账。   “那厂里这批分房有没有你?”孟秦声音凉飕飕的。   “你怎么知道?”秦则方诧异不已。   孟秦竖起两根指头,比了比自己双眼,对准他,“别想骗我。”   秦则方迟疑道,“大伯说这批分房名单上有我。”就怕公布前出现变故。   孟秦想得更多,那是不是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老伴的分房名额才没了?   她坐正身子,“大伯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这么大的事不至于骗你,既然名单上有你,这房子必须拿下来,你抽空多打听打听情况,可别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所以上辈子为什么没老伴?   ……   “8床吃药了。”护士端个碗过来。   秦则方站起来,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皱起眉头,“护士,这药对孕妇有影响吗?”   孟秦也回过神,想起上辈子儿媳妇怀孕,发烧三十九度都没敢用药,怕对胎儿有影响。   护士说:“都是药效温和的中草药,不影响,快趁热喝,不然凉了更苦。”   孟秦光闻着那中药味道,就有点反胃,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硬生生灌下去,秦则方看得心疼,掏出包里装的红糖要冲水。   孟秦受不住,生含了口红糖在嘴巴里,才勉强压下那股苦味。   秦则方倒了热水凉着,问护士,“这药要喝几顿?”   “先喝两天。”   孟秦脸绿了,嘎吱嘎吱地嚼起红糖。   秦则方后脖颈一凉,老老实实保证,“我肯定保住分房名额,让孩子出生有地方住。”   孟秦这才露出笑脸,“房子你没要,钱得多给吧,家里家具又分了哪些。”   “咱们屋里的家具都能带走,钱分了一千五,不过要等明天娘去银行取出来才能给。”   嚯!一千五!   “你怎么要来的?”孟秦特好奇,婆婆那抠比手能愿意?   秦则方欲言又止,半响憋一句,“过程不重要。”   “我想听。”   秦则方身子软一半,张嘴秃噜出来,“腊八广子结婚。”   爹娘能松口,还要多亏着急结婚的弟弟帮忙。   孟秦乐了。   这还真是拿捏住了公婆的七寸,也不像老伴作风。   要说秦则广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小年轻心浮气躁,早早上了炕,为了扒上秦则广嫁进城里,他对象撒谎说自己怀孕了,当年小产还赖她身上呢。   等会,“娘说明天给钱?”   被坑了呀!   “娘这辈人什么时候信过银行。”   钱都是宁愿藏炕洞里,被老鼠啃个角,也不会把积蓄存进银行里的。   秦则方一愣。   孟秦失望地靠在床头,一口咬定,“明天你去要钱,一分也拿不到。”   ……   秦家。   堂屋只剩下秦伯言老两口。   朱婆子耷拉着一张死人脸,没了往日的嚣张,“一千五啊!这么多钱真要分?”这跟挖她的心肝肉没区别。   更不说等小儿子结婚之后,她就要把钢铁厂的工作让出来,家一分,她没了收入来源要手心朝上,以后在儿媳妇面前腰杆还怎么直得起来!   秦伯言卷着烟丝,没好气地哼了声,“当着爹和大哥的面,这事过了明路,还能反悔不成,除非今天晚上家里钱全用了。”   “五千多……”朱婆子突然提议,“要不广子结婚大办,请个十来桌,他那对象不是想要三十六条腿,反正这聘礼是要跟嫁过来的,还是摆家里,我情愿钱都用掉……”对上秦伯言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   秦伯言骂她蠢货,“你真当老大是泥捏的半点气性没有,你给广子大办想过他没。”   “我对他还不好?粮食正精贵的时候,他娶媳妇可废了二十斤高粱面!”   “广子今天要偷给他对象的粮食,都够二十斤了。”还是细面。   秦伯言虽然偏心,也要承认能干大儿子和废物小儿子之间的差距,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小儿子真起不来,老了还能有大儿子给他养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朱婆子快急哭了。   他擦亮火柴,点燃刚搓好的烟卷,吧嗒两口,就着烟圈说:“广子对象是公社供销社的售货员?”   “提她干嘛,晦气。”   朱婆子是不喜欢孟秦,可对勾着他小儿子偷家里东西去贴补娘家的未来小儿媳妇,更是气愤,打定主意等人进门后,要好好教教。   秦伯言想起嫁到乡下的二女儿,“她跟念念婆家是一个公社吧,念念现在俩孩子都能脱手,让广子对象把售货员的工作换给念念。”   “她肯定不愿意,那可是售货员。”就算是公社的也吃香。   “家里出钱买个工作跟她换,进城不比在公社强。”秦伯言嫌弃朱婆子鼠目寸光,年轻时喜欢,能包容她大字不识,现在老了真是连句话都说不到一块,他想什么只能直说,“你那工作也不用换给广子,食堂的活不适合他,既然要花钱,广子的工作也掏钱买。”   “这倒是能花不少钱,可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去找两份正式工。”朱婆子越想越着急,“方子明天就要来拿钱了。”   “急什么,我都看好了,原本想压压价,现在算了,钱拿来给我,你去跟广子支一声,明天一大早去找她对象把事说了,扣掉买工作的钱,剩多少都按照方子的意思,分三份。”   朱婆子撇撇嘴,突然想到,“还要扣掉喜宴钱,媒人钱和买聘礼的钱。”   秦伯言瞪她一眼,却没再反驳。   估算了下把这些全扣掉,存款还能剩个一半,分三份方子到手也有好几百,够小夫妻俩过日子的。   总该让他尝尝苦,才知道他当爹的撑起这个家有多不容易。   秦伯言揣着钱,拎着手电灯出门。   前脚一走,朱婆子就迫不及待地敲响小儿子的房门,把商量好的事告知他。   秦则广一听他和媳妇都会有工作,兴奋劲根本等不到第二天早上。   “娘,我现在就去找大琴,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黑灯瞎火的,手电筒你爹带走了,你拿啥照亮?”   “这路我熟,闭眼都能找到,娘你早点睡。”秦则广套上军大衣,一直叫迈出门后,又绕回来,眼睛盯着桌角放的粮食,就他被抓后,保卫科还回来的那份。   趁他娘不注意,抱起来就跑。   “小畜生,东西还回来!”   “娘,晚上不用给我留门。”   ……   孟秦一夜好眠,早晨是被尿憋醒的。   睁开眼发现看到的还是医院发黄的天花板,悬着的心安定下来,她真的重生了。   把怀里还温热的盐水瓶拿开,起身下床,没看到老伴人,被子上还叠盖着老伴的棉外套,嫌冷套身上,缩着脖子往厕所跑。   医院的厕所是一条长坑从头连到尾,上面砌了几面半身高的墙,隔成一个个坑。   公厕味道都很重,好在早上刚清理过还算干净,孟秦选了个位置蹲下,底下冷风呼呼地吹着屁股,冻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一刻,孟秦还冷出幻觉来。   她恍惚听见秦则广媳妇的声音。   “娘,你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傻,广哥不把工作落实,我才不会把售货员的工作换给他二姐。”   孟秦:“?”   声音越来越近,孟秦站起来,眼角正好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一老一少。   还真是秦则广媳妇。   年长的妇人还在说:“还得是正式工才行,跟你提过买的什么工作没?你骗他说怀孕了,太累的可不行,容易穿帮。”   “坐办公室的,机械厂工会干事,原先男人死了,如今改嫁到隔壁省,才想起来把这工作卖掉。”   “干事好,干事好,那广子呢?”   “是钢铁厂的电影放映员,原先那个下乡摔断腿,残废了,现在要治病没办法只好卖工作。”   “这工作要技术吧,广子会?”   “不会学嘛,他爹出手工作肯定能买来。”   “也对,亲家有本事,那他哥没意见?”   “嗤,那两口子就是一对蠢货。”   孟秦:“?”   是骂她吧?   骂她!   孟秦放下外套,下台阶后一个转身撞上旁边的年轻女人。   提前小产去吧。   “啊!娘——”   “小心!”   “哎呦。”   “摔到没,谁那么不长眼。”   孟秦趁乱躲出厕所,靠墙听着里面俩人嘴巴不干不净的,衣领竖起来遮住半张脸,抬手拦住路过的清洁工。   “大娘,我要举报,里面有对母女公然偷窃国家资源!”   “谁!谁这么不要脸,屎都偷。”清洁工精神一紧。   孟秦手往里指,“你看,就在坑边趴着,太嚣张了!”   作者有话说:   米田共:我,重要资源!   感谢在2023-02-18 22:52:31~2023-02-19 22: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东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小夫妻挑衅   ◎犟种。◎   清洁工大娘怒气冲冲地闯进去,嗓门大如破锣。   路过听见动静的人,忍不住伸头看一眼,高高竖起耳朵。   咋回事?   偷东西!   偷的还是脏东西。   孟秦混在人群中,想到公爹大手笔许出去的两个工作,好心帮了个忙。   “这女同志是个孕妇,大娘你小心点,别肚子出事再讹上你。”   “孕妇也不能偷国家肥料!”   薛琴突然摔一跤就够气的,沾脏的衣服带着骚臭味,熏得她直恶心,烦躁地开口反驳,“我没偷……呕——”   “看,都吐了。”孟秦继续拱火,“她要不是孕妇,那就是故意装孕妇来偷东西!”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闺女长的白白净净,没想到是个三只手。”   “闺女,你到底怀没怀?”有人直白问道。   “这是医院,带去妇产科查查不就一清二楚。”孟秦眨着眼睛,一脸好心地提建议。   薛母气急败坏地顺着声音找去,看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发了火。   “你谁家孩子,年纪轻轻嘴巴这么毒,你爹娘呢!”   “亲家婶子不认识我?”孟秦扬起唇角,当众攀起亲戚。   薛琴耳朵尖,认出她的声音,“刚刚是你挑事!”再多看一眼,猛然和刚刚撞她的身影对应上,“就是你撞的我。”   孟秦叹气,“我也不想动手,谁让我拦不住你,弟妹。”   拦不住什么?   弟妹!   薛琴声音有些发抖,“你……”   “我叫孟秦,你嫂子呀,忘啦。”   要真是孟秦,刚刚娘俩说的话……   薛琴嚷嚷道,“你刚刚听见啥了,看见啥了!”   “住嘴!”薛母意识到不好,已经拦不住。   薛琴被吼回神,看孟秦勾起唇角,瞳孔骤然一缩。   有人指指点点,“说漏嘴了,还真是来偷……也不嫌脏。”   “我没有!”薛琴慌慌张张地抓着薛母胳膊,“娘!”   孟秦扯了扯唇角,没想到薛琴年轻时战斗力这么弱,两句话就绷不住。   笑着笑着想哭。   那上辈子被薛琴压着欺负的她得多蠢。   孟秦不想承认,她要扳回场子。   “我弟妹她犯了错误,是必须要道歉的,我不能保证她以后肯定不再犯,但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盯着她。”孟秦态度和善地跟大家说。   清洁工杵着扫把,阴沉的脸色缓和不少,“可要看好了,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是不行,多跟你嫂子学学,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薛琴憋着一口气,胸口不停起伏,“我……”   “弟妹,你难道想去妇产科?”孟秦扫了眼她的肚子。   “!”   她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了,那广哥呢?   薛琴后脊梁直冒汗,担心真被拖去妇产科,咬牙道了歉,立马被清洁工给赶出公厕,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开。   走廊上。   薛母换了张嘴脸,威胁道,“今天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孟秦故意歪头问,“哪件?”   “你偷肥料这事?”   “还是爹瞒着我们夫妻俩给你们未婚小两口买工作?”   “啊,还是你假怀孕这事?”   薛琴身体僵硬在原地,干巴巴地说:“你没证据!”   孟秦看她一脸天真,视线转移到薛母身上。   薛母眼皮一跳,“你想要什么?”   孟秦开口,“机械厂的那份工作。”   薛琴当即反驳,“不可能!”   孟秦挑眉,问薛母,“婶,东西拿到手才是最实在的,这年头吹在结婚当天的婚事可不少,成不了亲家,弄不好就变仇人。”   薛母比女儿想得多,要承认这话没错。   明天女儿办酒,嫁进秦家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薛母打定主意,“工作可以让给你,可要等到我女儿办酒领证后。”   原先定的腊八办酒,腊九领证。   孟秦:“中午十二点之前落实。”   薛琴色变,“你也太霸道了。”   薛母权衡再三,“好,我答应你。”   【哼!工作我不要,你公公也不可能给你,没脑子的蠢货还威胁人。】   “?”   又骂她是吧。   薛琴这婚明天能结成,她姓倒着写!   ……   “冷不冷?”秦则方打了早饭,在病房门口和媳妇相遇。   孟秦冷下脸说:“天亮了,要钱去。”   就这犟种!还要信他爹娘会去银行取钱。   真是白活半辈子,一点不长记性。   “……等上班的时候,顺路回家拿。”秦则方老实地端起刚打来的粥,“你趁热吃点,一会还要吃药。”   “我可舍不得吃,这碗粥没准要吃到你发工资那天。”她说话阴阳怪气的。   秦则方也不恼,“饿我,你吃。”   孟秦凶巴巴地剜他一眼,秦则方还端着碗,勺子已经递到碗边。   她看一眼,态度软化两分,问,“你信我还是信你爹娘。”   “你。”   “骗子。”但不可否认,这毫不犹豫的答案取悦了孟秦,坐直身子正经盯着老伴看,“我刚从厕所回来,撞见薛琴了。”   “谁?”   “你弟弟对象,明天要进门的那个。”   “哦。”   “……昨儿你弟摸黑去找薛琴,摔伤了。”   “恩。”   “?”   就这?   “你不担心。”   看来多活半辈子还是有点用的,上辈子她刚结婚那会,老伴和他弟弟是真的亲。   秦则方摇头,“伤得严重,爹娘早找来了,不过他怎么约大晚上见面?”   孟秦冷哼,也不跟他绕圈子,顺便借事好好敲醒他,“你爹,昨晚上连夜买了两分工作,给秦则广和薛琴。”   秦则方手上动作一顿,放下碗,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   孟秦直视他,“刚刚还说信我,现在什么眼神。”   【老伴现在怀孕,身体适不适合上班?】   “……?”   【老伴喜欢做菜,不知道买的两份里头有没有相关的职位,正式工找关系换也不难。】   “……”   孟秦沉默。   她不喜欢做菜,那就是份工作。   孟秦扶着老伴肩膀,晃了晃他,“醒神。”   看老伴睫毛颤了颤,她才继续说:“我不管你怎么想,那两份工作,一份是你厂里的电影放映员,一份是机械厂公会干事,我要干事这份工作。”   秦则方点头,干事确实轻松。   孟秦:“秦则方,如果不是因为怀孕,担心孩子,这事我不会跟你说。”   秦则方浑身一僵。   他垂头片刻,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   孟秦盯着老伴,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丫头,方便问你个事不?”隔壁床半躺的老太太单手捂着肚子,抬起另一只手招了招。   孟秦回神,两边看看,最后才指着自己问,“我?”   “对,我肚子上刚动完刀,能坐奶奶床边说吗?”   “啥事呀。”孟秦从善如流地坐下。   老太太拉起她手,笑眯眯地问,“刚刚出去的是你爱人?看着就有夫妻相。”   孟秦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她和老伴。   以前年轻时候,身边邻居说她跟在老伴身边,跟他多个闺女似的。   后来年长些,身边同事说她和老伴站一块像姐弟。   夫妻相啊。   “是吧,我也觉得我俩绝配。”除了她还有谁能受得了她老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老太太:“……”   就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   孟秦高兴归高兴,也明白陌生人不会无缘无故夸她,“奶奶,你喊我是想问什么?我能说的肯定告诉你。”   不能说的就算了。   言外之意老太太也听懂了,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先试试看。   “不是什么大事,就你和你爱人刚刚说话时,我不小心听了几句,想问问,你家里人真的一下子买了两份工作?”   “我不清楚呀。”   “奶奶没其他意思,就是奶奶家里有个小孙子,初中毕业后死活不愿意再继续上学。”   现在工作紧张,大厂没有招收指标,小厂招人消息没等传出去,就被各路亲戚给占全了,期间陆陆续续找到两个,都要费力气,能吃苦,她小孙子那病弱体格肯定遭不住。   自打不上学,开始跟街上一些混子玩,老太太生怕那些人带坏她孙子,找工作的事就迫在眉睫。   这不,一听隔壁床小两口聊天,张口就是当爹的买了两个工作。   说明啥?   小两口家里有人脉,有关系。   就算小两口没有,小两口当爹的也有本事。   老太太想到这,试探地说:“想问问你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介绍,钱不是问题。”   ……   孟秦有点奇怪。   昨晚上护士来给老太太换药时,她无聊时也听了两句。   老太太是肚子里长了个东西,住院做手术,昨天下午来探望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有送药材的,有送罐头的,甚至还有人大冬天的送来一兜新鲜苹果,她看了都馋。   老太太家境挺好,找不到关系买一份工作?   孟秦委婉地问出来,“您家里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他?”   如今小辈想要工作,大多是父母退休,工作给儿子顶上。   她婆婆不就是,打秦则广领对象回家,说要结婚开始,婆婆就计划着要把自己的工作给他。   老太太无奈地叹口气,“给不了,他爸妈都在中学里教书。”   带的高中班,小孙子初中都才勉强毕业,接班?接个嘚!   “真要换给我孙子也行,却只能转行政岗,每个月工资十几块,降了三倍,我刚做完手术,家里积蓄都花个干净,家里也缺钱。”   “……”   奶奶,刚刚喊不差钱的是你不?   老太太依旧笑呵呵,往她手里塞了个馋有许久的红苹果,“丫头,你要是有关系,帮奶奶打听打听,别的奶奶不敢说,你以后孩子上学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奶奶。”   孟秦心情复杂。   重生是件好事,导致她第一时间没去想记忆中的黑色十年。   老师危险呀。   老太太心里打鼓,“丫头,只是帮忙留意,太为难奶奶也不强求,吃苹果吃苹果,我老了牙口松,这些硬玩意根本咬不动,你帮奶奶消耗消耗。”   孟秦低头,冬天的苹果抱在手里跟块冰坨坨似的。   嘴巴里面口水在疯狂肆虐。   孟秦抬起头,“奶奶,还真有,就是要多花点钱。”   十年再黑,这会还没到呢。   她只是个好心人,想要帮助奶奶替小孙子找份工作而已。   ——才不是为了理直气壮得到苹果。   孟秦小声说了说情况,“一份钢铁厂的,一份机械厂的,我把联系方式告诉您,您老自己去联系,成不成跟我没关系。”   老太太眨眨眼,“丫头,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爹,昨晚上连夜买了两分工作,给秦则广和薛琴。   孟秦回答,“我叫孟秦。”   老太太一下笑开怀,“那我喊你小孟,你放心,这事要是成了,我肯定好好谢谢你。”   孟秦举起苹果,“打听消息的报酬您已经给啦。”   “哎呦,这又不是啥子好东西,你喜欢吃,在拿两个去,反正我也不能吃。”   “一个够啦。”   孟秦也不贪心,她就说了个情况而已。   谁要卖工作,卖多少钱,还是要老太太家里人自己去联系。   能不能赶上也是个问题。   ……   孟秦抱着苹果,乐呵呵地回到自己那张病床上躺着。   苹果她不敢直接吃凉的,放床边小桌上,打算等下午老伴过来,要刀切开,用开水烫了吃。   吃不了,孟秦抱着闻了闻香。   挺没出息的,可真的好香!   孟秦正纠结要不直接找护士帮帮忙,借个水果刀自己开弄时,护士说有人来探望她。   孟秦抬起头,看见两个人。   年少那位昨天刚见过,是厂医院的严护士。   年长那位猛一见,脑海里的记忆一下子被掀开封印,杂乱无章地闪过。 第8章 小夫妻外援   ◎是窝囊废也是老窝囊废生的◎   “大娘。”   “别动别动,你现在身子虚,就好好歇着。”   徐季春三两步来到病床边,把孟秦掀被子的手按住,四处一打量,“家里其他人呢,你住院没个人照顾吗?”   孟秦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她。   上辈子老伴出差,婆婆教规矩赶她出门,是大娘领她回的家。   进入厂食堂从临时工的打杂工变成正式工学徒工,是大娘推进老师傅带她。   她当时就想着,等混出个名堂,肯定要送大娘份大礼。   这是秦家除了老伴外,唯一对她好的人。   谁能想到等她礼物买好,赶到大娘家时,她人上吊自杀了。   人人都说,大娘是畏罪自杀。   畏得哪门子罪,没人说。   “是哪不舒服?”徐季春拉着孟秦的手,“不行,怎么冻成这样,敏敏,你去喊医生来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帮孟秦把被子往上盖。   孟秦反手握住,轻声阻拦,“不用忙活,我手凉是拿苹果拿太久了。”   徐季春眼眸泛起一丝讶异。   孟秦今天对她态度怎么这么好?以前不是听她婆婆的,对她爱答不理的。   孟秦无所觉,献宝似地举起苹果,“大娘吃,隔壁床奶奶送我的。”   隔壁老太太也很惊讶,“小徐?”   徐季春顺着声音看去,“赵老师!”   “这是你亲戚呀?”还真是巧了。   “我爱人弟弟家的大儿媳妇,孟秦。”徐季春介绍。   “他呀。”老太太想到什么,回神后俏皮地冲孟秦眨眨眼,“不用你介绍,我俩可熟了。”   “……?”   徐季春喜笑颜开,“还是我们孟秦人缘好,谁见都了都喜欢。”   孟秦脸蛋一阵发烫,“大娘。”   老太太点头附和,“那确实,小丫头脸皮就是薄。”   又聊几句,有护士进来,“9号床病人,检查时间到了。”   老太太被搀扶着下床,“你们唠,等我回来哈。”   徐季春帮个忙,送走老太太才转过身,对上孟秦的视线,说:“赵老师是盛京大学返聘的老教师,和我娘家住隔壁。”   【一会得找个机会,单独跟赵老师聊聊,千万别说漏嘴。】   “?”   啊,又是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   严敏很快就回来。   “娘,我问过了,和厂里头何医生检查的大差不差,有些危险,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一会嫂子还有个检查要做。”   孟秦傻眼。   她大娘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严护士姓严,大伯姓秦,这也对不上号。   “那一会我陪着去。”徐季春见孟秦一直看严敏,笑着说:“不认识了?小四媳妇。”   秦家排行是算同辈分所有人的,算男不算女。   老伴这辈,大伯家三个儿子,排一、二、四,公爹家俩儿子,排三、五。   孟秦一时哑口,她记得大娘小儿媳妇,不长这样啊,“昨天太乱,一时没认出来。”   严敏笑笑,“两家住得远,见面少,娘,要检查现在就得去排队了。”   徐季春站起身,“我陪着去,你就半天休息,回家陪孩子去吧。”   严敏也不推辞,平时陪孩子的时间确实少,“那行。”   徐季春把人送到病房门口,“顺便问问能不能跟谁换只老母鸡。”声小小的,怕小儿媳妇心里有疙瘩,又说:“到时候汤给孟秦送来,肉留给孩子解馋。”   严敏噗嗤笑出声,“娘,你当我是二嫂呢,知道啦,要是今天能换到,我直接煲成汤,等三哥下班就手送来。”   “扯她干嘛,钱拿着。”   “我有。”   “这钱不能让你掏,行了,拿着吧。”徐季春把钱塞她手里,就开始赶人。   严敏离开后,徐季春就问孟秦检查在哪做。   孟秦摇摇头,“昨天没检查这项。”   “那就去问问。”徐季春帮着理了理衣领,摸着棉袄些薄,眉头皱了下很快松开,“昨天是小三留医院照顾你的?”   “昂,他今天去上班了。”   “我听你大爷昨天回家讲,你们分家了,分清楚了?”   孟秦在大娘面前松快不少,很多情绪也不掩饰,“哪能分清楚,心都偏到胳肢窝了,搞得三哥是外面抱来的一样。”   “怎么说?”昨晚上秦伯和到家,只说了分家,细节一句没讲。   孟秦一股脑说出来,想到公婆的操作,忍不住嘀咕,“唯一分的钱,到现在还没影呢,也不知道三哥今天能不能要来。”   她顿一下,耍了个心眼告状,小声嘟囔,“大娘,爹娘今天要是真不给钱,就算三哥不闹,我也不会让广子婚事继续办下去,没得弟弟结婚,要从哥哥分家钱里抠。”   孟秦内心忐忑。   “什么意思……”徐季春话说一半,视线定格在前方,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孟秦也看见了,刚刚提到的婆婆,这会正眉开眼笑地拉着薛琴说话。   ……   护士台旁。   朱婆子虚伪地开口,“我已经找人递消息,售货员那工作早点给广子他二姐,你也能早点进城换新工作。”   薛琴笑着打哈哈,“我随时都行,只是广哥受伤身边离不开人,我心里头担心。”   “男人磕磕碰碰不要紧。”朱婆子心里骂了句不要脸,脸上还要保持笑容,“肯定不会耽误你们明天结婚,我也是为你着想,明天来那么多亲戚同事,问你是干啥的,城里机械厂的公会干事说出去总要比乡下公社的售货员有面吧。”   要不是钱必须赶在见大儿子之前花出去,她稀罕来哄个丫头片子。   薛琴面色讪讪,“不急,给二姐递消息还要时间呢。”   她也想有面!   谁让她被孟秦拿捏住把柄,眼瞅着还有俩小时就十二点了,娘咋还没回来。   薛琴为转移未来婆婆的注意力,提起了明天的婚宴。   “我娘家陪嫁可是四个一工程,聘礼三十六条腿没问题吧,要是少了到时候丢的可是广哥的面子。”   “东西定的时间太晚,明天肯定来不及,还要等十来天,不过三十六条腿是一个不少。”   “那我可对外说了,就说大件提早搬进屋了。”这在公社独一份,要知道现在很多聘礼连四个一都凑不齐。   薛琴越想越开心,“婶,等那俩工作落实,以后我和广哥给你们养老。”   到时候全家四职工,日子不要太幸福。   未来太美好,薛琴都感觉有点不真实,直到余光看到笑盈盈地孟秦,浑身一凉。   “婶,你看。”   朱婆子还想催催工作的事,不耐烦地顺着薛琴的手看过去,向来不对付的大嫂和她一直很讨厌的大儿媳妇,手挽着手站在一块,脸上洋溢的笑容刺痛她双眼。   站一起更让人厌恶。   朱婆子耷拉着脸,嫌弃地冲孟秦呵斥,“过来,别站那丢人现眼,一会跟我回家,谁家儿媳妇怀孕像你直接住医院不回家,瞎糟蹋家里钱。”   薛琴挑眉,第一次直面未来婆婆对未来大嫂的厌恶。   她浑水摸鱼地挑拨道,“婶,嫂子可能以为马上就要分家,你们在的那个就不是她家,回不回去都无所谓。”   朱婆子一下火冒三丈,“还没分呢!方子就是个窝囊废,连媳妇都管不住,真分家不得被你这黑心婆娘欺负死。”   孟秦冷着脸直接怼回去,“三哥要是窝囊废,那也是你这个老窝囊废生的,爹当年听你挑唆闹着跟爷爷分家,三哥现在听我的,那也是跟你们老一辈的有样学样,是你们的报应。”   薛琴惊了。   感情孟秦不是只对她横!   徐季春也有点懵,随即是打心底冒出来的愉悦感,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她妯娌气得浑身哆嗦。   怕她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徐季春轻轻拍了拍孟秦,“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还要去检查呢,别耽误时间。”   “哦。”孟秦乖乖听话,目不斜视地路过婆婆,去做检查了。   薛琴等人走了,把脸上忍着的笑意打扫得一干二净,才开口劝慰,“婶,你别生气,你气坏了身体有些人可要得意了。”   朱婆子正巧瞄见她眼底来不及藏的笑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地打开薛琴的手,“刚刚咋不开口,看我笑话呢!”   “没!我就是被吓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蠢货,我儿子咋就看上了你!没脑子还嘴笨,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   凭啥拿她当出气筒,真有本事跟孟秦怼回去啊,老货。   薛琴沉下脸,相当不高兴,“我去看看广哥好了没。”转身直接丢下朱婆子。   “你站住!没进门就敢跟我甩脸子,我明天就让广子不要你!”   薛琴越走越快,闯进秦则广视线,眼睛一眨,眼泪珠子就啪啪地掉下来。   “广哥,婶真是太过分了。”   ……   留在原地的朱婆子没等追上去教训人,就被徐季春拦住。   她憋一肚子火,烧得双眼通红,“你来看我笑话的。”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我来问问你,明天婚礼流程。”徐季春凭借刚刚的三言两语做了个推测。   朱婆子梗着脖子,像战斗的公鸡,“关你屁事,又没打算邀请你。”   徐季春冷笑出声,“你确定?只要你不怕被厂里人议论,我家倒不差一顿席。”   朱婆子火气被压下来一点,想到小儿子未来也在钢铁厂入职,勉强地答应,“请你请你。”   “还有一点,小三当初结婚什么规格,小五就什么规格。”   “凭啥!我儿子结婚想办多大办多大!”   “就凭小三和孟秦是组织牵媒,你敢让小五结婚压过小三一点,我就去钢铁厂找领导谈话,在全国上下都在勒紧裤腰带搞工业时,谁敢带头挥霍搞修正主义,试试看!”   “你敢!”   朱婆子恨得牙龈都咬出血,可更怕。   她还记得男人二姐前几年被当地主打倒的场景。   家里当时还轮番被调查过,那样心惊胆战的日子她可不想过二回。   朱婆子眼睛转了又转,最终憋屈地点了头,“我知道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小儿子跟薛琴分开,再找个城里人当儿媳妇。   大哥家三个儿媳妇各个都有权有势。   她也行!   ……   孟秦检查结束,一出来最先看到的不是大娘,而是眼睛红彤彤,明显像是哭过的薛琴。   偏偏看她时又露出得意的笑容,薛琴说:“孟秦,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要的公会干事那份工作,我不能给你,不是我反悔不想给,而是人家机械厂有要求,最低都要初中毕业。”   “可广哥告诉我,你连小学都没上过,大字不识一个,这可就不怪我了,是你自己没抓住机会。”   孟秦哦了声,转身走了。   薛琴诧异,这都不生气?   “哎!你干嘛去。”   “找婆婆,去告状。” 第9章 小夫妻收获   ◎我是你爹。◎   秦则方再出现,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他手里拎着保温壶,看着孟秦讨好地问,“大娘让人送了鱼汤,你尝尝?”   孟秦刚喝完药,苦哈哈的味道把她孕吐给勾出来,喝进去多少全吐出来,这会看见吃的就难受。   “我不饿。”她有气无力地推开。   秦则方有点担心,“怎么休息一天身体更差了。”   “可我心情好。”   秦则方看她。   孟秦想到白天发生的事,笑得见牙不见眼。   也是薛琴倒霉,都没等她告状,两人说得话就被大娘从头听到尾。   “我不是拿肚子威胁她要工作嘛,薛琴跑来嫌弃我大字不识,人家工作不要我,大娘听见,问了两句。”然后就知道了家里买了两份工作的事。   孟秦回想大娘一个脏字不吐,就把薛琴臊个遍的本事,“嗳,我记得钢铁厂有扫盲班,我这样的家属能去上吗?”   “你……”   “有话就说!”   秦则方心有委屈,“是我教得不好吗?”   不跟他学,宁愿跑去厂里。   孟秦愣了下,隐约记得结婚没多久,老伴提过要教她识字。   她觉得费劲又耽误时间,于是后来转岗到国营饭店,无数次机会转采购,管事,就因为不认字被刷下去。   人到三十才跟着养子一起识字,可上了年纪的人哪有小孩子学得快,以至于后来跟着养子做作业,有不会的去问他,还被好一顿嫌弃。   孟秦又想到了被大学生挤走的出国机会。   “那你看我六年之内,能拿到本科毕业证吗?”   “……”   秦则方觉得媳妇被学历限制给刺激到了。   他为难地点头,“我相信你。”   “敷衍。”不过孟秦冷静一下,也觉得自己想太美。   毕竟娃娃从小培养,到大学毕业一共要上十五年学,她又不是什么天才,能压缩在六年内学完。   那就定个小目标:生产前先考个小学毕业证。   ……   孟秦的沉默,在秦则方看来就是被他打击到。   他想了想,捡了一件孟秦可能爱听的事开口,“钱我要回来了,给你。”   秦则方放下保温壶,从棉袄里掏出一叠报纸包得东西。   孟秦心有预感,拿到手里摸了摸,立马塞被窝里,笑眯眯地小声念叨,“医院人来人往你也不怕被人惦记上。”   “家里不安全。”   孟秦一比较,还真是。   手在被窝里估算了一下厚度,“这是多少?”   “说好的一千五,就是你想要的那份工作,没能要来。”秦则方垂下头,有些懊恼,“原本我想钱少拿点,要一份工作,爹娘不同意。”   谁都知道,正式工作就是下蛋的老母鸡,买工作的钱两三年就能回本,后面纯挣。   孟秦猛抬起头,“幸好没给你!”   “?”   “悄悄跟你说,那工作已经被人买走了,这个数。”孟秦比了个手势。   隔壁床老太太直接溢价两百块,花八百块买下了机械厂那份干事工作给她小孙子。   “爹下午带二姐去公社办手续。”   “那明天薛琴拿不到工作,不得气死。”   “我去跟广子说一声。”   “哼。”孟秦冷笑。   秦则方刚离床的屁股又老老实实地归位。   “我想想,还是不去了。”   “去啊,你们一个爹的兄弟不就得互相帮助,去。”孟秦反话正说。   秦则方求生欲及时上线,认真地摇了摇头,“帮助有来有往才叫互相,单方面叫扶贫。”   孟秦用被子里的脚蹬他,“勉强算你给孩子做了个榜样。”   秦则方垂眸,看她肚子被盖住的地方凸起一点,惊讶万分,“这么快显怀吗?”   “……是不是傻。”   孟秦拉着他的手进被窝,秦则方摸到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哦,他刚给的钱。   孟秦看他抿着唇失望的小样,拨开钱,顺着指缝抚平他五指覆盖在小腹上。   病房里,隔壁老太太的儿子来送晚饭,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小孙子工作安排,对面的小夫妻则为住院费争吵,窗户下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哎呦呦地喊疼……   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喧嚣嘈杂,以至于没人关注角落小夫妻的动静。   秦则方浑身紧绷,明明掌心触碰的是线衣,脑海里却无端想起别的,干燥的手掌虚虚碰着,生怕重一点挤压到肚子。   孟秦看得好笑,挺了挺肚子,“跟你爹打个招呼。”   秦则方热出一头汗,“对,我是你爹。”   “噗嗤——”孟秦笑得浑身都在抖,“骗你的,真以为他能听到啊。”   “两个月的胎儿已经初具人形,头部已经发育,能听到。”   “……”   孟秦不笑了,跟傻子论什么长短啊。   她直接把老伴手丢出去,秦则方不想动,揪住她线衣。   孟秦:“他爹,天黑了,别打扰你儿子睡觉。”   秦则方:“哦。”   他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掖了掖被子,“明天不管广子结不结婚,你都别去了。”   孟秦挑眉,“能行?”   秦则方点头,“你住院的事情亲戚都知道,不会说什么。”   “那就不去。”孟秦肚子空空,眼睛看向保温壶,“我饿了。”   秦则方立马打开保温壶,孟秦动动鼻子,飘出来的香味掺杂着腥气,胃里一阵翻腾,她捂着嘴弯腰拉出床下的夜壶,一顿干呕。   秦则方吓一跳,“我这就拿走。”   孟秦摆摆手,让他离远点。   保温壶被封紧口子,保证半点味道露不出来。   秦则方兑杯温水,“漱漱口。”   等她不吐了,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扶靠在床头。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准备。”   孟秦眨眨眼,“苹果。”   秦则方动作一顿,媳妇就弯腰从床头包里掏出个苹果。   恩,还怪眼熟。   “现在这个季节还有苹果。”   “隔壁奶奶送的,我和你分着吃。”她现在闻着这个味才不难受。   秦则方心虚地听媳妇安排,洗干净的苹果切块装进茶缸里,开水一烫,苹果的清香里多了点酸酸甜甜的味道。   孟秦用勺子捞着,一口苹果一口热水吃得嘎吱香。   这次没吐,秦则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感觉到里衣汗湿一片。   孟秦年轻时身体饿得胃小,吃几块就饱了,剩下的塞给老伴。   他说:“你喜欢我明天去多买点回来。”   孟秦默默被窝里的钱,大手笔地抽张大团结给他,又小声问,“钱总不能一直放这。”   秦则方想想,“留下日常开销,剩的存银行去?”   他想到家里情况,现在存银行最好,不过,“现在有钱了,你在医院多住几天。”   孟秦有气无力地说:“浪费钱,回家一样休息。”   秦则方坚持,孟秦觉得奇怪,顺嘴秃噜,“难不成刚分家你爹娘就要赶我们?”   “……”   “……”   【要是老伴知道东西都被扔出来,不是更气。】   “不是,我担心你。”秦则方摇头时眼神乱瞄。   “呵。”   不过到底分家成功,孟秦就没再揪着这事去为难老伴。   她只说:“分家不住一起也好,你找人问问钢铁厂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   秦则方摇头,“不用。”   孟秦:“你总不会打算让我一直在医院住到生吧!”   有钱烧得慌啊。   秦则方失笑,“不是,厂里分了我一间房子。”   孟秦:“!!!”   秦则方:“我早上拿了检查报告给工会,朱医生被总院停职查办,厂里补偿我,提前把房子分给我了。”   孟秦惊喜冲昏头脑,“哪,哪里?”   秦则方轻笑,“还在柳条胡同,在街角,之前住得是厂里的电影放映员。”   孟秦总算回神,“听说他腿摔断了。”   “恩,医生说手术后也会成坡子,还挺严重,就不打算再治,打算卖了工作回老家。”   电影放映员除了需要技术,每个月还要完成两次下乡放映的指标。   “厂里说他工作已经卖出去,这两天就会搬走,我是真担心你,也是想趁着这几天把房子修修,咱们以后要住好久的。”   柳条胡同的房屋全是老式三合院,几十年历史了,不是房顶漏水,就是墙壁裂缝,总要修整修整。   ……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谷大娘一早把泡了整夜的腊八料煮上,抱着腌菜坛子往水井旁边去,打算洗干净控水泡坛子腊八蒜。   刚到杨大娘就拉着她冲秦家挤眉弄眼。   “不是说秦家小儿子腊八结婚?这太阳都开始晒屁股了,怎么不见动静。”   谷大娘嘴角下撇,幸灾乐祸,“昨儿才分家把大儿子赶出家门,不得闹几天,我看着婚啊,是结不成了。”   “我觉得能成。”杨大娘偷偷打量着四处没人,手护着嘴巴小声说:“我有一次看见广子带他那对象钻小树林,不然过年好日子那么多,咋就着急定了今天,还不是怕肚子遮不住。”   “呸!你们两个老货就知道背地嚼舌根。”朱婆子愤怒一吼,惊到井边的两人。   谷大娘吓得差点碎了腌菜坛子,有点恼火,“广子要没耍流氓,着急结什么婚。”   “广子二十结婚不很正常,跟他同龄的有些娃都出生了。”   “方子二十多那会你不还说结婚早了不定性,是不是老杨。”谷大娘拉住要跑的杨大娘。   杨大娘暗骂谷大娘有病,“多少年的事了我可不记得。”   朱婆子才不领这情,“脑子有毛病就去医院看。”   杨大娘怒了,“给你脸了,跟谁俩呢,惹了我把你背地偷偷毁方子相亲的事给捅出去。”   “我没有!”朱婆子一把抓住杨大娘头发,“让你胡扯。”   “啊!”杨大娘头皮生疼,反手朝朱婆子脸上抓,“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想把方子当驴使唤,光想着让他给家里挣钱,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   “咋还动气手来了,也不吱一声等我离远点。”谷大娘抱着坛子跑开,朝两家喊人。   ……   秦伯言正烦着。   先是大嫂压着婚礼规格,大道理扣着大帽子,他憋屈应了,朱婆子又闹着薛琴配不上小儿子,要悔婚。   悔婚和降规格可不同,无缘无故那不是毁人家姑娘名声,这事秦家干了,坏的就是秦家名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提前请的掌勺师傅一听席面少了,直接让徒弟来递话,病了。   下意识想找大儿子去请人,推开门看屋里头干干净净的才想起来把人分出去这件事,甚至老婆子还过分的当场把东西扔出去。   无奈之下,只能让老婆子去小儿子对象家里提前说一声,希望看在工作的份上,婚礼简单办办,差的老两口私下补给他们。   秦伯言坐立不安的等着,左眼皮跳得他正心慌时,听到外面的动静。   谷大娘大嗓门喊着:“老朱和老杨打起来了!”   他拉开门,看到院子里滚在地上撕扯的身影,额头青筋突突爆起。   秦伯言怒喝声还没来得及喊,朱婆子扯着杨大娘衣裳先一步嚎出声。   “你个棺材瓤子,我亲儿子就广子一个,我不对亲儿子好对谁好,他秦则方也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1 20:55:55~2023-02-22 19: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n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小夫妻被吓   ◎不听话就揍一顿!◎   秦则方迈进院子的左脚一顿,目光怔怔地停在原地。   秦伯言抬头瞅个正着,暗道不好。   秦则方神情落寞,“娘,你只认广子是你亲儿子,是吗?”   秦伯言铁青着脸反驳,“别瞎想,听不出来你娘说得那是气话。”   秦则方固执地又提高声音喊了句娘。   谷大娘瞅着气氛不对,劝地上躺着的俩人,“快别打了。”   杨大娘瞥眼秦则方,搭脚踹开朱婆子,麻利地爬起来,捋开嘴边掉的头发。   她走到秦则方身边,兴高采烈地恭喜,“方子,大娘是真替你高兴,不是朱婆子生的,后半辈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不用被人当驴使唤,多舒坦。”   谷大娘嘴角抽搐,朱婆子听见更是气得满脸涨红,“你骂谁驴!”   “方子肯定宁愿当驴也不愿意做你儿子!”   秦伯言听得太阳穴直突突,铁青着脸拽住还想打一架的朱婆子,“闭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让你给薛家递话,你去过了?”   他不断背着秦则方使眼色。   朱婆子脸上被抓了好几道,火辣辣的发疼,秦伯言不说给她找回公道,还吼这么大声。   她打个马虎眼,“去了,人家不答应,还放话要是少一样今天这婚就不结了。”   “你咋说的。”秦伯言面上跟老婆子说话,眼角一直偷偷观察秦则方。   好像糊弄过去了。   秦伯言松下一口气,没注意听老婆子在说什么。   朱婆子打量姓杨的斜眼看她,窝火憋气地说:“她都放话了我肯定也不能认输,就六十六彩礼,爱嫁不嫁。”   秦则方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有些羞愧刚刚在听到不是亲生这类字眼时,没有懵,也不生气,反倒浑身松快。   这想法很不孝。   秦则方深呼吸,想媳妇了。   他问:“婚要是不结,我就先回医院。”   “问问广子吧,对象是他自己谈的,这条件能娶就娶,人家要是不愿意也没办法,我们家到底不是富贵人家。”秦伯言彻底松下一口气,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   杨大娘见缝插针地阴阳怪气,“找方子媳妇介绍介绍她娘家的姑娘,都不用掏钱,给点高粱面就能领回家。”   这话刺挠了朱婆子,也扎进秦则方心里。   他喊声大娘制止她继续说。   “哼,不说就不说,你现在护着你爹娘,以后吃苦的就是你媳妇。”杨大娘头发一甩,转身回自己家,谷大娘见此也护着腌菜坛子回屋,只是心里犯嘀咕,这婚结还是不结?   ……   “当然结!我就喜欢大琴。”   刚刚打架没见到影的秦则广从屋里钻出来,固执地坚持。   朱婆子碎碎念,“能勾得你说这话,可见那姑娘就是个不要脸的。”   “娘!”秦则广不管,凑到秦则方身边,“大哥,快把你那身列宁装找出来给我,咱们直接去接亲。”   “你你你……”朱婆子气得手发抖。   秦伯言不耐烦他们吵,只问小儿子,“你想清楚了,今天聘礼没有,喜宴也就两桌,改自家院子里办。”   秦则方嫌弃院子小,“那多丢人,爹,就两桌咱们直接去国营饭店吃。”   秦伯言瞪他,扭头看不吭声的大儿子,“方子,你觉得呢?”   秦则方意外,“爹娘定就好。”   朱婆子拿他撒气,“现在说得好听,昨儿别压礼啊。”   秦则方:“?”   提到这个,秦则广也气,“大哥,我今天要娶不上媳妇可就怪你,大嫂非说我娶媳妇的场面不能赛过你,你当时娶媳妇没上心,现在害了我。”   秦则方心里不舒服,“广子,人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   他起身,“看样子一时半会商量不完,小四昨儿说了会来帮忙,我媳妇身边不能少人,先走了。”   ……   家属院距离人民医院,步行要四十多分钟。   秦则方迎着风雪,小跑只花了半小时,才散掉浑身郁气。   医院大门口,路边站着包头巾的妇人,胳膊上挎着篮子,冷得哈气跺脚。   他上前看了眼篮子,妇人热情地张嘴就喊大侄子,小声问要不要鸡蛋,正宗跑地鸡下得,抬手挑开盖的粗布。   “咋换?”   妇人竖起三根手指,“一毛钱这些,有票看票。”   秦则方摸摸口袋,没票。   兜里只有媳妇给他用来买苹果的十块钱。   他估算一下鸡蛋数量,“我全要,篮子能送我吗?”   妇人双眼亮起,“能!篮子不值钱,我去旁边避风的地方数数。”   秦则方盯着,鸡蛋现数拢共五十七,正好一块九。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妇人转身时,秦则方又喊住她,“大婶,冬天你家鸡还下蛋吗?”   “咋?后面还要!等开春行不,天冷鸡不抱窝。”   “你家鸡换吗?”   “一块钱一斤,你要舍得,我能让你两只,才下两年的蛋,你拿回家养一冬,明年还能继续下。”   秦则方少和这些打交道,心里估摸着现在乡下粮食紧张,母鸡应该喂不多重,三四斤总有,要两只直接能把他口袋给掏空。   妇人催促,“也别嫌贵,现在粮食人都得省着吃,哪还愿意喂鸡,我家不一样,家里小孩子挖地虫喂,个个吃得可肥了,最重的那只能有六斤重。”   秦则方:“……”   啊,六斤买不起。   可想到孟秦还躺在医院里,医生和严护士都专门叮嘱,要补充肉蛋奶。   “我要两只,给你一毛钱定金。”正好是刚刚妇人找回来的一毛。   妇人嫌少,想让秦则方再加点,秦则方咬死不松口,“你跑了我找不到人,就一毛定金。”   “行吧行吧,怪高个小伙子一点不尿性。”妇人接过钱,“我后天能送来,还在这等?不然直接送医院里头。”   能在这买东西的,大多都是家里有人住院。   秦则方摇头,“中午十二点,就在这巷子里碰头。”   妇人点头,双手插袖,缩起脖子跑了。   秦则方站在原地没动,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把篮子里头鸡蛋往一边挪,空出来的小半边位置只放了俩苹果,两个黄柿子和小小的六个山楂就没空了。   篮子一下沉了好多,秦则方盖上粗布,加快脚步走进医院。   ……   孟秦正在躺尸。   一天三顿安胎药,喝完跟投胎再生似的。   歪头看到老伴出现,“娘的,都苦出幻觉来了。”   她收回视线,摸了摸肚子,“为你受老些苦,也不知道值不值。”   伤感不到三秒,“自己生的,不听话就揍一顿!”   “揍谁?”秦则方一靠近就听媳妇嘀咕着要揍人,下意识浑身发紧。   孟秦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   嘿,还真是老伴。   “你今天不是要去帮忙?”   “恩,忙完了。”秦则方拎高篮子,转移她注意力,“你昨天不是想吃苹果,运气好门口撞见,看看想吃啥,我去洗。”   孟秦立马把秦则广结婚这事甩到脑后,掀开一角,瞧见山楂,小小地咽了下口水。   秦则方瞧见,伸手捡出来,“我去洗。”   “好~我刚吃完药嘴巴可苦了。”   秦则方屁颠屁颠地去洗山楂,没等递到媳妇手里,横空伸出一只手来。   小夫妻俩愣住,顺着手臂往上看。   “严护士。”   严敏盯着山楂眉头紧皱,“孕妇不能吃山楂,容易造成宫缩,增加流产几率,医生没告诉你?”   秦则方脸唰一下变白,赶忙把山楂塞回篮子里盖上,“怪我,没注意。”   孟秦也被吓到,咬着唇一阵后怕,“我……”   她攥着被子,“严护士,要不你再说一遍,我拿笔……我让三哥拿笔记下来。”   “对,我记。”秦则方随身带的有钢笔,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手裁本,认真道,“你说。”   严敏看他们吓成这样,语气缓和些,着重说了一些不能吃的。   秦则方抿着唇,心想就三样,山楂不能吃,柿子也不能吃,幸好苹果还可以。   没等庆幸,严敏看着篮子又问,“嫂子,我记得你在吃药?”   孟秦点头,心里发虚,“药也不能吃吗?医生开的。”   严敏指着苹果,“苹果解药,最好不要在吃完药的时候吃,平时没问题。”   孟秦扭头盯着刷刷在写的笔,“你记全了。”   “嗯!”秦则方语气郑重。   严敏噗嗤笑出声,“别太紧张,现在供应少,吃的就那几样,要是拿不准主意的再问医生。”   秦则方反应过激,“那鸡蛋能吃吗?”   孟秦伸手往他腰间一拧,“笨死你算了,这个我都知道能!”   秦则方抓了抓头,慎重地将手裁本放回口袋,严敏这才将怀中抱着的保温壶递出去。   “炖的白肉酸菜,下饭,现在害喜吗?”   孟秦不好意思接,“这不能要。”   这陌生的堂弟媳妇热情的她无所适从。   孟秦伸手扯了扯老伴衣服,示意他拒绝,一个人每个月猪肉供应才四两。   哪晓得老伴就那么直愣愣地伸出手接了。   “……”   一点默契都没有。   孟秦想到篮子里的东西,直接指挥,“三哥,篮子里柿子和山楂装上,让严护士带回家给孩子吃。”   严敏失笑,“不用,小家伙才才一岁,不敢给他吃这些,而且东西是我娘让送来的。”   一听是大娘,孟秦让老伴再捡几个鸡蛋一起。   严敏要拒绝,孟秦不给机会,“我给大娘的。”   她絮叨着,“再说你送一趟还耽误上班时间。”   “广子结婚,我今天本来就是请假。”   “?”   孟秦这才想起被刻意遗忘的事,看向严敏,她斟酌着说:“接亲的时候两家没谈拢,不知道还能不能结成。”   【唉,苦了三哥,现在闹得全都知道三哥是抱养的。】   孟秦瞪圆眼睛。   还有这好事! 第11章 小夫妻识字   ◎还不是我人见人爱。◎   孟秦第一反应还是不相信。   别的不说,昨儿老伴可是结结实实拿回来一千五百块钱,这要是抱养的,爹娘指定不会愿意分这个钱。   等送走严敏,孟秦就悄摸地打量着老伴。   眉头没皱成川字,嘴角也挂着笑,这会摸着手裁本正复习。   孟秦撑着下巴,戳了戳他,“三哥。”   “恩?”秦则方抬头。   “我闲得慌。”想听八卦!   秦则方注意到媳妇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他手中拿的纸笔,恍然大悟,“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识字吧。”   “……”   “先从你的名字开始,我先写给你看。”   “…… ……”   “看,孟秦。”秦则方还挺喜欢媳妇的名字。   孟秦扯了扯嘴角,看向老伴写在纸张上的两个字,一笔一划都板板正正,跟个小学生似的。   她手指头点在第二个字上,“三哥姓的也是这个秦?”   “对。”秦则方斜着胳膊,方便媳妇看,“这两个字,都能当做姓氏来用,这样,我明天去废品站看看,能不能淘到百家姓和千字文。”   都是用来启蒙的书。   “大娘家三孙子不是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问问他一年级的书还在不在?没必要花钱再买。”   “你什么时候跟大娘关系这么好?”秦则方疑惑,以前见面顶多打个招呼的人。   孟秦停顿片刻,单手拖着下巴,“还不是我人见人爱。”   不过想想,上辈子薛琴没小产之前,她顾忌着婆婆跟大娘之间的撕得厉害,确实能避就避。   现在不管,她要随心。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看了眼小桌上放的饭盒,大娘又是鱼汤又是白肉,反倒是她正经婆家半点东西不见,哦,不说东西了,人都没见个影。   “你要是不方便,等出院我自己去问。”   毕竟她上辈子正经学过几年,百家姓和千字文上的字都认识,就没必要再浪费这个钱。   “我下午去,顺便问问房子钥匙什么时候能拿。”   孟秦来了兴趣,“你去看过房间多大没?”   秦则方回忆,“是三合院的西厢房,靠外墙的那间屋,有四十多平,前头住的人有加隔板,隔了三间房。”   孟秦光是想想都挤得慌。   秦则方看媳妇心思都写脸上,笑着解释,“他家老人住在乡下,但是他和媳妇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儿子和女儿都大了要避嫌,就他们夫妻睡一间,男孩一间,女孩一间。”   隔板竖起来,上下床靠墙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角落,正好剩个人走动的道,但凡胖点都挤不进去。   “等我们拿到房子就全拆了,到时候再添两样家具,找二姐夫打。”他二姐夫就是做木匠的,雕刻功夫在他们公社都是出了名的。   孟秦倒吸一口凉气,“他工作为什么不给儿子接班?现在回乡下种地更难。”   全是放卫星放得。   至于放映员这个岗位需要技术,拿了工作转岗也好啊。   “大儿子才十二。”   孟秦倒推一下,放映员最多四十,断了腿后半辈子难了。   她突然说:“你可要好好的。”   秦则方抬头。   孟秦避开他直勾勾看过来的双眼,说:“你要是出事,我肯定改嫁。”   秦则方:“别想。”   孟秦瞪他,“你说得又不算。”   秦则方垂下头,继续摆弄他的手裁本,忽然说:“我肯定好好的。”   孟秦愣住,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   然而他们想好好的,有人偏不让。   隔天,孟秦前脚把老伴从病床边赶去上班,后脚就迎来已经出嫁的二姑子。   闯到病床前,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惹得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部看过来。   孟秦望着秦念念,瘦得脸上没有二两肉,颧骨显高也显刻薄,一双眼睛到处转,看着就不安分。   幸好老伴跟他二姐不像。   孟秦直接打断她,“二姐,这是医院,你声音小点,别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秦念念一下子梗住,没想到孟秦敢跟她呛声。   自打要嫁给她弟弟,见孟秦的几次,哪次不是让干什么干什么,现在是觉得分家了,头上没公婆压着,对她这个出嫁的二姑子也能直起腰板来!   秦念念看她低着头手里还在玩东西,气得直接上前抢过来,反手就扔在墙上。   啪!   还未装订的手抄纸散落一地。   孟秦气红了眼,那可是昨晚上老伴熬夜给她裁来识字的。   她就手抄起床头小桌上的茶缸,狠狠地朝她嘴巴掷去。   哐当!   “唔……”秦念念吃疼,当场捂住湿淋淋的嘴巴蹲在原地,满嘴的血腥味,松开手一看,牙齿磕到下嘴唇,破皮了。   “你他.妈还来劲了,动手是吧,别以为你肚子里多块肉我就不敢打你。”秦念念抓着床尾猛地站起来,冲过来要动手,被对面陪床的男人拽住棉袄。   “你谁啊,这是医院,可不是你闹事的地方。”男人说着看向孟秦,“这是你家亲戚?”   “我爱人他二姐,不满意家里分家。”孟秦眼角泛红,虚弱地坐靠在床头,单手覆着肚子好不可怜。   人都同情弱者,一句话就博得不少人同情。   拽住秦念念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昨天有人来给孟秦送肉,男人他媳妇羡慕地夸了一句,双方才顺嘴聊了几句,也顺势知道孟秦是来安胎的。   夫妻俩就不同,他们是来堕胎的。   并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现在都讲究多子多福,可偏偏他媳妇怀上的是宫外孕,不能要,所以在知道孟秦保住了孩子后,都替她高兴。   夫妻俩也见过孟秦喝药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医生护士都再三叮嘱要小心养着,这哪来的疯女人瞎闹。   男人脸色阴沉地说:“看你岁数已经嫁人了吧,多大脸啊出嫁的小姑子回来过问分家的事。”   “关你屁事。”   隔壁床老太太也附和道,“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亘古不变的道理,分家有什么问题,也该你兄弟和爹娘商量才对。”   “不是分家……”   其他人听着不禁点头。   “就是就是,谁家愿意分家的时候出嫁女来掺和,这不搅事么。”   “你们!”   秦念念一时之间有嘴都说不清楚。   她是来问分家的事吗?   不是!   她是来问孟秦,为什么要搅黄她的工作。   明明昨天特和薛琴都办完交接手续,只等她爹把买来的工作兑给薛琴。   在得知爹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减少了喜宴,她借口工作就拉着男人提前回家,下午还去上了半天工,一切都好好的。   她今天高高兴兴去上班,却直接被人给赶出去。   领导说薛家把工作给要回去了。   她问了一圈子,才从其他售货员的嘴巴里拼凑到有用的信息。   薛家故意散播消息,说昨儿办手续时专门留的个心眼少道手续,就是怕她空手套白狼,等了一天一夜秦家都没兑现买工作的承诺,薛家自然要把自己家的工作给要回去。   秦念念当时呕死。   站在大太阳下,那么多人看她的眼神能活活闷死人。   盼了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就这么飞了,她恼火到不行,冲回娘家找爹娘质问,这才得知前因后果。   原来昨儿因为结个婚弄得四不像,薛母就放话聘礼彩礼可以少,必须见到工作才让嫁,说是她薛家的工作都给出去了。   她爹没意见,可薛琴去交接时,人家说工作早早卖掉,薛家这下不干了,咬死不嫁。   再一问为什么原先商量好的聘礼彩礼会少,才知道是孟秦在里头捣鬼,就因为她嫁的潦草,也不想别人嫁得好。   也不想想自己一个柴火妞儿能嫁到城里,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现在还联合她娘的死对头妯娌来添堵。   秦念念认为得好好教教这弟媳妇规矩。   大伯在厂里拿的是实权,大娘又是长辈,她不好说,孟秦还不能训了。   于是要到地址,满肚子火撺掇着她到了医院,谁知道又落得满屋人敌视。   说得是分家的事嘛!   她都出嫁了,分家跟她有屁关系。   秦念念心头火烧着,一双眼睛死死刮着孟秦。   孟秦看一眼,突然捂着肚子喊疼,求助旁人,“能帮忙喊下医生吗?我害怕。”   秦念念就看不得女人做可怜巴巴的样,“你装什么,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   抓着他的男人看秦念念一脸冷漠,气得吼她一声,“闭嘴。”   秦念念反咬一口,“快松开我,不然我告你耍流氓!”   男人双眼猩红,看得秦念念心头一滞,挣扎着要喊。   孟秦打断她,“这位同志,麻烦你帮我报警,你放心,我们在场人都看着呢,如果她告你,我们都是证人。”   秦念念额头青筋突起,怒吼道,“孟秦!”   孟秦浑身一抖,闭眼晕倒在病床上,耳边瞬间一片嘈杂。   “护士,快!”   “都散开点,给让个路。”   “医生来了,赶紧看看别出什么事。”   “这女人交给保卫科……报警……调查……赶紧赶出去。”   “跟我没关系——” 第12章 小夫妻硬气   ◎得把分家的钱还回去。◎   孟秦眼睛闭着闭着,真睡着了。   再醒过来,看着窗外天色漆黑,吓一大跳。   她这一觉睡这么久?   眨眼的功夫,老伴俯身关切地询问,“感觉好点没?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病房其他人听到动静,也纷纷递来关心的目光。   孟秦乖乖地摇了摇头。   秦则方不放心,“我去叫医生。”   孟秦拉住他胳膊将人拽回来,秦则方顺从地蹲下,大掌包住她冰凉的小手,心里却直打鼓,怕二姐这事惹她生气,又提离婚。   他抿着唇,脸色深沉。   孟秦才不住主动提秦念念,她小声嘀咕,“我的字卡,掉地上都脏了。”   病房来回有人进出,脚底难免带上雪,一融化就搞得地面脏兮兮的。   秦则方还当什么事,“我重新给你做一份,用新纸。”   孟秦看他一眼,告状,“你二姐扔的,让她赔。”暗示可不是她先挑事的。   秦则方想也不想就应下,放轻声音问她饿不饿,说刚刚隔壁床的人去食堂看过,晚上有血肠卖。   孟秦一点都不饿,反倒精神地打量老伴。   他竟然没给他二姐求情?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把他看得坐立不安。   孟秦扶着他坐起身,躺一下午浑身骨头像上锈似的咔咔作响。   这时,对床下午帮忙的男同志拎着热水壶回来,看她清醒露出个笑容。   “同志,你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今天多亏你帮忙。”孟秦回以微笑。   “没事就好,可把你爱人吓惨了。”   孟秦看老伴,脸是有点白。   她捏了捏老伴的手指骨节,硬邦邦的,要是脾气也有这么硬就好了。   ……   孟秦醒来,医生又是一番检查,结束后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受刺激。   检查完,晚饭时间就晚了。   秦则方再去食堂,血肠早卖光了。   他想着媳妇最近害喜,倒是大娘送来的白肉酸菜吃了些,退而求其次要了一碗现下的白面条,打了份酸菜。   孟秦尝到酸菜,勉强把面条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被老伴兜了底。   他把碗一收,从口袋里掏出半个手掌大的油纸包。   “你放着。”   “啥?”   “蜜枣,也甜的,你不是吃完药嘴巴苦。”   孟秦没等吃药,直接打开,是大青枣加白糖熬成的蜜饯,因为用了糖,要搭糖票不说,价钱还可贵了。   她埋怨道,“花这钱干嘛,我现在一闻药就吐,浪费。”   秦则方笑容僵硬两分,“给你吃不浪费,平常也能含在嘴巴里改改味。”   孟秦半推半就的收下,等老伴去洗碗时,塞了一颗到嘴巴里。   齁甜。   隔壁床的老太太问,“甜吧。”   孟秦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甜。”   老太太被笑容感染,“才发现你有一对酒窝,笑起来好看,便宜你爱人了。”   孟秦愣了下。   嚼了嚼嘴巴里的蜜枣,反思起刚刚的态度,不算好。   老太太点到即止,主要还是被下午的事情触动到,回想小夫妻这两天相处总觉得拧巴。   人上了年纪就爱看大团圆嘛。   老太太真情实感道,“你爱人也是真疼你,你还不知道吧,昏迷期间你公婆找来医院,想让你放了今天闹事的那个女人。”   “他们来过?”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老伴怎么没提?   “来了,在外面吵了好一阵。”   “这事我知道。”对面陪床的男同志出声,“我当时配合警察在做笔录,听全乎了。”   话音刚落,孟秦看到女同志用力扯了扯男同志的衣服,制止后自己开口对她说:“有些事我们外人一知半解,还是等你爱人回来,问你爱人吧。”   “?”   孟秦扭头,眼神带着询问不解地看向隔壁床奶奶。   老太太耸耸肩,她因为伤口,没出去听热闹。   ……   直到护士端来药,孟秦都没等到老伴回来。   她盯着那碗浑身抗拒,倒是暂时忘记去思索下午发生什么。   “今天是最后一顿了吧?”   住院时医生说只喝三天就好,今天正好第三天。   护士说:“你今天动了气,医生改了药方,还要两天。”   孟秦:“……”   该死的秦念念!   听病房其他人的意思,被警察抓了是吧,别想她和解,必须关几天!   孟秦做好了即将吐个天昏地暗的准备,等到药端到跟前,动了动鼻子,竟然没反胃?   之前几顿都是一闻就开始呕。   孟秦一口干完,没了想象中无穷尽的苦涩,砸吧砸吧嘴,还有点回甘。   她惊喜地询问护士,哪晓得引来对方捂着嘴一阵笑。   “?”   “你爱人磨着医生换得药方,好多药材都换了贵的。”小护士一脸羡慕,“偷偷告诉你哦,你爱人为了让你安心休养,还专门去拜托医院保卫科盯着大门,见到你公婆他们直接拦下来。”   孟秦心被四面八方拉扯着。   她想,老伴还是有点点脾气的。   下一秒,小护士语出惊人,“还有还有,他为了你打算和爹娘登报断绝关系。”   “你还有事?”   秦则方站在床头,蹙着眉冷冷地看着多嘴小护士。   小护士被他浑身气势吓到,端着药碗麻溜地离开。   这张脸不笑就是凶的,孟秦看了三十年,早就免疫了。   她捏了颗蜜枣塞嘴巴里,靠在床头看老伴,“她说的是真的?”   秦则方忐忑两秒,摇头否认,“一半。”   他放下饭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孟秦瞧见,扯了包里的毛巾递给他,“大冷天的……”   她想说也不怕手冻掉。   可仔细想想,她的本意是关心,何必这么说话刺挠人,“快擦擦。”   秦则方接过来,偷偷打量,不像生气可看起来也没多开心。   磨磨唧唧的擦干手,争取到短暂的一段时间,斟酌用词。   孟秦提醒,“话可别说一半,出院我还是要和你爹娘见面的。”   瞒不住。   秦则方也懂这点,再开口语气多了些果决。   “说一半不是骗你,断绝关系的目的是希望我们未来日子会好过些,至于源头,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是他们抱养来的。”   “……!”   “他们年轻那时候,家里前三个都是女孩,她想要个儿子,抱养了我。”   “瞒了这么久,怎么今天说了?”   “因为我想断绝关系。”   亲生的也想断,他怕哪天,再看到媳妇的尸体。   “他们不愿意,气我耽误广子结婚,搅活二姐工作。”秦则方突然低下去,孟秦竖起耳朵才勉强听清,“他们恼狠了,说了我不是亲生的,断绝关系行,得把分家的钱还回去。”   和孟秦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登时觉得这大好的机会可得把握住。   孟秦说:“还钱没问题。”   秦则方震惊。   【果然在老伴心中,我比钱重要!】   “……”   脑海里猛地跳出这句话,生生把孟秦要说的后半句给截断了。   她动了动唇,掐了老伴一把逼着自己说完。   “别高兴太早,钱能还,前提是要算清楚。”   “?”秦则方疑惑,“分家的时候不是算过一遍。”   “那不一样,丁是丁,卯是卯,就从抱养你开始算清楚,缺多少钱一次性补上,省得以后再拿养恩来要挟你。”   上辈子不知道抱养这事,老两口拿捏着生养之恩,家属院闹,单位闹,带着秦则广一家生生趴在她们夫妻俩身上吸血。   “这事光我们算还不行,你得找个德高望重的领导或者长辈,做中间人,你爷爷和大伯都不行,到时候再偏着秦家人。”   “听你的。”   孟秦忽然想到,“那你亲生爹娘……”   秦则方说:“他们说都死了。”   孟秦望着他,手上捏了颗蜜枣碰他唇上,“张嘴。”   秦则方咬住。   孟秦说:“前半辈子苦吃够了,我们后半辈子肯定足够甜。” 第13章 小夫妻质问   ◎把肉割给你下酒要不要。◎   隔天,秦则方登报,断绝关系,闹得钢铁厂沸沸扬扬。   第二天,秦则方不受影响,请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拆了隔断,重新装修好房屋。   到第三天,孟秦得医生点头,可以停药出院。   她顶着憔悴的一张脸,直接要去工会。   秦则方担心,“我自己去,你回家休息?”   孟秦拒绝,“我怕你被你娘活吞了。”   秦则方:“……”也没那么弱。   孟秦:“我今天保证不动气。”   她准备要气死别人。   ……   孟秦气势汹汹地来到公会,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   隔着墙听到屋里女人哭嚎,“冤枉啊。”   孟秦望向室内,认出拽着干事裤子不放的妇人是朱医生老婆,刘淑霞。   闹腾的刘淑霞察觉有人看她,扭头往门口看,踉跄着起身冲向秦则方哭,“方子,你舅打小就疼你,你却害得他停职,还有没有良心。”   秦则方沉默不语。   孟秦却不惯着她,“疼他到处散谣言,那他疼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刘淑霞抬头瞪着孟秦,眼底藏不住的恨意。   就是因为这个祸害,她男人才被发现造假。   她蹭一下蹿过来,指着孟秦呸出声,“你个搅家精,狐媚子,勾得方子跟他舅离了心,还撺掇方子又是分家,又是断绝关系,想摆脱老人自己当家做主?呸!我可没那么好骗,有我在一天,就不能让你得逞,我今天就撕烂你这张脸,让厂里人好好看清你的真面目。”说着伸出的手朝孟秦脸上掐去。   秦则方一把将媳妇拽到身后。   工会干事一瞧,赶忙一人抱只胳膊把人给拦下来。   隔壁厂委的干事闻风赶来看热闹,有人断言,“肯定又是秦家的人在闹事。”   因为小秦工那一则报纸,最近厂里茶余饭后讨论的全都是秦家。   朱婆子一天三遍的往厂里跑,说组织给她家娶得媳妇是孬种,闹得儿子不要他们老两口,惹得一群婶子大娘站她边,跟着在背后一起骂孟秦。   孟秦全然不知,这会看着被抓的刘淑霞,“巧了,我今天就是来找领导理论这事的。”   她冲工会的干事们说:“请问,工会建立是不是为保护工人合法权益的?”   “是,是的。”   “好的,麻烦你把工会主席请来。”   干事们面面相觑,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是刘淑霞,等了好些天没见到领导,一听这话立马安静下来,抓耳挠腮地等着领导到来。   主席秘书机灵,见这么多人,早早去通知了工会主席。   最后不仅主席来了,还带来了厂长。   办公室连带走廊塞满了人,一阵嘈杂,厂长眉头轻皱。   秘书观察到,立马扬声说道,“上班时间,不走的一律扣工资。”   瞬间,呼啦啦一群人消失不见。   工会主席扫了眼现场,“怎么回事?”   刘淑霞挣扎着,“领……”   孟秦把摘掉的破手套塞她嘴巴里,阻断声音,才对主席说:“领导,我公婆公然造谣,败坏我名声,还企图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让我爱人断子绝孙,性质极其恶劣,想求组织给个公道,毕竟厂里花大功夫招来的大学生,可不能被他们这么轻飘飘的毁掉。”   主席先看孟秦动作粗鲁,紧接着这口齿清晰的言论,心头一跳。   老话怎么说?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主席指了指刘淑霞,“那这是?”   孟秦:“她就是证据。”   主席挑眉,让干事把小夫妻和‘证据’一起带去会议室,还让人去通知了秦伯言夫妻,等人的期间,陈秘书还找来了三天前的报纸。   找到那则断绝关系的生命,在报纸上只占了豆腐块大小,很不起眼。   正看着,秦伯言领着朱婆子来了。   朱婆子人未到,叫喊的声音先一步传到会议室里,还带着哭腔。   “我苦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要我们了。”门一推开,朱婆子就扑到领导面前,抱着腿哭得更大声,“我接下来可怎么活呀。”   主席:“……”   秦则方阴沉着脸站起身,被孟秦拉住。   她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朱婆子,“娘,你快先放开领导,爹还看着呢。”   秦伯言嘴角抽搐一下,看领导不耐的神色,扯开老婆子,“别哭了,主席肯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安心等着。”   孟秦目光落在公公脸上,对方察觉,凉凉地看她一眼。   【不知所谓。】   孟秦点头附和,“没错,正好领导在,当面锣对面鼓我们掰扯清楚。”   朱婆子哭声一滞,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孟秦,冲秦则方啪啪地掉眼泪,“你当真要断绝关系?要跟她一起欺负我和你爹!”   孟秦可不给她纠缠老伴的机会,“这话说得,合起伙欺负你们,是上手打了还是张嘴骂了?全厂可再找不到比三哥更孝顺的,每个月工资全部上缴,连零花钱都没有,结婚后家里家外的活也全是我们干,娘你倒是说说,我们还要怎么孝顺,把肉割给你下酒要不要。”   众人一听,心头一慎。   可细想想,现在谁家小年轻结婚之后还工资全交?   “听说这婆子本身就不是个好的,前几天她媳妇被小儿子推摔倒,为了省钱逃罪都没想着把人送医院,还是邻居见血了担心出事,搭把手送的。”   “偏心小的吧,这老的心偏了,看其他人怎么都是不孝顺。”   “还真是,你看小秦工和她媳妇瘦的,一看就是在家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干事们平时闲着也爱八卦,嘀咕的声音不大,朱婆子耳朵却尖。   “你们知道什么!给钱就算孝顺了,我稀罕那点钱?我盼的是家里和睦,可这俩呢,恨不能把家里搅翻天,先是害了舅舅,又搅和了兄弟婚事,前几天更过分的是把他姐送进了局子里!”   会议室刹那间安静下来,听到这一番话的人内心隐隐有些动摇。   朱婆子见此,又添上一把火。   她哭天喊地地叫嚷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是一伙的,想要故意包庇他们俩!厂里都不管,这让我们去哪说理去……”   啪!   主席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朱婆子像是被掐住脖子,瞬间噤声,慌张地看向工会主席。   主席瞬间耳根清净,沉着一张脸问秦则方,“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秦则方看了看他喊了二十五年的娘,正好捕捉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挑衅,心里空落落的。   他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   朱婆子看了,叫嚷嚷道,“你还学会撒谎了!”   秦伯言皱眉,“方子。”   孟秦手在桌子下面握住老伴的手,看向主席,“领导,报公安吧,不然我说什么,他们都会认为是工会故意包庇。”   主席皱眉,显然不想惊动公安。   朱婆子也傻眼,她想到去医院一趟,就莫名被警察带走的二女儿,惶恐地说:“多大点事啊。”   找公安,是不是也要把她给抓起来!   老二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朱婆子阴恻恻地盯着孟秦,觉得这女人心思简直太歹毒了。   孟秦直视对方,再一次被浓厚的负面情绪所包裹,脑海中紧跟着出现一系列辱骂的话,她跳开视线。   “小事?造谣,污蔑,故意伤害,哪一样都够你关一阵子。”   “你……”   “怕什么?你不是有理,正好找公安告我不孝顺,看能判几年。”   陈秘书看了眼手表,配合着提醒道,“品德方面的问题,公安一般不受理。”   “……”   朱婆子恨得牙痒痒,场面有些僵持住时,秦伯言站出来打和场,“我们绝对相信工会,厂里的事还是不用麻烦公安。”   主席冷冷地扫了他两眼,看得秦伯言心里越来越慌时,才沉声对秦则方开口,“你选择断绝关系,前程也就断了。”   公安不管品德,厂里却关注个人作风,人品等问题。   孟秦突然询问,“倘若不是亲生父母呢。”   “即使养父母不仁。”   “即便要断子绝孙?”   主席被问得一愣。   他一头雾水,“这两者又没关系。”   孟秦不经意地看了眼角落被看着的刘淑霞,说道,“是吗?要说我们和朱医生无冤无仇,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改假报告。”   刘淑霞睁大眼睛,剧烈地挣扎起来,“我知道,我想起来了,是大姐让干的,我男人是被逼的!她说方子大学生毕业前途好,不能被女人绊住脚,迟迟不结婚外人要说嘴,不如弄点伤这样迟点结婚才顺理成章,还说反正结婚之后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一瞬间,鄙夷,藐视,不敢置信地眼神一股脑往朱婆子身上扎。   朱医生姐姐不就是她。   朱婆子不承认,现学现卖,“你别瞎扯,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第14章 小夫妻算账   ◎掏钱!◎   孟秦嘴角一挑,好心提醒,“是呀,没证据娘肯定不认。”   刘淑霞阴狠地盯着朱婆子说:“找当年打方子的一问就知道,又不是老娘们,打架专门往裤.裆踹。”   厂长:“……”   主席:“……”   其余:“……”   孟秦清清冷冷的声音打破寂静,“娘怎么不说话了。”   “说说啥说,没有的事我咋说!”朱婆子咬死不认。   “那这次呢,我明明差点小产,厂医院为什么不提,三哥送我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得很清楚,我这胎再晚一点就保不住,还会因为耽搁治疗伤了根本,以后都没办法再怀孕。”   朱婆子立马不吱声。   孟秦也不要她回答,只对主席说:“这事往小了说,因为不是亲生的想让我和三哥永远没孩子,往大了说,国家禁止非法打胎,这是阻止我为国家奉献。”   大帽子一扣,秦伯言也有了压力,“意外,只是意外,你娘也不是医生。”   “所以你没否认,三哥是抱养来的。”   “……”   孟秦得到想要的话,再开口语气坚定几分,“主席,你不妨先打听打听三哥这些年在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三哥人傻,忽悠几句好话就全当真。”   安静当背景的秦则方:“……”   媳妇年轻时候嘴这么厉害?   朱婆子却吓出一脑门的汗来,心虚间瞄到桌上放的报纸,灵机一动。   “就算是抱养,我也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到现在我也不后悔领养你,唯一后悔的就是给你娶了这么个娘们,搅和得咱们全家不安宁。”   “我忽悠你,打小你不吃母乳,花大把钱一包包买奶粉喂。”   “我忽悠你,你眼馋人家小孩的衣裳,我攒了全家一年的布量熬夜费眼睛给你做。”   “我忽悠你,求着你爹供你上学,书本纸笔流水的供着。”   “我忽悠你,一毕业求着你大伯收了你,就怕你到人家手底下受欺负。”   “我忽悠你,还费心给你娶媳妇,可你呢!你为个女人要跟我和你爹断绝关系!到底谁过分!”   朱婆子抽抽噎噎,等着人安慰,不忘抽空用眼角偷瞄其他人。   秦伯言黑着脸,咋就是老婆子求着他供了,说得是他要让方子辍学似的。   厂长脸色难看,秦则方这大学生明明是厂里费心跟学校求来的,怎么功劳到你身上了。   秦则方一言难尽,媳妇明明是组织介绍,他自己相中的。   主席纵观全场,心里有了底,问朱婆子,“所以?”   有人搭腔,朱婆子伤心地说:“我和他爹看到报纸,心都伤透了,养了这些年的儿子说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主席不耐,“说重点。”   朱婆子期期艾艾,“他既然不认我们,那是不是不该再花我和他爹的钱。”   主席没明白。   倒是秘书听到点消息,俯身凑到主席耳边提醒,“秦则方分家了,其他什么都没要,分了一千五百块钱。”   厂长坐得近,也听见了。   一千五,是真不少。   这年头普工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的工资。   两位领导不约而同地看向秦则方。   秦则方直视对方,“今天请两位领导来,就是做个见证,除了分家的钱,我还想算算他们从小到大养我花了多少,一次算清楚。”   朱婆子双眼一亮。   主席和厂长对看一看。   秦则方这是下定决心要和秦伯言夫妻来断干净啊。   主席忍不住提醒,“真的想清楚了?外人不知道具体情况,只会认为你是白眼狼。”   养恩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断干净的。   千不是万不是,没有父母的不是。   秦则方坚定的点头。   秦伯言有心想拦,却没了他说话的机会。   厂长那边已经越过主席开口表示支持,甚至还让秘书去喊位会计来。   他想的倒是另一面。   小秦工要是真被家庭抛弃,这时候被厂子关怀救济,还不得死心塌地为厂子干一辈子。   到时候秦总工退下来,小秦工刚好顶上。   ……   朱婆子努力回忆,小到小时候用旧衣服裁的尿布,大到结婚摆的那两桌席面钱。   会计来得很快,算了半辈子的账本,还是第一次算人生账单。   她同情地看了眼秦则方,低头开始按照朱婆子说的罗列。   “他小时候吃的都是高档奶粉,桶装的可贵了。”   “还有衣裳,他是家里长子从来没穿过旧衣裳,长手长脚的最废布料。”   “他的学费,生活费……人情来往要占个人头吧,还有……”   朱婆子说得口干舌燥,主席和厂长却听得不耐烦,秦伯言瞧见,扯了扯老婆子想让她别太计较。   他心里门清,秦则方手里就一千五,能把这钱还了就是好的。   孟秦瞅见两人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看向揉了揉手腕的会计说:“再麻烦王会计把三哥这些年的工资列出来一份。”   朱婆子一愣,“你啥意思?”   “还钱啊。”孟秦瞟她一眼,“难不成三哥这些年挣的不是钱?”   朱婆子指着孟秦,嘴唇抖了抖最终在厂长的眼神下坐回去。   “算就算,那才到少钱,跟我花的差远了。”说完还瞪孟秦一眼。   【反正之前养白眼狼我没花钱,得来的全算白赚的,不差这点。】   孟秦挑眉,这白眼狼指三哥?   那谁会为了三哥花钱啊。   她想了想,突然激动,没准三哥亲生爹娘还在!   秦则方察觉媳妇胳膊直抖,“是不是嫌冷?”摸摸小手,确实有点凉。   他胳膊一伸,把穿的棉袄脱下来,搭媳妇肩膀上,拉紧前襟将人裹严实。   孟秦挣扎下,嘟囔道,“太紧了。”   秦则方勉强松了一毫米,“不紧了。”   孟秦:“……”   朱婆子瞧见,翻个白眼,“不要脸。”   孟秦抬眼,懒得跟她再废口舌,只笑着跟王会计说了句话。   “除了三哥的工资单,麻烦把他们的也列一下。”她手指着对面俩人。   秦伯言眼皮又开始跳。   孟秦笑着说:“用工资单作证,证明他们说的花费在经济允许之内。”   秦伯言:“!”   那肯定不在。   早年到处都乱,还没建厂时,他一个人干,全家六口人花,他那会没少去附近被毁坏的厂子里偷零件当废铁卖。   后来钢铁厂建成,正赶上小儿子出生,他被成功招工,一个人挣工资变成七个人花,最艰难的一段日子里,他可是没少把车间里的材料往外倒,直到老婆子也被招进厂里,日子宽松了才停手。   也是那时候刚建厂赶生产,管理上有漏洞,现在工资和花费一对,那还不露馅!   他心里着急,桌下手指头不断戳着老婆子。   朱婆子现在满脑子正算计钱呢,根本没理这小动作。   被孟秦一激,顺着话就答应。   “算,一起算上。”   ……   “一共多少?”   “6791元。”   “这么多?”厂长被这数字吓一跳。   朱婆子乐呵到忘记厂长身份,忍不住辩驳,“一看你就没养过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还是我算少了呢。”   厂长沉下脸。   朱婆子一下回神,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王会计继续说:“扣除小秦工入职六年工资3456元,还差3335元。”   朱婆子质疑,“他六年工资哪有那么多?”   王会计偷偷翻个白眼,算给她听,“小秦工入厂就拿三级工工资,前两年每个月42元,晋级组长后每个月51元,六年收入3456元,没错。”   朱婆子:“那就是你少算了分家的一千五。”   王会计:“……加上4835。”   “那没错了。”朱婆子冲秦则方伸手,理直气壮道,“不是要断绝关系,掏钱吧。”   厂长问会计,“怎么这么多?”   王会计也看不惯朱婆子,一一道来。   “衣裳按一年四套算,两单两棉,五百八十八块。”   “伙食费按十块钱一个月算,二十五年要三千块。”   “厂里家属院按一等房质量算,收费每平方公尺为7分,秦主任分的是六十平的房子,每个月四块二,二十年一共一千零八块。”   “剩下两千多,是杂七杂八的费用。”   厂长听到吃穿没说什么,住这一项怎么来的?   朱婆子掰着手指头算,“是他要断干净的,那外面租房不要钱啊,住房收费标准是国家定的,又不是我定的。”   “……那也没有按全房面积租的!”   厂长气得头疼,换他是秦则方,早八百年断了!   孟秦丝毫不意外,手指轻扣桌面,提一句,“秦主任的工资算出来了吗?”   王会计来了精神,“算好了,厂长,主席,有点不对劲呀。”   秦伯言恶狠狠地瞪了眼孟秦,他悄无声息的摸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让众人忘掉这一茬!   束手无策时脑子里蹦了个歪点子,看向王会计说:“怎么会不对劲,每个月工资可是财务室核算完才发现下来的。”   这是要拉她下水?   王会计气笑了,“就是这样才不对,领导,秦主任二十五岁进厂,学徒工干了两年,工资十五,转正后工资三十,干了四年表现好升的小组长,工资四十二,组长当了小十年,靠小秦工当英雄升为主任,工资六十三,一共二十年,工资总共11376元。”   “他爱人四七年进入厂食堂当杂工,工资二十八,十三年总共4368元。”   “夫妻两个这些年一共挣了15744元,照秦主任爱人的意思,每个人每个月伙食费十元,秦主任一家七口,单单吃喝上,按秦主任进厂二十年算,就要花掉16800元。”   “!”   朱婆子傻眼,咋这么多。   “不是你这样算的,我仨闺女出嫁都好多年了,进厂那会我小儿子才生,哪要废这么多钱。”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得。”会计拿出刚刚列的单子,“你说养小秦工最花钱的就是进厂前的那五年,奶粉,尿布,零嘴,生病住院……你对小儿子比小秦工还好,总不会花得比小秦工少。”   朱婆子嘴一撇,仔细想想还真是。   真是亏了她好大儿。   王会计看了眼大汗淋漓的秦伯言,这才施施然拿出另一张纸。   “领导,这是我按照城市居民供应,加上一些必需品,计算得小秦工从出生到现在需要用到的花费,一共3153.8元,小秦工这些年工资正巧够抵消,秦主任还要倒还302.2元,剩下的,只要小秦工把分家的一千五还回去就好。”   孟秦抬眼,正巧队长王会计看过来的目光。   【快!把那三百块要回来,撑过这几天就发工资,你俩好日子就来了!】   孟秦抿紧唇,差点被王会计给逗笑。   她没想到戴着眼镜,板起脸的王会计这么幽默。   看来王会计是故意说秦伯言工资的,为的就是让他松口。   她不能辜负这份好意呀。   孟秦清了清嗓子,看向明显紧绷的秦伯言,“秦主任,我做主抹个零,给三百就好,分家一千五,我还一千二,这账对吧。”   秦伯言满脖子汗,看了眼领导脸色不好,僵硬地点了点头。   “对。”   “哪对了!不对!怎么能按三千的算,该按六千多的算。”朱婆子双手撑在桌上坚持,“3335加1500,4835。”   四千八啊!   她干了十三年杂工才挣四千三!   “少一分谁都别想好过。”   邦邦邦!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得梆梆作响。   陈秘书皱起眉,趁着领导发怒前打开一条门缝,瞧见一张愤怒的面孔,对方一把推开他。   陈秘书要拦,“徐老师,领导在……”   徐季春站定在会议桌前,双目装满怒火,“就是要领导在。”   她指着朱婆子鼻子问,“你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这些年你给小三花了多少钱?”   孟秦挺直腰,看了眼盛怒的大娘,心里头有层浓雾被拨开。   她担心地看向老伴。   秦则方抿着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朱婆子想着她名声在领导面前已经毁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钱要到手再说。   反正徐季春没证据!   朱婆子瞬间心安理得,“六千七!咋,你老师当久了,管学生还不够,还想往我家插一手,这么喜欢方子,早干嘛去了。”   秦则方扶着媳妇肩膀站起来,黑黢黢的眼睛没看争辩的两人,死死盯着秦伯言。   门口吹进来一股风,刚出完汗的秦伯言只觉得浑身一冷。   对上眼,恼羞成怒地拍桌而起,“你那什么眼神!你娘说得没错,你亲娘要是真心疼你,当年就不会把你扔给我们养。“   他冲着徐季春指指点点,“对,她是你亲娘,可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秦则方直愣愣的站在那,也不看徐季春。   徐季春整个人忐忑起来,焦急地看向秦则方想解释。   朱婆子幸灾乐祸,附和老头的话,“没准就是知道这是个白眼狼,才早早扔掉的。”   “闭嘴。”   孟秦挣脱掉裹在身上的棉衣,并肩站在老伴身旁扶着他胳膊。   她神情复杂地扫过大娘,最后狠心不看她,再次问秦伯言。   “领导还在等着,账算完,我们给你们腾地方去掰扯孩子的事情。”   她担心的看向老伴,对方已经回神,“这也是我的意思。”   徐季春身子晃了晃,最后是被陈秘书扶了一下才站稳,她撑着桌子,找回主心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实老旧的笔记本。   “那之前,我有东西要给领导看。”她递出去,“当年我生下三儿子,被婆婆逼着报给没儿子的妯娌后,就会时不时给钱或者买东西送过去,这是账单,能给票的都贴了票。”   朱婆子瞪圆眼睛,“你竟然记账!”   徐季春面无表情补充,“包括分家给小三的那一千五,也是我出的。”   “!”   孟秦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钱给得那么轻松。   王会计兴奋地搓搓手,重新算起来。   孟秦皱起眉,心里高兴不起来。   秦则方弯腰捡起棉衣,又盖在她肩上,整理衣襟时被小小抓了下,软绵绵的手在棉衣里捂得热热乎乎。   他抬眸,撞进媳妇关切的目光里。   【这可咋整,老伴一直觉得大娘可喜欢她了,现在发现是为了接近我,会不会生气。】   “?”   娘的,我搁这担心你,你想这些连七八糟的?   孟秦咬了咬牙,有点泄气。   生气没有,失落还是有的,连大娘喜欢她都别有目的。   再看老伴,想想俩人还真是同病相怜。   秦则方被老伴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软成一滩。   他暂时打断争辩的两人,从媳妇布包里掏出一张存折放在桌上。   “分家的一千五在这,麻烦王会计了,当事人都在,我的工资也透明,从秦主任那要来的钱,直接给徐老师就好。”   徐季春慌了,“小三。”   秦则方看向秦伯言,“中午我回去一趟,带上户籍我们去趟派出所,把我户口迁出来。”   ……   秦则方要走,来作证的领导留下王会计和陈秘书,也起身离开。   出了工会办公室,厂长拍了拍秦则方的肩膀。   “有困难记得找厂里。”   “谢谢厂长。”   秦则方顺势又请了下午半天的假期。   孟秦让他把棉衣穿上,随意扯着这事分他注意力。   “你还找厂长请假,万一他查你勤怎么办?”   “厂长是个好人。”   “……”   虚得慌。   天冷路滑,秦则方也没自行车,怕摔着孟秦。   两人就一步一步走回家属院,进入柳条胡同的范围,遇上个钢铁厂的家属,就会拦着问一句,报纸上说得都是真的?   秦则方不厌其烦地点头,还会解释一句,下午就会去牵户口,彻底分了。   原本还想劝两句的,也闭嘴了。   直到路过秦家住的三合院,杨大娘正好出来倒水,是瞧见小夫妻俩第一个说恭喜的。   “要不说方子你是做大事的人,离了拉后腿的以后肯定能过得更好,到时候可别忘了你杨大娘。”   秦则方一贯笑笑,对杨大娘,听她说就好。   果不其然,根本不要俩人回应,杨大娘就抱着盆小跑靠近,眼睛看着秦家大门贼兮兮地笑。   “大娘跟你说,今天你爹娘……不对,就老朱夫妻俩出去后,你弟那对象就包着头摸那屋里去了,别以为她包得严实我就看不出来,我眼睛利着呢,我盯了一早上,看得可清楚了,你弟就没出门,俩人到现在还在屋里头,不知道干啥呢。”   孟秦歪头,来了兴趣,“这是想再续前缘?”   “哎呦,还是你们年轻人会拽词,说话好听。”杨大娘捂住笑,“你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就等着秦家来人呢。   孟秦也想吃瓜,可想想自己现在跟个易碎花瓶似的,还是不去戳马蜂窝了。   她摇摇头,“大娘你忘啦,我们被赶出家门喽,太冷了,我们先回家了。”   杨大娘哎了两声,没叫住人,嘴里嘀咕着。   “还真断了?”   走远的孟秦听不见,正问老伴,“咱们新家在哪?”   秦则方带着她走到巷子尾巴,最后两座门对门的三合院门前,指着右手边的大门说:“西厢靠外墙这间屋。”   孟秦盯着那熟悉的房子,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第15章 小夫妻新家   ◎杀人犯啊!◎   “我们以后住这?”   “你不喜欢?”秦则方第一时间发现媳妇不对劲,紧张地看着她。   孟秦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有点晕。   房屋刚刚修整过,门窗都重新清理过,门口也没垒灶台,看起来干干净净。   不像上辈子,秦则广和薛琴生得孩子多,灶台也从屋里挪到门口,连带着煤和柴火堆在角落里,乱糟糟一片。   所以上辈子属于老伴的分房名额,被公婆私下瞒着给秦则广?   那还骗他们是花老两口积蓄买的屋。   老伴当时一直念叨,总觉得是他把弟弟撵出去的,愧疚许久,对公婆掏这笔钱没任何意见。   想到这,孟秦凶巴巴地瞪了眼老伴,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他。   秦则方有些不知所措。   孟秦问他,“能换成其他房吗?”   她是真不知道电影放映员一家以前住在这。   “是房子哪不对?”   “是人不对!”   要知道上辈子这院子里可烧死过人。   她记得有天秦则广加班,留薛琴刚生完还在坐月子,不知道院子里为什么突然起火,一死多伤。   薛琴为此呛了烟,嗓子养了好久才恢复。   她可不想提心吊胆的住这。   ……   秦则方思前想后,最后只能实话实说。   “房子修整前就已经在厂里登记过,迁户口写的地址也是这。”   孟秦塌了肩膀。   秦则方扶着媳妇,有些奇怪,“你说人不对,谁啊?”   “就……”   “小秦工?”仇亮从外头走进来,瞅着小夫妻俩问,“我看房子快收拾好了,准备什么时候搬。”   孟秦看着他,手脚僵硬,要不是老伴扶着,能当场栽墙根的雪窝里。   秦则方扶着媳妇,面向仇科长回答,“已经搬完了。”   仇亮挑眉,看着两人空荡荡的双手,“有要帮忙的吱声,我住正屋。”   “好。”   双方不熟,寒暄两句就算。   仇亮掏了钥匙去开门,孟秦看他背对着自己,才偷偷松下一口气,攀着老伴浑身没劲。   秦则方垂眸,小声问,“你很怕仇科长?”   孟秦瞪圆眼睛,表情丰富。   杀人犯啊!   见到仇科长那张罪犯脸,她才陡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院子火灾死的那个人,就是仇科长老婆!   出事后还听薛琴念叨过,仇科长老婆就是故意纵火,薛琴说经常能听到仇科长打老婆,他老婆受不住才自杀的。   最最重要,那之前仇科长枪杀的救火英雄,就是仇科长老婆前结婚对象。   之所以没结成,就是被仇科长抢婚!   当时这消息带点桃色,家属院都传遍了,厂里听到还专门带走仇科长调查,大家还以为会跟上次一样会被放了,谁知道后来再也没见到过仇科长。   都传仇科长害人遭报应,被带走吃花生米了。   谁会想要这种邻居呀!   ……   “其实这房子还不错的,修整完像模像样,周遭供销社,医院,学校……都有,不管是上班还是上学都方便。”   秦则方轻声细语地数着好。   见媳妇还在跑神,只好叹口气,拉着她手,“你要实在怕的厉害,我送你回娘家待几天,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把房子换了,找不到,我就去别的街租一间,到时候再接你回来?”   她才不要回娘家。   孟秦视线掠过他,看向身后挂锁的房门,问,“你收拾房子花了多少钱?”   秦则方算了算,“主要是砖头钱,加上人工,花了十六块多。”   “那倒是不贵……不过你哪来的钱?”   孟秦猛拍一下老伴,“当时我们不是留了一百,那存折钱不够一千五!”   硬气半晌,在这栽跟头了?   秦则方抓住她激动的胳膊,“够的够的,我接了个外快,赚了点。”   他眼睛盯着地面,手往口袋里掏,“去掉住院费,修房子的钱,还剩两块五。”   孟秦一看他眼神乱飘,就知道没说真话。   可她没心情再追问。   两块五啊。   你看她像不像二百五。   都快吃不饱饭了,竟然还想着换房子,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没收了。”   孟秦接过钱,自己去掏他口袋,“钥匙装哪了。”   “左边兜。”   “你去开门,外面冷。”   秦则方掏出用钥匙挠了挠茬青的下巴,打开锁领她进门。   ……   “就我俩住,只隔了这一个屋。”秦则方还专门给房间也安了门,“划了十五平,靠火墙砌得炕,已经烧上了,你进来试试看暖不暖和。”   孟秦却跟进去。   房间墙皮被铲掉刮干净,贴上了报纸,小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秦则方:“原先想调可赛银浆,把屋子涂亮堂点,我同学说那玩意刺鼻,孕妇闻着不好,我只好先贴报纸,等以后找时间再收拾。”   炕足足有三米长,占了半个房间面积,整个一面墙,她的嫁妆箱子放在一角,小炕桌四脚朝天摞在上头。   秦则方:“你的东西我全都放箱子里了。”   炕旁边摆着旧案桌,她瞅见了平时常用的梳子镜子,还有坏了盖的嘎啦油,膏体有些发黄。   她刚碰到案桌就吱楞哐当地响,吓得赶紧缩回手。   秦则方则站在空地上,比划着,“这我留了位置还能放张书桌,正好给你写字用。”   孟秦看过去,位置倒是好位置,“黑灯瞎火的太费电。”房间唯一的窗,开在屋后巷子里。   “那,那摆客厅?”他专门在靠院子的那面墙上开了个大窗户,“到时候窗户不糊报纸。”   孟秦走出去,客厅比房间空旷得多。   房间旁那五平方的犄角面积,这会贴墙摆了架子,上面放了好多工具。   “怎么单独留这么一块?”   直接一面墙拦半,多省事,多出个角落,奇奇怪怪。   “尺寸量错了。”秦则方憨笑,惹得孟秦看他。   【等孩儿够两岁,就把这拦起来,当他的小房间。】   【得打小教独立,可不能学家望,都上小学了还不敢自己睡。】   【要是老伴舍不得咋办?还是先别说。】   孟秦收回视线。   秦家望,她领养的那白眼狼。   ……   家里没锅没灶,午饭依旧是秦则方从食堂打来的。   吃完饭,孟秦刻意等仇科长去上班,才跟着老伴出门。   秦则方想让她留在家里,“医生说你还要多休息。”   “我不去派出所,家里没锅没灶,总不能一直吃食堂,钱不够,你十号才发工资呢。”   “明天就是了。”秦则方提醒。   “!”   孟秦细算,还真是意外惊喜。   “那也得省着花,你忙完记得来厂门口接我就好。”   孟秦把人赶走,包着头巾朝厂食堂走去。   上辈子,她在这干了有十来年,从杂工到学徒再到掌勺师傅,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待得够够的。   从侧门走进去,后厨的杂工正忙着清洗,大师傅在清点食材,确定晚上的用量,学徒工这会得空,闲得磨牙打屁。   歪戴帽子的一个小年轻眼尖,瞅见孟秦立马指着她,“你找谁,厨房禁地不准外人进。”   孟秦一眼认出对方。   小光阳,食堂大师傅的小儿子,自厂子成立,就跟着大师傅在食堂混日子,去年十六岁没再上学,被大师傅弄到食堂来当一名学徒工。   大师傅姓夏,一门好手艺,盼着儿子能继承衣钵,奈何夏光阳一门心思想干采购,最后还让他干成了。   顺利挤走原先的老采购,自此夏家父子俩开始称霸食堂,直到夏师傅退休。   而夏光阳成功的第一步,还要归功于秦家。   为这个,她刚进食堂被刁难时夏光阳还帮过她几次,让她硬气点,她没听,夏光阳后面就没帮了。   过几十年再回头想想当初,她忽然明白夏光阳为什么后面没再帮忙。   不值当费劲。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问你话呢,你谁!”   夏光阳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看着有点眼熟。   孟秦回神,自报家门,“我是小秦工家的。”   夏光阳眼底的防备瞬间消散,改为好奇,他围着绕一圈,“看起来真不像,你娘今天请假,没在食堂。”   “我不是来找她的,是来找你的。”   “我?”夏光阳立马倒退拉开距离,“你看上我了!”   “……没。”   “那你眼光不太行,说吧啥事。”   孟秦左右看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出来说。”   夏光阳跟出去,食堂里早就注意到的人勾头嘀嘀咕咕。   “刚刚那人是不是想来走关系的?想进咱食堂。”   “没听要招人啊,我家里外甥女还没工作,要不……”   “你肯定看不上,比临时工还临时,下周联谊会在咱们厂办,就忙晌午那一顿。”   “那是不值当。”   ……   走廊底下。   孟秦扯了扯头巾,吸着气说:“我听说,你最近在走屠宰场的关系,想长期拿肉。”   夏光阳挑眉,“你娘跟你说的,那我之前提的条件她答应了?”   孟秦笑了,“不是看了报纸,我要的条件比她低,一样能给你拉来合作。”   夏光阳单脚后踢踩墙上,“就是看了报纸,我怎么确定跟你合作能长久。”   “你肯定没调查过秦家的关系。”   “你说说。”夏光阳竖起耳朵。   孟秦卖个关子,先提了条件,“你要不先听听我要什么,我要求很低的,就想要个食堂报废的炉子,和锅碗瓢盆这些,能凑合着做饭就行。”   这些食堂都有指标,炉子大多用来小灶煲汤,不会废到不能用才换,偶尔炉子容易闷火,放不平整,锅碗瓢盆有个豁口,都会报到后勤换新的。   这些报废的,后勤会来人登记确定报废,东西就会丢下给大师傅安排。   兜里只有两块五的孟秦,只能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孟秦抹着眼角卖惨,“两家断了关系,还了几十年的恩,现在兜比脸干净,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想到厂里的报废品。”   夏光阳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年轻,一个年轻女人站面前哭,立马手足无措。   “你快闭嘴,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咋滴你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苦啊。”   “行行行,不就点报废的东西,值当你哭。”   “真的!”   “真的!也不要你干啥,就当我帮助困难同志了,正好今天后勤部来登记,你等一会,等夏师傅签完字,我偷偷带你去领。”   孟秦喜笑颜开,心想她就卡着时间呢。   “你真是个好人,那我也不瞒着你,你想要走朱大娘的关系去肉联厂拿肉这事,根本不成。”   朱大娘?   夏光阳一听这名字还愣了下,嘀咕着改口真快。   孟秦忽略他的小表情,继续说:“朱大娘在肉联厂的亲戚,是秦主任的二姐,她当年嫁给了一个屠户,也就是如今的肉联厂生产部熊主任,管着拿肉指标。”   夏光阳精神一震,拿孟秦的话反驳,“亲姐弟,这关系亲的不能再亲了。”   孟秦压低声音,“那要是当年秦主任为了结婚,逼着他姐姐嫁人换彩礼呢?”   夏光阳:“艹,这么不要脸。”   孟秦:“……小声点,肉联厂主任是秦主任二姐当年自己选的,两家多少年没联系了。”   上辈子朱婆子能成功把这条线介绍给夏光阳,还是因为曲线救国,帮她二姐家的长子熊建国谈成了一门亲事,双方才恢复走动的。   只可惜这门亲事就维持了半年,女方对外宣扬着熊建国乱搞男女关系,死活要离婚。   最后夏光阳抓住机会,出面帮了忙,彻底抛开朱婆子成为熊主任这边的关系户。   孟秦点到即止,让夏光阳自己琢磨去。   等后勤部签字的时间里,她搓着手也在琢磨。   要不要给朱婆子添点堵?   俗话不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还记得熊建国离婚后,蹉跎到三十岁,才遇见他第二个媳妇,俩人倒是处得极好。   要不赶在朱婆子之前,先把熊建国第二个媳妇介绍给他?   毕竟他第一个媳妇就是因为太着急,被朱婆子算计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熊建国第一个媳妇是胡同里偷偷培养出来的女人。   ……   “吡吡,过来了。”   后勤部人前脚走,夏光阳后脚喊孟秦进来,直接给领到他爹休息的摇椅前,厨房其他人休息时间都回家了。   夏师傅大拇指挂着紫砂壶,眯着眼瞅他小儿子。   “有事?”   “有。”夏光阳点头,张嘴要解释。   孟秦双手一拢,向前鞠躬,“夏师傅,请您收我为徒!”   夏光阳:“!”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夏师傅瞪了眼小儿子,“哪带来的哪带回去。”   “……”   他好冤。   夏光阳一个男的又不好去拉孟秦,只能催她,“你跟我出来。”   孟秦介绍自己,“我勤快能干,学历能力也强,因为家里人口多,爹娘把我赶出来家门,要不是饿得实在吃不起饭,我肯定不会来麻烦夏师傅您,都说食堂伙食好,我可以不要工资,一天给一顿饭就好。”   夏光阳:“……”   鬼话连篇,谁会信啊!   “可怜的孩子。”夏师傅心软了,他看孟秦瘦巴巴憔悴的脸就是最好证明。   夏光阳瞪圆眼睛,开始怀疑世界。   夏师傅放下紫砂壶,“食堂不招人,我不能为你坏了规矩,不过食堂有些处理菜,你要是不嫌弃,带走一些。”   孟秦:“我不能要,我不能让夏师傅犯错误,今天是我莽撞了。”   她直起腰,转身离开。   夏光阳:“……”   这又是哪一出!   夏师傅深深地叹口气,“光阳,我记得今天后勤部来人,报废的厨具里有没有能用的?你捡捡给她。”   夏光阳:“!”   他爹主动给人送东西。   他忍无可忍,决定戳穿孟秦,毕竟还是爹亲。   “爹,她叫孟秦,刚刚……”   “孟秦?小秦工爱人。”   “嗯嗯嗯!”   “哎,那刚刚我应该借点钱的,好好的孩子看给逼成什么样了,听说还怀着孕呢,秦主任也是糊涂。”   “?”   夏光阳有点晕。   夏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儿子手里,“你去,挑好东西给送家里去,这钱偷偷给她,告诉她,没有过不去的坎。”   夏光阳捏着钱,想说他这坎就挺过不去的。   ……   夏光阳有种被耍的郁闷感。   偏偏还要带着东西揣着钱,给人送上门去。   他慢吞吞地去到仓库,一抬头就看到门前俏生生站着一个人。   “你你你,你还没走!”夏光阳结巴道。   孟秦疑惑,“我不是还没拿到东西?难不成夏师傅拒绝你了。”   夏师傅年轻时候这么硬气吗?   那老了怎么喜欢起扶贫来。   夏光阳回神,“你刚刚故意耍我爹。”   孟秦:“怎么能叫耍,我说得不是实话?”   夏光阳:“你要拜我爹为师!”   孟秦轻嗯。   上辈子也拜了,一样没收,这方面夏师傅倒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夏光阳缓过劲,一边开门一边打量孟秦,说:“我爹说你随便挑,还有这五块钱,给你的,让我转告你,没有过不去的坎。”   孟秦动容,轻笑着弯腰,“我要东西就好,钱你带回去还给夏师傅。”   她第一眼就相中了一口深口铝锅,就是锅腰中间的位置有个洞,嗯,水不高过洞,还能用。   夏光阳手还伸着,“给你就拿着。”   孟秦斜眼看他,“随便给人钱这习惯你得劝夏师傅改改,不然他有多少工资送啊。”   “我当儿子的也得能拦。”夏光阳也烦这个,看见个葫芦瓢把断了,捡起来给她,“回家磨磨口,还能继续用。”顶多没把手要抠着拿。   “谢谢,放锅里。”孟秦放下铝锅,示意他放进去,才出主意,“这还不好办,别人要你也要,总比便宜外人好,我不信夏师傅口袋里没钱了好会继续帮忙。”   “嘿,这还真没有。”夏光阳找到了新方向。   孟秦乐了,这其实就是后来夏师傅几个儿子的日常。   把他身上钱抠干净,再看到个人可怜想给点,手摸兜掏不出钱来,自己就走了。   孟秦又找了几个造型扭曲的铝饭盒,歪把的铲子勺,七七八八攒一锅,再拿回家拯救拯救。   倒是菜篮子都很新,竹条编制的,最多抽条两根,完全不影响洗菜漏水。   到最后,孟秦还差个做饭的炉子。   她只是暂时当当仇科长的邻居,打算等攒攒钱,是卖房子换新还是跟人换房子,哪样都行,反正要离仇科长远远的。   所以新家没搭灶台,加上她怀孕也不爱动,炉子配食堂,凑合着就够用。   夏光阳听她问炉子,从角落里头拎出来一个。   “这个拿着用吧,回去配个封炉子口的铁片就行。”   孟秦一看那位置,就知道是提前被人选走的。   不过没出这个仓库,都还是食堂的东西,先到先得。   只是一入手,差点自己摔了炉子。   “这么重?”   她看看自己的手,才恍然,她这身子还没锻炼过。   夏光阳啧啧出声,一手抱着铝锅,一手拎着炉子,冲孟秦挑衅。   “走吧,我送你回去。”   孟秦乐得有人帮忙,连声道谢后,跟着朝厂门口去。   不过,她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   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补28号更新。 第16章 小夫妻户口   ◎修它。◎   秦则方等在厂门口的门卫室里,远远就看到走来的孟秦。   灰扑扑的头巾包着半张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身边人,小伙子吊儿郎当的,脸上表情丰富,年轻男女,站在一起特配……   呸。   秦则方打开小门,顶着风雪朝孟秦迎过去,故意喊了声,“媳妇。”   “哎。”孟秦瞧见他,连忙摆着手招呼,“你来的正好,看看我的收获。”   秦则方眼神直往人身上瞅,“这是?”   夏光阳被看得皮紧,一把将锅塞他怀里,提醒孟秦,“别忘了咱俩说好的事。”双手一空,转身就跑。   秦则方目光转移,孟秦催促,“回家回家,雪越下越大了。”   秦则方压下满腹心思,左胳膊抱着锅,手拎着炉子,空出来右手牵住媳妇,她小手一片冰凉。   怕她再喝风,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回到家放下东西,才闷郁出声,“都坏了,要不重新买一份?这些报废吧。”   “说得容易,难不成你身上还藏了钱!”   孟秦蹭蹭蹭冲到老伴身边,翻着他兜,七摸八摸给秦则方摸出一身火气,最后也只翻到新办的户籍本。   她这才满意,翻开看了眼,惊喜地指着第三页,“怎么还有我!”   近几年一直限制农村人口外流,城里一些用人单位都明确规定不得擅自招收工人和临时工。   有城市户口才有供应。   不然薛琴为什么死活要个城里的正式工。   ……   孟秦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遍。   是她是她真是她。   她抬头看着老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申请下来的迁户?”   “我找派出所的同学打听了下,前年更新的户口登记条例,知道的人少,只要持有城市户口登记机关准予迁入的证明,向常住地户口登记机关申请办理迁出手续,批准就成。”现在审查还没那么严。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孟秦盯着户籍本,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你去跑得手续?”   “大队那娘帮你去办的。”   孟秦知道这说得是她自己亲娘,嘀咕着,“没问你要东西?”   秦则方拉着她坐回炕上,暖和点,“娘知道咱们分家了,叮嘱我好好对你。”   “嗤,净哄我。”   孟秦其实有点想不起她娘长什么样,上辈子她爹娘走得都早。   她想了想今明两年的日子,“等开春,我想攒点粮食送回去,乡下就稀罕这个。”   秦则方在想什么,突然问,“粮食好种吗?”   孟秦损他,“听听这话,把你丢乡下肯定活不过仨月,不说春收农忙,就平常浇水除草都能累你个半死,当然不好种,干嘛?想等回娘家的时候当勤劳女婿啊。”   秦则方讪笑,“有机会试试看,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说。”   “元旦那会宣布降供应,可报纸上各地粮产量却节节高升,我觉得不太正常,想趁着过年去趟鸽子市,囤点东西。”   孟秦后仰着,一双眼睛看透他。   小样,这是想攒东西过灾年。   “行啊,正好刚分家我们什么都没有,买多点别人也不会起疑,就是……钱哪来?”   就算明儿发工资,也就才五十一。   秦则方点点头,“我来想办法。”   【还是得买哔哔……种哔哔……哔哔哔……】   “……”   孟秦被哔得头疼,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打断他思绪。   “没钱就省着点过,你可不准走歪道。”   “不会。”秦则方乐呵呵地盯着她看,“过年有加班费,我多干点。”   眼瞅着过年了,年货什么都没备。   孟秦沉默,一扭头看老伴,他眼神就躲。   “你还有事瞒着我?”   秦则方一鼓作气,垂头揪着衣角说:“迁户口时,见着大娘了,过年邀请我们过去……我给拒绝了。”   “拒就拒了,今年我们自己过。”孟秦看起来特好说话,“就是吧。”她停下来看老伴。   秦则方提起心,“我知道委屈你……”   “知道就好。”孟秦得逞地拽人朝外走,“帮我干点活。”   “干啥都行。”秦则方松下一口气,顺着媳妇力道去了外间,看她手指着锅,说:“修它。”   ……   说到动手方面,秦则方行动力一向很强。   他找到以前打铁匠那,借了套工具,便拎着媳妇找的那一堆破烂去车间。   借着高温把破洞铝锅,变形饭盒全给融了。   一掌深的双耳汤锅,炉子用的平底炒锅,做完铝液几乎没剩,饭盒是做不了了,压压磨磨搞了个小小的薄片,正好能用来堵炉子风口。   可惜家里供应本还没下来,要下个月才能领到煤。   家里现在烧炕用的还是木头,也快没了,正想着从哪弄点木头或者煤块时,秦则方二姐夫拎着东西上门来了。   瘦瘦的一个人,手上拎着罐头,伸头朝院子里问。   “钢铁厂小秦工是住这吗?”   孟秦正抱着快圆形的木头刨碗,家里现在就老伴用的那一套饭盒,不够,就想着找木头做点,禁摔还隔热。   就是刨起来费手。   听见有人找,孟秦站在窗户后头,认出外面的人。   她打开门,“二姐夫,这呢。”   视线向后看,是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秦念念。   这是出来了?   医院闹那么一出,后面的事孟秦就没管,都是老伴安排,算算日子,就算派出所拘留,那也到日子放出来。   孟秦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冲俩人招呼,“二姐,二姐夫,外面冷,进屋坐吧。”   木成林有些拘谨,忙笑着应声,不忘扯着秦念念,还小声催她,“千万别忘了道歉。”   秦念念嘴噘得能挂油壶,“我还被她砸了,没见她要道歉。”   木成林:“谁让你先找事的。”   秦念念:“她还搅和了广子结婚,你咋不提。”   木成林:“那你是还想进去关着,别忘了,人家现在不是你亲弟,不会惯着你。”   秦念念瞬间词穷。   她怎么也没想到,关几天再出来,娘家就变了样。   打小她领着长大的弟弟怎么就不是她弟弟了。   秦念念郁闷地敷衍,“知道了,只要她不挑事。”   木成林松口气,这才拉着她进门,打眼一看那空荡荡的屋子,和板凳旁的木头,工具。   “这是忙着呢?”   “瞎弄弄,想做几个吃饭的碗。”孟秦重新拿起磨个口的碗,说:“姐你们随便坐。”   秦念念看她笨手笨脚的,别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   倒是木成林,有心缓和关系,“盘子碗都要吗?要几套,我回头做了送过来,我那工具全。”   孟秦都忘了,秦则方这二姐夫就是个木匠。   “东西少,哪值当你姐夫你专门跑一趟。”   秦念念听了撇嘴,眼睛四处打量,“那就顺便再打套家具,看你这好好的屋空成啥样,说出去还真以为我们几个姐亏了方子。”   她说着说着就站起来,指着窗户旁,“他爹你记上,这能放柜橱,做个双开门的,做饭的案板,再打个饭桌,屋里地方大,再摆个沙发和小桌,五斗柜也来俩,那谁,你屋里大衣柜有吗?”   孟秦摇头。   秦念念跟木成林发话,“再弄个大衣柜,柜门上镶镜子的那种。”   木成林见媳妇这态度,虽然肉疼木料,却还是答应了,“行,到时候我给雕上花,做好看点。”   秦念念满意地点头,“床要不要……”   孟秦及时出声,“屋里砌了炕。”   秦念念:“行吧,那我其他地方凑凑,给你做足三十六条腿,省得你下次眼馋再盯着别人婚礼 搅和。”   都没三秒,孟秦心里升起的那点感动就被秦念念这张破嘴给说散。   孟秦眼睛一转,故意说:“早知道广子结婚的三十六条腿是找二姐夫打,我还生什么气,姐夫手艺肯定没话说,之前那么气是听人讲,广子聘礼凑的三十六条腿都是百货花钱买来的,还是花三哥的工资,二姐,换你你不气?”   木成林笑容僵硬了一下。   秦念念头回知道这事,那能是她弟弟的错?不,都怪小弟对象贪心,要了彩礼要聘礼,要了聘礼还想要工作,死贪。   再看孟秦,矮子里拔将军,心偏了点。   唠完木成林趁机提起和解书,孟秦一口应下。   人都放出来了干嘛还揪着不放,真落档案亏不到秦念念,只会亏她家孩子。   即将当母亲的孟秦大方地当场要写和解书。   秦念念眯起眼睛,“你不是不识字。”   孟秦心咯噔一下,“还不许我跟着三哥一起进步啊,你要不要。”   “……要。”   怕她再疑心,孟秦边写边祸水东引。   “有时间找我茬,你不如回娘家盯着你弟弟,再搞大别人肚子被反手举报一个耍流氓,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第17章 小夫妻换煤   ◎请教过姿势。◎   孟秦目送着夫妻俩一前一后往秦家走,没一会就热闹起来。   秦念念闯进去,没一会撵出来个人,朱婆子追后面喊着,路被看热闹的邻居给团团堵住。   孟秦有点可惜,却也没再靠近。   “前边闹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孟秦一大跳,回头看是个陌生脸面的女人。   梅嫂子不好意思地笑问,“吓到你了,没事吧。“   “没。”孟秦摇头,陌生的眼神中夹杂着防备。   “我住你对门,家里男人也是钢厂制造厂的,我姓梅,叫我梅嫂子就行。”   “梅嫂子,我叫孟秦。”   “我知道我知道,一起过去看看?”梅嫂子跟孟秦说话,眼神却时不时就往前面看。   孟秦婉拒,“家里刚搬过来还没收拾好,就不去了。”   “也行,你们才搬来,事多,等我看完回来再找你唠。”   “好。”   孟秦告别梅嫂子,转身回屋,看着她自己折腾的一片狼藉,决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木碗不刨了。   把木头收起来留着烧炕,地面打扫干净,梅嫂子凑完热闹回来了。   她兴冲冲地来到新邻居家,“孟同志!我回来了。”   孟秦刚收拾完,就感觉身边飘过一阵风,紧跟着胳膊被人抓住。   梅嫂子亢奋地说:“我跟你说哦,秦主任那小儿子胆子好大呦,上午竟然偷了户口本跟对象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   孟秦诧异万分。   薛琴脑子进水了?就这么灰溜溜跟秦则广领了证,她娘知道不得气死。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去的凑巧,正好看见秦主任小儿子手里举着结婚证给大家看,气得那朱大娘从脸绿到脖子。”   梅嫂子突然轻轻撞了下孟秦,问,“你那弟媳妇是不是早就怀了?才着急领证,刚刚被姑姐打的时候,一直捂着肚子。”她还拿手在肚子前头比划了一下。   “这还真不知道。”孟秦装傻,抿着唇笑,“这么私密的事情,我们外人哪知道。”   听话听音,梅嫂子心里有底,随便寒暄了两句别的,拿做饭当借口溜了。   孟秦看看冷锅冷炉。   没煤。   等着老伴带午饭回来吧。   ……   鸡蛋焖子,大酱放多了齁咸。   白菜炖粉条,煮的时间太长过烂。   孟秦一顿饭硬逼着自己塞了半个窝窝头维持生机,直到老伴掏出今天领来的工资才有好心情。   一数,不对呀。   “多了吧,你最近不是经常请假?”   “这发的是上个月的,多的是给哈工当助手的补贴。”   细节隔了三十年,孟秦早忘光了,又数了一遍手里的六十九块五分钱,拍着老伴胳膊以示鼓励,“老秦同志干得好,这个月加油呀。”   哪知道秦则方听了夸将半点不高兴,执拗地说:“过完年我才二十六,正值青壮年。”   “哪里老就是老秦同志。”   “你真觉得我老吗?”   他想到和媳妇之间的七岁年龄差,也就是说他小学跳级上三年时,媳妇才刚出生。   秦则方心浮气躁地抓了抓头发,有点郁闷。   孟秦拿钱办事,安抚了老伴两句,“不叫你老秦同志,难不成还叫小秦同志,不合适。”她摇头晃脑的竖起跟手指摆动。   秦则方问,“哪不合适?”   孟秦拍着胸脯,“家里我才是小秦同志,不要跟我抢。”   她也有秦的。   秦则方咂摸两下,乖顺地认同了。   那他就是她一个人的老秦同志。   一个人的。   孟秦把人哄好了,趁机把饭盒往老伴面前推,“正好,小秦同志有事情要向老秦同志汇报。”   “恩?”   “上午二姐来家了。”   秦则方立马沉下脸,“她又来找你麻烦。”   “没,带着姐夫一起来签和解书的。”   “你不愿意签就不签,下次再来家里,直接让他们来找我。”   “都我做主?”孟秦挑眉,看老伴认真点头的样,弯了弯嘴角,“放心,和解书已经签了,就是二姐嫌弃家里空,当场许了一套家具给我,不对,准确说是给你。”   秦则方看了眼断腿晃悠的旧案桌,说:“那就收下,我找朋友去换些木材送去,等忙完请二姐夫吃顿饭。”   孟秦盯着他,微微眯起眼睛,“才发现老秦同志你人脉还挺广。”   昨儿迁户口麻烦的同学。   今儿换木材找得是朋友。   她一个都不认识。   孟秦轻哼,也不等他回答就说:“那你扒拉扒拉看,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卖煤的。”   现在炉子点不着,就只能借着炕洞来温水,用还行,喝就很不习惯,总觉得没烧开,水是半生的。   秦则方认真想一想,“有。”   “!”   孟秦想,以后别叫老秦同志,喊多啦A秦吧,跟小孙子那外国画册上的圆脸猫怪像,有求必应。   秦则方说:“不过拿量不会多。”   “不用多,街道办说咱们的供应本催催年前就能下来,够这个月用就行。”   “那下午下班去一趟。”   “要备礼吗?”   “你歇着,我下班路过供销社顺便买了。”   “也行。”   ……   孟秦午睡醒来,老伴已经去上班。   出了房间,透过大窗户往外看,雪簌簌地下,白茫茫一片看着就冷。   孟秦没法出门,翻出来老伴从废品站淘得启蒙书,这次没再提从大娘那拿她孙子用过的。   刚睡醒身体暖和,搬着板凳坐在外界,窗外的雪反射着光,屋里没开灯也亮亮堂堂。   孟秦上辈子启过蒙,百家姓和千字文从头读一遍确定都认识,就抱着算术看。   这会数学还不叫数学,叫算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孟秦记性好,算术反应也快,就是外间没炉子,多坐一会就手脚冰凉,她放下书,搓着手又摸回床上坐着。   来来回回几趟,把一下午消磨过去,等厂里下班后,对面梅嫂子来敲门。   说是小秦工托她男人帮忙送饭。   孟秦抱着已经不咋热的饭盒,被梅嫂子打趣得脸红。   晚饭没见白菜,是因为中午的白菜炖粉条她没动?   一个烧茄子,一个土豆炖豆角,量挺少的,上面单独盖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头。   孟秦抄起筷子,肚子空荡荡的,却没感觉饿。   她运气也好,医院那几天好像是把整个孕期的孕吐都给吐完了,回来后就再没难受过,早起刷牙也就象征性的干呕两声。   捡着土豆几口,就盖上盖继续放炕洞旁温着,拎起水壶,孟秦又在心里头添了个要置办的东西。   热水壶,冬天必须要有热水壶。   就是工业票有点难办,老伴之前的全被秦家人抠走了。   失策,清算的时候就该把票据都给算上才对,   正嘀咕着,外间有了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放在地上。   已经躺下的孟秦又爬起来,拉过棉袄裹上,拉开门一阵冷风呼啸而来,眯着眼看到顶一帽子雪的秦则方,跟前脚旁垫了层报纸,上面搁着两个黑乎乎的麻袋。   “怎么回来这么晚。”孟秦嘴上关心着老伴,眼睛却盯着麻袋。   秦则方看她穿得薄,赶忙把门关严实,“快回炕上去,冷。”秦则方伸手,半路又缩回来。   孟秦瞧见他手套上也蹭了黑,颠颠地回屋拎水,摸着热乎乎的就没再添凉水,“你快洗洗。”她围着煤打转,看麻袋覆盖的形状,是蜂窝煤没错。   “怎么还有个煤炉子。”   秦则方呼噜一把脸,混着水声说:“有闲置的我就换了个二手的,放客厅烧着你没那么冷,烧水热饭也方便,你放着,我明天清理干净再接烟道。”   “哦。”孟秦乖乖倒退两步,一个不查撞人怀里,扭过头,发现秦则方外套已经脱了扔板凳上,拦腰一提,把她往屋里抱。   孟秦悬空后脚勾着,“鞋鞋鞋。”   “直接脱了上去。”被子一掀,孟秦被塞进去,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个头。   孟秦:“……”   她决定看在煤的份上,今天先讲道理。   “你不能这样抱我。”   “?”   秦则方看她,蛄蛹着像只蚕宝宝。   孟秦:“我怀孕了,你那样抱我勒肚子。”   秦则方:“我跟医生请教过姿势。”   孟秦:“……”   她磨磨牙,“正经的不学,净问些歪门邪道,这么爱学,那就多学几样,以后生炉子换煤做早饭,你慢慢学!”双眼瞪着秦则方,大有他敢摇头就死定了的意思。   “好。”秦则方咧嘴憨笑着点头,“我干,家里粮食明天我去换?”   孟秦故意问,“那我干啥。”   “你就在家好好养着。”   “你意思,让我吃闲饭。”那还挺美。   “那,那……”秦则方眼神飘了几下,试探地说:“要不等雪停了,你去农业站走一趟,找找看现在还有什么种子能领。”   “恩?你还真打算种东西。” 第18章 小夫妻种养   ◎为了咱哥的幸福!◎   “试试看在里间栽点小青菜,医生说你要吃新鲜的。”秦则方端来水坐床头洗脚,指着原本留给书桌的那片地,“就那块。”   “?”   “再养两只鸡,笼子我都打好了,就放外头工具架子旁边养。”   孟秦左手扶着他肩膀,右手去摸额头,“也不烫啊,说什么胡话。”   秦则方拉下额头上的手捏着玩,“我鸡都换回来了,现在两三天还下一次蛋,留给你加餐。”   孟秦拍开他不老实的手,听到鸡都换回来了,看它还下蛋的份上忍了忍口水,趁机和老伴谈条件,“那你收拾。”   “我收拾。”   ……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才停,地上积雪存老厚。   秦则方也不嫌雪碍事,头天找媳妇要钱,往家拎了十斤白面,十斤玉米面,外加三十斤的杂粮面,充盈了厨房。   隔天下班抱着个铁笼子,里头干草上还有两只母鸡缩头缩脑地挤一块,往他给未来孩子留的房间角落一塞。   最后说要种东西,打了个木箱子,四四方方平平无奇,填上土,打算栽点小青菜,或者葱蒜,念叨着第一回 尝试,跟孟秦说,买种子一定要买种不死的。   孟秦听了冲秦门外汉直翻白眼。   不过来回听老伴念叨,对于栽东西也来了兴趣。   看着窗外放晴,穿戴整齐揣上钱,决定出门逛逛。   拉开门,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第一眼先瞄正屋有没有人,确定仇科长不在,整个人放松下来。   对门梅嫂子出门倒洗碗水,看孟秦包得严严实实,笑着问,“这是去哪?”   孟秦边关门边回答,“去菜站看看。”   梅嫂子一听,“那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孟秦看眼露头的太阳,“嫂子今天不上班?”   梅嫂子手脚麻利的戴上帽子围巾走出来,“今天休息,街道办也不忙,走,菜站我有认识的熟人,咱们去找她。”   “那我今天跟着梅嫂子混。”   梅嫂子笑成一朵花,一路往菜站走,不住地打招呼,看得孟秦傻眼,“这些人嫂子都认识?”   “那是,见面问句吃了没,忙着呢,干啥去,感情不就是话里头处出来的。”   “厉害了。”孟秦是真服气,挽着梅嫂子胳膊,好奇地问,“那嫂子知不知道,附近有谁家愿意换工业票?”   “有啊,你回去找你隔壁秀娟嫂子问问,她家四个孩子,她六级钳工一个月能发四张工业券,这东西不顶吃不顶喝的,她每个月都拿来跟人家换粮食。”   工业券一般随工资发放,每二十元工资发券一张,秦则方上个月只发了三张,根本不够用。   “隔壁?”孟秦回忆一下搬来的这几天,“我家隔壁住人了吗?最近没看人进出。”   “瞧我这脑子,秀娟回乡下办喜事了,她在乡下相了个对象,你们搬来那天早上才走,估计就这两天回来。”   孟秦只当秀娟嫂子离婚或者守寡,趁着年轻找了二婚。   就是有点好奇,“秀娟嫂子自己是六级钳工,怎么不在厂里找?”找乡下的不就代表多负担一个人的口粮?   梅嫂子有点尴尬,“她家情况有些不同,都是个人选择,我也不好在背地说嘴,反正你住时间长了就知道,不过换工业券这事肯定没问题。”   孟秦见梅嫂子不说,话题转去别处。   等来到菜站,孟秦四处一打量,到处空荡荡。   梅嫂子拍拍她,直奔着柜台旁打毛衣的胖姑娘走去,孟秦瞧见对方忍不住多看两眼。   “素素,忙着呢。”   胖姑娘熊素素停了手里的针,看见梅嫂子扬了个大大的微笑,“梅姐,你都好些天没来了,我专门给你留了好东西呢,惦记着你再不来就让我哥去找你了。”   她再一看,还有个陌生脸。   孟秦被梅嫂子拉来介绍,“我妹妹,之前忙没赶上囤菜,你这还能买到吗?”   察觉到对方扫来的视线,她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   熊素素盯着孟秦那张脸,嘴角往下撇。   一样都是圆脸,咋她长这么好看?   再一瞅身上没二两肉,裹着棉袄都瘦得跟鸡崽子似的,嘴角又扬上去。   没她胖,那就是没她有福气。   熊素素点点头算是招呼,放下怀里抱的半拉毛衣,“跟我来,带你们去看好东西。”   孟秦心想,怪道这么多人都喜欢走后门,她也喜欢。   然而库房一进,看傻了。   熊素素大手一挥,划了个片区,“梅姐,这块都是我自己家留的,你需要啥直接拿。”   “哎呦!这菜多水灵,看着就新鲜,小孟你说对不对。”   “对,卖相可好了。”   可它再水灵,也改变不了全是白菜的事实!   她不想吃白菜!   ……   臣服于现实,孟秦抱了一颗白菜回去。   熊素素一看,“就一颗能够吃?别客气,多抱俩。”   她指着梅嫂子,“你一看就没我梅姐有经验。”   孟秦顺着看过去,梅嫂子从口袋里掏出个麻袋,装了整整六颗大白菜。   她僵硬地抱着怀里七八斤重的白菜,找借口,“太重了,我抱不动。”   熊素素视线略带嫌弃,“你这小胳膊小腿确实不抗重,梅姐,你要不要多挑点,我让我哥给你们送回去,这个点他肉铺那边肉早该卖完了。”   “那多麻烦建国。”梅嫂子嘴上客气,手下又麻利地揽了几颗,还不忘招呼孟秦,“快快快,今天有人帮忙喽。”   孟秦眨眨眼,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全是熟悉感。   肉铺,建国……   她状似不经意的问,“素素你和梅嫂子认识很久了?”   “都住肉联厂家属院,梅姐出嫁前就住我家隔壁,我打小就跟着梅姐混,我们关系杠杠的,当时我还想让梅姐给我当嫂子呢。”   “又讲傻话,我跟你哥可还没出三服,他还没找到对象?”梅嫂子跟孟秦解释,“她爹和我娘是亲兄妹。”   孟秦心一跳,机会这不就来了。   “想找个什么样的?梅嫂子,正好钢厂过几天替周边部队提供场地,举办了个大型联谊会,要不让素素她哥一起去。”   梅嫂子诧异,“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孟秦笑着说:“我也是意外得知,因为是帮部队的军官们解决个人问题,怕出现什么乱子,特地要求举办前保密,我听别人说的,你们也别说出去,不然知道的人多了,都惦记着找军官当女婿。”   实际上,上辈子这次联谊会举办的很大。   朱婆子在食堂工作,提前得知要人帮忙,把她领去当临时工赚钱。   临时工就干了两天,也是工作了孟秦才发现,上班忙起来再听婆婆念叨,妯娌挑拨的时间大大缩短。   她厚着脸皮不要工资,硬生生挤进食堂。   连着干了半年白工,才在食堂空出位置的时候顶替上。   所以这场联谊会,孟秦记得很清楚。   梅嫂子则猛地拍了下大腿,回过神来,“是秦工大儿子偷偷给你递的消息吧。”   秦工大儿子?   孟秦想起来了,大娘大儿子在四七年灾乱时,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偷偷跑去从军,不要命的挣军功,年纪轻轻已经是团长级别。   梅嫂子还在说:“怪不得朱大娘前几天一直说要给小儿子换个城里媳妇,肯定是早就知道有这回事,拿这消息让朱婆子操心别的事,没空找你和小秦工麻烦。”   孟秦回神,想说梅嫂子这次真的想多了。   她不想多谈家事,毕竟和梅嫂子没熟到这个地步。   熊素素更关心联谊会,又把话题给拽回来,“甭管为什么,我哥真的能去参加吗?部队和钢厂联谊,两边都是男同志多啊。”   孟秦被逗笑,“当然不止,还有食品厂、纺织厂、服装厂……说是一共联合了咱们市女同志最多的十来家工厂。”   熊素素双眼放光,肉乎乎的手抓住孟秦双手,激动地说:“要是真有人相上我哥,你就是他俩的大媒人!”   “……行。”   孟秦必须承认,上辈子没见过熊建国,这会对他是真好奇。   这么好的家世背景,怎么混得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孟秦:“等有了具体消息,我再来通知你。”   熊素素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就去喊我哥来,提前认个脸,对了,你等等。”   她从角落一手拖着一个麻袋,“我才想起来,今天早上菜车还送了蘑菇和南瓜来,我哥力气大,你们多挑点。”   “!”   孟秦姐俩好地拉着熊素素,“打今起,你哥就是我哥。”   “为了咱哥的幸福!” 第19章 小夫妻加餐   ◎他长得凶。◎   秦燕海今年四十八岁。   大半辈子也就嫁人前吃过苦,等嫁给熊富,有他护着,除了生孩子时腾个半死,其他时间再没受过罪。   顺遂几十年,如今又有了新忧愁。   “老秦,这么冷的天出门,是给建国约了人相看?这个别又被建国吓到。”是个不对付的老太婆。   秦燕海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也相不上你家外甥女。”   说完昂着下巴撞开对方,气势汹汹地走出家属院,一想到大儿子翻过年虚岁二十八,还没能找到对象,心里就有把火一直在烧,索性去找大儿子,再想想办法。   她人到时,肉铺已经挂上售罄的牌子,嘴里叨咕一句人呢?   转头的功夫,瞧见斜对面菜站走出来的两个人。   一米九多,虎背熊腰满脸杀气的那个是她儿子,旁边被衬得跟小鸡仔似的闺女是谁!   秦燕海一下停了脚步,努力把自己往电线杆子后面塞,眯着眼睛打量。   难不成儿子自己个找了个对象?   瞧瞧这殷勤的,是买了菜要给送回去吧。   应该的应该的,力气活就该男人干,她儿子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秦燕海嘴角无意识的越扬越高,看着儿子拉着东西离开,视线里自动忽略了一起跟着回去的梅嫂子。   人一走,秦燕海就奔进菜站。   “素素!”   熊素素听到声音后,就瞧见一个庞然大物朝她冲来。   “娘,外头有狗追你吗?”   “别管狗,你跟娘说说,前头出去那闺女是谁家的?跟你哥怎么认识的知道不?俩人现在谈到哪一步了?你哥说没说什么时候带人上门?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回家准备?”   熊素素听她娘越说越离谱,赶忙制止,“娘娘娘,你想歪了,人家……”   “二姐,你可让我一顿好找。”   尖锐的声音突然出现,秦海燕被打断十分不爽,拧着眉头怒嚎,“没看见这说话呢。”   一转头,对上朱小珍那双精明的眼睛。   秦燕海火气烧得更旺,“你要买菜,菜卖完了。”   “你要是找我,自己滚出去,别让我抄扫把撵人。”   朱婆子脸上笑容一僵,心里害怕加快了说话速度,“先别动手,我今天来是有正经事,我听我们那片媒婆说,建国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哎呦!你等我说完呀,别打别打。”   “你张嘴前不想想会不会挨打,赶紧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秦燕海又拿菜篮子砸一下。   “是好事!我是给建国说媳妇的。”朱婆子高声大喊。   “我不稀罕你介绍,我家建国有对象。”秦燕海第一次痛痛快快地说出这句话。   熊素素站旁边,伸手扯了扯她娘小声说:“娘,人家不是。”   秦燕海高兴上头,扒拉开闺女,继续冲着朱婆子骂,“你心窟窿多的跟莲藕一样,自己儿媳妇找那鬼样子,还想来祸害我家,有时间多操心操心自己家里,我儿子有我,用不着你狗拿耗子,真是闲得蛋疼。”   她拎着朱婆子后衣领,一使劲提溜着走出菜站,扔墙根雪窝里。   “滚,我儿子结婚你也别来,不差你那俩礼钱。”   有雪从朱婆子衣领掉进去,整个人打着摆子,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   秦燕海赶走朱婆子,浑身舒畅。   熊素素耷拉着眉眼,“娘,你是不是看见大哥给人送菜了。”   秦燕海双目炯炯有神,“就是她!”   熊素素戳破她娘的希望,“那是给大哥找对象的中间人,人家结婚了,肚里娃都快三个月了。”   秦燕海:“?”   熊素素:“照小妗子的脾气,今天一晚上就能给宣传的全钢铁厂都知道大哥有对象,要是不成……”   秦燕海脸色瞬间灰败,“那我现在给人拽回来,还有机会吗?”   熊素素扶着她娘,给了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秦燕海眼前一黑,歪闺女身上。   ……   菜弄回家,孟秦又去了躺供销社。   售货员依旧趾高气昂,买东西也被吆五喝六,陈旧的记忆很快就被大鼻孔给代替。   孟秦自己个把自己给逗笑了。   旧毛巾牙刷都要换,洗衣服的皂角皂。   家里还要备上针线盒,针、顶针、黑白线、衣服扣子……   没买盐疙瘩,要了一毛五一斤的细盐,酱油、醋各灌一瓶,瓶子都得现买,棉花籽油和菜籽油买了五斤喷香的菜籽油,把从梅嫂子那换来的油票用个干净。   想到家里火柴只剩半盒,让售货员给她直接拿一盒来。   售货员没动,问,“先拿票,你票要是不够,我拿出来还费劲再塞回去。”   孟秦:“……”   掏出票,售货员确定数对,弯腰抱出来一盒。打开看一眼,有十小盒。   从供销社出来,杂七杂八的去了八块七毛六。   而她惦记的热水壶刚刚也问了价,一个铁皮热水壶要六块六毛五,外加五张工业券,竹篾热水壶三块,同样要五张工业券。   孟秦不知道邻居什么时候回来,不能干等着。   拎着东西慢慢走回家,伸头看眼太阳,心里又想着家里要添个钟才行。   时间差不多,孟秦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老南瓜。   掏了肚里的南瓜子,洗干净铺笼布上,放在炕头烘干,南瓜皮切得条条棱棱,边边角角就去了丢老母鸡饭碗里让它叨着玩。   留了几块和红枣一起上炉子煨着,捅了煤炉子烧大火,把剩下的南瓜蒸熟后捣泥。   七分白面混三分玉米面,和南瓜泥揉一块,搅拌时听见老母鸡咯咯哒,片刻后摸出来个笨鸡蛋,直接瞌盆里用上,想到南瓜本身就带甜,稍稍少放点糖。   最后团成一个个圆子,拍扁,上笼蒸熟,等火的时候没事干,孟秦留了两个在煤炉子上用火烤,比蒸得先一步出香味,两面烤出鼓起的皮子,一戳嘎嘣脆。   口感比蒸得硬点,外焦里软,孟秦美滋滋地一通夸自己。   还是自己做饭好吃。   秦则方下班回来,就看做小板凳上靠墙的媳妇浑身懒洋洋的,动了动鼻子,外间满室香香甜甜的熟悉味道。   “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南瓜饼!”   “这会还有南瓜?”往年冬天没吃过。   “拿了人家的老南瓜,得办事的,你回来正好,南瓜饼已经出锅一笼,我装一盘你给正屋送过去,我去送对面。”   秦则方洗了手,看到新毛巾,擦手动作都轻几分,“我们一起?”   “你是一家之主,你做代表就好,快去快去。”   她才不要和姓仇的接触。   不给老伴拒绝的机会,一盘子塞他手里,自己端一盘子去对面。   “你慢点。”   “知道了,你快去。”   孟秦催促间,来到了梅嫂子家。   梅嫂子结婚也才一年多,还没要孩子,家里只有夫妻两人。   “嫂子,我做了点饼,送点给你尝尝。”   梅嫂子嗅着香寻过来,看着盘里黄胖胖的饼,以为孟秦没捏好窝窝头,笑着接下,“你等会我给你腾碗。”   孟秦看她再从厨房里出来,自家盘子里依旧满满当当。   “这是我自己腌的酸黄瓜。”   梅嫂子隔壁还有一户,他们这院子除了正屋两间房是全分给仇科长的,东西厢房都是分成两间单间,一共住了五队夫妻。   孟秦回屋,老伴还没回来。   她又装一盘子去给斜对门的邻居送,夫妻两个斯文客气,也同样疏离,接了东西在碗里装了些鸡蛋糕。   对方没有寒暄的意思,孟秦笑呵呵的端着东西回去,转身看到秀娟嫂子家紧闭的门,这时老伴也出来了,盘子没空着,冒尖装着卤花生。   孟秦偷瞄一眼,赶上仇科长来关门,对视上目光。   这么远距离完全听不到对方心里想什么,孟秦也没胆子想,默默缩起脑袋,扶着老伴催他回家。   秦则方问,“你为什么害怕仇科长?”   好几次了。   孟秦才不想掉马甲,让老伴知道她也是重生的。   她张口敷衍,“他长得凶。”   怕老伴继续缠着问,孟秦一边准备炒菜,一边让他明天去厂里看看能不能换到工业券。   秦则方说:“能换,要几张?”   孟秦:“热水壶要五张,小钟表三张,搪瓷盆两个要一张,还有尿壶,搪瓷的好刷。”   秦则方记住了。   晚饭是蒸南瓜饼,炒南瓜皮,炖南瓜红枣汤,唯一的例外是梅嫂子的酸黄瓜。   孟秦要动筷子时,又想起一件事,“我们搬家,你要请朋友同事认门饭吗?” 第20章 小夫妻分被   ◎嫂子家断粮了吗?◎   孟秦说完自己又给自己个反驳掉,“家里都没收拾好,请客也不好看。”   秦则方张张嘴。   孟秦又说:“可要等家具还要十来天呢。”手上功夫都废时间。   秦则方笑她操心多,“咱家什么情况钢厂都知道,没必要摆场面。”   “你啥意思。”孟秦开始烦他,“随你,反正请的都是你这边的,我人生地不熟的谁都不认识。”   “这是咋了?”秦则方拿着筷子不敢动。   孟秦塞南瓜饼想堵住他的嘴,秦则方接过来,松口气,等上手才瞧出来,“这是白面做的?怪道闻着香,都留给你吃。”   孟秦没好气,“还能亏了我自己,吃你的。”   接连几天食堂打两样饭,孟秦又不瞎。   秦则方头点着,手上的饼又给放回篮子里,余光察觉到媳妇虎视眈眈的眼神,不自觉小声,“留你饿的时候吃。“   孟秦顿时有点倒胃口,筷子一拍,往里屋去。   等秦则方吃完饭收拾好,回屋发现媳妇已经收拾好躺炕上,身边多了一床嫁妆被。   秦则方拿不准她为什么生气,轻手轻脚的洗漱上床,手碰了碰她的肩膀,被拧开。   孟秦:“关灯。”   秦则方在炕边站了会,乖乖拉了灯。   按以往静养,他以为这场气要生好久,偏偏隔天一早就见媳妇拿出他要的蔬菜种子,还定了认门饭的时间,就当天晚上。   孟秦说:“我跟梅嫂子借铁锅,架煤炉子上,一会去看看能不能换到大骨头和五花肉,配素的直接炖锅简单的杀猪菜,主食贴饼子,行不?”   秦则方没什么不同意的。   孟秦又问,“能来几个人?”   秦则方想想,“五六个。”   孟秦:“知道了。”   头一扭,不再理人。   秦则方带上帽子走出门,回头看了眼今天没送他去上班的媳妇,心里还是没想明白。   她到底为啥生气?   ……   等人走了,孟秦扫了扫家底。   二姐他们送来的水果罐头还没开,昨儿仇科长回的盐水花生够一盘子下酒,她不吃药后老伴又拎了两回苹果和梨,前几天下雪梨正好冻上。   心里有了底,孟秦一大早去肉铺排队,刚跟上队伍尾巴,肉铺里熊建国就看见她,比她大腿都粗的小臂握着刀挥舞招呼,吓得案铺前的客人直往后退。   熊建国换了另一个男人给分肉,弯腰从桌下头拎起一串东西过来。   “我娘一早收拾好的,我还想着打烊后给你送去。”   肥嘟嘟的五花肉至少二斤,挨着粗肘子,猪血肠饶有两圈,最绝的是那鼻子冲她的猪脑阔,大耳朵耷拉着遮住半张脸。   孟秦倒吸一口气,不敢接,察觉到整个队伍看向她羡慕的眼神,示意熊建国去旁边说话。   “你这是干啥?”   “孝敬。”熊建国说:“以往请媒人也都要先送礼的,同志你带个陌生人进钢厂肯定要托关系,不能让你忙活。”他强势伸手。   孟秦扯了扯嘴角,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她实话实说,“我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成。”   熊建国说:“也不差这一次,试一试才有机会。”   他比老伴还高,孟秦每次看他都必须要仰着头,想了想,“那我也不客气,晚上来家里吃饭。”   熊建国要拒绝,孟秦提示,“不止你,还有钢厂的几个人,没准能提前得到点联谊会的消息。”   一听跟联谊会有关,熊建国就点头答应。   因为肉铺还排着队,熊建国没办法送她,给找了个篮筐,把东西装里面盖上粗布,栓上跟麻绳让孟秦拖着走。   虽然有点丢人,孟秦却没逞强要硬拎着,路过药店称了点香料,一路顶着别人好奇的眼神踏进柳条胡同,好死不死撞上出门的薛琴。   薛琴偷偷跟秦则广领证这事,传遍整个巷子,她娘更是放话不认她这闺女。   憋了好几天,一出门撞见孟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盯着孟秦这造型,“一大早拉着东西出门,嫂子家断粮了吗?”就差没直说讨饭俩字。   孟秦拽着小绳子,“放心,嫂子家断粮也不缺你结婚的礼,日子定哪天?”   薛琴脸色青白交替,那叫一个难看。   因为没摆酒,宣读语录,邻里邻居根本不认她是秦则广的正经媳妇!   再看孟秦目不斜视地高傲经过,不明白她能耐个什么劲。   离了秦家她算个屁。   薛琴眼睛一转,勾起唇跟上了孟秦。   秦则方断亲分文不要还倒贴出去分家的一千五,日子肯定艰难,没准连个正经住的地方都没有,孟秦还是乡下户口,要额外换粮食吃。   一想到孟秦瑟缩地窝在小窝棚里,吃土啃树皮,心情瞬间开怀。   她要亲眼去看看!   ……   孟秦靠近自家住的院子,就听见一阵闹哄哄。   拉着东西走进去,就看到院子里四个萝卜头蹲一圈,手里正折着冰糕木棍,三个男孩一个女孩,收拾的干干净净。   最大的那个看到她大喊,“你找谁!”   孟秦心里有猜测,扫见隔壁房门打开,笑着指了指自家门,“我是新搬来的,你们是秀娟嫂子家的孩子?”   “你是谁?”最小的女娃娃声音奶奶的。   这时,屋里走出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瘦弱斯文,带着一副眼睛。   冲孩子说:“不能没有礼貌。”   孟秦想,这是秀娟嫂子的爱人?   待看到女娃娃冲着男人抱腿喊爸爸,确定了这个事实。   对方冲着孟秦不好意思的笑笑,蹲下跟孩子说话,温声细语,把他们一一喊回家。。   小女孩说话时,小羊角辫一翘一翘的。   孟秦看得欢喜,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未来生个女儿,多乖啊。   她笑着把东西拉回房间,去对门找了梅嫂子。   原本打算下午才跟梅嫂子借锅的,如今得了这么多东西,时间还够,她想先把猪头肘子给卤了,晚上留只耳朵下菜,其余的再让熊建国给带回去。   梅嫂子一听,立马从自家搭建的灶上抠下铁锅,“我给你送过去吧。”   铁锅刚刚好卡在煤炉子上,边上还有一圈位置够放盘子。   梅嫂子看角落放的白菜土豆,问要不要帮忙。   “你现在还没够三个月,可别累着自己。”   “我慢慢收拾就行,晚上才来人呢,就是得跟嫂子借点盘子和碗。”   “要用多少,直接来拿。”   梅嫂子选了自家好看的给送过来,孟秦让她顺便把炉子给拎过去。   梅嫂子家也就一口铁锅,得给她使两顿,自家炉子自然要换过去,也幸好对方家里也是两口人,不怕她家锅小。   ……   薛琴亲眼看着孟秦进了屋。   她趴窗户上,透过蹭亮的玻璃瞧见桌子上放的一排肉,瞪圆的眼底闪过嫉妒。   那么多肉!   孟秦根本不配吃。   薛琴眼睛一转,扭头去了厂食堂找婆婆告状。   公婆把大哥养这么大,关系哪是说断就断的,现在有了好东西不想着老人,净想着吃独食可不行。   她这是帮助大哥思想改造! 第21章 小夫妻请客   ◎你有对象吗?◎   薛琴一路小跑着找到厂食堂,婆婆正跟其他人围在一圈说什么。   她避着人,拉着婆婆袖子说:“娘,我有大事要说。”   “你等等。”朱婆子脸色不好看,“没看我们食堂正开会呢,你边儿等去。”   “我这事可急了。”薛琴担心迟了孟秦再把肉给藏起来,一着急,“娘肯定猜不到,嫂子今天抱了一篮子肉回家,路过咱家时,半点都没有要孝敬你和爹的心思。”   “老朱,你啥时候又给广子生了个大哥啊,这嫂子哪来的。”   朱婆子脸臭臭的,张嘴就骂薛琴,“你管人家吃啥,吃龙肉也跟咱没关系,方子不认我这个娘。”   其实打心里不信薛琴说得话,她可是把方子兜里抠得干干净净,他也没认回姓徐的婆娘,哪来的钱卖肉?   察觉其他人看戏的表情,薛琴委屈,“我也没想,就是怕孟秦乡下来的没做过几顿肉,再给好东西糟蹋了,我手艺好,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我是好心。”   朱婆子一喜,“你手艺挺好?”   薛琴不明就里,“当然,尝过的都说好。”   朱婆子冲薛琴露出个笑容,“总算有点用,跟我来!”   “那嫂子……”   “就算成了两家人,方子也是我养大的,他日子过得好,我替他开心。”朱婆子故意当着大伙的面训薛琴,“听懂了没!”   “……懂了。   ……   孟秦不知薛琴还闹过这么一出,她忙着呢。   猪头和肘子处理的很干净,舌头也还保留着,梅嫂子家铁锅足够大,也只能放下一个猪头,只好焯完猪头再放肘子。   锅里换了水,才放各种香料。   猪头先烧的,大火烧开压了压炭火小小煨着,中午秦则方回家,一开门浓郁的香味顺着门缝钻出去,惹得隔壁正啃窝窝头的孩子闹起来,喊着要吃肉。   孟秦看老伴傻站着,“赶紧关门。”   秦则方这才回神,视线落在煤炉子上,又扫到旁边板凳上放的食材。   “这么多……”   孟秦斜眼看他,秦则方继续说:“你自己怎么弄回来的?来得都是关系好的,你别累着自己。”   “我拉回来的。”孟秦心情好些,问他,“确定来几个人没?你派出所那同学来不。”   “来,一共六个人。”   孟秦想也是,关系不够铁,转户口这么大的事谁会帮你。   秦则方掏了掏兜,“你要的工业券。”   孟秦看券的双眼放光,接过来数了数,有十张,足够了。   看他怀里抱的饭盒,打开一看又是炖白菜和杂粮窝窝头,孟秦掀开锅盖,给他菜里浇了勺炖肉的卤汁。   猪头炖了两个多小时,卤汁里早就熬出油水。   单看老伴汤都喝干净就知道香。   秦则方吃舒坦了,趁着上班前,帮着把猪头捞盆里,顿足时间的猪头早已骨肉分离,稍稍用力就能拆掉骨头。   孟秦则趁机把肘子放下卤,趁机跟秦则方说了熊建国晚上要来的事。   秦则方问,“肉联厂的熊建国?”   孟秦轻嗯,拿着刀将拆下来的猪头肉按照部位切块,“今天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给的。”   猪耳朵是晚上要留的,如今看舌头在,她把舌头也切了,剩下的码在盆里。   秦则方沉默两秒才说:“他要是提起让你介绍对象,你别应。”   “?”孟秦回头问,“为啥?”   “他是我表哥,二姑家的大儿,二姑跟朱同志一直是对头,这些年没能相亲成功,就是她在背后搞坏。”   孟秦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伴说的朱同志是她前婆婆。   “你意思,我介绍了也会被破坏,毁了熊建国的亲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开心?”   “肯定还有别的事,你快跟我说说。”她非常好奇地看着老伴。   秦则方纠结一下,只说:“当年二姑嫁人,一分彩礼没要,没帮上秦主任。”   “?”   那这关她前婆婆什么事?   下一秒——   【这要怎么说?难道告诉老伴,奶奶拿五百袁大头,把大姑嫁给一个大八岁的二婚地主,拿着大姑的彩礼给秦主任当聘礼用,朱同志这时候上门说自己怀孕了,确定是个男娃,狮子大开口要彩礼翻倍?】   孟秦:“!”   【不行,这事太糟心,他怎么好说就因为彩礼不够,奶奶又打起卖二姑的主意,谈了一千大洋让二姑给个五十岁的老头当七姨太。】   孟秦:“!!”   【朱同志生气,不就是因为二姑临结婚前找了个杀猪的屠户私奔,害得她结婚当天老头上门差点把她抢去代替,老头嫌弃她怀孕,打砸一顿才走,梁子结下了,再见面自然得报复。】   孟秦:“!!!”   刺激呀。   孟秦眼睛一眨,问,“那你表哥结婚,某些人还不得气死。”   那怎么都得说成熊建国这门亲。   前婆婆不痛快,她就开心了。   ……   整个小院,一下午都弥漫在肉香中。   隔壁孩子趴在窗户上,吸溜着口水偷看,孟秦一转头看四个脑袋,吓一大跳。   看他们馋得不行,肉孟秦给不起,前两天放外头冻得冻梨一人分了一个。   “你们叫什么?”   最小的女娃先开口,甜甜地说:“姨姨,我叫丫头!”   “那哥哥们呢?”   “石头。”顿一下指另一个,“砖头。”再一个,“木头!”   孟秦噗嗤笑出声。   没想到昨儿见四个娃的爹那么斯文,取名还挺贴地气。   逗逗孩子,时间过得飞快。   肘子卤得赤红油亮,棉线绑着一点都没散架,孟秦修了修边角料装一盘,把整肘子放乘猪头肉的盆里,将锅里的卤汁过滤掉的香料,一股脑都倒进去,才开始正经准备晚上的炖菜。   带皮的大块五花肉和一早拆的猪头肉骨头放进锅里添味道,酸菜、粉条、炖豆腐挨个下锅。   等锅开时,把咸花生、猪耳朵、猪舌头、肘子肉,放煤炉子边,最后弄个糖拌苹果柿子,连炖菜凑够六个。   当地习俗,请客碟子得是双数才吉利。   等主食的饼子贴锅边,再把猪血肠一下,只等着客人上门。   孟秦直起腰,拍了下腿。   忘打酒了。   等熊建国拎着二斤烧刀子上门,帮了孟秦的忙,她也就没客气。   “嘿!我跟着我哥来蹭饭啦。”熊素素从她哥哥背后跳出来。   她不想来的,都是她娘催着,说大哥笨头笨脑怕他忘了正事。   孟秦笑着欢迎,“我刚刚还愁就我一个女的没人说话,你来正好,等人齐了直接就能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好香!”   肉联厂比其他人家吃肉的机会要多,今天你家炖肉,明天他家炒肉,经常能闻到肉香,就没见过哪家做出来的肉,香得这么霸道。   原先被亲娘催着来,觉得蹭饭掉面的熊素素,开始庆幸她今天来了。   熊素素主动说:“有没有要帮忙的?”   孟秦拦着说都准备好了,只等着老伴回来时,顺便从食堂打几斤米饭,毕竟一锅饼子几个大男人分,肯定不够。   ……   孟秦招呼两人坐,洗了俩苹果给他们。   没一会,就听到外面笑呵呵的说话声,其中就有她老伴。   起身打开门,果然就看见老伴带着六……七个人进院子,其中六个人手里拎着东西。   要么是鸡蛋,要么是饼干……孟秦盯着空手那人也跟着老伴进来,下意识倒退一步。   客人们只当她客气让门,有人喊弟妹,有人喊嫂子,热热闹闹的声音驱散了孟秦心里那点害怕。   领人进门介绍和熊建国姐妹俩认识,趁着拿碗拿筷子的时候扯着老伴问。   “什么时候仇科长也是你朋友了!”   “顺路回家,就一起邀请……嘶。”秦则方腰间肉被掐着拧了一圈,龇牙咧嘴的再看媳妇时,她又笑呵呵的端着碗分出去,招呼大家吃好喝好。   秦则方揉了揉腰,围着煤炉子坐下。   仇科长正剥着花生,下班后的脸没那么严肃,笑眯眯地跟孟秦说:“这花生味挺好,今天给孟同志添麻烦了。”   “……”   你回的礼,这话确定不是在损我。   面上还得笑,“不麻烦,邻里邻居的。”   【啧,虚伪,整个人都怕死我了。】   “……”孟秦看看他,偷偷补看一眼熊建国。   恩,安全感。   再看老伴,满眼嫌弃。   酒倒上,她怀孕不能喝,借着汤凑数,熊素素倒是蹭了个碗底,还觉得不痛快,说美食就该配酒才带劲,只是熊建国不许。   有个叫高波的捞了一勺子菜装碗里,缓和气氛,“嫂子手艺好,你们喝,我空肚子吃饭。”   这话得了众人赞同,一人一句夸得孟秦比喝了酒的脸还红。   “你们喜欢以后就常来。”   这时仇科长提了句,“你还会其他菜吗?”   孟秦朝老伴歪了歪,谦虚道,“还行,都会点。”   够敷衍了吧。   仇科长:“那感情好,有个赚外快的机会,你们媳妇要是手艺好,也能去试试看。”   等桌上人都竖起耳朵,提起厂里一件事。   “夏师傅在家不小心摔了手,最近食堂开小灶的大厨师,正挑临时代替的人。”   孟秦眉头一跳。   娶了媳妇的说:“我媳妇手艺还不如弟妹,算了算了。”   没有媳妇的说:“那为这事我得赶紧娶个媳妇。”   熊素素真情实意地夸,“你去肯定行。”   孟秦心动,上辈子没这茬事情,不知道哪出了错。   “行,那我明儿去试试。”   酒足饭饱,孟秦趁着说话的时间,拉着熊素素到厨房,提醒她走的时候把盆带走。   熊素素一看就明了,脑袋瓜子一转,扭头冲其他人说:“孟秦还准备了菜,都带回家尝尝,觉得好吃多跟亲戚朋友宣传宣传,咱们区钢厂的人多,明儿去选大厨师也能有人支持,是不是这个理,中午的饭盒带着没?”   孟秦:“……”   熊素素说得话,也是她动得刀。   自小家里两个屠夫,她使刀分肉也是有一套的,算着人头,猪头肉配肘子,一共分了八份。   天气凉,卤汁早就凝结成晶,每个饭盒配着装有一斤半,盆里也还剩下小三斤,熊素素这才放刀,洗手。   她跟孟秦说:“拿一份让我爹娘尝尝手艺就好,再多,我娘晚上该担心得睡不着,我哥的事,还要拜托你,除非你现在要反悔?”   “明儿我去选厨师,问问看联谊会日子定下来没,到日子你一起来。”   孟秦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问,“你有对象吗?”   作者有话说:   【本文于10号,周五入V,当天万字章更新。】   预收文《七零对照崽亲妈觉醒了》求收藏。   云木香病好后,突然意识到她活在一本龙傲天文里。   隔壁那穿着开裆裤满院子乱跑的小矮子,是龙傲天本天,自小被她这个坏邻居虐待涂毒,直到后妈出现拯救了他,将其培养成未来最成功的商业巨头。   她儿子则成了衬托男主的对照组,自小被全家娇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把年纪还靠老娘养活,活活累死亲妈的废物。   云木香:累死谁?   云木香看着一训就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团团包围的小胖子,瞬间信了。   当即收拾包袱,带着儿子千里奔爹。   养不教,父之过。   让崽爹去教吧。 第22章 小媳妇裹乱   ◎奖励一口老大的铁锅呢。◎   熊素素哈哈大笑, “我不着急,不过我想去凑热闹。”   孟秦想着差别不大,应了。   等把客人送走, 孟秦看着客厅一片狼藉,简单把碗盘收进锅里, 明天再洗。   “放那我来。”秦则方拿起扫帚。   孟秦确实累,放下最后一把筷子,坐板凳上揉了揉腰。   秦则方偷偷看媳妇一眼, 斟酌着开口,“你真打算帮建国?”   孟秦轻嗯,倒是好奇,“我看他们兄妹两个都不认识你。”   “没来往过。”   “那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亲戚关系挑明, 最后再误会我别有居心。”   “挺好,都会成语了。”秦则方稀罕道。   “瞧不起谁呢,就你一天教十来个字的进度,慢死了。”孟秦嫌弃。   “慢慢来。”   孟秦撇撇嘴,慢什么呀, 难不成真跟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上五年学。   “等过完年,我去学校看看,还是要把学籍给挂上,你上班帮我问问厂里学校给不给挂。”   “好。”   说话的厅堂打扫干净, 秦则方兑了水洗漱。   孟秦站起来, “我去拿毛巾, 忘收了。”   拉开门, 窗户旁斜拉的绳子上挂着白天洗干净的毛巾, 拽着尾巴扯下来, 转身扫到正屋,等洗漱完躺床上,孟秦脚伸出被窝踢了隔壁被窝的人。   “你今天请仇科长是临时起意吧。”   秦则方摸了摸腰间被拧的肉,现在摸摸还能感觉到疼。   “下次再请他我肯定问你。”   “谁说这个了。”孟秦蹬他,“仇科长媳妇是不是不住这?”   她隐约记得,仇科长是转业到钢厂的,家不是本地的。   “咱们搬进来这些天,我一次都没见过仇科长媳妇。”   “不知道,听人讲仇科长说他媳妇不爱见人。”   “?”   孟秦撑起胳膊,“成天进出都锁门,是不爱见还是不让见。”越想越觉得吓人。   秦则方歪头,媳妇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   “瞎跟你白话,什么都不知道。”   ……   睡前,孟秦特意嘱咐老伴,第二天喊她起床。   迷迷瞪瞪被喊起来时,外间厨房已经恢复原样,自家小汤锅里熬着小米粥,已经闷出米油,锅碗洗刷干净被送还给梅嫂子家。   洗脸水也兑好放在板凳上,孟秦瞧着清爽利索,心情倍好。   就着半条腌黄瓜喝了一碗小米粥,就穿好棉衣,裹起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等着老伴出门。   “你好慢,磨蹭什么呢。”   一转身,被老伴往身上挂了个布包,她摸了摸,“装的什么?”   “饼干,糖,你早上没吃多少,饿得时候摸两口,中午就不回来了。”   孟秦没意见,和老伴并肩出了门。   ……   前头朱婆子盯着薛琴洗完碗,才带她出门。   打水的杨大娘瞅见,“你娘俩感情真好,上哪都一块。”   朱婆子立马来劲,得瑟道,“谁让广子媳妇手艺好,被我们食堂夏师傅看上,要去当大厨师,照我意思她都怀孕了,搁家歇着才好,没办法,食堂需要啊,就是怀孕九个月,咱家也得上,就这觉悟。”   杨大娘:“……”   吹,就吹。   听着话的谷大娘走出来,“广子媳妇被夏师傅看上了!哎呦,真不得了。”   一大早被使唤一肚子气的薛琴瞬间抬起下巴,“哪有大娘说得那么好,还没定了。”   杨大娘和谷大娘对视一笑,夸了几句不要钱的好话。   朱婆子理了理围巾,“我们得走了,再晚上班得迟到了,真羡慕你们成天就在家躺着。”   谷大娘:“……”   杨大娘不惯着她,“是该羡慕,我五个儿子挣钱孝顺我,说我以前养他们小,现在论到他们养我老了,劝都劝不听,次次来好吃好喝地送。”   “老朱你不知道,那大白兔甜的腻牙,饼干说是老字号我吃也就那样,倒是上次带回来的桃酥,啧啧,那叫一个香。”   “你家方子送你啥了?看我这脑子,人家方子不是你儿,那广子呢,广子媳妇你们小两口每个月怎么孝敬你娘的,咋还走了呢,咱接着唠啊。”   杨大娘看着朱婆子气呼呼离去的身影,笑得见牙不见眼。   谷大娘看笑话,“你这嘴也是不饶人。”   “谁让她得瑟的,一厂食堂杂工真把自己当后勤部长了,看了就烦。”   抬头瞧见路过的秦则方夫妻俩,“方子,去上班啊,瞅瞅这才搬出去几天,气色好多了,还是自己过日子舒坦吧。”   前头刚出院的朱婆子一个踉跄,差点栽跟头,气恼地回头,看薛琴木着站在原地没跟上来,冲着嚷嚷。   “死人不成,没看见我差点摔了,没眼色的东西,怎么就叫广子碰上你这甩不掉的婆娘,赶紧跟上来,别一天天的光想着自己,不孝顺老人迟早天打雷劈!”   孟秦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跟老伴说:“你可注意点,千万别被那些个不要脸的老娘们贴上来,指不定是想掏空你的兜,敲碎你骨头榨油呢,别傻愣愣,人都越老越精。”   余光瞧见朱婆子捂着脑袋,显然气个不轻。   孟秦故意在她身边停了一下,勾着唇笑,“婶子,上班呢。”   朱婆子死命瞪她不觉得解气,扭头骂起薛琴。   薛琴气哭。   关她屁事啊!   ……   孟秦心情极好,这份愉悦在经过厂公告墙时,再次攀升。   她控诉老伴,“你上下班经过,都不要说把这事告诉我。”   公告墙上,贴了好几天,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通报了对朱大军的审查结果。   朱大军就是那朱医生。   通报上说,验证了朱大军媳妇刘淑霞的证词,主谋另有其人,但朱大军违反规定,医院总部抹了他的医生职称。   鉴于朱大军认错积极,组织要团结一切有用同志,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于是,朱大军从正儿八经的医生,变成了护士。   孟秦笑死,“还能这样的,他人不得气死,可惜了,这要是谁扎针落到他手里能好吗?”   “医疗人员紧张,这是厂里和总院商量后的结果。”   厂里人都觉得惩罚太轻,就是对朱医生本人打击很大,因为对他不信任,现在去厂医院的病人看到护士是他立马就要换人。   从人人敬重,攀交的医生,变成受嫌弃的护士,工资也降至最低……   “朱医生把朱同志怨上了。”   孟秦挑眉,“这都不报复?”   秦则方垂眸,眉心微蹙,孟秦一看他这表情,立马制止他。   “你闭嘴,我不爱听的话你憋着,别跟我说。”   【好凶。】   孟秦白他一眼,“上你的班去,我自己去食堂。”   原本还想问问,厂里为什么对朱婆子没惩罚,现在也不想问了。   秦则方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临走前解释一句。   “不看僧面看佛面,秦家在厂里亲戚太多,影响力大,秦主任又专门拜托爷爷去厂长家走了好几趟求情,厂里也要降低负面影响。”   ……   该懂的都懂,但不妨碍心里不舒服。   于是等到了食堂,看到朱婆子在那得意洋洋地断定薛琴手艺是最好一个时,孟秦站出来。   “那就比一比。”   “光靠嘴说凑不齐一桌菜,直接靠本事说话。”   “今天敢来的,谁没个看家手艺,总得给个亮相的机会!”   这话一出,立马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欢心。   “就是就是,现在人民当家做主,不能搞一言堂,比比真本事。”   “我祖传的手艺,吃过的都说好。”   “小丫头片子真懂做饭?别是走后门,故意吹的。”   这就是搞个人针对了,因为说话的人正斜眼看着薛琴,撇嘴不屑。   薛琴怒极气得跳脚,“比就比!”   朱婆子拦都拦不住。   蠢货!   她都跟其他厨师商量好,到时候一起选薛琴就行,板上钉钉的事被人说几句怎么了,脑子长泡啊非要跟人去比。   她看眼食堂目前临时做主的何师傅,夏师傅伤了手,最近请假,食堂归何师傅管。   何师傅轮着勺子敲得邦邦响,“吵什么吵,比什么,比什么,不废粮食不废菜啊,现在各地供应困难,哪能拿吃的给你们糟蹋,不比。”   闹哄哄的食堂安静几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实现在粮食比啥都金贵。   孟秦没被吓到,捏着手套反问,“那食堂打算怎么定人选?”   何师傅看孟秦,眉眼耷拉,“临时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就薛琴同志,我们食堂的几个都尝过她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孟秦静静看着何师傅,“我不服。”   何师傅没想到她还来劲了,“现在食堂我说了算!”   孟秦丝毫不惧,“好不好,人民群众最有发言权,我们尝过才算数。”   何师傅眼瞅着要压不下躁动,大声喊起保卫科,要把她们这群婆娘给轰出去。   保卫科的人没喊来,薛琴踩着板凳站起来,振臂高呼,“做就做,你们擎等着瞧!”   何师傅:……傻逼!   他冷笑着,也不再当那出头鸟,朱婆子给的那点好处,也就够他刚刚拦两句的。   就没见过扯自家后腿的。   何师傅一生气,冷哼着说:“行,那薛琴同志你就让大家心服口服,后厨墙根有一篮子菜,就用那个做吧。”   ……   薛琴信心满满,等看到东西,傻眼了。   三颗冻坏的烂白菜,半篮子长芽的土豆,老掉牙的豆角,还有一开两半的糠心萝卜。   薛琴往底下扒拉,“没了?”   何师傅:“这还不够,十来斤的菜。”   “可这都坏了。”薛琴闻着一阵阵烂白菜的味,觉得恶心。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何师傅勾唇,“你要是不乐意,现在放弃也没关系,我换人。”   薛琴看向婆婆,朱婆子也皱眉,“何师傅,今天早上食堂来了不少菜呢。”   何师傅义正言辞地批评,“那些是要供应生产人员的,怎么能随便挪动,就说能不能行吧,不行趁早换人。”   朱婆子震惊。   想不通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孟秦趁机争取,“何师傅,她要是不愿意,您看换我呗,我能行,我们乡下最见不得糟蹋粮食了,这些菜明明都好好的,能吃。”   何师傅多看孟秦一眼,没点头,给了薛琴最后一次机会。   毕竟他收了东西,做人要讲诚信。   他问薛琴,“做不做。”   薛琴见孟秦出来要抢,立马点头答应。   何师傅点点头,又指着孟秦说:“你跟着一起做,没有对比也瞧不出好来。”   哼!做人不止要守诚信,还得灵活。   薛琴不干,“她凭什么啊!”   孟秦干啊,“一会大家伙尝尝,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尽管提。”   原先觉得没戏要离开的人,立马留下。   有心里还惦记着被选上的人,也找到何师傅问,能不能用那篮子菜一起比,反正十来斤,一人分分也不少。   何师傅比刚刚好说话多了,大手一挥全同意了。   ……   孟秦被分了半个糠萝卜,一颗烂白菜,芽土豆都被其他人哄抢完了,她没赶上。   最后做饭的有四个人,除了她和薛琴,一位小五十岁的文大娘,一位三十多岁的牛婶子。   后厨食堂灶口多,一人分了一个,其余人就没让进,全等在外头食堂。   孟秦正处理着烂白菜呢,身边覆盖了一道身影,一扭头,看见夏光阳,想到了受伤的夏师傅。   “夏师傅伤没大碍吧,怎么突然受伤了。”   夏光阳心虚地摸摸鼻子,避重就轻,“养段时间就好。”   “真的?”   【那肯定不能跟你说,因为我要转采购把我爹气着,他那擀面杖打我的时候,手给摔沙发上了。】   “……”   倒霉孩子。   孟秦心里丢他一百个白眼,想到上次夏师傅愿意支援她五块钱的情分,虽然她没要。   “夏师傅自己在家也无聊,一会我去的看看他。”   “别!”夏光阳十分抗拒,“有这时间,你不如多跑跑肉联厂,那边到底能不能成,好几天也没得你个信。”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了。   “你放心,要真成了我也不让你白帮忙。”   “快了快了,你现在都还是个学徒工,介绍了也没用,本身钢厂就跟肉联厂有一定的供应,你拿不到更划算的实惠,人家为啥要撤了现在的采购换成你,而且只有一个供肉去到也不行吧,你其他的都找好了?”孟秦悄悄挖坑。   夏光阳点头,“那当然,我就适合干这个。”而不是成天被老爹压着去切土豆丝。   孟秦:“那给你一个展示自己实力的机会,我差点面粉和一个鸡蛋,大葱也搞点来,啊,还有油。”   夏光阳:“?”   他指着自己鼻子。   孟秦替他确认,反问,“弄不来?”   “凭啥呀。”夏光阳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人被骗一次就够了!   孟秦处理完白菜,撑着灶台看夏光阳,跟他说:“何师傅和夏师傅一直不对付吧。”   “恩,食堂老黄历了,好多人都知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夏师傅伤轻些,按一个月算,何师傅不趁着山中无老虎的时候充大王。”   夏光阳沉默。   虽然他爹说做厨子凭得是一手硬本事,靠歪门邪道走不久,但万一呢?   厨房油水这么大,没人愿意一直当万年老二的。   夏光阳不笨,反而脑瓜子转得很快。   见孟秦指着她自己,信心满满,不确定地问,“你手艺真行?”   孟秦也不气,“行不行,你就弄来那么点东西,亏不了,成了咱们互帮互助,不成就当增加点成本看清我的面目。”   笑话,她在厨房待的时间都快能赶上你爹了。   还行不行。   ……   如孟秦所说,这点东西也不值当夏光阳去找供货方,直接跑回家一趟,从老娘的菜窖里抽两颗大葱,坛子里捡俩鸡蛋,面缸里挖二斤面粉,油罐直接整个抱走。   养伤的夏师傅看他上班时间回来,没好气地拦住人。   “你东西往哪拿?”   夏光阳原想糊弄,临了突然改口,“爹,食堂办比赛选临时替你手艺的小灶师傅,我看好一人,资助点东西,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当个评委。”   关于做饭的,夏师傅都感兴趣,“那我是得去看看,怎么个比法,你跟我说说。”   “好嘞!”   父子俩一路聊一路走去食堂,非饭点,人还挺多。   有人发现夏师傅,瞧见手问了病情,得知是和他们一样来当评委的,拉着坐下聊之前发生的事。   许多夏光阳不好说的话,大娘们挨个逐句告诉了夏师傅。   夏光阳拎着东西去后厨,发现别人也偷偷自己加了东西,跟孟秦嘀咕,“大铁锅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   孟秦停下搅拌的手,“什么大铁锅。”   “你不知道?当小灶师傅,除了按天算的工资外,因为是救场,表现好还奖励一口三十四的大铁锅。”   三十四是锅口尺寸,是家用最大面积的铁锅了,足足能应付□□口人。   孟秦呼吸慢一拍,昨儿梅嫂子那口铁锅也才三十。   她顿时来了精神,义正言辞地说:“比赛无论大小,都该全力以赴!你来的正好,帮忙。”   她的优点是三十年沉淀下来的厨艺。   她的缺点是这具十八岁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那就只好找外援喽。   合理利用一切嘛。   糠心的萝卜切丝,根根均匀,看得一旁夏光阳目瞪口呆。   看眼她的手,再看眼自己的手。   “我确定,我不适合干厨子。”   他切了好几年的土豆丝,愣是达不到她这程度,收起玩笑的神情,心里开始认真对待合作这事。   他想,孟秦身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   怕耽误食堂中午做饭,何师傅就给了一个钟的时间。   文大娘最先结束,她炒了一盘地三鲜,醋溜了一盘白菜心,因为处理过,菜量显得有点少,规规矩矩的摆在盘中央,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牛婶子则粗放得多,得的豆角、白菜、土豆,萝卜,直接做了一盆乱炖,加了大酱,色泽鲜亮看着特有下饭的食欲。   薛琴紧随其后,一盆炖四白,白菜、粉条、五花肉和炖豆腐统称四白,土豆条和四季豆炒肉,肉香一飘能窜老远。   孟秦一瞅,就明白薛琴的小心思。   现在人肚子里却油水,谁也不能睁着眼睛说肉不好吃。   瞅那一盆,少说去了一斤五花。   朱婆子能愿意?   她要是愿意,那这找小灶师傅怕是没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卡着点,孟秦将最后点丸子捞出来,让夏光阳帮着端出去,她做了一道烂糊白菜汤和炸萝卜丸子。   原先是想煎萝卜丝饼的,谁知道夏光阳给力,油带得多,就临时改换成炸,主要丸子一粒粒的,也方便人分。   她们出去时,外面文大娘和牛婶子的脸色特别难看。   因为不少人都抢着去尝薛琴炖的肉,根本没人来她们这光顾,看起来结果一目了然。   “这菜炖得真香,味可真足。”   “我抢了片肉,好吃死了。”   “薛琴同志的手艺很可以嘛,别人的都没这香。”   薛琴得意地抬起下巴,看到孟秦走出来,挑衅地看她,“大家都说我做得菜最好吃,不想尝其他的了,怎么办,你白做了。”   孟秦原本没想理她,扫了眼她做的那盘炒菜,皱起眉头。   “你这菜烧多久?断生了吗?”   “你懂什么,时间长肉质老了柴,土豆久了面,现在刚刚好,吃着脆生。”   “傻逼。”   孟秦板着脸指着那盘土豆豆角烧肉,“长芽的土豆和老豆角不闷熟吃容易食物中毒,你们刚刚谁吃过这道菜。”   薛琴觉得孟秦就是来砸场子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土豆豆角谁家不是年年吃,就没听说过有吃这个中毒的,你别正经比不过我,就故意说些恶心的话抹黑我。”   “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孟秦再次提醒。   “你们吃完有感觉不舒服吗?”薛琴大声问。   刚刚被中毒俩字吓到的人慢慢回神,纷纷摇头。   “没啥感觉。”   “美着呢,我能把一盘子吃完。”   “有些人输不起就别比。”   薛琴趾高气扬地冲孟秦说:“听到没,你要现在认输,我可以选择原谅你刚刚骂我。”   孟秦视线扫过薛琴跟前的人,决定不管他们了。   一盘菜分着吃,中毒量也不会太重,长个教训吧。   ……   不过,“吃过那到菜的,别来我这尝了。”   孟秦坚决地划开一道线。   别后面中毒再赖她做菜不干净,那才恶心人。   这话戳了马蜂窝,不少人看孟秦的眼神都变了。   “真是个小心眼,就这点事还记仇。”   “不吃就不吃,没听朱大娘说她是乡下来的,能做出来什么好吃的。”   “哎!什么味好香。”   “你也闻到了?闻着不像肉香。”   “好像是油香,近了近了。”   被抓着当长工的夏光阳,将孟秦做好的菜放下,丸子炸得金灿灿,不知道加了什么,飘过来的香气特别勾人。   加之隔壁薛琴那盆肉端出来一段时间,低温加持表面已经凝上一层猪油,封住了肉香。   人慢慢转移到孟秦那桌前,突然,孟秦拦住一只手,“你不能吃,我说过,刚刚尝了薛琴那道炒菜的人别来,我记性好,刚刚吃过的脸都记住了。”   对方被抓个正着,有点尴尬,面子薄就收回手。   可有人厚脸皮,硬要蹭上来理论为什么不让他尝时,夏师傅走过来。   他刚刚已经尝过前面文大娘和牛婶子做得,家常菜滋味足,这是优点,缺点是火候控制不行,影响了口感,不功不过吧。   还没尝薛琴的,因为人太多,他手受伤挤不进去,直到闻见一股香味。   夏师傅看了眼孟秦,夹起一颗丸子。   形状圆润,粒粒大小均匀,这手量的度没个几年的练习做不出来。   一口咬下去外焦里软,萝卜的糠心处理过,吃不出半点异感,面糊搅拌时上劲均匀,有嚼头,只是嚼着嚼着,除了调味的咸鲜,还有点淡淡的麻和辣,初时不觉,越嚼越带劲。   “你调味时添了花椒水?”   孟秦笑着点头,“对,夏师傅舌头灵嘛。”   夏师傅感受着舌尖淡淡的麻,接过儿子手里的碗勺,尝了口烂糊白菜汤。   鸡蛋是炸过的,面粉干锅炒掉水分,加水后再下的白菜,汤浓,味鲜,应该没怎么刻意调味,咬一口白菜还能品到点食材原有的甜,中和了刚刚丸子的那一点麻。   他可以想象,丸子配汤,在冷冷的冬天里最后吃出一身汗的感觉。   夏师傅把勺子还给儿子,还想再尝个丸子,低头发现空了,无奈地笑笑。   “味不错,可惜不适合大锅菜。”   炸丸子费油,炸鸡蛋也费油啊。   孟秦笑笑没答。   选的是小灶厨子,那凭的就是手艺,真做大锅饭她还不来了,那多累人。   ……   夏师傅留下评语,扭头看薛琴那没人了,挪步过去。   薛琴等半天了,夏师傅对孟秦的夸奖在她听来刺耳极了。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夸成这样,轮到她时再说孟秦不如她,那不就彻底把人踩脚底下了。   薛琴想到这,主动递上筷子。   夏师傅垂眸,眉头微皱,迟疑了下尝了口冻豆腐。   时间短了,按理豆腐里应该吸满了汤汁,咬下去汁水四溢才对,再说味调得太厚重,炖四白吃得就是原滋原味,尝得就是汤浓味美。   现在这不叫汤,叫酱汁。   他直接放下筷子,为了不浪费粮食,委屈自己吞下那块豆腐。   薛琴愣住,“夏师傅,还有一道没尝呢。”   “不必了,你的手艺不合格,应该没做过几顿饭。”   哗——   现在炸锅了。   换了别人肯定还能得几句质疑,可夏师傅祖上是做御膳的,祖传手艺,厂里也是公认夏师傅做饭最好吃。   一句话盖章盖章定论。   突然,有人想起刚刚孟秦说过的话,拿来问夏师傅。   “薛琴同志另一盘菜,吃了会中毒吗?”   夏师傅这才去仔细打量,只一眼就变了脸,冲着孟秦怒喝,“土豆生芽的地方必须剜掉,豆角老了必须煮熟,你连这最基本的都不懂,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做饭!”   朱婆子不干了,“夏师傅,你以前在后厨不经常念叨做饭火候最重要,过了就变味了。”   咋现在这么两样说法。   又想到夏光阳刚刚一直在帮孟秦,心有怀疑,“你不会是被谁买通了,故意说一个好三个不好吧。”   朱婆子把另外两人也拉下水。   文大娘和牛婶子皱起眉头看过来。   夏师傅冷下脸,直言,“反了,是除了薛琴不好,其他三个都好,这场比赛一早就说好要人民群众投票,其他三个选谁都可以,薛琴不行。”   薛琴脸色煞白,很快被当众否定的羞臊逐渐转变成恼怒。   朱婆子更是不依不饶,叫喊着夏师傅偏心眼,破坏团结,搞群众排挤。   吵得休息的何师傅不得安静,出来瞅见姓夏的为难薛琴,还想趁机抓个把柄,等瞧见薛琴拿盘子菜,脸色也立马变了。   现在姓夏的请假,食堂可是他在管。   “都闭嘴,去个人跑一趟保卫科,喊几个人来看着,刚刚吃了这盘子菜的,现在立马给我站出来,去医院!”   ……   何师傅当机立断,还是迟了点。   有人一出食堂大门,冷风一喝,就开始不舒服,扶着墙根就开始吐。   其他吃过那道菜的人一看,立马慌了,生怕耽误久了更严重,一路奔着厂医院狂奔。   “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中毒了!”   朱大军正闲着,瞧见来人殷勤地上前扶着,“快跟我说说症状。”   那人抬头,一看是他,扯着嗓子嚎,“换一个换一个,我不要你看!”   朱大军:“……”   医院立马忙碌起来,一脸接待了十来个面色惨白的大娘婶子们。   有些是被吓得,有些是真的开始有反应,于是护士们盯着一个个灌了肥皂水去催吐。   不知情来医院的人看到这一幕,吓得以为发生了什么传染性疾病。   ……   食堂里,不少人心有余悸。   仇科长得了消息多人食物中毒,亲自来了一趟。   最先瞧见孟秦被人围着,还以为是她干的,直到薛琴看到保卫科科长,着急忙慌地想甩掉罪名。   “不可能只我一个人,土豆和豆角文大娘也用来炒菜了,牛婶子乱炖也有放,怎么独独就怨我一个!”   再一想,怎么孟秦就那么好运,没挑土豆和豆角?   她故意的!   薛琴拿捏住这一点,指着孟秦控诉,“要抓也该抓她,她别有居心,明明知道长芽的土豆不能吃,老豆角不能吃,我们拿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就是故意的!”   朱婆子觉得这话在理,何师傅气笑了,“那是不是也该怪我,要是没有我提用那些东西做菜,就更不会发生这种事。”   薛琴看向何师傅,眼神闪躲,垂着头没否认。   朱婆子抓住机会,“本来就怪你,好好的事闹成这样,要不说食堂还是得夏师傅关着,你看看你一接手就出这么大事,没那个本事就别揽事,你根本比不上夏师傅的脚后跟……”   “闭嘴。”夏师傅打断朱婆子。   何师傅差点气背过去,摘了围裙砸在朱婆子身上,破罐子破摔。   “我没本事你拎东西上我家巴巴地讨好,我没本事你让我帮你想法子把你儿媳妇给弄进来食堂来。”   “仇科长,我要自检,因为一时没经受住诱惑,差点被这个婆子的糖衣炮弹给腐蚀,鉴于她送礼走后门的资本行为,我合理怀疑她思想已经堕落,坚决需要组织帮忙监督改造!”   “而我,随时接受组织惩罚,惩罚我意志不坚定,给了敌人机会,险些犯下大错。”   仇科长:“……”   朱婆子被大帽子吓到,她怎么就成敌人了!   仇科长:“保卫科会调查。”   何师傅坚决配合,随后看着朱婆子,“从今天开始,你被食堂开除了。”   不是嫌弃他没本事?   他这没本事的临时负责人,照样能开除你一个没编制的杂工。   ……   “剩下的人一半都给我投票了,我赢啦。”孟秦神采飞扬,跟老伴分享着今天上午的战果。   秦则方一愣,“所以医院那边一堆病人,都是因为食物中毒?”   “对,我也没想到薛琴这么离谱,心里一点屁数都没有。”   秦则方不关心薛琴,他跟媳妇商量,“一定要去食堂忙吗?”   孟秦顿住,“你什么意思?”她盯紧他。   【早上四点就得起,钢厂上万工人,还不算吃食堂的家属,食堂分区也能累够呛。】   秦则方脑子想怪多,嘴巴就憋出来一个字,“没。”   孟秦缓缓气,催着他,“想什么说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两天话不是慢慢变多了?怎么一下子又闷了。   秦则方啃着窝窝头,纠结着。   【要直说吗?我说出来她生气咋办。】   【可现在看着已经生气了。】   【说更生气,还是不说更生气。】   【说,不说,说,不说……】   “……”   孟秦无语地瞪他一眼,怕他脑袋纠结过载,直言道,“你是不是笨,夏师傅以前就不是天天都在食堂,只固定日子担两道菜。”   秦则方愣住。   “大锅菜有其他厨子忙,少了夏师傅没什么大事,我代替的主要是领导们的小灶,有需要会提前通知我,我再来。”   当时定下她,夏师傅还专门考了几道菜,合格后明确说过工作内容的。   秦则方这才松下一口气,“还是要注意身体。”   “你过来,偷偷跟你说。”秦则方看她勾手,凑近一点,就听见媳妇小声说:“结束后有奖励的,奖励一口铁锅呢,老大了。”   “哦。”秦则方咬了口窝窝头,情绪不大。   孟秦一点都没有尝到分享小秘密的喜悦。   ……   当天下午。   秦家院里的杨大娘就专门跑来孟秦这串门子,跟她八卦。   “知道吗?老朱那婆娘被开除了!”   “薛琴赔了老大一笔医药费,原本那些没中毒的也哎呦呦的在医院耗着呢。”   “广子去医院道歉,被家属直接给赶出来,可狼狈了。”   “连他舅都不待见他,我听说朱护士被催吐的那群人折腾惨喽。”   “朱医生媳妇中午还来安慰老朱,话里话外都说是她报应,该,之前让弟弟顶罪,也不怪人家现在怨她。”   “厂里有领导知道这事,专门把食堂做饭的何师傅训了一顿,还罚了款,何师傅现在恨死朱婆子了。”   闲来无事的孟秦被塞一肚子瓜,甚至连夏师傅手是揍儿子伤得都知道。   最后,杨大娘跟她讲了件大事。   “厂里赶在小年那天,要办场联谊会,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能发瓜子汽水呢。”   孟秦惊呆,果然行行出状元。   杨大娘消息真灵通。   算算日子还有五天才到小年,而上辈子联谊会消息是在举办的前一天才宣布的。   孟秦再看杨大娘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这时,有人敲门。   孟秦下炕,打开门瞧见个短发工装的利落女人,眉眼间满是干练。   她心底有几分猜测。   对方主动说:“你是新搬来的小秦工媳妇吧,我住你家隔壁,叫王秀娟,前几天我回家结婚,来给你送几颗喜糖,原本昨晚上就想来的,不过看你家有客人。”   孟秦笑着说沾沾喜气,这才看到秀娟嫂子身边还站了个人。   脸被晒得黑黢黢的跟块炭似的,浓眉大眼的倒是精神。   秀娟嫂子的弟弟吗?   王秀娟主动介绍,“对了,这位是我的爱人,万新国。”   “???”   ……   孟秦收下喜糖,晕乎乎的回到屋里,杨大娘盘腿坐在炕上,正低头勾着毛线,抬头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很疑惑。   “刚刚谁啊?出去一趟脸这么难看。”   孟秦扯了个笑容,“是隔壁的嫂子来送喜糖,大娘也尝一个,沾沾喜气。”   哪知道杨大娘瞬间停下手里的活,勾头挤眉弄眼地冲隔壁,“是不是姓王?你见着他新男人了?长得怎么样,跟前头那个比呢。”   “?”   前,前头……   “不得不说,王秀娟这女人是真有本事,跟前头那个离了婚,能哄得他答应王秀娟再嫁,跟后头那个结了婚,能劝着帮忙一起养前夫和孩子。”   “……?”   “人家活得多自在,跟以前那些娶姨太太的大老爷似的。”   杨大娘突然贼笑,“你说,王秀娟是按日子分别跟俩男人睡,还是说三人睡一起。”   孟秦笑容僵硬,不敢想。   她,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听得不这些。 第23章 小老伴反思   ◎想亲亲。◎   晚上秦则方下班回来, 孟秦又得知了个最新消息。   秦伯言从运行车间调去冶炼三车间,说是三车间的主任上年龄不适合继续留在冶炼间,三车间现在缺个主任。   孟秦歪头看老伴, “这算升职?”   “他估计觉得自己是去受罪。”   孟秦细想想,还真是。   她做了几十年钢人家属, 对钢厂一些车间还算有了解。   运行车间活轻松,多数是看风机,水泵等岗位工, 干净还舒服,有时候赶上夜班也可以睡觉。   冶炼间就不同,温度高,粉尘多, 噪音还大,摇炉工需要技术和经验,上料工得大把力气,时不时还得赶任务加班加点。   像冶炼、连铸、轧钢……这些都是重点车间,不养废人的。   孟秦突然咂摸出味来, “这是得罪人了?”   上次断绝关系,秦伯言工资上猫腻那么大,后面看厂里意思都没再追究,还是说……事后算账?   “也许。”秦则方想了想说:“车间竞争也大。”   孟秦眼神滴溜溜就转到老伴身上,“那有人跟你竞争吗?”   秦则方笑她问题单纯, “当然有, 还不少呢。”   眼红的, 嫉妒的, 多着呢。   不过形势比人强, 大伯是总工, 没人敢说到他面前而已。   想到秦伯和,秦则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突然面前多出个小拳头,顺着看过去。   孟秦五指紧攥,冲他鼓劲,“干他们。”   秦则方咧嘴笑开,“好,你别担心。”   他想摸摸媳妇,想到就干了,手戳了戳媳妇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   孟秦拍开他,“我和你说正经的,有考级、出任务的机会要抓紧,这样升职的时候厂里才能看见你。”   别跟上辈子似的,就闷头窝在制造二厂死干。   “听见没。”   秦则方抬眸委屈的看媳妇一眼,“每次出差都得好久,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孟秦试图劝他,“左邻右舍都有人,我现在月份还浅,能照顾好自己,你就不想现在,也得想想以后吧,孩子出生吃的喝的用的,到时候哪哪都要花钱,我带孩子短时间内也没办法上班,你一个月工资能够?”   孟秦想想,现在钱耐用,五六十养一家三口还能有剩。   但,赚钱永远没够。   孟秦见老伴沉默,主动提及,“我记得开年钢厂会组织各类工种考级,你努力努力?”   秦则方嘀咕,“考级好难的。”   孟秦深呼吸,瞅着他。   【老伴咋一直看我?以前我一喊难她就算了呀。】   【还在看!哪句话说错了吗?】   【提考级出差,是钱不够花了?肯定是。】   秦则方想通症结,主动保证,“钱你别担心,我肯定能养起你和孩子,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多加两小时……不,三小时的班,一个月下来加班费也有好多。”   孟秦把枕巾扔他脸上。   听听,这是个大学生能说出来的话!   有脑子不用去干体力活。   考级难?   屁!   上辈子四十岁连考八级的人现在跟她说考级难!   你重生个锤子哦。   孟秦气得哼哼,很快脸色恢复平静,“算了,正好今天夏师傅说招我去食堂当厨子,原本怀孕我不想太累没答应。”   秦则方点头,“是没必要,偶尔做做小灶就好,你也能有去处打发时间。”   孟秦微笑,“现在我决定答应了。”   秦则方蹭地坐直。   孟秦细说:“是临时工,不过工资跟掌勺厨子差不离,一个月也有三十七,我去上班,你也不用再多加班。”   秦则方硬邦邦地憋出俩字,“不行!”   孟秦躺平,闭上眼,“就这么定了,关灯吧,我困了。”   秦则方:“……”   他挠了挠头,屁股像是长疮似的这挪挪那动动,就是不关灯。   好一会,才闷声闷气地妥协,“我去考,年后就报名。”   孟秦睁开眼,歪过头,语气温和,“随你。”   秦则方内心不安,“那你别干了。”   孟秦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咕哝着说困,让关灯。   秦则方无法,拉灭了灯,躺下后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安稳。   ……   一连两天,秦则方慌得不行。   媳妇连着跟他一起上班下班两天了!   进厂直奔食堂,下班站在食堂门口老老实实等他来接,他断定媳妇没打消来食堂上班的念头。   搁平常他不拦着,可她身体不好,医生再三叮嘱要多休息,食堂多累啊。   将最后一处焊连上,秦则方摘掉手套面具,面无表情的收拾工具,就听旁边高波那小学徒喊,“是她不讲理,相亲时我就说过家里条件不好,结婚不能大办,就请两家长辈吃个饭,见证我们宣读语录。”   “现在日子定下来,又开始跟我要彩礼,要聘礼,不想简简单单嫁人,我一生气就直说我没钱,气得她这两天都没给我好脸子。”   “师傅,你说我现在咋办?”   高波依靠着柱子,挑眉问他,“那就看你还想不想跟对象好了。”   秦则方下意识想到自己:他还想不想跟媳妇好?   想!   当然想!   媳妇必须跟他好。   秦则方放慢手上的动作,悄悄竖起耳朵,听高波冲小学徒分析。   “没给你好脸子,却还愿意见你,没直接断了关系,就说明还有机会。”   孟秦不仅让他见,还愿意让他接。   会关心他吃没吃,担心他冷不冷,那岂不是机会更大。   小学徒:“可她要的我给不了呀。”   是呀是呀,他不想考级呀。   出差一去就好些天,更不成了。   高波:“那你就得搞清楚,为啥一开始她都同意不要这些,后来突然提了,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具体问题?   媳妇担心他养不起孩子,算不算具体。   小学徒:“那要是搞清楚了,她还是要呢?”   秦则方蹙眉。   高波说:“那就看,你是觉得钱更重要,还是娶她更重要,两个摆一块,钱可以借,对象也能换,哪个你能放弃?”   媳妇和考级,这还要想?   肯定选媳妇啊。   可他明明已经答应媳妇去考……是不是不信啊。   秦则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有点伤心。   余光憋见柜子上放的工具书,瞬间支棱起来。   说不管用,那就做。   秦则方蹭一下站起来,把书抱在怀里,袖口蹭到零件盒子,一阵哐当作响,吓高波和小学徒一大跳。   他对上两人视线,淡定道,“到点了,你们继续聊,我去接媳妇了。”   高波牙酸,趁机拍拍小学徒肩膀,“多跟人小秦工学学,夫妻多和谐。”   小学徒攥拳,十分认同,“嗯!”   ……   食堂厨房里。   孟秦总算是把厂领导层的口味喜好给过了一遍。   怕忘记,也是为了提前铺垫她认字这件事情,还专门找了个小本本,捏着铅笔头记下来。   除了夏师傅说的,她还添了些自己知道的领导小习惯。   书记年轻时候糖吃多了,牙口不好,爱吃软烂的食物。   厂长爱生气上火,特喜欢长口疮,吃得东西都不爱太烫。   工会主席是个细致人,更偏向造型精致,摆盘漂亮的食物。   负责生产的副厂长是个官迷,为了坐稳位置特爱养生,所以喜欢食物里加药材。   后勤部长常年坐着有痔疮,刺激的,不好消化的都不喜欢。   还有……   等捋完,孟秦才发现厂里人身体毛病还不少,好像老伴年轻时不咋注意,上年纪也是一身毛病。   因为经常低头颈椎就不好。   呼吸也有点毛病……   孟秦回神,敲了下自己脑阔。   人家主意大着呢,才不要她操心。   收起笔本,孟秦起身看到夏师傅,胸前挂着受伤的胳膊,快步走来。   “夏师傅。”   “跟你说一声,明天中午厂里要招待客人,两桌,现在要定下菜单给采购,不耽误明儿一早领食材,你来主厨,有问题吗?”   “没问题。”孟秦淡定地又把纸笔掏出来,问,“一共多少人?有指明要点的菜吗?”   “就一道,乱炖,其他的看着安排,两桌一共十六个人,书记、厂长都会作陪,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陈秘书。”   孟秦心突突跳了两下。   来了来了。   ……   夏师傅商量好菜单,孟秦比以往迟了点,出食堂时秦则方已经站在门口等着。   “这。”秦则方摆摆手,见她手光着,“帮我抱下书。”   他把书放媳妇胳膊上,拿起她挂脖子上的手套要帮忙戴。   孟秦一把抢过来,“费劲,我自己来。”书往胳膊下一夹,五指伸开一下就把手套戴上,干净利落。   秦则方:“……”   他瞄了眼书,“我自己拿吧。”   快问啥书!   孟秦从胳膊下抽出来,还回去,支着他胳膊挡风,催促道,“快快快,回家!”   秦则方:“……”   他幽幽地看了眼媳妇,任劳任怨地当个挡风墙。   回到家里,开门通了通风,孟秦直奔房间,屋里烧着炕暖和。   一开房间门,孟秦余光瞅见木箱子上窜一节的蒜苗,高兴地喊老伴,“赶上过年就能割了吃。”   秦则方趁机靠近,借着昏暗的光线观察,想到多余的菜籽,怕闹笑话。   “这都是什么菜?”   他就认出来个小青菜,已经开始分叶。   孟秦指着靠门这盆栽的,“这是菠菜苗,看,叶子一浪一浪的,旁边是韭菜,你别跟蒜苗认混了,旁边那盆栽的才是蒜苗,长得比这个快。”   又看向隔壁木盆,秦则方指着里面,“这个我知道,小青菜。”   “厉害。”   “……”还能再敷衍点,“最后那个?”   孟秦盯着秦则方灿烂一笑,“香菜!”   “…… ……”   他皱眉,它哪里香?   该叫臭菜。   孟秦哈哈大笑,老伴最讨厌吃香菜。   她故意说:“栽东西跟养孩子一样,你得一视同仁,去,装点水来浇,养大了才好祭五脏庙。”   “……”   秦则方乖乖去装水,余光看媳妇心情挺好,谋算着这会向她表现成功率应该很大。   鼓足勇气,门被敲响了。   秦则方沉下脸,拉开门看到是对门梅嫂子。   梅嫂子笑着问,“小秦工下班了呀,小孟在家吗?供销社那边热水壶来货了,得赶紧过去一趟。”   屋里头孟秦跑出来,穿戴整齐,“谢谢嫂子,我现在就去。”   秦则方说:“我陪你……”   “你在家做饭,我一会就回来。”一摸口袋,又风风火火跑回屋从嫁妆箱子里翻出钱券,得知没嫂子也去供销社,亲亲热热地挽着她朝街道办去。   秦则方望着俩人背影,听到一声轻笑。   扭头认出来,是隔壁的前夫。   对方温声细语道,“夫妻间,多忍一忍,别学我。”   “?”   他在说什么?   忍什么?   他这是在咒我吗?   你一离婚的当然不会跟你学。   他俩很熟说这个?   晦气。   秦则方啪地关上门,话都没回。   ……   孟秦心心念念的热水壶到货了,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特别满足。   一旁,梅嫂子在排称鸡蛋糕的队伍,歪头一看老长了,眼瞅着刚得信的人急匆匆跑来,增加队伍长度。   孟秦没上前,隔着距离和梅嫂子聊天,怕被当成插队的。   梅嫂子倒是招呼她,“站那么远干嘛,说话费劲。”扭头跟后面的说:“我们一起的,她刚刚去买东西了。”指着热水壶。   后头不乏有看着眼馋的,嘟嘟囔囔,到底没大声说。   孟秦站在梅嫂子身边,听她小声传授经验,“有时候脸皮别太薄,供销社的鸡蛋糕难得有货来,你要不要撑点带回去?”   “我不爱吃这个。”   上一次,梅嫂子家隔壁那户回得就是鸡蛋糕,她吃着鸡蛋腥味太重,最后她硬塞老伴嘴里才解决,刚刚看了眼柜台,和上次那种一样。   梅嫂子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香香软软的鸡蛋糕。   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到她怀孕上头,有些人怀孕口味就会变得很奇怪。   “可惜了,鸡蛋糕半个月才来一次货,下次你想吃就得等年后了。”   “想吃我自己做,我最近在食堂忙,方便。”   “你真打算留食堂干?”   “哪啊,我身子受不住,就故意气我男人的。”   “那估计红不了脸,小秦工多疼你。”   “那确实。”孟秦在外还是很注重保护老秦同志的形象,“就是有时候真轴。”   “这点我听我家那口子提过,说当初小秦工正儿八经航空大学毕业,是能进研究院的,倒也不是说钢厂不好,就总觉得……不是干这事的。”   孟秦补充,“专业不对口。”   梅嫂子点头,“对对对,是这个理,当年上学学的时间长了不得全忘了。”   “嫂子,到了。”   “要多少?”   孟秦陪着梅嫂子称鸡蛋糕,斜对角正挑着毛巾的中年男人回了头。   看了眼孟秦,冲身边年轻人勾手,“咱们市还有我不知道的航空人才?她们说的钢厂是指盛钢?”   年轻人想了想,提醒道,“是,盛钢我倒是有个同学,毕业后拒绝分配,回了家乡,就是不知道和她们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去问问?”   年轻拒绝,“得您去,我去还不得被当流氓打。”   “啧啧。”男人将毛巾给他,出门提前等在门口,见刚刚说话的两位同志走出来,笑着询问,“不好意思,我和同伴走散了,能不能问一下附近的招待所怎么走?”   孟秦抬头,四目相对后瞪圆双眼。   【见了人要不要直接抢了?】   【不行不行,先低调点,先麻痹,再出手。】   【怎么不说话?是看出什么了?】   “!”   娘嘞!   这是要抢劫还是人拐子?   孟秦挽着梅嫂子的胳膊,不自觉紧绷,想到身边排队的人这么多,直接戳穿他。   “同志,我见过你,刚刚买热水壶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柜台挑牙刷,跟你一起的那个同志现在还在柜台前。”   “……”   【噫,哪露馅了?】   男人微笑,“你别害怕……”   孟秦怕死了!   男人虽然在笑,可眉眼凶着呢。   “你现在的行为是违法的!”   “?”   “劝你现在去找公安自首,离我远点,再靠近我报警抓你。”孟秦板着脸凶了一把,拽着梅嫂子就跑。   “哎——”   男人摸摸脸,“我不丑吧。”   靠近的年轻人憋着笑,“人还要调查吗?”   男人眯着眼,“查,确定了就把人抢过来。”   孟秦边跑边回头,第一时间没敢往家的方向跑,怕身后那人追上来。   这会确定看不见人,人也没跟上来,才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拍着胸脯说吓死了。   梅嫂子全程都没搞明白,“刚刚那人?”   “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快回家。”   ……   折腾一场,孟秦到家时肚子就开始有点疼,脸色当场变了。   “三哥,三哥。”   秦则方推开门,就看她一张笑脸煞白,立马上前扶着人,“别怕,慢慢说,哪不舒服?”   “我,我肚子疼。”孟秦红了眼。   “走,去医院。”秦则方给她裹上棉衣,弯腰就把人给抱怀里。   孟秦双手抱着她脖子,手脚冰凉。   出来接水的梅嫂子瞧见这架势,追上来问,“咋啦咋啦,是不是刚刚被吓到了。”   “对对对,快去。”   秦则方一眨眼就走没了影,其他屋有人出来。   王秀娟领着丫头,勾头看隔壁开着门,“这是怎么了?”   梅嫂子帮忙关了灯,挂上门,“小孟肚子不舒服,去看看。”   “哎呦,那孩子……呸呸呸,肯定没事。”   住王秀娟对门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突然说:“听说之前就住院住了好几天,孩子为难能保住。”   “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梅嫂子吼了一句。   “我说的不是实话?掩耳盗铃。”女人说完关上门,气得梅嫂子想把手里盆砸出去。   仇科长这会开门出来,“这么热闹,都吃完了?”   梅嫂子不服气地抱着盆回家,王秀娟冲仇科长笑笑,冲出来的俩男人解释情况,然后并肩进屋。   仇科长最后一个关上门,面向里屋。   “继续吃饭。”   ……   距离家属院最近的,是厂医院。   值夜班的凑巧是孟秦重生当天,最先给她检查的何医生。   冰凉的触感贴着肚皮,孟秦抓紧老伴,不注意掐出好几个月牙状的指甲印。   好一会,何医生微笑着说:“没有杂声和异样,能问问你肚子疼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孟秦一颗心掉回肚子里,扯着衣服盖住肚皮,这才复述一遍情况。   秦则方皱眉。   孟秦心虚地说:“就,就跑了一小段路,我怕那人追上来,确定他没跟就停了,走回来的路上都好好的,就到家后……”孟秦观察着老伴黑沉沉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他长得太吓人了。”  何医生安慰几句,看还有床位,就留她观察一夜。   孟秦送走何医生,才看到老伴因为着急,出门都没穿棉袄。   “你冷不冷?”   “孟秦,年后考核我会全力以赴,食堂的工作……”   “不干了!”孟秦立马保证。   秦则方压了压一跳一跳的眉心,伸手把人抱怀里,“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以后好好干,肯定能养活你们娘俩。”   “我信的。”   孟秦偷偷看他,脸色恢复了,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小脚慢慢伸出来。   “那,那我能不能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不行。”秦则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孟秦捏着他衣袖小幅度扯动,“就明天中午一顿,就两桌,有人给我打下手累不着的。”   她对视着秦则方黑黢黢的一双眼睛。   难得,什么都没听到。   一如老伴现在抿紧唇闭嘴不言,心里头也是。   孟秦垂下头,“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   轻重她还是能分清楚的。   就是有点遗憾,这次大好的机会。   呜呜呜……她的大铁锅飞了。   “你想去,去吧。”   “!”   “明天我调休,陪你。”   “……”   孟秦抿着唇忍笑,突然伸手勾着老伴脖子,把他往跟前拉。   她现在,就想亲亲这男人。   啵——   响亮的一声。   秦则方双眼微暗,盯着媳妇不自觉滚了滚喉结。   “咳咳。”身后传来声音,“抱歉,我先澄清一下,我不是故意想偷看,是你们……”   孟秦扭头,入眼是眉眼凶煞却硬要笑的一张脸。 第24章 小媳妇装乖   ◎就想过好日子。◎   “啊!”   “没事没事。”秦则方抱着媳妇, 皱眉看向门口,“同志,看病的医生在隔壁值班室。”   病房里就他们夫妻, 所以不可能是病人家属。   “抱歉,吓到你爱人了, 她没事吧。”   阎育博微笑,眼神却一直在打量房内男人。   他刚经过病房时,就认出里面躺着的女同志, 毕竟这是第一个见面就被他吓跑的女同志。   秦则方见对方一直看他,误会了,侧身遮着媳妇赶人,“医生说我爱人需要静养。”   阎育博点点头, 走了。   秦则方松口气,拍拍媳妇肩膀,“人走了。”   “他就是下午在供销社门口拦我那人。”孟秦告状的同时顺便给自己开脱,“他说和同伴走散,问我招待所怎么走, 可明明跟他一起买东西的人就在供销社里,他长得又凶,我害怕才跑的。”   “恩。”秦则方摸了摸她头发。   “……?”   ‘恩’算这事过了还是没过?   孟秦打量老伴,正撞上对方抬头看她。   【给错本事了,能替老伴受过多好, 不像现在哔哔……哔哔……还不能光明正大给。】   “……”   孟秦一听哔哔, 脑子就疼, 也不追着老伴问了, 身子一歪躺下。   秦则方这时起身, “你先睡会。”   “你去哪?”   “家里炉子上还烧着稀饭, 你晚上也没吃。”   孟秦扫了眼他穿的毛衣,伸手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   “你勉强套套。”   秦则方拦住,“我去找何医生借,你的我也穿不上。”   孟秦固执,“别想骗我,谁上班没事会多带个棉袄,赶紧穿上。”   秦则方执拗不过,乖乖伸胳膊。   冬天衣服尺寸又放得宽,他又太瘦,媳妇看着小的棉袄,竟然还真勉强穿上了。   就是肩膀窄了些,他一穿撑得衣服有点变形。   孟秦挺满意,“你别着急来,吃完再给我送,我不咋饿。”   “恩。”   秦则方应了,半个小时后还是带了两人份的饭过来。   跟值班室借了个炉子放床边,一顿饭热热乎乎的吃完,直到天亮,何医生交班前又来一趟,确定没任何问题,能回家了。   孟秦站在床边,乖乖让老伴给她戴帽子,小眼神时不时就往上飘。   “早上食堂有肉包子,这个点我们去还能抢到。”   “恩,一会去吃。”   “那咱不回家,直接去食堂吧。”   现在去,正好能赶上采购送菜来。   秦则方把手套也戴好,弯腰将洗干净的饭盒揣兜里,垂眸看孟秦。   “有人帮忙?”   “有!”   孟秦知道这事成了,笑眯眯地把怀里热乎乎的盐水瓶塞老伴手里,“你也暖暖,别冻着,一会得帮我忙呢。”   到食堂也没说去后厨,老老实实找了个位置坐下,等老伴打饭。   有她念叨的肉包子,比她手掌还大,还有一碗羊油茶,里头果仁没打太碎,一粒粒的嚼着还挺香。   掰开肉包子直接把馅抠给老伴,就着里面油乎乎的肉汁啃包子皮,孟秦觉得比配肉馅吃着舒坦。   秦则方盯着那馅,同糊糊搅和着一起吃了。   孟秦吃得少,一个包子皮,半碗羊油茶饱饱的,剩的给老伴,就撑着胳膊看他吃,也不催促。   表现好得结果就是秦则方再把她送进后厨,明显没那么担心。   ……   夏师傅也在,看到她走过来,“食材我已经对过,除了鱼没有,正好肉联厂那多送来四副猪蹄,我想着改做皮冻。”   孟秦正想点头,隔着夏师傅就见后头夏光阳踮着脚尖不住地给手势。   “?”   没看懂。   再抬头,老伴站过来,孟秦:“??”   秦则方卷起袖子,“有围裙吗?”   夏师傅疑惑地把视线转移过去,“小秦工这是……”   “来帮忙。”   夏师傅满脸笑容,“挺好,旁边灶台收拾好了,陈秘书那边说人预计十一点到。”   孟秦了解了,也不再耽误时间,一些肉菜确实要提前处理。   瓷盆装满凉水,把要用的肉骨头、排骨泡进去去血水,比焯水更能保持肉的口感。   至于那大肠,她看老伴,“你能行吗?这个味道大。”   “可以,只是我没收拾过,你得教教我。”   “这简单,你去隔壁灶底装一盆草木灰。”这个在厨房好找,秦则方端着盆去了。   夏光阳瞅准孟秦身边没人,凑过来讨好道,“我给你买了二斤红糖,走得时候记得带。”   孟秦抬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则方端着盆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眼神落在夏光阳身上。   夏光阳后脖颈一冷,回头就对上这么张冷脸。   嘶……   孟秦举起小手,“他说要送我红糖,我没收。”   秦则方的冷脸在看向媳妇时已经融化,“恩,我们不占外人便宜,家里红糖没了?下午我们去供销社再称点。”   外人夏:“……”   夏光阳逼着亲爹来的,时间紧迫,“行行行,我直说,有鱼要不要。”   孟秦恍然,笑眯眯地说:“这个节骨眼上,有我也不敢要。”   她指着不远处背对着三人的夏师傅。   “你爹全程盯着,瞧见食材问我哪来的,我说是不说?”   “不说,待客的席面不可能用陌生食材,出事谁负责。”   “说,那你得挨揍,为了绝你心思,更不能用。”   夏光阳一早想好了,“我找机会拖住我爹,今天全程你做主,我不信你没点野心,互惠互利。”   孟秦挑眉,正要说什么,余光憋见老伴黢黑的脸色,猛一回神。   差点忘了,她答应做完这顿就不干了。   嘴里的话囫囵吞个,再说出口意思大变。   “没有哦,我能有什么野心,我就是个居家小媳妇。”   “……!”   夏光阳震惊。   夏光阳愤怒。   夏光阳郁闷。   “你骗我。”拉着尾音,活像是在控诉负心汉。   “同志。”   秦则方突然出声,吓夏光阳一跳,他防备着对方,“干,干嘛。”   “我帮你。”   “?”   “??”   夏光阳和孟秦两脸懵逼。   秦则方问,“只是用到鱼就好,是吗?”   夏光阳点头,“对,不过我爹……”   秦则方:“你去把鱼拎来吧,我去跟夏师傅说。”   夏光阳没动,孟秦踩他一脚,“快去啊,我三哥可从来不说空话,抓住机会!”   ……   三分钟后。   夏光阳拎着两条草鱼,两条青鱼,两条鲈鱼,背后还背着一个湿哒哒的篓子,脚步迟疑地在后厨门口徘徊。   进?   老爹生气咋办。   不进。   他舍不得大好的机会。   小秦工真能行?   他一个搞技术的……   原地转了又转,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嫌弃的声音。   “还傻站着干嘛,再把鱼给冻死就不新鲜了。”   夏光阳僵硬地转身,老爹和小秦工一前一后站在那,他干干地喊了声爹,随即反应过来,抬了抬手,“鱼……”   夏师傅没看他,扫了眼鱼,指着其中体型小点的两条,“你拿鲈鱼回去,清蒸清炖都好,这个营养高。”   夏光阳:“?”   夏师傅:“至于其他的,你给送小孟那去,后面篓子装的什么?”   夏光阳笑着回答,“一半柳根,还有一半虎头虾,都是凌晨才从江里打上来。”   夏师傅总算露个笑,“虾呀,小秦工,你虾要不要带回去点?”   “好。”秦则方来者不拒,帮着接过夏光阳手里拎的鱼,转身朝媳妇走去。   夏光阳立马追上去,殷勤地夸。   “小秦工,你真棒!”   “秦同志,你真厉害!”   “秦大哥,你太有本事了!”   “你到底咋劝我爹答应的?”   秦则方敷衍道,“我说我要,换来给我媳妇补身子。”   夏光阳:“?”   就这!   他爹偏心眼。   ……   困难时期,没上辈子后期那么讲究。   席面不分冷热碟,也没什么碗套碟的花样。   酱骨头和炖鱼用汤盆装了直接上桌,碳火保温后,再准备客人指定的乱炖。   锅包肉、溜肥肠、爆三丝是弄好了半成品,等客人进门才开火,寒暄入座后正好上桌。   尖椒干豆腐、干锅大虾现做保持口感,主食是二合面饼子,最后羊杂汤和玉米豆腐山药汤凭口味溜缝。   汤是一早就炖上的,最后一道尖椒干豆腐出锅,孟秦的活就干完了。   摘围裙的功夫,时不时就往外头寻夏光阳的身影。   秦则方建议,“要不要亲自去瞧瞧?”   孟秦犹豫了下,摇摇头,“还要找夏师傅说不干的事,想回家吃鱼,炖豆腐好不好?”   秦则方换鱼这事跟她说了,“你到底怎么劝夏师傅的?跟夏光阳说的那话明显是糊弄他的。”   “就说,他担心夏师傅办席面出问题,被责难,夏师傅挺疼他的。”   孟秦愣了愣,有点后悔提这个。   秦则方轻笑,“不是想吃炖鱼,现在回家?夏师傅那我提前打过招呼。”   “那我再说一声,直接跟夏师傅换豆腐。”   后厨有小磨,平时都是自己磨豆腐。   然而找了一圈,没看到夏师傅,倒是夏光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把抓住孟秦。   “你快!跟我走。”   “哎!”孟秦被拉个趔趄,秦则方皱起眉头,扶着媳妇扯开夏光阳,警告,“她现在身子弱,不能跑。”   “我太高兴了。”夏光阳松开手恨不能原地蹦三尺高,“孟秦,鱼被夸了!我刚刚偷听到,人家领导正点名要见你呢,快跟我走。”   孟秦错愕,下意识看向老伴。   他说:“我送你过去,别跑,再肚子疼。”   孟秦:“哦哦。”   于是,俩人走得夏光阳心情急躁,差点从秦则方手里抢走人给背着去饭堂。   时间卡得刚好。   跟打算去喊孟秦的夏师傅对接上,直接领她进去。   夏光阳依旧兴奋,围着秦则方转。   “秦大哥,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   饭堂里,有专门给领导吃饭隔的单间。   夏师傅推门,孟秦跟着进去,脸上是准备好的微笑,亲切又热情。   维持了三秒钟,垮了。   孟秦盯着坐在主位上,昨天被她冷声呵斥过的人,克制住想当场跑的冲动,扯出个假笑。   夏师傅笑呵呵地拉着她介绍,“这就是今天的主厨,年龄虽小天赋却高。”   孟秦:“……”   谢谢,别夸了。   崽,娘现在跑,你能撑住吗?   她已经看见那黑脸笑神盯着她瞅了,要算账了吧!肯定是!   阎育博心情甚好,“我和这位小同志见过。”   他旁边,年轻的窦文豪勾起唇角,又想到昨天领导被当坏人的一幕。   夏师傅意外,“认识?”他看向孟秦。   孟秦心里怕归怕,对外还是很能崩住。   她摇摇头,“昨天晚上在医院见过一面,并不认识。”没提供销社。   厂长关心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阎育博:“是老毛病,吃的药没了。”   场上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一处,孟秦压力就小了,没等松口气,耳边又传来他的询问声。   阎育博问,“听说孟师傅爱人是航空大学毕业,学什么专业的?”   孟秦:“!”   现在连老伴也给牵连进来了吗!   余光看到厂长也一脸复杂,突然灵机一动。   她吐口气,“我乡下人没识过几个大字,专业什么的我不懂,只知道他现在喜欢在我们厂制造处待着,爱研究些小玩意。”   厂长给了孟秦一个满意的眼神,解释道,“最近还钻研一款新型材料,小秦工自小就在我们厂长大,当时我们设备稀缺,技术落后,他也是一步步跟着父辈看过来的,这孩子,重情。”   阎育博肯定了这话,“重情好,听说他今天休息,孟师傅,我刚刚从窗户看到他送你过来的,我能见他一面吗?”   当然不能!   “领导,你也说今天休息,他还要陪我回医院躺着,要没其他事,我就先过去了。”   厂长赶忙摆手,“身体重要,我没记错,还没满三个月吧,去休息吧。”   孟秦感谢领导惦记,转身一步一步离开,等走出视线,立马加快速度。   要不说人家能当厂长!   瞧瞧,一句话既帮了她,还彰显出了对下属家属的关心。   然而隔间里,被夸的厂长很难受,因为阎育博提出,双方合作。   厂长看向书记,眼神还没对完,阎育博说了一件大事,盛京航空机械厂内,由苏联支援而来的专家,全部被召唤归国。   “兄弟,被人卡着脖子,只能有一次。”   ……   孟秦自然不会真的回医院。   正打算跟老伴说饭堂发生的事呢,就瞧见厂里人来人往。   三三两两,见面寒暄。   “婶子,瞧见通知没,你闺女参加吗?”   “她才十六,还想留两年,倒是想让我侄女来试试。”   “大娘,你可得好好收拾收拾儿子,抓紧机会相个媳妇。”   “他条件好,慢慢挑。”   然后孟秦就看到人散了,说儿子条件好的大娘飞一般地冲着家属院狂奔。   孟秦心跳加快,拉着老伴去了告示墙,围了一圈人。   秦则方见状,把媳妇安置在角落,挤进去看了内容,再挤出来。   “明天市内十八个单位联合举办大型联谊,地址选在钢厂。”   和上辈子一样。   孟秦打趣,“三姐夫估计现在正坐办公室骂呢,后勤部这下要忙翻了。”   秦则方想想,忍不住笑出声,随后同媳妇建议,“我替你去通知建国吧,你不是想找机会把关系摆出来。”   他上门,见着二姑就什么都明了。   其实他心里暗戳戳地想,二姑见着他生气,拦了媳妇介绍,她就不用再奔波。   侧目看媳妇一眼,算了,再气着她。   孟秦无异议,中午教老伴怎么炖鱼汤,白奶的汤就放了点盐,喝一口鲜掉舌头。   她想着,差点点胡椒。   吃完饭歇了会,她找东西一边装虾一边同老伴说:“上次二姑给的肉太多,你这次去顺便把虾带过去。”   盛京不正经靠江靠海,都是经过隔壁市,所以平时水产也稀缺。   秦则方戴着帽子,“恩,我顺便往粮食局和煤矿公司去一趟,算时间供应本也下来了。”   “好,围巾戴上。”   秦则方转身,朝媳妇面前走了一步,低下头。   孟秦顺手挂上,绕了两圈把尾巴塞前襟里头,“好了,去吧!”   咚咚咚。   “方子在家吗?”   “在。”孟秦应一声,问老伴,“这谁呀?声音好熟。”   秦则方顿两秒,说:“大伯。”   孟秦正巧拉开门,看到外面一张略显沧桑的脸,挂着有些讨好的笑,“小三媳妇,身体都好?小四家的说今天见你去医院了,没事吧。”   孟秦摇摇头,侧身说:“没大事,大伯快进来说。”   秦伯和听见大伯儿子,眼底闪过一抹暗淡,摇头说不进去了。   孟秦装没看见,把位置让给老伴,站他旁边陪着。   秦伯和见着正主,情绪倒是少了许多,说话也带些公事公办的态度。   “上面领导安排厂里部分技术人员出差,制造厂的名单上,其中一个是你。”   秦则方皱眉,第一反应拒绝,“我不方便出差,孟秦的身子你知道,离不开人。”   “家里你,你大娘愿意来照顾,过年她放寒假也没课。”   “不麻烦。”   秦伯和摇头,“我知道你不爱出差,所以以前一直没安排你,这次不一样。”他凑近低声说了两句。   孟秦听不见,也没凑上前去听,见他们说着想转身离开时,被抓住手。   一回头,老伴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航械人才很多,不差我,可她身边现在不能离我。】   【我跟老伴许诺过的。】   秦则方再度坚定地拒绝,“我不方便出差。”   孟秦一头雾水:不是,老伴跟她许诺什么?   孟秦仔细想上辈子,老伴还真是过夜的差一趟都没出过。   她恍惚摸到什么边。   孟秦微笑着看向还在等的秦伯言,“大伯,麻烦你跑这一趟。”   秦伯和不会劝人,看着秦则方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我们需要你,你的毕业论文,只有你最了解。”   “下午四点的火车出发,三点在厂里集合送我们过去,你要是改变主意,就来。”   ……   孟秦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顺势看了眼墙上的大圆钟。   下午一点三十三。   再抬头,发现老伴一直在看她。   “干嘛这眼神看我,怪怪的,你还去不去二姑家?”   “我以为,你会想我去。”   “听真话?”孟秦直言,“问我,我是想你去。”   秦则方沉默。   “三哥,我见识短,我想你步步高升,你有这个本事,可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逼你愿意。”   “前几天让你考级的事,我仔细想过了,其实就是我想过好日子,我现在也这么想。”   “就有一点我想左了,不该拿我的想法来要求你。”   “你想去就去,我不干涉。”   秦则方慌了。   他以前惦记了一辈子,就想老伴放下工作,能学着靠靠他。   “不是,你要求我天经地义,我愿意,你想过好日子,我努力,你想我去,我去!你别说这话。”   “那没我,有这机会你去吗?”   秦则方看着媳妇清凌凌的一双眼睛,躲开了,“以前不会有这机会。”   “现在有了,三哥,你可以现在想想。”   孟秦弯腰,拎起装虾的篮子,“走,我们先去送东西。”   秦则方垂着头,被媳妇拉着才出门。   上班的点,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个人,隔壁孩子也被带出去玩。   走到肉联厂,随便拉个人问姓熊的人家就能指出来。   也不知道运气好还是不好,熊建国在家,秦燕海不在家。   无奈,孟秦留下东西被拒绝时,提了两家关系,看着熊建国错愕的眼神,告知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才离开。   回程路上,路过了粮食局,粮油供应本下来了,绕到前面粮食店里,还赶得及领走这个月的口粮。   月中了,索性全兑了。   秦则方每个月20公斤供应,当场换了10公斤细面,5公斤玉米面,剩下细粮份额按一兑四的比例,换成20公斤粗粮,最差的那种。   孟秦每个月14.5公斤供应,秦则方一半换了细面,一半换了大米。   粮食店里买了麻袋,秦则方抗在肩膀上,稳扎稳打朝家走的路上,时不时看眼身边人。   孟秦有察觉老伴看她,只是她一抬头老伴就躲。   躲什么?   不都已经做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13号上夹子,当天更新会放在晚上十一点之后。   V后稳定日六,更新时间在十点左右。   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3-03-10 18:16:46~2023-03-11 21:3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鱼没有大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小媳妇损人   ◎你属狗的吧。◎   回到家, 孟秦指使老伴把粮食归置好,她独自进了里间。   没一会再出来,手里拎着军绿色的的行李袋。   “大伯也没说去几天, 里外衣服我都收拾了一套。”看她多贴心。   “我……”   “还差洗漱用的,我给你找个网兜装起来。”她记得之前装水果罐头的网兜有留着。   屋子里转一圈, 最后在鸡笼子上找到,染了点味道也不洗,臭他去。   回来时看老伴还傻站着, 东西一放,“都指着我收拾啊,我走回来累死了,衣服我收的, 剩下的你自己弄,给。”   抬头,发现老伴傻愣愣地看她。   孟秦又催了一句,“快去。”   他人像是才回神,动了。   毛巾在外面绳子上挂着, 牙刷在窗台……   孟秦盯着他忙碌,趁着他收东西,去看了眼案台旁放的粮食。   二十斤的粗粮单独放着。   孟秦撇撇嘴,给他换了。   怕全细面带出去太招人,又混了两把糠皮, 大片大片混在雪白的面粉里, 十分显眼。   听着动静人要出来, 淡定地转身看眼时间。   差五分钟三点。   “我就不送你去厂门口, 外面冷。”   ……   秦则方跟着厂里队伍走了。   孟秦再看家里感觉哪哪都变了些, 最明显的是木盆突然大了好多的蔬菜叶子。   她无聊地念叨, “菜崽这是知道爹走了,开始学会长大啦,都能吃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傻,洗洗睡了。   孟秦原以为她晚上会睡不着,谁知道脑袋一沾枕头,睡得老香了。   一觉睡醒,也就在看到冷锅冷灶时难受了一下。   很快收拾好,拿着钱和粮票,决定去厂里吃。   这个点肯定赶不上肉包子了,昨儿见有烀玉米,走到厂门口,熊建国兄妹俩已经到了。   孟秦摆摆手,问,“正好,我害怕和你们错过,跟我走。”   熊素素收回四处打量的眼神,才发现孟秦没带他们走大门进。   “这是去哪?”   “走正门要登记。”最主要她瞅见今天值班的有仇科长,“我们走后门,这个点食堂的人肯定在。”   到后门时,正巧看见食材卸车,她招呼着熊建国和熊素素上前帮忙。   夏光阳刚弯腰,手里头篮子就被抢走了。   再抬头,面前突然长了座小山。   “你谁……”   孟秦拍他一下,抬下巴示意熊建国跟上前面的人,“我找来帮忙的。”   等兄妹俩过去,才小声跟夏光阳说:“肉联厂熊主任大儿子和小女儿,机会给你了,好好表现。”   夏光阳:“!”   一激动,回神时人已经从食堂后厨走出来。   夏光阳瞪着孟秦,“你这人不老实。”   孟秦正教素素帮他哥整理衣服,顺带在胸前卡了个盛钢的小牌牌。   听说是后勤部搞出来的,来参加联谊会,有意相看的同志胸前都要别上各厂的厂牌,方便辨认。   这哪是给他介绍人认识,这是孟秦带人来相亲的。   熊素素盯着夏光阳看,看得质问的夏光阳先一步缩了头。   乖乖,不愧是杀猪佬的闺女,凶得嘞。   “那你赶紧走吧,别一会再撞见……”夏光阳话说一半,抬头看到旁边走过来的人,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让你多嘴。   孟秦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瞧见了薛琴。   薛琴很开心,“孟秦,好巧呀,你也来食堂上班吗?”   也?   孟秦看夏光阳,想问这几个意思。   食堂集体中毒这事才过去几天。   夏光阳摊手,显然很无奈,俩人眼神一同打量在薛琴身上。   薛琴感觉被质疑了,脸色通红地说:“之前就是个意外。”   孟秦:“你说是就是吧。”   她带着熊建国、熊素素走了。   薛琴张大嘴巴,大跑两步追上孟秦,拉着她胳膊说:“你赢了我,我现在一样进食堂工作,你是不是特别生气!你赢了可最后食堂也没要你!”   她可打听到,昨儿孟秦做完一顿饭,见了领导后就被赶走了。   这些天的郁气,在听到这消息时,瞬间烟消云散。   “你脸皮也是真厚,我要是你,被领导赶走丢尽脸,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倒好,好故意往食堂这凑。”   熊素素听着刺耳,喊了薛琴一声喂,“你属狗的吧。”   “?”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噗——”孟秦乐出声。   “!”薛琴瞪着她们。   果然孟秦认识的人,都和她一样讨厌。   “我是为了食堂安全,你们……”   “薛琴,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后厨正缺人洗碗呢,你赶紧的。”出来个小姑娘不爽地喊一声,又忙匆匆跑回去。   孟秦挑眉,拉长音,“洗碗啊——”   “薛同志,你可得好好干,洗干净点,别再闹出卫生问题。”   薛琴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恨死了传话的人。   她嘴硬道,“工作不分贵贱!好歹我有工作有收入,你一个吃白饭的人,没资格说我,哼!”   突然,夏师傅跑过来,“小孟,总算找到你,领导对你昨天的手艺赞不绝口。”   薛琴:“?”   不是领导把人给赶走了!   “想邀请你中午再做一顿,你放心厂里不会让你百忙活,只要你答应,之前许诺的工资和奖励照常,另外还发你奖励。”   薛琴彻底傻眼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孟秦没立刻答应,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薛琴。   夏师傅这才发现她也在,眉头紧皱,“你怎么在这,光阳你盯着千万别让她混进后厨,再搞出个中毒来,食堂就别干了。”   薛琴呼吸急促,声音颤抖着想辩驳,“我现在也是食堂的一员!”   “我不管你找得谁,哪来的回哪去,食堂不要你。”   “我……我是人事分来的。”   “那也不要!光阳,把人给送回人事处。”   夏光阳偷偷忍着笑,说:“爹,这是临时工,找来洗碗的,就干两天。”   夏师傅顿了下,满目怀疑,“她能洗干净?”   薛琴整张脸涨成紫红色,气得快要爆炸。   孟秦突然说:“你脸皮真厚,我要是你,领导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肯定捂着脸跑了……哎,你抹眼泪干嘛,别人看了以为我欺负你。跑什么呀,再说你也跑错了,有骨气该往家跑,你往食堂跑什么——”   薛琴被台阶绊了下,忍着羞辱闷头跑进食堂。   过会。   夏光阳打破安静,“还送不送人事?”   夏师傅瞪人,“送走了今天你洗碗?不过确实不能放她单独干活,你找个人盯着,别让她碰食材。”   夏光阳点头,没动。   “还不走,去啊。”   夏光阳依依不舍地看两眼熊建国,进后厨了。   夏师傅这才重提,“小孟,刚刚的事,你认真考虑考虑?”   孟秦迟疑,她今天重点是给熊建国找对象呀。   夏师傅:“知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和昨天一样,肯定不会累到你。”   一旁熊建国说:“我们自己没问题的。”   夏师傅瞅了眼生人,瞧见他胸前,恍然,“时间还多,这样,等准备好了我喊人来找你,那之前你自由活动?”   “那行。”   一切为了大铁锅!   ……   耽误点时间,孟秦再去食堂,已经没早饭了。   她只好摸了摸口袋,掏出两片饼干啃着,接下来便和熊素素不远不近地跟在熊建国身后,总结经验,随时准备帮忙。   熊素素:“看,有人主动找我哥了,这个肯定不看脸。”   孟秦:“怎么没说两句就走了?”   熊素素:“不急,再等等。”   孟秦:“你哥上了上了,哎哎哎,那姑娘跑什么。”   熊素素:“被吓到了吧,没事我们再等等。”   孟秦转悠得累了,走到了太阳下摆得长桌子旁,桌上摆着花生瓜子饼干,还有几个热水瓶,有个干事看着。   一看,还是熟人。   “林干事,好巧,你这次没报名?”   小林干事一抬头,红了脸,“我,我家里定了亲,就等开春,喝水吗?刚打的热水。”   孟秦轻笑,“没带水壶。”   “我带了我带了,帮我倒一杯。”杨大娘突然伸出个胳膊,递出一个军用水壶,趁着林干事倒水,不忘把瓜子花生往口袋里装。   林干事瞧见,水也不倒了,“大娘,你给相看的人留点零嘴吧,你都装走了,咱们厂单身的那些拿什么哄人。”   “被个瓜子花生哄着,那也是眼皮子浅,这样的人不能要,我是为了咱钢人子弟好。”   “……”   歪理!   杨大娘不忘孟秦,“你也装点,别客气。”   孟秦瞅着林干事脸都绿了,等大娘装一把意思一下,问她,“大娘,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有些事想请教你。”   一听请教,杨大娘撒手了,斜靠着桌子,说:“问,咱们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林干事投来感激的眼神,偷偷把东西收一些。   “厉害,我就知道没问错人。”孟秦看了眼又失败的熊建国,拿他临时用了用。   “就我有个朋友,就那个,大娘瞧见没,家庭不孬,人性子也好,工作更是这个,可相看是见一个毁一个,想大娘帮着打听打听那些拒绝的姑娘,到底为什么,有错咱们就改嘛。”   杨大娘眼睛救尖,再说熊建国那体格,站人群一眼就能看见。   “瞅着眼熟,叫什么?”   “熊建国。”   “肉联厂熊主任大儿子?”   “大娘知道?”   “那要是他,我还真知道,不用找人问。”说着,兴奋地看了眼孟秦。   孟秦奇怪,下一秒被塞了满脑子声音。   【乖乖!就说这小媳妇跟我有缘,有事没事就跟朱老婆子对着干!】   孟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杨大娘说:“熊建国跟你家……呸,跟我隔壁那家有亲戚,你知道这事不?”   孟秦没开口,熊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听了一耳朵。   “大娘,你隔壁家住得谁?我没听我娘说市里头还有亲戚呀。”   “你小丫头知道啥。”   “嘿,我家亲戚我不知道,我爹小时候逃难就活他一个,娶了我娘后重新回这,我娘是外地的,两边都没亲戚,要说有,也就二嫂一家姻亲。”   “所以说你小丫头片子不知事,就说钢厂里头,一半人都是外地来支援建设的。”   熊素素不关心这个,只关心隔壁是谁。   孟秦到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装作疑惑地说:“要照大娘这么说,我和素素岂不是还有亲戚关系。”   熊素素:“!”   杨大娘显然很享受两人的震惊,讲八卦听得人没反应那多没劲。   “秦主任和肉联厂熊主任媳妇是亲姐弟。”   熊素素:“!!”   “说是早年秦主任结婚的时候,他二姐惹了祸,在外面招惹了个老头子,在秦主任结婚当天找上门来,差点把弟媳妇当补偿给抢走,后来才知道他二姐收了彩礼跟人私奔,耍了老头,姐弟俩梁子大了。”   孟秦:“?!”   这版本跟她听的,根本不一样。   “四五年秦主任他爹主动报名,领着一家子来盛京支援建设,巧了不是,姐弟俩这又见到了,当姐姐的跟弟媳妇就杠上了。”   杨大娘凑近熊素素,暗示道,“你是熊主任的小闺女吧,你以为你哥为啥这些年相亲一次失败一次?”   熊素素灵光一闪,“是……”   杨大娘点头,“是!你哥之前不是成过几个,可每次都是轮到想定日子时,女方就不答应?都是朱婆子干的,她跑人女方家里去,跟当娘的说你个爱揍人,但凡是个疼闺女的,谁家愿意嫁给个爱打人的。”   “倒是有过两个看中你家条件,不管女儿死活的,朱婆子就去女方面前装好人,给她换对象,撺掇人家追求真爱。”   呸,那就是不要脸的说法。   甭管旧社会还是新社会,那就叫私奔。   熊素素怒火在胸中燃烧,攥着拳头说:“我找她去。”   杨大娘给拉住,“这就生气了?之前还是跟女方单独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朱婆子找了咱们全区的媒婆,说你哥坏话,现在但凡是有闺女的人家,都知道肉联厂姓熊的不能嫁。”   “她想干嘛!她到底想干嘛!”熊素素气炸了,整个人遏制不住地浑身颤抖,陡然想起,“原来是她!肯定是上次她要给我哥说亲,我娘没答应!”   孟秦轻抚着她的背,“你缓缓,你哥看你呢。”   她也没想到,朱婆子这么狠。   孟秦抬起头,看着朱婆子带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走到熊建国跟前,瞬间瞪圆眼睛,拉着熊素素上前。   “熊同志,我们正找你呢,有要紧事我们赶紧走。”   朱婆子意见孟秦脸就拉下来,拽住熊建国,“没看见人家俩在相看,你一结婚的凑什么热闹。”   原本看到孟秦后很紧张的胡丽丽松下一口气。   她仰起头,羞涩地看向熊建国,眼睛里像是带着小勾字,睫毛一眨一眨,熊建国看得心痒痒。   “熊同志,我能和你建立革命关系吗?”   熊建国愣了下,瞬间清醒。   “不行!”熊素素拦在大哥面前,恶狠狠地瞪了眼朱婆子。   以前只知道这老婆子爱找她娘麻烦,真不知道俩人还有层亲戚关系。   现在熊素素看她,怎么看怎么阴险。   她顾不上场合,抱着大哥的胳膊往外走,“我要回家,走。”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和反常的亲妹妹,熊建国自然知道选哪个。   朱婆子看着两人的背影,喊都喊不下住,余光瞅到孟秦,厉声质问,“又是你,怎么哪哪都有你!”   杨大娘跳出来,“你这老婆子好没道理,跟我们方子媳妇有啥关系,你不能因为方子出差不在家,你就找她媳妇的茬。”   她拍拍孟秦,“咱们也走,别跟着老婆子纠缠,掉份。”   “你你你!”朱婆子拍着胸,不断顺气,扭头看向身边的胡丽丽,“你也是没用,平时说多少男人对你这样好那样好的,现在呢!”   胡丽丽保持微笑,“大娘,要这么说,我可正经去找对象了,别说,就刚刚那大块头我还真没看上,走了。”   “你站住!”   ……   熊建国没离开,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等孟秦的同时问妹妹发什么了什么事。   熊素素倒豆子一般说出来,最后再三警告。   “那女同志看着就不是个好人,你不准看上她。”   “知道了。”   “要记住才行,不行,我要回家告诉娘,那老婆子害你这事没完,还有咱们街道的成媒婆,她什么意思,收我们家这么多东西,外人一句话这么糟践你。”   气死她了!   熊素素一双眼睛通红,双手掐腰在原地直打转。   高波路过,瞧见兄妹俩,“这是怎么了?”   熊素素下意识瞪他,想起是谁后,才背对着调整情绪,熊建国解释兄妹口角,没大事。   高波哦哦两声,亲热地拍了下熊建国,又偷看熊素素一眼,“你也是,当哥哥的多让让妹妹。”   摆脱杨大娘的孟秦这才到,瞅见高波还有些意外。   高波摸了把胸前口袋,笑着冲孟秦说:“方子临走前叮嘱过,嫂子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可别嫌弃我麻烦,你这方向是去联谊会?那我们不耽误你时间了。”   高波一听,这是不适合他在场,打完招呼走了。   孟秦看着兄妹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这事闹的。   有朱婆子提前打招呼,熊建国怕是来联谊会也难。   “这事……”   “孟秦孟秦!”夏光阳气喘吁吁地停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嗓子干得发声艰难。   熊素素总觉得他下一秒要喘不上气来,心情平和些,“你慢点。”   夏光阳摆着手,大喘了两下就直起腰,“出事了。”   ……   “需要的食材全部堆在大锅里,灶下着火,没处理的骨头,没杀的鱼,血沫混着炖烂的青菜,全废了。”   熊素素倒吸一口凉气。   孟秦皱着眉头问,“后厨这么多人,没一个人看见?”   “现在这个点,早餐结束后厨只剩下洗盘子洗碗的,其他人都去联谊会凑热闹去了,根本没人。”   “洗碗的也没看见?”   “看见了。”   夏光阳面色严肃,“洗碗的两个人都看见了。”   “她们相互指认对方,薛琴说亲眼看着田百灵把东西扔下锅,田百灵说她没看见薛琴动手,可她出去放盘子时,后厨就薛琴一个人在,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田百灵?   这名有点耳熟。   “那叫我也没有啊,这事该叫保卫科才对。”   想到仇科长,孟秦突然不想去食堂了。   “现在保卫科肯定忙,我晚点再去。”   熊建国说:“是食材问题吧。”   夏光阳点头,“现在食堂只有中午给工人的日常餐食材,土豆、白菜、萝卜、杂粮团子,外带二百斤五花。”   这是今天中晚餐的食材配备。   “总不能真给领导吃这个,要知道今天来的还有市里的其他厂领导,真这么上,钢厂面子里子全没了,这个脸不能丢。”   孟秦倒觉得,示弱没什么。   灾害还要维持两年,就因为钢厂这一次阔气,后面向市里申请粮食,虽然每每都在前排,可粮食的分量特别少。   工人熬成人干,任务量下降,厂里还被批了,那时领导才真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不过厂里人不知道,总觉得熬一熬明年开春粮食下来,困难就过去了。   孟秦垂眸回忆着,看在另外三人眼里,就愁得不行。   熊素素视线打量在孟秦和夏光阳之间,突然开口。   “你们需要什么?我能帮忙弄点干蘑菇,栗子,松仁这些东西,肉的话,这个点肉联厂排骨、大骨头、猪下水这些肯定还有,都嫌骨头多肉少还瘦,啊,对了,鸡鸭也能帮帮忙。”   熊建国无奈地看了眼妹妹,只好附和点头。   “恩。”   孟秦也想到自家栽的青菜,也能凑两盘子。   夏光阳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那我回家拎鱼,幸好我之前多拎了几条回家放着。”   孟秦拦住,“不用,素素那给蘑菇栗子就行,再拎几副大骨头和猪下水,其他都不要,不过也别立刻拿出来。”   夏光阳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机会。   “我现在就回去,看保卫科审的怎么样了。”   熊建国:“那我们先回去……”   “等等。”孟秦喊住他们俩,准备地说,是喊住熊建国,“你跟我一起去。”   “不方便吧。”   “还想不想要媳妇了。”   孟秦想起来了,上辈子,熊建国第二个媳妇,就叫田百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1 21:30:13~2023-03-13 22:2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001346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小媳妇保媒   ◎正月初八,宜结婚。◎   食堂后厨。   夏师傅黑着脸和采购沟通, 想办法重新弄一份食材来。   采购二皮脸似的手一摊,“临时让我上哪去找食材?早上这点供应都是我厚脸皮抢的,再多的没有, 夏师傅,谁毁得东西你找谁去要去, 我还有事。”   一双眼扫过旁边俩嫌疑人,吹着小调走了。   夏师傅运着气,冷眼看向薛琴, 心想沾她就没好事!再看田百灵也带着怀疑。   “你们都不承认,损失平摊。”   “什么!”   “不行!”   俩人异口同声拒绝。   薛琴瞪向田百灵,伸手扯她,“我亲眼看见你干的!得你赔。”   田百灵脸色苍白, 昂着头坚定地反问,“那你说,我毁掉食材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薛琴哑然,条件反射道,“那我咋知道你怎么想。”   “要这么说, 我也能怀疑你,因为你跟今天的掌勺师傅有仇,早上才跟她吵过架还输了,恼羞成怒想给她好看。”   “越扯越离谱!”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田百灵看向保卫科的人,“你们随便找食堂的人问问, 早上好多人都看见了。”   孟秦来到后厨, 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顺着声音看去, 瞧着田百灵的眉眼, 小脸再胖点, 身子再圆润些, 就和上辈子有过几面之缘的表嫂重合了。   她敲了敲后出门,出声道,“是,我能作证。”   仇科长一转身,犀利的视线便将孟秦上下打量个遍。   “又是你。”   “……”孟秦假笑,借着询问看向薛琴,“你确定亲眼看见田百灵将食材下锅?”   她看向灶台那,煮烂的食物虽然难看,却很香。   “对!”薛琴擦了擦掌心的汗,咬死说看见了。   孟秦:“亲眼看见她吧食材下锅?”   薛琴:“亲眼!亲眼!我亲眼看见她把食材下锅,还要我说多少遍。”   孟秦勾起唇,“你看见了,还任由她继干,看着食材被糟蹋!”   薛琴浑身一抖,被喝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   薛琴和田百灵要被保卫科带走。   孟秦瞅了瞅仇科长的侧脸,悄悄催了催熊建国,跟他耳边嘀咕两句。   熊建国上前拦住人,“食堂事忙,她们的工作暂时没人代替,能忙完了再把人带走吗?”   仇科长视线扫过他胸前,笃定道,“你不是钢厂的人。”   熊建国微笑,“不是,我在肉联厂工作,我来陪光阳同志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   夏师傅激动地挤过来,“能帮忙换些肉?”   熊建国看了眼孟秦,想起她来时路上说得话,“现在这个点,肉联厂今天屠宰的猪肯定已经分过一轮,只能看剩什么。”   夏师傅也不贪心,“已经很好了。”   熊建国:“那她们……”   夏师傅主动去跟仇科长交涉。   俩人里头薛琴是结婚的,他自动将熊建国划分成田百灵认识的人。   至于他口中提到的自家儿子……   呵呵。   ……   中午这顿,有惊无险。   有熊建国和熊素素帮忙,凑够了几桌席面,只可惜厂领导却不太满意。   因为没点子硬菜,最荤的一道,是炒鸡蛋。   从肉联厂拎来的那几副猪下水,被处理完全上食堂了。   夏师傅一不留神,就成这局面,连带炖烂的那锅食材,撇了最上面一层血沫,捣碎后调味搬到窗口去。   卖相不好,冲着有肉也被打个精光。   来送奖励的陈秘书瞧见这一幕,笑着走进后厨,手里拿着给孟秦的奖励。   “今天的菜领导都夸有儿时味道,这是说好得奖励。”   孟秦接过来,两张大团结上,放着一套票,铁锅、铁勺、铁铲、铁锅盖,喜得她顿时忘记陈秘书的打趣。   什么儿时味道,领导儿时正乱,吃得可差了,这是点她呢。   不管,票到手了!   自打全民行动后,想买铁锅得废老大劲。   孟秦揣着票,当即决定去趟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铁锅。   一打听,没货。   孟秦叹口气,问什么时候能有,得了个等字。   这时候,侧面柜台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瞧见孟秦愣了下,笑笑问,“来买东西啊。”   孟秦多看两眼,才认出来,是他们院斜对面那户人家的女同志。   “姐,这人你认识?”站柜的售货员问。   “我邻居,她要什么看我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   “铁锅。”   “……”   包月桐脸色尴尬,强撑着说:“有些货是经常缺,这样,什么时候到货我提前支会你一声,你先把票备齐。”   “这太感谢,姐叫我小孟就行,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售货员扫了她一身粗布棉衣,嗤笑一声,提醒她,“月桐姐家庭好,你估计帮不上忙。”   包月桐冷冷的看售货员一眼,真心烦这种拜高踩低的人。   “你别听她开玩笑,我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包月桐觉得地方不对,“我还在上班,等下班去你家找你,方便吗?”   “方便,那我不打扰你上班。”   要走时,又撞上个熟人,穿着一身制服的男人,微笑着冲她招手。   老伴那派出所上班的同学。   好像叫,叫……蔡智勇。   “蔡同志,好巧。”看他跟身边女同志的气氛暧昧,“这是嫂子吧。”   丁高君看了眼爱人,“不介绍一下?”   蔡智勇笑着说:“这是方子媳妇,弟妹,这是我爱人,丁高君,我来接她回家吃饭。”   丁高君穿着列宁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笑时看着很严肃。   “嫂子好。”   “方子竟然娶到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他艳福不浅。”张嘴形象立马破碎。   孟秦有点傻眼,丁高君自来熟地拉着她问,“我记得方子说过你怀孕了,大冷天怎么自己出来买东西,使唤方子呀,这男人不能让他们懒。”   蔡智勇:“……”   孟秦被逗笑,“他出差了。”   蔡智勇和丁高君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错愕。   孟秦察觉气氛不对,“怎么了?”   “没。”丁高君率先回神,“看你显怀了,快四个月了吧。”   “我穿得厚,差几天够三个月。”   “那还没稳啊,你买什么?让你大哥帮忙拎回去,外面路滑你还是得小心点。”   “来买锅,不过没货。”算是婉拒。   丁高君问,“有票?我看看。”   孟秦掏出去,就看丁高君拿着票冲她刚刚问的柜台售货员招手,让她去仓库拎一套锅具来。   “!”   她感觉到,售货员和邻居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十来分钟后,售货员拎着锅过来。   给票,掏钱,到家。   蔡智勇夫妻送她回来的,煤炉子上铁锅已经装好,丁高君还称了二斤饼干给她。   孟秦有点无所适从,丁高君给蔡智勇眼神,他才搓了搓手开口。   “我们夫妻和方子认识十来年,我和他大学更是睡了四年上下铺,拎东西也是有事找你帮忙。”   孟秦一听,和对包月桐的客气不同,“你们尽管说,我能帮肯定帮。”   丁高君不好意思地挽着孟秦胳膊,“就上次智勇带回家的卤肉,赶上我爹去看我尝到一次,一直念叨着还想吃,能不能麻烦你,再做一顿。”   蔡智勇点头,“我丈人就好一口吃的,材料我们出,到时候算你手工费。”   孟秦板起脸,“这是趁着三哥不在寒掺我,老爷子喜欢我手艺那是对我的认可,什么时候想吃只管来说一声,收钱算怎么回事,买卖呀。”   丁高君痛快,“就是,我也觉得他这话就不该说,明儿我直接拎肉上门,找弟妹帮忙。”   “就是,别客气。”   一番说定,孟秦送人走的时候,用装饼干的网兜,装了半袋子新鲜蔬菜,两把子头茬韭菜,一捆新鲜青菜。   大冬天瞧见这绿色,喜得人眉开眼笑地离开。   孟秦回屋,看还剩下两撮韭菜,直接全割了,晚上跟炒鸡蛋一块,做韭菜盒子吃。   ……   孟秦自己,活两小把面,揉成剂子一分为二。   韭菜掺细粉和鸡蛋碎当馅,大铁锅开锅后油光蹭亮,油布一擦,韭菜盒子放下去,很快就煎得两面金黄。   闻着就香。   吃饱喝足,躺床上歪了会,孟秦找去前头院子里杨大娘家。   进院子正碰上顶着鸡窝头的秦则广,瞧见她木木愣愣地站那,“嫂,嫂子。”   “恩。”   孟秦点头算打招呼,看杨大娘家门开着,一眼就看到翻咸菜的杨大娘。   杨大娘看她双眼迸发出热情,张口就问,“咋样,你去肉联厂认二姑没?”   孟秦失笑,“我来找大娘是为别的事。”   杨大娘有点遗憾,“啥?”   “大娘愿不愿意帮我个忙,上门提亲。”   朱婆子既然买通了媒婆,那上门提亲的事自然不能再找之前那些。   她提了是替熊建国说亲,杨大娘一听来了精神。   “是年轻人看对眼了?”   “没,正经还是得先跟父母提,觉得合适再让两人相看。”   别看联谊会是自己相看,那是组织牵头,且看上谁也不是当场就说定,得去跟领导申请,双方再接头谈。   结婚是两家事。   杨大娘老派人,一听觉得也对,加快手下速度,利落地弄好,洗干净手锁门,去田家。   路上,孟秦从杨大娘口中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   田百灵,十六岁。   年中丧父,家里剩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大伯盯上了厂里给的赔偿款、工作岗位,田父置办的小院,趁着一家子老弱病小,想昧下来。   孟秦皱眉,小了点啊。   后一想,上辈子俩人六年后才在一起,那会都是二婚,年龄差就显得没那么大。   现在看来,田百灵上辈子那个老丈夫,别是她大伯现在塞的?   等到了田家,刚靠近就看到一个瘦成骨架子的女人举着扫把,把一男一女给赶出来,屁股后面跟俩小萝卜头,也冲着外面吐口水。   孟秦拉着杨大娘停下脚步,避免被牵连。   杨大娘给她指认,“这女的是咱们街道的吉媒婆,不少人亲事都是她促成的。”   孟秦恍然,她这是碰到现场了。   吉媒婆骂骂咧咧,“大妹子,不趁现在把闺女嫁出去,真等着三年守孝过去,百灵熬成老姑娘,可就没人要。”   “百灵,婶子看你长大的,可不会骗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为你娘你弟弟想想呢,人家给的彩礼可不少。”   “滚!”   田母发怒,吉媒婆不敢触霉头,灰溜溜地跑了。   田母一早就发现旁边有俩人在看,捏着扫把瞪过来,主要是瞪杨大娘。   “你也是上门说媒的?我女儿不嫁!赶紧滚,我扫把可不认人。”   孟秦倒吸一口气,避着点,“婶子,真是好人家也不嫁?”   “哪家好人家能看上我家,都是趁火打劫的借口!”   “肉联厂,屠户,正经工作有编制。”   “四十岁了还是五十岁,二婚还是三婚,孩子有几个?呸,真当我闺女是废品站,什么样的都能看上眼。”   孟秦想,这得被哄了多少次,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她立马说:“二十八,头婚,家里一个弟弟已经结婚了,妹妹待嫁,里没那么乱七八糟的事。”   田母听这条件有点耳熟。   孟秦看有戏,“婶子,要不我们进去说?”   “就在这。”田母寸步不让,倒是她大儿子张嘴说一句,“你给我姐说的那人,是不是叫熊建国?”   嚯!小娃娃都听到了熊建国大名呀。   田母脸色瞬间漆黑,“那个家暴男!杀猪佬,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上门子的没安好心,都是收了田家老大钱的走狗,都给我滚,我女儿是不可能嫁给这种人。”   “娘,我愿意。”   不知何时回来的田百灵站在墙根下,阳光下小脸冷似寒霜。   田母瞧见女儿,脸立马垮了,“别胡说,跟我回家。”   田百灵没动,“娘,今天熊大哥救了我,他是个好人。”   更主要,他看着吓人。   “我一天不结婚,大伯就多一天念想,你接了爹的工作,不可能一直请假留家里看着弟弟们,我结婚,找个人护着我们。”   ……   同一时间。   秦燕海从女儿那得知,给大儿子介绍对象的人,是朱婆子的儿媳妇!   熊素素:“不是亲儿媳妇,钢厂都说小秦工是大伯过继给小叔子的儿子,现在两头爹娘都不认了。”   这点秦燕海还真不知道。   她离家跟男人走时,她大哥大儿子才出生。   仔细想想,“哼,肯定有事上头那老婆子搞的鬼。”   她娘最是重男轻女,照朱婆子连生三个女儿的架势,从大哥那过继个儿子来,完全可以想得到。   “认不认的我不管,他们秦家人别挨我儿子。”秦燕海回神,“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你大哥呢!去把他给找回来,不就是媳妇,我还不信我找不到。”   “你都找多少年了……”   “你也说是有人搞鬼!我找不到她一小媳妇就能了。”   熊素素认真点头。   秦燕海裂开嘴坐下,“你说真的?哪家姑娘。”   熊素素看她娘这变脸速度,啧啧。   “不知道,这人是秦家媳妇找的,我得听你话去找大哥,把人喊回来。”   “死丫头,平时没见你这么听话,赶紧说。”   “那你不反对了?”   “我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不过你哥能行吗?”   被提及的熊建国回到家,被他娘和妹妹盯着,动了动手指,说:“娘,我有对象了。”   “!”   “劳娘寻人,上门提亲。”   秦燕海压着兴奋,追问女方情况,儿子都不说。   她只好说回提亲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是街道的成媒婆,又想到女儿说她被收买的事。   思来想去,扭捏地扯了扯闺女。   “你给我领个路,去趟秦家。”   ……   孟秦和杨大娘院口道别,抬头就瞧见在门口徘徊的包月桐。   “姐,你下班了。”她打开家门,把人领进屋。   包月桐有点不好意思。   下午那会,她想借着帮点忙来和孟秦交换,谁知道人家直接认识百货经理。   她扭捏着,突然不会开口了。   孟秦觉得奇怪,坐着等了一会,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嚎叫声还挺熟悉。   她伸头看了眼,包月桐趁机说:“没事,这个点我该回家做饭了。”   孟秦:“?”   她站起来,“姐——”   人没喊住,跟个兔子似得窜飞快。   而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近。   “臭不要脸,真敢往老娘面前伸手,不怕老娘剁了你爪子。”   骂骂咧咧的人出现在院门口,孟秦看个正着。   秦燕海远远见过她,这会一对眼,立马闭紧嘴巴。   熊素素偷偷地笑,被老娘拽了一把,才站出来。   “表嫂。”   “……?”   孟秦挑眉,看眼后头站着的秦燕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亲亲热热地喊了声二姑。   秦燕海:“!”   小三这媳妇不得了,脸皮比我还厚。   倒是让她轻松点,脸上恢复点笑容,拎着手里东西靠近。   “听说你怀孕了,我来看看。”   孟秦余光扫了眼她手里,俩大胖肘子加一大块漂亮的猪板油。   嘶——   豪还是二姑豪。   孟秦把人领进屋,简单说:“三哥临时出差,二姑喝茶。”   秦燕海不是个墨迹的,寒暄两句就直奔正题,问了熊建国的亲事,女儿不愿意说女方情况,她想着这侄媳妇当媒婆的,该清楚点。   孟秦一五一十说了具体情况。   秦燕海听了,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就两点。   “这闺女十六太小了,还在热孝,再等三年建国都三十一了。”到时候再出什么差错。   “其实我刚从田家来,女方做主说,新社会不讲究守孝三年,年龄不够先办酒,到年龄再领证。”   “有条件吧。”那死的可是亲爹。   “就一条,弟弟成年之前,她自己挣的钱要给娘家一半。”   “这姑娘不是说没工作。”   “街道接零活,打临时工也有挣,就是少了点。”   “恩,还有呢?”   “没了。”   秦燕海愣住,“就这?”   她当场就能拍板,“只要她愿意结婚,弟弟成年前我们家帮着养都没问题。”   不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孟秦轻笑,觉得二姑和秦家大伯小叔性子南辕北辙。   ……   隔天上午。   孟秦和秦家约着,正式带礼上门。   田母借口家里没酱油,把田百灵支出去,秦燕海让熊建国去帮忙拎瓶子。   长辈留着商量正事。   红糖二斤,聘礼十六,婚房能给置办三十六条腿,女方之前说的条件,熊家也都答应。   田母板着脸一直不乐意,心里还是扎根刺,怕熊建国。   直到田家大伯带着媒婆上门,这次说的是个四十二的三婚头,看到孟秦几个还叫嚣着要赶人。   回来的熊建国挡在门口,一个人撂翻了田家大伯一众人。   田母恍惚,她怕熊建国,别人也怕。   手上一热,女儿在看她笑。   日子定在年后正月初八,宜结婚。   商量好,孟秦跟着熊家要离开时,田母悄悄喊住她,给塞了个红包。   出了门,秦燕海则大大方方地又塞她一个红包。   孟秦没推脱,这是媒人礼。   秦燕海说:“等俩孩子结婚那天,你一定得来。”   顿了下,又补充道,“小三要是赶回来,带他一起来。”   ……   田家包了一块钱。   熊家则包了整整二十块。   孟秦又想到二姑拎来的那些肉,第一次觉得做媒好挣钱。   找个小本本记下来收入,十点多,蔡志勇拎了个猪头,又拿了个饭盒,说装满一饭盒就够了。   孟秦失笑,一个猪头少说能拆五六斤肉,这是变相补贴她。   约定好,隔日给他送过去,柳条胡同步行去派出所还挺近。   送人离开时,余光扫到斜对门,包月桐又在偷看她。   奇奇怪怪的。   孟秦却没工夫去深究,因为院门外,徐季春拎着一网兜的东西迎面走来。   孟秦回神,笑着问好,“大娘。”   徐季春神色有些暗淡,撑着精神靠近,“听说小三在这批出差名单上,我来看看你,有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这是我路过供销社,顺便买的一点东西,都说孕妇吃着好。”   孟秦低头,笑着接过来,“大娘进屋坐。”   徐季春看她收东西,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了。   她想着,很多时候,孟秦的态度也代表了小三。   谁曾想,隔天在家带孙子时,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就看到孟秦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卡着她昨儿送的价值,正正好好。   人情来往,送了东西,多回或少回,是往来。   比着等值回,是不想有牵扯。 第27章 小媳妇收礼   ◎你娘都不认你。◎   孟秦没在大娘家多待, 大娘二儿媳妇斜眼不住打量,脸上的嫌弃和防备一点没藏着,生怕她住回来似的。   左说孩子一句老实点, 右教一句孩子做人知足。   生怕她听不见。   念着大娘的好,她坐了两分钟, 就找借口离开。   也不算借口,家里的供应本还没领全呢。   这年头,除了票证和粮油供应本外, 城市户口还给发三种生活供应本:工业品供应本、副食品供应本、生活用煤供应本。   出门时她专门带上了户籍本。   购煤本上有登记住户居住面积,供应相对应煤球还有劈柴。   要离开县煤矿局时,工作人员提醒,每年第四季度要带着旧煤本、户口本、粮本来重新办理下年度的购煤证。   孟秦道了谢, 出门时看向不远处煤店,拉着板车排老长队伍。   工业本每个月可以领一缕白线和一缕黑线,外加六块肥皂,二两食用碱。   拿副食本时,工作人员告诉她, “今年春节的新年供应是半斤带鱼,还有木耳和大白菜,想要趁早去。”   孟秦想起一件事,翻了翻副食本,果然瞧见其中有老幼孕产供应专页。   她问孕妇现在能领什么?   “一斤鸡蛋, 等生的时候还能在医院领二斤红糖和二斤奶粉。”提醒她千万别忘了。   孟秦拿着本, 转头去副食品商店把需要的东西给领上。   孕妇给的一斤鸡蛋有九个, 春节她和老伴两人的供应, 领了二斤带鱼, 剩下的都要了干木耳, 没选大白菜。   孟秦还挺新奇,上辈子跟朱婆子住一块,这些她从来没碰过。   等人没了,已经改革开放,票据也渐渐退出社会。   ……   孟秦把东西送回家,拎着装好的饭盒朝派出所去。   昨儿除了蔡智勇拎来的猪头肉,二姑留下的大肘子她也卤了,猪板油切块熬了满满一坛子猪油,够吃好久。   剩得油渣,她打算下午回来蒸成包子,正好有领回来的木耳,再泡点香菇一起。   孟秦去送卤肉时,木成林骑着三轮车进入柳条胡同,后头车斗里安着打好的整套家具,秦念念侧坐在车扶手上,护着大木柜。   冷风一吹,冻得她直哆嗦。   “今天我非讹孟秦一顿好的,就去大姐夫那吃!”她大姐嫁给了国营饭店的厨子。   木成林费劲蹬着三轮,“没必要吧,饭店太贵了,中午饭店里姐夫也忙。”   “那就这么便宜孟秦?我想想还是不甘心。”   老夫老妻,木成林熟练地哄媳妇,“你看你,又想错了,这家具是送方子的乔迁礼,到时候大大方方的摆在家里,方子家里来客人面上也好看,是不是这个理?”   秦念念心气顺了,“也是,那就放过她,不过我得去找方子好好说说,那晌午去厂食堂,我请方子吃饭。”   木成林失笑,应她。   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压过雪渣,稳稳当当从秦家住的小院门口经过,和要出门的秦则广和薛琴撞个正着。   “停停。”秦念念拍了拍男人,跳下车就发现不对,“小弟你病了?脸色咋差成这样,薛琴,你咋照顾男人的,广子身上养得膘都瘦没了。”   薛琴拉着脸子,没理秦念念。   秦念念双眼一瞪,手就拎上薛琴耳朵,“跟我装聋!那耳朵别要了!”   薛琴冻红的耳朵被猛一拧,瞬间又疼又痒,她眼圈一红,冲秦则广叫,“你就站那看着!”   “你讲点理,我姐喊你你为啥不答应,活该。”   “!!!”   薛琴正想说什么,眼角看到了车上装的东西,雕花精细大气的一套木头家具。   秦则广一直念叨他姐对他多好,这东西肯定是补给她的三十六条腿!   看在家具的份上,薛琴小声说了句下次不会了。   秦念念得意地松开手。   薛琴摸上柜门,上了桐油的手感光滑极了,“二姐,你是知道娘被孟秦气病,特意置办了新家具来哄娘开心吗?”   木成林皱眉,怕媳妇又脑子缺弦,先一步开口,“这些别人订得家具,娘生病了?媳妇你留下陪娘说说话,我自己去送就行。”   秦念念瞥眼薛琴,“也行,你忙完也过来吧,晌午陪陪娘。”孟秦在她心里位置可比薛琴高,不受她这没脑子的挑拨。   “好,快进去。”木成林骑着三轮前进。   秦则广露出笑,领着二姐进屋去,边走边说,“……就这样,娘现在一想到工作没了,心口就疼。”   秦念念听了薛琴干得这些蠢事,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之前就该听娘的话,看看这娶了个啥呀。”   薛琴委屈,“咋怪我!是孟秦害得我,你说!”她看向秦则广。   秦念念冲她喊,“你吼啥,跟你男人脾气大算什么本事,窝里横的怂包,有本事跟孟秦去干。”   薛琴一双眼通红。   秦则广看了眼委屈的薛琴,又心软了。   “二姐,你别训她了。”   秦念念冷哼一声,掀开挡风帘进门,秦则广跟在后头。   薛琴不想进去,气呼呼的直接离开院子,转弯时察觉不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二姐夫的车为啥停在孟秦家院子门口!   二姐夫还在跟孟秦说话!   她咬着牙小跑过去,撞了人都没停,   谷大娘被撞墙上,好显没摔倒,认出薛琴来,“怀孕还跑,不是找死。”   ……   薛琴冲到院门口,亲眼看着木成林把家具搬进孟秦家里。   她心心念念喜欢的,最后进了孟秦的屋!   孟秦一出来就看到双眼猩红的薛琴,对方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拔腿就跑。   什么毛病。   院子里,中午为省钱,隔壁王秀娟一直是回家做饭吃。   她端着碗出来就瞧见木成林一个人扛着柜子,她唤了万新国出来帮忙,拉着孟秦避开点。   “你小心,小秦工走得时候专门跟窝打招呼,帮忙照顾好你。”   孟秦摸了摸肚子,也不逞能。   身后,包月桐也喊了男人出来,附和着王秀娟的话,“邻里邻居的,你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王秀娟乐了,特意瞅了瞅天。   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   有人帮忙,家具很快就安置好。   里间原先放案台的位置,被双门大镜衣柜取代。   外间更是焕然一新,窗户处下摆着新案板,柜橱靠墙,吃饭的八仙桌并在柜橱旁的空地,煤炉子挪到了母鸡笼子前头,烟道是一早就设计好的,拐弯的方向转一下就行。   进门原先放没炉子的地方,靠拐角搁了个小五斗柜,再往前,一米宽的木椅子背靠墙壁,中间夹着张小茶几,面前还余有一米多宽的走道,正好和饭桌那边拉开距离。   最后,木成林拎了个三折面的木雕屏风,也没雕花雕草,上头雕的是五谷丰登图,就竖在靠里的椅子旁,将里间的门遮得严严实实,变相形成了一面墙。   家里如果有人,里间开着门外面也瞧不见情况。   木成林说是秦则方专门要的。   包月桐看了眼,明显感觉到小屋不一样,现在更像样,客气地夸了又夸。   王秀娟瞅一圈,指着糊报纸的墙面,“等你生下来,找时间再把墙处理处理,就更好了。”   包月桐奇怪,“搬之前不是调整过?当时怎么没弄。”   王秀娟:“怀着孕呢,味道大了容易害喜。”   包月桐嘴角抽了抽,拉着男人回家继续吃饭。   王秀娟偷偷提醒孟秦,“她要找你帮忙,你上点心想想能不能帮,你现在身子沉。”   ……   孟秦还没来得及回味,秀娟嫂子这话什么意思,秦念念就怒气腾腾地冲进门。   王秀娟趁机拉着万新国离开,木成林担忧地看向媳妇。   秦念念就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扶手,胸口起伏得厉害。   孟秦见此,从里间拎出热水瓶,往装了凉茶的缸子里兑热水,想了想,从放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篮子里找出红糖,加半勺。   喝点甜的心情好,不然老伴不在自己不得成出气筒。   等茶缸一放,秦念念爆炸了。   “我算看出来,薛琴比你还能搅家!”   “……”怎么还拉踩。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脸,张嘴问我要三十六条腿,美得她,我是她祖宗啊要什么给什么。”   木成林听到这,拉条长凳坐媳妇面前,“你没跟她说,木材是方子自己出的?”   “我跟她说得着?大耳巴子扇过去就老实了,让我生气的是娘这次竟然站薛琴,谁是她女儿啊,我比不上大姐三妹就算了,现在是个弟媳妇都能越过我了!”   “不气不气,你放心,甭管谁想请咱帮忙打东西,你不同意我不点头。”木成林拍着媳妇的肩膀顺气。   秦念念喊得口干舌燥,顺手接过茶几上放的水,入口甜滋滋了还愣了下。   她扭头看孟秦,“你加糖了?”   孟秦:“二姐不喜欢吃甜的?”   秦念念又抿一口,“哪有人不爱吃甜的,你也太败家了,糖不要钱啊。”心里却开心,觉得孟秦没敷衍她。   就刚刚,她娘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她娘她小弟妹都没想着倒杯白水给她。   木成林笑呵呵道,“她没别的意思,就是被气坏了才口不择言,没说你。”   孟秦微笑,“那就好,二姐那话要是对我说的,三哥回来我肯定告状。”   秦念念啪地放下茶缸,“告状精。”   孟秦:“呵呵。”   彼此彼此。   孟秦站起身,“二姐,二姐夫,公社过来好几个小时,肯定还没吃饭,中午留下尝尝我的手艺。”   秦念念又惦记着去国营饭店。   木成林背人拉起她手,“去帮帮忙,方子媳妇怀孕呢,他二十五才结婚,本就比人家晚了好几年。”   一提弟弟,秦念念无条件妥协,扶着木成林站起来。   “要你说。”   ……   原先要用来包包子的肉渣,最后跟白菜炒盆菜,留猪头肉碎也够一碟子。   小菠菜下锅,鸡蛋格楞碎烧了盆蛋汤,主食是贴锅边的死面饼子,秦念念做的,看到白面差点念死孟秦,硬想着搅合进去一半带麸皮的杂粮面。   孟秦给死死拦住,说她:“你就没吃好东西的命,送你嘴边上都往外推。”   秦念念气死,“你还说,这些都是我弟挣的,得留着给他吃。”木成林拉都拉不住。   孟秦手一抖,当着秦念念的面全用了白面揉饼子。   故意气她,“你疼你弟,一会别吃,都留给他回来吃。”   秦念念没想到,孟秦竟然是这么一个败家娘们。   看看吃的,油炸,卤肉,白面饼子!   她弟回来还能剩粮食嘛!   孟秦不让她揉面,她也怕拉扯伤了孟秦肚子,借着帮她归置东西当借口,点了点柜橱的粮食。   哎呦!她竟然还藏着大白米。   我天!这大一个肉肘子她哪来。   妈耶!还有带鱼。   这这这……   秦念念性子急了点,脑子不蠢。   她听娘说过,大弟分家之后啥都没要,这是认回大娘家?   秦念念脸黑了。   大娘可一向瞧不起她家,能干出把儿子过继这种事,可见是个狠心的。   秦念念忍不住了,一扭头,发现孟秦已经贴好饼子,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秦念念被看得莫名心虚,“我帮你整整,没想拿。”她眼皮子不浅。   孟秦当即沉下脸,“我知道二姐心里咋想,我一个吃白饭的咋好意思白面细粮地吃,脸皮真厚,是不?”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秦念念不认,心里又痒痒,最后忍不住问,“你,你哪弄来的肉?”   乡下攒肉票不容易,就是公社也没好到哪去。   她想着,要是孟秦有门道,她低低头也弄点肥肉回来给男人孩子肚里添点油水。   孟秦愣了下,决定摆条道出来,“二姐,我随三哥喊你声二姐,可你得清楚咱们没关系,日子是我跟三哥过,除非你想我俩离。”   离婚那是不可能离婚的。   秦念念叫得凶,心里可明白着,大弟结亲不容易。   她不习惯低头,嘴里嘟嘟囔囔,“你也忒凶了,我说一句你那十句等着我。”   孟秦笑笑,东西哪来的,她没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听着蒸汽呲呲作响,秦念念主动去揭锅,孟秦也将小铝锅整个端过来,秦念念从旁边掏出个桌垫,圆形木头镂空状。   她说:“桌子好看也得保护,下次放锅记得垫垫子,你姐夫做了好几个,都在下头抽屉里。”   孟秦:“记住了,二姐夫,吃饭了。”   秦念念看着桌上两道菜,两道里头有肉,下意识要张嘴,碗里就被男人放了块饼子。   “趁热吃。”   秦念念扁扁嘴,咬了一口。   香、软。   怪道都喜欢□□面。   猪头肉油润软烂,油渣一口一个,秦念念一顿饭吃完,肚子撑得滚圆,再看桌上空碗,脸难得发烫。   丢人了。   孟秦倒是欢喜,吃完就不用收拾剩菜,完美。   秦念念美名照顾孕妇,抢着把碗洗干净,就要跟男人回家,回公社还要几个小时呢。   孟秦想了想,给挖了半罐子雪白如膏的猪油,把隔壁之前送的几颗喜糖也装着,“拿回去给孩子吃。”   木成林要推脱,秦念念也惦记家里孩子,接下来。   她抱着罐子,嘴上说:“看你屋里没囤多少煤,过两天让你姐夫给你送一三轮劈柴来,留着烧炕。”   孟秦笑了,“那我等着,也不着急这几天,我和三哥的煤本下来了。”   秦念念:“没拉回来?那咱们帮忙把煤拉来再走。”后面一句是跟她男人说的。   木成林也瞧见那大半罐猪油了,没意见。   三轮车去到煤店,划走供应,木成林帮着送到家,挨个码在工具架子下空出来的那块地。   秦念念和木成林离开,已经小三点,冬天天黑得早,到家肯定要抹黑走一段路。   孟秦把老煤油灯借给他们,没给手电,她起夜用手电更方便。   ……   下午。   孟秦没再出门,将炉子拎到茶几旁,借着温度记了这两天的开支,才看起书。   前头秦家却一点不安静。   朱婆子捂着胸口躺炕上,不断哎呦呦。   隔壁原先隔开给两兄弟住的屋,也拆了隔断,薛琴坐在床边,扯着秦则广不断念叨。   “你二姐什么意思呀,给一个兄弟不给另一个,看不起你啊。”   “瞎说,二姐不说了大哥自己给的木料,我上哪弄木头去,再说咱们屋又不缺家具。”   原本大哥那屋的也给他了。   薛琴不干,“那都是旧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当初没娶到手说得多好听,以后都听我的,什么都依着我,现在呢,我在你家多吃半块窝窝头都要看你娘脸色。”   秦则广被晃的头疼,只想她别哭了,“那你想怎么办?二姐婆家条件本来就不好,三十六条腿的事你别再提。”   薛琴声音一顿,“那二姐条件不好,大姐和三姐呢,结婚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她们,你是亲弟弟,结婚她们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秦则广:“大姐怀孕都九个月了,分家都没喊她就怕出事,三姐,说真的,我怕你吃亏。”   薛琴气死,“说来说去就是不乐意。”   她蹭一下站起来,“既然这样,这日子过得有什么劲,咱俩掰了。”   床单一铺,薛琴抽两件衣裳包好,抗肩膀上。   “你去哪?”秦则方问一句。   薛琴冷哼,“回娘家。”   “?”   秦则广单手撑着脑袋,躺着没动。   “可你娘不是都不认你了。”   ……   腊月二十八,街道里年味十足。   孟秦偶尔跟着梅嫂子去买菜,偶尔被包月桐提及百货大楼有什么新年货。   这天上午,高波帮忙把厂里发给老伴的福利送到家。   “小秦工是管理岗,一袋玉米面,一桶豆油,二斤五花肉,一兜苹果一兜梨,厂里采购专门跑南方定的。”   孟秦想,现在工厂福利是真好。   她更关心,“出差的年前还能赶回来吗?”   高波摇头,“这个厂里没说,嫂子别担心,这是好事,没准等回来小秦工还能升一升。”   孟秦:“借你吉言,昨儿炸的小麻花,你抓点。”   高波捏了,竖起大拇指夸了夸,时不时就看她。   孟秦心想,这是还有事?   等视线对上,高波耳根烫得厉害,鼓起勇气说:“嫂子,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呢。”   “就想问问,上次在厂里遇见的那位女同志,有对象了吗?”   “上次?”   “就……联谊会那次。”   孟秦怀孕后反应慢了点,她可只带过一个熊素素,“你相中了?”   高波点点头,紧张地说:“她看着特有福相。”   孟秦失笑,“对象是没有,人家家里怎么安排的,我得问问。”   高波按耐不住兴奋,“我懂。”   他弯腰鞠一躬,“麻烦嫂子了。”   倒是巧,高波前脚走,熊素素就跟着她哥来了。   名目是给她这个媒人送年礼,半扇排骨,一条大鲤鱼,还有一样是百货大楼里卖老贵的过年礼盒。   六边形的铁盒子,里面装了瓜子,花生、奶糖、松仁……等零嘴,除此之外还有一双鞋。   “怎么还有鞋子?”   熊素素笑着说:“我娘讲了,这都是有名头的,鞋子是感谢你为了我哥的婚事奔走两家。”   熊家舍得,买得是双方头小皮鞋。   媒人礼不能拒,孟秦收下,想到刚刚高波提及的事。   “你们一会还有事吗?”   “过年不上班,不忙。”熊素素看着大哥,“哥你不是还要去田家一趟,你忙你的,我陪表嫂说说话。”   熊建国好事将近,凶脸看起来都善良几分。   他说:“你别闹太久。”   熊素素撇嘴,赶走大哥,反手把房门锁上。   孟秦:“?”   妹妹,你干嘛?搞这么吓人。   熊素素确定关严实,拉着孟秦问,“我们能进屋说吗?表嫂我想跟你说说悄悄话。”   咱……咱俩已经这么熟了?   孟秦被扶着进屋,坐上炕,猜测她到底想说什么,心里也想着怎么开口跟她提高波的事。   熊素素脸上浮现一抹娇羞,“表嫂,就……我想跟你问个钢铁厂的人。”   孟秦挑眉,“谁?”   这要是高波,她是不是又省事了。   熊素素垂着头,指头在炕桌上画圈。   “你们厂食堂叫夏光阳的那个,他说对象了吗?”   “?”   你说谁?! 第28章 小老伴回归   ◎过年。◎   熊素素看表嫂脸色不对, 心里咯噔一声。   “他有对象了?”语气十分失望。   “没有,他还没成年。”   “我看他也小。”熊素素嘿嘿笑两声,“可他长得真好看。”   白白净净的, 跟她爹她哥长得都不一样。   孟秦戏谑地问她,“你找对象只看脸?”   “那总得长得好看吧, 我娘说结婚之后日子可麻烦了,鸡零狗碎的能烦死人,那我想着找个好看的, 万一我俩吵架,我看到他脸那么好看,没准就不生气了。”   “你想得……”孟秦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我!”   “想得挺好,有法子排解都是好事, 不过这事你娘知道吗?”   别人家长辈没同意。   熊素素和熊建国情况不同。   “知道知道,我娘答应了,不信表嫂你去我家问问。”   “那倒不用,具体等我下次见面,问问对方有没有这方面意思?”   熊素素没等点头, 外间传来了门锁拧动的声音。   孟秦竖起耳朵,“什么声音?”   熊素素闭嘴听了听,“谁在开锁,表嫂还有谁你有家钥匙?”   孟秦第一时间想到老伴,麻溜地下炕, 一出来就看到外面窗户探头探脑的人, 欢喜地去打开门。   风雪夹杂着冻人的温度, 吹进室内。   门外, 秦则方一双耳朵露在外面冻通红, 面色疲倦, 眼下一片铁青,黑黢黢的眼眸却晶亮。   “我回来了。”   他盯紧媳妇,等待回应。   熊素素跟出来,一声表哥打断小夫妻的失神。   秦则方没想到家里还有外人,冲她点点头,态度疏离。   熊素素也有点尴尬,特别是知道双方有亲戚关系后,秦则方回来,她主动开口还有事要去找哥哥。   临走前,让表嫂别忘了她的事。   ……   “快进来,外面站着不冷。”孟秦转身朝里间走。   秦则方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有些失望,拎着他的行李包进门,等将房门关上,听到身后传来了水声。   一转身,孟秦拎着水壶正往盆架子上倒热水。   他放下东西,贴着媳妇的手接过水壶。   “我自己来。”   孟秦松手,把晾屏风上头的毛巾扯下来放盆里。   “今天厂里来送福利,我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咱分家后的第一个年,得一起过。”秦则方胡撸一把脸,耳朵突然被摸了,有点痒。   他歪头,就瞧见媳妇一脸心疼,“怎么还生疙瘩了。”   一般长疙瘩,硬硬的红红的没什么感觉,等有感觉时就已经变成冻疮,处理不好以后年年犯。   “天冷,有时候忙起来忘戴帽子。”   “拿热毛巾捂捂,我去找找冻疮膏。”   秦则方拧了毛巾,捂着俩耳朵环顾四周,出去一趟,再回来家里变了样,他看着心里却踏实很多。   等媳妇拿着冻疮膏出来,他歪头把耳朵凑上去。   孟秦看他理直气壮的样,给人推里屋衣柜镜子前,“自己对着抹,我去看着给你做点吃的。”   顿一下,还是问了句,“你有啥想吃的?”   秦则方想,“随便下点面疙瘩,吃点热乎的。”   孟秦找出他一套干净衣裳,“你抹完药换了,身上臭死了。”   他低头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只是在回想到火车上的味道,点了点头。   孟秦让他自己收拾,离开是掐了把屋里栽的小青菜和几根蒜苗。   舀了半瓢面,想了想没做面疙瘩,给揉了面团,找出擀面杖三两下做成面条,老伴最喜欢吃擀面条。   炉子打开封口,火上来后,等着小铝锅里的水烧开。   拿油布擦了擦铁锅,借着煤炉子下的小火,煎了两个荷包蛋,借着油锅调了酱汁,切一碟子肘子肉下锅。   水开了,面条煮熟后再把小青菜下锅,开锅撒上碎蒜苗提味,也没再费事的往碗里装,桌上放了桌垫,直接把小铝锅端上桌。   “饭好了。”   里屋有水声,看了眼盆架子上的搪瓷盆不在,估摸着被老伴拿屋里擦身子去了。   “简单擦擦就好,今天澡堂子还开门,一会我去跟梅嫂子借两张澡票,你好好洗个痛快。”孟秦握着里间门把手,推开门,就瞧见活色生香的一幕。   水珠滑过骨骼形状,皮包着骨瘦得不像样,最后隐没在腰间。   孟秦看了一眼,默默叹口气。   太瘦了。   果然不管男女,没肉都不好看。   “穿上衣服先吃饭。”   秦则方捞起干净衣服套上,先把屋里水盆和地面上的水给弄干净,怕媳妇踩上再滑倒。   等坐上桌看到锅里面条时,先愣了愣,最后捏着筷子不住笑。   他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蒜苗经过热汤一烫,香得厉害。   孟秦动了动鼻子,秦则方瞧见,起身去拿了个小碗。   媳妇正经吃饭都吃不多,更何况现在不在饭点,她应该就是馋了想尝个味。   夹了两筷子面条,等拨开青菜看到是白面条时,脸色变了变。   孟秦看他停下,一瞅脸色就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他想看看他能说什么。   “够不够?”   孟秦眉心放松,“给我点青菜。”   最后再乘了半碗清汤,算陪着吃。   她也好奇孟秦出差干什么。   秦则方咬口面条,心里又痛又快活,“你不爱听。”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爱听?”这人忒木了。   秦则方欲言又止。   【当然知道你不爱听,上辈子你自己说的。】   “?”   孟秦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三十年的点点滴滴,哪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想起来。   她没想起来,坚定自己没说过,一下子脾气上来。   “不能让我知道?”   “没有。”秦则方这次没接触什么核心技术,就是去帮帮忙,他都觉得这次出差像是在开玩笑,“那我说了。”   孟秦点头,夹了一筷子肉给他。   “多吃点,都是给你留的。”   秦则方心情一好,话也慢慢多起来。   “这次去,主要是帮忙加工金属材料做成机翼。”   现成的设计图,流水的工作车间,安排好的材料,人员配备也足够,他去了就是重复生产。   “这趟差出的完全没有意义。”秦则方说出心里话,“下次我不想去了。”   孟秦皱起眉头,秦则方担心她误会,赶忙解释,“我不是为了不出差说不去的,是去了也没意义。航械不差我一个劳动力。”   “你急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不讲理的人?”   “不是!”秦则方心安了,倾诉欲也更强,“其实这几天也不是没收获,现在制作的机翼后掠角太大,大后掠翼提供低阻力保证,这是基础,但整体设计目的是实现超音速,战斗中翼尖失速容易导致螺旋事故。”   事实上,后来频发发生的螺旋事故证明了这点,设计上才采用一对大翼刀来解决翼尖失速问题。   还曾使用过复杂的全自动前缘缝翼,只可惜时间验证这种技术易于仿制,不利于发展先进的航空技术,慢慢也被淘汰了。   秦则方叹口气。   孟秦听不懂,却也没打断,看他一脸失落。   “所以?”   “我临走前没忍住提了点意见,想通过改变翼型设计,调整参数来获得更好的性能,可惜没被采用。”   还被嘲了一通,说他异想天开。   秦则方抬头对上媳妇的视线,“是不是我说的太枯燥了。”   孟秦摇头,“很厉害,航械可是造飞机的。”   秦则方失笑,“是战斗机。”   “你连这个都懂!你大学不是学开飞机的吗?”   航空学校不就是培养空军的那种,老伴毕业没参军,她上辈子还疑惑过。   幸好没问,真是闹笑话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失败。   一起睡了三十年的人,连他学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秦则方解释,“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也有相对应设备维护,技术管理,工程制造的一些专业。”   “你学的什么?”   “飞行器动力工程。”   这也是为什么毕业后没拒绝回钢厂的一部分原因,因为没分配到专业对口的军工厂。   既然进不去想去的,剩下的就都一样,好歹钢厂还是市级重点关注对象,省里都挂得上号。   孟秦哦了声,一口闷了碗里剩下的面汤。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等端碗起身瞧见老伴小心翼翼看过来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重生是心中有怨,想改变,老伴呢?   ……   下午澡堂子没去成。   孟秦澡票都借来了,老伴被厂里人喊回去,直到梅嫂子爱人下班回家,她才知道,这一趟出差回来的就她老伴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他?”   因为提意见犯错被赶回来的?   “听说小秦工三班连干,把原本安排给他的工作,压缩到几天之内昨晚,申请回来的。”   孟秦想到老伴那句回家过年。   好吧,她也想有人陪。   澡堂子傍晚去的,孟秦一起,没敢下汤没敢搓澡,一张澡票就用了热水洗头洗澡,她觉得亏大发了。   但走出澡堂子,整个人还是感觉浑身轻了二斤重。   她歪头,看老伴明显长长的头发,顺路去了厂里的剃头铺子。   推老伴进去的时候还说:“现在不理,你还要熬一个正月,那得长到遮眼睛了,还是说你对你舅有意见?故意选正月。”   正月剃头死舅。   秦则方花了一毛钱,理发刮胡子修鬓角,再站起来整个人明显比刚回来那会精神多了。   钢厂已经放假,秦则方不用上工,赶着最后一天,意思意思地陪孟秦置办年货。   大街上到处都喜气洋洋,进百货置办年礼时,孟秦想起大娘来过的事,跟老伴提起。   秦则方听完,说:“这样也好,年礼不用再跑一趟,对了,我回来时从当地小村庄换了些他们多得粮食。”说完心砰砰直跳。   “粮食?”   “有大豆,小麦,都在行李包里装着,你没看见?”   孟秦以为那鼓鼓囊囊装得是他衣裳,根本没注意,毕竟怀孕后,衣裳都是老伴洗。   等拿着门对子和年画、又称了散装的糖果,买了几嘟噜小串鞭炮,回家打开瞧见扎口麻袋。   秦则方说:“等初二,我给咱娘送过去。”   初二回娘家。   “乡下路太颠,天又冷,我自己回去?”   孟秦摸摸肚子,想回去又不想回。   她纠结一会,“东西送到就够爹娘乐的,我等身子好点,开春再回去一趟。”   秦则方就怕她坚持,现在彻底放松下来,就听她又来一句,“你也别去,不够受欺负的,粮食放着又不会坏,等开春一起送去。”   升米恩,斗米仇。   现在乡下还没艰难到勒脖子,送粮食时机不对,好歹要等到春收结束,确定救援粮下不来再回去。   她才不要当冤大头。   见老伴点头,又说了今年要走得亲戚。   朱婆子娘家那年的关系可以全断了,大娘那边现在都当亲戚走,她娘家亲戚自然不用去。   家里爷爷在,这个逃不掉,二姑那要走一趟,老伴三个姐姐家,看他意思。   捋完就发现这个年特别轻松,他们是小辈也不用招待什么人。   下午,孟秦专门找人换了点分格(毛币),是留着巷子里谁家孩子来拜年的时候,好给压岁钱。   ……   年三十,一大早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   孟秦就着响声起来,早饭是昨下午蒸好的萝卜包子,个个比男□□头都大,馅料融了猪油,一口咬下去带着肉香。   等吃完饭,孟秦就开始清理桌子,开始准备包饺子。   之前留的五花肉解冻,剁馅这事费劲她安排给老伴,她去揉面,瞅着老伴剁好,又躲懒让他来揉面。   “得使劲皮才韧道。”   她趁机抽了筷子,自己找馅料调味去,一边跟老伴念道,腰累。   秦则方光笑,“累了歇歇,我来弄。”   孟秦心安理得地开始使唤人,最后老伴擀皮,她来包,多年的手上功夫让她不停催,乐得看老伴手忙脚乱。   这样人多鲜活。   最后皮薄肉多的猪肉大葱饺子包了有三百个,饺子皮沾层水倒盆里,往门外头一放,跟放冰箱似的,一会就冻得梆硬。   中午下了三四十,孟秦几个下肚就饱饱的。   下午无事,从梅嫂子那得了一套牌九,跟老伴坐炕上耍,拿花生来当彩头,输的人给剥花生给赢的吃。   牌九玩起来太刺激,连带秦则方赢的也被孟秦吃掉,导致后面一打嗝都带着花生味。   正乐着,大娘家的小儿子秦则正找来。   孟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情,秦家爷爷还在,年夜饭的习俗是一大家子在一块吃团圆饭。   她原本以为分家和身世这出闹得,今年该停了。   秦则正找来,躲不过去。   等人走了,孟秦戳了老伴说:“小四倒是跟你长一样,以前都没注意这个。”   秦则方放了个炸弹,“我们是双胞胎。”   “!”孟秦感叹,“你家双胎基因还挺大,我会不会怀俩?”   她低头瞅了瞅,穿太厚啥也看不出来。   秦则方摇头,“最好别,双胎不好生。”   孟秦看他,这人越来越会说话了。   “年夜饭去大伯家吃?”   “恩,我把给爷爷的东西收拾好,年初一就不过去了。”   一罐核桃粉,一包烟丝,还有一瓶酒。   孟秦瞅着,“爷爷这么大年纪,烟酒倒是不离手。”偏偏这还是个长寿的,见鬼了。   ……   算着时间,孟秦全副武装好,才抓着老伴胳膊朝大娘家走。   大伯没回来,上上下下都是大娘忙。   孟秦到时,厨房里正炖着东西,香味站门外面都能闻到。   大娘二儿媳妇叫曹芳,一改之前的嘴脸,亲亲热热地来开门,不过这表情没维持多久。   等曹芳看清楚她和老伴手里拎的东西后,脸立马拉下来,头也不会地往里走。   厨房问一句,“是不是小三俩到了?”   曹芳敷衍地恩了声,坐沙发上给儿子剥奶糖,她咬一大半,剩的一点给儿子尝尝味道。   门口,秦则方脸色不好看。   他沉了沉声,同媳妇说:“东西放下,回家吧。”   孟秦看他,真走?   门都没进,秦则方放下拎的东西,“我们上门做客,不是来看人甩脸子,给爷爷的孝敬送到就好,走吧。”   这话没刻意压低声音,曹芳恨恨地磨了磨牙,这话是说给她的。   她才不信这人真敢走。   公公可是他直接领导,不怕得罪人就走。   一扭头,门口人不见了!   厨房徐季春调整好心情,出来就瞧见她心心念念的人不见了。   “小三呢?”   曹芳嘟囔,“刚刚还在那呢。”   徐季春看到门口留的东西,沉下脸看了眼二儿媳妇,小跑着追出去。   站门口就看到俩人下楼梯,赶忙拦住。   “等等!”   秦则方回头,他对大娘没什么感情。   “留步,我们还得回家准备年夜饭。”   “这不是说好了留下来吃?”   “吃饭还是吃气?”秦则方向后看,曹芳扶着门框站那,脸色清白交替。   徐季春回头,盯着曹芳的眼神锋利如刀。   曹芳慌了下,很快找到借口,“这是在气我没有恭恭敬敬的领你们进门?也太小气了,多大点事。”   她挽了耳边头发,冲徐季春解释,“娘,我这胎怀向不好,一直累,你知道的。”   又扫了眼孟秦和秦则方,“我想着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是我错了,弟弟,弟妹,我请你们?”   曹芳扶着腰,笑眯眯地盯着二人,眼底闪过看戏的表情。   孟秦看她,也跟着笑了。   不同曹芳笑得别有用意,她笑容很灿烂地问,“大娘,这是则贤哥家的超英嫂子吧,见了面才发现跟外人说得出入太大,都说超英嫂子孝顺、勤快,懂得尊敬人,是大院数一数二的长媳标准,现在看,表里不一。”   曹芳抠着门框,“你!”   秦则方提醒道,“错了,这是大娘二儿媳妇,姓曹。”   孟秦又看眼曹芳,语气悠悠,“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这是觉得她不如老大家的!   曹芳目光阴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压在她头上的大嫂,其次就是公婆。   守在二老身边照顾的是她,外人夸得确实张超英,凭什么!   以前说帮扶兄弟,给这给那时她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现在他男人又蹦出来个兄弟来分家产。   曹芳怒极,口不择言道,“表里不一的到底是谁,对外硬气的不认亲,背地却三番两次接触,量谁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不就仗着爹娘愧疚想多要补偿,想都别想,你过继出去的那一天就是这个家的人,但凡要点脸就自己离得远远的。”   徐季春听完满目震惊,她才知道自己二儿媳妇心里是这个想法。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老二也这么想。”   曹芳破罐子破摔,“娘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说话有用?”   “好好好,真是好样的。”   孟秦见大娘气得哆嗦,伸手拍着背帮她顺气,就听到头上传来一道短促的讥笑。   “娘,我肚子难受,回屋躺着了。”   徐季春慌张地看向秦则方,对上对方清冷的眼神,心一沉再沉。   孟秦看了眼隔壁悄悄关上的门,安慰道,“大娘,有些事没必要强求,为了一个离了另外三个的心,不划算,你当老师的肯定比我会算数。”   “这不一样。”   “一样的。”   孟秦目光平静地放开大娘,和老伴并肩下楼,离开。   秦则方半路干巴巴地开口,“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   “刚刚……以后我们不跟他们来往。”   “好。”   她没说,刚刚说话时,隔壁邻居门缝开了,都偷听呢。   今天这一趟是肯定要来的。   老伴孤僻有些事不上心,杨大娘却跟她说,厂里现在有人说老伴没心。   养娘不敬,因朱婆子最近操作,大家还能理解。   亲娘不认,就有人叽歪老伴心硬。   时间长了舆论形成,反倒是他们错了。   今天这一出,上辈子也有过,不同情况是,曹芳指桑骂槐说老伴不要脸,吸大伯家血养自家,当时这事就是被邻居传出去的。   所以她难得记起有关陌生人的事。   大娘隔壁那家老太太,比杨大娘还八卦,且碎嘴。   人杨大娘好歹捡着说。   还是得找杨大娘帮帮忙,至少曹芳不如长媳这事,得全厂知道,气死她。   回家路过,孟秦没等进院子找杨大娘说说,就看到院子里混乱一片,女人的哀嚎声,男人的呵斥声混杂在一块,顺着声音看过去——   哦,又是秦家。 第29章 小媳妇撞事   ◎大姐,你为什么推我!◎   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秦则广, 怀里抱着薛琴,最先发现院子外的两人。   他瞧见秦则方的瞬间,双眼绽放出惊喜, “大哥!坏菜了,大姐要早产!现在咋办?”   秦伯言一巴掌打出去, “不是让你去借板车,啥时候了还指望外人。”   “他爹,昭昭晕了。”朱婆子坐在地上, 怀里抱着个大肚婆。   薛琴攀附着秦则广,捂着肚子哭,“孩子,广哥我肚子好疼, 大姐为什么推我,呜呜呜……”   朱婆子大巴掌扇过来,“昭昭九个月的孕妇推你!那她咋摔的。”   薛琴哭着喊孩子,不住地往秦则广怀里钻。   秦则方皱起眉头,冲媳妇说:“我去看看, 你先回家。”   孟秦松手,看着秦伯言指挥着掐人中,扭头敲响身后的院门,这院子有一户家里有板车。   对方一听有孕妇出事,立马放下靠墙的车板, 滚着车轮子装好。   动静太大, 杨大娘和谷大娘两家都惊动出来。   扶人的扶人, 帮忙铺被子的铺被子。   秦则方蹲下, 冲秦伯言说:“扶一把, 我把人抱上车。”   疼醒的秦昭昭抬了抬眼皮, 朦胧中瞧见了熟悉的面孔,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大弟,孩子。”   “我在,咱现在就去医院。”秦则方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秦则广着急地跟在后头,“大哥,还有我媳妇呢!留点空。”   “让大姐先,大姐比我危险。”薛琴抱着秦则广,虚弱地说。   秦则广看了心疼死了,又喊了声大哥。   他觉得板车完全可以躺两个人。   秦则方板起脸,“她肚子又没起来,你着急抱着跑去厂医院。”   秦则方拉起草绳,见孟秦还靠墙跟站着,看向杨大娘,“孟秦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大娘能帮忙送送吗?”天已经暗了。   “你放心,我给人送到家。”   朱婆子拉着脸,“快送医院啊,还说啥呢。”   秦则方回头看一眼,朱婆子被看得浑身凉飕飕的,顿时闭紧嘴巴。   孟秦目送老伴离开,被杨大娘扶着要走时,突然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薛琴。   “还不去医院?”   薛琴被看得浑身一抖,缩在秦则广怀里低声说:“孩子没了我难受,大姐要生了,我看得难受。”   谷大娘好心说:“还是去医院看看,身体要紧,你们还年轻别耽误要孩子。”   杨大娘也点头,“检查也要不了几个钱,还是让医生看看肚子里胎落干净没。”   对门借板车的人突然说:“没准孩子还能抱住,孟秦不就是。”   秦则广被说动,刚看眼薛琴,她就浑身抗拒。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不去医院。”   “还是去……行行行,不去不去,我现在抱你回屋。”   孟秦拦了他一下,“记得去大姐婆家通知一声,人可是在你这出事的。”   薛琴炸毛似地,一下抬起头,“你还说,大姐就是被你跟大姐分家这事刺激得,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大姐夫交代!”   念完催着秦则广进门,啪地关紧房门。   杨大娘呸一声,“她这是心虚。”   孟秦看向杨大娘,这才知道最近两天发生的事。   ……   薛琴威胁秦则广那天,被气个半死,哭天抹泪地跑回娘家。   “娘,跟你讲的一点都不一样!秦家根本就不把我这孩子当回事。”   “咋可能不稀罕,秦家老大不能生,孙辈都得指望你。”   薛母抬头,发现女儿支支吾吾,板起脸,“你有啥事没告诉我?”   “秦则方能生,能生!”薛琴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下,添油加醋地讲分家的情况,说着说着就发现她娘脸色黢黑。   “你什么时候知道秦家老大能生这事?”   薛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进……进秦家之前。”   薛母啪地拍在桌上,“你个蠢货脑袋就随了你爹。”   “我哪蠢了,秦则方都不是我公婆亲生的,能不能生都跟秦家没关系。”   “那你现在回娘家干啥,是得了婆家的福,来给我送米面吃?”   “……那谁知道人分出去还不要脸的一直占秦家便宜,娘,你说的秦则广三个姐姐可疼他了,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东西宁愿往秦则方那送,你不知道,孟秦搁我面前可嚣张了,她牛气什么呀。”   薛母制止她,想起前几天秦念念夫妻俩往外送的家具,感情是给秦则方家打得。   “这事你公婆知道?”   “知道,二姑子送家具的时候我婆婆就在家里炕上躺着,不就一个食堂的工作,丢了就丢了,哪至于就难受得下不来炕,就故意找借口折腾我。”   薛琴伸出手,“娘你看,这才几天我手都粗成这样了。”   薛母失望地叹口气,这要不是自己闺女,真想打出去。   她盯着女儿的肚子,“既然秦家不稀罕这孩子,那就得趁肚子大起来之前安排好,原本我计划让你妯娌弄掉这孩子,那样你也能一辈子压着她,现在……”   薛母扒拉了一下秦家关系。   薛琴主动提出个人选,“我回家跟婆婆吵一架,让她推我一把!”   “不行。”薛母死死抓住她手腕,“你冤枉她谁帮你讲话?”   “那总不能推我公公身上,肯定不行,我婆婆别看外面厉害,最听我公公话。”   秦则广是她男人,最主要,他也没什么话语权,赖也赖不上什么好处。   “要不,还是找孟秦?”   “你是不是忘了,她知道你没怀孕这事。”   这事可不经查!   薛母想了个人选,“广子是不是说过,他大姐快生了?”   薛琴点头,“九个月了,年后能生。”   “那就她,到时候你俩撞上,九个月的孩子推一下也能生出来,到时候俩孕妇,一个生了一个流产,你怎么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薛琴听着有道理,磨着她娘又问具体咋办,想着以后有那么一个人,她要啥给啥,兴奋的都忘记和秦则广吵架的事,当天坐最后一班车,摸黑又跑回秦家。   ……   秦则广看她回来,一副我说吧的表情。   “都说你娘不认你,白跑一趟吧,冻死你。”   薛琴气得牙痒痒,她这是嫁了个什么货!   心里带气,隔天就拎着小手帕,抹着眼泪找去大姐秦昭昭。   按照她娘说得,特意选了个大姐孩子放鞭炮玩,身边没人的时候,哭着说家里分家了就跑。   秦昭昭听得云里雾里,心里着急,让邻居帮忙看着孩子,自己挺着个大肚子跑回家娘家去。   回家一问,秦昭昭感觉天都变了。   她爹说,大弟其实是堂弟。   她娘说,大弟媳妇怀孕后撺掇得分家。   她小弟说,大弟身子没问题,是她娘找舅舅造假,故意传得那些谣言。   秦昭昭一个脑袋两个大,字都能听懂,连成话她就不认识了。   为啥呀?   她想到了就问出来。   朱婆子想解释,秦伯言打断,反问她,“就怕你动气,我专门找女婿讲过别跟你提,你从哪知道的?”   秦昭昭止住话意,视线看向薛琴。   秦则广瞪圆眼睛,“大琴你嘴咋恁欠,还真去找大姐要东西!”   薛琴抿着唇抱不平,“我才没有,我就觉得大姐跟咱一家子,这么大的事我们自己告诉她,总比从别人嘴巴里听见要好,再说……大姐不知道,不是给那谁机会去打秋风,前儿不才从二姐那要了一套新家具。”语气忿忿的。   这话说朱婆子心坎上了,“广子媳妇也没说错,昭昭,以后方子再找你帮忙,你不准答应,女婿那你也通个气,以后再有好东西,先想想广子有没有。”   秦则广露出一口大白牙,“姐,明儿年初一我上门给你拜年去,给我几个外甥包大红包。”   每年过年大姐夫家都囤老多吃的了。   “人来就行,给什么红包,你又不上班。”秦昭昭笑笑,又想到大弟,“那方子现在住哪?大娘那认回他了没。”   她比大弟大几岁,等小弟出生后,娘的心思都放小弟身上,大弟是她看着长大的。   当初送嫁也是大弟背着她出得门。   生第一胎时艰难,她婆婆喊着让稳婆先保小时,是大弟打得她男人逼婆婆改了口。   她想想,还是想见见人。   只是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全变了脸。   秦则广吸吸鼻子,“大哥现在日子过得好着呢,老听邻居说,嫂子成天在家炖肉吃。”   他有点后悔分家了。   这要没分家,大嫂高地得给他乘一碗。   秦昭昭见秦则广接话,索性问他,“那你大哥现在住哪?你领我去。”   秦则广缩缩脖子,外头多冷啊,“姐,我结婚前摔了腿,还没好透呢,现在外头天都黑透了,等过完年再去?”   秦伯言和朱婆子也不想大闺女去,话里话外赶着她赶紧回家。   “再不回去,女婿该担心了。”   秦昭昭无奈,扶着肚子慢吞吞起身,朝外走。   薛琴偷偷追出院子,看公婆都没跟出来,拉住大姐说:“我知道大哥住在哪。”   秦昭昭不笨,怀孕脑子反应慢,这大半天也琢磨出味来。   她搭着薛琴的胳膊,拒绝道,“算了,爹娘讲的也对,我大着肚子确实不方便,等我生了再说。”   话音落下,胳膊就被抓住,扭头看向薛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   九个月的身子十分笨重,穿得又厚,失重感吓得秦昭昭尖叫出声,下意识要抓紧薛琴,却抓了个空。   “啊!”   尾椎摔在地上,痛意向四周蔓延。   “肚子,疼……”秦昭昭一张脸血色尽失,惊慌中耳边传来声声质问,扭头看见薛琴泪眼朦胧地控诉:“大姐,你为什么推我!”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短了。   明天的我,肯定变长! 第30章 小媳妇骂人   ◎你可牛B上天了。◎   杨大娘说得口干舌燥, 孟秦到家,摸黑拉亮灯,给杨大娘倒了杯水。   “坐着歇会。”   “不了。”杨大娘摆摆手, “正吃着饭呢,我得回去了。”   她放下茶缸子, 走到门口停住,回头看眼孟秦,“不对呀, 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秦家不是习惯年夜饭一块吃,你怎么没去?”   杨大娘自己脑补出小夫妻可怜的模样,“那边没叫你?”   孟秦露出苦涩的笑容,“叫了, 我跟三哥搬出来过的第一个年,想自己过。”   “这孩子,年哪有自己过的。”杨大娘眯着眼,觉得孟秦没说实话。   凭她这些年八卦的本事,直觉告诉她这里边有事!   看孟秦一个孕妇, 当家男人又去医院,摆摆手麻利地离开。   孟秦来回走这一趟,肚子早空了。   打开柜橱,之前领来的带鱼还没做,还剩有半个猪肘子, 食堂磨得豆腐……鸡鱼肉蛋, 总还差点啥。   孟秦视线看向房间角落的鸡笼子, 正趴窝得两老母鸡瑟瑟发抖。   咚咚咚。   有人敲玻璃。   孟秦低头, 往外看黑漆漆的, 打开门, 杨大娘又去而复返,手里端了半碗菜。肥厚的蘑菇里掺着几块鸡肉。   “过年了,吃点好的。”   杨大娘也不用她动手,自己个进屋找个碗把菜倒进去,笑呵呵地又走了。   孟秦摸了摸鼻子,冲自家老母鸡笑,“你俩命还挺好。”   “咯咯。”   “小孟,在家没。”梅嫂子看着房间有光,推开虚掩的门。   “在。”孟秦转身,看见梅嫂子手里也端着东西,“我炖了酸菜排骨,我娘家送来的新鲜排骨,今天一早现杀的猪,给你送一碗,你之前不是说爱吃我腌的酸菜。”   “那我不客气了,闻着就香。”孟秦找个碗,“嫂子今天没回家过年?”   “没回去,家里窄,回去也没地方睡。”   唠了两句,孟秦把碗腾出来,梅嫂子才回家吃饭。   之后隔壁秀娟嫂子端了碗酸菜炖粉条,包月桐送得是辣干丝,连正房仇科长都跑一趟,手里端了盘五香牛肉,目光凉凉地看她。   “过年好。”   “……新年好,这牛肉太贵了,要不然算了?”   牛肉隐隐发着绿光,尽管孟秦心里清楚那是牛肉纤维断裂的正常表现,还是忍不住去想里头是不是有下毒。   “你对我有意见。”仇亮语气笃定。   “没有!”有也不能承认。   仇亮扯了扯唇角,把盘子放下,“拿着,你一会去医院,还有时间做饭?”   孟秦嘴巴微张,反应过来,“隔这么远,院子都知道了?”   仇亮丢给她一个背影。   孟秦瞅着桌上的菜,想说她没打算去医院。   ……   孟秦一觉醒来,看了眼旁边一动没动的被子,就知道老伴昨晚上没回来。   起床洗漱完,给自己蒸了个蛋羹,吃饭是蒸了半锅米饭,把昨晚上得来的菜拼饭盒里装一起。   打开网兜装进去,想着抽空得找碎布头做个饭包,拎着方便。   装好,打开门时余光看到正房进门的背影,还愣了下。   她好像看到仇科长老婆。   “小孟,新年好,你们几个给婶婶拜年。”   孟秦思绪被打断,扭头看到王秀娟身前领着四个孩子,身后跟着前后俩丈夫。   画面还挺微妙。   石头打了个样,跟个好汉似的双手抱拳,“孟婶婶新年快乐,祝你早日生个我这样的大胖小子!”   孟秦笑着捏他脸,“像你这么皮,婶婶可管不住。”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   石头拿到红包,立马挣脱开跑掉,砖头、木头看得眼红,争先拜年。   丫头说话依旧奶声奶气,孟秦一人一个红包,装得都是一分钱。   王秀娟扫到她怀里抱着饭盒,笑着把孩子笼住,“行了,你婶婶还要忙,该去下一家拜年了。”   大年初一,不用上班,胡同里来往的人都多起来。   孟秦见人带笑,好几个平时见不到的,还问她是哪家的,走出胡同,平白比其他时候多费几分钟。   顶着风走到厂医院,进门就看到过年值班的人。   朱大军也瞧见了孟秦,殷勤地站起来,“来看昭昭的?产房还没出来呢。”   “还没生?”孟秦瞳孔不自觉收缩,这可不是好消息,十来个小时过去了。   “这很正常,还有些孕妇能生一天一夜呢。”朱大军说得稀松平常,“昭昭投胎就生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一胎本身就不足月,有得等。”   孟秦皱起眉头,被他说得肚子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好像觉得女人生孩子,跟玩一样。   眼角看到桌旁的炉子,转移话题,“能借炉子热个饭吗?”   朱大军指着,“你自己弄。”   ……   锅底添了水,把饭盒架上去,孟秦弄好才去找人。   找到手术室外,安静极了,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地痛呼。   老伴蹲在墙根边,身上还有蹭到的血迹,干涸之后颜色发深,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秦伯言夫妻俩坐在板凳上,眼皮耷拉着,显然熬了一夜有点受不住,可俩人都不敢睡,他们面前站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黑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   是大姐丈夫,好像姓黄。   孟秦挪步靠近,喊了声三哥,“人怎么样?”   朱婆子正被大女婿看得头皮发麻,猛一听见孟秦的声音,瞬间精神起来。   她跳起来说:“是你!”   “肯定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我们一家之前都好好的,自打娶了你坏事就不断,现在还害了我闺女,要是她肚子里孩子有什么问题,我跟你没完。”   黄华听到这话,猛地瞪向孟秦。   朱婆子还在挑拨,“女婿你是不知道,这女人命硬得很,先是克死上一任定亲对象,嫁进来后先是我生病,后面广子断腿,我就怕昭昭出事,专门让你爹告诉你,生之前别回来,现在好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孟秦你还我大孙子!”   黄华双眼通红。   孟秦再次刷新下限,忍无可忍骂了句,“老不要脸!你敢不敢……”   话没说完,胳膊被人拽住,一扭头发现是老伴拦着她,气愤地喊,“你放手。”   秦则方半抱着把人护在身旁,失望地看眼二老,朱婆子嘴巴里还在不干不净。   “够了!”   秦则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整个人像头愤怒的狮子,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看过来,朱婆子下意识要躲。   秦则方声音直抖,“跟我媳妇有什么关系,薛琴推得大姐,你怎么不说。”   朱婆子眼神闪躲,秦伯言看她这不争气的样子,察觉女婿怒气未消,舔着老脸站出来。   “方子,这事可能就是个意外,广子媳妇因为摔这一下,也流产了。”   黄华晃了神。   秦伯言察觉,叹口气说:“广子媳妇头一胎,知道孩子没了后,整整哭了一夜,眼睛都快哭瞎了,昨晚上劝了好久,是看在广子跟你这个姐夫亲近,才……”   他观察着黄华,“说起来昭昭已经有四个儿子了,这一胎顺利生了锦上添花,真出意外也是命。”   “命?什么命?”   孟秦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他的话。   “大姐好好在家养胎,她薛琴是脑子有毛病非要去大姐面前找存在,还专门避着大姐夫家里人,这是躲谁呢。”   “真出意外就是一尸两命!出事的是大姐夫的媳妇,大姐夫的孩子!就因为大姐是你闺女,你张嘴就能定她俩的命,你可牛B上天了。”   黄华立马回神,盯着老丈人目露凶光。   秦伯言恼得不行,恨不得捂住孟秦都嘴巴给闷死,偏偏秦则方护得结实。   他忍着气想解释,产房紧闭的房门开了。   护士身上携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走来,手上已经摘掉手套,拿着东西。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是她男人。”   “我是她爹/娘。”   “我是她弟。”   “安静!”护士看向黄华,“病人丈夫?”   “是,我媳妇咋样了,生了没!”   “没有,现在需要通知家属,孕妇难产,处于半昏迷中使不上劲,宫口一直打不开,继续这么等下去,羊水没了胎儿迟早窒息。”   黄华脸上血色瞬间消失,“医生,医生你救救她!”   护士很为难,“厂医院并没有配备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向人民医院求助,对方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过年回家,暂时联系不上。”   “什么意思!”秦则方双手颤抖,“意思是没人救吗?”   孟秦也想问,“那昨晚上送来到现在,是谁看的?”   护士被吓到,磕磕巴巴道,“是护士长,以前来医院生的都是护士长接生。”   朱婆子心底发慌,“那现在,现在怎么办?”   护士严肃道,“要么引产,要么破腹,大人孩子只能活一个。”   秦则方:“选大人!”   朱婆子:“保我女儿!”   护士见黄华一直没出声,又问了一遍。   孟秦看也跟着看过去,黄华脑子嗡嗡的,站在那发呆,嘴唇发青。   突然,她看到老伴一拳头挥过去,“你犹豫什么?我姐已经给你生了四个孩子。还换不回来她一条命!”   “怎么还打架!住手!”   黄华脸疼得厉害,脑袋撞墙壁上才回过神,“保,保我媳妇,我孩子不能没娘。”   护士拿出病危通知书,黄华抖着手滑了好几下都没写出字来。   护士念叨,“你快点。”   ……   朱大军抱着盒饭过来,就瞧见众人一副死了人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昭昭怎么样?”   朱婆子失魂落魄,嗅到空气中的香味,看向弟弟满眼感动。   她伸出手,“也就你还惦记着我们没吃饭,不像有些冷心冷肺的人。”   朱大军撇嘴,“谁讲这是给你的。”   他可没往,当初出事之后这姐的那副嘴脸,倒掉都不给你吃。   “孟秦,给你。”朱大军递过去。   “你给她?”朱婆子不敢相信双眼看到的,“你给她!你别忘了,是她害你当不成医生。”   孟秦结果饭盒,顺带纠正,“是你,你不想着害三哥,朱医生怎么会想到去造假,他跟三哥无冤无仇。”   这话说到朱大军心坎上去了,“就是!不是你,我正好好当我医生呢!”   孟秦看过去,正巧对上对方目光。   【白瞎了我苦学多年的独门接生技术!】   【朱小珍你就是我升职加薪,成为妇产科之光的阻碍!】   孟秦一阵激动,抓住朱大军问,“你之前是妇产科医生!”   “昂,原本我能进省医院的,就因为知道钢厂没专门的妇产科医生,我才主动申请为钢厂奉献!谁知道……”   【唉……钢厂一窝男人,找媳妇不容易,妇产科多轻松一工作。】   孟秦不想再听他内心独白,掐着他胳膊说:“证明你的时候到了,现在就是你证明自己的好机会,救了大姐母子,没准上面看到你的技术不可取代,又恢复你医生职位。”   站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小都保住,一个人头一百块钱!”   朱大军:“!!!”   朱大军义正言辞地拍着胸脯,“你说得对,我之前还顾忌自己戴罪身份,却忘了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等我好消息!”   【两百块!两百块!】   孟秦:“……”   一旁签好字的黄华也浮现新的希望,“小舅,小舅你救救昭昭!”   护士迟疑道,“可是朱护士你……”   朱大军抖了抖白大褂,“别说了!出了任何问题,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走,抓紧时间救人!”   孟秦嘴角抽搐一下,心里还有点慌。   上辈子,这个舅舅好像混出点名堂,从钢厂升职去总院,后来调到省医院,还成了主任医师。   秦伯言拧着眉头问朱婆子,“他能行吗?”   朱婆子昂着头,“怎么不行,来盛京之前,我弟在北湖就是跟着稳婆干接生的。”   她更关心另一件事,“你刚刚跟他说了啥?”   孟秦都不愿意搭理她,把热好的饭盒塞老伴手里。   她见老伴要推,劝着说:“大姐生完还要你帮着挪回病房,你不吃饱一会怎么帮忙?”   秦则方这才接过来,反问,“你吃了吗?”   “我吃过来的,窝窝头做起来太费事,我蒸得大米饭。”   “恩。”秦则方手还有点抖。   饭盒打开,饭香一下子盖过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朱婆子嘴巴不停歇,嘚吧嘚吧嘚吧。   孟秦嫌烦,歪头看她一眼,喊了大姐夫过来。   她说:“刚刚太着急,忘了跟大姐夫说,薛琴没怀孕,所以心里不用有‘害了对方流产’这种心里负担,她不配。”   “你说什么!”朱婆子冲过来。   “薛琴没怀孕,料到你不信我说得话,回家带着薛琴去检查,怀没坏过孩子一查就知道。”   朱婆子眼前天地都在旋转。   秦伯言扶住她,不悦地看向孟秦,“现在已经够乱的,你还添乱。”   “乱?我来得时候,秦则广还有心思带薛琴去下馆子,哪乱了。”   黄华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   孟秦看了眼,继续火上浇油,“对了,我记得大姐夫你就在国营饭店上班,秦则广去没去,你回饭店一问就知道。”   不用问,黄华已经信了大半。   媳妇娘家小弟什么样,他有评断。   黄华深呼吸,突然说:“娘,昭昭坐月子,到时候你来帮忙照顾吧。”   朱婆子不乐意,“咋,咋找我,亲家母在家不更方便点。”   “我娘要带四个孩子,照顾家里一天三顿饭,空不出手来,娘不愿意?”   “我这不是还要上班……”   孟秦提醒,“婶儿,你都被开除了,不用上班。”   她说完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正对面的是朱婆子,那侧面……   一扭头,对上老伴的目光。   “?”   瞅啥呢。   【媳妇做月子,我得自己照顾。】   “……”   娘的,你好有出息。   朱婆子那边期期艾艾,一时溜嘴,“孩子不一定能生下来。”   胳膊被拽,朱婆子才看到女婿阴鸷的眼神,立马变脸,“我意思,不知道什么时间生出来,我还回去准备点东西。”   黄华点头时,产房门再次被打开。   还是之前那个护士,神色没有变轻松,反而更难看了。   “不是一个,是两个,孕妇怀得是双胞胎。”   护士瞪大眼睛,看过来,“你们送病人来得时候怎么不说!”   早知道是双胎,就不会生生等着顺产。   黄华傻了,他是知道媳妇家有双胞胎遗传,只可惜连怀四胎都是单小子,双胞胎这事他已经放弃。   秦则方更关心安危,“朱医生能救吗?”   护士突然看向孟秦,“朱护士让我转告你,是三个人。”   ……   朱大军人为打开宫口助产,在大年初一,上午十点前后,艰难地接生出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大重五斤三两,老二重四斤。   人民医院来人,接双胞胎去儿科观察。   只秦昭昭产后就陷入昏迷,暂时没办法移动,是黄华跟着孩子走得,临走前托人回家喊了人来。   秦则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伸手抱住身边人。   孟秦拍着他,虽然很不合时宜,却悄悄说:“我们赶紧跑吧。”   “?”   秦则方推开点距离看她。   “我刚刚跟朱护士许诺,保住一个人头给一百块,现在母子三人平安,三百块!”孟秦竖起三根手指头,肉疼得厉害。   秦则方不禁失笑,“不怕。”   赶巧,收拾妥当的朱医生回到病房,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秦昭昭,下一秒锁定孟秦。   孟秦清了清嗓子,决定无理搅三分时,老伴主动开口。   他说:“三百块,等薛琴的赔偿下来,我会让大姐给你,你如果着急,可以自行去问薛琴要。”   朱大军愣了下,认真琢磨起来,“那得尽快了,我姐没工作,姐夫调岗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家里现在就靠他一份工资过活,不行!这钱得赶紧要,我要交班去秦家。”   人说走就走。   孟秦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秦则方说:“因为他知道我们没钱,要不出来。”   “那我说时……”孟秦回过神,“他答应是想到了这是个赚钱的法子。”   啧,害她还以为是自己凭本事说服呢。   “黄家那边等空下来,也会上门感谢。”   孟秦看了眼秦昭昭,“大姐要睡多久?”   “这次亏损厉害,朱护士说要坐满双月子,不然以后难熬。”   说到这,秦则方垂下眼眸,“我记得之前人民医院的医生说过,怀孕了要定期做产检,是吗?”   “恩,不是约了日子,元宵后。”   “我怕忘了。”   两人坐了半小时后,秦昭昭的婆婆来了,身后跟着一串萝卜头。   大得看着有十来岁,最小得估摸着超不过三岁,站床边一看,哭唧唧地喊娘。   黄婆婆也一脸难过,“瞧这小脸白的,遭老大罪了。”   念叨两句才看秦则方,她也只认识秦则方,没瞅见亲家,脸色不好看。   “昭昭昨儿回家,到底出什么事,害得我俩孙子提前这么早出生,亲家人呢?”   孟秦看眼老伴,笑着解释,“昨天熬一夜,刚刚知道大姐没事,回家收拾东西准备来照顾月子,医生说大姐这次亏了身子,得坐双月子。”   “我苦命的儿媳妇,谁知道回个娘家差点把命丢了。”黄婆婆意思意思地抹抹眼泪,回头说:“你们也熬了一夜吧,早点回去睡会,这我照顾就行。”   孟秦点头,秦则方还想说什么,她硬给拽走。   等走出医院,秦则方忍不住问,“大姐还没醒,我不该走。”   “你留着是能给大姐喂水,还是给大姐端尿,就算你能,合适吗?”孟秦提醒他,“剩下的是大姐亲娘跟婆婆斗法了,我们搀和什么。”   秦则方苦着脸。   孟秦伸手往中间揉,“都快皱成苦瓜了,你要是不放心,下午再来看看,带点吃的。”   她想想,“家里老母鸡下单不勤,杀一只给大姐炖汤?”   秦则方摇头,“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换只不下蛋的杀。”   “也行。”   两人慢慢往家走着,远远看见高波。   孟秦敲了敲脑袋,这才想起忘了件事。   秦则方看她,“干嘛打自己。”   “你的同事,叫高波的那个,找我做媒,你猜猜他看上了谁?”   “熊素素。”   “?”   “很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出名的媒婆,高波找你说媒,相中的对象你肯定认识,搬家后你身边有联系的,单身女青年,只有熊素素一个。”   “哇哦,你再猜!”   “你这态度,熊素素没答应,你不知道跟高波怎么说?”秦则方轻笑,“我帮你转达?”   “对一半。”   “熊素素有对象了。”   孟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老伴,“她有相中的人了,前后脚和高波来找我说媒。”   “很为难?”   “素素相中了食堂的夏光阳,但是吧,你知道的夏光阳和我最开始目的都不纯。”   秦则方挑眉,“你很担心?为什么。”   “夏光阳现在靠着上次露脸,已经从学徒转去跟采购了,不过听说被打压得厉害。”   这个时候熊素素凑上前去,她是夏光阳她也想抓。   “想太多不长个,没准熊素素不介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是个女人都不会接受被人利用。”   “利用?”秦则方不明白怎么用上这个词的,“如果双方都愿意呢?”   “啊?”   秦则方举了个例子。   “就像是组织把你介绍给我。”   “我?”孟秦眯起双眼,“你想说什么?”   “依靠我当时的情况,如果你不是二婚,我不会答应见面。”   “我二婚亏你了!”   “别生气,我只是在阐述情况,因为我当时不孕,认知中未来都不会有孩子,找个头婚的年轻小姑娘,是耽误别人。”   “你现在不说耽误我。”孟秦哼哼。   不知不觉中走到家门口,推门往炕走去,一边走一边摘帽子脱围巾,很用力。   秦则方顺手带上门,将饭盒放桌上才跟进去。   孟秦回头,像是才想好怎么说:“我要是头婚,我肯定也不找你,老秦同志。”   “……所以我们想法一致。”   孟秦坐下,拍拍身边。   秦则方靠近,俯身凝望,“我们的婚姻,是因为缺陷才显得牢固。”   “别站那么高。”孟秦拽他,脸颊气鼓鼓的,“我明白你意思,你就是想说我们结婚单纯大伙过日子,跟感情没关系,也不对,时间长了会有亲情,是这个意思吧。”   “为什么不能是爱情?”   “老秦同志,你今年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吗?还爱情,不害臊。”   孟秦面上笑着,心里冷哼。   去你娘狗屁的爱情,有爱情你还提离婚,亲情都栓不住你。   嗨呀,过去这么久,想想还是好生气。   孟秦气到了,决定拒绝继续再交流,推着离自己远点。   “去去去,不是要给你姐换老母鸡,赶紧去,别去晚了,过年不下蛋的鸡都给杀完了。”   秦则方隐隐觉得不对,但看老伴已经歪下,抿了抿唇,又拿起帽子出门。   孟秦听见关门声,才拍拍肚子。   “崽,可千万别随你爹那脑子。”   “不行,智商还是得像他。”   “娘也不笨,知道不。” 第31章 小媳妇为难   ◎嫂子,我就一个要求。◎   秦家和黄家闹起来了。   不是因为秦昭昭意外难产, 差点丢了命,而是因为朱婆子答应好了来照顾月子,却在回去后就装病, 躲了起来。   黄婆婆得知后,直接找人把秦昭昭抬回娘家去住下, 连带她和四个孙子。   秦家原本宽敞的两间屋,顿时挤到不行。   小孩子吵吵闹闹,吃喝都走秦家。   朱婆子赶不走人, 把惹事的薛琴给恨上了。   薛琴看着一窝小孩子就烦,正想用流产这事好好拿捏秦昭昭时,家里来了个人。   朱大军昂首挺胸地背着药箱走进来,“广子媳妇呢?”   西间里, 薛琴正跟秦则广哭。   “我有感觉,他肯定是个儿子。”   “我怀他一点都不累,生出来必定聪明懂事。”   “广哥,没了,就这么没了。”   薛琴控制着眼泪珠子, 哭都不忘抱着秦则广,手摸摸脸,唇蹭蹭耳朵,故意捡着他敏感的点撩拨。   秦则广年轻气盛,一股子邪火乱窜, 可一看媳妇哭这样, 硬生生忍着。   “等你养好身子, 再怀一个。”   “我肚子还疼, 成天白菜酸菜白菜酸菜, 一点营养都没有。”   “那还是去医院看看, 一会我去跟娘要钱,给你买肉吃。”   “不,我觉得孩子肯定还没走,我哪也不去,再看看他。”   秦则广倒抽一口冷气,这看看那看看,总觉得飘着什么。   “别,别瞎说。”   房门被拍得梆梆作响,紧跟着外头传来秦伯言冷淡的声音。   “开开门。”   秦则广起身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的全是人。   “爹?”   “你让让。”秦伯言拨开小儿子,给朱大军让路,“在屋里炕上躺着,你去看看。”   朱大军前脚进去,后脚黄婆婆也挤进来。   秦伯言想拦,“亲家。”   “我来帮帮忙,女人家的事你们一屋子男人处理不好。”黄婆婆随口诌了个借口。   进屋第一时间看向躺在炕上脸色红润的女人,眼里闪着精光,鼻子轻哼一声。   这女人要是掉了孩子,她头抹了当凳子坐。   小小年纪心思歹毒,想到还在医院观察的俩大孙子,虎着脸杵在床头,用一双眼死死盯着薛琴。   薛琴察觉被打量,抬头就对上那么一双死人眼,心底发凉。   “你……你们是谁?”   朱大军看薛琴的眼神可温柔了。   就这人给了他翻盘的机会呀!   他掏出针包,选了其中最长最粗的一根针,“我是你小舅,听说你出事不愿意去医院,专门来给你看看。”   薛琴攥着被子盯紧那长针,想起秦则广那被罚的舅舅,下意识说道:“你不是医生,能看病?”   朱大军不悦,“小瞧谁呢,我中医学得老好了,有病没病扎两针准好,手伸出来。”   薛琴缩着,黄婆婆帮了她一把,跩出胳膊。   秦则广拨开人,“你轻点。”   黄婆婆稳如泰山,“我老婆子是为你们好,别不把小月子当回事,这次不养好了,以后怀孕都艰难。”   薛琴知道自己好好的,根本没流产,自然不能让人看。   秦则广却迟疑起来,他肯定要有孩子的。   他看薛琴,“要不让小舅检查一下?”   薛琴眼前发黑,想也不想就摇头时,秦伯言发话了。   检查做完,朱大军啥也没说,给秦伯言递给眼神要朝外走。   秦则广不放心想问,黄婆婆先一步拦住人,“结果怎么样?”   怕朱大军糊弄,“要是朱护士心里没准,我老婆子也认识几个医生,到时候再请来给亲家儿媳妇看看。”   朱大军朝秦伯言耸了耸肩,他尽力了。   再看黄婆婆,挂上几分讨好的笑,知道她想听什么,嘴巴里就说什么。   “脉象上没怀孕,也没流产,不过小日子应该来了,有些亏气血,不是什么大事。”   ……   “好家伙,当场把昭昭婆婆给气得呀,直接扑床上扇了薛琴好几巴掌,脸肿得跟发面馒头。”   “老朱也不装病了,爬起来跟她那亲家一起骂,都把薛琴送回娘家了。”   “广子死活要跟着一起,气得老朱直接收拾东西去照顾昭昭双月子。“   “昭昭醒过来后,她男人就来把人接回家了。”   “现在院里猛一安静,大家还挺不习惯。”   赶上过年,这一出出的,唱得比大戏还好看。   孟秦听得嘴角抽搐。   “大姐没事就好。”   “也不算没事,她这次生产伤了身子,医生说以后都不能再生了。”   “噗……”   孟秦一口水没忍住,扭头喷出去。   她要没算错,大姐这都六个儿了吧。   还生?   杨大娘倒是不意外,“多生一个咱们国家就多一个劳动力。”   “领导都鼓励生育,还发奖状呢。”说着说着叹口气,略微遗憾道,“也是我没赶上时候,不然我有五个儿,也能得个大奖状,贴家里多光荣。”   孟秦听了唏嘘,谁能想到再过二十年,就拉警戒线死活不让再多生。   提到孩子,杨大娘眼神落在孟秦肚子上。   屋里烧着炕,孟秦就穿了个套头毛衣,肚子起伏已经能看出来。   杨大娘伸手摸了摸,“我看你肚子不小,会不会也是双胞胎?”   孟秦双手后撑,垂眸盯着肚子看。   “一个两个都行,总归是亲生的。”   到时候肯定不会跟白眼狼一样。   ……   年初五,基本上各单位已经复工。   孟秦拿买菜当借口,一个人去了菜站。   这次熊素素没织毛衣,估计是觉得冬天要过去,手里拿着钩针改勾鞋面。   店里依旧空荡荡,她进来就被熊素素看到。   “表嫂!”   “我找你有事。”   “啥呀。”临到头,熊素素有了几分女儿家的难为情。   “是这么回事,上次在我家吃饭,有个叫高波的,你还记得吗?”   熊素素没印象,诚实地摇摇头,“忘了。”   行吧。   孟秦心里摸了个底,把事情说清楚。   “是钢铁厂的焊工,寻到我这。”   熊素素哦了声,问到她这,那就是对方相中她了。   她思路很清楚,“既然上次见过面,我没记住那就是不喜欢,表嫂,我喜欢夏光阳那样式的,你问了吗?他同意吗?”   “拜年的时候倒是见过,没提,因为有些事我得先和你提个醒。”   虽然一表三千里,但到底还表着。   孟秦委婉道,“夏家想让夏光阳继承祖传手艺,夏光阳更喜欢跑采购,目前还在争取。”   熊素素率先表态,“那我现在出现支持他,他肯定会喜欢我!”   等兴奋劲下去点,有点品出表嫂话里有话的意思。   “表嫂,你跟他提吧,至于成不成,就看我努力!”   ……   孟秦找夏光阳提了。   被当场拒绝。   拼事业的铮铮男儿怎么能被情情爱爱给绊住脚呢。   “我不成功就不结婚。”   别以为他不知道,相看了就得定下来,定下来没几天就要结婚,等结了婚鸡毛蒜皮的事一堆,他还能好好跟老爹做斗争?   他聪明着呢。   孟秦呵呵两声,“大出息,你领导喊你去搬菜呢。”   夏光阳脑袋耷拉下来,很快又抬起来。   “先让他翘两天尾巴!”   “……”   夏光阳给了答案,孟秦还要去找躺高波。   制造厂里声音嘈杂,时不时亮起一阵花火,刺目绚烂。   她喊了几句没人听得见,只好走进拍了拍工作的人。   “问一下……”   “找谁?”   “找……”   “我认识你!”隔壁一小伙子跳起来,“这是小秦工家的,你等着我去帮你喊人。”   “别……”   孟秦心想,干制造的都这么着急?   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孟秦扫一圈,对上谁的目光,笑笑地点头算打招呼。   “这谁?以前没见过。”   “听人喊了小秦工,他家那小媳妇?”   有人想起高波跟小秦工关系最好,打断他手下工作,问,“你看那人,认识不?”   “谁?”   高波不耐烦地站起来,瞅见孟秦立马扬起笑。   以往小秦工媳妇从来没来过车间,这次肯定是为了他的事。   高波理了理衣服,点头确认,“没错,是小秦工爱人。”   “乖乖,怪不得小秦工愿意结婚了,长这么漂亮换我我也愿意。”   “还真是,小秦工相亲那么多次,这个最漂亮。”   “你知道?”其他人都来了兴趣。   “当然!我大姨是妇联主任,介绍给小秦工的照片我都偷偷看过。”   “嗤。”一声短促笑声,尖锐地扎破和谐场面。   孙满福察觉大家看向他,故意说:“我倒觉得之前相看的韩龄桃比现在这个好,长得漂亮,人有学问,家室还好,可惜小秦呀,没福气。”   众人噤声,没人接话。   自打小秦工抢他前头升了组长,孙满福再说话老是刺刺的。   高波站出来,“是吗?我听说嫂子跟小秦工爱人娘家是一个村的,当初组织给小秦工介绍对象,还是嫂子牵得线,有这回事吗?”   “噗嗤——”   “那这么说,孙师傅你也挺没福。”   “孙师傅,嫂子给人相看,怎么还越看越差。”   高波笑笑,佯怒吼一声,“干活干活,赶紧的,小秦工去了,我打个招呼。”   孙满福沉下脸,面色阴森森的。   ……   孟秦听不到车间内的对话。   她等了一会,抬头就看到老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色劳动装小跑来,让她一时半会有点想不起高波来。   秦则方站定,微微皱眉,“这里吵,我们出去说。”   “哦。”   出了车间,秦则方眼底噙着笑,“找我?”   孟秦张了张嘴,没驳他,“在家无聊,来厂里问问看学校的招生情况。”   “你等等。”秦则方想到什么,掏出口袋里的小本,翻开,“这是我问过的。”   笔锋着力,在纸张上留下重重的痕迹,看着张牙舞爪。   最上面,是盛钢技术学校,备注夜校,需要钢厂推荐名额。   盛钢子弟学校,备注全日班,此外市小学、实验小学……   扫盲班也有,但那是工会组织的,颁发毕业证,却不受学历认可。   “这些都是距离家比较近的。”   孟秦惊喜地翻来翻去,“等明儿我挨个去问问。”   “休息我陪你一起去?”秦则方抬眸,“要是能进厂的学校,我们上下班还能近点。”   孟秦属意也是厂里的学校,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安全。   她把本本那两张纸撕下来揣兜里,高波过来了。   孟秦想到正事,推着老伴说:“你忙你的。”   秦则方没动,“我刚刚请了假,你说完我带你去趟厂医院检查。”   “检查什么?”   “嫂子。”高波紧张的声音打断了孟秦。   孟秦没再让老伴离开,“没打扰你干活吧,来就是想当面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好给你介绍。”   像兜头一盆冷水泼在高波身上,把他的兴奋浇灭。   这是,拒绝了?   高波不死心,“嫂子,熊同志那是没答应?”   孟秦轻轻叹口气,索性摊开说:“她说有喜欢的同志。”   高波略微遗憾,很快又满血复活,顺杆爬抓着孟秦说得话。   “嫂子,我就一个要求,对方是城市户口就行。”   ……   “高波是钢厂工人,这条件找对象一说一个准吧?”   去医院的路上,孟秦把心里疑惑问出口。   刚刚,她得知高波过完年二十三岁,在普遍成年就结婚生娃的时代里,二十三不小了。   “之前也相过不少,没看上。”   还挺挑?   孟秦看老伴,“我要是介绍不成,会影响你吗?”   “不会,多大点事,我们车间不少嫂子给他介绍过侄女外甥女,都好好的。”   孟秦心里有数,瞅着出现在视线内的红十字标。   “现在能检查出来吗?”   “先试试看,我听说医院来了批妇产科用的检查器械。”   “?”   “奖励医院救人有功,朱护士也顺利从门诊调去了妇产科。”   孟秦偷笑,“这意思,没恢复成医生?”   “妇产科没正经医生,说是朱护士,其实还是打算把这个科室交给她,只是之前事闹得太大,需要等段日子,也是看朱护士表现。”   被提到的朱护士,也就是朱大军,嘴角一会上扬一会下垂,十分滑稽。   孟秦感慨一句,“可惜了。”   秦则方凑到耳朵边低声说:“黄家敲了秦家,当初救人的三百块一分没少。”   “我收回上一句话。”   她现在看见朱大军,就像看到三百块。   三百块正摆弄新器械,瞧见秦则方夫妻俩,伸手招呼。   “正好,方子说你要检查,听说这玩意一扫就能看出来人得什么病,比掐脉还准。”   桌子上,摆着个四四方方的笨重仪器。   孟秦杨躺下,朱大军拿起探头在她肚皮上来回扫描,滴滴滴的声音高低不同,伴随着声音她看到机器吐出一张纸来。   上头一堆数据,她扫一眼,跟看天书一样,习惯性看向老伴。   老伴也皱着眉头打量。   朱大军弯腰,“没事,别着急。”孟秦就看他从底下掏出一本说明书。   翻开……   “坏菜,这外文我看不懂。”   “……”   秦则方抽出报告,语气沉重,“按照说明对照,结果是双胎。”   “你能看懂!”朱大军颇为震惊,给孟秦摸了把脉,愣愣地抬头看向秦则方,“还真是!”   “真的?”孟秦惊喜,很快疑惑,“你能把出来为什么还要扫这个。”   朱大军点头,冲秦则方问,“对啊,我能把为什么你非要用仪器!”   秦则方双目清泠,意思却很明显。   为啥?   不信你。   ……   怕结果有误,隔天秦则方又带孟秦去了趟人民医院。   十二周,双胎,母体还是有些虚弱,需要多注意休息,补充营养。   孟秦看着中文报告,尽管鬼画符一样连笔,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老秦同志,你家双胞胎基因是真强大!”   说完没得到回应,扭头才瞧见老伴一脸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   “喂。”孟秦碰碰他,“你不舒服?脸色好难看。”   “先回家。”秦则方拉着人走。   孟秦哦了声,走出医院被人拦住了。   围着貂毛领的汉子笑容可掬,“大兄弟,可算又蹲着你,你上次弄得……唔唔?”   孟秦扭头,看她老伴莫名其妙捂住人家男同志的嘴巴,伸手去拉他。   “你干嘛呢,认识的?”   秦则方点头,“你在门口等等我,我们说点事。”   “好,不着急。”孟秦目光闪过一丝探究,却没跟上去。   柱子旁,秦则方警告对方,“小点声。”   貂毛领点头,紧跟着嘴巴被放开,也不生气,舔着脸套近乎。   “兄弟,上次的苹果还有不?我听医院附近的人说,你还换柿子、红枣这些?我能不能定些。”   秦则方摇头,“那是亲戚送的,我当时缺钱才那出来换,现在没了。”   貂毛领不信,“我没恶意,就是想合作,有钱一起赚嘛,刚刚那是你媳妇?那么漂亮的媳妇不得多挣钱给她吃好的穿好的。”   秦则方依旧摇头,“我不缺钱。”   貂毛领看他要走,挠了挠头,“那其他的呢,粮食怎么样?”   秦则方抬起的脚突然定住,问,“你哪来的粮食。”   貂毛领嘿嘿地笑着搓手,“亲戚乡下种地的,自家囤的粮食,就想换些稀罕物,不要粮食,换肉换布,或者换票都行,看兄弟你。”   这话近乎明说了。   秦则方心动,开春天暖和点,陪媳妇回娘家时要带粮食,靠俩人的供应肯定攒不下来。   “现在不需要,过段时间吧。”   “兄弟,实话跟你说,开春之后水果多少能补充点,价钱跟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得对半掉。”   “没关系。”   他又不靠换这个吃饭。   貂毛领见他油盐不进,无可奈何只好留个地址。   “你什么时候需要,去这找我,我叫赵四。”   这名一听就是假的。   秦则方转身转到一半,又调回头,拉住赵四。   “你除了收水果,粮食蔬菜收吗?”   “哥!你还有这渠道呢!要啊,特别是蔬菜,白菜萝卜土豆之外的蔬菜,价格好商量。”   秦则方点头,“这样吧,你要什么蔬菜,拿种子来和我换。”   赵四突然一脸了然,这是换法子搞粮食的。   他想了想咬牙点头,“那就按照市价换,麦种豆种玉米种高粱种你要什么跟我说,你换我等价蔬菜。”   “?”   秦则方回神,察觉到对方误会了。   他原意,是拿蔬菜种子来换,他低价再换回去。   秦则方没拒绝,照着他说的,四类种子都要了二十斤。   赵四很给力,“明天就送去,我给你挑良种,选没拌药的。”这样方便吃。   秦则方迟疑,“一周后吧,蔬菜要一周后才能有。”   赵四虽然心急,还是点头答应了,   以至于秦则方提到,让他一会对孟秦说,双方的关系只有从他这换粮食这一点时,二话没说答应了。   ……   可惜没用上。   孟秦站得脚开始疼时,总算看到老伴回来,根本没心思去问陌生人。   站他身旁半靠着,让赶紧回家。   老伴给挡着风,孟秦走回家时一双腿都木起。   秦则方兑了水端进来,“泡泡脚,等百货大楼开门,我去给你买双胶鞋,那样雪就渗不进来了。”   “那多冷,棉鞋舒服。”   低头看刚刚脱下来的,湿透透的。   她就这一双棉鞋,让老伴放煤炉子旁烤着,初八熊建国结婚她得去。   接下来两天,孟秦乖乖听医生话养身体,期间秦念念来过一趟,说是在公社看到秦则广和薛琴,回来问问怎么回事。   得知了秦昭昭差点一尸三命,回公社当着薛琴的面数落秦则广。   念叨大姐小时候对他多好,数着大姐平时怎么照顾他……   噼里啪啦把秦则广说红眼,当天给领回家,至于薛琴,秦念念直接骂得她狗血淋头。   薛家人想帮忙,秦念念拽出了当初薛母扬言要和不听话女儿断绝关系这事,占尽上风。   孟秦不出门,除去学习,白天杨大娘爱来唠嗑,晚上梅嫂子下班爱来串门。   石头几个兄弟不爱带丫头玩,她领着丫头在屋里梳辫子也能打发时间。   眼瞅着熊建国结婚日子要来,孟秦找出第二天要穿的厚衣裳,斜对门的包月桐来敲门。   孟秦开门看到她,还有点诧异。   上次送完干丝,她每家都回了十来个猪肉大葱的饺子,那之后俩人也就见面问声好。   这会,包月桐手里拎着罐装奶粉和奶糖。   “孟秦,这是食品柜今天刚到的奶粉,你怀孕喝正好。” 第32章 小媳妇教学   ◎你跟踪我!◎   东西太贵, 不是吃食这类东西,孟秦不敢收。   “真是可惜了,打小我就喝不来牛羊奶这些东西, 一喝就吐,给我就糟践了, 你自己留着。”   “牛羊奶是腥。”包月桐觉得孟秦是不好意思收,“你放心,奶粉喝着比那麦乳精还香, 麦乳精你喝过没?”   想想孟秦是乡下来的,估计没喝过。   她边推边进屋。   孟秦不敢跟她拉扯,“家里穷我哪喝过那好东西。”   开着门也跑暖气,等人进来孟秦顺手带上门。   “随便坐。”央着包月桐坐, 没带进里屋。   包月桐笑着将东西放茶几上,“我开了你试试,家里有勺吗?”   也不等孟秦回复,看见柜橱伸手就拉开找勺子。   “……”   孟秦皱起眉头,有点烦躁。   包月桐来开柜门, 看到上层摆放的麦乳精,随意拆口放着,小半包红糖里插个木勺、显然经常要挖糖,大白兔奶糖堆在铁盒子里,她记得, 里头还该有瓜子花生这些, 百货大楼里的新年礼盒, 买它都是为排面……   包月桐脸瞬间爆红, 咬着唇, 在下层碗筷里拿个勺子, 又瞧见里面放的一堆鸡蛋。   捏着勺子赶忙将柜门给关上,坐回椅子上却没再自作主上地拆奶粉。   “你一喝奶就吐,找人看过没?”   孟秦说不能喝,那肯定就是喝不惯,而不是没喝过。   孟秦敏感察觉到对方态度的转变,“什么乳不耐,好像就跟有人对花生过敏一样。”   以前年轻有好的都给孩子吃,也没发现有这毛病。   有一年白眼狼过年回来拎了箱牛奶,她尝了半杯,后来恶心半天,还是白眼狼说她什么乳不耐,再后来,过年就再没收到过东西。   包月桐却被吓了一跳,幸好没坚持。   “有些过敏还挺严重,那还是算了,你有啥缺的?等百货大楼来货我提前通知你。”   “不用,我嫂子也在百货大楼上班。”孟秦靠着椅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包月桐又想起来,孟秦和她们经理认识。   她抠着手,安静下来。   孟秦等一会,她还没出声,却也没提要走,无奈叹口气。   “姐,你找我要是有事,直说就好,邻里邻居的,我能帮肯定帮。”   当然了,邻里邻居你自己心里也得有点数,知道啥能提啥不能提。   包月桐听懂了,一时间激动到不行,说话都有点含糊。   孟秦费点劲才弄明白。   “你想找朱护士帮忙?”   “恩。”包月桐抓住孟秦的双手,“我听说了朱医生的英勇事迹,也了解到他是杏林世家的传承人,最擅长中医调理。”   “……”   孟秦扯了扯嘴角。   屁的杏林世家。   别的他不知道,但朱大军和朱小珍是一个娘亲生的。   她听说来盛京前,姐弟俩只是北湖小镇下的一庄农户人家,秦家支援建设,朱大军抱住了秦伯言的大腿孤身一个人跟来。   当时朱小珍和秦伯言感情正好,哄着秦伯言供朱大军上完中专,朱大军之前在小镇跟着稳婆挣新生儿的礼钱时,也学了两手,靠着这个选择学医,毕业后才成了一名医生。   让他给大姐接生,是情况紧急。   孟秦委婉道,“朱护士现在不是医生,不能看病人。”   包月桐点头,“我明白,所以不去医院,想请朱医生到家里来,帮我们夫妻俩看看。”   孟秦意外,“都看?”   包月桐为了取信,咬牙说出真相,“我结婚五年一直没怀上,药也吃过,也去医院检查过,都说我没问题。”   “所以想借机给你家男人检查。”   “我听同事说,她乡下亲戚那村,也有一对夫妻结婚后常年没有孩子,开始也以为是女人不能生,后来意外发现是男人不能生,当时就是中医看出来的。”   包月桐攥紧手,“孟秦,你帮帮我,要真是因为我不能生,家里念我我认,可要是因为他……我不甘心。”   孟秦问,“那要真是他不能生,你咋办?”   “确定了,那就抢管家权,以后我腰板也能支起来,过继也能选择我自己家这边亲戚的孩子,而不是他家那边的。”   她深呼吸,看着孟秦说:“你不知道,我婆婆她已经开始在亲戚里头挑孩子了。”   “你就没想过离婚?”   “你咋能这样想!”包月桐震惊地看着孟秦。   行行行,孟秦选择闭嘴。   她提前说好,“我带你去见人,具体的你自己说,我不掺和。”   别到最后出什么事又掰扯到她身上。   ……   钱给够,上家帮男人把个脉这种事,朱大军根本不会拒绝。   俩人碰上头,孟秦就没再去理会。   初八这天,她一大早去了熊家。   家属院过道上摆得流水席,孟秦来时,熊建国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棉衣,大冷天也不戴帽子,胸前别朵假花,颜料染得红彤彤的。   秦则方不放心媳妇,调了休息专门陪她走一趟。   秦燕海还来认了脸,瞧着鼻子和她还挺像,都邦直。   “成家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别管其他人,有什么事来找你姑父。”   外面一片吵闹,压下两人的说话声。   看过去,是一群男儿推着自行车出现,引起的嚎叫。   熊建国女人缘不怎么样,兄弟却不少,单家属院随便喊一声,就凑够了一个车队。   八个人骑上自行车,熊建国打头,直奔田家去,秦则方也跟着去迎亲了。   家里人等着,孟秦抽空正跟熊素素说着,就说夏光阳拒绝了。   熊素素有点伤心,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端着碗红糖鸡蛋过来。   “表嫂,你先垫垫肚子。”   孟秦看了眼熊素素,她起身介绍,“这是我二嫂,吴月月。”   因为办喜事,吴月月也穿了身鲜亮的衣服,人比熊素素矮了点,俩人站一块却莫名相似。   再看一眼,恍然大悟。   两人都同样的圆润丰满。   孟秦接过道谢,寒暄几句,这才察觉,肉联厂的生活应该挺好,各个脸上都肉肉的。   等熊建国接亲回来,当众宣读语录,轮到吃饭时,孟秦看到满桌子肉,着实吓一跳。   二姑这是下血本了。   炖鸡炖鸭炖大鹅,酱骨排骨五花肉。   “小孟,来,多吃点肉,看你瘦得。”   “尝尝这扣肉,闷了老久。”   “别光捡着酸菜吃,吃肉吃肉,啃猪蹄不?”   孟秦看着碗中堆成小尖的肉菜,再看其他人筷子都往唯一的一碟子青菜夹去。   熊素素看不过眼,给孟秦叨一筷子,“嫂子你别客气,再慢这菜就没了。”   孟秦看出来了,这些人更爱吃菜。   “我自己来。”   “一会还有白菜炖豆腐。”   “我不爱吃白菜,你喜欢多吃点。”   白菜、土豆、萝卜,她这辈子能不见就不见。   上辈子当真吃伤了。   “啥!还有人不爱吃白菜,大冬天青菜多稀罕。”同桌人震惊。   “就是,听说建国他娘费老大功夫才买到这菜。”   “素素搁菜站上班,比我们消息灵通。”   “素素,下次再有菜来,先跟婶娘们说一声,有好事得想着亲戚。”   熊素素笑笑,“不是我不想通知,我就是个卖菜的,得菜车到了才知道。”   孟秦好奇,“你们冬天怎么不自己在屋里种点菜?”   “一听你就是个不干活的,天这么冷,菜长不起来。”   “搁炕屋里,不暖和多了。”   “那咋行,添肥料熏一屋子臭气,多埋汰人。”   “用其他东西追肥,肥料有好多种。”   “都有哪些?”   “稻谷壳炭、草木灰、这是直接能用的,还有油饼渣,不能吃的烂菜叶子、鸡蛋壳,弄碎弄烂铺土上,还有松针,混土也能当底肥,好多呢。”   她说完,感觉饭桌上安安静静。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闺女你懂真多,等我回家试试。”   “看起来就像个有学问的。”   孟秦被夸得飘飘然,又教了水泡豆芽,炕上温度加热,两三天就能发出绿豆芽来,也算是冬天的一道菜。   大家都说要回家尝试尝试。   ……   等离开熊家,孟秦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事跟老伴说,一脸求夸奖。   秦则方摸了摸她帽子,“真厉害。”   却在转角,听到隔壁有人说话。   “熊家那生脸是哪个亲戚,高傲得不行,一上桌不吃这不吃那,我一看,乖乖,捡了一碗肉闷头干,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那个呀,听素素喊表嫂。”   “正经表嫂吗?看吃肉那寒颤样,还要教我们种菜,乡下来得吧,心里没点数,现在这情况,有人连油饼渣都吃不起,她让喂土,正经粮食泡豆芽,作怪。”   孟秦停下脚步,看了眼老伴,臊到不行。   攥着拳头看院门开着,直接走进去,一眼就认出说嘴的婆子是谁。   之前给熊建国说亲的成媒婆。   成媒婆看到孟秦突然冒出来,整个人吓出一身汗来。   咋也没想到在自家说闲话能被人抓个正着。   她当即咋咋呼呼的喊出声,“你谁啊,不经同意闯别人家门,想干啥。”   孟秦心中冷笑,下巴微抬,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就照着成媒婆说得高傲来表现。   “当然是来找你算账。”   “啥?”   “你收了我婆婆的钱,却没办成事,之前给的东西自然要还回来。”   旁边之前跟成媒婆唠嗑的人好奇了。   “你婆婆谁?办啥事?”   “我婆婆姓朱。”孟秦察觉老伴在看她,撑着姿态斜他一眼,继续说:“在外散播熊建国谣言,让他结不了婚。”   “啥,这事是你传得?”邻居不敢置信地看着成媒婆。   成媒婆大喊,“别听她胡说,她明明是熊建国跟她新媳妇的介绍人,也是个媒婆,故意败坏我名声。”   孟秦轻笑,脑子转得还挺快。   “许你说我坏话,不许我告诉别人真相,只有资本家才独断专横。”   “你一个专门拉纤保媒的,当面一套被面一套。”孟秦喊了声站一旁的邻居,“婶,你家要有孩子到年龄,敢让这种人说亲?”   邻居害怕,邻居不敢。   “到时候介绍个五十岁的说工作好,不提死老婆有孩子,牵线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不提娘家什么样,最后成了拖累一家子。”   “你闭嘴!”   成媒婆脸色大变,再给她说下去就全完蛋了!   她快步上前,眼睛往孟秦脸上扫,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愤怒和怨恨。   孟秦勾起唇角,用挑衅的眼神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来继续跟吵多跌份。   老伴护着,脚下走飞快,转眼消失在院子里,等成媒婆追出去,巷子里已经看不见人。   再扭头,邻居闪闪躲躲地缩回房间,啪一声用力关上门。   成媒婆被个小年轻教训,等同受了奇耻大辱,一激动血气往头上涌,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   没两天,梅嫂子下班来串门,说了件事。   “我娘家一个媒婆,之前说了一对亲,男方现在找上门来要媳妇,说是她媳妇卷走家里的全部钱跑了。”   “跑了!”孟秦激动地身体前倾,“没去娘家找?”   “这才是重点,娘家是假的,男方去找的时候一破屋子没人住,问邻居说前短时间住那的人是租的房子。”   孟秦默默下巴,觉得这男人真惨。   梅嫂子压低声音说:“真让你给说着了。”   “啊?”   “建国结婚那天,你不是说成媒婆保媒要出事,整个大院都知道,现在成媒婆出事,都觉得你神了,后面又知道建国的亲事是你说得,好几家娶不成,嫁不出去的都想找你呢。”   “……”   孟秦十分清醒地说:“别,我又不是专门说媒的,医生叮嘱我最近得好好养着。”   见梅嫂子还在盯着她,“她们要真有嫁不出去的,娶不到媳妇的,相互见面没准能成,不比我靠谱多了。”   梅嫂子大腿一拍,“对啊,等下次我回娘家说一声去。”   等梅嫂子离开,孟秦想了想赶紧抄起撕下来的学校地址,决定赶紧把学籍找学校挂出去。   到时候身体养好了,还能借口在学习。   老话咋说,姻缘天注定。   等一下午溜达完钢铁厂内的学校,全没戏。   技术学校不对口,除了要厂里的推荐名额,进去了也不是识字认字的,是针对钢铁厂各工种的学习。   放弃。   子弟学校直接得多,接待她的招生老师严肃地说:“孟同志已经结婚成家,正在待产中,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不适合学习。”   “学校大多都是适龄儿童,也怕日常冲撞你,如果平日无聊,可以多把心思放在家庭上。”   “如果实在想识字,厂里也有扫盲班。”   话里话外,你结婚了,你去生孩子,回家围着锅台转去。   生气。   可气死人家也不愿意收。   扫盲班是最开始就放弃的。   想着回家跟老伴念叨念叨,见到的却是秦伯和,告诉她,老伴又出差了。   这次急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什么都没带。   等梅嫂子爱人下班,她去问了两句,却是一问三不知。   转身要回家时,包月桐领着朱大军进来。   朱大军看见她,还怪热情,“外甥媳妇,一会去你家吃饭呀。”   “你做?”孟秦说:“三哥出差我正愁没人做饭呢。”   包月桐一直注意着朱大军这边,“要不晚上来我家吃,正好热闹点。”   朱大军眉开眼笑,帮孟秦答应了。   孟秦剜朱大军一眼,拒绝了包月桐。   笑话,今天包月桐家不打架都是好的,她才不去凑热闹。   果不其然,孟秦刚推开自家的门,斜对面就吵了起来。   动静太大,各家都出来人。   仇科长刚下班,衣服都还没换,站院子里问了句出什么事。   包月桐爱人出来,假笑着说没事,就摔了个碗。   之后,孟秦注意到包月桐家安安静静的。   临近吃饭的时候,包月桐还专门跑来一趟,满脸喜色。   这是心想事成,有问题的是她爱人?   包月桐像是察觉她心底的疑惑,偷偷摇头,“也不是他的问题。”抿着唇,小脸通红。   孟秦彻底疑惑了,你俩都没问题,那是朱大军的问题?   后来,孟秦还是从朱大军那才得知,小夫妻俩身体没问题,方式有问题。   年轻气盛闹得狠,后来想要孩子要得更凶。   孩子也不是说做多了就来的。   夫妻俩被勒令禁欲养身体了。   包月桐爱人接受还算良好,总比自己不行要好。   从这天开始,院子里慢慢飘起药味,连带着隔壁院子闻到还说了点闲话,夫妻俩都忍着呢。   ……   至于现在,孟秦再次拒绝一起吃饭。   自己搅了碗疙瘩汤,青菜香菜切碎一般,香喷喷的。   之后又跑了几家学校,最终实验小学那边松口点头,倒是可以给她挂学籍。   不用日常上课,却要保证期末考试的成绩,哪次没过就劝退。   就一点,人家要个担保人。   这让孟秦上哪找?   她一开始以为,是招生老师想敛财,琢磨着包个红包,让她当这个担保人。   对方却公事公办,不一定要学校老师,却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或者有单位介绍信,效果等同。   就是要个人来证明,孟秦成分干净。   她最先想到钢厂,去劳资科问了问能不能给家属开介绍信,对方委婉地表示,需要小秦工本人领着她来。   哦,小秦工变相是她对应钢厂的担保人。   确保她这介绍信用途正确,不然出了事,小秦工也会被牵连。   孟秦觉得贼麻烦。   正想着要不然等老伴回来,反正招生老师说,正常学校开学前报名,都是可以的。   还有一个多月呢。   这时徐季春来了,拿着一份担保书。   “我在大学任教,够资格给你担保,你想学习是好事,我们都支持。”   孟秦垂眸看了眼,没接。   过年曹芳那事还有后续的。   一开始如她所想,邻居宣传了大娘二儿媳妇不如大儿媳妇,着实气了曹芳一通。   但曹芳反应也快,直接找机会撞上说闲话的人,把自己气进医院,之后摸清楚源头是她这传出来的,曹芳就硬气地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选得还是秦伯和回来的日子,上午回得娘家,中午午饭前就被接了回来。   上次秦伯和来通知她老伴出差,态度就淡了不少。   想想还是老伴和这些人接触得多,看得比她清楚,一早就绝了认回去的心思。   “大娘,不用了,我有担保人。”   “找到了,对方做什么的?你千万别被骗了。”   “恩。”   徐季春讪讪地收回担保书,还想关心些什么,对上孟秦含笑的一双眼,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孟秦在笑,她却觉得俩人关系疏远的厉害。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大娘路上慢点。”   ……   话放出去,怕大娘再上门要帮忙,孟秦扒拉着谁来担保时,有人找上门。   “请问,小秦工是住在这个院里吗?”   上班时间,院子里除了孟秦在家,就只有隔壁的四个萝卜头和秀娟嫂子的前夫。   至于正房仇科长老婆,她都没见过人。   石头最先出来,“你是谁!”   穿着列宁装的男人面带微笑,“我是小秦工家的朋友,之前他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我今天上门来感谢。”   他说得认真,石头一小孩感觉有被当成大人对待,立马放松警惕。   手指头一挥,“呐,这就是秦叔叔家,孟婶婶怀了小弟弟,你一会敲门小点声别吓到她。”   “好,谢谢你,小同志,这个糖你给弟弟妹妹分。”   石头吞着口水,扭头拒绝了。   “不能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你快去吧。”   孟秦打开门,就听到这么一句。   想笑呢,等男人直起腰看清了脸,皱起眉头,是之前医院门口见过的人。   叫……   “嫂子,我是赵四,来找哥的。”   孟秦扶着门框,“他出差了。”   赵四震惊,“出差了!那留东西没?”   他几天可是把对方要得粮种亲自抗上门,别是被耍了。   “没有,临时出差走得急,什么都没带,不然你留个地址,等人回来让他去找你。”   “行,嫂子拿着这个,算我的见面礼,粮种我也留下了。”   孟秦一看,是封担保书,登时浑身发冷。   “你跟踪我!” 第33章 小媳妇战斗   ◎你们姓秦的全完蛋!◎   “外边冷, 要不进去说?”   赵四抖了抖肩,列宁装就只好看,一点都不保暖。   孟秦拦着, “有什么就在这说。”   赵四无奈地看向隔壁,孟秦这才注意旁边站个人。   “赖同志。”   “我听石头说院子里来了生人, 你认识?”后一句是看着赵四问的。   赵四主动说:“认识,我工作落实多亏了嫂子帮忙。”   工作?   他姓赵。   “你是赵奶奶那不成器的孙子?”   “……是我。”   赖川轻笑,“认识就好, 我带孩子出去玩,石头……“   他喊了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离开院子。   孟秦依旧没让人进屋,冷冷看着赵四。   他搓了搓胳膊, “没跟踪你,真的!”   孟秦扬了扬担保书,“那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是我娘。”赵四牙齿打架,哆嗦着说:“她昨天去学校接我外甥,看你觉得眼熟多问了句。”   孟秦了然, 她住院那几天,隔壁赵奶奶家里来人见过。   “你不是有正经工作。”她看了眼门口放得粮种。   “有,这不是现在供应紧张,我帮兄弟忙,就送送货。”   赵四见孟秦语气缓和下来, 趁热打铁。   “嫂子, 我诚心诚意想合作, 这信你也别觉得有负担, 当初我找工作你可帮了大忙。”   孟秦捏了捏信, “合作的事我做不了主。”   赵四遗憾, “嫂子不知道哥跟谁联络?”   【你俩一个炕上睡觉,会不知道?】   “……”   她还真不知道。   “该说的都说了,信拿回去吧。”   “不用不用,那我等小秦工回来。”赵四滑不溜丢地,丢下粮种和信跑了。   ……   隔天下午,徐季春又来了一趟。   “别为了赌气,搭上自己的前程,收下吧。”   还是昨天那个信封。   徐季春见孟秦垂眸看着,以为在犹豫。   她加重砝码,“我新学期的课程减了,你不方便去学校上课,来家里我也能教你。”   去你家?   孟秦瞬间清醒,拒绝掉。   真去了哪还能安心学习。   孟秦思索再三,决定不等老伴回来,拿着赵奶奶写的那份担保书去了学校。   去学校之前先到街道办开了封介绍信,拿着和担保书一起去学校。   这次手续顺利办妥,只等结果。   招生老师说:“你情况特殊,我提前把书本发给你,你回家也多看多写,实验小学虽然缺生源,期末的考试成绩也很看重。”   孟秦了然,等老师拎来一年级的教科书,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老师,我领四五年级的书就好。”   老师皱眉,“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基础很重要。”   “之前在家,我爱人已经教过我一部分知识。”   “真的?”   书就在跟前,老师想了想,找了二年级的问了一些字,孟秦都认得。   确定她没有说谎,老师确定后只给了四五年级的教科书。   “等学籍办理成功,我再通知你。”   ……   孟秦抱着满是墨臭的书本,还觉得挺香。   遇见秦则广心情都没受影响,倒是秦则广主动停下脚步打招呼。   “大嫂,就你自己?”秦则广笑着伸手接过书,“我正好也回家,我帮你。”   孟秦松手,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他瞅着秦则广,“笑成这样,有什么好事?”   “我……”   【天大的好事!三姐帮我进工会了!】   【糟糕,爹说事没公布前不能对外说。】   “……没啥好事,就我媳妇快回来了。”   真爱啊。   孟秦按耐住内心震惊,问了句薛琴,“你娘不生气了?”   “自家人,气两天就消了。”   【娘肯定是随便气气,总不能真把我媳妇给赶走,娶媳妇还得多花钱,薛琴回来还送钱呢。】   提到薛琴,进了柳条胡同,孟秦就看到秦家院子门口站个人。   薛琴兴冲冲地迎上来,看到孟秦立马防贼一样。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秦则广热心道,“嫂子怀孕呢,抱书不方便,我帮帮忙。”   薛琴嘟嘟囔囔,“睁眼瞎报书装什么大头蒜。”   秦则广没听清,“你说啥?”   “我说我有话跟你讲。”薛琴拽住他,“反正没多几步路了,你让她自己抱回去。”   孟秦扶着腰,“还是我自己来吧,也是你哥没在家,不然哪能麻烦你。”   秦则广拨开薛琴的手,“你也说没两步了,你反正没怀孕,等一会不要紧。”   薛琴面红耳赤,总觉得这是孟秦的挑衅,瞪着眼睛想把人给狠狠推开。   等再回神,才发现眼前俩人已经走远,更气。   秦则广回来就没给个好脸。   “你啥时候跟那边关系好成这样,人家都不认你。”   “你小心眼了吧,多大点事,我这不是路过学校看见了,顺手。”   “学校,孟秦去学校干嘛。”她又想起孟秦抱着的那一摞书。   “你管呢,看看你男人,马上就要进工会当干事了,牛逼不。”   “真的!”薛琴回神,转身掏出一个布包,“给,买工作的钱,讲好了要还的,你上班之后工资得全交给我。”   “给你给你。”   ……   秦伯言下工后知道钱到位,拎着东西去了他三闺女秦婆家。   秦盼盼和秦则方同龄,之前对外一直宣称姐弟俩是龙凤胎,结婚却比秦则方早了好多年,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周建成。   秦盼盼刚嫁人,她公公就升了后勤部长,这让周家觉得秦盼盼旺夫家,对她一直都挺好,也就对秦盼盼帮扶娘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独独一点,秦盼盼连着三胎生得都是女儿,知道婆婆有怨言,秦盼盼就减少了跟娘家的接触。   直到过年时,秦盼盼发现自己又怀孕,找了小舅摸脉,断定是个男孩。   周家开心,对于找上门的秦伯言,也和蔼几分。   秦盼盼泡了茶。周部长看见挥手让她去歇着,“你有身子,不用忙。”   “就是,还拿我当外人了。”   “又不是重活。”秦盼盼坐下,显然想跟着一起听。   秦伯言见女儿在,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把带来的酒放在桌上。   “广子朋友帮忙带来的酒,让带来给亲家尝尝。”   “他有心,听讲年前伤了腿,好点没?”   “年轻人恢复快,早能蹦跶了,就是没个定性,愁死个人。”   “还是要多放手让年轻人去锻炼,正好,上次开大会时,书记说上头有意改制管理,想在工会新增一个民主管理委员的工作岗位,大搞技术革新,促进干部工人相结合。”   秦伯言听着不对头,“这是书记提的?”   如今书记挂帅,基本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能愿意搞民主?   周部长笑而不语。   秦伯言沉默。   秦盼盼倒是没什么负担,直说:“爹,你就是想太多,不管领导愿不愿意,咱们都得促成这个工作岗位增加,一个萝卜一个坑,得趁着别人有反应前,占下这个坑。”   没人反驳,秦盼盼自由发言,“小弟有工作,心思放在正处上,哪还有功夫到处惹事。”   她虽然没回家,可没少打听,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破事说出去都丢人。   秦伯言最终下定决心,“那这事……”   周部长这才笑着说:“只要下次大会书记点头增加岗位,我就保证这个工作一定是广子的。”   秦伯言咬咬牙,“我去找大哥说。”   书记和大哥是亲家,肯定能说上话。   ……   薛琴思来想去,都觉得孟秦买书不对劲。   看着天气好,去了秦则广遇见孟秦的地方,四处一看,瞧见了不远处的实验小学。   周遭没书店,和书沾关系的也就这一处。   正好看到来送孩子报名上学的黄婆婆,厚着脸皮上前。   “大娘,来送孩子上学呀,我陪你。”   黄婆婆看见她,满眼防备。   别是极恨她大人,想把仇报到她大孙子身上!   那坚决不行。   “你离我远点。”   “大娘,我没恶意。”   “滚滚滚。”黄婆婆护着小孙子朝学校里跑。   薛琴郁闷,视线落在门卫那,抿着唇追上黄婆婆。   也没立马追上,保持着距离,外人看来就像是一家子,果然,门卫看她一眼,没拦。   薛琴紧张地心脏怦怦跳,一进学校奔着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她敲了敲门,“你好,我是来拿书的。”   最外面的老师疑惑,“报名吗?报名在对面。”   薛琴摇头,“不是报名,昨天我嫂子回家,说学校领的书漏了一本,我帮她问问能不能补一本。”   “昨天,孟秦吗?”招生老师站起来,“她走的时候不是点过一遍书?”   “可能点错了,她现在怀孕,记忆有点不太好,能补吗?”   老师想着孟秦掏了五年的学费只拿了两年的书,点头同意了。   “你跟我来。”   薛琴深呼吸,等离开办公室才斟酌着说:“我嫂子也是,孩子还没出生就提前把书抱回家了,也忒着急了点。”   “不是她自己要学习?”   “她自己!”薛琴察觉老师看过来的视线,立马收敛声音,“她在家说是给孩子准备的。”   招生老师觉得不对劲,她和孟秦细谈过。   此刻视线打量着薛琴,“你真是她家里人?”   “当然!”   “那你回去通知孟秦,让她本人来补书本,正好过两天她也要来学校确认学籍。”   薛琴心头震惊,假笑着点头,转身离开。   等出了学校,立马加快脚步往外跑。   孟秦竟然想上学!   一大把年纪,竟然还想改命。   薛琴想到她戳穿自己假怀孕,害得她婆家娘家两头不讨好,就恨得牙痒痒。   想上学,做梦!   她眼睛一转,掉头去了书店,买了纸笔和信封,借着书店的柜台,趴着写了一封举报信,塞进实验小学信箱里。   ……   不知情的孟秦,安安稳稳地宅在家,从头到尾把教科书给复习一遍。   确定过内容,都是她学过的,心里有底多了。   出差的老伴依旧没信,看着天气好,孟秦站在院子里逗隔壁的萝卜头玩。   包月桐夫妻中午回来休息了。   因为要吃药,夫妻俩最近中午没在外面吃。   包月桐因为有盼头,气色红润不少,人也热情起来,见到石头几个,还专门掏了掏口袋,摸出水果糖一人一颗。   倒是她爱人费文海,突然笑着说:“家里煤球用完了,没来得及去领,一会熬药得用,能不能借一块。”   孟秦没记错,上次她去送饺子,瞧见屋里墙根摆老多煤球了。   “有,你自己拿。”   “谢谢。”费文海回家拿着火剪过来,进屋后低头戳着煤球窟窿眼,说道,“今天上午厂办开大会这事,你听说没?”   孟秦摇头,老伴是一线技术人员,和厂办不搭噶才对。   费文海手一松,没夹住,“这样啊,我前两天见秦主任和秦工一块去书记家,还以为你知道。”   孟秦盯着费文海打量。   【看这表情是真不知道啊。】   【秦则广内定了工作岗位,还是秦工帮忙,小秦工知道心里该是啥滋味。】   【好歹朱医生是孟同志介绍的,还是提醒一下吧。】   “听说是要增加新的工作岗位,以后监督管理干部和工人们相互学习,权利还挺大。”   一说这个,孟秦记起来一些事情。   上辈子委员会入驻前,钢厂就已经有了乱象,就因为一个什么运动。   书记想迎合上头政策搞政绩,厂长不满一言堂想夺权。   最后斗得两败俱伤,以至于委员会成立后,轻而易举就拿下钢厂的控制权,这才有了后面的乱像。   只是上辈子她这会正在食堂干白工,半点不关心外面的纷乱,直到大娘上吊。   孟秦心一跳,慌得厉害。   大伯搞技术的,搀和领导的事干嘛。   上辈子大娘被斗,真就单纯是因为臭老九身份?   费文海见孟秦上心,借了块煤球就回家去。   孟秦关上门,找出本本捋了捋记得的情况。   运动中,最开始是书记占上风,因为各种革新,一时之间不少新技术被看到,被应用,然而等到管理改制到干部身上,情况就变味了。   上辈子有新增岗位吗?   或许有,但绝对不是秦则广出任,这就是个草包,上辈子他顺利进的机械厂,因为嘴巴会说,在宣传上倒是出了点风头。   还有,老伴的身世被曝光后,秦伯和两兄弟就成路人,谁当中间人说和的?   且她遇见秦则广时,‘看’到他说得是:三姐帮我进工会了。   秦盼盼一小辈,能管到长辈头上?   她不能……那要是她公爹呢!   孟秦猛抬头。   上辈子委员会的一把手,原来是干后勤的。   ……   孟秦捋完就发现,哪一样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再想想上辈子,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小透明,也算安稳的度过了那十年。   就是大娘那,到时候还是提个醒。   孟秦让自己放轻松,收拾收拾去了趟学校,顺便商量着,开春后跟着五年级下学期一起考期末。   之前没见到课本,心里还担心,如今翻完确定都会,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一年一年上。   估摸着六月考期末,她正好怀孕八个月,考完安心待产。   孟秦开开心心来到学校,等听到被退学这个消息时,身体晃了晃,扶着办公桌才站稳。   她不明白,“之前办理手续的时候,没问题呀。”   招生老师也很为难,“抱歉,学校驳回,表示不符合规定。”   【有举报信在那,谁敢通过。】   孟秦眯起双眼,有人举报她。   她定了定神,“老师,我真心想要进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被驳回吗?”   “这……”   “你放心,我肯定不对外说,只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办公室外,招生老师看四周没人,一时心软。   “你等等。”   她回教室,很快带着一个信封出来,放到孟秦手里。   “回去看看吧,正好你怀孕,有什么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谢谢。”   孟秦深呼吸,站在走廊前打开信封,冷笑着塞回兜里。   举报信内容,竟然是说她思想不正确。   孟秦一眼就认出来这字是谁写的。   上辈子秦则广做宣传,薛琴时不时帮忙誊抄稿子,次次都来她面前炫耀。   地主成分,呵!   孟秦揣着举报信,直奔秦伯和家,找秦爷爷。   心里窝火,门敲得梆梆作响。   来开门的还是曹芳,那火无名又添三分。   曹芳也很厌烦,“你怎么又来了。”   孟秦一把推开她,“爷爷,爷爷。”   “你这人怎么乱闯别人家,一点规矩都没有,赶紧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不用你喊,我见了爷爷就走。”   “嗤,谁知道你……”   曹芳华没说完,秦爷爷听到动静,皱着眉从房间走出来。   “谁啊。”等看清是孟秦,脸色不太好看,因为这人,他三孙子才不愿意认祖归宗,“你来干嘛。”   曹芳目光里满是不屑,“爷爷,弟妹上门应该是生活上有困难,你身体不好回屋休息吧。”就差没直说来打秋风。   孟秦勾着唇,无视曹芳,将举报信拿到秦爷爷面前。   “有人举报我政治态度不坚定。”   “那你应该自我反省,不是跑到我家来发疯。”曹芳说道。   “不坚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亲戚嫁给地主,我却没有坚定划清关系。”   曹芳幸灾乐祸,“那举报信也没说错……”   “你闭嘴!”秦爷爷板着一张脸,目光阴鸷地看着曹芳。   曹芳陡然被吼,十分意外,再看孟秦,正讥笑着看她。   “就说你不如大嫂,还不承认,家里亲戚关系都没搞明白就在这洋洋得意个什么劲,你知不知道举报信里说嫁地主的那个,是你爱人亲大姑,查三代你跑都跑不掉。”   曹芳心寒,意识到什么浑身冰凉。   “这封举报信对我,无关痛痒,秦则方早就登报和秦家断绝了关系,我没记错,大姑当年从北湖跟来盛京,刻意没在省城落户,一家扎根在乡下就想老老实实当个贫农,谁安的什么心,突然把大姑的成分给扒出来,真的是针对我?”   “大姑被定性,你们姓秦的全完蛋。”   孟秦走到曹芳跟前,将举报信拍在她胸前。   “有空洗洗脑子,蠢货。” 第34章 小媳妇报复   ◎砸。◎   秦鸿当年把大女儿嫁给地主当填房时, 没想过人民能当家做主。   三七年,北湖打土豪分田地时,女婿王义提前听到点风声, 早早散尽大半家财才没被当成典型拉上台斗,那几年全家被牵连, 都过得艰难。   四五年,全国支援北方重建,大儿子主动报名, 王义瞅准机会,偷摸带着媳妇孩子一起跟来了。   那时候乱,北湖距离盛京两三千公里,远离故土来到盛京, 没人知道王义曾经是地主,王义自己也被斗怕了,宁愿安稳点下乡当贫农,只说家乡闹灾逃难来的。   这一扎根十五年,王义全家现在定性贫农, 可要深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秦鸿一想到当年,出个门都被丢臭鸡蛋,呼吸就忍不住急促起来。   谁也别想破坏他现在的好日子。   信是谁写的?   秦鸿第一个怀疑的还是孟秦。   不为其他,孟秦娘家和他大闺女是一个村, 前后巷的邻里, 没准当年王义一家子落脚时, 孟秦爹娘看出什么。   可孟秦为此丢了入学资格, 老大家的没少念叨她要上学, 跑了好些学校没人要。   故意挖坑害秦家, 自己写自己举报信?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   他想来想去对孟秦都没好处,毕竟真举报起来,秦家咬死三小子,小夫妻俩也跑不掉。   第二个想起的是秦燕海。   二闺女恨他,恨当年给她许的那门婚事,为此宁愿跟个杀猪佬私奔。   可仔细想想,当年秦家刚来还没站稳脚,秦燕海那会没举报,现在秦家姻亲遍地,挑这个时候举报?   她是几个孩子里头最精的,不会干这赔本买卖。   他最后才重视起孟秦提到的薛琴。   孟秦和薛琴有仇,秦鸿开始只将信将疑,一调查,基本没费什么劲。   听调查的人说薛琴还专门跑学校去打听结果,秦鸿生生被气得血压直升。   秦鸿喊来秦伯言,问,“你跟广子讲过他大姑嫁的是地主?”   “啥?”   秦伯言原以为老爹喊他是书记那边有回复,怎么提起大姐了。   “这哪敢。”秦伯言明知道在家,还是习惯性压低声音,“这要让人知道王义之前是地主,咱们不得遭殃。”   “那就是你媳妇说给广子听,广子又跟他媳妇讲了,没脑子还管不住嘴,学人家写什么举报信,最后捅到实验学校,人家学校直接上报教育局审查,要不是我知道的早,找人拦下来,我们来盛京十几年的经营就全白费了。”   秦伯言脸上唰一下血色尽失。   秦鸿啪地将举报信拍桌上,“把人管好,你要管不好,就别怪我出手。”   ……   孟秦又找到学校,试图挽回。   奈何举报审查被半路拦截,学校领导心里也没底,想着稳妥一点,明确拒绝了孟秦。   秦家还没动静。   孟秦心里堵着火气,偏偏薛琴还在得瑟。   她找上熊建国,带着他大院几个空闲的壮汉,直接闯进秦家。   薛琴见事不对,“你们干嘛!”   孟秦指着秦则广和薛琴那间屋,“砸,有一样算一样。”   薛琴瞪圆眼睛,“你敢!”   孟秦声音冷硬,态度坚决。   “砸。”   熊建国怕出事,护着在旁边,和身旁人对上眼,对方领头,一脚踹开房间门,屋里秦则广翘着二郎腿正躺着,瞅见门口一队人,吓得立马窜下床。   “你们干——啊!”   熊建国拽着衣服就把人给丢出屋,顺手掀翻炕桌。   秦则广腿软地爬起来要拦,旁边来一个抡起锄头直直朝他砸来,最终落在炕上,敲他一脸泥灰。   薛琴尖叫,朱婆子听闹哄哄的从隔壁屋出来,看这么多人扯着嗓子说要喊保卫科。   邻居醒神,拨了个半大的孩子跑去报信。   薛琴拦不住,看着屋子被造大半,憋红一张脸,目光狠狠剜向孟秦。   “你快让他们住手!”   “谁!”朱婆子这才看到孟秦,“瘪犊子玩意,赶紧让他们停手。”   “着什么急,砸完就走。”   “你敢,你有胆再说一次!”朱婆子眼珠子通红,心疼地抱着吓傻的小儿子,“反了天了,有本事你今天就砸死我。”   “哎呦,这到底咋回事,老朱你得罪人了?”杨大娘伸手拽一把她,嘴上安慰着,却拦着没让进屋。   “你问我?”朱婆子手哆嗦着指向孟秦,“你问她还想不想好,都分出去了还领人回家祸害,我好好地炕都被毁了。”   谷大娘看向孟秦,和稀泥。   “方子媳妇,这就是你不对了,天大的事也不能糟蹋东西,一家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就算老朱不是方子亲娘,好歹也把他拉拔到大,你们不说孝敬,怎么还折腾老的呢。”   杨大娘看着情况,小声跟孟秦说:“我瞅见人真去找保卫科了,你要不赶紧带人走?出出气就算了,别真闹得下不来台。”   “没事,大娘,我等着保卫科来。”孟秦谢过对方好意,看向凑热闹的邻居,“要是谁有空,顺便把秦主任也给请回来,当着大家伙的面,也好好说说我为啥动手。”   “咋,这里头有事?”   孟秦面无表情。   重活一世,算白得的,自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   隔出来的一间屋能有多大,几个大汉平日里都是跟猪斗争,手上有的是劲,三两下就给屋子造腾得不像样子。   保卫科来人时,人都走了,只剩个孟秦和熊建国。   “谁闹事?”   “她,就是她!你们快把她抓起来,今天能带一群人来砸我家,要明儿带人要我命可咋整!”   朱婆子指着孟秦,又哭又嚎。   “搅家精,祸害头子一个,我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媳妇。”   “咱没关系,别胡乱攀亲戚,我为啥找人动手,你问问你好儿媳妇,她都干了啥,别成天跟阴窟老鼠一样净盯着别人家。”   孟秦又想起上辈子朱婆子对薛琴的好。   “等她跟祸害你一样,祸害得全家工作都没了,我就看到时候你后不后悔。”   她睁大眼,等着看,这辈子没了老伴给这一家子擦屁股,能落个什么下场。   “我呸!你就是见不得人好,今天毁了我啥你必须双倍赔我,不然我直接扯了裤腰带吊死在你门口!”   保卫科的人一听,这还得了。   “都闭嘴!这到底怎么回事,谁说清楚。”   只要不是仇亮来,保卫科的热根本吓不到孟秦。   她当场承认,“我让人砸的,私人恩怨。”   “胡扯,你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朱婆子喊道,“抓她——”   “不行!”姗姗来迟的秦伯言及时出声阻拦,“是私人恩怨,我们私了。”   不必等妻儿哭诉,来得路上已经得知大半,他心里清楚,孟秦为什么不怕。   他走到保卫科的人跟前,解释道,“没什么,年轻人闹着玩,没想到还惊动了保卫科的各位。”   秦伯言掏出烟,挨个分。   保卫科的人再三确认,虽然不知道秦伯言为什么松口,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带着人走了。   朱婆子不能接受。   秦伯言更是觉得难堪,他向来在外人面前最爱面子,最近却接二连三被人看笑话。   他忍着怒火,“大家散了吧,都散了。”   “爹,怎么能说算就算,孟秦她……”薛琴话没说完,脸上切切实实挨了一巴掌,直扇得人摔在倒在地。   秦则广急眼了,“爹,大嫂先动的手,你打我媳妇干嘛。”   秦伯言冷冷看着小儿子,“丢人现眼的东西,带她滚进去。”   啪!   又是一巴掌,扇在小儿子脸上。   朱婆子着急,“他爹——”   “这样,你气消了没。”秦伯言看着孟秦说。   “秦主任,我是为你好。”   “不必。”   “行吧,那你可护好他们两个,再撩闲招惹我,下次就不止砸炕。”   孟秦施施然离开,留下秦家一片狼藉。   ……   周家。   周部长得了消息,直接找来秦盼盼。   “你弟弟还年轻,性子不稳定,听说这次被吓得不轻,就在家好好养养身子,不着急上班。”   ……   秦工家。   曹芳胸口仿佛还残留着孟秦拍那一巴掌的余震。   等知道秦家这出闹剧,有了别的想法。   “爷爷,自家人认识到问题严重性,肯定知道好赖,可方子和他媳妇已经登报断绝关系,就让他们捏着这个大把柄?”   ……   当晚。   临时出差的秦则方风尘仆仆地归来。   孟秦正吃饭,大碴子粥煮半锅,剩了打算明天当早饭,配着芝麻盐馅的粘火勺,粘高粱米加小黄米发酵水洗,做了豆沙甜和芝麻盐两种口味。   黏米消化慢,天冷吃了抗饿。   馏过的粘火勺软糯粘牙,孟秦将最后一口全塞进嘴巴里,脸颊撑得鼓起,就看到房门被打开。   寒风中,秦则方闯入视线内,眉眼弯弯。   “我回来了。”   孟秦停下嘴巴,眨了眨眼,莫名眼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秦则方扔下手里东西,慌张地蹲到媳妇跟前。   “你,你别哭。”   “泥狗都不港一声。”孟秦哽一下,先咽了嘴巴里的东西。   “怪我。”   “我没法上学了,要当一辈子睁眼瞎。”   “不会。”   “她们太欺负人。”   “谁?”   “……”   “……”   “不是我要哭,是肚里娃见你太激动。”   “好。”   作者有话说:   流感烧了两天,人迷糊的忘记挂假条。   这几天更新可能会不稳定,很抱歉。   大家多注意身体。 第35章 小老伴奖励   ◎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孟秦被盯着看, 满心别扭,抹了把眼泪扶着老伴站起来。   “你现在回来肯定没吃饭,我去包饺子。”   “太麻烦, 这不还有剩的。”秦则方拦腰抱住人。   “回家饺子滚蛋面,哪有点出差回家不吃饺子的, 蔡大哥前两天送了二斤鲅鱼来,我下午都收拾好了。”   原先打算吃完饭,揉面包了放外面冻上, 明天吃的。   秦则方跟着,掀开案板上盖的笼布就闻到香,汤盆里调好的饺子馅,碎韭菜切好覆盖在肉馅上, 还没搅拌。   孟秦已经捏起面瓢,他撸起袖子,“我劲大,面我揉?”   “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   孟秦把人轰走,一手点水, 一手絮面,三两下就揉成光滑的面团,揪成剂子用掌跟压扁,一摞叠起围着擀面杖转。   饺子一捏一个,炉子上早早烧上水, 烧开时第一剂五十多个饺子正好包完, 滚水下锅, 白胖胖的饺子飘起来, 十分喜人。   秦则方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 饺子正点二遍水。   孟秦听见动静, 看他一眼,“正好,端碗吃饭。”   一汤盆全装老伴碗里,孟秦则端着案板放在吃饭桌上,继续擀皮把剩下的饺子给包完。   秦则方确实饿了,有前几次教训,肉疼也闭眼不吭声,嘴巴只用来吃饺子。   富强面粉混了一半二合面,即便如此口感也细腻顺口,鲅鱼鲜,韭菜嫩,顾不上热,一口一个美的冒泡。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吃一个忙,谁都没说话。   秦则方吃完,孟秦也包完,过水往外头一放,天然的冰箱,再回屋,饭桌已经收拾干净。   多做一顿饭,再上炕时已经九点半。   孟秦刚躺下就察觉被窝漏风,一恍神,就钻进来个人,被子下的手不老实,摸上腰就把人往怀里带。   “肚子。”   “不动你。”秦则方抱着人,等着被撵。   好一会都没动静,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斟酌用词,“家里都好?”   “睡觉。”   ……   秦则方睡前就琢磨着不对劲。   等睡醒,小心翼翼地从炕上爬下来,洗漱完也不开炉口,小火熬上粥,翻看柜橱,皱起眉头。   吃的都没咋见少。   他戴上帽子出门倒尿壶,天蒙蒙亮,院子里要上班已经起来。   王秀娟迷迷瞪瞪看见个大男人吓一跳。   “小秦工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你忙。”   “哎。”   王秀娟借路,瞅着背影满脸羡慕,哆哆嗦嗦地回屋,前夫赖川陪孩子一起躺炕上没动,丈夫万新国通着煤炉子,正换煤。   她忍不住念叨一句,“小秦工对媳妇是真好。”   万新国抬头,笑笑说:“我以后对你也好,我今天去试工好好表现,等挣下抗包的临时工岗,以后工资都交给你。”   王秀娟觉得,她比孟秦也不差。   秦则方则在女厕所门口,被邻居给拦住。   这说一句你媳妇砸了秦家,那讲一句你弟被扇了巴掌。   秦则方总算知道个囫囵。   单凭孟秦砸了东西,秦伯言还出手,广子肯定背地干了啥。   不是他,就是他媳妇。   等清理完尿壶,看媳妇还没醒,秦则方去了趟厂食堂,今天食堂有卖肉包子。   倒是意外先遇见同辈老二,正跟身边工友唠嗑。   “你嫂子被气着了。”   “和婆婆吵架,不能吧,谁都知道徐大娘性子好。”   “那肯定不是,是那边的弟媳妇,仗着怀孕来家里闹了两趟,不止我媳妇,爹娘都给气个不轻。”   那边,弟媳妇!   “听我媳妇讲,小秦工家的上门找了好几趟,不少人都看见了,是她不。”   秦则方拿着饭盒上前一步,“我也想知道是不是。”   “小,小三。”秦则良被抓个正着,吓一大跳,“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二哥,孟秦同志害大伯、大娘、二嫂生气了?为什么。”   “也不是啥大事,但一次次折腾人,本来没想在你跟前提,外人听见还以为我见不得你好,既然你听见,我就好好说说。”   “二哥说。”   “第一次你出差不在家,娘好意拎东西上门照顾你媳妇,你媳妇呢,隔天上门给娘一通脸子看,话里话外让娘少管她家事,这像话?”   “我记得你外甥要娶媳妇了,定在什么日子,我帮忙看看。”   “这没必要。”   秦则良说完,胳膊被工友戳了一下。   秦则方趁机说:“原来没必要,那我认为孟秦同志所说也没问题。”   秦则良愣了愣,恍然回神。   小三这意思,隔亲的娘舅外甥等同伯娘侄媳妇。   还真被曹芳说中,小三被吹枕头风,根本不愿意认亲爹娘。   “好,这次不算,那前两天你媳妇进门推我媳妇这事总不能赖了。”   “问过二嫂,孟秦同志为什么动手吗?”   “……”   秦则良一哽,这还真没问,不过小三这什么态度。   “我听出来了,你话里话外都护着你媳妇,得,合着我今天是白问,算了算了,亲兄弟为个女人掰扯没必要。”   “二哥说孟秦同志气到二嫂,我得问个明白,真是孟秦的错,我替她道歉。要不是,二哥这话容易毁人名声,也不能再说。”   “……”   小三就个木头书呆子,认死理。   “行行行,我的错,对了,爷爷说你回来喊你去一趟,他有事要跟你说,正好打了早饭回去一起吃。”   “不行。”   “还真气上我了?”   秦则方举起饭盒,“孟秦同志还在等我送饭。”   “……”   话通知到了。   秦则方回去,炉子上小米已经煮开花,撇开盖子慢慢滚,把包子热煤炉子上,回里屋一看,炕上躺得人醒了,正犯懒呢。   他一身寒气,蹲在炕头摘帽子,“我从食堂打了大肉包子,吃不吃?”   孟秦嗅了嗅鼻子,仿佛已经闻到包子香,艰难地翻身起床。   等收拾好上桌,就听老伴提起爷爷喊他的事,“去吗?”   孟秦啃着包子皮,“问我干嘛,我说不去你就不去?”   “恩。”   秦则方一脸认真。   孟秦掀起眼皮,这才提起几分精神,“谁跟你说啥了?”   “我想听你说。”顿了下提及食堂二哥说得话。   “你们老秦家还真是,都听媳妇的。”   反正上辈子秦则良就挺眼瞎耳聋的,光指着媳妇说啥是啥。   “你想去就去呗,我还要继续去看学校。”   “还没定下来?”   “定了,薛琴举报我,黄了。”   秦则方眉头紧蹙,有些不明了的关节瞬间想通。   “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   秦则方去了秦工家。   走一半,被陈秘书给拦住,只好先去厂办。   陈秘书:“小秦工稍等,我去跟厂长说一声。”   秦则方点头,等通知时,桌上放被杯热茶,一抬头,是个熟脸。   费文海笑着说:“周部长在厂长办公室里,小秦工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坐着等。”   “谢谢。”   “客气,未来一段时间厂委推行新策,还要车间兄弟们多支持。”   这是秦则方出差后,还不曾听闻的消息,多问了两句。   费文海说了能说的,最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厂办和工会两边正在争岗位的消息。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周部长笑呵呵地跟着陈秘书离开。   他瞧见秦则方,还停下打了个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找时间带着你媳妇来家里坐坐,你三姐又怀了,知道你出差一直惦记呢。”   秦则方站起来,“等休息有时间就去。”   陈秘书打断两人寒暄,“厂长还等着小秦工呢。”   周部长拍拍秦则方胳膊,“好好干,快进去吧,别让厂长等久了。”   秦则方跟着进了办公室,门吱呀一声被离开的陈秘书带上。   厂长招呼着,“坐坐坐,航械那边昨晚就给了信,说你推了立功的奖赏,让厂里好好表扬你,要我说这话都不必说,你这次出去也算给盛钢挣了份光荣,奖励是必须的,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军工那边没说为什么奖励,他也不问。   厂长先说了厂里的奖励,“原本计划是直接给你奖金,毕竟你现在单过,还养着老婆孩子,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这一笔奖金能管多久,正好赶上厂子新下来一批编制,我拍板奖励给你爱人一个编制,也不用麻烦其他部门,厂办如今正缺人,也方便照顾你爱人。”   秦则方回想起费文海所说,厂办和工会在争岗位这事。   他说:“厂长,我爱人她不识字,我倒是想借这个机会,要个其他奖励。”   厂长傻眼,没想到还真有人不要送到面前的工作。   可惜他前面话放出去,让秦则方要什么尽管开口,现在也不好反悔。   “你先说说。”   “厂长也知道我爱人是乡下长大的,自小生活环境不好,没机会上学,我想让厂里推荐她去学校上学。”   “这,她怀着孕,技工学校的工种大多都不合适呀。”   那是给干部的机会,给秦则方爱人也能给,厂里女技术工也有。   “不过你开口,我肯定办成。”   “厂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让她去子弟学校,跟着识字挣个学历,等思想开阔后,再想学什么由她自己选,总归有个学历,以后再有工作机会也能为厂里做贡献。”   厂长突然想到什么,笑声不断。   “进子弟学校算什么奖励,既然她是去识字的,那之前说好的工作岗位一样给她留着,就当是为厂办储备人才,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6 18:33:48~2023-03-29 19: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瑤非魚 2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小媳妇绝望   ◎婶真穷。◎   秦则方离开厂办, 一下楼就看到等在枯树底下的人。   搓了把冻僵的脸,小跑上前。   “大伯。”   秦伯和眼底划过明显的失望,眼神闪了闪。   “厂长找你, 没事吧。”   “没,只是关心, 说和航械的合作结束了,以后不用再临时出差。”   “结束了?”   秦伯和十分诧异,之前去那态度, 明显是想深度合作才对。   一时半会琢磨不出什么,暂且将这事放一旁。   “走吧,你爷爷在家等着呢。”   秦则方以为只有爷爷一个人要见他。   等到了地方,看到客厅里, 秦伯言也在,还有二哥、小四、小五。   秦则广对上他的目光,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家里小孩子都没在,来之前就被使唤出去。   秦鸿指向空着的单人椅子,“坐吧, 出差结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秦则方坐下,中规中矩地回答,“听组织安排,今年任务下来之前, 先准备着。”   秦鸿眉头微皱, 有些不满意却没再多说。   这个孙子到底是跟家里离了心。   心里不舒坦, 再说事脸整个板起来十分严肃。   秦则方心里有底, 媳妇闹的事, 照爷爷的性子该各打五十大板。   等从头听到尾, 全程只着重强调了一点:团结才是力量,一家子禁止内耗。   这是点小五家的呢。   咋回事?   在场几个齐刷刷看向秦则广。   秦则广脸色涨红,浑身像是被蚂蚁啃了,哪哪都难受。   爷爷没点名,他就垂头装傻。   秦鸿看在眼里,扫过最疼的小儿子,敲打道,“因为举报这事,最近都低调点,我上了年纪没几年活头,几个厂领导年纪都不大,老大这工程师也到头了,老小今年职位刚动过,未来几年也就这样。”   说到这,又看了眼秦则方,无奈叹气。   老大家的,则贤早早当兵不在跟前;则良木讷,在质检线上当个小班长没问题,再往上推是为难他自己;则正年纪轻,工作几年还只是个宣传科的小干事;则广就别提,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工作。   小辈数着,就秦则方值得培养。   同老大走一个路子,还有个耀眼的大学生学历,就是不够上进,现在还分出了秦家。   “我们老的供你们到现在,打今年起,你们这辈的未来发展,全靠自己。”   全场哗然。   秦则广反应最大,“爷爷!”   家里不帮忙,他工作必黄!   “有问题?”   “我……”   他想说有大问题。   可爷爷早早说了,是因为举报,现在全家都得缩着头低调。   都是薛琴!   要不是她多事,嫂子不会生气砸了家里,爷爷不会恼火放话不管他。   秦则广嗬哧喘着粗气,心底还有那么两分期望,扭头看向他爹。   秦伯言摇头,意思很明显。   秦则广脸色惨白,哆嗦着唇,说了句没问题。   秦则良纯看戏,老老实实当个乖孙子,秦则方多看了爷爷两眼,垂眸看不清表情,秦则正嗤之以鼻,心里十分瞧不上秦则广。   秦鸿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挥挥手让人散了。   秦则方惦记媳妇还在等着,起身便离开。   出了家属楼,就听见秦则广在后头喊他。   “哥。”   秦则方回头,对上支支吾吾的人。   “哥,我真不知道薛琴干的事,要我知道必不会让她去,对不起,你能不能去跟爷爷求个情。”   “爷爷罚你媳妇了?”   “没。”   秦则方眼底闪过暗色。   “就,就……”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不像样。”   “我工作还没落实。”秦则广声音特小。   “你觉得,爷爷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说前途自负?”   “还不是被大姑牵连的。”秦则广一说就很烦躁。   “怪大姑?”叼着烟的秦则正走过来,勾唇一笑,“咋不说你媳妇爪子欠。”   “你——”   秦则广想怼回去,但是底气不够,只能不断找借口。   秦则正冲他吹口烟,呛得秦则广直咳嗽。   “行了,我信广子说的。”秦则方看小四直撇嘴,继续冲秦则广说:“只是妻贤夫祸少,人家结婚越过越好,你呢。”   秦则广站原地不吱声。   秦则正踩灭烟头,追上前头人。   “三哥,你最近注意点。”   “嗯?”   “我宣传时跑车间,听底下有人说你。”   “说我啊,说吧。”   “说你娶了媳妇后,被哄得自己过好日子就不管养父母。”   ……   孟秦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等老伴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她看墙拐还有六颗白菜,想给腌了改改口味。   酸白菜梅嫂子送的还剩半坛子,余光扫见桌子上放的苹果,决定做辣白菜,上辈子跟着做菜师傅学得朝鲜族作法。   等做好了到时候一家分一碟子,即走了人情,又消耗了白菜。   完美。   找出大盆打算放院子里清理,院里雪扫干净,地方宽敞。   石头正几个正抬腿,单脚蹦着斗鸡,瞧见她这架势纷纷看过来。   “孟婶你又要做啥好吃的。”   “腌咸菜。”   “啊,年不都过完了。”砖头记忆力,腌白菜都是年前准备。   “年前不是没空,正好,你们三小子闲着也是闲着,帮婶把白菜抱出来,一人一颗糖的工资。”   “我来我来!白菜在哪!”砖头跟个炮弹似的,撞门进屋。   石头慢一步也很快追上去,木头小点,走路慢吞吞像个企鹅。   孟秦坐下,有点懂地主的快乐。   六颗白菜顺利放盆里,石头跑出来喊,“婶,还有白菜放哪了?”   “没了,就这几个,过来给你们发工资。”   院子里有小孩,孟秦兜里习惯性装几颗糖,惦记着还有个丫头,她掏了四个。   再抬头,就察觉眼前三个萝卜头看她眼神不对。   “给。”   石头摇头,“婶,我娘说了,邻里邻居帮忙顺手的事,你不用给糖。”   孟秦笑了,小人儿表情都快肉疼死。   【孟婶家太穷了,这糖还是别要了。】   “?”   她穷?   是有点穷,可也比你个小娃娃强啊。   木头倒是留着口水接过糖,小手正扒着糖纸,被石头看见拦住。   “快还回去。”   “讲好的工资,拿着吧。”孟秦哭笑不得,把糖塞石头手里,“不差这几颗糖。”   【婶家穷的白菜都吃不起,唉,大人就是爱面子。】   “……”   哦,感情问题出在白菜上。   “玩去吧,玩去吧。”   小孩子懂个屁。   石头收了糖,生怕把邻居婶家给吃穷了,脑袋瓜子一转。   “婶你等等我。”   他掉头跑回家,没一会跟丫头两个合抬一颗大白菜出来,瞅着该有八九斤重,丫头小小一人累够呛。   等孟秦看见,白菜已经被丢她盆里。   “这是干嘛。”   “给你。”石头拍着白菜,“这是我家最大的一棵白菜。”   孟秦惊恐。   她一点都不想要白菜。   “快拿回去,石头,你拿家里东西给别人,问过你爹娘了吗?”这孩子手指缝真大。   “问了,我爹同意。”   “?”   孟秦再抬头,发现赖川裹着围巾走出来,等儿子说完笑着点头。   “对,孩子问过我。”他瞅了眼孟秦盆里,眼神怜悯,“我家冬天囤的白菜多,匀一两颗不要紧。”   “真不用。”   “别客气,我知道你和小秦工临时分家,肯定很多东西没办法置办,邻里邻居,互相帮助嘛。”   “……”   “什么帮助?”梅嫂子临时回家拿东西,就听见这么一句。   赖川笑道,“说小秦工家囤菜不多,你看,就剩六颗白菜了。”   化冻开春咋说还要俩月呢。   梅嫂子一瞅,“哎呦,你也不吱一声,不够吃来我家抱呀,你等着。”   门打开,走到墙根的白菜堆前,一个胳膊揽一颗,抱到孟秦脚旁。   “嫂子别——”   “别客气,嫂子家还有好几十颗呢,不够再开口,好东西没有,匀你点白菜还是能够。”   “啥白菜?”对面有邻居听人音,闲着无聊来唠嗑。   梅嫂子两手一拍,嘴布拉布拉就把小秦工分家没囤白菜这事说出去了。   邻居一听,就剩六颗白菜,还有俩月咋活哦!   “小孟,我家萝卜多了没有,一个还是能给。”   “我帮一颗白菜,咋说也还怀着孕呢,不能短嘴。”   “土豆我捡俩过来,别嫌少。”   “我出俩大葱!”   最后人传人,整个胡同都知道小秦工家缺菜,抠门的杨大娘都捡着自家囤的白菜里,最小的那一颗给孟秦抱来。   院子里围着几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   瞅见孟秦被白菜萝卜包围,满满的成就感。   “小年轻就是脸皮薄,以后有困难尽管说。”   “……谢,谢谢。”   俗话说,打不过就加入。   孟秦拒绝累了,反正也没人要听她说,看着这一堆白菜,决定全腌了。   ……   “说你成天吃肉,和养父母一条巷子却从来没送过。”   “说你赚了钱,只顾着自己小家,从没想过老的。”   “说你……”   秦则正还没把听的说完,有路过的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拦住兄弟俩。   “小秦工,这是谁家故意抹黑你们夫妻吧,根本不知道实际情况就乱说。”   “实际情况?”   “实际就是小秦工家生活艰难,白菜都吃不起了。”   “?”   秦则方一头雾水,难道钢厂还有第二个小秦工。   “小秦工家的还特别坚强,有苦从来不对外说,净自己扛着。”邻居点着秦则方,“小秦工,你媳妇还怀着孕呢。”   “是……”   “有什么难处跟神娘们讲一声,别太在乎面子,面子值几个钱,能填饱肚子让你媳妇孩子不挨饿?”   “不能。”   “所以啊,再难也就难这一段日子,婶娘看好你,那些说闲话的你也别放心上,下次再听见说说你不孝顺,婶娘出面给你澄清,明明你分家啥都没有,老的不慈还指望小的好,没这一说。”   秦则方轻笑着道谢。   秦则正听得一愣一愣,这情况不太对头。   等进了院,看着三哥家门口那一堆,还有被八卦主力军围着帮忙的三嫂,麻了。 第37章 小媳妇发力   ◎完蛋玩意。◎   孟秦看到秦则方, 像看到救星。   “三哥,这些东西你肯定不会收,让婶娘们带回去?”   她猛盯老伴。   秦则方弯着双眼, “她们也是好意,收下吧。”   “?”   这么多, 吃到猴年马月去!   孟秦咬牙,“谁家日子都不好过。”   “你手艺好,得空也让大娘婶子们尝尝你的手艺, 到时候可不许拒绝。”最后一句跟邻居们说的。   许多人当着是个客气话,心里受用。   一些被梅嫂子裹挟的人,也舒坦不少,到底秦则方也算看着长大的娃, 看都瘦成啥样。   这么一想,离开院子后纷纷忍不住念叨,朱婆子是个心狠的。   以前还疑惑亲儿子怎么养成这样,分家的事一出,心里都有数了。   朱婆子这是有了亲儿子, 故意折腾的。   秦则方好脾气地把人送走,秦则正见孟秦心虚,趁机也溜了。   秦则方一回身,被媳妇瞪了。   孟秦指着身边一堆菜,“你收拾!”   秦则方乐呵呵地收拾, 没往屋里弄, 又找来俩盆, 帮忙清洗。   “是不是要腌起来?做酱菜还是泡菜。”   “做啥做, 真收拾完下午哪还有时间去学校。”   “那就明儿直接去报名, 我跟厂里沟通好, 能上子弟学校。”   “!”   孟秦刚刚还有多远离多远,两下就窜到老伴身边。   他清楚,老伴没把握的事才不会往外说。   “怎么突然又答应了,我之前去可嫌我了。”   秦则方动作一顿。   孟秦也没等他开口,自动发散思想。   “爷爷帮忙?”孟秦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还真是爱屋及乌,这么大的事就轻轻揭过。”   杨大娘刚刚来都没提薛琴,就说明什么事都没有。   秦则方扭头,看她气呼呼的。   “算广子身上了。”   “?”   “原本秦主任在帮广子活动工作的事,爷爷发话,没成。”   孟秦惊喜,那薛琴不得悔死!   ……   薛琴悔的肠子都青了。   秦则广蔫头耷脑的回家,就问了一句,说了一句。   问她:“你举报嫂子,想没想过事发会对秦家造成什么后果。”   说道:“我原本下周能进工会当干事,现在黄了。”   薛琴脑子嗡嗡的,这两句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循环往复。   她在秦家全靠秦则广护着,要是连男人都不管她,还能在婆婆手底下寻着好!   薛琴学乖了,还专门找孟秦去认错。   垂着头,哽咽着诉苦道歉。   孟秦问出了两辈子的疑惑。   “你嫁人不好好过日子,为啥总想着折腾?”   还老爱盯着她折腾。   薛琴眼睛里噙着的泪,扁扁嘴,“谁承认我是嫁来的,你们面上不说,我心里都清楚,胡同里就没人看得起我乡下来的,一个个眼睛都长头顶上。”   “……”   得。   孟秦一句话也不想说了,这人根本不看自己都干了啥,还把整个胡同的人都怨上了。   她也不做表面功夫,谈不下去当场赶人,啪地把门关上,将人隔绝在外。   薛琴生气,却也知道现在不能发脾气,气呼呼的走了。   秦家的事被人当话把子念叨两天,很快被最新消息给盖过去。   小秦工大字不识一个的新媳妇,进厂委,当上了坐办公室的干部。   犹如平地一颗雷,炸得厂办好多人都回不过神。   凭什么?   大家都不服气。   走后门靠关系也得有个度吧,啥香的臭的都来,厂办成了收容所,以后还不被工会压得死死的。   于是,孟秦到劳资科办理入职的时候,就感觉到或直白或隐晦的打量。   孟秦刚得知要进厂时,也被吓一跳。   第一想法是拒绝。   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或者说,现在的她在外人眼里有几斤几两。   登天了也够不上进国营大厂当干事。   直到隔天,妇联的人上门,鼓励妇女同胞做贡献,还翻出她以前在村里当劳模的经历,表达了厂里的强势。   这位置就是给她留的。   孟秦这才品出点不对劲,追着问老伴才知道,航械的人想要他。   秦则方现在非厂里不可或缺的人才,但是航械要,厂长就想抢。   因为要绑住秦则方,厂里才安顿的孟秦,防止秦则方点头答应调动,只要他不松口,厂里肯定会拒绝航械。   知道这事,孟秦心里有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   秦则广丢工作是给薛琴的惩罚,却不是因为她的威胁。   是秦鸿看到三孙子有价值,才愿意出面。   子弟学校愿意收她,不是秦家的功劳,是厂里想绑住老伴,拿她绊脚。   入学的分量还不够,所以需要工作来加深力度。   孟秦想通,就改口答应了。   她男人凭本事得来的工作岗位,为什么不要。   谁知道私底下损失了多少。   说再多都是虚的,工资拿到手才稳当。   ……   孟秦听着劳资科的干事不耐烦地让她补全手续再来,也不生气。   关系户要有关系户的自觉。   “同志,我还缺哪些手续,你跟我说说,免得下次再麻烦你。”她想着一次性问清楚。   魏玲一哽。   手续没什么问题,她就是看不上孟秦。   可陈秘书早早专门来叮嘱过,就不能做得太过,原本还想拿捏着入职手续让人多跑几趟,冬天风可冷,在外头跑纯受罪。   现在问到脸上,小心思就得按耐住。   “缺份体检报告,你怀孕了,得确定你身体没问题,还有,这个你拿回去,让家里识字的人帮忙填好。”   真是搞笑,入职厂办这还是头一个让别人帮填资料的。   孟秦挑眉,扫了眼,普通的入职资料。   “不用麻烦家里人,我也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她借了笔。   魏玲抿着嘴,亲眼看着孟秦动笔写字。   一笔一划板板正正的像小学生,却没填错。   不是说小秦工媳妇不识字。   “结婚后,我爱人教的。”孟秦笑着回答,温声细语,半点不带情绪。   魏玲这才发觉,她刚刚将心里的话嘀咕出来,还被正主听到了,小脸瞬间涨红。   “那你还挺聪明的。”   这结婚才几个月。   魏玲干巴巴地说完,有点自打脸,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体检报告也不是太重要,你其他手续都全,我先帮你办入职。”   “体检报告有的,可能我忘记带来。”孟秦翻了翻,“找到了,你看成不成。”   魏玲盯着那体检报告,尴尬的想挖洞把自己塞进去。   她瞪了孟秦一眼,一分钟内快速登记,塞给她一份条子。   “拿着这个去宣传科,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工作。”   ……   孟秦领着条子走了。   她不住宿,也没什么劳保用品领,到宣传科没再被刁难,领她的是秦则正。老伴那双胞胎兄弟。   秦则正说:“科长知道两家关系,专门让我来领嫂子熟悉厂里。”   孟秦看着和老伴极其相似的脸,却明显年轻。   老伴纯自己把自己熬老的。   不行,得早早拉着人保养保养,别到时候带孩子出门,人家以为他这爹是爷爷。   “我知道厂办的人现在不待见我,不用解释,我本来就是占坑的,我挤走了谁?”   秦则正打哈哈,正经说去钢厂建设历史,厂区分布,最后才把人送到厂办。   “郭主任,厂里新分配来的同志,你看着安排。”   郭春福嗤鼻,厂里分配,说得好听。   “知道了,陈干事,你不是一直说忙不过来,新来的你带,对了,叫什么?”他看向孟秦。   “郭主任,我叫孟秦。”   “哦,孟秦归你。”   陈淑珍不满,她负责档案管理,分个不识字的?   “郭主任,你记错了,忙的不是我,是费秘书,正好他和新来的认识,一起工作不用磨合。”   费文海内心骂骂咧咧,他是和孟秦认识,也很感谢孟秦帮忙,这不代表他要搭上工作。   早知道不跟小秦工报信了,还不如这名额被工会抢过去。   “郭主任,您清楚厂长对稿子要求严格,我怕腾不出手来。”   他看了眼一旁坐着的荣静秀,没等开口,荣干事就主动表态,“我忙得过来。”   秦则正都感觉尴尬,张嘴要说什么,隔壁去茶水房倒热水的小林干事路过,瞧见孟秦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郭主任眯起眼,“认识啊,那巧了,工会那边组织竞赛活动,人手不够请求厂委帮忙,就小孟吧,趁着年轻多看多学,以后和工会那边对接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你了。”   小林干事:“?”   孟秦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有数了。   这是个坑啊。   ……   “厂委和工会一直不对付,交接的人最受气,故意整你呢。”   夏光阳一副你完蛋的表情,看得让人眼疼。   “你专门跑一趟,就是来刺激我?”孟秦想,什么人啊。   “你看你,想哪去了。”夏光阳伸出手,“给你的,打上来的多,你要是有关系好的亲戚,也送送。”   孟秦扫一眼,是细鳞鱼,肉细嫩刺还少,一度招人喜欢,后来捕捞过度就很少再吃到。   细鳞价贵,这一绳串了十来条,可不便宜。   送亲戚?   孟秦故意说:“我怀孕,老人讲不能吃细鳞,到时候生孩子长鳞,你拎回家自己吃吧。”   “……”   夏光阳欲言又止,小眼神充斥着幽怨,显然不信她这话。   孟秦缩缩手,“没事我就回家了。”   “有有有。”夏光阳察觉被作弄,坦言道,“你上次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   熊素素?   “你打什么鬼主意。”   她盯着夏光阳,正没脸没皮地笑,说:“就想麻烦你再做回媒人,领我上门提亲。”   “?”   “我俩好上了。”   “???”   ……   孟秦站钢厂门口,晕乎乎的。   夏光阳和熊素素谈对象了。   距离她提相亲见面,有满一个月?   正迷瞪着,耳侧传来一声痛呼,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声音是从树林传出来,她扭头,基本没费事就看到林边站着的人。   仇亮举着棍子,地上躺着个男人,一条腿畸形地扭曲着,森白的骨头戳出皮肉。   孟秦瞬间浑身冰凉,亲眼看着仇亮拿帽子塞住男人的嘴,倏然抬头。   犀利的目光射来,认出她眉头紧蹙,大步靠近。   “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孟秦果断转身就走,撑着僵硬的四肢,头也不会。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身后有没有脚步声。   沙、沙、沙。   脚步踩在雪面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孟秦绷紧脊背,吞了下口水活动活动发紧的嗓子,准备随时喊出声。   这是办公楼侧,前面人很多,只要一出声肯定有人听见。   离开办公楼,身后的脚步声还在。   混入人流,嘈杂声让她分不清谁是谁,倒是松口气。   出厂时,余光快速扫了眼身后,仇亮袖子卷到手臂,扎实的肌肉鼓起,大手握着长棍跟在后头,看得她心砰砰直跳,赶紧扭头往家走。   不行!   得赶紧攒钱换房子!   ……   “抽空一起。”   “行,定了时间跟我说。”   孟秦听见老伴的声音响起,很快就看到门被打开。   “你跟谁说话呢。”   “仇科长。”   “……”孟秦放下水杯,“你们俩什么时候成铁哥们了。”   “一个院子了解多了,发现仇科长人还挺有意思。”   孟秦见老伴认真的,迷惑了。   他也重生的,忘了仇科长上辈子干的事?   孟秦提醒,“我今天办完手续回家,看到他敲断了一个人的腿,下手特狠。”   “这个我知道,那人是盲流。”   “那也没必要打断腿吧。”   “保卫科的工作,我一外人不好说。”   “你认真的?”她竟然感觉老伴站仇亮!   “怎么了?”秦则方也察觉媳妇情绪不对,想到她撞见现场,“是不是被吓到了,摸摸毛,没事没事。”   啪——   孟秦打开他的手,“滚滚滚。”   男人都心狠。   隔天。   孟秦去厂里,特意竖起耳朵。   倒也没费事,路过公告墙的时候,就看到了保卫科的通知,单人宿舍最近经常丢东西的贼被抓到了,已经扭送公安。   被偷的东西转卖出去,无法追回,只等着公安那边结案看怎么赔偿。   孟秦扁扁嘴,直觉告诉她这贼就是昨天断腿的那人。   带着心事,孟秦去到厂办,办公室人还没来齐,正对门靠通道的那张桌子是给她的。   孟秦放下书本,抱着水壶先去了茶水房。   人陆陆续续的来,却默契地将孟秦给忽略掉,期间费文海还多看她几眼,之后就垂下头盯着自己写的稿子打磨。   孟秦觉得好笑。   一群平均年龄三十大几的人,跟小学生似的搞排挤。   她想了想,将书本收起来,拿着纸笔起身去隔壁了,别说工会的人还全是熟脸,她一来,全笑眯眯的问好。   搞得她特像嫁去厂委的闺女,今天来工会是回娘家了。   私下问小林干事,说:“前几天为了争编制,差点没打起来,两边主任都有想送进来的亲戚,最后名额落厂委那,我们副主席气半死。”   后来名额给了孟秦,副主席又特高兴。   孟秦啧啧出声,这是拿她当祸害呢。   不过工会的人虽然态度挺好,工作上还是敷衍,觉得孟秦没用,次次忽略她。   这次活动搞很大,光项目就三个。   一是组织职工参加企业民主管理活动,贯彻大会决议。   二是各车间举办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   三是全厂发展经济技术创新活动。   工会全体忙得脚不沾地,孟秦有忙就帮,没忙就跟着了解活动内容,看了几眼,和上辈子搞得挺像。   那会她在食堂打白工,吃饭期间打扫卫生经常能听到众人议论。   活动声势浩大,却虎头蛇尾。   好像是因为大家一致认定不公平,这是积累矛盾,爆发点是有车间主任侵吞小祖成员的创新技术,赶着兄弟单位友好会晤的时间点举报,落得大会决议也没能贯彻下来。   当时工会全权负责,将近半年被工人数落得没能抬起头。   她现在虽然是厂委的人,可现在主要对接这事,要是不阻止,会被推出来不?   想想昨儿一屋子甩包袱的人,这个结果可能最大。   “孟干事,帮我钢笔吸个水。”   “好嘞。”   孟秦接过钢笔,拧开桌上的墨水,瞅见递笔的干事另摸出一支笔继续写。   她瞅两眼,是活动计划书。   打头是‘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的劳动口号,以五好职工为目标引导劳动者进步……   一眼扫了大半,全是大空话。   孟秦捏了捏钢笔,用好奇的口吻询问。   “杨干事,这钳工跟电工一起比赛,是比钳工技术,还是电工技术?”   “杨干事,这老师傅和技术员,不是有评级,六级工的老师傅肯定比二级工的技术员厉害呀。”   “杨干事,这活动只技术人员参加,那一线的劳动工人能参加吗?”   “杨干事……”   “你闭嘴!”杨干事睁大眼睛瞪人。   问问问,他怎么知道。   孟秦不虚他黑脸,“比赛总要讲究公平。”   杨干事心累,累完后是郁闷,因为孟秦的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有些恼羞成怒。   “你这么能叭叭,你来写,正好你也是活动的一员。”   他将钢笔拍桌上。   “写。”   “真让我写?”孟秦搓了搓手。   杨干事这才想起来,孟秦貌似不识字,摆摆手要拒绝时,副主席走过来。   他看着孟秦,“听你刚刚说的,心里想法肯定很多,给你个机会表现,你和杨干事各写一份计划书,竞赛嘛,完全可以从咱们小组内部搞起来。”   杨干事:“……”   一旁小林干事唑了下牙花,没忍住提醒。   副主席姓郑。   “郑主席,孟干事还在学习中。”她不识字!   “没关系,允许你们找外援,珍贵的是想法,要敢于表达,怎么样?”郑主席忽略其他干事想法,只盯着孟秦问。   孟秦有信心呀,“要能寻外援,我保证完成任务。”   她还说:“郑主席,不如再定个截止时间,两份计划同事们不清楚到底要准备哪一个,定个时间,规定时间内没完成的,自动认输。”   孟秦瞅着杨干事上火的一双眼睛,默默道歉。   兄弟,真不是故意抢你活。   郑主任觉得可行,大手一挥同意了。   等人离开,杨干事抽回她手里的钢笔,“我的。”   “……”   孟秦忍着笑,怕真笑出来杨干事憋不住火揍她。   比赛的事,从工会传到厂委,再传遍整栋厂办,孟秦就发现从工会门口路过的人都多起来。   小林干事私下偷偷说,可以帮她写稿润色。   杨干事心里上火,还是把前两年的竞赛资料抱给孟秦。   “你找个人,读给你听吧。”   孟秦双眼放光,“能带回家看吗?”   “当然不能,就在办公室里看。”   “哦。”   孟秦有些可惜。   两年时间,拢共也就办了三次竞赛,孟秦翻翻,参考意义都不大,等到下班的时间点,隔壁费文海来找的孟秦。   “小秦工来接你,在楼下等着。”   孟秦歇了加班的心思,拎着水壶找老伴去了。   人一走,议论声响起。   “你们猜孟干事今天回家会不会哭着找小秦工帮忙。”   “肯定啊,人家男人大学生,写个计划还不是小意思,反正郑主席都同意人帮忙。”   “也是,小秦工为她都净身分家,写个计划书肯定没问题。”   ……   孟秦被秦则方领去书店,买了崭新的纸笔。   她看着老伴,“你都知道了?”   “恩,小林干事有替你跑来找我求助。”   “他这是不相信我。”孟秦抱着纸笔,信心满满。   “你有主意?”   “当然,还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等回到家,孟秦率先打开腌菜坛子,上次邻居资助的全腌了,菜坛子都是新添置的。   白菜腌了三坛子辣白菜,泡一坛子白菜,一坛子萝卜,酱了一坛子咸菜。   辣白菜和泡菜,这些天的时间完全够入味了。   开坛子闻到混合的酸辣香气,开始往外掏。   她现在年轻记性好,胡同里谁家给了菜她都记得。   一家子一碟子菜,来白菜和泡菜各一半,送去了也不慌走,趁着傍晚在钢厂上班的人都在,做了个简单的调查。   说说平日干什么活,问问对竞赛的看法,谈谈想要什么奖励。   她得装着很多字不认识,拽着老伴当白工,让他帮忙记录。   两天的功夫,把胡同里的人送完,六个摊子空了五个半,还意外收获了夸赞。   截止那天,郑主席临近下班前一个小时出现,来要计划书。   孟秦稳稳当当交上去,杨干事没动。   他像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茶缸盖子抹杯面,抿了一口才出声。   “我昨天就写好交上去了。”小得意样,都看出来了。   “杨干事比我经验丰富。”孟秦夸了句,在杨干事看来有点提前认输的意思。   郑主席不管俩人眉眼官司,如杨干事所说,他昨儿就交了,内容看过,多了许多新意。   之前孟秦缩说的话,他也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回去也有思考,提出了同工种之间竞赛,同级别之间竞赛。   如今翻开孟秦所写……看字估计是小秦工代笔。   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他看完没开口,交给了杨干事,“你也看看。”   杨干事愣住,伸手接过来,摸不准郑主席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好奇,一时之间心思都不在工作上。   杨干事悬着的心,在看到孟秦计划的那一刻,从高空摔地上了,摔得还挺疼。   孟秦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字不识的人。   这里不是单纯说她不识字,而是内容。   除了他也有提及的同工种,同级别外,还细分了两组织、三战线、四层次。   两组织,以个人和团体区分报名。   三战线,以工种划分,技术工拼技术,劳动工比体力,文化工赛知识。   四层次,以车间、工区、分厂、总厂,逐步选拔。   工会着重大办的,只有分厂选拔出的三战线参赛人员,最后集合总厂比拼。   任务层层划分,减轻了负担,且加深了竞赛的影响。   原先只是办三天的,如今一层一层,少说延长了一个月。   除此外,最让人关心的奖励问题,除了厂里说的五好职工、年轻标兵这些荣誉称号,杨干事表示要奖励一二三名。   孟秦不同,评最佳班组、最佳车间,最佳科室、最佳岗位能手,班组车间奖励全体劳保用品,科室奖励办公用品,个人奖励奖金,直接压缩了成本。   同车间共同拼荣誉,郑主席光是看看,就有些热血沸腾。   单看其中还有最佳创意,就知道这是把技术创新那活动杂糅到一起。   如果细看,前期各班组车间的比拼中,更是有大会决议的参改影子。   郑主席光是想想,比赛中接受新思想,确实比宣传科下车间一遍遍的去说去讲更有用。   杨干事看完,脸有些发白,原本底气全没了,抿着唇合上计划书,打算认输。   郑主席瞧见,率先开口。   “我现在来宣布结果。”   “两个人的计划书都不完美,但是各有所长,杨干事负责,孟干事辅助,重新指定一份计划,明天上班交上来,有问题吗?”   问的是两人,郑主席看的确实孟秦。   他知道,杨干事为主孟秦吃亏了,毕竟想法是孟秦的,但是她的情况又不得不考虑。   孟秦想得开,她目的只是为了改变工会吃挂落的结果,避免被牵连,谁负责都可以。   真算起来,这计划书也不是她计划的。   无外乎上辈子跟着师傅,参加多了各厂的劳动竞赛,见识得多。   “我没问题。”   杨干事站起身,看着孟秦羞红了脸。   他有些羞愧,羞愧自己小心思,回家还特意熬夜提前交计划,就是为了让郑主席先入为主。   可孟秦却一颗赤子之心,完全不在乎自己抢占功劳。   “郑主席,还是我辅助吧。”   “真让我来?我可要找厂委的同事帮忙了。”   “……”   杨干事后知后觉,孟秦是厂委的干事。   那这功劳不能给厂委占去。   郑主席轻笑,“就这么定了,没时间给你们争执,赶在明天上班前整理好,其他人才好配合准备,通知各分厂的人。”   ……   杨干事身为占便宜的人,主动接了改计划书的任务,让孟秦早早回去休息。   隔天计划书确定,任务正式下发,孟秦这辅助人员得了个轻巧的活,去宣传科帮忙,出主意把这次劳动竞赛给宣传起来。   主要其他要跑要动的活,顾忌孟秦怀孕身体弱,其他动笔杆子的,顾忌孟秦面子。   宣传科倒是没那么多顾忌,直接把人给指使去画黑板报了。   三面刷成黑板的墙,任由孟秦发挥。   秦则方知道后直皱眉,现在天多冷。   于是每每下班,路过黑板墙都能瞧见一幕,小秦工举着大刷子,帮媳妇干活。   认识的不认识的,路过都多看两眼,问一句搞什么的。   三天功夫,全厂上下都知道钢厂有对小夫妻感情可好了,成天成双成对的画活动板报呢。   什么活动?   劳动竞赛。   活动初赛日期定的日子也非常好记。   二月二,龙抬头。   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春耕开始的日子。   钢厂红红火火地办起比赛,一连三天,等工会拿到晋级名单时,发现参加的不老少。   接下来几天,路过总能听到人们口中谈论比赛的事情,高度提高了工人的积极性和热情。   工区比赛时,孟秦去参加了。   不同于车间,直接比就行,工区早早划分了比赛区域,工会一人盯一区。   孟秦是关系户,划去了制造二厂。   制造区有两厂,团体晋级的有四个车间,个人晋级的总共七十八人。   依旧是三天时间,六级钳工组里,获胜是王秀娟。五级焊工组里一个叫孙满福的老瞪着她老伴。   孟秦想,应该是嫉妒,因为唯一不分等级的技术员那一组,获胜的就是秦则方。   他甚至赢了个六级老师傅。   风头出了,考级这事总该稳了吧。   考级!   涨薪!   搬家!   多有奔头。   等到分厂比赛时,各分厂领导都到了。   根据不完全统计,劳动竞赛期间的产能平均提高了百分之二十,更有甚着一季度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   分厂孟秦依旧在制造厂。   老伴稳稳当当晋级,奈何其他人刷掉不少。   团体获胜的唯一车间,也是制造一厂的,孟秦瞅高波几个特失望。   没办法,一厂老工扎堆,年龄个顶个都能赶上当二厂爹,经验一时半会真拼不上。   三天比赛落幕,有人欢喜有人愁。   除此之外,有人私底下偷偷坐庄。   孟秦偷偷压了老伴。   一毛钱。   ……   临近最后一期总决赛。   今年考级的日子也正式定下来,避开了劳动竞赛,定在农历三月一。   连着几天,孟秦都偷偷翻老伴的兜。   总决赛头天晚上,孟秦被抓个正着,正想跟老伴找借口狡辩时,手里被塞了报名表。   “答应你了,我好好考。”   孟秦喜得见牙不见眼,以至于隔天一进办公室,对接工会帮辅劳动竞赛的任务,被郭主任给替成荣静秀也不在意。   她捡着视野极好的工作位,当起了观众。   比赛还没瞅两眼,看见了并肩而来的夏光阳和熊素素。   之前她去二姑家提婚事,能瞧出二姑的态度,嫌弃夏光阳不定性。   私底下不知道熊素素怎么劝的,二姑点头答应,两人赶着春分那天定的亲,婚事落在同年六月五,宜嫁娶。   说起来孟秦这媒人更像个摆设。   问题人俩自己都商量好的,好歹熊建国那婚,她还上过门。   所以她特好奇,夏光阳为什么改变主意。   人太多,孟秦挤过去太危险,就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总决赛在运动场上举办的,更甚至有领导来参观,精神面貌饱满的工人们,努力展示着自己熟练的技术,一时间场面宏壮。   明明都是看不懂的技术,孟秦愣是看得热血沸腾。   最开心的时间,是秦则方技术员组夺冠。   比赛期间创造出两样实用性新技术,稳稳拿下其中一个最佳岗位的个人荣誉。   孟秦瞅着,贼骄傲。   傍晚落幕,她工作被人替了不用忙活,借肚子挽着老伴,开开心心的回家。   今日大喜,必须吃鸡。   从食堂跟夏光阳早早兑好的半只小公鸡,掺蘑菇炖上,是给老伴的庆功宴。   “一会找个洋钉钉墙上挂着,就正对门那面,进门就能瞅见。”   秦则方听着,有些羞涩,“是不是太张扬了。”   “你以为不挂出来就不张扬?回来时柳条胡同已经被杨大娘宣传遍了。”   她捏着嗓子学,“我们巷的小秦工,比赛赢了最佳,啥叫最佳?就第一!哈哈哈。”   秦则方揉揉眉心,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杨大娘那嚣张至极的表情。   “那就挂。”   饭后找出锤子,当当两下就好了,穿上麻线挂上,像模像样的。   邻居有听见声音的,凑过来隔着玻璃就看到墙上挂的,王秀娟推开门那叫一个羡慕。   她不忘提醒,“下次再有人酸小秦工只是个四级工,就拿这奖牌拍他一脸。”   梅嫂子不是钢厂的,也听了月余的热闹。   她更好奇奖励,“听说小秦工得了第一,都奖了啥?”   大家都知道的奖励,孟秦眯着眼笑,竖起一根手指。   梅嫂子:“十块?”   孟秦晃了晃手指,王秀娟笑着解惑,“是一百,几个最佳都是一百,可是全发的硬皮本和钢笔,车间是劳保用品,仓库是劳动工装,崭新的。”   王秀娟想了想自己那身工装,穿好些年都磨薄好几层。   羡慕啊。   院子里,费文海帮忙收尾回来的晚点,正赶上被梅嫂子拦住。   “费秘书,我记得你媳妇说你也参加比赛了,赢了没?”   费文海脸色僵硬地摇摇头,“我运气不好,撞上领导秘书了。”   秘书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他这种是办公室秘书,整理领导文书稿件的。   能跟在领导身边的,说是秘书,变相是二把手,不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孟秦听着这话酸,看了费文海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费文海不想被继续问,转移了话题。   “孟干事,你今天不应该答应郭主任,让荣静秀收尾的,小心你这一个月的努力泡汤,你多上点心。”   抢工啊。   辅助工抢个什么劲?   这次大放异彩的是整个工会,被看在眼里的也是杨干事,她有什么功能被抢?   孟秦自觉,费文海是心里不平衡。   因为早上郭主任提及找人替她时,费文海也站出来了,还想让她出面说说话。   她没吱声,郭主任定了荣静秀。   费文海当着院里邻居提醒她这个,装好人啊。   这不,梅嫂子就开始鼓动她有些事千万不能忍。   等孟秦送走邻居,关上门后迫不及待的闯进里屋,掏出压箱底的铁罐盒子,拿钥匙打开,开始数钱。   老伴两个月工资,花销大,拢共才攒了四十块。   出差补助倒是没动,每天补助五毛,前后两次加起来有十天,五块钱。   回来后同赵四合作,不知道怎么倒腾的,给了家里一百二。   这次劳动竞赛,奖励的一百块。   她做媒,七七八八的红包攒一块,有三十五块。   蔡大哥那边喜欢她做的卤肉,又做了两次,给了五块钱辛苦费。   分家两个月,一共攒了三百零五块,足够买个四十平的单间。   努努力,没准孩子出生前还能凑个大面积。   只是,她好像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搓着下巴想好一会,脑子都还一片浆糊。   秦则方端着盆进来,就瞧见这单腿架着的姿势,“这样肚子不难受?”   孟秦回神,把整理整齐的钱叠放好,重新上锁,塞回箱子才坐好。   想不起来就算了。   孟秦想,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盯着老伴考级涨工资,换房子……   房子!   房子!!!   开春都快进三月了,钢厂过完年要拿出来分的这批房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钢厂不放住房名额,她攒钱有屁用,没人跟她换啊!   孟秦拉着老伴问,“你之前说咱们这房子是提前分给你的,那剩下的房子什么时候分?”   “这还真不知道。”秦则方以为媳妇害怕,“放心,房子给我们了不会无缘无故被收走。”   “我想知道还会不会分。”   “你不是在厂办,如果有分房政策,你们最先知道。”   上辈子分房的日子早过了,现在厂办也没半点相关风声。   孟秦一想到这个跨了脸。   完蛋玩意,这叫什么事! 第38章 小媳妇他娘   ◎香菜汤◎   孟秦着急上火, 隔天就跟小林干事偷偷打听。   小林干事说:“分房?没这个计划。”   “?”   装!继续装!   孟秦视线紧紧锁定他。   【这让我咋说?说劳动竞赛办得好,已经极大程度上调动了工人的积极性,不用再放房子。】   【我也想分房。】   孟秦笑容僵硬, 搞到最后她自己坑了自己!   心底那股劲一下子就泄掉。   竞赛举办结束,孟秦也要回厂委办公室, 垂头丧气的模样被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都琢磨起来。   这是出结果了?   荣静秀十分克制,嘴角还是扬起弧度。   她瞄一眼孟秦, 想了想施舍一点善心。   “孟干事,今天起你跟着我整理文件吧,知道你不识字,帮忙跑跑腿, 送送东西就行。”   孟秦呵呵。   攒钱没用还惯你个大头样。   她手摸上肚子,“荣干事升职了?以后负责厂委人员调动?”   荣静秀脸一沉,能明显感觉到低低的偷笑声。   孟秦意思,是不配使唤她!   荣静秀:“我要得批评孟干事了,不要说这种破坏团结的话, 我们厂委上下一体,不要以为在工会帮几天忙,就会成为工会干事。”   大帽子一个接一个。   孟秦抬眼,“我才要怀疑荣干事安的什么心,钢厂上下就不是一体的?领导号召着‘赶英超美’, 你话里话外挑拨两边关系, 才真是破坏团结。”   “你——”   荣静秀气得脸色一片涨红, 双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哪有那么严重。”陈淑珍当和事佬, 看着孟秦, “年轻人就是火气旺。”   孟秦冷笑, “确实,我没陈干事吃的萝卜多,那玩意通气。”   陈淑珍一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脸色青白交替。   这是说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呢。   她多长时间没被人这么下过脸子,却还要忍着。   余光瞅见郭主任进来了。   郭主任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听了多少。   “都在,正好我有事要宣布。”   荣静秀冷眼扫过孟秦,主任说过孟秦不行,这么一个人太给厂委丢脸,所以竞赛后的奖励,会让她替掉孟秦。   孟秦肯定是知道这事才找茬的。   她突然舒坦了。   郭主任说:“这次劳动竞赛举办的很成功,是我们厂委和工会的共同努力。”   “经过开会决定,活动组全体参与干事,都奖励十张工业票,随这个月的工资一起发放。”   孟秦表情好些,这个奖励倒是挺实用。   荣静秀见郭主任没提名,一点也不想给孟秦留面子。   她主动站起来,故意刺激孟秦,“谢谢领导。”   郭主任:“……”   其他人齐刷刷的看过去,神色玩味。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你这直白的挑衅是不是有点过了?   荣静秀坦然接受,把一切都看成是对她的羡慕嫉妒。   她视线落在孟秦身上,“一切都是为了厂委。”   孟秦注视,就看到这人在骂她泥腿子。   她想,不能丢关系户的脸呀。   关系户就要嚣张跋扈。   奈何没有机会表现。   孟秦刚站起来,就听到郭主任冷淡的声音响起。   “荣干事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厂委,孟干事这一个月的表现十分亮眼,从今天开始,专门负责厂里新职工的岗前培训。”   “郭主任!”   荣静秀用力时鼻孔习惯性张大。   这是她的一部分工作内容!   郭主任不满被打断,如冰的眼神扫视过来,荣静秀瞬间失声。   “知道你忙,我找人替你分担。”   郭主任解释一句,不耐烦多说,看孟秦。   “这事一般配合组织部和宣传科安排就好,正好你目前也在学习阶段,平日也能安排开时间,至于其他的,等你生过之后再说。”   “我听主任安排。”孟秦冲荣静秀挑眉。   没和郭主任商量好还敢嚣张成这样。   还是说,商量好的事临时变故?   ……   事后,工会杨干事拉着脸来念叨她一顿。   “你起点是低了,可本身有能力,就不能太缩着,不顾你自己,你也得想想小秦工的脸面,别以后什么都傻傻的让出去。”   孟秦这才知道,郭主任是想换人的,但是隔壁郑主席不乐意成全,咬死了她的功劳。   有能力确实好,尽管同办公室的人依旧看不起她,面上却亲和不少。   只有荣静秀,天天冲她发眼刀子。   一开始孟秦只当她抢功劳没成,时间长了才琢磨出来,荣静秀更气她抢了活。   因为培训对接的组织部里,有荣静秀喜欢的人。   人家是真正的厂培养干部,未来可期。   孟秦知道后,想逗荣静秀。   “荣干事,我还兼职拉媒牵线,同事一场,要结婚记得照顾我啊。”   荣静秀脸通红,也分不清气的还是羞的。   ……   农历三月一。   评级的考核由组织部安排,分理论和实操。   孟秦提前发的面,一早起来炸了油条,一个兜塞一个煮鸡蛋。   等得知老伴理论高分,她觉得肯定是祈祷有了作用。   轮到实操这天,孟秦包得粽子,糯米还是专门找了赵四才淘来的,包得蜜枣豆沙馅,沾上糖秦则方几口一个,吃得啧美。   步入三月,温度回温,到处化冻湿哒哒的。   下雪不冷化雪冷。   孟秦就觉得太阳一点没见管用,还成天裹着厚厚的全副武装。   郭主任上次分配任务后,像是打定主意把她当个吉祥物养。   钢厂近期没有招工名额,不需要组织岗前培训,又因为劳动竞赛刚刚结束,又赶上考级,工人学习也没安排。   她每天按时上班,到了掏书学习,到点下班,等着老伴一起回家。   也有改变,不知道办公室这群人什么心理,都好为人师。   费文海教国文,魏玲教珠算,连副主任都揠苗助长,提前上起政治思想课……   效果显著,子弟学校阶段测验,孟秦跟随三年级考,百分试卷能得八十多。   大红笔写得分数,办公室几个瞧着特自豪。   秦则方心里酸得慌。   他这个老师,不是唯一了。   好在,考级结果下来,能吸一吸媳妇的注意力。   他憨笑着收拾好工具,婉拒其他人要请客的起哄,“我回家问问孟干事,得她同意。”   一时之间起哄声更大,却也放了他。   秦则方笑着朝厂办楼走去,走到一半,被秦则广给拦住。   “哥。”   秦则方停下脚步,发现最近秦则广安静不少。   除了没拿下工作这事外,还和劳动竞赛期间,秦伯言调职有关。   是的,又调动了。   冶炼间的苦秦伯言是实在吃不下,主任的位置又很重要,接连两次意外发生,秦伯言这个负责人吃了挂落。   没降级,却从冶炼间发配到仓库去了。   地位一落千丈。   一家子彻底老实起来,倒是前几天他获胜时,秦则广找来,想靠他进制造厂,当个学徒工也行。   秦则方没答应。   从小一起长大,这个弟弟就不是能耐住性子的。   “进制造厂不行,我这另外有个活,你要是愿意,我帮你安排。”   秦则广脸烫的厉害,“我没这个意思,哥上次讲得话我认真琢磨了,这次来是嫂子娘来了,正在家等着。”   秦则方一愣,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我知道了,我接了人立马回去。”   “好,那我先回去讲一声。”   “等等,厂里内保部缺人,保卫科的不想挪窝,是个清闲活,你回去好好想想。”   内保部是公安部门编外,早几年国民经济被破坏,公安力量紧张,这种情况下诞生了内保部,公安和单位共同承担治安维护。   曾一度做出过很大贡献。   只可惜,人事关系不受公安机关管理,单位内部也更信任自家的保卫科,慢慢位置就变得有点尴尬。   至少仇亮空降后,钢厂的内保部就直接被架空。   有关系的进了派出所正经当警察,没关系的也转了保卫科,导致内保部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能架空,却不能真空。   秦则方觉得,秦则广就挺合适。   ……   “娘。”   孟秦望着院子里等待的人,常年农活背有些弯,扎着枣红色头巾挡住大半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袄子很臃肿,想也是嫌冷往里塞了很多芦花干草。   孟母麻利地起身,眼睛第一时间就落在大闺女肚子上,愣了。   “你几个月了?”   这肚子大的不对劲啊。   孟秦垂眸,摸了摸肚子,“医院检查怀了两个。”   “哎呦,真是好事。”   秦则方看母女俩当场要唠起来,“娘,进屋再说。”   他打开门,帮忙去拎丈母娘脚边的麻袋。   孟母这才回神,“对了,这是山上打的野核桃,吃了补脑子,对孩子也好。”   等进了屋眼睛不眨的四处打量。   乖乖,闺女这是掉进福窝了。   “娘你自己来的?”孟秦缓了缓情绪,给她冲了杯麦乳精。   “你喝你喝。”孟母推回去,“你出嫁没回门,过年没回娘家,地里粮食种下去没啥事,来看看你。”   “我好好的。”   “知道你好,你现在都是城里人,吃供应粮的,肯定好。”   熟悉的窒息感,孟秦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别起情绪。   秦则方陪着坐了会,起身要去做饭。   孟母一巴掌拍闺女身上,“你懒的,咋能让女婿做饭,人家国营厂工人呢,你出嫁前我咋教你的。”   她压低声音数落,手还扯着试图将闺女给拽起来。   孟秦一动不动,“我是你闺女还是他是你儿子?你护那个。”   “谁有理我护着谁,女婿养家,辛苦一天再回来照顾你,一天两天能行,时间长了再不要你,到时候你就真嫁不出去了。”   三婚啊。   这话秦则方听着也不舒服。   “娘,你不知道,现在养家的是她,孟秦现在成我们钢厂干事了,坐办公室可厉害了。”   孟母傻眼,“谁?大闺女成干事了。”   “可不咋地。”   “那肯定也是女婿你出力,不然她大字不识一个,能摊上这好事。”   “……”   孟母欢喜道,“你瞅瞅,这又是户口又是工作,净占你便宜了,只能让我大闺女多给你生几个儿子。”   秦则方:天怎么就聊成这样了。   他余光瞅着媳妇脸色铁青,难看死了。   原本还想这几天去找高波凑合两天,让丈母娘和媳妇多联络一下感情,现在?   孟秦烦得慌,甩话,“你女婿不行,生什么生。”   秦则方:……行吧,媳妇说不行就不行。   孟母脸色白了下,瞬间像被吓到的鹌鹑,吃饭时看见肉跟饿狼一样眼都绿了,却还是死死控着筷子,去捡白菜吃。   孟秦就觉得,她娘和老伴能吃一块去,硬夹几块放娘碗里。   吃完饭,孟母主动收拾了碗筷,没让女婿动手,秦则方有些无措,孟秦瞅见,给他收拾了东西去找高波睡,她趁机也好好问问。   等把人送出门,屋里已经被她娘收拾干净,一转身就被拽进屋,去扒最外面的棉衣。   孟秦擒住手腕,“娘。”   “你快让我看看肚子,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瞅着少说七个月,还扯什么女婿不能生,别双生也是瞎话!   “咋,我说出来你拉我去投河吗?”   孟母觉得女儿变的有写不认识,坐在炕沿,神情呆滞。   她红了眼,“你这是怨我。”   “没有。”孟秦语气硬邦邦的。   这是实话,她娘性子再歪,都是拉拔她长大的亲娘。   “那你就是怨秦家,怨我没答应你跟民生的事,怨我狠心。”   民生谁?   孟秦就不爱跟她娘聊天,讲着讲着就扯一边去了。   “你别成天乱想,有时间跟我讲讲家里吧。”   “你看你看,你就是还惦记民生。”   “……”   “赶紧歇了你的心思,她娘就死嫌弃你,就你眼瞎看不出来,不然能把你介绍给当时的女婿。”   年纪又大,还不能生。   孟秦不乐意了,“你女婿咋了,你女婿好得很。”   “我第一眼反正没相中,也是民生娘黑心,直接戳到领导面前许婚。”女儿刚结婚那几天,呕死她了。   “我就稀罕你女婿这样的。”   她想起来民生是谁了。   娘家村子里,隔路的邻居家小儿子。   比她大四岁,小时候没少领着她上山逮鸟下河摸鱼。   民生姓王,跟老伴还是亲戚关系,王民生的亲娘,就是老伴大姑,那个小小年纪被嫁给地主当填房的秦清清。   她和老伴能牵上线,就有这大姑一半功劳。   一个望门寡妇,一个身体有疾。   她是当年劳模,老伴是钢厂工人。   各有优缺,大姑提到热心的领导面前,一合计能行,促成了俩人。   娘也是真扯,她早就忘记王民生长什么样。   “洗洗睡吧。”   反正看她娘这样,也不打算说来的目的。   至于母女俩的深夜悄悄话,就没这情绪。   ……   隔天,孟秦是被亲娘生生喊起来的。   天蒙蒙亮,她娘要她爬起来做早饭,再给老伴带一份。   “他饿了会去食堂买。”   “那得花多少钱,你肚子里俩孩子,出生不要吃不要喝啊。”   “……”   孟秦不动,脑子嗡嗡地疼,裹着被子想继续睡,这天色她至少还能再睡一个半小时。   没成,亲娘太能折腾。   孟秦没睡好脸色惨白,穿上衣服直接撂门进厂里了。   守夜值班的人还在打着哈欠,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吓一跳,认出孟秦。   “孟干事,你来太早了。”嘴上说着,手上打开小门。   “麻烦了。”   孟秦面上挂着笑,在转身时消失。   厂办各办公室都上锁,只有茶水房,孟秦还困,坐在板凳上靠着墙又迷瞪起来。   ……   秦则方带着早饭回家,隔着门就听见碎碎念。   “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点还不回来。”   “有工作这事肯定是框我呢。”   “真是越来越不像样。”   孟母动着嘴,手上捏窝窝头贼麻利。   秦则方皱起眉头,听到有人喊他,回头看到梅嫂子。   梅嫂子招招手压低声音说:“我一大早起来,看到小孟自己一个人往外走,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家来的这是哪个亲戚?早起就开始念叨小孟。”   “我岳母。”   “……”   亲娘?   梅嫂子没把这话说出来,干笑两声让秦则方去找孟秦,转身回自己家去。   秦则方最后在茶水间找到媳妇,吓出一身汗。   天知道找一个地没人,找一个地没人多恐怖,满脑子都是人在哪出意外。   孟秦迷迷瞪瞪,手被攥住,睁开眼看到老伴,嘟囔着好困。   秦则方抬手摸了把媳妇额头,还好没烧。   “我替你去请假,回家好好睡一觉?”   孟秦清醒几分,头抵着老伴肩膀摇,“娘在家。”   “没事,我来跟娘说。”   孟秦眨眨眼,缺觉的反应慢半拍,再回神,人已经回到家躺炕上。   她心里默数着。   三。   二。   一。   “大白天的咋又睡下了。”   孟秦头疼。   抽出手要捂耳朵时,发现世界安静了,房间门被关上,她仰头才看到老伴带着人离开。   身下炕热乎乎的,孟秦几乎没费劲就睡着。   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被饿醒了。   揉着眼出门,家里安安静静,她以为没人,拉开门看到她娘坐椅子上正摘豆角。   这个时间点的豆角都老,两边得去丝。   “起了?炉子上热的有包子,女婿讲你喜欢吃那个,吃吗?”   “吃?”   孟秦瞅着她娘,人还是那么个人。   咋睡醒变化这么大。   孟母瞅闺女一眼说:“我赶明天早上的车回去,跟你讲一声。”   “这么快,你来这一趟就光看我?”   孟母丢几节豆角进篮子,说:“不是,我来是想借粮。”   “家里粮食呢?”   “家里哪有粮食,你结婚给的二十斤能撑一个冬天,都是一天一顿勒紧裤腰带熬过来的。”   孟秦有些恍惚,又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她记得上辈子撑到春收,救济粮没下来,隔几天娘才来找她帮忙。   孟母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   “不是过不下去,我也不会来难为你,你要不放心,找人写个借粮条我按手印。”   “臊谁呢,我又没讲不行,家里还有些粮票,我再把粮本上剩的粮食领了,你带回去……你能抗动吗?”   “那不用你忙,女婿给我弄好了,呐。”   孟母手一指,角落三个扎口麻袋靠一块,分量看得孟秦心突突,这一袋少说有七八十斤。   老伴肯定找赵四了。   “女婿讲明儿送我上车,到地方你爹会来接我,你确定不要我按手印?”   “……”   虚伪!   孟秦盯着亲娘,突然问,“你昨儿都是故意的,怕你女婿不借粮,就故意折腾我。”   孟母:“啥叫故意,我说的有错,我这次来你确实懒的不像样,村里头谁家媳妇怀孕也没你这样式。”   都快成那旧社会的老佛爷了。   不过双胎……   “女婿分家了,你算日子啥时候生没?”   “说不准,医生说双胞胎会提前生,还说头胎怀俩,不好生。”   “那一会我去绕绕,问问看邻居附近认不认识接生过双胎的产婆。”   “我怕死,不找婆子,到时候去医院生。”   “那得浪费多少钱……认真问你,你真进厂当干事了?”   “假的,我就靠你女婿活。”   “……熊样,真是祖坟冒青烟出了你这么一个。”   大闺女擎享福了。   母女俩有一句怼一句,勉强维持平和场面时,有人敲门。   “谁啊。”孟母放下豆角,拉开门认出是女婿兄弟媳妇,“有事?”   薛琴手里端着碗,“大娘,我来送红鸡蛋的。”   “你家有人生孩子?”是亲戚的话,那得让闺女去看看全了礼数。   “是我,我怀孕了。”   薛琴看着像是在跟孟母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孟秦,以至于忽略掉孟母那看傻缺的眼神。   怀孕送什么红鸡蛋。   毛病。   “怀了就在家好好歇着,月份小不兴往外说,快回去吧。”   孟母有心提点,就觉得小年轻毛躁。   “?”   薛琴看孟秦无动于衷,又说了句。   孟母皱着眉,直接关上门。   薛琴差点被门打到,意识到被拒之门外后,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这女的跟你有仇吧。”   “咋看出来的?”   “你看她那嘚瑟样,就差没扶着腰说快看我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怀了个金疙瘩。”   “哈哈哈。”   “你以后离她远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得给你女婿生儿子嘛。”   “滚。”   ……   第二天,孟秦起早送人。   孟母忍不住嘀咕,“你昨儿就是故意给我脸子看。”   今儿早起不一点事没有。   “你说是就是。”她娘这人越争越来劲。   孟母瞪一眼,从口袋里掏出草纸,上面有几块墨印。   孟秦接过来,“这啥?”   “我按的手印,你回去把借粮的数记上,可不准多写,我不认。”   “……”   黑漆漆一块的是手印?   这是为难谁。   “知道了。”孟秦敷衍地揣老伴兜里,悄悄说:“留给你擦屁股,记得避开黑的那几块。”   “……”   孟母黑脸。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小声!   赶着车来了,秦则方帮忙去绑粮食,孟母瞅着闺女叹口气,临走前最后说:“临生找人回家说一声,你婆婆指望不上,我来照顾你月子。”   “哦。”   孟秦看着亲娘上车,中巴摇摇晃晃的离开视线。   她跟老伴说:“娘说来照顾我月子。”   “那我提前把单间隔起来安张床,你生的时候赶上夏天,娘也有地方住。”   “再说,你找赵四换的粮食?一次性给这个多,不怕我娘家赖上你。”   “娘心里有数。”   孟秦瞅着老伴,缓缓吐出一口气,“多少钱,给你报了。”   一瞬间,孟秦感觉到老伴的僵硬。   “怎么了?”她眯起眼睛,“你不会高价买的吧。”   现在各地缺粮还没那么严重,粮价应该不会太黑才对。   秦则方心里速算,“鸽子市现在粗玉米碴子一毛一斤,要了一百五十斤,糙米一毛五,八十斤,一共二十七块。”   真贵。   这就溢价两成。   不过,“你跟赵四感情真好,二三十块钱的账说赊就赊。”   “……因为合作?”   “你一中间人。”想到老伴拿回家的一百块中介费,好吧,中间人很重要。   不过这生意应该做不了多久,现在已经开始见绿了。   ……   送走老娘,秦则方请了半天假还有时间,带着媳妇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胎儿发育良好,孟秦问了预产期。   医生算了算,叮嘱她后期一定要注意,到时候少动,撑到九个月,给胎儿发育时间。   孟秦垂眸看着肚子,如今小五个月,真跟人家七个月的差不多大。   肚子大起来,她上班爬楼梯有点困难。   郭主任虽然不喜欢她,可瞅那肚子也害怕。   他琢磨着,“我跟组织部的同事说一声,在一楼办公室安排张空桌子暂时给你用,也省得你爬上爬下的,或者宣传科也行。”   组织部、宣传科、妇联,这三办公室都在一楼。   孟秦答应下来,就是最后没去组织部。   因为收拾桌子的时候被妇联的女干事瞅见,说组织部一群大老爷们不会照顾孕妇,半路把她截去妇联。   好处是女性对于如何照顾孕妇确实有先天优势。   坏处是她被当典型了。   妇联主任不知道哪听来的版本,得知她乡下姑娘嫁进厂里,又努力识字,还进厂当了干事,并且还鼓励了爱人共同进步。   入职这些年,谁见过小秦工主动考级的。   这次还连跳两级!多励志!必须宣扬给厂里的女家属们,不能光围着锅台和孩子转,还可以给予爱人事业上帮助。   “……”   孟秦可不想出这个风头。   她现在还是全厂办的眼中钉呢。   妇联里不少人照顾她,可话里话外也没少酸。   孟秦事后才知道,妇联主任想做出成绩,厂办几部,妇联地位最低,根本争取不到经费。   眼瞅着端午节要到了,福利到现在还没能谈下来。   不过……   “小秦工连跳两级?”   “是啊,考级结果已经贴在宣告拦上,小秦工连考两级,如今是六级技工。”   全国总共就凭八级,越往上越难升。   要知道全钢厂就秦工一个八级工,没七级工,剩下就是十来个六级工。   “别的不说,工资一个月就有八十一,孟干事完全能搁家享福,为啥想不开要来上班。”   看,又一个酸的。   孟秦笑眯眯,“我八级干事一个月工资二十三,凑一百不更好。”   干事和技术工等级不同,技术工等级越大工资越高,干事等级越大工资越少。   是的,八级最低。   就这一个月二十三块钱,普通一家三口都够用的。   唉,钱有得赚,房没得换。   一想到仇亮就头大。   薛琴怀了,距离仇亮杀人,还剩五个月,距离火灾,还剩九个月。   ……   当天下班,孟秦专门去了告示墙,看到老伴名字在第一个。   她指着,“你都没跟我说,还是听人家将我才知道的。”   秦则方无奈,“我收到通知那天,正好赶上娘过来,忙忘了。”   “那也是忘了,补偿我。”   “你要什么?”   “我要换房子,明天休息我打算去找二姑,问问认不认识人,把房子换了。”   秦则方目光呆呆的,明显没反应过来。   换房子?   因为和秦家住太近吗?   秦则方有些自责,一直等回到家。   “小秦同志,我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坦白。”   “这么严肃,说。”   “我帮广子寻了份工作。”他顿一下,打量媳妇神色,好像没生气,斟酌再三继续开口,“是厂内保部,平日同保卫科合作,走的仇科长关系。”   “嘶——”   孟秦一听仇科长,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帮忙呢,还是坑人呢。   “你考虑清楚了?”   秦则方听音,媳妇好像不愿意。   “你要是不答应,我回绝了。”   “别,别扯上我。”   都先斩后奏了,说个屁。   “好几天都过去了,没准广子不喜欢这份工作。”秦则方挽救。   事实上,隔天秦则广找来,答应了。   孟秦看着老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两眼,然后领着秦则广去正房找仇科长。   不知道谈了什么,隔天秦则广就穿制服,走马上任了。   孟秦决定要先斩后奏。   休息日约了熊素素,陪着买结婚用的东西,打算回去的时候问问二姑其他位置的房子。   换不了,就买。   出了门,表姑嫂两个,孟秦才有功夫询问耳她和夏光阳的事。   熊素素坦然地说,她亲自把人给追来的,借鉴她哥年幼时学习抓猪的经验。   “?”   “看准目标,找到破绽,一击即中。”   她目标就是夏光阳,而夏光阳所求特简单,就是当采购。   “我跟他说,我一能给他提供供货渠道,二能帮他劝亲爹同意,他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你俩管这叫处对象?”   “不是吗?”   “你不反感他和你在一起有目的?”   “表嫂,他要的我能给,不正好代表我俩天作之合。”   “……”   天作之合,这么用的?   “你爹娘知道?”   “知道,还是我爹娘给我出的注意。”   “……”   好的,是她见识少了。   ……   锅碗瓢盆这些当娘的会置办。   新嫁娘要做新衣服,熊素素主要买这个。   她没直接买衣服,裁了块红布,打算回去自己做。   能买到布,还是包月桐帮忙。   熊素素感谢,邀请她去吃席,等离开又邀请了孟秦。   “到时候还让表嫂你坐主桌。”   “算了,我怀孕呢,忌讳的人怕冲红煞。”   “这怕什么,我让光阳提前说,我哥上次结婚你不也去了。”   “自家人,你们不在乎,可你嫁到夏家,我不能给你添麻烦。”嫁取还是不同的。   熊素素无奈,决定回家让娘去劝。   拎着新衣服新鞋,孟秦跟着进门,没等跟二姑打招呼,就感受到熊素素二嫂的热情。   吴月月又是招呼,又是倒茶。   孟秦记得,俩人就熊建国结婚那天见过一面。   私底下熊素素才说:“二嫂眼馋你给大嫂找的临时工作。”   “?”   上次熊建国那么痛快地帮忙,孟秦事后牵线,让田百灵暂时代替大姑姐,去国营饭店当服务员。   秦昭昭本身就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原本怀孕也只临产才休假,后来查出是双胞胎,黄华就找了徒弟的妹妹来替一段时间工作。   那妹妹运气也好,赶上饭店里有变动,掏钱顶了个正式工,秦昭昭的工作就空下来,得重新找人代替。   孟秦代替老伴去看大姑姐时知道的,事后熊建国帮了忙,她就去提了这事。   因为和二姑家来往,孟秦了解过二姑家里情况。   二姑夫如今是主任。   二姑原先是肉联厂会计,二儿子熊建设高中毕业后,顶了她的工作。   大儿子熊建国子承父业当了屠户。   熊素素是毕业后,找关系求街道办分配到菜站的。   至于吴月月,她爹是肉联厂车间主任,想工作进肉联厂应该还挺简单。   就听熊素素解惑,“二嫂不喜欢肉联厂,觉得臭烘烘的。”   孟秦摸摸鼻子,偷偷问。“她喜欢吃肉吗?”   “喜欢!”   “你们说什么呢。”吴月月好奇地坐近。   孟秦这才想起来的目的,看向二姑问房子。   秦燕海奇怪,“小三年初不是新分的房子?”   “对,不过面积小,我一怀就坏俩,后头还不知道生几个,想趁早换个大点的房子,多住些年头。”   秦燕海想想是个正理。   “那我帮你问问,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房子买卖的人少,都挂在国企或者单位名下。”   “二姑费心了。”   “不麻烦,你不知道你现在在我们家属院的名声可好了,我只要一说你要的,那些老家伙愿意帮你打听。”   “啊?”   “还不是你上次婚宴教的几样本事,家属院真有人种出来青菜。”   量不大,却能换换口味。   谁冬天不稀罕一口绿。   “当然,还有你的提议,不是说让那些困难的相互看,还真成了两家,东头癞疙宝的瘸腿儿子娶了后院带俩孩的二婚头,跑了媳妇的那年轻小伙入赘西门的老姑娘家,都等着出冬天就办婚事,和我们素素前后脚。”   “其实他们都上门想来请你,我做主你怀孕怕冲撞替你推了,毕竟你就一句话的事,以后日子过成啥样谁知道,到时候再怨你。”   孟秦弯着眼睛,“二姑说得对,那些人都是跟风,真见我一年轻人肯定心里打鼓,谢谢二姑替我想。”   秦燕海舒坦了。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能想明白,等着,房子的事二姑给你操心。”   该说的说了,孟秦顺势告辞。   秦燕海从自家厨房拎了副猪肝,“带回去片汤。”   吴月月主动上前,“娘,我替你送表嫂。”   孟秦看着比她大好几岁的人喊她表嫂,还怪别扭。   都怪老伴,平白拉高她年龄。   心里也猜,吴月月是有话要说。   好像熊家人都知道,因为二姑给素素使眼色,让她跟上,孟秦都瞧见了。   熊素素在,霸着她吴月月全程没找到机会开口。   孟秦权当没看见,拎着猪肝慢悠悠地走回家去。   到家处理了猪肝,切片后特想做猪肝豆腐汤,抿了抿嘴巴,孟秦决定去买块老豆腐。   秦则方到家时,猪肝豆腐汤正好出锅,孟秦还切了几片蘑菇,闻着香喷喷的。   “回来的正好,吃饭,二姑说猪肝补血的。”   “补血?”   询问的声音响起,孟秦才看到老伴不远处站着仇亮,手一抖,汤洒出来。   秦则方吓一跳,赶紧伸手扶着,“没烫着吧,我看看。”   温度还算低,孟秦躲开仇亮的眼神,摇头说没事,小碎步挪着要去关门,却在关到一半的时候,被抵住。   仇亮脑袋从门缝伸进来,死皮赖脸地说:“我最近受伤流了不少血,匀我一碗让我也补补。”   孟秦特想呸人,老鼠胆不允许她在仇亮面前嚣张。   秦则方无所谓,但汤是媳妇煮的,他就没开口。   仇亮说:“两家好歹有送过咸花生的交情,猪肝汤延续一下?”   【拒绝吧,正好我直接抢锅。】   “……”   恬不知耻!   寡廉鲜耻!   厚颜无耻!   “好,三哥你装,我去掐几根香菜。”孟秦扭头就走。   秦则方:别——   没香菜还能一锅吃饭。   仇亮最开心,也不麻烦,直接接走秦则方手里的那碗汤。   那是孟秦乘给自己的,配料满满。   孟秦再回来,就被仇亮给端走。   有一种情绪叫迁怒。   孟秦冷哼两声,扭头回屋,掐了一把香菜。   “新品,香菜汤。”   “尝尝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23:40:50~2023-04-02 22: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小媳妇发现   ◎玩笑话,嫂子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当真。◎   中巴停在公社, 孟母卸麻袋的时候,就察觉有人在打量她。   心里有些打晃,趁着弯腰的功夫扯了扯头巾遮住脸, 手扒拉着袋口不松,眼睛四处打量着。   她和当家的一早说好, 不管借没借到粮食,今天都要来接她,人呢?   “婶子, 你这粮食咋换。”来人眼睛盯在粮食上十分激动。   “这是我们屯的,不换。”   “婶子开玩笑吧,生产队让你一个女的看粮食。”   “其他人吃饭去了。”   “还是换点给我,不然你自己带这么多粮食, 再出点啥事,多亏。”   这已经是明着威胁。   孟母不甘心,可俩人的动静有点大,不少人全看过来。   正纠结呢,斜对面跑来几个人, 开心地喊了声当家的。   孟父板着一张黢黑的脸,一把推开询问的人,“你干嘛的。”   男人确认讨不了好后,闷声走了。   孟父这才看向孟母,“没事吧。”   “没, 我瞅你们半天, 你们刚刚蹲哪了。”   “旮旯里没风。”孟父低头, 双眼火热, “都是粮食?”   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孟母这会才瞅见王民生也跟着当家的, 他咋来了。   “对, 全是女婿准备的,可好了。”   这话真真的。   瞅见王民生抿着嘴,“还有大喜事,闺女怀孕。”   “上次女婿来不是讲过。”   “俩,怀了俩,女婿疼闺女,说怕生了闺女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请我去帮忙,民生啊,回家我得专门去谢谢你娘,多亏了她我才得个好女婿。”   王民生乐呵呵地笑,“这话见外,我娘看着大丫长大,当亲闺女呢。”   孟母才不信。   姓秦的自己又不是没闺女。   “我大闺女有福,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娘是真不着急,等回屯子里,婶给你介绍。”   “起风了,婶咱们先回去。”   孟父瞅两眼天,“对对对,赶紧回去。”   ……   妇联。   孟秦被个妇人堵住,劈头盖脸迎了一场骂。   “我听你们的才会反抗,怎么被打的更厉害了!”   “你们要帮我,你们说过会帮我做主。”   孟秦胳膊被死死扒着,抽都抽不出来。   她看女人情绪特别不稳定,放缓声音,“你别激动,我先领你进去,我们坐下慢慢说?”   不然推搡时碰到肚子,她得哭死。   女人注意到她肚子,眼神一下就变了。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说什么女人要自强,还不是一样要挨打!”   动静太大,办公室里的人赶忙跑出来。   谢兴敏一看,孟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摇晃。   “王春凤,快住手。”   “来人,快出来人。”   妇联三个干事一拥而上,孟秦被扶进办公室里坐下,整颗心还一直在乱蹦。   外面一片混乱,连隔壁办公室的人都惊动了。   孟秦皱着眉问,“那人是谁?”   “仓库陈大力的媳妇王春凤,前几天邻居发现被打晕在家门口,赶上主任去走访,做主把人给送医院去了。”   结合王春凤刚刚的言语,孟秦把事情拼凑个大概。   妇联主任好心帮忙,宣传了妇女自强的思想,被打的王春凤信了,回家之后反抗,被打的更狠,就恨上了出主意的妇联。   还有得闹。   孟秦抚摸着肚子,心跳慢慢缓和。   她觉得妇联不能待了。   多来几个这样的受害者,能折腾得她进医院。   一整天,妇联都吵闹得厉害。   王春凤哭嚎,中午陈大力来过一趟,找人做饭的,知道王春凤告状,甚至妇联众人的面扇了他一巴掌。   陈大力还怪妇联多管闲事,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动静闹腾得,孟秦觉得当天胎动都比平时多。   晚上秦则方一听,“明天我去找小四,把你要去宣传科,妇联的事你别插手。”   孟秦侧躺着,“当女人真命苦。”   这会的新社会,两极分化十分明显。   因为缺少劳动力,女性得以有机会站起来。   但更多是受老辈思想荼毒的女人,以夫为天。   孟秦突然说:“希望我怀的俩里,没闺女。”   不然赶上最乱的时候,活着累。   ……   次日,秦则方把媳妇送到厂办,直接送到宣传科。   抓着刚上班的秦则正说:“你嫂子最近认识不少字,趁现在有时间,让她留宣传科了解了解厂历史,下次给新工人培训不至于被问倒。”   秦则正:“小事,厂委郭主任已经打过招呼。”   他昨儿也听到妇联闹腾的动静了。   “嫂子,不对,现在上班时间得喊孟干事。”秦则正笑着说:“孟干事,因为劳动竞赛的成功,厂委想趁热打铁,借机宣传一下我们盛钢兴建、改革、发展概况的史料,加深一下钢人的集体感和光荣感,孟干事来帮忙做剪报。”   旧资料除了文字,还要找些旧报纸上刊登过的板块。   “旧报纸内容有人挑选,孟干事整理成册就好。”   这只考验动手能力,其他没太大要求。   秦则方拍了下小四胳膊,“麻烦你。”   “这话见外,那行,一会我去跟妇联要人,嫂子直接进来。”   孟秦道谢,回头看了眼老伴,让他赶紧走别迟到。   她暂时坐在秦则正的位置上,等着他回来安排,哪知道人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尾巴。   妇联主任跟着过来的。   “孟干事,你是被昨天的事吓到了吧,那是意外,你看你,怎么还麻烦宣传科的同事,你还怀着孕。”   孟秦生气了,这是说她事多。   “主任,就算怀孕,只要没到生的那一天,分配给我的工作我也会好好完成,我拿了工资的。”   又不是你妇联的人,叽歪个什么劲。   妇联主任被噎了,没想到在妇联成天被调笑的小媳妇,还能这么刺头。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觉得宣传科都是大男人,照顾不好你。”   孟秦冷下脸。   “主任,我很好,需要照顾我会开口,我并没有因为怀孕耽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我怀孕这事,很容易让人误会女人怀孕后什么都不能干。”   “乡下怀孕九个月依旧下地的有,厂里临产还在做贡献的更多,我们妇女力量大无边,我以为您身为妇联主任,应该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才对。”   妇联主任脸白了些。   “那你忙。”   一直站旁边打算帮忙却没有机会开口的秦则正抹了下巴。   啧,他三个嫂子都凶,还是他媳妇温柔。   秦则正等妇联主任离开,才小声说:“她说找你有要紧事。”   “刚刚没说,看来也没多要紧。”   “也对,孟干事,你坐隔壁那张空桌子。”   秦则正弯腰从桌子下面抱起个铁皮盒子,打开放在孟秦面前。   “这些是已经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顺着理好后,再打面糊贴上。”   孟秦拿起来,背面都写了顺序和日期,很好排。   不过,“这是不是太多了?”   “要整理成书。”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瞧见孟秦都愣了下,没几个打招呼的。   孟秦也不惹人嫌,老老实实坐着,直到最后一个女干事踏入办公室。   齐英察觉有人看她,扭头对上一双震惊的眼睛。   “你是?”   秦则正扭头介绍,“厂委来帮忙的孟干事。”   齐英露出笑容,“你好。”   冲着秦则正亲近地说:“看来厂委对这次‘史书’催得很急,你要帮忙开口。”   “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不客气。”   齐英留下一串笑声,坐到了秦则方对面的位置上。   孟秦双手叠在胸口上,努力镇定。   问题来了。   现在秦则正老婆是严敏,上辈子她认识的秦则正老婆是对面这个女干事。   奇怪的是,秦则正目前的俩孩子名字,和女干事前俩孩子名字一样。   秦则正出轨?离婚再娶?   可严敏是书记女儿,秦则正怎么敢的。   “孟干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你一直看着我。”齐英问孟秦。   孟秦回神,脱口而出,“你好看。”   是真漂亮,特别像《庐山恋》里的周筠,热情洋溢中带些纯情气质。   齐英大大方方道,“你也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妈妈的温暖感。”   “是吗?”孟秦浅笑,“我也挺想有个像你一样的闺女,可惜太年轻了。”   四目相对。   齐英:【心机,占我便宜。】   孟秦:虚伪,就知道你话里有话。   秦则正:“你俩也不害臊,对着相互夸。”   齐英收回目光,嗔了秦则正一眼,“难道我不好看?”   孟秦瞅在眼里,抢先秦则正回答,“好看也不能看,不然外人误会你俩是两口子,回家可没法交代。”   说完看秦则正,倒是一点不心虚。   秦则正:“别胡说,回家叫我媳妇知道又该赶我睡客厅。”   齐英:“嫂子真误会,你喊我,我去跟嫂子亲自解释,都是随便说得玩笑话,相信嫂子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当真,再说我大好青年,可瞧不上你结过婚的。”   齐英:“孟干事也是,这点小事也值当认真,我和秦干事根本没什么。”   孟秦心沉了沉。   完蛋,这话越听越像她白眼狼娶的那媳妇会说的。   “老公,都怪我,你别生妈妈的气,赶明我去跟妈妈道歉。”   “老公,是我不好,让妈妈误会,我根本没想要那么干。”   “老公,妈妈真小气,这点事也生气,还不如我个年轻人度量大。”   孟秦浑身一抖。   她咋有种感觉,宣传科也待不下去。 第40章 小媳妇换岗   ◎一天都没干全。◎   中午。   秦则方不放心, 找来宣传科。   孟秦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今天遇见夏光阳,他说夏师傅今天掌勺, 食堂有熏卷煎。”   “真的!”   孟秦盖上本子,扶着桌子站起来。   她上次小灶没照领导心意炫技, 之后小灶就没再找过她,以至于夏师傅手刚好点就回食堂盯着。   那之后为了养手,小灶偶尔做, 大锅饭没再上手。   值得一说,何师傅被调查后歇了一段日子,现在夏师傅这样,何师傅又被请了回来。   后台硬就是不一样。   只是因为有了之前那一档子事, 现在在后厨很安静低调。   孟秦冲老伴伸出手,她现在低头只能看到自己肚子。   没等碰到老伴,齐英从走廊进门,歪头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人,笑容灿烂地抬起手。   “我去打个热水的时间, 你还专门换了身衣裳,别说还挺像一线工人。”   说话间,手眼看着要拍在秦则方肩膀上。   孟秦觉得恶心,把老伴拽到身边。   齐英愣了下,视线落在两人手上, 饶有兴趣地说:“孟干事, 你上午才提醒过我秦干事家嫂子爱吃醋, 怎么现在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向办公室里还没走的俩人, “你们早上也听到了吧。”   荣江涛对上齐英的视线, 脸红着点头, “对。”   是说过吧?   他脑子一片浆糊。   叶红梅皱起眉头,不太想掺和齐英的事,“不记得。”   她拿起饭盒,“我去吃饭。”   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小秦工,孟干事,我先走了。”   齐英稍稍退后半步,面上露出惊讶,“你不是秦干事呀,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跟亲兄弟一样。”   【叶红梅烦死个人,就她有嘴。】   孟秦:“……!”   她认识老伴,还动手动脚。   手很痒痒了。   孟秦靠着老伴,“齐干事,就算把我爱人错认成秦干事,你这动手动脚的也毛病也该改改了。”   齐英微囧,整个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认识久了,我把办公室的人都当成了哥哥姐姐,我在家经常和哥哥闹着玩,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会改。”   小脑袋垂着,眼睛却时不时往人身上飘。   孟秦微笑着安慰,“会改就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厂里个人作风又查得很严,我说话直也是为你好。”   搞得谁不会这样讲话似的。   她见齐英视线往荣江涛身上转,看破她心思,抢先一步。   “荣干事,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说得有道理。”   荣江涛带入齐英爱人的位置,郑重地点点头,“没错。”   反正他不喜欢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动手动脚。   孟秦:“齐干事你看,大家都想你好。”   齐英血气翻涌,咬紧牙关。   秦则方安静等着,见媳妇聊完才说:“去吃饭?”   “好。”   齐英盯着孟秦离去的背影,气得眼睛通红。   荣江涛有心叮嘱,“齐干事,我认为孟干事说得很在理,我其实之前就想和你提……”   “提什么提。”齐英恶狠地瞪一眼荣江涛,甩着长发离开。   ……   离开的孟秦一想到齐英去成□□的模样,就忍不住乐出声。   秦则方却皱着眉头,“刚刚那女同志也是宣传科的?”   孟秦收了笑,眯起眼睛。   秦则方头皮一紧,“她找你麻烦了吧,在宣传科会不会给你使绊子。”   媳妇如今算是厂办最底层,跟科室内的本职干事肯定没法比,他怕宣传科抱团欺负人。   孟秦轻哼,还算识相,“找我麻烦她也落不到好,不过有件事你真得注意一下。”   她不确定老伴清不清楚上辈子秦则正的婚姻状况。   被大娘领回家前,她不清楚,之后了解时秦则正媳妇已经是齐英。   “就刚刚那个女同志,对你弟弟态度很暧昧,我可不信什么像哥哥一说。”   “没事,过两天小四位置会有变动,以后不在一起工作,见面的机会也少。”   “?”   “技术革新效果很好,民主管理委员的人选定下来了。”   “秦则正。”   见老伴点头,孟秦明了。   看来还是老书记赢了。   食堂里,孟秦占了位置,等待老伴排队归来,才知道这顿饭的主要目的。   “新钢材就差最后一口气,成功我能休息几天。”   “加班?加呗,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加几天?”   “新钢材进入最后实验,大家都想一鼓作气。”   孟秦抬起头,“那不是轧钢厂的活。”   秦则方轻笑,“你能认清钢厂分工了?”   “开玩笑。”孟秦被看得心虚,“上个月我好歹跟着工会,做了全钢厂的活动计划,早理清楚了。”   “真厉害。”   “……”   怎么这么怪呢。   孟秦扒口饭,堵住了嘴巴不给老伴再问的机会。   ……   中午吃饭得到的消息,下午组织部就规划好,正式成立了临时班底。   领头的委员就是秦则正。   齐英双眼亮晶晶,“恭喜呀!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被选进小组。”   组织部下一句:“临时成员,厂党委办公室,孟秦,劳工总会办公室,杨树林。”   “这是尽头空房间的钥匙,以后就是你们民主管理小组的办公室。”他将钥匙递给秦则正。   齐英冷眼盯着孟秦,觉得见她还没一天,就哪哪都不顺。   组织部上楼去通知杨干事。   孟秦和秦则正对视一眼。   想到会离开宣传科,咋也没想到,一天都没待全。   她主动问,“那剪报……”   宣传科科长站出来,看一圈,视线落在叶红梅身上。   “交给叶干事吧,小秦啊,你下车间的时候,除了组织任务,也可以顺便完成一下科里的宣传任务。”   至于孟秦,那不是他管的人。   孟秦摸摸鼻子,跟着秦则正去看办公室。   空闲有段时间,门一打开风涌进去吹起一层浮灰。   秦则正拦着人,“嫂子你等等,先通通风再进去。”   孟秦避开,手搭在眉毛上,透过窗户往里看。   “里面的桌椅板凳都坏了,能去后勤重领吗?”   “一会去问问。”争取下班之前,能把办公室给清理出来。   这时,杨干事也下来,看到孟秦惊讶一下。   “你还真是……”   “什么?”孟秦回头。   “没。”杨干事看向秦则正,“我们现在干什么?”   秦则正指了指里面,杨干事懂了,“我去借洒扫工具。”   孟秦:“我们先把东西清理出来?”   秦则正看着她肚子,害怕,“我自己来。”   孟秦有被小瞧到,瞅了眼肚子,见杨干事拎着水桶过来,想了想摘掉头巾围着口鼻,让杨干事去后勤部。   有时候工会的人说话比宣传科的管用。   秦则正清理,孟秦打扫,费了点功夫把房间清理出来,杨干事那,只借来了一张桌子。   杨干事无奈,“坏消息,咱们什么都没有,没预算,这是我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唯一一张四肢完好的。”   秦则正为难地看了眼杨干事,“给女同志用吧,接下来我们经常会下车间,也坐不住。”   都清楚,这小组就是临时的,也是镀金的。   但干不好灰溜溜地回原部门,几年内的前途就全定了。   孟秦:“这桌子长的,三个人能坐下啊。”   四个面,一人占一个还能留一面靠墙。   秦则正:“……”   杨干事:“……”   ……   收拾好,赶上下班的时间。   孟秦离开宣传科,甚至还带走了一摞旧报纸。   秦则方下午回家收拾了两件衣服,这些天都住在厂里。   她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回到家,在门口撞见哄孩子的万新国,脖子上挂着毛巾,大冬天也满头大汗,显然才下班。   上个月,万新国被王秀娟安排进钢厂当临时工,同老伴说,是在竞赛期间拿新技术给同车间的另一个人,那人舅舅是仓库主任,最近刚升。   接任的倒霉蛋就是秦伯言。   万新国见孟秦一个人也诧异,“小秦工又出差了?”   平日夫妻俩都是同进同出的。   孟秦摸了把丫头,“没,厂里任务加班呢。”   “孟婶婶,你还有菜吃吗?”丫头仰着头,俩小辫翘着。   “……有,特多!”   孟秦生怕石头从哪蹦出来,再给她家搬白菜,赶紧回家。   次日。   没老伴喊起床,孟秦睁眼时已经不早了。   紧赶慢赶,孟秦到时发现走廊上站着不少人,围着一块地方。   孟秦还没靠近,就被人给拦住。   她侧目,是妇联的谢兴敏,昨儿带头帮她的人。   “昨天还没谢谢你。”   “你还是别过去。”   “出什么事了?”孟秦又看向走廊。   “今天一早,王春凤来妇联哭着求保命。”   孟秦想了想,“昨天的那个妇人?”   “他老公一早发现被毒死在家里,用的耗子药。”   “……!”   孟秦捂着心口,有点受惊。   谢兴敏看到,紧张道,“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没事吧。”   “没,太突然了。”孟秦猛地听到一嗓子嚎叫,瞬间清醒,“毒……”   “不知道,王春凤瞬身伤,说是昨天回去又被打一顿,晕倒了。”   孟秦心情复杂,所以来妇联请求帮忙。   正想着,保卫科来人。   仇亮虎虎生威地迈步靠近,让人抓了王春凤。   王春凤尖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我都被打成这样了,我要能杀他早就杀了!“   仇亮:“也就是说,你不否认对陈大力抱有杀心。”   王春凤愣住,目光呆滞。   仇亮:“检查陈大力死于毒杀,多剂量耗子药,保卫科调查发现你有多次购买,还想抵赖。” 第41章 小媳妇倒霉   ◎发工资。◎   王春凤剧烈挣扎着, 三两下就被保卫科给制住,堵住嘴巴。   孟秦皱起眉,眼睁睁看着保卫科将人带走, 扶着肚子轻轻吐口气。   “真没事?”谢兴敏关心道。   孟秦笑笑,原先看热闹的人散开。   “真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男人打两下直接给毒死。”   “你别说了,保卫科不还在调查,没出结果呢。”   “哪有那么巧, 王春凤连着买耗子药肯定有证据。”   耳边嘈杂,孟秦脚步也快几分,直到进入办公室,才减少身后各种无端猜测。   手扶着椅子刚要坐下, 才发现长桌两端的人都抬头在看她,目露关心。   “你俩看得我在怀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孟秦仔细想想,确定自己没做什么。   秦则正起身,平常懒散的一个人突然十分严肃, 板起脸来跟秦则方两兄弟倒是更像了。   他小心询问,“妇联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孟秦点头,“刚刚还撞见了,保卫科已经把人拿下, 还留了人在妇联询问, 现在想想, 幸好我昨天就离开了。”   想想仇亮, 孟秦就胸闷气短。   这人眼里, 人命好像根本不值钱, 凌晨发现的尸体,现在才多久,耗子药的购买真去查了?   听他刚刚的询问,好像已经断定王春凤就是凶手。   孟秦不敢多想,拍了拍胸口就听秦则正继续说。   “你接下来的工作,还要继续和妇联打交道,我不确定这次的事情会不会牵连你。”   “?”   孟秦震惊。   “为什么?”   秦则正怎么好说,他岳父需要三哥帮忙,三哥换了孟秦加入新小组,他替三哥照看。   对厂委要人的借口,则是全厂妇女也要共同进步。   谁能想到,妇联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因为王春凤那天闹事,全妇联都参与抚慰。   妇联主任记仇,故意把孟秦的名字也报上,还专门提了是她先接待,王春凤才情绪爆发的。   秦则正说不出口。   孟秦却看了个全部,“……”   只能说她是真的倒霉。   她看秦则正一脸纠结,主动开口,“没事,我服从一切安排,你直说就是。”   躲不掉,那就主动面对,挣个好形象。   杨干事也震惊,“你不怕被牵连?”   秦组长可说过,孟秦昨儿得罪了妇联主任。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厂保卫科能查出真相来。”孟秦大义凌然。   “!”   杨干事大为震撼,眼中孟秦的瘦弱的身影都高大起来。   “你也别担心,你进妇联才几天,一查就能查清楚,要是妇联给你使绊子。”   “杨干事替我撑腰?”   “……有组长呢,找他。”   一打岔,气氛倒是好多了。   秦则正见保卫科还没来人找孟秦,就收收神,三人开了个小会。   “领导主张□□,定下了认为可实现的高指标,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规定时间内,督促全厂促进生产,并且形成文字报告。”   “目前全国都在大搞技术革新,盛钢身为行业领头军,绝不能落后……”   秦则正发言逐渐亢奋,半路被敲门声打断。   扭头,是穿着保卫科的人。   “请问,孟秦孟干事在吗?”   秦则正和杨树林不约而同看向孟秦。   孟秦有了心理准备,站起来,“我是。”   “问你两句。”   视线瞅到孟秦肚子,也没要求她挪动,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   询问认不认识王春凤,什么时候见过,有没有发现她有奇怪的举动……   问话很快,也很迅速,该了解的了解完,转身要走。   孟秦拦了下,“已经确定是王春凤下的耗子药吗?”   ……   “她问王春凤?”仇亮从众人笔录里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兴趣。   “对,我说确定后她好像特别失望。”   “烂好心。”   合上笔录,有人敲门说公安来人了。   蔡智勇沉着脸进来,“尸体和嫌疑人我都要带走。”   “在隔壁,这是笔录和证据。”   “麻烦了。”   蔡智勇挥手,让人去隔壁领人,签了字交接后要离开。   仇亮说:“这事在家属区引起恐慌,你带人离开走正门,厂里人看到能安心。”   蔡智勇:“知道了。”   ……   事情落幕比孟秦想象得还要快。   前后两天的时间,就定案。   瞧见公告栏上贴出的证据,孟秦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还真是王春凤买的耗子药。   事情结束,厂后勤部立马上门收回了房子,闭上大门挂铁将军。   邻居瞅着不免念叨,陈大力嫌弃没孩子,现在看来,幸好俩人没孩子,不然孩子多受罪。   没长辈,陈大力的遗体最后被工会领回来安葬,也算入土为安。   因为这事,小组下车间没引起半点风浪,秦则正和杨树林成天在外面,孟秦却坐了冷板凳。   也不光是孟秦,该说妇联还是受到王春凤杀人的影响,为了避嫌都离得远远的。   “王春凤都是听了妇联的话。”   “别跟妇联挨,再哄你。”   “净是忽悠骗人的。”   孟秦下班回家,甚至还被杨大娘拦过。   护着她肚子劝慰。“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的名声,别在妇联干了。”   是的,接连几次出现在妇联办公室内,孟秦在外人眼里也成了妇联的干事。   上下班遇见荣静秀。   “孟干事,主任听说你在妇联和宣传科干得都不好,所以主任一听要人,第一个想到你。”   偶尔走廊撞见齐英。   “孟干事,能者多劳,千万别被其他人的话影响,加油哦。”   慢慢的孟秦知道,她除了关系户外,还多了一个外号,孟盲兔。   因为狡猾的兔子会准备好几个藏身的窝。   而文盲的兔子有再多窝也留不住。   孟秦想,文化人讲话就是费劲。   她忙着呢,根本没时间去理酸话。   如今妇联同事很配合,孟秦花了几天功夫把近几年有的历史资料全都翻看一遍。   这次倒是安静,没人再酸里酸气地说她不识字还装样。   孟秦边浏览边记,打算等老伴结束任务,让他领她除去转转。   算算日子,快了。   其他两人进行的都十分顺利。   秦则正那稍稍改变了方向,除以前改进工具,改进操作方式,还利用任务目标,组织人共同攻克困难,争取机械自动化,减少劳动力。   自家爹是总工程师,寻人根本没有任何困难。   杨树林方向不同,之前就是笔杆子,说出的话既具有感染力,不断渲染发扬前辈精神,促进运动的同时,尽可能快速的教导给他人,就需要会技术总结。   孟秦瞅着两人忙得,渐渐接下一些文稿,配合着工作,还得了杨树林一句进步快。   能不快么,得借着这机会先抹掉文盲这标签。   ……   十号。   发工资这天,孟秦去劳资科排队,顺利领到了奖励的十张工业券。   攒着。   签字又领了老伴的,过完年老伴就和劳资科备注,以后工资她也可以来领。   比想象得多。   工资条上除了基础的八十一,其他补贴也涨了,七七八八加一块,足足有一百零二块八毛。   嘶,顿时觉得她的二十三块钱不够看。   差距呀。   拿着信封离开时,意外遇见高波,得了个好消息。   “轧钢厂的新制钢板实验成功,数据上报只等着相关部门质检,小秦工念叨这些天,今天总算能回家了。”   孟秦惊喜,要跑时被高波喊了嗓子,“别忘了给我介绍对象!”   孟秦看整个队伍的人都看向她,头也不回地逃了。   高波就是个憨批。   知道老伴结束任务,孟秦去了厂单身宿舍楼前接人。   路过食堂后仓,还瞧见夏光阳正点着一桶桶菜油入库,没打扰他忙,通过办公楼下的走廊抄近道去单身宿舍,不用再饶大圈子。   这还是她上辈子食堂干活,别人告诉她的。   因为地形特殊,办公楼和单身宿舍是背对背的,中间拦了墙,不过之前设计时有留门,只是单身宿舍的人大多是车间的工人,没人工作地点在办公楼,这路就荒废了。   五分钟,孟秦就站在宿舍楼前。   赶巧秦则方拎着行李包下楼,年前理得头发已经长长,最近又忙没打理看着乱糟糟的,下巴胡茬一片,整一个糙汉形象。   “媳妇。”   秦则方双眼晶亮,小跑靠近。   孟秦语带嫌弃,“你再多待几天,就快成野人了。”   “我有两天休息时间,回家拿上干净衣裳去澡堂子,我专门找高波要了澡票。”   “我说他怎么知道你结束了。”   “你见他了?”   “你猜今天什么日子。”孟秦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兜。   秦则方恍然大悟,“今天十号了,一会要不要去趟供销社,再买点你喜欢的凉糕、大饼干。”   “家里就剩半包二姑拎的炉果,我最近半夜老被饿醒,我还想着你再不来,我就让包月桐帮我从百货带零嘴了,我自己不敢出去逛。”   上下班不用,柳条胡同里的都是钢厂工人,一路上都是同伴。   秦则方心疼,“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算了,你还是先洗洗!”   两人并肩朝家走,这次没走小路,从后门出厂走上街,正好路过供销社。   后门开得大,经常会出入货车。   孟秦从侧门走,出来一眼就瞅到墙根站着说话的俩人。   万新国也瞧见孟秦,主动招手,冲身边人,“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孟秦扫了一眼,不认识。   万新国问,“好巧,你们怎么从后门走?这回家绕了。”   孟秦:“这边走离供销社近,你还不下班?”   万新国羞涩地笑,“办点事,就走。”   “那你忙。”   孟秦被扶着离开,知道走上主街道,老伴突然开口。   “他还在抗包?”   孟秦知道他疑惑什么,钢厂不少临时工都是装大车临时找,按天结算。   “万同志运气好,前两天转正了。”顿一下,说:“秀娟嫂子对男人是真好。” 第42章 小老伴囤粮   ◎谁家四月春收。◎   陈大力入葬后, 他空出来的工作岗位,被王秀娟走关系顶下来,换给了万新国。   秦则方:“那只能证明她男人废。”   孟秦很少听老伴说重话。   秦则方:“不如我。”   孟秦:“……”   孟秦推他一把, 抿着唇侧头,才不要让他看见她在笑。   秦则方没得到回应, 心慌,“你认为我说得不对?”   “对,都不如你。”   几十岁的人和小年轻比, 真好意思。   秦则方很开心,“走,买东西去。”   今天赶上供销社有卖凉糕,孟秦瞅了一眼, 秦则方称了二斤,连带着其他东西拎一手。   晚饭孟秦想亲自下厨,秦则方害怕,看着媳妇大肚子在饭桌和案板中间转身,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肚子。   吃完饭, 秦则方拎着干净衣裳,捏着澡票去澡堂了。   孟秦给木箱子里的菜点了水,琢磨着最近的天气,再过个把月就能般出屋里放外面长。   等老伴洗干净回来,一路上头发冻梆硬。   孟秦扯过毛巾, “你也说擦干再回来, 也不怕风吹得偏头疼。”   秦则方光笑, 老老实实地垂着头, 视线落在媳妇肚子上, 伸手摸了摸。   “大了好多。”   “马上快六个月了, 你看我脚肿的,我棉鞋都不敢多套袜子。”   肚子下伸出一条腿,小腿连带脚整个都肿成发面。   秦则方一按一个坑,好一会才恢复。   孟秦把腿往他怀里一伸,“你给按按,我现在都愁得慌,还有三个月咋撑过去。”   她现在已经感觉到负累。   “要不……”   “你说啥?”   “没,接下来我啥活都不接了,就老老实实陪你。”   没得到回复,扭头一看,刚刚还说话的人,歪靠着枕头说睡就睡,腰下垫着被子一角,身前也抱着他的枕头。   秦则方放轻动作,把人给挪进被窝里,拉了灯,从背后抱着她闭上眼。   ……   夜里也折腾。   孟秦起夜找尿壶三次,饿肚子找吃的一次,秦则方跟着忙前忙后,看着她捧着大肚子挪上挪下,心疼死了。   “等生完这一胎,我们就不要了。”   “什么?”孟秦没清醒,迷迷瞪瞪的。   “睡吧。”   第二天秦则方起很早,煮了碴子粥,出门买的烧饼。   孟秦洗漱时,老伴才回来。   她现在肚子太大,没办法弯腰洗脸,只能搓了毛巾擦脸。   听到动静看老伴双手空空,“你一大早干嘛去了?”   “想买烧饼的,没卖的。”   “对,忘记跟你讲,不少原先卖早晨那一顿的都取消了,厂里食堂去晚了都买不到,夏光阳说量砍了一半。”   “这么多?”秦则方皱起眉头,这些天吃饭都有人准备,他还真没注意。   “是啊,所以我想着你也早点去粮站,一次性把咱们这个月的粮食都给领回来,我怕晚了月底领不到。”   娘家的事还是给她敲了警钟。   秦则方点头,孟秦去屋里找来粮油本,还有副食品供应本,想着能划的全划回来。   中午,秦则方把午饭打了给媳妇送来,揣着本本去了粮店,借了秦小四的自行车,一趟就把粮食都给带回去。   傍晚下班接媳妇回家,十分庆幸。   “我中午去的时候,粮店空了不少,没准真让你猜对了。”   “我们要不想想办法多囤点粮食。”   “等入夜我去找赵四。”   到家瞧见等在院子里的秦燕海,立马噤声。   孟秦快走两步,“二姑你等多久了。”   “没一会,我卡着你们下班点来的,给,最近天热我收拾屋子,翻出几件旧衣裳,正好拿给你拆了当尿戒子使。”   孟秦看得分明,旧床单鼓鼓囊囊一包,不少。   “这也太多了。”   “我家人不少,衣裳换的勤,别看着大,真裁尿戒子做不了几片,小孩尿多,一天能换十来条,你得趁早多攒点,还好你坐月子赶上夏天,洗方便。”   秦燕海这才看到秦则方,“到时候小三帮着点,你媳妇坐月子只能靠你。”   “二姑,我知道。”   “知道就行,快进屋,我跟你有事说。”   孟秦一听是房子有结果了。   进屋后,秦燕海报了个坏消息。   “单位的房子基本没戏,有部分出售也只买个居住权,什么时候厂里需要收回,你还不能有意见,这太坑了。”   “倒是有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可能卖的都沾了资本家,都太大了。”   “剩下的就是靠近公社的自建房,那得公社户口,你倒是可以考虑,正好把你户口从生产队转公社来,怎么也是个乡镇户口。”   孟秦无奈,“二姑,我户口已经挂在钢厂了。”   她现在已经是正式工,之前的代挂钢厂集体户口,如今正式落户房屋,她户口簿都和老伴分开,单人一本。   秦燕海错愕,没想到小三两口子这么本事。   她打量起房子,之前光听孟秦说小,如今看着里外小屋收拾得规规整整,空间完全够啊。   “既然户口落实,小三分得这房子也不算太小,完全没必要再买呀。”秦燕海劝慰,“你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生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适合换地方。”   秦则方通炉子的手一顿,媳妇还惦记着换房子?   孟秦也失望,时代局限。   “那就听二姑的。”借着机会孟秦提了粮食的事,“我正愁,想多囤点粮食,真要换房子手里钱也不够,那就先仅着粮食来,二姑家里要方便,也多囤点。”   秦燕海伸头,“你听到啥消息了?”   她想,孟秦在的钢厂是大厂,还是坐办公室的干事,提前知道的消息肯定多。   孟秦只说:“没啥消息,就家里有粮心不慌,还是三哥今天去粮店,见空了大半吓得,这才几号,二姑回去也注意下。”   秦燕海坐不住了,立马告别回家,她想到了去年有两个月断粮,日子着实不好过。   ……   孟秦等人离开,拆了被单理了理,旧衣裳软和。   她一起放在炕边的箱子里,里面都是她收的旧衣裳,打算等天气好,拆了烧开水好好烫一烫。   再抬头,发觉老伴在看她。   【老伴现在找房子,是打算生完孩子后搬出去?】   “……”   孟秦甩个白眼,冲他伸手,“扶我起来。”   秦则方一手扶胳膊,一手扶腰把半蹲的人给带起来,张张嘴,想问的话不敢问。   【只要我不问,老伴就没机会说。】   【恩!】   孟秦面无表情,嗯你个头。   老伴这嘴真配不上脑子,亏了。   孟秦也不解释,转移他注意力,“粮食的事我跟二姑提了醒,你要是有关系好的,也提醒一声,但是不准帮着带粮食。”   各人有各缘。   秦则方误会,迟疑片刻,“你想我跟大伯和小叔说吗?”   大伯指秦伯和,小叔指秦伯言。   孟秦看看老伴,一张脸还没老就怪多褶子。   “你只要不帮忙带,跟谁说我不管。”不过,“你还是注意点,别被扣上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   反正提醒过,到时候缺粮别指望她。   ……   秦则方是半夜出去的,带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打开院门。   孟秦睡不着,裹上棉袄坐椅子上等着,怕惊动邻居,灯也不开。   临近十五的月亮,又大又亮。   孟秦也不怕,摸着肚子有一下没一下的,难得也不困。   等听见动静,激动地站起来等着门被打开。   一秒,两秒。   嘎吱——   孟秦眨眨眼,隔着玻璃瞧见一道身影,披着月光步出大门。   侧着没瞧见脸,唯一能确定,看身形是个男人。   谁家去厕所!可千万别撞见老伴。   孟秦慢慢坐下,小心祈祷着,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自家房门终于被推开。   “三哥?”   “你还没谁。”秦则方哆嗦的声音中满是讶异,赶忙将扛着的粮食拉进屋,下意识打开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   孟秦要靠近,秦则方抬手拒绝,“我外头进来一身凉气。”   “那你进屋暖暖。”   “外面还有两麻袋,你快进屋。”秦则方又扭头出去,孟秦喊住人,“你小心点,刚刚有人起夜出去,你要不等人回来?”   “你确定?”   秦则方皱起眉头,“我粮食就藏公厕对面的石头旁,厕所没人。”   他确定没人,才敢放那的,因为那位置好,能观察三面来没来人。   孟秦当然确定,“那我帮你站门口盯着,你快点。”   “你盯着院里其他人就行。”秦则方还是没答应。   他自己扭头出门,又般了两趟,最后回来关院门时,想起媳妇说人是从院子里出去的,眯着眼插上门栓才回屋。   突然,正屋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在黑夜中十分明显,惊出秦则方一身冷汗。   一回头,别手电灯闪了下。   仇亮认出秦则方,“大半夜不睡,你站外头干嘛。”   “厕所才回来,就睡。”说完缩起手往家走。   仇亮手电灯晃了晃,扫过秦则方下半身,视线直到看不见他人,才关上门回屋。   秦则方关上门,手也有些抖。   他转过身对上媳妇担心的目光,“是仇科长,没事了,跟你说我运气特好,撞上了早产的春收粮食。”   “?”   孟秦沉默不语。   “媳妇?”   “赵四跟你说的?你拆口我看看。”   秦则方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乖乖照做。   孟秦插手攥了一把,专门打亮手电灯,掐开厚厚的麸皮才瞧见干瘪的高粱。   再打开另一袋,玉米粒没晒干透,摸一手气呵水,天气再暖和点,放一夜就全坏了。   “三哥,咱这大冬天死冷,现在冻土都没化开,你说说你是怎么撞上早产的春收粮食。” 第43章 小媳妇保小   ◎你脚踏两条船。◎   “南, 南方来的?”秦则方被看得心虚。   “……三哥,南方少种高粱。”   看出来了,老伴就是个种植白痴, 季节产地都不对。   “这些粮食怎么加工,想过没?”孟秦松开玉米粒, 拍了拍手。   “……”   还真没想过。   秦则方解释,“主要便宜。”   “多少?”   “每斤四分八厘。”   “!”   粮店里粗粮都要六分六厘一斤,鸽子市比粮店贵一半多。   四分八厘这还是两年前的价格。   孟秦欲言又止, 心情十分复杂,半响问了句,“没危险吧。”   秦则方心坠坠的。   横冲直撞的情感打破了理性枷锁,想坦白。   “媳妇, 我有事要跟你说。”   室内灯光昏暗,孟秦的身影覆盖住老伴,她一时半会无法探到老伴内心的想法。   “说什么?”   “粮食不是买的,是我种的。”   孟秦看向麻袋,秦则方一起看过去, 有些气馁。   “明明东三省这么恶劣的种植环境,高粱和玉米都能高产,我也想不明白,我费心种的却成了这样。”   秦则方委屈。   孟秦纳闷,“你种哪的?”她隐隐有些预感, 估计哔哔哔的原因在这了。   唯物主义的秦则方也有些难以启齿。   “我, 好像有点仙缘, 得了个芥子空间, 像神话故事里说的那样。”   孟秦双眼一亮, “多大面积?”   “水田百亩, 旱田百亩,山地千顷,栽了不少树。”秦则方回忆着,“有不少成年果树。”   孟秦一下子就想到之前的水果。   “所以你之前买水果买粮食都没要钱,你藏私房!”   “没!”天地可证,秦则方真没想藏,“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还给你。”   他及时表现,“不过我没浪费,全换成了鸡鸭鹅,下了不少蛋,以后都给你。”   孟秦看向角落里的俩母鸡。   “你不早说,早说这俩也不养在家里了,你还看着我成天伺候祖宗一样喂它俩!”就为了这俩勤下蛋!   好气。   “那明天宰了炖汤,给你补补。”   母鸡俩:“???”   ……   坐着太冷,孟秦靠着老伴回屋,躺炕上才做决定。   “还是别杀了,每个月的鸡蛋票都是定量的,有俩鸡在家里,鸡蛋也能有来头。”   “好,那就不少,我杀空间里头的。”   秦则方抱着媳妇,手搭在她肚子上。   “媳妇,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得这机缘?”   “你命好?”   孟秦语带敷衍,一点都不想知道。   耳边响起老伴低沉的轻笑声,震得她耳朵发烫。   “是真的命好,让我有机会重生,回到三十年前。”   “……”   孟秦装死。   谁要和你聊重生。   她震惊:“真的嘛!那你真成老秦同志哇。”   她夸赞:“老秦同志,那你岂不是白得了三十年经验!好好珍惜。”   她糊弄:“我娘经常说嫁鸡随鸡,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嫌弃你是个糟老头子。”   秦则方:“……”   年龄这茬,是过不去了。   想着有些怨念,胳膊收紧把人死死给禁锢在怀里。   “想不想知道我们未来?”   “?”   咋还聊上了。   “我困了。”孟秦抓紧闭上眼,完全忘了老伴人在背后根本看不见。   秦则方却不愿意罢休,“我们未来会有一儿一女,儿子孝顺女儿贴心,人到中年厚积薄发得到领导重视,还拦着不让我们退休。”   “那我肯定不干呀,我已经为厂里奉献那么多年,剩下养老的日子我得陪着你,带着你全国各地转悠。”   “你老来俏,惹不少老头子惦记,但其他人你都没看在眼里,就喜欢我。”   “……”   孟秦十分想吐糟:喜欢你什么?喜欢你厚脸皮吗?   这人真是,要不是她也是重生来的,这一句句小话差点就信了。   她见老伴是真的不想睡,睁开眼敷扶着肚子费劲地翻个身,正面对着老伴。   “你小日子过这么好,还重生干嘛,跟你浏览山河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撒谎都不打草稿,之前才说三十年后重生来的,你都还没六十岁,根本没退休。”   秦则方浅笑,“媳妇,六十岁退休这事,七八年五大才定的,你怎么知道。”   孟秦被他笑得浑身汗毛竖起,后知后觉意识过来,“你套我话!”   “老伴。”秦则方眼眶湿润,伸手摸孟秦的脸颊,“真是你。”   “谁谁谁,撒开。”孟秦又气呼呼的翻过身,背对着他。   狗男人,心眼跟筛子似的。   “老伴。”   “滚滚滚,大半夜发癔症,我现在怀疑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在哄我,什么空间,什么重生,骗小孩呢,当我三岁。”   “媳妇,我带你去看看。”   孟秦眼前画面一变,漆黑的夜亮起来,身下的热炕消失不见,她光着脚踩在泥土地上,并不凉,暖暖的。   但是……   “啊!秦则方你有毛病,哪有把人往泥坑带的。”   脚拇指动一动,不远处还有蚯蚓在蠕动,昂首挺胸的红冠大公鸡一口吞下,歪头用它那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孟秦。   “去。”秦则方赶走大公鸡,扶着媳妇往地头带,“旁边有溪,我带你去洗洗。”   孟秦冷静下来,看着四周环境,即便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被惊讶到。   起伏连绵的山脉上树木郁郁葱葱,呈三面环抱的姿势,将中间的农地圈在其中。   河流横了一面,封住口子,水面上杂毛鸭子白毛鹅,撅屁股的撅屁股,打转的打转。   她身边是旱田,栽种的高粱穗随风晃荡,只收割了一小片地方。   孟秦瞅着有她两个高的高粱,“这么好的环境和土地,你种出一片瘪货也是真本事。”   看得她都心疼。   这连片的高粱已经错过了灌浆期,没办法再补救。   要是认真侍候,饱满圆润的可能直接能让产量提高一半!   孟秦捂着胸口像是被剜了肉。   “媳妇?”   “疼,真疼。”   孟秦转弯,瞅见山脚的一个窝棚,门口堆着刚掰下来的玉米,霍霍拉拉像老太婆的牙。   “这里有住人?”   “不是,我搭的,屋里放粮食的,外头按照植物生长需要,时不时会下雨。”   孟秦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之前说,水田旱地各百亩?”   “对,不过没找稻谷种子,水田暂时闲着。”   “这么多,你自己怎么收拾?”   孟秦更倾向于老伴还有其他办法,没自己干,人干完农活很累的,老伴没出现过这种状态。   秦则方扶着老伴腰的那只手紧了紧,“你不怕鬼怪吧。”   孟秦后颈一凉,有些沉默。   秦则方点头,“就你想的那样,这地方存活了不少鬼混精怪,没什么意识,我发现之后就很听我的话。”   “认真算起来,那些粮食只是我吩咐,种是他们去种的,是他们手艺不好。”   孟秦问:“你怎么吩咐的?”   秦则方:“……”   躲不过去。   秦则方:“下次娘过来,我好好请教请教她。”   孟秦嫌弃地眼神毫不掩饰,“笨死你算了,你不会问我。”   秦则方愣了神,还真忘了媳妇曾经是屯里出来的劳模。   主要前头三十年,他见多了媳妇为国营饭店忙,一副女强人的样,还真没往种地上想。   “那……”秦则方看着地,“现在怎么办?”   孟秦来了精神,“我能看看精怪吗?都是什么样子?鬼魂会不会缺胳膊断腿掉脑袋?”   秦则方指着一片,“到处晃悠呢,你看不见?”   孟秦四处打量,什么都没有。   “现在确定,是你的机缘了。”   “可能知道我要养老婆孩子。”   “……那你自己使唤吧,先把地里这些高粱和玉米全收了,晒干去壳。”   往前走几步,视野开阔后,瞧见窝棚旁边还种了洼菜地,仔细看看,都是她之前买的那些菜种子。   光脚踩在青草上走过去,就看见地边放着两排木箱子,和家里放的一模一样,粮食种的不咋样,菜地倒是茁壮。   她又想起一件事。   “你找个赵四的菜,都是这里出的?”   “……恩。”   “呵,中间人。”   “媳妇,给你看这个。”秦则方从窝棚窗棂上抱个小箱子过来。   掀开一看,都是零零碎碎的钱。   秦则方献宝似地给出,“我真没藏私房钱,都在这,没细算,不过有两千多。”   主要还是冬天的青菜水果价钱贵。   孟秦没接,她的气早在这一路消散完了,更多的是安心。   有了这些灾年好像也没那么难捱。   “继续放你这吧,放在家里还要担心被老鼠啃。”   秦则方打量媳妇脸色还好,又放回窗棂上,“那你要是用钱的时候再拿。”   ……   高粱收割需要时间,秦则方先离开。   孟秦折腾到现在,一回到炕上被热气一烘,整个人立马昏昏欲睡。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   秦则方睡了一个多小时,生物钟就把他给喊醒。   头涨涨的,明显休息不足。   侧目看孟秦嘴巴微张,还睡着,偷亲了一下,估摸着一时半会醒不来。   起床率先把粮食藏货架旁边,用东西盖上,收拾好了才打开门,拎着尿桶去公厕。   厕所门口撞见仇亮。   对方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却把秦则方给拦住。   “折腾到凌晨,你现在精神头还挺足。”   “我?”秦则方挑眉,“上完厕所回来我就睡了,你听到的是别人吧。”   虽然老房子不隔音,可也没差劲到他和媳妇在家里说悄悄话,正房那也能听见。   秦则方又想到昨晚媳妇说得人。   仇亮哦一声,像是就问问,正想走,秦则广裹着棉衣来厕所,一头短毛炸着,瞅见门口俩人,瞬间清醒。   “仇科长,哥,吃了吗?”   “在这?”仇科长啧啧出声,拉开距离走了。   秦则方也一言难尽,瞅了眼尿桶,决定放过想挖坑埋了自己的弟弟。   “快去吧,一会人多了。”   “哥!我入职了,表现好俩月之后转正。”   “那就好好干。”   秦则方回到家,计算着老伴起不来,去给她请了假。   见了小四,提前大哥预防针。   “你嫂子打怀孕来身子就不好,现在肚子太大,可能再等段时间就要请待产假,你组里要不要提前准备接手的人?”   “不用,现在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年目标有很大的可能性提前完成,嫂子那假我能批,厂委那边说过,目标完成之前,小组人员由我安排。”   “别耽误你工作。”   “不会,我知道轻重。”   秦则方请完假,又去把能领的东西领了。   专门跑了一躺农机站,可惜什么种子都没买到,只好偷摸地去鸽子市。   赵四不在,粮种依旧只有高粱和玉米,小麦,没买到稻谷。   秦则方记得媳妇说过,高粱不能连茬,会影响产量,所以买的小麦种子会更多点。   回到院里,有大娘诧异。   “方子今天没上班,这是买的啥。”   “这个月的口粮。”   “粮店来粮食了?哎呦,我得赶紧去看看。”大娘顾不上寒暄,回家抄上本本,等再出来后头还跟了俩。   秦则方笑笑,闷头回家,进屋媳妇还在睡,他简单收拾收拾,又躺回床上,进了空间。   跟媳妇坦白后,秦则方整个人肩膀上的担子都卸下来。   把粮种丢窝棚等媳妇安排,拎着工具上山去选木头,打算休息两天把小房间的隔间给收拾出来,媳妇那肚子,随时都有可能早产。   隔间的木板不需要太好,选了山上最常见的松树,山上就使唤着精怪,刻片成板。   又寻了棵橡树,打算处理了做床,这个不用精怪动手,到时候把板子交给二姐夫帮忙,家里地方小,俩孩子就做上下床。   空出来的位置还能打个五斗柜放床头,到时候将来照顾月子也方便。   娘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他决定下午去大姐那看看,取取经。   下山时,顺路还摘了鲜蘑菇和野菜,温暖的天气,空间是什么野菜都不缺,挖了蕨菜和荠菜,足足办马篮。   正收拾着,被媳妇一嗓子给吓出空间。   “怎么了!”   秦则方看媳妇半边身子挂炕沿,赶紧伸出胳膊拦着。   孟秦手忙脚乱,“迟到迟到了,我睡过头。”   “帮你请了假,你慢点。”   “请假了?”   孟秦缓了缓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动了动,昨儿光脚踩在泥面上的湿润感还记忆犹新。   “老秦同志,我昨儿晚上做梦了,特离谱。”   “没梦,抬脚。”秦则方找到袜子给她套上。   别说,套上袜子看起来像只胖萝卜。   “我想办法去弄点手动的脱壳机,脱粒机,把高粱和玉米收拾出来,你说这批粮食送回村里给娘他们吃咋样?”   质量不好,多少能弥补一下量多。   而且在乡下粮食吃太好,被盯上招灾。   “等地空出来,我全种上一等粮,专门打给你吃。”   “不能全给,给差不多够家里人吃到秋收,剩下的,二姐家缺粮食吗?”公社中心那片可都没地。   二姑那倒是不担心。   “二姐夫手艺人也吃供应粮,正好要让二姐夫帮忙打小床,我去的时候顺便问问。”   “行。”   “下午我去看大姐,你去吗?”   孟秦摸着肚子,不想动,“我就不去了……”   手掌下,肚皮一鼓一鼓的。   孟秦轻笑,“咋,你倆想让我去啊。”   一下子动得更厉害,疼得孟秦直吸气,“去去去,欠你俩的。”   中午饭吃得野菜。   凉拌蕨菜,孟秦吃到了春天的味道,就惦记着晚上回来拿荠菜包饺子。   见老伴挖得多,除了捡二十个鸡蛋,孟秦又扎了两大把蕨菜和荠菜,给老伴拎着,俩人慢悠悠地往大姐家去。   赶巧,家里双胞胎百天,正准备着。   孟秦到的时候黄婆婆正在愁,之前生孩子家里攒的鸡蛋就染了当喜蛋送,如今想要办百日好好给双胞胎冲冲喜气,谁知道鸡蛋凑不够。   “可愁死人,我专门换的鸡蛋票,愣是等了几天都没见到鸡蛋的影。”   黄婆婆看着孟秦,“她弟媳妇,我听昭昭讲,你娘家乡下的,那养鸡的肯定多,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换鸡蛋?”   “对,我这算的要用一百个,现在只凑了二十个。”   孟秦看了眼老伴,“大娘,乡下现在省粮食养的鸡鸭都杀了。”   黄婆婆有些失望。   秦昭昭抱着小儿子,“娘,实在不行就不办白日了,现在情况又不好。”   孟秦:“不过我供销社有认识人,能帮大娘问问,不过我不保证。”   “先问问,先问问。”   秦昭昭有话想说,黄婆婆那边先开口,“正好还有件想跟你说呢,之前说好了孩子百日就要回工作的。”   孟秦愣了下,“百灵不答应?”   当时特意没提二姑那边的亲戚关系,只说是朋友。   “没没没,我还没跟她说,原先说好的是百日,可现在里俩孩子离不开妈,我就想让她再多替俩月,等孩子半生。”   秦昭昭坐直身子,张了张嘴,奈何话没能说出口。   黄婆婆暗示,“其实吧,家里六个孩子,我自己一个人真忙不过来,还想着多休息,就是怕你朋友刚结婚,着急要孩子。”   孟秦看了眼大姐,这是想卖工作。   “是,六个孩子开销大,幸好大姐和大姐夫都能干,俩人都挣工资。”   “那确实,不过可怜孩子,一天到晚没多少时间跟爹娘一块,看我,说这干嘛。”   孟秦假笑,大姐抱着孩子起身,“我去给孩子喂奶。”   “去吧。”黄婆婆趁机说:“我现在就愁,到时候昭昭去上班,我俩小孙饿了咋办。”   孟秦装傻,这话不是她能回答的。   还是要看大姐。   她和秦则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提出告别,借口也简单,寻鸡蛋去。   回家问老伴存了多少鸡蛋,秦则方说:“还剩八百多,主要你吃得不多。”   孟秦:“……我自己能吃多少,那你数一百给大姐送过去,顺便问问工作的事,我听着她婆婆意思是想让她回家带孩子。”   由大姐又联想到自己。   “大姐还有婆婆帮忙带,我以后咋办,我娘不可能一直待这。”   秦则方沉默,这是个问题。   ……   双胞胎百日前,熊建国夫妻俩拎着大骨头上门。   田百灵说,大姐的工作卖了。   孟秦有些唏嘘,也为田百灵高兴,“有正经工作你也能轻松点。”不至于为了养娘家连着打好几分零工。   田百灵有点不好意思。   等俩人走了,晚上和老伴吃饭时,还提起这件事情。   秦则方也想了很多,他突然说:“要不,等你坐月子后,我把大娘请来。”   孟秦筷子停住,确认老伴说得话,给他夹了一筷子蘑菇。   “大娘有工作的。”虽然课排得不密集,却也不空闲。   “更何况曹芳肚子和我时间差不多,错不开俩月,你觉得曹芳能愿意婆婆不照顾她这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反过来照顾我?”   最主要,她不觉得老伴想认回亲娘。   既然不认,那就更没必要。   “到时候要真忙不过来,让我娘带我妹来帮忙,到时候我出月子娘要是打算回家,我把我妹留下搭把手。”   “哪个妹?”   孟秦兄妹五个。   上头一个哥哥已经娶妻,下头俩妹妹加一个弟弟。   “让老四来,今年十四。”年龄小外头说嘴的也少。   主要老四也勤快,拿给老四介绍城里对象吊着爹娘,不怕不答应。   除此之外,还是担心老四再出意外。   上辈子因为春收的粮食连交公粮都不够,救援粮也迟迟不下来,生产队组织了人上山。   男女各一队,男的打猎,女的挖野菜摘蘑菇。   哪里知道那天出去的人,最后就老四没回来,全村的人找一天一夜,最后在林子深处找到老四被饿狼啃了大半的尸体。   村里人都认为是老四瞎跑迷了路,撞上野狼野猪遭遇的意外。   她不清楚是不是真意外。   原想着这次有她给粮食,估计家里不会再上山,可后面又一想,爹娘都是随大趟的人,万一呢,不如把老四叫来,彻底避开。   至于老三,没记错是今年定了亲就一直准备待嫁。   当地风俗,女孩子结婚前的一年半载都会被拘在家里,好好养着等出嫁,算是出嫁前最后一点松快的日子。   所以老三不会出门。   秦则方见媳妇心里有数,就想着催催二姐夫,早点把上下床给弄出来。   ……   步入五月,天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孟秦脱掉棉衣棉裤,肚子越发显得大,她却觉得轻松不少,至少手脚能活动开。   办公室里,秦则正盯着肚子,心惊胆战。   “你真的不用提前休息?厂委那边我去打招呼。”   “还早呢,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肚子太大,怕不好生得多动动。”   秦则正对比自家媳妇的情况,忍不住担忧。   孟秦很轻松,拿着计划书前往妇联去。   关于进一步推动家务劳动社会化的集体组织,因为她无法亲力亲为,这事具体落实的人就成了妇联。   开头确实艰难了一阵子,慢慢随着改变的好处被大家认识到,带动了不少家庭主妇踊跃参加。   这其中,家属院办起了托儿所,幼儿园,洗衣组,裁缝组,将困在家里的劳动力整合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娱乐。   因为家属院的改动有目共睹,工会那还来深入了解,申请厂托儿所也变动变动,分出个幼儿园来。   免得大小孩子都混在一起。   孟秦见目的达到,不枉她挺着肚子最先忙活这件事。   现在整合,工会和妇联一起忙,等她生完出月子回来上班,俩孩子也能安心放到托儿所里。   她可不觉得,自家老四一个女孩能在家看住俩孩子。   到时候只要跟着在托儿所帮忙照看,周边都是闲着的大娘婶子们,没准真能给老四找个好姻缘。   说到姻缘,孟秦抬头看着走廊前端面对面站着的一对男女。   有些牙疼。   不知道哪的错,帮老伴跑厂办递话给她的高波,巧遇了仔细打扮的齐英,一颗少男心就此飞人家身上去了。   跟她提过一次,孟秦委婉地提了俩人关系不好,那之后高波撤了要她再帮忙找姻缘,开始自力更生追求齐英。   为此还跟荣江涛大干一架,为啥不知道。   孟秦还挺遗憾,没看到现场版。   这会见高波又来找齐英,摇了摇头步入妇联,将最后的计划书留下。   五月在忙碌中落幕,进入六月孟秦走路都成了麻烦。   六月六熊素素的婚礼她都没能去,让梅嫂子送了份贺礼送嫁,她老老实实被肚子压在椅子。   如今她一动,肚子也就动得厉害,询问过医生,让她开始静养。   肚子上一条条纹路,丑得吓人。   孟秦正式开始请假。   整个六月安安稳稳养着,除了夜里睡觉不安稳外,其他还好。   进入七月,温度一下攀高,孟秦总算熬到九个月。   在屋里养了一个多月,能吃能喝,整个人看起来都圆润几分,结婚后熊素素来看,照她话说:胖人有福。   熊素素还说,夏师傅彻底松口,让夏光阳认真去做采购,放弃再让他继承家业。   秦则方老好奇了是因为什么。   熊素素不好意思,摸着肚子说:“我答应给他给孙继承衣钵。”   孟秦:“……”   孟秦:“……!”   这才结婚多久!   等老伴回来忍不住吐槽,秦则方对别人的孩子不关心,他算着日子。   “医生说进入九月就得准备着,随时都有可能生产,我明天休息想下乡一趟,把娘跟妹妹接过来。”   至于安排,春收秦则方这个女婿去送粮食的时候,专门提过。   别说给老四安排城里对象,就凭着女婿抗来的这一包包粮食,老两口就没有不同意的。   就是惹恼了老三,老三嫌弃爹娘偏心,大姐偏心,她一个卡中间的老三,上头大哥大姐,下头小弟小妹,就她没人关心。   不过这话秦则方没学给孟秦听,怕影响情绪。   秦则方想着粮食还多,这次去再带点,孟秦没让。   “娘和老四在这我们管吃管喝,你上次带去的粮食是包括她俩,一起吃到秋收的。”   反正孟秦死活不让。   秦则方也不好空手,买了烟酒孝敬老丈人。   临走孟秦还笑他,“我们生产队山地种的全是黄烟,生产队的老大爷们冲那个带进,你这个肯定看不上。”   秦则方少抽烟,不信。   事实上,老丈人收了他买的烟欢喜,但是他留了半天,愣是没见老丈人开封,就抱着他的烟枪吧嗒吧嗒地跟人夸他。   秦则方瞅着那黄烟,临走要了包种子,想着空间山地也种点孝敬老丈人。   等待着丈母娘和妻妹到家,才觉得自己赶车赶昏头了。   老丈人生产队就种这个啊!   孟秦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那包种子,得知前因后果,差点没把自己俩娃提前笑出生。   孟母瞅见,恼得不行。   翻来覆去一句,“就没个当娘的样。”   孟秦抱着自家老四孟许,领这娘去看房间。   孟母来过,见进大屋就觉得不对。   房间格局秦则方一早设计过,如今小房间也被木板隔起来,板板正正糊上报纸瞬间和房间其他墙面融为一体。   也没特意装门,就挂了门帘。   因为天热母鸡继续放在屋子里味道大,孟秦和老伴商量就不养了。   问了院子里,梅嫂子要一只,秀娟嫂子要一只,如今下蛋勤快,能保证一天一个。   自打鸡成了自家的,石头几个疯狂往家里抓虫子蚯蚓,喂得老母鸡是毛光油亮。   哪知道进门孟母就念叨上,“咱家鸡呢?”   孟秦说:“兑人了,天热养了臭。”   “你养一冬天,都要生了你兑出去,你是不是傻,留着你坐月子烧鸡汤喝多好,老母鸡大补。”   “要吃再换,你女婿厉害。”   实际上,空间里头不知道哪个老母鸡无师自通学会了抱窝,原先的十只母鸡,经过一个春天的发展,如今已经有小一百只鸡。   真想吃鸡,做双月子一天一只都够了。   最后为了控制,秦则方盯着找到那只抱窝的老母鸡,给宰了炖蘑菇。   无他,不能再孵小鸡了。   也幸好时间短,小鸡们正在长还没开始下蛋,不然都怕夏天鸡蛋太多放放坏。   等她生了,正好清一清老伴存得鸡蛋。   孟母一听女婿,不说话了,掀开门帘子觉得屋里收拾的挺利索。   上下床贴墙靠,床头剩下的一人款位置塞了个特制衣柜进去同床齐平,余下还剩一米多宽的空地下脚,挺好的。   “三丫,你人轻睡上面吧。”   “娘,你俩跟我睡隔壁,你回去之前这给你女婿住。”   孟母不乐意,孟秦放女婿。   秦则方三两句就哄得孟母找不到北。   等秦则方去上班,孟母才逮住大闺女念叨,“看看女婿对你多好。”   “……”   孟秦装听不见,坐在椅子上告诉老娘和妹妹厨房东西都放在哪。   “柜橱下面是米面和干货,上面是一些零食吃的,囤得菜放案板下头方便通气,锅碗瓢盆都在板面上,一眼就能看见。”   “针线这些小东西都在五斗柜里头,还有这个。”   孟秦从身边茶几下头掏出个小木盒子。   “娘,这里边放着粮油本,这两个月的生活费,票据,一格格我都整理好的,还放在这里,你缺什么直接来这拿。”   孟母摇头,“不花你钱,我跟你妹来抗了粮食。”   “?”   孟秦傻眼,“你女婿没拦着?”   孟许小声提醒,“娘说那是欢喜衣裳,还有给我未来外甥攒的尿戒子。”   孟母:“看啥,城里头吃吃喝喝都要钱,女婿养你天经地义,哪有养丈母娘的,人家有亲娘要养,我不贪这口。”   孟秦无语,“真骨气。”   “你嫌弃我。”   “我明明夸你。”   “不跟你一般见识,我收拾东西,你顺便想想有没有啥想吃的。”   孟秦吞了吞口水,脑子里冒出来一连串的东西。   “想吃烤鹿肉,烤袍子肉,烤……”   “只有烤人肉,割我身上的你吃不吃。”   “你自己让我提,讲话不算话,走,老四你扶我出去,去买肉。”   “你真是祖宗。”   孟许偷笑,小声跟大姐嘀咕,“娘来的时候专门把家里腌的最后一块鹿肉给带来了,那还是大哥过年上山打的。”   孟秦皱起眉头,“大哥经常自己上山?”   孟许:“没有,都是蹭着老猎户一起。”   孟秦安心几分,人站在院子里慢慢挪着步,呼吸着新鲜空气,倒也不觉得太阳晒。   “你好,请问肖漫是住在这里吗?”   “谁?”孟秦转身,看到门口站个人,瞅着眼熟。   “肖漫。”   “这院子里没这个人,你去其他院子问问吧。”   “真没有?是位女同志,大概个子小小的……”   砰。   声音响亮。   孟秦扭头,“娘,你生我气砸什么碗,咱家吃饭碗可有定数。”   “同志。”门口的人还没走。   孟秦皱眉打断他,“没你说的那个人。”   “我没恶意,我只是……”   “妹,我肚子疼,扶我回屋。”   “疼!”孟许惊慌,“没事吧,娘——大姐肚子疼。”   “……”   大可不必。   眼角看到门口的人离开,这才拍了孟许,“别喊了,我没事。”   晚了一步,孟母已经冲出来,手上还拿着尿戒子。   “咋样咋样,是不是要生了。”   “我忽悠人的。”孟秦盯着尿戒子,“娘你拿碗带尿戒子干嘛?一布两用?”   “啥呀,什么碗。”   “你刚刚不是摔了碗?”   “我一直搁里屋待着呢。”   那谁?   孟秦想起男人刚刚问的人。   肖漫。   这院子里,还有个人她不知道名姓。   等老伴下班,她趁着老娘和妹妹在忙晚饭,拉住老伴问。   “你重生的,还记得上辈子六零年发生的事情吗?”   “具体?”   “比如,仇科长老婆叫什么。”   “……”   秦则方觉得莫名,“我记别人老婆名字干嘛。”   “知不知道!”   “好像姓肖?记不住了。”   “那其他的呢?”   孟秦觉得钢厂那么大的事故,仇亮大胆弄死的可是厂里的救火英雄……   孟秦突然意识到不对。   几月了?   “钢厂最近没事吧?”   话题转得有点快,秦则方却听懂了她在问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头发,压低声音说:“除了运动,最大的事情就是潜入研究室的间谍被抓了。”   “!?”   “那间谍计划着先放火烧仓库吸引注意力,然后趁机偷东西,不过运气不好,撞上仇科长巡夜。”   孟秦眨眨眼,所以上辈子的火灾没成。   她突然抬头,盯着老伴看。   【幸好是仇亮,要按照原计划该广子置办,不是薛琴不舒服,他那三脚猫人都得搭进去。】   秦则广?   他现在在内保部,也跟着轮值。   上辈子秦则广去了机械厂坐办公室,所以内保部是旁人,没仇亮的本事,才没控制住火灾。   变了。   孟秦第一次感觉,不搬家,小院上辈子的火灾没准也会有变动。   毕竟,现在住在这的是她和老伴,不是秦则广和薛琴。   孟秦呼出一口气,脸色突变。   “你重生,还对秦则广好?”   秦则方一直想媳妇正面承认,她也是重生回来和他再续前缘。   偏偏媳妇死犟,就是不松口。   现在漏画风,偏偏还在这个节骨眼。   秦则方解释,“现在这个时候,他还什么都没做,上辈子的广子和现在的广子不是一个人。”   孟秦脸黑起,“你听听这话,真像你这么说,你还跟我过什么日子,我又不是你上辈子的老婆,你这属于脚踏两条船!”   “明明……”   “你撒开我,不是正经两口子别碰我,你把我男人还我……嘶!”   “媳妇。”秦则方浑身僵硬,低头打量。   孟秦扶着肚子,一阵阵痛接踵而至。   “我,我好想要生了。”   秦则方被科普过,低头看到媳妇裤子湿了,就知道羊水破了。   “别怕,深呼吸,还能走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没事的。”   孟秦四肢像是被痛意卸掉全部力气,根本挪不动步。   她头摇得飞快。   孟母闯进来,“是要生了吗?产婆喊了哪家的,我去接人。”   “没产婆,我带孟秦去医院生。”   秦则方扶着媳妇安排,“娘,对门院子里有一家家里有板车,借来拉孟秦去医院。”   “医院……”孟母虽然嘟囔,脚下麻利地走了。   “孟许,你姐提前收拾好生产要用的东西,你去装好。”   秦则方低下头,一会功夫孟秦疼出一头汗,小脸惨白,咬着唇死用力。   他伸手捏开,“别咬自己。”   孟秦脑子嗡嗡的,抓着老伴的手就一个念头。   “我疼得快死了,我要是难产,医生问你保大保小……”   “保大,我保大!”   “不,你必须保小。”孟秦坚持,“保小!” 第44章 小媳妇生产   ◎元宵、月亮。◎   秦则方难得态度强硬, 没回答这个问题,抿着唇将人抱上板车,送去医院。   如今不年不节, 盛京妇产科最出名的,就是人民医院。   人被送进来, 就有护士去门诊通知医生,孟秦夫妻俩时不时来产检,怀的又是双胞胎, 早在医生心里挂上号,一听消息急匆匆就赶来。   “前些天产检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生了。”   按照病人这些日子的补养情况,完全能养足就九个月。   孟母也着急, “都说七活八不活。”   “娘!”秦则方沉声打断。   孟母见平时笑嘻嘻的女婿一张脸冻上冰,立马呸呸呸。   秦则方也不拦医生,就在外面等着。   医生进去,发现孕妇安稳躺着,护士正在做术前处理。   孟秦有点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生个孩子还剃毛。   还不如疼着分散注意力。   医生戴上手套,仔细检查过,觉得顺产没问题,现在只等开宫口。   护士收拾好,等待的时间医生让家人先进来等着。   秦则方一进来就看到孟秦魂不守舍, 攥紧她的手。   “媳妇。”   孟秦暂且忘记之前的吵架, 满脑子就一件事。   “医生让我等开宫口, 它要是开得慢怎么办。”   “上次大姐就是疼了一天一夜, 最后双胞胎肺都憋弱了, 大姐都说老爱生病。”   “要是我生不下来……”   秦则方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见她越想越多,喊了一句。   “够了。”   孟秦噤声,弱弱地看他,要哭不哭。   秦则方板着脸,“生不出来就引产。”   孟秦瞪圆眼睛,“你!”   秦则方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更甚至——   【想都别想保小。】   秦则方是认真的。   孟秦老实了,心里头的杂念一下子全被吓没了。   心里头小声跟俩没出生的崽嘀咕:你们爹认真了,可争点气别折腾。”   九个月引产……   孟秦一激灵,肚子坠得厉害,痛呼出声。   “啊!”   护士被吓一跳,过来一检查。   “准备送产房,家属让让。”   ……   1960年,阳历7月15日,入夜9点02分。   龙凤胎降生。   皱巴巴像小老头一样的两个奶孩子,明明没足月,生出来却比双胞胎重点。   医生看了都松口气,说孕妇养得好,营养全被孩子吸收。   鉴于早产,还是送儿科观察。   秦则方喊了孟许,“你姐现在身边离不开人,孩子那边得你帮忙多看着。”   他压低声音,“注意别被人偷了。”   孟许嘴巴长大,“这可是在医院。”   “医院也有人拐子,姐夫拜托你。”   “姐夫放心!”孟许攥紧拳头。   说起来,龙凤胎还是她这辈的第一对孩子。   大哥结婚五年,有过一个孩子流了,那之后大嫂就没再怀上,她肯定看好大外甥和大外甥女。   孟母抱着一个孩子跟护士离开,孟许眼睛不错地跟着孩子走了,   产房里孟秦还在收拾,秦则方又等了半个小时人才出来。   孟秦脸上没多少血色,累得睡着了。   秦则方心里有点惶恐,伸手握上媳妇的手,大热天的有点凉,汗津津的。   到了病房,兑了热水把孟秦脸脖子手出得汗给擦拭一遍,孟母回来了,一看女婿这举动,赶紧拦了。   “不能见水,不能见水,她才生完骨头缝都是开的,现在见水凉气都进钻骨头里了。”   “我兑了热水。”   “那也不行。”孟母还从带来的包裹找出个帽子。   秦则方瞅见拦住了,“娘,这天戴上热死个人,孟秦肯定难受。”   隔壁床婆婆帮腔,“小伙子,你娘说得没错,女人坐月子一点风都见不了。”   秦则方扫了一眼隔壁床孕妇,生过的,身边躺个小包裹显然是孩子。   就像她婆婆说得那样,孕妇穿着长袖,裹着棉被,头上包着头巾,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   那媳妇显然也难受,时不时动动。   秦则方觉得要强硬点,也不理隔壁,只看着丈母娘。   “娘,我咨询过医生。”   孟母还想谈谈她生五个孩子的经验,可一瞅女婿那脸色,怯怯地收回了帽子。   “那听你的。”   心里嘀咕着:城里人也忒不讲究。   再看隔壁,也不对,也有讲究的城里人,那是女婿不懂?   想到这,孟母虽然紧张,还是小声问了句。   “你看大丫生了,亲家那边是不是要通知一声?”   养娘断绝关系,那亲娘呢?   “现在天太晚,明天我去通知。”   他放下手里的毛巾,“娘,还要麻烦你,散礼的红鸡蛋我准备好了还没染,挂面已经扎好,明天得娘看着,我请巷子里的大娘们帮忙,到时候得娘去送,我不放心孟秦这边。”   “一家两个红鸡蛋,一扎挂面。”   正常通知亲戚,给一个红鸡蛋,没鸡蛋就给粉条。   孟母一看女婿这么大方,心里舒坦却也担心。   “会不会太多?”   “礼是照着双份送的,俩孩子呢。”   孟母一想,也是,大闺女一生生俩,儿女双全,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你打算送几家?”   “家里亲戚,大伯一家没分家算一户,三个姐姐那也要通知,还有二姑。”   “你大姑呢?”好歹是邻居,孟母提了嘴。   “分家后没联系,就不打扰大姑了。”   孟母不悦,这是瞧不起她女婿。   “邻居里,咱们院子里有四户,今天借车的帮忙的……”   邻里对门的三个院子,加上之前对他照顾的杨大娘那院。   “娘先算二十份。”   “!”   “我还有几个朋友,孟秦那不知道有谁要送,也先备二十份。”   俩人都不是爱交际的,分分也够了。   孟母越算越慌,“这得四十五份!”   一家俩鸡蛋,得九十个鸡蛋,一扎挂面最少也得二两才好看,这又是九斤出去,挂面可是细粮。   谁知道还没完。   听女婿压低声音说:“我明天早上去弄只老母鸡,娘添香菇炖,孟秦爱吃。”   一只鸡好几块钱。   孟母算算,闺女这胎怀得真金贵,一下就掏出去十几二十块。   还是女婿有本事。   ……   孟秦睡了好久。   再睁开眼,感觉浑身骨头都是软的,一动伤口就疼,肚子里也空荡荡的,到处火烧火燎般难受。   低头一看,肚子空了。   哦,她生完了。   “醒了,饿不饿?”   孟秦抬头,看到老伴捏着东西凑近。   湿润的纱布落在嘴上,黏在一起的上下唇才分开。   孟秦张了张嘴,“娃呢?”   一出生,嗓子哑得厉害。   秦则方端过茶缸,“你先喝口水,孩子小妹照顾呢。”   唇沾到水,孟秦才感觉渴得厉害,一口气灌了半缸才扭头。   四周一看,认识的一个都没有。   孟秦扯了扯正倒鸡汤的老伴,“我想看看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秦则方端过来汤,“龙凤胎,老大是哥哥,老二是妹妹,等着你睡醒取名。”   鸡汤专门撇了油,孟秦抿一口差点没吐。   “没放盐。”   “娘说你现在不能吃咸。”   “……”   孟秦有些抗拒,“我一会再喝,刚灌一肚子水。”   “行。”   秦则方放下碗,手没闲着去拆饭盒里的鸡腿肉。   孟秦脑子幻想自家娃各种模样,惦记孩子叫什么。   “七月生的,叫大暑和小暑?”   没等秦则方回答,她自己否决掉,“不好听。”   耳朵听到外面有人念叨昨儿鬼节值晚班吓死了。   孟秦灵光一闪,“昨儿十五?那哥哥叫元宵,妹妹叫月亮。”   她觉得这个好,“就叫这个。”   秦则方眉眼弯弯,“好听,大名呢?”   上辈子白眼狼大小名都是她起的,老伴问都没问。   那是抱养的,咋亲生的还甩给她一个人。   “孩子有你一半,大名你来起,我公平的。”   秦则方沉默两秒,“初正,初云,怎么样?”   孟秦挑眉,“秦家下一辈不是启字辈?”   秦家男孩名字中间那个字,是族里辈分。   老伴换了初。   孟秦莞尔一笑,“秦初正,秦初云,挺好的,所以我孩子呢。”   她之前睡着,醒过来又这么长时间,还字谁喂的?   秦则方见瞒不住,“孩子在儿科……”   “是哪不好了!”   “没事没事,双胞胎那会也住儿科去了,只是因为孩子还小,要多观察,媳妇,别忘了你是早产。”   “真没事?”   “我去问问护士,看能不能抱来。”   “快去快去。”   ……   元宵和月亮的观察情况还算好,抱到孟秦身旁正睡得深沉。   孟许笑着说:“姐,他们可乖了,饿了就哭,吃饱就睡,一点都不费心。”   孟秦身上没劲,不敢抱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果然是自己生的,皱成小老头也特好看。   孟秦一手拉住一个孩子,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她想起双胞胎的身子弱,“元宵和月亮,医生检查怎么说?”   “元宵是哥哥,月亮是妹妹?”孟许开心地说:“医生检查说都好,也就这两个月需要养精细点,等大点身子骨养起来就跟正常足月的孩子一样。”   “太好了。”   孟秦生完第三天,开始涨奶时才正式哺乳。   秦则方看得的心疼,“他们愿意喝奶粉喂奶粉就是,你这俩小时一顿,根本睡不了整觉。”   “不喂我也涨得难受,都吃奶粉那花销多大,以后孩子花销可不小。”   秦则方也就酸一酸。   俩孩子现在占了媳妇全部重心,媳妇甚至因为孩子,连他气得她提前早产这事都给忽略了。   贼酸。   孟秦原本生完二十四小时之后就能出院,孩子还要等,她就跟着孩子住满了一周。   后面几天孟秦赶老伴回去上班挣钱,她能下床就时常往儿科跑。   她和妹妹照顾孩子,她娘则负责娘仨的一日三餐。   唯一值得提的,在孟秦的争取下,饭菜里面有了一丢丢的盐味。   一周后。   秦则方请假来接媳妇出院。   板车上铺上干草,垫了厚厚的褥子,孟秦抱着里俩孩子躺下,身上还盖了层床单遮太阳,东西挂在前头,正式把人给接回家。   到家躺上炕,孟秦就察觉不对劲。   老娘卧了鸡蛋,用红糖熬的。   孟秦端着碗问她,“娘,你和孟许的东西呢?”   “挪隔壁屋去了,之后我俩住小屋,让女婿跟你睡这,元宵打小多跟爹亲近,得疼。”   孟秦不爽娘光提元宵,忽略月亮。   原本她也打算生了就让秦则方住回来,为的是让老伴晚上能搭把手,好好尝尝养孩子的苦。   孟秦故意说:“你女婿可不喜欢元宵,他更疼月亮。”   “他大闺女,看长得多漂亮。”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如今皮肤长开,孟秦怀孕又舍得吃,俩孩子都养得白白嫩嫩的,吃母乳后,小胳膊更是不断往藕节发展。   孟秦看女儿,有点发愁。   俩孩子说是双胞胎,可看眉眼儿子像她,女儿像老伴。   想到老伴那皱巴巴的老脸,有点嫌弃。   “月亮啊,你说你像娘多好,非得像你爹。”   “你别跟孩子胡扯,闺女像爹多正常。”   娘俩正辩着,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孟母起身,“来了来了,谁呀。”   包月桐拎着鸡蛋,笑着递出去,“大娘,我听说孟秦生了,来看看,说是生了对龙凤胎?”   “对,龙凤胎,在屋里呢你进去看看。”   包月桐点头,带着爱人要往里走,孟母傻眼,“这男同志不好进去啊,小包要不你自己去看?”   费文海:“大娘,我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孟干事沟通,说完我就出来。”   孟干事?   孟母觉得这称呼安在闺女身上是真稀奇。   拦不住那就只好放进去,还是不放心,孟母跟着一起进。   “大丫,有人来看你。”   孟秦坐起身,瞅见来人有些诧异。   “你们怎么来了?”   到屋里,包月桐瞅见并排躺着的两个光腚小娃娃,满眼喜欢。   她握着小手忍不住说:“真有劲。”   费文海说:“今天休息,听说你生了,我代表厂委的其他同事来看看你,气色不错。”   孟秦不信这话,“厂委最近都好?”   “还那样,听说你要做双月子?”费文海顿一下,意味深长道,“最近荣静秀可一有空就往妇联跑。”   “厂委和妇联要合作?”   包月桐见孟秦想歪,提醒道,“我听文海说,上次这个荣干事就想抢你功。”   孟秦看向费文海,“不是吧。”   一次两次净想着摘桃子。   费文海点头。   孟秦想到妇联主任,轻笑出声,“那肯定成不了,妇联顶着骂前前后后忙了两三个月,她现在想加进来,没戏。”   费文海见她这么自己,完全没往别的地方想,沉默。   包月桐听不到爱人的话,回头用胳膊撞他一下,然后摸着肚子用眼神示意他快说。   费文海立马老实,提醒孟秦,“不一定要摘桃子,你走之前是不是给了妇联一份后续发展计划,其他方面的?”   孟秦慢半拍反应过来,“妇联把计划让给荣静秀,主任脑子有坑!”   一生气,胸涨得厉害。   费文海:“昨天提交到厂委,开完小会郭主任找到秦干事,提了分割的事,因为你休产假,要把针对女性职工和家属的运动,全权交给厂委来。”   孟秦眯起眼,“工会那边肯定不答应。”   真给了厂委,当初小组独立就没意义了。   “孟干事,你也是厂委的一员。”费文海提醒。   孟秦理直气壮,“谁认了?”   “劳资科啊,还月月发工资呢。”   “……”   无法反驳。   ……   事后,孟秦才了解到,包月桐怀孕了。   俩人禁欲调养好几个月,总算是努力到,昨天检查发现的,一个半月。   包月桐觉得这孩子是孟秦送来的,得知爱人说起工作上的事,才硬要拉着他来提醒。   费文海:明明孩子是我种的!   一开始不想告诉孟秦,就是像他说的,这事落厂委头上,现成的成绩。   不过跟孩子一比……还是孩子重要。   临走前,还蛊惑孟秦,想要新计划。   等人离开,孟母还念叨,“这啥人?”   孟秦猛乐,笑完又在琢磨这件事情。   傍晚,秦则方下班回来,习惯性洗了手去逗孩子。   孟秦拦着,“刚睡着你别弄醒了。”   “我轻点。”秦则方咧着嘴傻笑,时不时问她一句,“你今天都吃了啥?早上弄得黑鱼你炖了吃没?”   自打生完,秦则方包揽了一日三餐。   什么补来什么,鸡鸭鱼蛋换着来。   “再跟你讲个好消息,我之前找夏光阳帮忙,淘来了奶牛奶羊,活的。”   “!”孟秦拧他一下,“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真是不怕被怀疑。”   “我说送乡下给爹娘养,所以要活的。”   “别扯这些,现在乡下人都吃不饱,谁家有闲粮喂牛羊,夏光阳那人猴精猴精的。”   这点秦则方承认。   夏光阳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去年冬天那批新鲜蔬菜是他当得中间人,这会就开始磨着要今年冬天一起合作。   不过秦则方今年冬天真不打算再折腾菜。   没时间,也不差钱。   趁着媳妇现在念叨,秦则方赶紧划清线,只说奶牛奶羊。   “就这一会,以前我记得你老喜欢在家煮这些东西。”   “听不懂你说什么。”   生完后,秦则方再提重生的事,她又一副不承认的样子。   这个孟秦是真的不想承认。   因为白眼狼送的牛奶不能喝,她还专门去门诊问过,说少量多次适应,慢慢就能喝。   那时候都是鲜奶多,她嫌弃卖得贵,自己养了羊挤奶。   干嘛为难自己。   孟秦撇撇嘴,“我喝不惯奶,你自己留着喝吧,不然等入冬后,拿奶喂孩子,我正好断奶。”   冬天衣服穿得厚,喂奶不方便。   “听你的,媳妇,说起来我临下班的时候你班主任来找我,让我给你带个话,问你还参不参加这期末的考试,不参加就等明年夏天,就是夏天考试要升学,成绩是标准之一。”   “什么时候考?”   “周一。”   “那还有两天,考,考完我上五年级,明年跟着五年级一起考小升初。”   “我帮你补习?”   自打确定猜测,秦则方对老伴的基础也有了底,小学肯定没问题。   谁知道,最后老娘成了拦路虎。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坐月子!”   “娘,我就出去一上午,现在天热,今天也没风。”   “那也不行,你以为坐月子就是不受凉?还得好好休息,你那胯骨篓子收了没现在到处跑。”   “……”   孟秦也郁闷,生完孩子屁股大一圈。   “你现在是年轻,不养好身体,以后再怀上受罪的还是你,女婿为了你分出来单过,你咋也得多给他生几个儿子。”   原先还想好好说话的孟秦,也不张嘴了,冷着脸直接抱着纸笔去学校。   “你站住!你出去孩子咋办。”   “喂奶粉。”   孟秦走着,不断劝说自己老娘就那样,别一般见识。   到了学校,跟一群小孩羔一块进教室,全部都看她,这才把其他抛诸脑后。   考试到一半,胸口洇湿一片。   孟秦皱着眉头,将专门带来的外套套上,遮住了尴尬,深深吐出一口气,继续考试。   主课就两门,孟秦考完交卷,没第一时间回家,找到制造厂等老伴。   没等到下班时间,有人看见她就进去喊了秦则方出来。   孟秦还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来?”   “有小子看到你。”秦则方一脸脏兮兮的,汗迹明显,“你考完试了?”   “来接你回家吃饭。”   秦则方目不转睛地打量媳妇两眼,早退了。   等到家,瞧见丈母娘明显憋着话的模样,心里猜测母女俩肯定闹矛盾。   吃完饭趁着丈母娘偷偷找媳妇念叨之前,先拉着丈母娘蹲在门外窗户下的木箱子前。   天热后,木箱子就被挪到了院子里的墙根底下,换了茬菜,院子里一直有人,没外人敢偷。   秦则方浇着水,感谢丈母娘。   “我和孟秦都是头一次当爹娘,难免手忙假乱,好多事情不懂,多靠娘你帮忙才熬过来,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娘你尽管开口说。”   前头出错提夫妻,后头改错念自己。   孟母还有啥不明白的,闺女肯定跟女婿告状了,女婿这是拐着弯提醒她,别找他媳妇麻烦。   孟母憋屈得慌,忍不住想问,“那得看你心里有是孩子重要还是……”   “我媳妇重要。”   “……”   孟母老脸扭曲,老脸狰狞。   还说啥。   “知道了,以后我不说了,你们爱要几个要几个。”   丈母娘生气了。   秦则方揉了揉额角,想着丈母娘来了一段时间,悄摸又去找媳妇。   “家里攒得布票,还够扯一身衣服吗?”   现在用到才想起来,他之前换得东西大多是钱,现在缺票。   “够做意见上衣的,你衣裳又怀了?”   “没,我想给咱娘买身新衣裳。”   孟秦一问,为早上的事哄老娘,她不乐意。   “给娘买了,孟许买不买?她一样没少帮忙,票根本不够。”   秦则方眉头打结,没再提这事。   孟秦以为他知难而退。   不过到底是自己娘,看她中午吃饭都比平时少进半碗,想想布票不够做衣裳,但是能买两块新头巾。   倒是老娘妹妹一人一条。   等娘走的时候,再孝敬点钱和粮食,留下妹妹。   孟秦定下时间,决定出月子去买。   谁知道没几天老伴抱了两丈布回来,一丈深蓝色灯芯绒,一丈浅色卡其布。   冲丈母娘说:“这是跟朋友换回来的瑕疵品,边边有几个地方戳了窟窿,错开够做两身衣裳。”   孟母看见布,眼睛直了。   至于那窟窿算个啥。   她上手一摸,欢喜到不行,“不碍事不碍事,我针线好,这些布别说给元宵月亮做两身了,放大点尺寸照着一生的身子裁,能做三四套呢。”   “不是给元宵月亮的,你女婿找来孝敬你的。”孟秦提醒老娘。   “!”   孟秦让老娘震惊着,她拉过妹妹比划。   “娘,要不这卡其布给老四做身裙子吧,余量再裁个短袖。灯芯绒的料子照着列宁装给你做身板正的,衣服加裤子咋样。”   秦则方没往裙子上想,他原先想的卡其布做上衣,灯芯绒做裤子。   他突然看向媳妇,小声问,“你要裙子吗?我还留了两匹布。”   孟秦斜他一眼,这么大量,不知道又拿什么东西换的。   自打戳穿后,这人彻底肆无忌惮。   “你收敛点。”   “我没专门去换布,我之前不是找赵四从他机械厂的下属公社单位里头淘换了几套旧器械嘛,我去领东西的时候,正好撞上他来货。”   秦则方邀功,“我给你留了条士林布,赵四说这个夏天穿着舒服透气,到时候找裁缝让腰那给你放宽一点,正好能遮肚子。”   媳妇自打生完,特别嫌弃自己肚子。   因为还没完全收回去,再加上生完留下的大条妊娠纹,看都不想看。   孟秦瞪他,也没说不要。   最后一匹是百花旗布,留着给小孩做衣裳,软和点。   想到孩子,秦则方看向摇车里,篮状的吊床从中间一分为二,一边放一个,正呼呼大睡。   “咋就这么多觉。”   “晚上你又嫌弃他俩吵。”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起错了,这俩娃成了夜猫子,幸好不闹腾,只到点喂就好。   孟秦配合着她们两个的作息,晚上她带,白天是老娘和妹妹看着,她补觉。   这天晚上,孟秦拎着自己搜掉的头发,十分嫌弃。   瞅见老伴冒出来个想法。   “空间能洗澡不?”   秦则正看她,“这是空间能不能的问题?这是你能不能的问题,空间温度现在比外头还低,不行。”   “我快臭了,就洗一次!”要不是怕被老娘发现,她自己白天偷偷在家洗!   秦则正趁机占便宜,把人往怀里一搂,低头闻了闻。   “不臭,奶香奶香的。”   孟秦一脚丫子踹上去,秦则正抓住的时候,气氛就有点不对劲,俩人闹着闹着滚在床上,等秦则正手摸衣服里时,房门被敲响。   孟母的声音传来,“大晚上你俩不睡觉闹什么,再吵到邻居,孟秦你坐月子不用早起,女婿还得上班呢。”   月子俩字咬的特别重。   孟秦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老伴的手,秦则方喘着粗气,过两秒才抽出来却没放人。   “娘,我哄元宵呢,就睡。”   元宵瞪大眼:“?”   孟秦戳他,“小孩?”   秦则方一双眼睛里还冒着火,孟秦还不老实,憋得低头咬她脖子上,拿牙磨着皮肉。   有点疼,又有点痒。   恼得孟秦一脑袋把人撞开,赶紧拍起来睡闺女那边去。   秦则方瞅着俩人中间隔着的俩娃,瘫在床上不断冷静。   效果不太好。   于是,大晚上该睡觉的时间,秦则方钻空间里,收拾新得来的机器去了。   ……   机器淘换得是一整套,秦则方拿上一季收得高粱换的。   一套半自动打面机,一套全自动碾米机,一套土榨榨油机。   脱壳机最多的是手动的,秦则方想着精怪鬼魂多不差人手,也就没特意要自动的。   窝棚旁边又起了一排木头房子,机器一一放进去。   零件上全部重新润过油,精怪鬼魂全部只能安排却不自主,调整机器这种事情,秦则方只能自己上,费了一番功夫才调试好。   用高粱试用打面机,第一遍粗糙的高粱渣连打三遍,就成了日常吃的高粱面。   费了点事,却能用。   至于其他的,要等秋收大豆和粳稻成熟,才能知道碾米机和榨油机的行不行。   秦则方收拾好,让出位置给排队的高粱,一袋袋轮着入机器。   忙到现在,再大的火气也泄了。   秦则方蹲在溪边把手上的油渍给清晰干净,瞅着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心里多了个念头。   想临水挖个澡堂子,严严实实不见风的那种给媳妇用。   孟秦爱洁,大热天坐月子确实折磨人。   能不能造成浴室那样,池子穿衣室连着的?   秦则方越想越觉得可行,就是买砖头麻烦点,可也不是不行。   直起身用脚步丈量地面,打算选个好点的位置时,感觉到变化。   围在他面前的精怪突然多起来?   “你们不让我建浴室?”   精怪飘飘忽忽,像是被风忽然吹了一下,往山上挪了一段,回头看眼他,再吹一段,再看他。   秦则方挑眉,抬脚追上去,在半山坡一个位置,发现了俩泉眼。   一大一小,冒着热气,熏出淡淡的硫磺味道。   秦则方有点心慌,盯着带路的精怪问,“这山是火山?”   这温泉怎么看都是天然形成的。   然而精怪只会干活,不会说话,风呼呼地一下把它们给吹没了,剩下秦则方盯着来俩池子大眼瞪小眼。   位置倒好,距离农田也不远。   入手摸了摸水文,微微烫,不过露天不是个事,附近这么多双眼睛呢。   恩,房子还是得盖。   先寻寻砖块。   秦则方打算给媳妇一个惊喜,赶在媳妇出月子之前,把这俩泉眼给拾掇好。   ……   孟秦有点等不到。   她决定先斩后奏。   在得到同学带来的消息,她期末成绩全班第十名时,找了个借口。   “娘,这不得帮我庆祝庆祝,我想吃炖豆腐,让小妹看元宵月亮,你上街去买两块豆腐呗,要老豆腐,搀酸菜炖,就是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买到五花肉。”   孟母:“……”   你还怪会吃。   偏偏女婿惯着,时不时就往茶几的钱罐子里头塞钱,后来见她不拿,索性直接塞给她。   至于她抗来的粮食,这会真心觉得大闺女之前说得没错,白费劲抗来,动都没动。   “还想吃啥?街上现在情况不一定有。”   “其他娘看着办。”   “那你把炉口开了,等它上上火,老豆腐炖着才好吃。”   “好!”   孟秦立马动起来,孟母拿着钱,拎着菜篮子,唤了对门的邻居问买不买菜,俩人一起作伴朝菜站去。   孟秦趴门上,看着老娘离开,将刚刚喂好的孩子放摇床上,进屋收拾一套干净衣裳。   夏天衣服单薄,团团攥手里背身后。   她冲孟许说:“我去蹲厕所,你帮我看着点这俩。”   “好。”孟许放下手中针线,不忙了。   孟秦屏住呼吸朝外走,上午大太阳正热,巷子里除了玩闹的小孩子,根本没几个人。   她越走越松快,却在澡堂子门口被拦住。   杨大娘拉着要进去的孟秦,“你还在坐月子,来澡堂子干嘛,走走走,赶紧回家好好养着。”   出师未捷身先死!   结果就是,孟秦被邻居大娘们围着狠狠念叨了一番。   “不敢了,真不敢了!”   唐僧都没大娘们能念!   中午老娘别说炖豆腐了,想吃的酸菜都没沾到一丝。   就很委屈。   生生熬出月子,孟秦迎来晴天霹雳。   她娘说双生要做足双月子,最少也要四十五天。   孟秦直接吓哭了。   她都快被汗水腌入味了。   哭累了,睡一下午,秦则方回来听到这事,晚上把孩子哄睡,把媳妇带进空间里头。   孟秦有气无力,“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教你种地,放我出去。”   “不种地,我带你舒服舒服。”   孟秦磨牙,“禽兽!”   “啊?”秦则方懵了。   “我才出月子,你根本不在乎我。”孟秦又想离婚了。   “……”   秦则方一脸黑线,生生被气笑。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不是。”   秦则方脸色好点。   “你比我心里想得还禽兽。”   秦则方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胳膊直接穿过她腋下,把人抱起。   孟秦瞪圆眼睛,“你还想硬来!”   秦则方捏她一把,“你给我扣这么大罪名,我不得坐实。”   孟秦不耍了,老实了。   “其实我现在可精神了,我觉得我可以下去狂收两亩地!”   “呵,还早,现在正是灌浆期,收不得,媳妇你教的。”   “你还喜欢野地??”这是真没发现,这都偏哪去了。   秦则方决定还是不理她的好。   孟秦不干啊,“你怎么不说话?被我戳中心思羞愧了吧。”   “老秦同志,我现在是魂还是真身?”   “要是魂的话,仔细想想用不上身子,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是地点能我挑吗?”   “这空间太逼真了,我之前还见到蚯蚓,谁知道山上有没有蛇,你说你正高兴被蛇咬到屁股蛋,到时候真吓萎……啊!”   孟秦只感觉浑身失重,下一秒整个人被带摔,四肢无法着力,水没过口鼻,吓得她只能抓住身前的人,紧紧抱着。   “下次再胡说八道,丢你自己下来。”   孟秦感觉到热水拍打在脸上,一浪接着一浪。   悄咪咪睁开眼,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个棚。   红砖拦了四面却没封口,四角都斜着错开一个入口,但是里外都相互看不到情况。   顶也是借着树枝覆盖在池子上,却比墙高了一米,通风又不挡光。   她拍了拍水面,整个人欣喜若狂,“温泉池子!”   “恩。”   秦则方原先是想封闭的。   不过后来一了解,空气不流通容易晕,温泉本身温度就高,就多放了几个口子。   秦则方扶着媳妇,“带得是你真身,虽然你伤口好差不多了,也不能泡太久,洗洗就上去。”   见着水了,孟秦一把就推开老伴,彻底撒欢,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秦则方看不下去,替她剥了衣裳洗干净,立马离开池子,裹上长袖长裤,脚上还给套上袜子穿了鞋。   等帽子拿出来,孟秦忍无可忍。   “合该你跟娘一家子。”   她扯下帽子,死活不戴。   刚洗的头发。   秦则方见她还好,也没强求。   媳妇自己都没注意,生完孩子之后,她手脚老爱发凉,特别是夏天晚上温度降低,被单只盖个肚子,手脚就存不住温度。   他有点害怕。   “等头发干了就出去,明天我休息,晚上我带孩子。”   “饿了咋办?”   “泡奶粉,你好好睡。”   出去后,赶上元宵和月亮蹬腿啊啊,就知道是饿了。   孟秦刚要抱过来,秦则方已经手脚麻利地泡了奶,俩奶瓶还是托蔡智勇她爱人特意留的。   一晚上的功夫,秦则方醒醒睡睡,孟秦当真不用管,睡了生产……不对,应该是怀孕之后的一个完整觉。   隔天早饭时候,孟秦见老伴还精神奕奕的,忍不住感叹一句。   “还是年轻好。”   秦则方黑了脸,饭后偷偷进屋站在衣柜门前,照了照镜子。   手扶着下巴仔细看了看。   哪老了。 第45章 小媳妇赶客   ◎你有病?◎   孟秦不想坐满双月子, 借着小事时不时出门,给家里人降敏。   自己生的女儿啥样,孟母打眼一看就明白。   “你要自己能忙过来, 我就提前回家留三丫在这帮你。”   “这么早?不留着多享你女婿几天福。”   “你又不待见我。”   “远香近臭,你不也见天嫌弃我。”   孟母门清, 闺女结婚后变化太大。   “二丫秋收后出嫁,好多事要提前准备,生产对里也要除草开渠, 好多活。”   孟秦没拦着,等老伴回来提起,秦则方很想丈母娘再留段时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是空口说说。   “娘再留留?一直待家里帮忙, 现在孟秦能出门,让她带你们出去逛逛省城。”   “这有啥逛头。”孟母心里欢喜,嘴上劝着,“你以后养一家子不容易,能省则省。”   孟母心意已决, 饭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来时最占地方的就是粮食,如今回去才发现这一个多月,攒了不少东西。   女婿买布新做的衣裳,闺女置办的毛巾牙刷,这才当城里人没一年, 就开始讲究起来, 各人用各人的。   碎布头塞塞, 回家还能做几个鞋样子, 领来得黑白线, 鼓鼓囊囊一包。   正收拾着, 门帘被打开,孟母会头看到大闺女进来,手里捏着一沓东西。   “这啥?”   “鸡蛋票,你女婿之前攒月子鸡蛋剩下的,家里鸡蛋还有,这些你拿回家用,别光想着给大哥小弟吃,家里你和我爹才是主要劳动力,也给自己补补。”   “乡下兑鸡蛋方便,你自己留着吧。”   在生产队里鸡蛋是硬通货啥都能换,根本不需要票,不像城里头,没票不行。   孟秦顺着包袱的缝隙塞进去,“明天上午的的车,不用赶太早,你女婿请假送你。”   一听女婿送,孟母特开心。   奈何好心情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就被突然出现的大儿子给破坏。   孟李和媳妇张秋花浑身狼狈,瞧见娘眼眶一片湿润。   “娘,我终于找到你,城里太大,我和秋花昨儿可糟大罪。”   孟秦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脸色不太好看。   倒是说说,街道办待红袖箍的人跟着是为啥?   幸好队伍里有熟人,孟秦不管大哥,走到梅嫂子跟前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一大早清早藏巷子胡同里,有人看鬼鬼祟祟陌生脸,担心是啥居心不良的人,特意找到街道办,问了才知道来城里寻亲,找不到地方又不敢问人,在外头猫一夜,这叫啥事,不知道也不问,幸好现在是夏天晚上不冷,这要赶上大冬天在外头过夜,冻死人咱们巷子得出大名。”   街道今年还想凭五好呢。   梅嫂子心里不爽,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就这开始还不想说,前前后后问好几次才开口,小孟,这真是你哥?”   咋一个娘生下来,差别这么大。   看孟母也挺利索一人,第一次都顺顺当当找来。   梅嫂子的话孟母也听到,赶忙替儿子道歉,挨几句教训才送走街道办众人。   人一离开,孟李和张秋花就活过来。   张秋花眼珠子乱转到处打量,“娘,大丫这家真好。”   孟李已经进门,“大丫,家里有吃的没,我和你嫂子已经连着三顿没吃,快整点来。”   孟秦皱着眉,孟母已经心疼起来。   “出门时候你媳妇没给你备干粮!”   张秋花不想被牵连,“娘,我蒸了馍,谁知道进城要转好几趟车,东西没到中午就吃没掉。”   “肯定还想着,到我这有我招待,没必要带省着吃,是吗?”孟秦嘴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   “真是意外没算对。”张秋花干笑。   孟秦笑笑,打开柜橱找些饼干果子。   孟李和张秋花一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塞。   孟母板起脸,“你们来干嘛。”   张秋花连吞两下,才通开嗓子,扬起笑容讨好道,“这不算着快到大丫生的日子,我和她哥来看看外甥,也问问娘待得习不习惯,娘你是不知道,你走第二天家里人就可想你。”   她瞅眼孟秦的肚子,刚刚就想问,“这是……孩子怎么样。”   孟秦扫过哥嫂空荡荡的双手。   “一对龙凤胎,哥哥叫元宵,妹妹叫月亮,在摇床上玩呢,他们还小,哪值当你们做大舅大舅妈的专门跑一趟送礼。”   张秋花脸色僵硬,“应该的,应该的,咱们这代第一对降生的兄妹俩呢。”   屋里,看着孩子的孟许撇撇嘴,心想大嫂真装。   等看到张秋花抓过油果子的手,随便在衣襟上擦擦就伸进兜里摸出两个分格,要塞到元宵和月亮的小手里,被孟许拦住。   “大嫂,小孩子玩分格危险。”   “攥着玩,我和他大舅的心意,没事。”   孟秦伸出手挡住,“元宵月亮爱吃手,抓啥吃啥,分格脏不能让小孩子吃。”   张秋花脸色有些控制不住,总觉得这大姑子话里有话。   孟秦收下两分钱,直接就放在一旁茶几上,啪嗒一声。   孟李坐在一旁,脸上像被扇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一分钱算啥!   他凶巴巴地瞪张秋花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枣红色的毛票。   “我们不认路,找来费不少劲……”   孟秦不想听人絮叨,打断他。   “大哥,你来得正好,娘打算今天回去,她一个人回去怪让人担心,有你和大嫂陪着路上也安全。”   “啥?”孟李看向娘,“这就要走?”   孟秦故意道,“大哥除了的看娘和外甥们,还有其他事?”   孟李脸色讪讪,悄悄抬头瞄一眼老娘,希望她阻止大妹继续问。   孟母接收到儿子意思,没出声。   这时,怀孕后就请假保胎的包月桐端着空碗过来。   “大娘,我来要点小孟腌得辣白菜,家里有客人啊。”   “不是客人,你碗给我,辣白菜吃了不吐就好。”孟母打开坛子装了慢慢一大碗。   包月桐摸着肚子,笑得心满意足,“不吐,昨天还多吃半块馍,真是多亏小孟引荐朱医生才有得这孩子,不然我和我爱人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等孩子出生,我让他认小孟当干娘。”   孟秦并不想,故意说:“行呀,咱们住对门,你以后可不许拦着孩子跟我亲。”   包月桐迟疑,哈哈笑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秋花却突然凑过来问,“同志,你以前也怀不上?”   这话听着刺耳。   包月桐看向张秋花,脸色淡然,“恩。”   张秋花还想说什么,被人拽到一旁,扭头一看婆婆正瞪她。   孟母收回目光,脸上立马挂笑,把碗递给包月桐。   “给,不够再来,不过也别光吃腌菜。”   “谢谢大娘,小孟麻烦你,哪天让我娘来跟你学学怎么做,你家还有客人,我先回了。”   张秋花有点着急,孟母看在眼里。   她不由得多想。   儿子来明显还有事,说不定还要留宿大闺女家,女婿知道能乐意?   对!女婿去借车没准马上就回来。   她家现在是女婿送粮,可不能惹恼女婿。   孟母立马做出决定,“没事就跟我一起回去,家里就你爹一个人上工肯定不行,等年底结算喝西北风。”   她吆喝着要走,专门去隔壁巷子借三轮的秦则方回来,站在门口看着一屋子人。   “这是……大哥?”   算年龄,秦则方比孟李还大两岁。   孟李蹭一下站起身,“妹妹夫。”   秦则方不动声色地打量,瞅见媳妇那不待见的小模样,心里有底。   他问孟李,“来接娘?东西全都收拾好,现在装车不耽误傍晚到家。”   孟秦偷笑,没想到老伴会直接赶人。   孟母也配合,“好了好了,你忘记昨儿晚上就全收拾好,直接拎出去……”   “娘。”张秋花着急,“我们来还有一件事,大李想带我去大医院检查检查。”   孟母看她,“你有病?”   张秋花:“……不为病,这不是上次小月子后,一直没怀上,娘也知道生产队的卫生员是个半吊子,就想去大医院查查到底为啥怀不上。”   她垂眸,低声嘟囔,“也想看看,到底是因为谁怀不上。”   孟母瞬间炸锅。   “你叨叨啥,你自己肚皮不争气,还有脸问说,屯里面谁家媳妇不比你有本事,谁家媳妇也没相你这样,怀不上孩子赖自己男人,讲出去真有脸。”   “娘,我又不是没怀过……”   “那我孙子呢,谁害的!”   张秋花垂着脑袋,抿紧嘴巴一声不吭。   孟母还想骂,秦则方拦住她,“娘先消消气,大哥大嫂想法没错,趁着年轻调理调理身子,没准年底你大孙子就能来。”   孟李快速点头,“就是啊娘,我们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正好城里有大妹也在,我就想在大妹家里接住几天,去医院看看。”   “不行。”孟秦想也不想就拒绝。   张秋花:“省城我和你哥就认识你,是真没地方去。”   秦则方见媳妇生气,胳膊搭在媳妇肩膀上轻拍,示意交给他。   “都是亲戚,不过家里地方不大,就两间房住不下这么多人。”   “挤挤就行,咱们男的一间女的一间,正好我在还能帮大妹照顾俩孩子。”张秋花越说越觉得可行。   秦则方沉下脸,觉得媳妇娘家这个嫂子当真没分寸。   他忽视张秋花的意见,说:“我去医院附近的招待所给你们开间房,大哥大搜介绍信和结婚证带身上没?”   张秋花不太高兴,“这家里有地方,住招待所还得花钱。”   秦则方:“大老远来一趟,这钱我出,招待所距离医院近,检查之后如果需要治疗,近点也方便。”   张秋花张张嘴,孟母恶狠狠地射给她一个眼神。   孟李见老娘阻止,讪讪地答应,“听妹夫的。”   秦则方:“娘也别走,到时候和大哥大嫂一路,我和孟秦也安心。”   张秋花看向孟许,“三丫不回去?!” 第46章 小媳妇贪口   ◎烤羊排,多放辣。◎   “关你屁事, 管好你自己。”孟母拉着脸,“我还在这,三丫回不回轮不到你做主。”   张秋花脸色悻悻, “我就问问。”   “问也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小九九, 这次来既然为肚子就好好看看,把心思放你自己男人身上去,你再怀不上, 趁早自己收拾东西滚出我老孟家,别成天占着茅坑不拉屎。”   “娘!”   张秋花老脸窘红。   孟母不搭理人,从兜里掏出这些日子女婿孝敬的钱,让女婿赶紧去开招待所, 把人给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秦则方没收。   孟李见老娘真生气,扯着媳妇老实地跟上秦则方。   出了院子,张秋花回头见婆婆没跟上来,憋不住跟秦则方打招呼。   “妹夫, 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朱医生?”   秦则方眸光闪动,“大嫂说的朱医生我不认识,倒是厂医院里认识个朱护士。”   “护士啊,那肯定不是。”张秋花抬头看向前方道路,“我们现在是去厂医院?听说钢厂都有专门的宿舍不花钱, 你要不直接带我们去厂医院看看, 也给你省点钱。”   “省城里最好的妇科大夫都在人民医院, 我们钢厂女职工少。”秦则方避重就轻, 余光见大舅哥竖着耳朵听。   孟李一听, 心偏了, “那还是找专门的医生好。”   等找到人民医院附近的招待所,服务人员一听是两口子,问要结婚证。   “咋还要结婚证,谁出门带那东西。”张秋花瞅服务员脸色严肃,内心有点害怕。   秦则方:“没带的话,大哥大嫂你们可能就要分开住。”   服务员点头,“男八人间,女六人间,都还有空位,要不要。”   孟李不想跟那么多人住,“要不然……”   秦则方:“要的,麻烦同志。”   赶在孟李和张秋花有意见之前,男女各要一个床位,定了三天。   办好后,让俩人先去休息,提了隔壁街的国营饭店。   “中午我请大哥大嫂吃饭。”   “哎呦!还下馆子呀。”张秋花激动不已。   孟李客气两句,“在家随便做点就行。”   秦则方:“家里忙不开。”   一个坐月子的孕妇,外加俩孩子要照顾,哪有功夫去收拾一桌子菜去招待。   回到家,秦则方跟媳妇也是这么解释。   “我怕累着你和娘,反正现在不差钱,大哥大嫂也就多吃几张粮票肉票,到底是亲戚,上门不招待被邻里邻居的婶娘们知道,晚上就能传一堆你话把子。”   “我也没讲不答应,我懂。”   “看你不太高兴。”进门到现在都没见笑过。   “没有,就是想大哥大嫂明天去医院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上辈子没有来医院检查这么一出,哥嫂俩也一辈子没孩子。   说起来,她孟家兄妹五个,子女缘都不好。   她和大哥一生无子,老四年纪轻轻丧命。   老三出嫁后婆媳不睦,第一胎不知情气掉了,第二胎早产病弱,加上难产伤身就没再怀上。   至于小弟,环境使然,加上家里接二连三的事,她重生前小弟还是个混不吝的二皮脸,老光棍。   其实她最开始动过继念头,是想从自家兄妹里寻的,谁知道各个都艰难。   孟秦忍不住叹口气。   ……   中午。   孟秦扶着摇床,“娘,你跟孟许也去,问问大哥明儿几点去医院,你也跟着看看,那医院你比大哥熟悉。”   照顾她生产,老娘没少在医院跑上跑下。   孟许不想去,“我留下照顾元宵月亮,姐,还是你去。”   “傻不傻,跟你姐夫一块下馆子去吃好的,你打来就忙活,晌午好好吃一顿。”她下巴冲向老伴。   秦则方俯身,晃了晃小月亮的拳头,有些不放心。   “你自己能照顾得来他俩?”   娃好带是真的,可到底俩呢,龙凤胎吃喝拉塞像是约好的,总喜欢同一时间来。   孟秦摆手,“放心,院子里有人,不行我找邻居帮忙。”   秦则方摸了吧媳妇脑袋,“我早点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大姐夫给你开小灶。”   孟秦仰头,“烤羊排!多放辣椒。”   “想什么呢。”孟母窜出来敲碎孟秦的期待,“羊肉上火,辣椒上火,你吃了绝逼上火,到时候还能奶孩子?不行。”   “……”   摇床里,元宵和月亮吐着泡泡,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   孟秦瞅了瞅孩子,选择妥协。   “好吧。”   “没关系,想吃就吃,元宵和月亮能喝奶粉,你要真上火,就让他们喝几天奶粉,不碍事。”秦则方否了丈母娘。   “你可不能惯着她性子来,那小孩喝奶粉不如母乳有营养。”孟母冲孟秦说:“你别光想着你自己,想想孩子。”   “娘,孟秦是元宵月亮的娘,没得为他们一口吃的,就光让孟秦禁食,奶粉也一样,饿不着他们。”   “可……”   “时间不早,大哥大嫂肯定已经朝饭店去了,咱们也过去。”秦则方从茶几盒子里拿出钱票,临走前安慰孟秦,“锅里有蒸蛋先垫垫肚子,等我回来给你带羊排。”   孟秦感受到老娘不断扎她身上的眼神,乖巧点头。   孟母气死,可又不敢对上女婿,索性拉着小闺女出门。   孟秦歪着头目送老伴他们离开。   确定人都走了,开心地攥拳挥手,冲着自家俩娃念叨。   “崽,你们瞅着老秦同志,是不是越来越严肃。”   “饿不饿,再喂一顿你俩要换粮几天。”   孟秦先抱起月亮,出生开始男女就显出差异来,元宵的胃口一直比月亮大,怕这小子抢食,都得先喂了月亮。   摇床推里间去,解开衣襟边喂边逗着孩子,到元宵时喂到一半听见外面有人喊她。   “谁啊?”   “孟同志。”   孟秦一听,正屋的仇亮!   他来干嘛。   听着外面门被敲得梆梆作响,顾不上喂儿子,孟秦先断了他的口粮。   元宵咿咿呀呀,四肢又蹬又抓。   孟秦整理衣服才发现胸前沾了,一手捞过床上老伴的衬衫套上,经过镜子确定看不出什么,才打开门。   意外是,门口站了两个人。   意外中的意外,仇亮往她怀里塞了个女人。   “?”   “帮我照看一下,千万别让她离开你身边。”   “不是……”   孟秦下意识伸手抱住,话没说完,眼前的房门就被关上。   “哎!”   孟秦一手扶着人,一手去拉门,没拉开。   “仇科长,你怎么还别我门!”   “这人谁?”   孟秦猝不及防被塞满怀,掌心触碰到对方胳膊上的肌肤,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如今的天显然不是冷的。   下意识低头,看到就心中一惊……人世间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光闭眼蹙眉就让人看着一阵心疼,一对比,之前觉得好看的齐英瞬间被比成渣。   人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孟秦坐完月子的虚弱身子都能扶动。   确定仇亮不在外面,孟秦只好先将人弄进里屋炕上,松手后累得直喘粗气。   孟秦伏在人身上,手撑着胳膊正要直起身,对上一双眼睛,秋水潋滟,波光粼粼,转身间清醒后变成惊恐惧怕,连带着整个人都抖成筛子。   会说话的眼睛冲着她喊。   【走开!走!走!】   “……”   孟秦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流氓。   她撑起身子站直,再看炕上,躺着的人直接缩起来,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塞。   更像了。   \"你别怕,仇亮把你送来的,他有事没在。”   “他,他……”   “你问仇亮?他只把你放我家,其他什么都没说就跑了,我叫孟秦,你是?”   “仇亮爱人。”   “!”   孟秦诧异。   孟秦震惊。   孟秦嫉妒。   仇亮老婆这么漂亮,仇亮怎么娶到手的。   “你刚从老家过来?我和仇科长是邻居……”   孟秦断断续续说了几句,炕角的人只管缩着,闭嘴不言。   她不想说,孟秦再有兴趣也不好强求,抱起元宵继续喂。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小孩子弄出来的细微动静,被无限放大。   孟秦喂完将元宵和月亮排排躺。   噗噗。   一股臭气弥漫开来,孟秦嫌弃地捏住鼻子。   “你们两个谁?吃完就拉属鸭子啊。”孟秦默默尿布,是吃完有一会的月亮。   孟秦熟练地找出干净的尿戒子,余光看到投来视线的漂亮人。   臭气还没散,孟秦有点尴尬。   “那个,味道有点大,你要不要去外面透透气?”   “没没关系。”漂亮人面对着墙说:“我习惯了。”   “?”   习惯臭气?   孟秦脑洞散发,想到仇科长一直进出上锁的门。   想到大哥大嫂今天一早就出现,她确定仇科长家没来人,所以漂亮人真是被锁家里,那日常拉撒……   孟秦心里惊恐,却隐隐又觉得不对。   月亮帮她一把,又噗噗两下让孟秦根本没工夫再去多想。   同一时间,兄妹齐心,元宵也拉了。   孟秦抱起先拉完的月亮,拿下尿戒子擦擦屁股,丢到炕边的盆里,再去收拾元宵。   他觉得你跟他玩似的,还拽起辫子。   孟秦轻轻拍了拍臭屁股,“撒手,我得去给你兑水洗屁股。”   “别动啊。”   角落里,一直面对墙的漂亮人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你,你要不要帮忙?” 第47章 小媳妇爱俊   ◎让月亮喊我干爹。◎   孟秦意外对方主动帮忙, 抬头冲对方笑一下,对方吓得抱紧自己,缩在墙角, 到嘴边的话停顿住。   她笑得很吓人?   算了算了。   别帮忙的时候手一抖,再碰着她孩子。   拒绝后, 孟秦兑了水给元宵月亮把屁股洗干净,习惯性想把尿戒子拿出去,碰到盆时想到门被仇亮给别上, 她出不去,把竖在墙边的盖子盖上。   房门打开,外间窗户也打开,风吹进来驱散不少臭气。   再回屋, 舒坦的两小只攥着拳头又睡起,孟秦余光偷偷往旁边瞧,漂亮人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贴着墙面壁。   再看一眼,依旧惊艳。   “能, 不看我吗?”声音弱弱的。   孟秦偷看被抓包,也没不好意思,“抱歉,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想到对方一直很防备她, “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半响。   “肖漫。”   “什么?”   声音太小, 孟秦一时没听清楚。   “肖漫。肖像的肖, 水漫金山的漫。”   好像在哪听过。   孟秦摸过蒲扇, 想起来了。   之前有个男人来院子里找肖漫。   孟秦正纠结肖漫到底住不住院子里时, 外面传来动静, 对面刚刚放松一点的肖漫瞬间如惊弓之鸟,恨不能当场在墙壁上抠个缝隙,把自己藏进去。   美人受惊,美的破碎。   孟秦心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两下。   “你别怕,我不让他们进来。”   肖漫扶着墙,“能麻烦你,送我,送我回家吗?”   “可仇科长还没回来,你自己回去能行?”   她到现在不知道出什么事情,自己回去出点意外,仇亮再来找她要人。   麻烦。   碰到仇亮就没好事。   孟秦没让她离开,保证不会让人进来后,出去带上门。   一出来,空气中就弥漫着油滋滋的肉香,瞬间双眼放光。   她的辣羊排!   秦则方刚放下饭盒,看到媳妇从屋里出来还愣了下。   “你在家,门怎么从外面别上?”   天知道一回来门从外面关着,他满脑子都是媳妇孩子上哪去,媳妇一个人带俩孩子怎么好出去,难不成出什么事……   一提这个,孟秦就有得吐糟。   她顾忌着里间仇亮媳妇在,拽着老伴凑他耳边告状。   “仇科长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老婆往咱家一塞就跑没影。”   “我们两家很熟?”   “送就送,干嘛别门,正赶上元宵月亮拉了,一屋子臭气!”   灼热的湿气落在耳畔,空气中到处都是奶香味。   秦则方勾起唇,弯腰配合媳妇说悄悄话,嗯啊对地回应完,见她气散些,搂着人在饭桌前坐下。   “边吃边说。”   “我的羊排!”孟秦立马抛弃老伴,掀开饭盒,三根油亮的羊排卡着长度并排放一块,焦脆表面上挂着碎辣椒,香得不行。   孟秦忍着口水去洗手,直接握着肋骨啃,一口下去满满的肉。   月子里头少油少盐,她嘴巴里面都快淡出鸟来,被辣得直吸溜,才慢下来。   “大姐夫手艺好!”   上辈子,大姐夫黄华就是靠着手艺被领导看上,从此步步高升,在八几年那会,都不需要自己提,公司就各种安排黄华出国赚外汇。   可以说,黄华就是她努力的目标,还一度遗憾,在钢厂食堂消磨太多时间,以至于她入职国营饭店时,大姐夫已经外调。   别看大姐儿子生得多,后来上学上班,全是黄华一个挣着养。   不过上辈子大姐没这么早辞职就是。   ……   孟秦放下一根骨头,面前被推过来一碗汤。   大块萝卜和羊杂的一碗煮,面上还飘着几颗红彤彤的枸杞。   孟秦这才注意到,“怎么就你自己回来?”   “大哥着急,想下午就去医院,娘跟着一块去,大嫂硬拽着孟许一起。”秦则方最后打开油纸包,“锅盔配羊汤正好,大姐夫知道是给你带回来的,专门多挖了两勺肉馅塞进去。”   孟秦动动鼻子,她现在闻什么都香。   锅盔很大,足足有老伴两个巴掌凑一块那么大。   孟秦最后只吃下四分之一,尝个味道,余下的留着晚上吃。   萝卜汤灌缝,孟秦饱得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听见摇床里哇哇两声哭腔,到时间奶孩子。   孟秦刚直起腰,想到刚吃完辣又瘫回去,踹脚坐旁边洗尿戒子的老伴。   “给你娃冲奶粉去,醒了。”   秦则方有听见,手冲完水甩一甩,从柜橱里抱出铁罐子。   孟秦单手撑着下巴,心想亲生的还是不一样。   老伴就没喂过白眼狼。   秦则方熟练地冲好,孟秦抱起元宵,秦则方拥着月亮,一人喂一个。   仇亮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举起来要敲门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放轻动作,意思地敲两下。   秦则方先发现,“仇科长来接人?在屋里。”   孟秦背对着大门,迟一步才发现,扭过身就察觉怀里头元宵不老实,小手乱抓。   仇亮扫一眼俩孩子,“长得真好看,哪个是妹妹。”   秦则方笑着侧个身,方便仇亮看,“我怀里这个是月亮。”   “长得真俊。”   秦则方捕捉到仇亮眼底的羡慕,“那是,月亮像我。”说完看眼媳妇。   所以他也俊。   孟秦没看见,见仇亮还寒暄起来,出声提醒他。   “仇科长,你爱人今天受了惊吓,你快进去安慰安慰她。”别老盯着我娃。   “不着急。”   “?”   这什么垃圾丈夫发言。   仇亮哄了哄月亮,直把正吃奶的月亮逗得直笑,孟秦看见狠踩一脚老伴。   “先别喂,一会再呛到。”   余光观察仇亮,希望他能有点数,意识到他耽误月亮吃奶!   显然,仇亮心里没批数。   他冲秦则方伸出双手,“你看起来不太行,我来喂。”   秦则方:“?”   你在说什么屁话。   孟秦:“!”   不行,坚决不行。   她说:“小孩子软,月亮也不习惯陌生人抱。”   仇亮沉思片刻,“那让月亮喊我干爹,以后就不是陌生人。”   呸!   孟秦想直接大扫把把人赶出去。   多大脸,直接就要当她闺女干爹。   秦则方也不乐意,“那仇科长来太晚,月亮已经认过干亲。”   这年头干亲可是正经亲戚,逢年过节走动都拍前头的那种。   也没撒谎。   出院后丁高君就说要当孩子干娘,他和他们夫妻关系都更亲近,当场就定下,元宵月亮脚脖子上挂的银铃铛,就是蔡智勇夫妻俩送的。   仇亮看眼孟秦,神情意味深长。   孟秦没撒谎,才不心虚,又催着他进屋接媳妇。   仇亮没再拒绝,直起腰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红绳,中间挂着弯弯一颗牙齿,孟秦看着像狗牙。   仇亮说:“我以前进山,这是从狼嘴里拔得小牙,给孩子辟邪。”   牙齿打磨过,小孩子戴上也不会显得特别大。   孟秦有些迟疑要不要收时,秦则方已经伸出手接住。   “谢谢。”   “要你谢什么,等月亮元宵长大自己说。”   仇亮脸上挂着笑去敲门,“漫漫,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孟秦只听到吱呀一声,隔着屏风看不见现场。   她放下奶瓶,歪着头想打探,就见仇亮怀里抱着人出来。   “走了。”   他左手扣在肖漫后脑,将人按在胸前,右手拦腰,悬抱着人离开。   孟秦脑袋至少转了二百度。   秦则方看着,像雪冬里探出脑袋的田鼠,可可爱爱。   “人走了。”他奇怪,“你不是一直很怕仇科长?”   “胡说八道。”孟秦收回视线,坚决不承认,“你都不好奇,仇科长好好的为什么把媳妇送咱家,而且我直觉她媳妇就住院子里,可怎么避开这么多人视线?”   她不信真就封印在正屋那一亩三分地里。   孟秦突然想到一件事,抱着元宵身体前倾,“没准,你换粮那天晚上出去的人,就是她。”   秦则方想提醒,你那晚上看见的是个男人,却被院子里斗蛐蛐的三萝卜头兄弟给吵断。   “我的大将军最厉害!”   “还没我首长叫得亮。”   “比一比,比一比。”   这一嗓子喊得,月亮被吓得抖了下,哇地哭出声,秦则方赶忙站起来,嘴里哼哼唧唧地哄着。   外面陪孩子的万新国听见,走到门口非常不好意思。   “是不是被吓的,我让他们小点声。”万新国转过身,“你们玩归玩,不要大喊大叫,弟弟妹妹在睡觉。”   “哼!不要你管,后爹。”   “我们走,去外面斗,孟婶婶生的弟弟妹妹还好小,得天天睡觉才能长大。”   三孩子忽视掉万新国,抱着罐子往外走。   孟秦都替万新国尴尬。   给人当后爹已经够难,他还选个更难的,亲爹还在,不仅在还住一块。   孟秦住进来大半年,还是无法习惯秀娟嫂子家的家庭形势。   之前聊的话题被打断,这会已经忘记说得什么。   难得秦则方休息,俩人逗着孩子,四点多孟母拎个大西瓜回家。   “我路过供销社看见有卖西瓜的,快切开尝尝甜不甜,不甜我拎回去找那售货员算账。”   秦则方起身去拿刀,孟秦问检查出结果没。   “出了,我不看结果,你信不信张秋花私底下就敢哄着你哥糊弄我,幸好我留下来。”   “大嫂的问题?”   “可不咋地,之前拿肚里孩子作妖,害得我大孙儿没了,小月子没做好,说是发炎还是啥堵塞的我没记住。”   孟秦看向老四。   孟许点点头,咬着牙为难地说:“医生还讲,大嫂要动刀子做手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1 19:27:22~2023-04-12 20:1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娴妻.良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小媳妇攻击   ◎求我。◎   “动手术!”   孟秦意外这么严重。   “那医生说没说手术成功率多大?”   孟母挤开小闺女说:“很大, 说只要动手时就肯定能好。”   孟许踉跄着扶墙站稳,冲着大姐想说什么,被老娘一眼给瞪回去。   孟秦看在眼里, 喊来孟许让她帮忙把睡着的兄妹俩推里屋去。   当初秦则方找二姐夫做摇床时,特意装得木头轮子。   孟许担心地哦一声, 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屋。   “娘,吃瓜。”   秦则方端一牙西瓜,率先给丈母娘, 随后才是媳妇。   孟秦再看西瓜,食欲大减。   就说好好的,抠门老娘怎么舍得从自己兜里掏钱,买水果这种不中用的吃食。   “媳妇。”   秦则方又喊一声, 将西瓜放她手里。   孟秦仰头看老伴,对方正冲她递眼色。   同时看到:【娘估计想借钱,媳妇不吭声肯定是顾忌我,我得先表态。】   孟秦瞪他。   这钱给出去就全打水漂,哪能说给就给。   她接过西瓜小小咬一口。   孟母心里七上八下的, 眼睛一直盯着大闺女,见她动嘴趁机问,“甜吗?”   “甜。”   “甜就好,那说明售货员没骗我,不然我肯定回去找她。”   孟秦吐着西瓜子, 静下心。   孟母东拉西扯一会, 终于等到女婿端着切过西瓜的菜板和刀去外面清洗。   她抓住机会, 俯身凑到大闺女面前。   “大丫, 你哥这事你得帮忙。”   “我怎么帮?我一不能代替医生帮大嫂做手术, 二不能让大嫂平白无故怀孕。”   “借点钱, 手术一成功,孟家就能有大孙子,你哥嫂肯定记你好,以后你要是跟女婿闹脾气,或者受什么委屈,他也有底气给你出气。”   孟秦抬眼,神情有点凉。   “娘,听你意思,我要是不借这钱,孟家断子绝孙的锅就得我背,我要是不给这钱,以后我受你女婿欺负死,爹娘大哥就都不管?”   “不是这意思。”   “我就听出这意思。”   “你看你……”   孟秦丢掉西瓜皮,手黏糊糊的,起身走到盆架子前洗手。   孟母想追过去,秦则方拎着滴水的菜板和刀进来。   “娘,西瓜案板上还有。”   “啊?好好好,你也吃你也吃。”   要说的话被打断,孟母只能另寻机会。   秦则方察觉气氛不对,背对着丈母娘用口型问媳妇怎么回事。   难道手术要的钱很多?   孟秦放下毛巾,不想理他。   晚饭孟秦决定自己做,反正这几天都不能喂奶。   提早打浆,滚开的热水上烫好半盆粉皮,一旁孟母将黄瓜和泡好的黑木耳切丝,刀时不时停一下。   “钱的事,你跟女婿提没?”   “你女婿今天又没上班,你直接跟他说不就好。”   感情好事光念叨你女婿,需要办事知道谁是你亲闺女。   孟秦揭开最后一张粉皮打算停手。   “再烫几张,你哥晚上来家吃饭。”   孟秦直起腰,抱着空盆吐出一口气,“我打浆的时候你不说,盆见底哪还有东西烫。”   孟母察觉到闺女的火气,笑容带着讨好,“我来我来,配菜我都收拾好,你直接调酱,你手艺好。”   “土豆没了,倒是你背来的高粱面还没动,借着热锅捏几个窝窝头吧,省事。”   “这一家子吃两种饭多不好。”   “娘的口粮,你能吃大哥不能吃?大嫂要做手术正花钱的时候,能省一口是一口,娘总不会觉得,大嫂来省城多少天,我就得养多少天。”   “那正用得找你,帮把手的事,你真不管!”   天热,孟母围着炉子,汗珠子掉着,火气也涌上来。   “那是你亲哥,打小就护着你,别忘了你能嫁给女婿那劳模称号还是他让的,不然你能有现在好日子。”   孟秦直接摔了盆。   “咋不说他偷懒,把生产队给他和大嫂安排的活全丢给我,没累死我都是我命大,要我看他俩怀不上,纯粹活该,报应。”   孟母眼前一黑,恼火地举起手,半路被孟秦攥住手腕。   “讲不过就打,你当我还三岁。”   孟秦甩开手。   “想借钱,让孟李和张秋花自己来求我,撺掇你来打什么心思别为我不知道。”   刚来就听到这话的孟李,用力拍开虚掩的门。   “你当我面好好说说,我什么心思!”   张秋花站一旁拉偏架,“孟秦不是我说你,嫁人之后脾气可真大,跟娘说话还呛声呛气,传出去该说孟家没规矩。”   话还没说完,兜头一碗温水泼过来。   “啊!”   张秋花被吓一大跳,抹把脸抖了抖湿透的衣襟,都能看出里头穿的背心模样。   “你干嘛!”   “我脾气大,谁逼逼赖赖我泼谁。”   孟秦水瓢放得特别用力,盯着孟李一字一顿。   “打什么心思?打量娘是长辈,借钱给我不用还,打量钱走娘手里过,你好有借口赖账。”   “你!”   张秋花双眼冒火,扯着孟李喊,“你看看你妹,根本就没把我当嫂子看,也不怕缺德报应在孩子身……”   哗啦。   迎面又是一瓢水,对准两人。   “啊!!!”   张秋花闭上双眼,气得浑身直抖。   “孟秦!”   “喊什么喊,把孩子吓出毛病我打不死你。”   孟秦听到孩子哭,凶狠地瞪向张秋花,活生生一头刚下崽的母狮子,随时都能咬你一口。   张秋花咬着腮帮子,猛踹一脚抖着衣服的孟李。   “你妹欺负我,你就站着光看。”   孟李烦躁地甩开她,再三运气。   “你冷静下,想想手术费。”   “还做什么做,我看她恨我们得狠,就等着看你断子绝孙。”   “那怪谁!”孟母火全撒张秋花身上,“当初不是你折腾,我大孙子能没,你现在至于花大把钱开刀。”   孟秦晃着孩子,冷哼着跟娘算一笔账。   “娘,大哥娶新媳妇可比做手术省钱。”   孟母一愣,是没想过的方向。   现在乡下换媳妇,只要给粮食就能成。   张秋花扭头看孟李也在沉思,浑身冰凉。   “你几个意思。”   孟李意识到表现太明显,清了清嗓子,“大丫那是气话。”   孟秦打断他,“你装什么装,心里没准都在想,附近屯还有哪家闺女没出嫁,毕竟睡好几年的媳妇,哪有水灵灵的大姑娘让人动心。”   “胡扯!这是你一新媳妇能说的。”孟李黑着脸辩驳,“我才不是那种人,秋花你别听她瞎说。”   他向孟母说:“娘,大丫就是不想借钱,她明明认识好医生还非要让我们去医院检查,她安的什么心,肯定是等我们来求她,她就是故意的。”   这么一想,连带打前站的孟母都怨上。   都是他娘没用。   “不然我们一进门还什么都没干,她能跟点得炮仗一样到处炸。”   孟母目瞪口呆,“你说啥?啥医生。”   孟秦皱着眉将月亮放回摇床里,让孟许把孩子带进屋里哄。   她挡在老娘身前,面对孟李。   “你跟娘吼什么吼,你觉得自己很有理。”   “你!”   “成天有事不是让娘出面,就是让你媳妇冲前头,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本事。”   “我!”   “我就是有钱砸水里还能听个响,借给你,连句好话都没有,我又不是贱得慌。”   “你!”   “滚,别搁我家碍事,等着孩他爸回来,到时候就直接动拳头撵人。”   孟李一阵被羞辱,血液奔着脑门上窜,手伸向孟秦时,后领子被扯住,一股力气带着他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张秋花再度尖叫,慌忙扑过去,“当家的。”   孟母也一把推开孟秦,着急地过去查看。   孟秦猝不及防小腹撞在饭桌边沿,疼得整个人直不起腰来。   “哎呦喂,小孟你伤哪了?”   院子里,梅嫂子最先发现孟秦不对劲,冲进屋里扶起人。   孟秦撑在桌上,捂着小肚子没敢动。   “嫂子,我还好。”   孟秦借着梅嫂子撑起身子,扫过外面抱成团的三人,心凉大半。   抬眸注意站在门口的仇亮,气声道谢。   秀娟嫂子探头,“小孟你没事吧。”   包月桐远远站着,靠费文海身上护着肚子不敢靠近。   其他男人则盯着摔倒的孟李看,没见过的问这是谁。   梅嫂子扶着人四处瞅,“小秦工不在家?”   “他去街上打酱油。”   “怪不得这些人牛逼哄哄的在你家欺负你,打量小秦工人不在家,欺负人媳妇。”   梅嫂子脸一转,冲孟母。   “大娘,这家里幸好还有你护着闺女,不然小孟不得被这一男一女欺负死。”   “这来谁呀,脸真大来咱柳条巷子欺负人。”秀娟嫂子配合着。   孟母这才想起孟秦,老脸通红地回头看她。   知道是谁的包月桐觉得太过分,想说什么被费文海给拉住。   他小声说:“仇科长在呢。”   包月桐看过去,仇科长双手叉腰,护在孟家门前跟守门神一样。   “仇科长对孟秦真不一样。”   这话给张秋花听见,抬起头仰望着阴凉地下站着的男人,余光瞧见扶着门框走出来的孟秦,脑海中灵光一闪。   “孟秦!你贱不贱,我就说相亲时媒人讲,介绍的对象不能生,我还纳闷怎么就怀上,原来是勾搭别的男人,怀得野种!”   秦则方拎着酱油瓶,不知何时站到张秋花身边,居高临下地凝望她。   “再说一遍。” 第49章 小媳妇被困   ◎对不起。骗了你。◎   张秋花浑身一僵, 刚冒出来的胆子瞬间缩回去。   “说,说啥。”   仇亮迈前一步,“也说我听听。”   两人的身影遮盖住全部光线, 整个把张秋花夫妻俩笼罩住,刚刚还嚣张无比的人, 冒出一脑门冷汗。   孟李见情势不对,张嘴要喊娘时,秦则方冲他伸出手, 吓得孟李猛一缩。   秦则方:“地上凉,先起来。”   孟李没用他帮忙,自己扶着媳妇爬起来,想解释。   “妹夫……”   秦则方打断他, “娘,大哥伤得还挺严重,先带进屋上药。”   孟母仰头看着女婿,看到一丝希望,赶紧推着孟李和张秋花进屋。   仇亮堵在门口, 扫一眼秦则方蹙起眉头,闪开神一言不发回自己家。   梅嫂子就没那么痛快。   “小秦工,你快来看看,小孟刚刚被推撞在桌子上,都疼得直不起腰来。”   孟母急切地上前, “伤得严不严重, 快让我看看。”   手伸出去, 却被躲开。   梅嫂子得理不饶人, 嘴一句一句, 同前些天融洽的性子天差地别。   梅嫂子男人忍不住喊她吃饭。   人家一家子, 你掺和个什么劲。   梅嫂子一步三回头,“有事喊一声。”   孟母脸色十分难看。   等梅嫂子离开,秦则方扶着媳妇最后一个进屋,反手关上门。   包月桐拽着男人问,“你说小秦工听没听见小孟嫂子说得那话,会不会信?”   费文海不关心,“该回家吃饭。”   包月桐没得到答案有点不死心,喊住转身的王秀娟。   “你和小秦工一个制造厂工作那么长时间,肯定更了解他,你觉得呢?”   王秀娟似笑非笑,“看怀向,你这胎肯定是姑娘。”   包月桐拉下脸,“呵呵,你又不会看这么。”   “人家医生讲过,怀孕对孕妇影响很大,谁家男孩那么八卦。”   王秀娟一句,里外把孩子和包月桐全念叨上,直把包月桐给气个半死,要闹时被费文海给拦住,半拉半抱回家。   赖川扶着孩子,看王秀娟得意样,也很无奈。   “你跟她吵什么意思。”   “就看不惯,不就怀个孕。”   “小点声。”   “那你说,隔壁会怎么处理。”王秀娟配合地压低声音。   “我只知道,万同志快要下班,饭还没做。”   “哎呀!”   ……   被惦记的隔壁。   秦则方放下酱油就去看媳妇,“谁干的。”   【老伴娘有这么偏心眼?】   孟秦抬头看到这么一句,忍不住翻个白眼。   秦则方明了,没直接告状,那梅嫂子就没夸张,真是丈母娘干的。   他直起腰,扭头询问,“娘,大哥大嫂下午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行,能治。”孟母偷偷打量一眼,期待女婿继续问。   秦则方话风一转,“那我就能放心,都该饿了,先吃饭。”   孟秦掐他后腰上,这事就算完?   没等用力,手被抓住。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十分噎人。   孟李两个一直想找机会开口,刚有个苗头就被看出来,直到被送走也没能成,只好离开前抓着孟母嘀嘀咕咕。   屋里,孟秦正打算跟秦则方算账时,孟许来敲门。   “还不睡?”   “姐,我有事想跟你讲。”   孟许把人拉到隔壁小房间,没拉门帘,眼睛盯着外面生怕孟母突然回来。   孟秦配合着。   “大姐对不起,我下午骗了你,大嫂根本没去医院,不对,是没去姐夫安排那个医院。”   “你慢慢说。”   原来早上包月桐的话,秦则方的拒绝,还是让张秋花将朱医生放在心上。   中午吃完饭说是往人民医院赶,三两句话就糊弄得孟母去找厂医院。   正好遇见万新国,孟母借口找女婿,就被带进厂里,一打听就知道朱护士说是护士,却是妇科圣手。   救过一对难产双胞胎。   治过怀不上的夫妻。   张秋花这一听,对号,就奔着朱护士找到厂医院。   朱大军那,因为妇产科的成立,就算没恢复医生职称,也慢慢抖起来。   私底下找得人多起来,也就不在乎是不是钢厂工人或家属。   “所以,不用手术吃药也能治。”   “对。”   “好,我知道了。”   孟许愣下,大姐这语气太平淡。   “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别人。”   孟秦轻笑着让孟许早点睡,出门嘴角笑容立马扯平。   正赶上孟母回来,母女俩对视一眼。   “大丫。”   “恩。”孟秦停下脚步,目光平静。   “就……”   孟母耳边回荡着儿子的哀求,二十好几的男人,结婚这么多年都没个儿子。   “就女婿那,你能不能再帮帮忙,你哥愿意写欠条。”   “娘,年前腊月我和三哥才被净身出户。”   “啊?”   “分家到现在九个月不到,穷得我孩儿满月百日都办不起。”   “给你和爹的粮食,都是从我和三哥嘴巴里省下的,怕你担心,你来之前三哥才跟厂里预支三个工资。”   “我为什么不做双月子,我得赶紧回去上班赚钱,再迟点,我工作都能让人给顶掉。”   “娘,你也心疼心疼我。”   孟母嗓子里像是被塞满棉絮,呼吸艰难。   “我,我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你跑医院一趟肯定累得不轻,早点睡。”   ……   秦则方听到门被推开,一脸复杂。   等媳妇靠近,放下元宵去拉她,“我什么时候预支工资的?”   “你工资我领,我说了算。”孟秦凶巴巴地威胁。   “真不打算借钱?”   “大哥要一开始老老实实来找我借钱,别耍那么多花心思,我不会不借。”   上辈子没儿子的大哥,没过四十就老得不成样子,她记得。   “但,我借归我借,也不能打着借钱的口子坑我。”   孟秦三言两语把刚听来的真相告诉他。   秦则方把人拉怀里头,手摸上她肚子。   “还疼不疼?”   “疼就疼了,也没见你帮我。”   “我明儿去找大舅,不让他那么轻松就治。”   “不擎等着人赖这不走。”   “我还喊一声大舅,他们想治病就得老实。”   “你倒是大度,这些年不委屈?”   男人被说不行,不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委屈。”秦则方抬起头,“娶你之后就不委屈。”   孟秦哼哼两声,下巴垫他肩膀上,懒洋洋地靠着。   “老秦同志,我刚刚发现,人不能有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秦则方顺着她头发,安静听着她说。   突然,白胖的一只脚蹬过来。   秦则方扭头,就见原本并排躺着的两只,也不知道怎么睡得,整个人横过来。   元宵嚣张地一只脚踹他屁股上,跟登山似地踩着,另一只脚塞到他妹月亮胳膊下,月亮还夹着不放。   秦则方动动媳妇,“你看元宵,真不嫌弃自己脚丫子臭。”   别以为小孩子不下地就觉得脚干干净净,一闻滂臭。   孟秦扭头,噗嗤一下笑出声。   捏着元宵的脚脖子,说:“我原本想等娘回家之后再销假,现在不想跟大哥他们折腾。明天就去厂里销假。”   秦则方:“娘和孟许在家单独带孩子,你能放心?”   没孟李这事之前不怕,现在真不好说。   “不放家里,我带厂里,反正我们小组办公室平日里也就我自己在。”   秦则方想到厂里现在的变化,“情况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   “出事了?”   “小四前几天来找我,说厂长那边有意下来人换他。”   “摘桃子啊,你弟背靠老书记,不怕。”   “最近小四媳妇回娘家。”秦则方算算,“有些日子没回去。”   “!”   孟秦仰起头,突然问个牛马羊不相及的问题。   “高波最近还在追齐英?”   “恩?不知道,他觉得不好意思,没在我跟前说过这事。”   “你明天问问吧。”   希望是她多想。   脑袋里装得事情多,晚上睡得也不安稳。   孟秦迷迷瞪瞪间,听到外面瓦片摔碎的声音,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怎么回事?”   “外面喊着抓贼,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现在几点。”   秦则方的套上汗衫,扫眼摆钟,“才三点,还早。”   他开门时,隔壁孟母和孟许也惊醒,安慰两句才追出去。   动静闹得太大,一时之间亮起不少灯。   孟秦头疼,看孩子没被惊醒,躺着等老伴回来。   孟母来敲门,“你要害怕,我陪你待会。”   孟秦拒绝,孟母也没坚持。   等有半个小时,孟秦困劲上来又迷迷瞪瞪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被浓烟呛醒的。   “咳咳,三哥?”   孟秦睁开眼,看着屋子里烟雾缭绕,瞬间清醒,手脚并用地爬下床,第一时间将孩子抱摇床上,边抱边喊。   “娘!小妹,赶紧起来。”   房屋顶层聚集的浓烟逐渐下沉,孟秦打开房门,才发现外面更严重。黑烟滚滚中还能看见火光。   起火了。   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起火!   孟秦继续喊着娘和小妹,推着车去拉门。   “嘶。”   手一碰,立马被炙热的门把烫到。   孟母吓得扣子都扣歪位置,“出什么事,咋好好的会烧起来。”   孟许慌张地来帮孟秦,“娘,门打不开。”   烟越聚越多,之前还安稳睡着的元宵和月亮也被熏醒,嗷嗷哭起来。   孟秦心疼死了。   再确定窗户也被从外面锁死,抡起板凳砸破玻璃,风从窗外涌进,带着火苗撩上孟秦长发。 第50章 小媳妇下套   ◎弄死个人这么费劲。◎   滚烫的火苗扑面而来, 孟秦闪躲不及,额前碎发被烧个干净。   风呼呼地涌进,带着新鲜的空气。   “咳咳, 窗户能爬出去不!”   孟母挤上前,待看清楚拦上的铁条, 一阵绝望。   “你说你,好好的封什么窗户!”   “有劲冲外面喊。”   她砸玻璃,求救这么大动静, 却一个人都没来,这事太不对劲。   “哇哇——”   “姐,元宵月亮哄不住,烟太大。”孟许一成年人都受不住。   “放地上。”   小孩子太小, 她也不敢覆湿毛巾,生怕憋到。   孟秦则扭头去寻工具架子,在最底下那层摸到好几把榔头。   她第一次庆幸老伴工具全。   孟秦拿起最大的,冲娘和孟许吩咐,“捂着元宵和月亮的耳朵。”   高高举起, 用力落下。   抱孩子对臂力要求很大,孟秦练出来,几锤头就砸坏门锁,用榔头勾着歪斜的门把,总算将门打开。   不用她多说, 孟许和孟母争先恐后地抱着孩子跑出来。   孟秦出来才发现, 她家门口堆放的煤球, 全被点燃。   火苗向上爬上, 已经开始烧房顶, 火是从正屋先烧起来的。   孟秦莫名脑子里想起上辈子。   仇亮媳妇死在火灾。   孟秦看着已经烧透的正屋, 拎起锤头要去砸正门的锁,靠近才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上,烧到现在一砸就坏。   孟秦打开门,眼前掉下一大块墙皮,砰地摔碎。   “肖漫!”   “肖漫——”   “这。”   裹着长袖外衫的肖漫浑身湿哒哒地蹲在角落,见她还懂自救,孟秦松口气,踹开门让她赶紧出来。   孟母和孟许敲遍院子里的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漆黑的夜,被火烧得通红。   远一点有察觉不对劲的,终于喊出来。   “走水啦!快救火。”   “桶桶桶——”   “打水打水,隔壁院子还有水井!”   ……   “你们没事吧!”   万新国最先回来,满头大汗地四处查看,“石头呢,瞅见石头他们四个没!”   “石头在屋里!”孟秦看向娘。   怀里元宵还在哭,孟母着急地边晃边说:“我喊了!屋里头没人应我。”   “你干嘛抢我水!”   再看万新国,兜头一盆水泼身上,抢过孟秦手里的榔头去砸门。   救火的人看到立马要拦,“不行,不能去,房子都烧成这样,你进去再出什么意外。”   “孩子没准一早发现出事,自己早跑出来。”   “别冲动!现在火太大,一个不好——万新国!”   万新国推开阻拦的众人,一头扎进刚砸开的门。   “救人救人,赶紧救人!”   “水,水还是不够。”   “出来了!”   万新国弯着腰,背上背一个,怀里一手抱一个。   “快,快请医生。”   万新国迈出门,轰隆一声巨响,房子塌下一角,他整个人也伴随着声音摔倒在地。   “先把孩子抱出去,送医院。”   “卧槽,万新国被烧坏半条胳膊。”   “拽出来,快搭把手。”   混乱中,孟秦扶着站不稳的肖漫,突然问。   “丫头呢。”   “对啊,石头三个在,那丫头肯定也在屋里。”   “这么大火,房子都被烧塌,肯定——”   “闭嘴,先紧着救出来的。”   王秀娟就在这种情况下闯进来,哭喊着孩子。   “怎么会着火,好好的怎么会烧起来,石头,木头,砖头,丫头——”   有人拉住她,“石头兄弟三个没事,你男人冒火给救出来,就是丫头没来得及。”   “什么!放开我,让我进去,我丫头还在里面。”   “你也得为石头兄弟三个想想。”   劝慰的邻居,阻拦的大娘,一盆盆泼向大火的水。   孟秦看到老伴从院外着急地找回来,瞧见她好好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   然后,披着浸湿的凉席,冲进王家。   孟秦想喊住他,嗓子却像是被面糊粘住,张不开嘴。   “小秦工!”   仇亮也回来,来看肖漫一眼,立马组织起众人救火,并且着人去喊保卫科其他人。   孟秦朝院外看去,梅嫂子夫妻跟着帮忙,费文海护着包月桐,赖川已经抱住王秀娟安慰。   这一幕,孟秦看得脑子疼。   ……   “出来了,快帮忙。”   秦则方单手夹着丫头出来。   轰隆——   正房一阵巨响,造成连锁反应,两边挨最近的包月桐家和王秀娟家纷纷开始倒塌。   “丫头!”   王秀娟扑上去要把孩子抱在怀里,秦则方拦住,“我进去她已经昏了,赶紧送去医院。”   “谢谢,谢谢。”赖川连连道谢。   王秀娟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人带着孩子离去。   孟秦见到人,心踏实地落回去,就听孟许尖叫。   “姐,月亮浑身发烫。”   “什么!”   孟秦摸了摸月亮额头,掌心一片滚烫。   “元宵呢?”   转过身摸摸,也有想起热的预兆。   “去医院。”   孟秦扭头,秦则方不知道何时过来的,没再管火灾,从丈母娘怀里抱过元宵,让孟秦抱着月亮。   孟许追上来,“我也去。”   孟母张嘴也要跟,秦则方拦住,“娘,家里烧了得留人,你和孟许在家,火势已经控制住,到时候看看屋里还有什么能用,不能让人趁乱摸走。”   “对对对,那我留着。”   秦则方离开柳条胡同,要奔厂医院,被孟秦给拦住。   “你来之前好几个受伤的人送去厂医院,肯定忙不过来,让我进空间先物理给俩孩子降温,你跑去人民医院,那儿科专业。”   秦则方一听,拐个阴黑的地方将人送进去,便拎着手电灯提气直跑。   骑车都要半小时的路程,生生被他二十分钟赶到。   医院门口。   秦则方再抱元宵,就察觉他状态明显好不少,再看月亮也是。   孟秦带着哭腔说:“我看不见,就知道元宵和月亮被喂了东西。”   天知道她当时吓死,偏偏那东西入口就扣不出来。   秦则方想起当初指引温泉的精怪,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   “先让医生检查检查,我摸着月亮烧退不少。”   “好。”   可孟秦还是担心,直到医生检查完,确定是受惊起热没其他问题,才软着身子靠在墙上。   值班医生说,只要今夜烧退了就没问题,至于俩孩子今晚吸入烟雾,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未可知。   孟秦任由自己从墙上滑落,倒一半时被抱住。   她仰头看眼老伴,病房安安静静。   孟秦坐老伴腿上,靠着他回想今晚上的一切,依旧忍不住后脑勺冒凉气,一阵后怕。   她突然问,“贼抓到没?包月桐家丢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秦则方十分诧异。   要知道他们耽搁这么久,就是因为抓到贼后还送去派出所。   “万新国不放心孩子,才提前回来,幸好。”   “这不很明显,包月桐怀孕之后一直很注意,别家遭贼不至于让她半夜爬起来看热闹。”   包月桐又不是个热心人。   “真聪明。”   秦则方理着她被高温烫卷的头发,一下一下不厌其烦。   孟秦还等着后续,“没了?”   “我在想怎么和你说。”   【说抓到的贼是你哥,大半夜偷得还是朱大军专门偷卖给包月桐的送子观音小相。】   孟秦看得目瞪口呆,怕被老伴看出来,抱着他将脸埋在见脖子旁,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秦则方见媳妇不吭声,就娇娇软软的靠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今晚肯定被吓得不轻。   孟李的事还是等明天再说。   ……   火灾后续出来。   房屋烧毁三家,影响最大的有五家,重伤一人,轻伤十好几人。   个人财产损坏无法统计。   书记和厂长凌晨就收到保卫科送来的消息,脸黑成碳。   以至于早上两人和工会主席碰面,个人恩怨都暂且放下。   书记问:“失火原因查出来没?”   陈秘书:“仇科长初步检查,起火点是他家房顶,外接电线擦火引起。”   厂长皱眉,“这么看是意外,老房子的电线确实没有专门规划过。”   书记叹气,“还是建设而跟不上,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工人安抚好,房屋损坏的几户人家,工会怎么安排?”   工会主席提起去年准备分的那批房子,“如今空着,能暂时安置他们一段时间,只是人一安置进去,房子的事就瞒不住。”   毕竟突然空出这么大一批住房,几代挤一块的肯定会惦记。   视线全看向书记。   书记沉吟片刻,“先安排,火灾这几户要紧,家当什么都烧成灰。”   他点陈秘书,“你一会跑躺劳资科,这几户近几个月要是预支工资,直接批。”   工会主席:“还有房屋重建,我想要不要趁机把那老房区那一片的线路重整,找电力局全部重排线。”   “这可是大工程。”书记没立刻点头,“厂里挪不出这笔钱。”   食堂来说,粮食只够撑完这个月,粮站那天天问,依旧没粮食下来。   他正打算联合几个隶属省内的大厂,去跟省里沟通,看能不能从其他城市买些粮食回来。   “不过线路还是要检查,让厂里的电工临时成立一个小组,将家属院、宿舍楼全都仔细检查一遍,排除隐患。”   “街道办那,工会也去个人沟通,尽量配合,再通知后勤部安排一批物资,支援受害的几户家属,尽量把这个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如今全厂工人都鼓足劲,在争取提前完成生产任务,千万不能被这事影响到。”   ……   孟秦这,是梅嫂子来通知的。   “还是你们大厂好,现在出事还能另外有地方安置,这是你家的钥匙,元宵月亮怎么样?”   “医生说受惊起热,退烧观察几天不反复,就没问题。”   孟秦接过钥匙,“安置在哪?”   “新楼那,就以前的一家大酒店,我今天拿到钥匙才知道,那房子是钢厂的。”   如今大酒店彻底改成宿舍楼,看起来大窗户贼亮堂,还专门装有暖气。   “我让我家那口子去问,能不能把房子换过去,谁知道重建要等多久,你要不要也一块,到时候咱们两家继续做邻居。”   孟秦知道新楼。   上辈子分房子,新楼就是主要的安置地。   当时从老房子搬进楼房的,个顶个夸,等再过几年看,暖气供暖不足,一层楼公用一个厕所,一个洗澡间,忙一天回来还要排队,正常为这争吵。   就洗澡间,还发生过好几起流氓事件。   有那不正干的二混子,见有女的去洗澡,故意装走错闯进去占便宜。   看你两眼,大胆的上手摸,摸完你还不能叫,真喊来人名声全毁,俩人都得当流氓抓。   可不喊,平白吃亏又恶心得慌,传个风言风语还被自家男人怀疑,哪有如今小院子安心。   不过,这次火灾临边两院和背后那个院子都有受影响,不换去楼房,换去别的院呢?   孟秦依旧觉得,远离仇亮保平安。   她正想着跟梅嫂子打听一下,其他院受害的几户人家情况,病房外公安敲门进来。   蔡智勇带队,熟悉的人让孟秦心安不少。   蔡智勇态度温和,说话也带着笑。   他是为孟李来的。   孟母、孟许挨个都问一遍,最后才到孟秦。   ……   走廊角落。   蔡智勇率先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一遍。   孟李偷盗罪证确凿,包月桐那也坚决不松口。   “送子观音的小相价值已经够到拘留的地步?”   “不止小相,还有钱。”   孟秦愣住,第一反应是想否认。   她想说,孟李虽然自私,偏心眼,性子不好,可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有的。   又一想他连小相都偷,这话到嘴边也没脸说出来。   谁信。   没准都觉得孟李偷观音小相的目的,就是想掩藏偷钱这事。   “我能见见我哥嫂吗?”   “能是能,你见一面也好,劝劝他早点坦白。”   孟秦听出不对,等见到孟李才知道,他不承认偷钱。   “就有人说朱医生请的观音小相特别灵,她都已经怀上,那小相也用不到,我就想着借来用用。”   孟李垂头丧气地抓着头发,整个人眼下一片铁青,显然昨天晚上没睡。   孟秦没好气,“借?你这叫偷。”   她没忽略孟李前头说的,“谁跟你说,朱医生会请小相的。”   “啊。”孟李眼神闪躲,“没谁。”   “不说?那就关着吧。”   孟秦失望地站起身,转身要走。   “别别别。”孟李抓住她,“是朱医生。”   “你怎么认识的朱医生。”孟秦居高临下,目光冷淡。   “就……就昨天邻居说朱医生医术好,我打听过去,朱医生自己提得……”   孟秦想起孟许昨儿说得一句话。   大哥能进厂里,是遇见邻居借口找老伴,被领进去的。   “你跟谁打听的。”   “啥?”   孟李正絮叨着,懵着说:“就你邻居,壮壮的,好像姓万,对,我最开始知道朱医生会请小相就是他告诉我的,我知道你对门邻居家有,也是听他说的。”   当时那男人笑着念叨孩子,说:“我家对门包同志就是朱医生治好的,专门请小相回来,说是能一举得男,我想等我攒点钱也去请一个,让秀娟也给我生个儿子,亲生的儿子。”   孟李委屈道,“我就是听他说完才心动,他是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反应过来。   “又不是人家让你上门偷小相的。”   “可是他说,对门邻居今天不在家,小相就供在灶台,不是他告诉我,我不知道在哪,也就不会动心思去偷。”孟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死死攥着。   “别给自己找借口。”   孟秦不理大哥这一茬,心里却在翻涌。   大哥偷东西洗不掉。   只一点,从头理下来,万新国引导大哥犯罪的目的很明显。   “那钱呢,是觉得小相不值钱关几天没关系,才否认偷钱?”   “我没偷!”   【怎么一个个都不相信我!我刚摸着小相就被人发现,屋都没进,上哪去偷钱。】   【没准就是那家东西都烧毁掉,故意讹我。】   孟秦盯着大哥,确定他说得和眼里看到得一致,便起身离开。   “大丫!你别走啊,我啥时候能出去,我可是你亲大哥……”   ……   房门关上,将孟李的声音断开。   蔡智勇沉着脸上前,他刚刚在室外把两人对话从头听到尾。   “万新国是不是昨天晚上救人的英雄?”   大半天的时间,足够事情发酵。   万新国不顾自身安危,英勇救下爱人前夫的三个孩子,为此胳膊受伤,街道办那已经开始准备制作锦旗,打算送医院去。   孟秦点头,“是他。”   蔡智勇思索,“如果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目的吧。   孟秦回忆着昨晚,“火灾发生时,院子里只留下老弱妇人,正房仇科长的爱人,隔壁秀娟嫂子的四个孩子,和我家里,我妈,我妹,我和一对孩子。”   “出事的时候,我娘每家每户都敲门喊过,石头四个都是大孩子,那么大动静却没醒,睡那么沉?”   孟秦上辈子见识多,这会不得不恶意揣测。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新国想这把火烧起来,那院子里就不能留人,小偷的事就有意义。”   为了把人引走。   “你意思火是万新国放的?你怎么会这么想!”蔡智勇被吓一跳。   “不然呢,要怎么解释这场火灾,怎么解释,起火当晚我们有人的几家屋门全部从外面上锁。”   蔡智勇顿住。   孟秦继续,“你要说仇科长习惯性出门锁门,好,没问题。隔壁秀娟嫂子家因为全是孩子,锁门也没问题,那我家呢?”   蔡智勇不禁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越想越觉得可怕。   “我问过三哥,他十分确定出门抓贼的时候,只是带上门,而且我家因为小房间没开窗户,我娘和我妹来住后,晚上就有个习惯,把正对着小房间门的大窗户打开通风,出事的时候,门上锁不说,窗户也是锁的。”   蔡智勇想了想,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动机呢?你们院子里有人和万新国有仇,这才说得通,他想害人才搞这么一出。”   “那要是想立功呢。”   “立功!?”   “犯罪式立功。”   蔡智勇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越想越觉得惊恐。   要都像万新国这样豁得出去,那还不乱套。   “不行,没有证据不能下这种判断。”   “那就查查,走捷径是会上瘾的,万新国一个乡下来的汉子,不可能一来就有胆子干下纵火这么大的事,除非以前经常得手,养大了胆子。”   ……   孟秦从派出所回医院,一进门老娘就不断伸头看她身后。   孟秦说:“大哥没回来。”   孟母失望道,“你不是去接人?怎么没回来。”   孟秦站定,认真地说:“娘,大哥偷东西被抓,你觉得我多大能耐,说放人就放人。”   孟母:“那派出所来的人不是元宵干……”   “娘!”   孟秦喝止出声。   医院人来人往,传出去蔡智勇前途还要不要。   孟母察觉大闺女认真,呸呸呸地拍着嘴巴,“我就是着急,怕你大哥出事。”   “不会出事,最多被关一段时间。”   孟母还是担心,却没在孟秦面前念叨,只是一直唉声叹气,坐立不安。   孟许来说:“医生说,元宵和月亮可以出院,姐,我们去哪?”   孟秦理了理她的长辫子,“厂里有安排安置点给我们暂住,既然能出院,就收拾东西走吧。”   也没东西收拾。   只有给孩子喂奶新买的小勺和碗,一兜就能装下。   新楼临街,就左立在钢厂家属楼的附近。   孟秦拿到的钥匙上标有二零六,到时发现秦则方已经在收拾卫生。   新楼大改的是以前的酒店前厅空间,后排的房间格局没动。   二零六是三室套间,自带阳台洗手间,装修的瓷砖、地板小资风十足,这要不是厂里安排,谁敢住进来。   孟秦走到老伴身边,“你没去车间?”   “厂里给我们院放两天假,把家里安置好再上工。”   孟秦对厕所十分想念,问老伴能不能用。   “不能,新楼下水全部整改,说是应广大工人的意见,多增加居住面积,到时候会在每一层尽头修厕所和洗澡间。”   孟秦打开洗手间,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房间。   秦则方在后头说:“工会杨干事说,厂里知道我们家人多,所以特意安排的大房子。”   三个房间,外加改后的厕所,确实够大,能一人一间。   “娘,你先选,一人一间,现在手里没钱,再加上以后也要搬回去,家具我是不打算再置办,现在天热,买几床凉席睡地上吧,正好凉快。”   不知道是不是新楼太久没进人,屋里总是阴嗖嗖的冷,夏天还真消暑。   说不打新家具,原先屋里抢救出来的几件还是搬来新屋。   保存最完整的就要数元宵和月亮的摇床。   如今小两只也成为家里唯二睡床的人。   当天晚上,孟秦躺在凉席上,也没铺床单,地板硬邦邦的,和炕睡起来感觉十分不一样。   怪怪的。   睡不着,孟秦拉着老伴又把白天的猜测说一边。   万新国犯罪式立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则方听完沉默好久,突然说起另一件事。   “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厂里差点出事那次。”   “哪次?”   孟秦翘着二郎腿,脚丫子凌空晃悠两下才想起来。   “仇科长替秦则广值班那次?”   “恩,当时没跟你说,抓住间谍的不是仇科长,而是车间的一个小干事。”   车间也是配有文职的。   “小干事为提高生产加班,离开车间回宿舍的路上撞见,抓住人后仇科长才追上,虽然明面上将事情捂住,没大肆夸奖,但是厂办那边有记录,已经打算把人从车间调去办公室。”   孟秦撑起上半身,这次不敢多猜。   “这事跟间谍有关,不敢乱说。”   “只是想想。”   孟秦看来这是两件事,决定转移话题。   “我打算收拾好就回去上班,现在更名正言顺。”   随大流缺钱!   “我打算上班第一天先去劳资科预知你一个月工资,我听梅嫂子说,其他几家都去过。”   她还说:“梅嫂子还是选择回娘家住,没要安置房,换成安置金,他爱人另外预知一个月工资。”   “费文海也是,跟包月桐回丈母娘家住段日子,也方便照顾包月桐,借口孕妇花销大,预知两个月。”   “仇科长倒是住我们隔壁,秀娟嫂子在一楼,厂里安排两间,让秀娟嫂子照顾万新国住一间,赖川带四个孩子住一间,说是要注意生活作风。”   即便是前夫,也没有这么堂而皇之住一块的。   “今天一直忙,我没见到丫头,你知道吗?”   秦则方伸手搂住她,孟秦预感很不好,紧接着听到。   “浓烟吸入过多,呼吸道感染,另外因为脑供养不足,人傻了。”   孟秦撑在老伴胸前,张大嘴巴不敢置信。   “怎么会!”   “听说,丫头是最后被送到医院的,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现在只认王师傅。”   孟秦突然躺不住,“你松开我,我要去看看元宵和月亮。”   秦则方跟她一起,站在摇床边,望着孩子睡得香甜,扑通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   ……   隔天。   孟秦专门去看丫头,以前奶奶喊她孟婶婶的可人儿,现在呆呆地抱着麦糠枕头,喊她都不带应的。   王秀娟两天时间,一下子老十来岁,满脸沧桑憔悴。   孟秦的安慰也无法让丫头恢复,只略坐坐就想离开,还未动身看到万新国从房间出来,看见他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打招呼。   “孟干事来了。”   孟秦见到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想着来搭把手,万同志的伤好些没?你那天简直吓死我,那么大火就冲进去。”   万新国摸把石头的脑袋,“只要他们没事就好,还是我没用,当时要没晕倒,丫头也不会变现在这样。”   【可惜了。】   孟秦意外,难道真是她想太多?   一旁王秀娟在哭诉,孟秦明显感觉石头三兄弟对万新国也态度大变。   以前嫌弃地喊着后爹,现在换成亲昵的二爹。   想到隔壁坐着的赖川,倒显得更像孤家寡人。   孟秦没收住打量万新国的眼神,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将她整个包围,整个人像是被沼泽包裹,不断拖着她向下。   “孟干事?”   【为什么一直打量我?是发现什么,还是怀疑什么。】   孟秦挪开双眼,整个人才重新呼吸。   她喘息着,“那天呛烟伤到嗓子,时不时就喘不上气,医生说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王秀娟想到丫头一激动就喘不上气,安慰她。   “你别不放在心上,记得听医生的话。”   “哎。”   孟秦上次这么直面的负面情绪,还是面对满肚子心眼的朱婆子。   那还只是感觉难受,刚刚却差点憋死自己。   万新国不对劲。   ……   孟秦离开王家,回家喂完孩子,抽空又出一趟找老伴。   倒是意外先见到秦则正。   想想要销假这事,孟秦上前跟他提一嘴。   秦则方黑眼圈严重,揉着额头拒绝她销假。   “?”   孟秦意外,“让我继续休息?”   旁边突然有人插话,“孟干事好,厂领导体贴你生育不容易,又赶上火灾,想多给你点时间修整,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你还要照顾小秦工和两个孩子,任务艰巨。”   “你谁?”   “……”   男人笑容僵硬一下,很快做起自我介绍。   “我叫周长利,刚刚调职到小组,暂时负责钢厂全体女性职工和女性家属的进步。”   哦,摘她桃子的人。   孟秦心里嘀咕着,郭主任不行啊,这么大桃子竟然还被个车间上来的抢走。   还是说,郭主任计划小组解散,把人要去厂委?   有人来就得有人走,这是连她工作岗位一块盯上。   下一秒,当事人直接给她答复。   【工作换到我手上肯定很生气,闹吧闹吧,也好让我趁机拿住你把柄,趁机进入厂委。】   【到时候利用下车间思想指导的机会,迟早能摸到研究所资料。】   【万新国个废物,弄死个人这么费劲,早知道不如和陈大力一样都喂耗子药。】   【现在火灾人没弄死,事情还闹这么大,全都盯着,万新国这个点算是废了。】   【幸好,赖川被摘出来。】   孟秦脑子噼里啪啦炸开锅。   孟秦盯着周长利,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画面。   不,是三个。   她来接老伴下班,从后门去供销社时,万新国和一个男人在商量事情。   那侧脸是周长利。   她哄孩子,一个男人站在院子门口要找肖漫。   那找人的还是周长利。   同时,上辈子目睹仇亮杀人没几天,食堂到处风言风语。   “仇科长杀了救火英雄!厂里都不管吗?”   “我看就是泄私愤,我偷偷告诉你们,救火英雄和仇科长爱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准备结婚,仇亮突然冒出来把人抢走。”   “救火英雄?叫,叫周长利。”   ……   孟秦唇色白得吓人。   秦则正以为她被气到,“嫂子,你生得是双胞胎,怎么也要做完双月子身体才能恢复元气,你放心,等你出双月子,谁也拦不住你回来。”   孟秦收回神,寸步不让。   “虽然你是我领导,可小组是临时组织,我是厂委的人你管不到,钢厂妇女之前是我和妇联负责,之后也只能是我!”   她看起来像个极重权的,怼完秦则正,瞪过周长利,气愤地转身往制造厂车间去。   周长利盯着背影,“孟干事是不是误会什么,她这是去找小秦工帮忙吗?”   秦则正板起脸,“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还只是临时借调,正式任命没下来呢。”   周长利轻笑,“组长别气,我本人是很想和你一起工作,之前组长在宣传科时,每次下来任务我们都配合的很好不是吗?是上面领导拉我做筏子,我一个小干事,能做什么主。”   秦则正不想听。   他都敢当着严敏的面,故意歪曲他和齐英的关系,还敢信誓旦旦地说没私心。   现在想,嫂子回来也好。   之前是不想她搀和进来,可如果嫂子不放手,周长利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个屁。   秦则正双标地忽略掉,孟秦这工作来得同样不服众。   他甩开周长利,索性也不再下车间,奔着老丈人家去。   ……   另一边。   孟秦脚步越走越快。   万新国是行为惹她怀疑,好歹有预兆。   千想万想,没想到赖川也掺和其中。   那秀娟嫂子是知情的,还是被瞒在鼓中?   还有陈大力,耗子药到底是谁喂的?   家属院那场火灾,是想弄死谁?   肖漫?   上辈子肖漫几个月后真死了。   孟秦停下脚步,站在太阳下依旧浑身冰凉。   不,是她。   万新国想烧死的人是她。   老伴弄粮食那天晚上出去的人,是万新国!   现在要确定的,是万新国出去那天和钢厂抓住间谍那天,是同一天。   孟秦想起,火灾那天下午,她送走肖漫时提起过夜晚看到的人。   万新国一定有听见。   孟秦调转方向,找到内保部。   秦则广双脚架在桌子上,摇着扇子,话里放着个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着秧歌戏。   孟秦敲门,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把收银机给甩出去。   “嫂,嫂子,你怎么来这,吓死我了。”他还以为是领导。   “我问你个事。”   “我?”   秦则广第一时间就想,是他娘还是他媳妇,又出门惹到他嫂子。   可他娘最近忙着找活,他媳妇忙着保胎,老实着呢,倒是他爹成天不见人影,调去仓库之后倒比在车间还要忙。   仔细一听。   “换班日子?”秦则广不记得,翻过值班记录随手一指,“这天,嫂子你问这个干嘛。”   孟秦盯着那日子,脑海一阵轰鸣。   是同一天。   老伴弄粮食回来那天,是他坦白的日子,她不可能记错。   孟秦扶着桌子,手有点抖。   知道的事情太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谁说。   关键,说出来她要怎么解释。   “嫂子,那天真是薛琴肚子不舒服,不是故意想喊我回家偷懒,呸,不是。”   孟秦挑眉,“薛琴肚子不舒服,喊你回家?”   秦则广莫名心虚,“我惦记孩子。”   惦记啊。   孟秦顿悟。   是了,她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地解释她怎么知道。   下个对方感兴趣的套,等着人来钻就好。   这不巧了,她老伴也是研究所的一员。   孟秦心情好,冲秦则广态度也和善。   “挺好,继续加油。”   秦则广挠挠头,觉得生完孩子的嫂子,奇奇怪怪。   一孕傻三年,老话说得真没错。   ……   孟秦和老伴商量这事,特意选在空间里。   她没直接提所看到的真相。   只说,她今天见到抓间谍的干事,想起之前见过他。   周长利和万新国认识。   两人还前后不约而同地立功。   她又提及曾经半夜偷摸出去的人是万新国,怀疑和周长利故意设计。   秦则方听到这,意外打断她。   “媳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弄粮食那天,回来被仇科长看到,他当时在家。”   “?”   什么意思。   “仇科长在家,出事那天仇科长在值班。”   日子不对。   孟秦反应过来,瞳孔微缩。   “我专门去问的秦则广,值班登记上……”   孟秦顿足。   值班表上填得名字,全是秦则广本人,他随便指来糊弄,反正她也不清楚。   秦则方放柔声音,“不过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所以你想我怎么配合?”   孟秦抬头,“你不怕我瞎搞,这事很大。”   秦则方:“我信你。”   孟秦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让你提前研究出一种新的军事材料,也会答应?”   老伴曾两次出差航械,就是一个机会。   航械是军工厂,而奔着钢厂研究所来的,十有八九就是间谍。   盛京曾经沦陷过,这个土地上藏着多少老鼠,阴暗的角落谁也无法窥探。   军工材料,对方一定感兴趣。   “就是这材料一出,你想低调都没法再低调。”   虽然孟秦很不明白,老伴为什么要低调。   孟秦内心正忐忑时,听见老伴笑出声。   “就这?”   他声音低沉,拥着她贴在耳边说:“你就这么相信我可以?”   “以前,你可从来没夸过我。”   “……”   孟秦回忆……三十年日子太多,回忆不起来这种细节。   不过,“我一直知道你能干,不然干嘛催你上进。”   是某人,总想得过且过。   秦则方收紧手臂,笑容灿烂。   “一种吸引力不够,干脆整一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4 19:57:17~2023-04-15 21: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娴妻.良母、447853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小媳妇被关   ◎合作。◎   八月底, 钢厂一度当成摆设的研究室,报告最新消息。   由秦则方主导研发的新型复合材料通过质检,与原有钢板比较, 分量轻,韧性足, 同时具有高强度拉伸效果,耐腐蚀性也极好。   质检建议,在军事上有着尤其重要的利用。   通知送到钢厂, 与此同来的还有航械的领导,阎育博。   一群人关在研究室里足足两天三夜,有人瞧见航械领导离开时,嘴巴都笑不拢。   孟秦坐在妇联办公室内, 插进聊天内容里。   “只一款材料而已,不至于把领导高兴成这样吧。”   “内部消息,我只说给你们听,千万别传出去,说是小秦工不止研发出材料, 那就是个挡箭牌,真正设计出来的是发动机,全新系统,还有改什么机型,说是能飞得更快, 载荷也小, 性能数据比以前提高一大截, 老毛子都比不上!”   “真的假的?”   “孟干事, 小秦工有跟你说吗?”   “净吹牛, 小秦工要是会造飞机, 干嘛不直接去军工厂。”   “还别不信。”有内部消息的人拿证据作证,“小秦工大学生,当初学的就是造飞机,至于孟干事为啥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小秦工咋可能告诉她。”   说着还有点看不上孟秦。   “……”   孟秦看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他大学确实是学得造飞机。”   “哇!真厉害。”   孟秦笑笑,侧耳听着一群不懂的人高谈阔论。   周长利就是这时候来的,她清了清嗓子,打断还在讨论的人。   “有人来,我们还是说说正事,之前工会决定亲自改革托儿所这事,有定论没?”   周长利弯着眼睛打趣,“大家讨论什么呢?”   妇联全体都不喜欢周长利。   因为场内托儿所整改,就是从他这里,被工会要回去的。   按妇联众人的意思,孟秦也就是文盲点,走后门这俩槽点,却实实在在给她们刷不少业绩。   孟秦:……真谢谢你们只数俩条。   周长利呢?   样样好,也不能磨灭他抢功劳!   以至于在孟秦回来后,妇联默契地孤立起周长利。   “周干事,我们妇联内部开会,事情没定下来前不能外传,万一被别人偷听后拿走用,我可没地方去哭。”   “要没其他事,麻烦周干事出去带上门。”   孟秦顺势伸手,“请吧。”   周长利盯着她两秒,笑容没来时那么自然。   “孟干事,我们现在是同事,都是小组干事,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没有。”   “……”   周长利近乎被赶出来。   他盯着门窗紧闭的办公室,皱着眉头觉得不爽。   自打昨儿孟秦复职,他工作就变得分外艰难。   毕竟他负责的工作事关全场妇女和家属,怎么都绕不开妇联。   除非,孟秦还和以前一样不在。   ……   秘密只跟一个人讲,就已经不能是秘密。   周长利费些鸡蛋,就顺利从妇联某干事那得知她们刚刚讨论过的最新消息。   孟秦也一直盯着万新国,都不用费劲找借口,下班回家路过一楼时,顺便去看看丫头。   从石头几个口中得知,万新国好像真的在认真养伤。   也有不少人来新楼找她,七成想打听消息真假,三成想了解房子。   迎来送往中,老伴一直在研究室加班。   孟许每天带着孩子跟她上下班,负责三餐的孟母却心不在焉。   孟李还没出来。   包月桐那在孟秦搬新居后,还专门上门一趟。   “小孟,不是我不念旧情,实在没有你哥这么办事的,要真想请小相,直接来找我问哪请,再不济跟我借,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是再舍不得我也会答应。”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我也就直说,你看看什么时候帮忙替你哥,把欠我的赔偿理理送到我娘家去,家烧了,我还怀着孩子,这一天天的都要用钱。”   “还有啊,你可千万别为你哥求情,我眼里最揉不下沙子,我这也算变相帮你,省得你再被你哥吸血。”   好巧不巧,包月桐来时,她娘去买菜,说一半没买到菜的老娘回来,把后面几句话听个全。   那之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还说是朋友,你大哥这事公安还没定案,就巴巴来要钱,就差没掉钱眼里。”   “人家拿着大道理,谁让孟李偷东西。”   “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我听隔壁家属院的说,女婿亲爹是总工程师,要不要找他帮帮忙……”   “打住,你女婿可没认回去。”   “打断骨头连着筋,嘴上话不能当真。”   “你想得美,人总工程师二儿媳妇生孩子,连个红鸡蛋都不屑送上门,真照你这么说,那还是你女婿亲嫂子。”   “谁说没有,人家送了!”   孟母找出来,说是她上班的时候来人送的。   “说生得是个姑娘,邀请你去参加洗三,就明天,你正好趁这个机会,帮女婿和他爹娘拉近拉进关系,男人家想不到这么细,你做人媳妇就得主动。”   “?”   屁嘞。   曹芳又生个儿子,差几天就能足月,这哪来的洗三。   孟秦不想跟老娘掰扯,带着孟许抱俩孩子出门。   一打听,才知道老伴三姐也生了。   邻居提起来就嫌弃,“这都三个丫头片子,我早上遇见周部长上班,那脸黑得不行。”   性别也对上,肯定是秦盼盼差人送得红鸡蛋。   那洗三就得去。   ……   时间定得是中午,卡休息时间。   孟秦没带孩子,比着大姐生得那会数一兜鸡蛋拎着,到周家时,意外看到个人。   她老伴。   两人对上视线,秦则方靠近,“三姐那屋我不好进,你去看看。”   他刚刚听见周家人议论,办这洗三的目的,是为洗晦气。   哪晦气?   秦则正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凶得很。   孟秦接到任务,跟秦盼盼婆婆说几句话,提起想见见三姐和孩子。   周婆婆端着脸,“应该的,我领你去。”   孟秦笑笑,忽略她眼底的不爽,推开门跟着进去,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一幕。   秦盼盼躺在床上,身边是穿肚兜的光屁股小孩,孩儿爹坐在床边双手抱胸,脸虽然严肃点,却也和谐。   毕竟孟秦都知道,三姐夫一心一意想要个儿子。   但是,三姐公公为什么会在小夫妻俩的房间里?   孟秦眨眨眼,跟着周婆婆进去。   周婆婆说:“盼盼,你弟媳妇来看你。”   孟秦余光看着,房间里谁都没动。   秦盼盼掀起眼皮,“来了,随便坐。”   “……”   这让她坐哪?   按理看孩子和产妇,她们这亲戚关系,坐床边就行,现在她男人占着,哪还能往上蹭。   “我……”   “等出月子,再怀一个。”周部长突然出声。   孟秦一度以为她听错了。   随后三姐夫点头,冲周盼盼说:“要怪也怪你自己不争气,我肯定不能没儿子。”   秦盼盼:“那要下一胎还是女儿呢?”   三姐夫:“接着生。”   周部长:“你要不愿意,也可以商量着好聚好散,正好小孟也在,你是娘家人,来说句公道话。”   “……”   孟秦公道话没有,一肚子脏话。   什么玩意。   她现在可以肯定,一定,确定,今天有事冲她来。   孟秦轻笑,“周部长,这事你该找秦主任商量,再不济顶上爷爷还在,跟我个小辈说不着。”   秦盼盼看她一眼,烦躁地收回视线。   “早说过你们跟她说不着,她又不能当家做主。”   “三姐说得对。”孟秦撒量一屋人都心思各异,“三姐生完得多休息,我看也看过,就不耽误三姐休息。”   稳坐的周部长站起来,“那就说说正事,我们去隔壁书房谈。”   咋还可着一个羊薅毛。   刚刚话里话外拿三姐威胁,孟秦知道自己不去不行。   ……   书房里。   周部长十分痛快地直奔正题。   “昨天周干事有来找我。”   “?”   你家谁?   周部长意外看懂她询问的眼神,提示,“周长利,算起来是我堂爷爷那边的侄孙,喊我一声表叔。”   孟秦第一次听说周长利还有这关系。   她盯着周部长。   “他的来意,是想要让我帮他,替代你。”   【带来不少好东西,我是真心想认这个出手大方的侄子。】   “不过我没同意,毕竟算起来,周家和秦家的关系更亲。”   【可惜秦伯和家没女儿,不然我哪至于舍近求远,去跟秦伯言做亲家,现在害得我儿要当绝户。】   “当然,我这个说你肯定觉得虚伪,我自然也有我的小心思,希望你能帮帮忙。”   周部长亲自倒杯水,推到孟秦面前,见她不动如山,眼底倒是多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   “不好奇我想让你帮什么忙?”   “我不能干的肯定会拒绝,您是长辈,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为难我。”孟秦把人给架起来。   “确实。”周部长轻笑着点头,“都是亲戚,所以我知道你哥的事后,找人帮忙,明天他就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也不会再有人找麻烦。“   孟秦整颗心提起来,“听得我都要心动,想马上点头答应,周部长……“   “在家,喊叔叔就行。”   “……”   孟秦有种误吞苍蝇的恶心感。   “周叔叔,我想不通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有的,我要你拿到小组的话语权,能把秦则正挤出小组最好,毕竟头顶上有人发号施令的日子,想想都不舒坦。”   “就这?”   孟秦眼睛微微睁大,直视他。   【你要是能帮我赶走秦则正,顺利让厂委拿到话语权拉书记下马,可就真是我的大功臣。】   【不过宝最好还是不要压在一个人身上,周长利的提议也不错。】   【现在就看是孟秦先把秦则正挤出小组,还是周长利先把秦则正搅和离婚。】   孟秦微微垂头,额前碎发遮住眼底神色。   心真黑。   孟秦回想她这两天复工,每次见到秦则正都满脸疲态。   她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上辈子。   大娘自杀后,有人贴秦工家的大字报。   周部长自请帮忙调查,查出来的确实一桩桩敲死秦工家的罪证。   秦爷爷气死的。   秦伯和被批时,二儿子为护着他,被砸断脊椎,双双死在去农场的路上,曹芳弃孩子改嫁。   远在千里外的大儿子受牵连,断掉前程,却还是坚持领养弟弟的俩儿子。   是的,上辈子曹芳就生两胎。   秦则正倒是活得好,因为齐英认周部长当干爹。   秦伯言怕受牵连,自然是跟着风光的亲家走。   孟秦上辈子只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这些事都只听个结果。   朱婆子和徐季春关系不好,她也不敢关心,只偷偷为大娘哭过,哭完还是得过自己的日子。   倒是周部长风光上台后,秦盼盼回家哭过几次,再后来说是怀孕,七个月后得个儿子,养在她婆婆跟前。   秦盼盼跟孩子不亲,孩子也不亲她。   也是受秦盼盼的影响,孟秦领养后才事事亲为。   现在真正参与其中,才发现好多事情都有预兆。   ……   离开周家。   孟秦同老伴并肩,捡着阴凉小路走,和他说着悄悄话。   “周部长说帮忙把哥哥弄出来,我答应他,和秦则正抢权。”   她看到老伴明显顿一下,随后语气平淡。   “也好,等大哥人出来,让娘跟着他们一起早点回家,眼瞅着乡下又要秋收。”   “我也这么想,回家安全,大哥关这几天被吓到,以后肯定不敢随便再来。”   “就怕有人拿这事捏着你。”   “老秦同志,周长利已经在我之前见过周部长,打着远亲的旗号,我觉得周部长想骑驴找马,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   “我听人说,严护士带孩子会娘家,是因为亲眼看到秦则正和齐英睡在一张床上。”   秦则方一言难尽,“这事我知道。”   “啊?”   换孟秦惊讶。   这事还是她从周长利那偷看来的。   “你怎么知道?”   “高波之前不是在追齐英,事发之前高波和齐英刚确定关系,抓奸的除去严敏,还有高波。”   “……”   “在小四婚床上。”   “别说了。”   孟秦带入严敏,已经能把秦则正碎尸万段。   换她也不回去,太恶心。   孟秦抚了抚胸口,突然意识到不对。   “大伯一家还没分家,都挤在一个屋里,家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秦则正怎么和齐英滚到床上去的。”   “那天二嫂生产,大伯、二哥要上班,大娘在学校有课,二嫂发动后,严敏送二嫂去医院,爷爷帮忙看孩子。”家里人就这么全都支出去。   “还真巧。”   孟秦走到新楼楼梯口,拽着老伴借力。   “你知道的还真多。”   “我还知道,齐英玩脱了。”   孟秦听出言外之意,“对了,你说过你……所以之前是怎么回事?”   她打着只有两人知道的哑谜。   秦则方站在楼梯口,倒是不着急往家走。   他意味深长地看眼孟秦,“高波和齐英不认识,最近一反常态,换齐英来堵高波。”   “哦~”   齐英还真被高波追上。   秦则方见她鼓着脸,捏了捏,“听你意思,好像高波很差似的。”   “没有。”   高波家庭真不差。   他是小儿子,父母双职工,一个哥哥大学毕业后进入市局,不愁吃不愁喝,有人脉有关系,不然也不能二十多岁还活这么潇洒。   “他之前相亲,是真没看上。”   “我现在更同情严敏,好好的被盯上,那她之前……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她?”   秦则方没回答,反问,“你这算不算承认?”   孟秦眼珠子乱转,“听不懂你说什么,快说!”   “嗯,她二嫁给省革的领导,上头发话封口,所以没人提。”   “我真是错过好多。”   秦则方叹气,“可不。”   ……   孟母得知儿子被放出来,激动的一夜没睡。   对于闺女的建议,欣然答应。   都没要催,主动收拾包袱,都等不及再回来一趟,直接接到人就转道去车站。   等上班,孟秦就开始发力。   先是跟随秦则正,见全他当初阻止专题功课的技术人员后,扭头借着老伴的光,把小组打散重组。   想进老伴研究项目的人很多,给个意思就有人不断来接触她。   秦则正得知时,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倒是又显着周长利,带着为秦则正好的名头,开始攻击她。   孟秦把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厂办都知道,关系户卸货之后,开始张扬。   孟秦自己最直观的感受,周长利开始着急起来。   最明显的改变,万新国开始不断往厂医院跑,不是他自己处理伤口,就是带着丫头去看病。   接连几次,孟秦就发现,他每次去,严敏必在。   没两天,有人撞见秦则正和齐英在厂办拉拉扯扯。   隔天,秦则正被宣传科召回,一同被召回的还有孟秦。   孟秦当场闯进周部长的办公室质问。   周部长为难得像个孩子,“这个我也没办法控制,毕竟你就是厂委的人。”   孟秦被气走。   离开办公室就开始平心静气。   也确定,周部长偏向周长利那边。   同时还得到一个消息。   严敏也陷入丑闻,和万新国的多次接触被歪曲,老书记找到厂长,为保女儿决定提前退休。   周长利给周部长看到更大的利益。   ……   九月,秋老虎维持最后的嚣张。   孟秦给老伴送一次饭,当众告状办公室有人为难她。   这是俩人的暗号。   意思,周长利得手,很快就会拿运动当借口,各种下车间,进研究室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就看老伴,孟秦回归厂委办公室,再次成为摸鱼人。   这次无法将元宵和月亮带入办公室,她趁休息去厂托儿所逛一逛。   意外的乱。   了解后才知道,厂托儿所不同于家属院自发成立的托儿所,大家都是义务工,不谈钱,只为孩子和那一点娱乐时间。   厂托儿所不同。   一个托儿所就给三名编制。   按照家属院的扩编,如今模式扩大,可人员编制没上去。   进来的新人想抢老人的位置,老人要放着新人踩她上位,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一样,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最最重要,孟秦在托儿所里见到朱婆子。   那是无论如何,都必不可能让元宵月亮入厂办托儿所。   再看家属院自办的,孟秦还留有挺着大肚子帮忙的旧情,一说上班时间妹妹带着孩子来,立马就点头答应。   加上现在新楼和家属院背靠背,距离更近,领头的人直接大手一挥,提前把新楼也给划入家属院范围,表示就当为房子分出去后,新增孩子做准备。   有孟许在,孟秦如今恢复喂奶,上午和下午也会来各喂奶一次,没什么好担心的。   喂奶时听大娘嫂子们念叨家长里短,唯一共同的话。   粮店什么时候开门?   ……   八月中断粮后,粮店大门就竖起隔板。   步入九月,家家户户收到街道办又降供应的通知,去粮店一看,还是没开门。   “我家连着吃好几天食堂,今天食堂粮食也开始限量,粮店还是没开门。”   “食堂吃又花钱又费粮票,我偷偷去外面兑点粮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粮站开门。”   “粮站今天开门没?”   “没有。”   周长利煽动,工人短粮,再次情况下,厂委最新颁发一则通知。   “为扩大粮食生产,减轻商品粮消耗,减少向农民征粮的压力,将部分吃商品粮的人口转移到农村去,钢厂从即日起,分批精简市镇人口返回农村……”   广播接连三遍播报,听到的人全傻眼。   几分钟后,公告贴出来,公告墙前挤满人,有识字的朗读出来。   “临时工优先,乡村户口优先,家庭人口简单者优先……”   一条条念出来的,在场人上火一大半。   厂办更是涌来一波波询问的人,不少干事自己都在被精简的条件内,一问二问被问出火气,又是一阵争吵。   三重压力叠下来,终于给周长利寻到进入研究室的机会。   只是在孟秦知道这事前,她被齐英堵在厂办的楼梯口下。   齐英:“我有话要跟你说。”   孟秦前看后看,“你在跟谁说话。”   齐英咬着嘴巴里的软肉,“孟干事,请问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事情想要麻烦你。”   还真是能屈能伸。   孟秦看着时不时路过的人,下巴冲着办公楼前的花坛。   “去那吧。”   “好。”   ……   站在树荫下,孟秦等着齐英开口。   她说:“我听说你和严护士关系很好,想麻烦你帮我约她,在市中心的茶楼见面。”   “你听谁说我们关系好?真关系好你走我这约能约到?”孟秦似笑非笑。   齐英每次和孟秦对视,感觉都特别糟糕。   像是,她总能看透你心里在想什么。   让人赤条条的没有半点安全感。   她很想转身就走,将孟秦这张脸甩在脑后,每次想这么做,脑海中就想到高波。   齐英一开始没看上高波。   车间的工作在她看来不够体面,她想过好日子,她也尽努力,每一天都维持自己最好的状态。   偏偏总会有意外。   这个接触后想哄她玩玩,没想结婚,如以前的同学。   那个立誓要娶她,转眼亲娘一反对就畏畏缩缩,如现在的荣江涛。   最后找来找去,秦则正入她眼。   有担当,有本事,有好爹。   开始不知道已婚,后来知道又如何,她道德感低,不想管别人,自己过上好日子才算好。   高波的出现是意外,对他好时的三分动心,在逛街意外遇见他娘和嫂子后,和善的婆婆,温柔的长嫂。   家庭多职工无负担,政府还有关系。   那天回来,齐英果断抛弃秦则正,点头答应高波。   兴许之前她玩过太多人,老天看不下去,也开始戏弄她。   她弟弟倒卖厂里资源被抓,爹娘轮番来求,只要搅和散秦则正和严敏,救回弟弟,就松口婚事她自己做主。   齐英计算的很好,和高波在一起后,就没掩饰过不少人对她有想法。   她想着,偷偷搞散秦则正夫妻,主动找到高波哭诉,秦则正要欺负他,到时候不管外面怎么说,在高波这她就算过了正路。   高波出现在现场,是意外。   她和秦则正躺在一张床上,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一想到高波好些天都不愿意见她,齐英不甘心,这才找到孟秦。   齐英忍着羞愤,说:“看来你也听到外面的传言,那我只说,我找你约见严敏就是想当面解释清楚,我和秦干事是被人设计的,我们清清白白。”   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孟秦差点相信。   “万一是挑衅呢?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你可以在场!”   “谁会无缘无故陷害你。”   “我……”齐英蹙着眉,明显不想说。   “不说我走了。”   “是个姓万的,他抓到我弟弟倒卖钢厂材料的证据,威胁我。”   齐英余光瞧见树干后面熟悉的衣角,心底亮起希望,声音更凄惨几分。   “他们说,只要我和秦干事被外人撞见,可我到楼下的时候才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高波,我没办法忍受自己再去和别的男人有瓜葛。”   “……”   孟秦很想问,这是谎话说多后,自己都骗到的地步。   别以为她没瞧见,齐英瞅见高波站树后头,故意的。   齐英:“然后我就被敲晕,醒过来就和秦则正躺在一块,高波也在,我可以确定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   乖乖,这句是真的。   孟秦认真几分,“谁带你去的秦家,听你意思,你不是和秦则正一块走的。”   齐英双眼迸发光亮,看着孟秦狂点头。   “对,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原计……原本被逼着等在秦家门口,也是想让人来人往的邻居看见。”   “我问你谁带路。”   别随便夹带私货好么。   “我不认识,我说真的。”   “那就描写一下。”   “很斯文的一个人,说话轻声细语的……”   齐英还在说,孟秦却在听见第一句的时候,脑海中就冒出来一个人。   赖川。   ……   孟秦第一眼见赖川,也觉得这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说起来自打她得知赖川也有疑后,专门找一天去跟杨大娘唠嗑,借着丫头谈过赖川。   这才知道赖川原本就是个读书人。   之前在钢厂子弟小学教书,因为无权无势,被另外一个有后台的老师欺负,画黑板报时从梯.子上摔下来,伤到腰。   对方拿钱了事,赖川却没办法长时间站立,被学校劝退。   之后颓废一段时间,不忍心成为王秀娟的负累,自杀过几次。   杨大娘说那段时间王秀娟被折腾得不像样子。   最后有人出面两头劝,劝慰的结果就是王秀娟和赖川离婚,让赖川不觉得自己是个负累,拖累他。   之后两人共同养孩子,两人都是没父母的人,这么离婚过半年,王秀娟见赖川慢慢承担起照顾孩子,想着再复婚。   赖川一听,又犯病,觉得自己伤到腰,给不了她想要的。   王秀娟:我想要啥?   又是一阵闹,之前出主意的人又劝,说王秀娟想结婚,再找一个就是,别可着赖川一个人逼,他已经够可怜的。   孟秦至今后遗症还很大。   赖川哪可怜?   离婚后吃喝不还是靠王秀娟。   王秀娟想好好过日子复婚,咋就变成想结婚。   她当时还觉得,劝人的那人是个坏种,要么就和赖川是一伙的。   孟秦甚至阴谋论,赖川离婚让王秀娟再娶,没准打得就是接万新国进城的主意。   因为他废了,要换人?   别说,日常她还真没怎么注意过赖川干什么,仿佛每次见面,不是他带孩子回来,就是准备带孩子出去玩。   孟秦头疼。   猜到是赖川又如何,她没证据。   齐英:“我虽然不认识,但我有证据。”   孟秦:“?!”   齐英:“我昏迷前抓到过打晕我的人,不确定是胳膊还是手背,能确定对方肯定被我抓伤,看。”   她伸出手,圆润的指甲修得漂亮整齐,唯独右手中指的指甲断过。   “我回家洗手才发现,指甲里塞有一层皮,还带着血。”   “……”   不用描述太详细的。   “这个不能当做证据,说直白点,谁家夫妻睡一个炕上闹着玩还会抓两下。”   齐英遗憾。   不过她目的已经达成,瞅着树后还没消失的衣角,就知道稳了。   她再问,“你可以帮我吗?”   孟秦甩她个白眼,危机解决,又开始耍心眼。   高波在树后听着,她要拒绝,是不是转身又上眼药。   老伴都说,自打高波追求齐英后,他们俩关系就疏远不少。   树后,高波眼眶湿润,等不及孟秦回答自己跳出来。   “我帮你。”   “高,高大哥,你怎么在这,你愿意见我,听我解释!”齐英一句话拐三个音。   孟秦:“……”   她走?   不过还真不能由她带着齐英去见严敏。   万新国、周长利都盯着呢。   高波带也好。   ……   孟秦将机会丢给高波,转身却意外撞见石头哥几个,手里拎着弹弓,正追在仇亮的屁股后面。   “仇科长好。”   自打一切疑点串联成功后,孟秦再见仇亮总觉得别扭。   怎么说呢,就杀人犯突然成英雄,她不太适应。   “这么客气。”仇亮眯起眼,“你不对劲。”   “!”   孟秦摸上石头,打哈哈,“保卫科的人都这么疑神疑鬼,我只是想在孩子面前表现一下礼貌。”   她低头,“石头你们自己出来的?”   石头摇头,“爹带我们出来的,不过爹受伤去医院上药,我想跟着仇叔叔学武功!这样以后我就能自己保护妹妹。”   孟秦追问,“你爹伤哪了?”   察觉到仇亮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找补道,“好好的在家怎么会伤到。”   “腿上。”   孟秦遗憾,腿上不对。   石头比划一下,“在这,爹说是板凳摔倒时擦得。”   一旁砖头正在学人的年纪,竖起三根手指,“哗啦,摔三下可疼可疼。”   “!”   孟秦想说什么,扭头对上仇亮打量的神色。   【为什么一直追问赖川。】   【她也察觉到赖川有蛊惑反动孩子的倾向?】   “……”   孟秦张张嘴突然不敢说话。   要照仇科长这么说,赖川做老师好些年,得鼓动多少孩子。   晚上老伴回家,她提出,想同仇亮互通信息。   “不告诉仇亮,跟蔡大哥说也行,我有点受不住这么大事的压力,再有一点,我们两个人的眼睛盯不住那么多人。”   专业的人要做专业的事。   “仇亮是部队退休,懂得肯定比我们多。”   “那确实。”   如幽灵般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孟秦抱住老伴直往怀里钻。   秦则方扭头,看到房间窗户被打开,仇亮从阳台上跳进来,轻而易举。   “……”   这差劲的格局。   他抱着媳妇坐起身,安慰道,“是仇科长,我去开灯。”   “不用。”仇科长打量屋里什么都没有,直接席地而坐,“避嫌。”   孟秦这才意识到,她在自己房间里,穿得是小背心,抱着老伴伸手将头顶放的衣服拉过来披上。   秦则方挡着,问他什么意思。   仇亮说:“你们有事瞒着我,我想知道,来偷听。”   孟秦黑下脸,“你就不怕听到不该听的!”   仇亮:“其实这房子不隔音。”   孟秦:“?”   仇亮:“你俩要是在办事,我在隔壁一样能听见。”   孟秦:“……!”   你还怪有理。   秦则方抱着媳妇,也不嫌热,轻拍着她肩膀。   “本身也计划告诉你,那我从头说。”   “恩。”   这一说,就说到半夜。   秦则方和仇亮一问一答,把事情前后给弄清楚后,面色十分严肃。   孟秦只好奇,“周长利真是你爱人的青梅竹马?”   仇亮嗤一声,“他也配。”   他不是很想跟外人说媳妇,反问,“不过我能确定,周长利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确定他有想要盗取研究所机密的想法?”   “确定。”   “你哪得来的消息。”   “靠脑子!猜的。”孟秦敷衍,转移话题,“我哥被抓后,我觉得万新国不对劲,有建议派出所的人去乡下调查他。”   仇亮知道该知道的,拍拍屁股站起身,“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全权负责,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会通知你们,其他的你们被再搀和。”   “那我的安危怎么办?”   万新国可是想弄死他。   “对方动手,只能说怕你发现万新国的身份,那代表他身上还有其他大秘密,你没暴露,短时间内不会再动第二次手。”   火灾这次已经够醒目。   ……   隔天。   孟秦到办公室一坐下,就得到消息,钢厂同航械友好交流,接下来的实验将转移到航械去。   一具人员全部转移,为安全,明早保卫科开车送人去航械。   这是逼人提前动手。   孟秦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等到中午确定这个猜测。   医院严敏跑来,“小孟,元宵和月亮被感染,你快去看看!”   “什么!”   孟秦心急地飞奔医院,推开病房门就被控制住。   仇亮坐在病床旁,晃着腿边的摇床,抬起下巴示意一个女同志上前搜她身。   “孩子!”   “他们没事。”仇亮说:“接下来厂医院会因为急病感染被封锁,你也是其中一员。”   孟秦穿得单薄,三两下就检查完,被放开后扑到摇床旁,看着元宵和月亮睁着大眼睛,才安下心。   她直起腰,“我妹呢?”   “床上,她有些激动,敲晕省事。”   “……”   人在屋檐下。   孟秦吐出一口浊气,站在床边看到小妹嘴巴被布条绑上,手脚没绑,应该是怕突然醒过来大喊大叫。   人放松下来,孟秦听到外面嘈杂声。   “隔壁是谁?”   “一些孩子,昨天没上学,他们不巧和传染源玩到一块。”   孟秦猜测,“赖川教过的孩子?”   “恩。”   病房门被打开,走廊上万新国被五花大绑,两人四目相对。   隔太远孟秦看不到他想什么,却能辨别出震惊。   万新国剧烈挣扎,被单独压进一个房间。   “赖川是不是也能……”   “想什么呢?全抓走还怎么钓鱼。”   今天晚上周长利会不会出现在研究所才是关键。   孟秦只当白得一天假期,哄着元宵和月亮,后来石头三兄弟外加丫头都被送到她所在的这个病房。   仇亮美名其曰,“你们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21:54:37~2023-04-16 21: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4358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小媳妇噩梦   ◎孟秦想骂人。◎   医院突然围, 引起不少人恐慌。   一听是传染病,有人坐不住,找出镰刀就去郊外, 各种找艾草,薄荷, 熏得熏,洒得洒。   医院瞬间就成真空地带,只有病人家属在想法子进去。   工会、妇联众人瞬间忙开。   周长利得到消息, 心有怀疑。   “好好的怎么会染上传染病。”   “不知道呢,今天医院突然多好多打摆子的人,你是没看到那一个个脸蜡黄蜡黄的,家属院那边传染最多, 楼上厂委里孟干事俩孩子都染上。”   “可怜见的。”   周长利主动寻去版帮忙,被妇联安排去将围在医院的病人家属疏散开。   人群中,周长利看见赖川也在,端着一脸严肃。   “家属现在回家安心等待,你家里是谁被传染?”   “四个孩子, 还有我前妻的爱人。”赖川指着一旁,王秀娟挣扎着想破开防线,进去看孩子。   周长利一听万新国也在里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他眯起双眼,临时做个决定, 从口袋里掏出个纽扣塞他手里。   赖川一看, 瞳孔微缩, 下意识攥紧不让别人看到。   周长利已经公事公办地将人给推开, 嘴上有商有量地劝着。   中午, 医院食堂全面开火, 专门供应如今被关的‘感染者’。   周长利好心地又从妇联转站食堂,帮忙运些粮食食材过去,路过病房时,往里扫一眼看到好几个躺着的病人,大夏天的裹紧棉被,抖得床都在晃。   真是传染病?   周长利觉得晦气,抬手捂住鼻子快步离去,出医院不忘抓把烧着的艾草往自己身上熏。   扛着粮袋路过的夏光阳瞧见,撇嘴。   真够装的。   就因为这人,上下嘴皮子一碰,食堂这次供给医院的粮食就平白多加两成。   她三番两次跑去粮站都没能得到新份额,眼尖粮库就要见底。   他倒好,充大头。   夏光阳将粮食送到医院食堂,和食堂负责人对接好,没着急立刻走。   家里素素得知孟秦和孩子都被传染,挺着个大肚子在着急上火,他来还有媳妇交代的任务,去看看。   还有一点事对传染病的怀疑。   他成天在外面走,可没听说其他哪有突发传染病。   勾头勾脑地才打量两个病房,还没等寻到孟秦,人就被拦住。   “看什么看,忙完就赶紧出去,再不走就把你留下一起治病。”   “……”   夏光阳打量着气氛不对,没坚持要找人,打着哈哈离开。   专门收拾好才回家,外面乱着,熊素素也不敢出门。   见他回来,慌忙迎上去,“怎么样?这病严重吗?还能不能治。”   “我觉得事情不对头,医院晃荡最多的人,竟然是保卫科的人。”   “这有哪不对,出这么大的事情保卫科不得保证厂里人的安全。”   “说不上来,兴许我是我多心,不过现在乱起来倒是好事,我晚上趁黑出去一趟,去黑市问问还能不能买到粮食。”   “别吧!抓到是大罪。”   无论是卖还是买,熊素素有些担心。   “总不能真断粮,我小心点,要是被抓到我就说是替你回娘家,那片离肉联厂近。”   “你要不要带上我哥。”   夏光阳回想起俩大舅哥的体格,立马摇头。   “算了算了,我撞见人还能混过去。”大舅哥那脸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   厂医院。   孟秦看着几个小孩,简直比上班还要累。   听到敲门声,像是见到救星,立马站起来让石头几个自己玩。   打开门,严敏端着托盘站在外面,轻笑着说:“我来查房。”   主要是糊弄小孩子,拿着纱布擦擦摸摸,再量个体温,是怕事情结束放回家后乱说。   等待一屋子都检查好,严敏多看孟秦一眼,站在门口没往下一个房间去。   “有事跟我说?”孟秦问。   严敏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孟秦叮嘱孟许看着人别出去,也叮嘱石头几个听话,才跟上严敏出去。   值班室内,朱护士一脸酱色趴在桌上。   看到孟秦来,直起身就念叨,“小孟啊,我可被你家里人害惨喽。”   “朱护士,我可没按头让你去搞封建迷信。”   请小相的事情曝光,朱医生又吃挂落。   刚刚好转的名声,又遭受一次重击。   朱护士一脸便秘表情,眼神瞅瞅严敏,又瞅瞅孟秦,再多的埋怨都憋回去。   孟秦挑眉,再看严敏扶着办公桌在失神。   “你还好吧。”   “还好,你都知道了吧。”   孟秦真不知道,这是想说啥。   “昨天,齐英和高波一起来找我。”   “……恩。”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看来齐英来找我之前先去找你这事是真的,他们说你能当证人。”   “……”   孟秦想骂人。   值班室现在只有严敏和朱护士,她想到就骂。   “听她们说屁话。”   伤神的朱护士被吓一跳。   孟秦:“来找我没错,但我没法当证人,你介意的是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又不在,当什么证人。拉我出来也就是想骗你。”   “这话没错,秦家又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没秦则正点头,齐英再大本事也飞不进去。”   朱大军无聊,搀和一嘴。   “那不一定,找块肥皂按个钥匙印,随便找家配钥匙的地方都能配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再厉害点,手上有功夫的人找两根铁丝,一戳铁将军就报废。”   “想阴险些,再来个人里应外合,男人,嘴上说得和心里想的可不一样。”   严敏和孟秦齐刷刷看过来。   孟秦:“朱护士懂挺多昂。”   朱大军被盯得别扭,意识到话里的歧义。   “当然,我和那种男人不一样。”   孟秦闭眼翻起白眼。   她只对严敏说:“这事别人没办法帮你拿主意,别人不是你。”   严敏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点点头。   “确实。”   一场对话虎头蛇尾。   孟秦回病房时,敏感察觉到走廊上的人手又增多不少。   收起好奇心,赶紧回到病房。   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研究所,只一楼还亮着灯。   秦则方收拾好东西,放进箱子里上锁,出办公室上锁,出办公区上锁,离开研究楼时楼梯处大门再次落锁。   忙完没回家,就近去到单身宿舍,洗漱,关灯入睡。   夏夜蛙鸣蝉叫,赶着月初的日子,月亮都细细弯弯,光芒暗淡。   黑暗中,灵巧的身影闪过,在门锁前略微停顿,便顺利打开锁,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免发生出声响。   一步一步,直到逼近办公室。   保安举着手电灯到处查询,灯光闪过,室内短暂地亮一下,照亮赖川那不同于日常的严峻面孔。   他蹲在办公桌前,屏住呼吸,安静等待人离开才寻到保险箱的位置。   保险箱比门锁要难,咔哒咔哒细微地转动声响起,来回实验数遍,终于听到哒的一声,保险箱的门被弹开。   里面叠着高高一摞资料,和部分要紧的实验样品。   迷你的电灯打开,翻开检查内容,最顶上便是最新设计得飞行器核心。   摸出小相机,将最重要的拍摄下来,赖川便掏出保险箱里的所有资料,找到盆架子上的铁盆,一把火将其全部烧掉。   窗帘拉上,隐约只能瞧见火光。   等不及全部燃毕,便先一步离开,没从原路返回,一楼角落的厕所里,卸掉窗户直接攀上后面的围墙,保护者相机离开钢厂。   ……   研究室。   人前脚离开,后脚隔壁就有人摸进来。   检查过火盆不会再引起火灾。   “科长,准备的全部资料都被烧毁,样品全不在了。”   “找人盯着火,周长利那有动静吗?”   “回宿舍后一直没出来。”   仇亮皱起眉,外面有人跑来。   “科长,宿舍楼那边小秦工传话,周长利宿舍空的,人不在,宿舍正门一直有人盯着,确定没看见他出去。”   ……   黑暗中。   沉重的呼吸声,杂乱无章的脚步一会左一会右。   孟秦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猛地被人狠狠撞在地上,跌倒的一瞬间四周乍亮,熊熊大火卷携着浓烟不断蚕食靠近。   火光中,好多熟悉的面孔。   直到哇地一声孩童哭叫,孟秦整个人从病床上惊醒,瞪圆眼睛盯着天花板。   耳边哭声还未消失。   孟秦坐起身,才发现元宵真的在哭,一摸兜屁股的尿布,热乎乎的,就知道尿了。   换尿布时孟许醒过来,立马来帮忙,收拾好再喂奶。   孟秦忙完才有功夫去看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多。   打开病房门看外面,和昨晚一样,依旧有人看着。   让孟许看着孩子,她借口去食堂打早餐时,在隔壁看到个熟脸。   她盯着夏光阳,“你什么时候被传染上的?”   “……”   夏光阳也郁闷,“昨晚上。”   孟秦挑眉,“吃饭吗?”   门口看着的人看她一眼,严肃犀利。   孟秦退一步,“他要是不能离开,我替他打来可以吧。”   对方收回眼神。   没拒绝那就是可行,孟秦去食堂打两份早餐,一份给孟许让她分,剩下一份她拎去给夏光阳。   进去才发现,夏光阳和万新国被关在同一个病房。   孟秦看万新国怒瞪着她的眼神,还有心情打趣夏光阳。   “看样你犯得错不小。”   都跟万新国一个待遇,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6 21:46:59~2023-04-17 20: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43586 3瓶;娴妻.良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小媳妇送丧   ◎会的。◎   “我忒倒霉, 出门就撞上保卫科的人,二话不说就把我叉到这来,我都不知道自己犯得哪门子错。”   夏光阳磨着牙, 嘎吱嘎吱响。   孟秦轻笑着坐下,把早餐递过去, “先吃饭,素素最近这么样?”   “挺好,就是在家待不住。”夏光阳不甘心, 看眼隔壁床被绑成大字的万新国,“传染的都得想他这样?”   太羞耻了。   “不用,不过你憋着不说昨晚出去干嘛,估计很快会这样。”   “……你不信我。”   “呵, 我信你半夜出门溜达乘凉。”   夏光阳闭上嘴,狠狠地咬下一口窝窝头。   早饭吃完夏光阳也没吐口。   孟秦内心的不安,也没随着时间的消磨减少。   这一等,又是两天。   钢厂原本因为传染病着急上火的人,在确定感染期间没有人死亡, 慢慢放下害怕,回归日常。   倒是食堂来要夏光阳,看守的保卫科没放人。   夏光阳也着急,有人递消息进来,说是有人盯上他的位置, 想把他给挤走。   以至于他都快成医院一景, 成天折腾。   被关的第四天。   孟秦被通知, 她已经脱离危险, 可以回家了。   除去她一家四口, 石头四个也跟她一起离开。   孟秦离开前, 没见到仇科长。   走出医院大门,刚离开封锁区,王秀娟便飞扑过来,将四个孩子挨个看一遍,这个抱抱,那个亲亲。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同样的情景,不断重复。   孟秦这才察觉到,第一批放出来的大半都是孩子,余下便是她这种知情的,和另外一些被抓来凑数,掩人耳目的。   孟许抱着元宵,见大姐眼睛一直在看别人家,安慰道。   “姐夫出差肯定还没回来,要是在家一会来接你。”   孟秦噗嗤笑出声,“人不大想怪多,回家。”   几天没人住,家里落一层浮灰,索性家具不多,半个小时里里外外就打扫干净。   哄着孩子睡下,孟秦感觉到困倦,跟着补眠。   再次睁眼,是因为房间外的嘈杂声吵得她睡不着。   起身打开房间,就瞧见被孟许堵在门外的秦盼盼。   “三姐,你不是还在坐月子。”   秦盼盼见到孟秦,一把推开挡门口的孟许,着急抓住孟秦的手腕。   “你能联系上方子吗?他不是第一次去航械出差,你肯定有联系他的方式。”   孟秦手被攥得骨头都在疼,用力都没抽出来。   “三姐,你冷静点。”   声音骤然拔高,秦盼盼总算从自己的情绪中剥离出来,低头瞧见孟秦手腕红肿一片,立马放开手。   “我一时着急,孟秦,建成和我公公全被抓走,我去保卫科找过,说人不在那!”   周部长被抓?   “因为什么有说吗?三哥不在钢厂,就算找到联系方式他一时半会肯定也赶不回来,我们先找人想想办法。”   “只说建成他们倒卖钢厂财产,要带去调查,领头的是书记秘书,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没准是为之前的事情公报私仇。”   孟秦的眼神暗两分,她以为周家的事秦盼盼知道不多。   “所以?”   兴许是态度突然冷淡,秦盼盼有点不能接受,脸色沉下来,“所以!”   “不说三哥不在,就算在,他一个制造厂的小班长,也没办法插手领导安排,至于周部长是不是被冤枉的,现在不是正在调查。”   孟秦一顿,“还是说,三姐你知道内情,断定周部长有罪。”   “你才有罪!”   秦盼盼恼羞成怒。猛地一把推开面前的孟秦。   孟秦造作防备,错身躲开。   “三姐也别生气,我只是在假设。”   秦盼盼攥紧拳头,“你陪我去找小四媳妇。”   孟秦望着她,无动于衷。   秦盼盼冷然一笑。“好得很,我等着方子回来。”   她转身跑开。   孟许站在一旁,“姐,姐夫知道会不会生气。”   “真生气,就他气他的。”   关她屁事,才不要搀和,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   她冲孟许招招手,“你出去一趟,借着去菜站买菜的功夫,打听一下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孟许严肃地点点头,拎着菜篮子出门。   没等孟许打探回来,楼下一阵哀嚎声响起,孟秦推着孩子过去才知道。   万新国因感染,病逝了。   孟秦张张嘴,望着伤心的王秀娟十分同情。   这还是只是万新国,还一个赖川呢。   最主要,她怕是不能继续留在钢厂。   除万新国外,另外还有三人因感染病逝,一打听另外三个都是孤家寡人。   借口怕传染,尸体全部火葬,一坛子骨灰送到王秀娟手里,隔天孟秦就听人说,王秀娟带着四个孩子,启程把骨灰送去乡下。   路过王秀娟安置的家门口,两户房门全部都被铁将军把着。   秦则方就是这会回来的。   走廊里瞧见孟秦安然无恙地推着摇床,彻底松下一口气。   孟秦这几天格外敏感,“怎么了?”   “回去说。”   秦则方接过她手里的摇床,推车回去。   到家后,孟秦拧条毛巾得递给老伴。   带有凉意的毛巾敷在脸上,让秦则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书记重新上台,周部长被纪部带走调查,我担心你被之前小组的事情牵连。”   孟秦讶异于领导层动手之快。   “我没事,倒是昨天三姐来找我,想要我跟着一起去找严敏求情,书记那……”   “齐英劝她弟改口,咬上周部长。”   这一调查还差出其他的事情。   钢厂最近十分动荡,上头领导视线也就多关注几分。   孟秦:“听你意思,你弟和严敏和好了?”   秦则方摇头,“不清楚,反正事件里的万新国没了,齐英改口,小四夫妻俩的事再影响不到书记。”   孟秦坐到老伴身旁,“你能回来,是不是事情快要结束?”   “恩。”   秦则方突然伸手拉过媳妇,把人给抱在怀里,也不嫌热。   他闭上眼睛,耳边还隐约响仇亮说过的话。   “确定了,整个生产队二十几户全是。”   “赶得及时,当场抓住传电报的赖川。”   “生产队长家里查获一份名单,是这些年慢慢扎进省市的钉子。”   老中小三代,近百人。   光听还觉得也特别离谱。   秦则方想着想着,慢慢有了困意。   孟秦听着耳边略沉的呼吸声,轻轻地扶着老伴肩膀扭头,人已经睡着。   小心翼翼地放在凉席上,有点清醒没床,不然可搬不动他。   摸着几天瘦一圈的人,孟秦晚上打算做点好的。   偏偏夏光阳没在,弄不来好东西,熊建国那也去太晚,只买到一些边角料,倒是没肉的大骨头拎回来一堆。   在肉联厂托熊建国帮忙敲断,回家过水洗掉血水,便下锅炖汤。   铁皮炉子被老娘拯救出来,大火烧开后小火煨着,只等着炖出油花骨髓来。   剩下的边角料肉,切片和土豆萝卜一起焖锅乱炖,见老伴还诶醒,揉面包起酸菜饺子。   秦则方是饿醒的。   香味顺着门缝不断往屋里飘,一阵阵勾引得他实在睡不下去。   坐起身看眼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   秦则方伸手抹把脖子上的汗,扯了扯身上睡皱巴的汗衫,推门出去,瞬间香气扑面,更加浓郁。   孟秦听到动静,回过头,“起了?正好下饺子吃饭,你饿坏了吧,先舀碗汤垫垫肚子,现在炉子火上来,水烧得快。”   秦则方靠近,低头看满满一簸箕的饺子,各个白胖肚圆。   “你们吃没,我起晚了。”   日常夏天家里七点多就到吃晚饭的点。   “喝汤暂时灌个水保,等你呢,孩子已经喂过,一会吃饭不会再闹腾。”   秦则方心中淌过一阵暖流,撸起袖子洗把脸,去帮忙摆碗筷。   没吃饭的桌子,两个条凳并一块,凑合着架菜盆。   秦则方看到饭桌上简单的食材,忽然问,“粮站菜站现在情况怎么样?”   孟秦看孟许,老娘走后,出门买菜的基本都是老伴,能夹带私活,他离开这几天,才换孟许。   孟许摇摇头,一脸为难,“粮站还是没开门。”   她紧张到不行,毕竟大姐和姐夫都是吃供应粮的,要是没粮食供应,还有个她分粮食……   孟秦这才提起夏光阳。   他看着老伴,“你认识的人多,明天出去看看情况。”   商量商量,粮食是走赵四那流出来,还是走夏光阳那。   倒是饭后孟秦被妹妹悄悄拦住。   “姐,元宵和月亮现在在托儿所被照顾的很好,已经不怎么能用到我,现在姐夫也回来,要不然我明天回家。”   “怎么突然想回家,谁在你耳朵旁边说了什么?”   “没,就是觉得在家好歹还能上山摸些野菜树根添饭,在这我就纯吃白饭。”   “就为这?放心,你当我在饭桌上说,你姐夫认识的人多,这话是说着玩呢,他回来就能弄来粮食。”   算算日子。   空间里头新春栽下去的大豆、玉米和粳稻,陆陆续续都要到收获的时候。   孟秦摸摸妹妹的辫子,“你多陪我两年,等元宵和月亮再大点,姐想办法给你弄个工作。”   孟许眼睛一双,随后想到厂里最新消息。   “厂里现在都正在开人,还会愿意要人吗?”   孟秦想到上辈子,人员精简完没两年,等灾年过去各业全线发展,还会再不断招收人手。   “会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7 20:01:49~2023-04-18 20:3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姍姍来遲的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小媳妇被赃   ◎她的名字为什么在?◎   一周后。   孟秦去上班的时候, 经过一楼,发现王秀娟原先住得那两间房子被人收拾出来。   她停住脚步,还瞧见个熟人。   “林干事, 好早,你们这是?”   “收拾房子。”   “柳条胡同那边房子修好了?”她怎么没得到消息。   “没, 是王师傅决定离职回乡下,厂里要收回房子。”   孟秦张张嘴,心想还是受到牵连。   也是, 周部长就因为和周长利那虚无缥缈的远亲关系,被严书记踩死,何况王秀娟这个和赖川、万新国同床共枕过的人。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感叹道, “她一个人带四个孩子,确实不容易。”   “好在赖老师还陪着他。”   “?”   孟许在一旁提醒,“姐,快到上班时间,你得抓紧走。”   林干事笑着放人, 自己忙去。   最近工会因为精简人员的事,要帮忙确认被精简对象的情况,忙死人。   连带着孟秦都受到影响,郭主任像是认命,接受她这么一个关系户, 也开始安排一些零碎的事情给她。   其中一件。   工会腾不出人手, 和厂委商量, 确定下来的名单让厂委安排人去通知。   这得罪人的活, 郭主任转头丢给孟秦。   孟秦:“……”   她怕是最没排面的关系户。   ……   工作要做, 厚厚一叠名单, 首当其冲便是个各部门车间的临时工,这些全部一刀剪。   让人为难的,是有正经编制要劝退的正式工。   孟秦先简单翻一遍,翻着翻着察觉不对劲。   嗯……她的名字为什么在?   嗯……老伴的名字为什么也在?   孟秦盯着资料,陈淑珍放下手中的东西,顺势看一眼,惊呼出声。   “呀!孟干事你怎么也在里头,还有小秦工!”   孟秦抬眸,很想说同志你收敛点,嘴角上笑都快藏不住。   陈淑珍那还在高兴。   其一是真不喜欢孟秦这种走后门的,大家都是真凭实料进来的,就你特殊。   其二是全厂大精简,万一哪天精简人数没达标,要求各部门强制分摊,她一小干事没准就会被推出来。   孟秦走了,厂委也能正经站出来说:看,我们精简过!   喜气劲让前面坐着的费文海都感觉到,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你不忙。”   他不经意扫孟秦一眼。   孟李那件事,最后定论是偷小相未遂,但请小相有散播迷信的意味,公安各打两大板,就把人给放掉。   至于钱,没人再提这事。   他媳妇惦记上,觉得孟秦仗势压人。   孟秦要没回来还好,现在回来,他是最尴尬的那个。   毕竟自家钱丢没丢,他心里清楚。   这会孟秦被列入名单上,想临走前再卖个好。   陈淑珍收敛些,却在看到小秦工的名字后彻底忍不住。   “小秦工也在!也是,夫妻双职工一起返乡确实更好,避免分居两地。”   孟秦微笑,光明正大把老伴的那张档案抽出来。   “小秦工不会被精简,不提他最近做得贡献厂里舍不舍得,就说返乡,陈干事还是多去了解一下文件内容,当初支援建设的名单,一律不在精简之列。”   也算是国家为人才的一种保护。   毕竟早些年背井离乡,为国贡献,好容易在一个陌生地方扎根,说被赶就被赶,这多寒心。   陈淑珍哽一下,她知道有这条,却忘记小秦工祖籍不是本地的。   她有点遗憾,再看孟秦又多几分热闹的心思。   “怪我忽略这条,就是可惜孟干事,这工作才刚刚上手。”   她还想说什么,郭主任从外面进来,忙得不行。   陈淑珍嘚瑟完,扭头回自己工位上去。   费文海等郭主任回他办公室,才扭头安慰孟秦一句。   “你别难过。”   “我服从组织安排。”   费文海被噎一下,默默坐正。   孟秦心情挺好,资料初筛她发现一件事情。   抛开临时工不说,剩下那些大多都是各车间老实本分、没背景的工人。   孟秦捏着笔戳在下巴上,脑子里有个新计划。   ……   新计划还没完善,孟秦被保卫科的人喊走。   “夏光阳点名要见我?”   仇亮眯着眼睛打量孟秦,“对,说是见到你才说那天晚上去干什么。”   夏光阳,你好样的。   孟秦跟着仇亮,这次不是去医院。   三天前医院彻底解封,如今已经恢复使用,这期间一共病逝六个大人,三个孩子。   导致家属院最近经常能听到人哭,却没人敢挂白。   孟秦走到保卫科的禁闭室外,熊素素也在,正抓着栅栏窗户和被关着的夏光阳说话。   几天不见,夏光阳整个人萎靡不少。   靠近听到小夫妻俩的絮叨,孟秦轻轻咳出声。   熊素素回头,惊喜地喊声表嫂。   夏光阳一张苦瓜脸,也跟着憋句表嫂。   仇亮可不是让他们来叙旧的,喊人把门打开。   熊素素瞥一眼仇科长,偷偷抓着孟秦袖子跟进去,仇亮装没发现,最后一个进去反手关上门。   “人已经给你喊过来,说吧,那天晚上到底在外面溜达什么。”   “我就……”   “不要再扯什么随便逛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说,下午你也会被送去隔离治疗。”   熊素素脸色一白,“什么隔离治疗,你不是没感染!”   夏光阳的状态除去疲倦点,半点不像是生病的人。   夏光阳本人脸色也难看。   这么多天,他算看明白一件事。   那些说是感染,要隔离治疗的人,最后只得个病亡的消息回来。   他要是被带走,怕是再也回不来。   夏光阳看眼媳妇肚子,他还没见到孩子出生呢。   他视线转移到孟秦身上,“就,就听说孟秦被感染,想看她有没有事。”   仇亮不信。   孟秦则是一时半会没猜到夏光阳想如何脱身,安安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夏光阳看着孟秦认真道,“表嫂,我为了老婆孩子,今天只能对不住你。”   “?”   孟秦看他眼睛。   【媳妇生气好哄,倒卖粮食的事如何都不能暴露出来。】   孟秦疑惑,你打算怎么哄媳妇?   下一秒——   “是孟秦喊我去的。”这下连表嫂都不叫了。   孟秦抱胸站着,能感觉到仇亮打量过来的视线,因为一早有准备,面上一丝惊讶都没有。   “白天我不是给厂医院的食堂送粮食撞见她,她让我找机会把她救出去。”   仇亮嗤笑,听着夏光阳继续编。   “孟秦怕被传染,说在医院就是等死,我要是不救她和孩子出去,她就找我媳妇说……”   熊素素看过来,“说什么?”   “说他当初娶你别有用心。”孟秦接过这话。   熊素素迷茫两秒,这事结婚前不是讨论过?   独独在情况外的仇亮,有那么一秒差点就相信这话,毕竟孟秦一直在他的人眼皮子底下盯着,确定没有机会和夏光阳对供词。   孟秦能接上这话,说明确有其事。   仇亮正想着,夏光阳那得已经攥着媳妇的手开始求原谅。   “我一开始是看中你能给我的资源,可结婚后我是真喜欢你,我怕你知道真相带着孩子回娘家,爹知道我欺负你肯定站你这这边,到时候再上报把我给撸掉。”   一连几个担心,说最后一个时斜眼想打量一下仇亮的神色。   好巧不巧,正撞上对方在看他。   心头一跳。   仇亮笑了,“行,回去吧。”   夏光阳傻眼。“真的!”   熊素素也立马反应过来,“回去再跟你算账,赶紧走。”   她不忘喊孟秦,“表嫂你得跟我说清楚,到底咋回事,咱们才是亲的,你还跟着他瞒我。”   熊素素没等手挽上表嫂胳膊,被仇亮拦住。   “你们走,我和孟干事还有话说。”   熊素素愣在那,有点着急。   夏光阳扶着她,倒没再说走。   孟秦看到,心里安慰些。   “回去吧,你们夫妻俩吵架我才不要掺和,我和仇科长还有话要谈。”   夏光阳和熊素素被仇亮撵走。   等禁闭室只剩他们俩,仇亮才挑眉看孟秦。   “他不知道医院真相,漏底了。”   仇亮关孟秦是怕赖川下死手,是应秦则方要求的保护,所以在医院里根本没禁她,但夏光阳不知道。   “他那天晚上到底是去干什么,这件事情很严重,你想清楚再回答。”   “跟这次的事情无关,我说出来你保证不再追究,毕竟未遂。”   “那得看是什么事。”仇亮不松口。   孟秦坦然,“粮店关门快有一个月,这事你知道吧。”   “恩。”   “不仅是粮店,粮站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领到粮食,夏光阳是食堂采购。”   仇亮皱眉。   “他半夜出门,是想去闯闯黑市,如今大环境到处都缺粮,必要时刻必要手段,钢厂现在还在加班赶任务,工人吃不饱饭怎么干活。”   仇亮明了,这事说严重真眼中,但是要想揭过去也不是不行。   他想的是,“他找到粮食了?”   孟秦摇头,“没,这不是刚出门就被你抓进医院,关到现在,食堂为什么着急找你要人,就是仓库快见光,得有人出来做事,要么出来负责。”   所以夏光阳现在出去也不算好消息。   “还能弄到粮食吗?”   孟秦反问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有要自己买,你愿意接受?”   “吃饱饭才最重要。” 第55章 小媳妇卖弄   ◎异想天开!◎   仇亮做回好人, 把夏光阳这事给压下去,只要求他帮保卫科的人弄份粮食来。   孟秦离开保卫科,当天晚上夏光阳就拎东西上门感谢。   一袋富强面粉, 一包本地粳米。   孟秦收下,又细问食堂的具体情况。   夏光阳叹气, “没法,粮站那闭门不见人,我打算跟运输队的车走一趟, 看路过的城市能不能收些粮食来。”   “还可以这样?”   “特事特办。”   孟秦想到老伴空间里,春收的那一大批低等高粱面。   原先打算走赵四的手从黑市流出去。   “你车队里,有认识过命交情的人不?”   “有俩大院发小。”夏光阳眼底泛起精光,“表嫂!是不是你娘家还有存粮?”   孟秦轻咳, “有倒是有,不过质量不好,都是粗粮。”   “哎呀!”夏光阳猛拍自己大腿,“这时候还管粗粮细粮!饿不死人的都是好粮食,四几年那会闹灾, 没粮食不是连观音土都吃,那一个个人吃肿得不像样。”   他那会小,还被饿肿的人吓到过。   “那行,找一天三哥休息,让他帮你接头。”   “表哥要忙的话。”夏光阳顿住, 想要越过表哥去跟人对接, 有觉得不合适, “那就等表哥忙完。”   等秦则方下班, 跟夏光阳定下日子, 让他安排自己俩发小借车。   “到时候我带他们将高粱面拉回来, 你还按照原计划跟车走,钢厂数万口人,一个生产队的陈粮根本不够看。”   夏光阳明白,敲定的隔日就带来俩人。   跟秦则方和孟秦的认个脸,今天正巧有运输队离开,他得跟着走。   空间是老伴的,如何安排她不插手。   顺路把小妹和孩子送托儿所,直奔办公室,等着陈淑珍来上班。   档案文件归她管,问她要来钢厂三年内的任务目标和完成数据,之后除去喂孩子的时间,便是低头将昨儿想到的计划落实成书面。   第一天整理数据。   第二天定下初稿。   第三天完善细节。   这天秦则方也带运输队的两兄弟去郊外拉粮食,一代代高粱面越抗越带劲,连带麸糠都成好东西。   掺面里头能垫饿,顶多拉嗓子。   回来后,夏光阳不在,夏师傅没出面,把何师傅推出来验收,怕以后有人反咬一口父子俩中饱私囊,故意买差劲的高粱面。   等忙完,步入十月,全市温度突然打个折扣,降得离开。   孟秦一下受不住寒,伤风了。   整天鼻子哼哼的,这下孩子不能抱,老伴不能亲,小妹不能靠的日子。   同时计划完善,她想了想又去要来刚刚统计好的,本年第三季度产量数据。   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本该九月中就提前完成的任务,剩下那零点一的目标,托有半个月还有差额。   数字堆在一起看起来不明显。   孟秦想到上辈子学会的条形图,也不嫌费事,拉张白纸,按着尺子拿钢笔画线。   今年第三季度往前数,两年又两个季度,产量一直呈现上升趋势。   特别是今年搞竞技后,明显拔高。   因为拔得高,这第三季度掉下来,就呈落崖式下跌。   孟秦深呼吸,又把钢厂三年内的在职人员和变动拉一份图,工人稳重有升,差别倒是不大。   等一切准备好,孟秦看到郭主任在喝茶,拿着计划书找过去。   郭主任茶盖子抹沫,瞧见孟秦,故意拉着音,“是小孟啊,来找我是劝退的家庭全部通知完了?”   “主任,名单正式整理完,就是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一些问题,拿不定主意。”   “小年轻就是没经验。”郭主任清清嗓子,“什么问题说来听听,我现在正好有空教教你。”   “好嘞,主任你先看看这个。”   孟秦把手中画好的图放在郭主任办公桌上,摊开。   一个是钢厂各品类产量。   一个是钢厂职工变动。   一个是纯手工生产和机械半/全自动生产类比。   郭主任刚开始还懒洋洋的,耷拉着眼皮随意一扫,看着看着人不禁坐直身子。   图画得很清楚,增长还是减少一目了然。   郭主任扶着下巴啧啧出声。“这是你想得法子?要是数据类的文件全部应用上……”   他立马发现这种方法很好,值得推广。   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捉摸着哪些情况下能用上。   “你来,是想让我帮你把这种方法推广开?”   “不是,郭主任你注意看这个,钢厂产量连年攀升。”   “今年第三季度怎么回事?”   “我打听过,先是之前疫病传染,再一个上头下发精简人员的通知,外加现在城里暂断供应,心思没在生产上。”   都怕自己是被精简的那一个。   孟秦提醒欧主任,“就机械化生产这张表,能看出来劳动力还是占大头,短时间内机械没办法完全去到人工。”   她掏出另外张表,“主任有没有想过,今年我们超额提前近百天完成任务目标,明年上头会安排多少生产量下来?”   郭主任沉思。   孟秦也不等他回答,“应该只多不少,这张表上,我按照今年任务量划分到各车间,再根据各车间的工种和生产情况,囊括半/全自动机械后,还虚的人工数量。”   全年分摊,那总数只比今年职工总额少几百人。   “要这么多?”   “这是根据大环境计算得,郭主任,我是从乡下来的,多少了解今年秋收情况,指望秋收结束粮站全面恢复供应,可能性不大,就我知道我娘家生产队的田地,全部上交都不够应征的公粮数额。”   郭主任听得头大,“当真这么严重!”   “主任不信,可以找人下公社打听打听。”   “是该多了解一下。”郭主任点头,点着点着突然意识不对。   他盯着孟秦问,“粮食那是粮站该操心的!”   几个图表差点给他整迷糊。   “你弄这个,到底想干嘛,直说。”   “只是想让主任跟领导说说,减少精简名额或者不减,因为少了没人干活。”   郭主任拿孟秦说过得话搪塞,“小孟,你刚刚也说今年秋收情况不乐观,精简人员就是为减少口粮消耗,这些劳动力返乡后,才会有更多的人开荒,种粮。”   “至于钢厂明年的任务,那是明年的事,各分厂负责人要操心的事。”   “年纪不大操心不小,行了,把图表留下,赶紧回去准备准备,今早通知被精简人员离厂返乡。”   孟秦遗憾地耸耸肩,“行吧,既然主任你不愿意,我去隔壁找郑主任聊聊,他是工会的,肯定更愿意为工人们争取合法权益。”   “???”   郭主任抬头,“你回来。”   孟秦停住脚步,老老实实望着郭主任都是骂她的词。   【吃里扒歪!】   【里外不分!】   “你是厂委的人,老跑工会像什么话,别以为合作一次人家对你多笑笑,就以为真把你当自己人。”   郭主任伸出手,“拿来我看看,你也跟我说清楚。”   孟秦笑着递出去计划。   “主任,现在情况特殊,一刀裁很容易让底下工人起逆反心理,毕竟返乡分到土地,也要等一年才有收成,那还不如留在城里待着,好歹有盼头。”   “重点!”   “这!”   孟秦又抽出一张表,“这是我去跟劳资科干事要来的。”   上面是领导为精简人员安排的补偿金和安置费,被换算成工资,是被裁人员六个月的工资金额。   “现在精简掉人手,先是明年生产无人可用,再是钢厂将流出这么大一笔资金,相反,如果留下人,至少未来半年钢厂都能维持现状,利用这半年来创新生产量,赚取更多收入来养这些人。”   “粮食呢,说来说去还是粮食问题。”   “人肯定还是要精简,但精简的目标是混日子的那些,趁机给踢出去,这只是一小部分人。”   “至于粮食,买。我们这供应不上粮食,那就从其他地方买。”   “据我所知,厂食堂的采购已经出差踩点,离开前更是已经购买一批粗粮回来。”   “异想天开。”郭主任不看好地评价道。   “是,我想法有些理想,交给主任看就是想您帮我补补不足,您给我个机会?”   孟秦的追捧,郭主任还是很受用。   装模作样的将计划书收起来,“那就给你看看,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安排给你的工作也先干下去。”   郭主任收着收着,突然问,“我记得你有在学习,写得怎么样?”   孟秦:“办公室的同志对我都很照顾,如今已经顺利跳到五年级,明年暑假能跟着小升初。”   小升初……   郭主任无语。   他低头再看手里抓得文件,安慰自己。   就是不识字才画图。   “行了,回去吧。”   孟秦见计划书没被丢到角落,心安几分。   看完只要在领导面前念叨念叨,都是好的。   走两步,孟秦又回来。   “对了,郭主任我这次也在被精简的名单上,您要是不想失去我这么一个听话懂事,用起来顺手的好干事,可得多帮帮我。”   “……”   郭主任眼白翻出来。   “关门。”   孟秦笑着带上门,回到自己工位上,看着干净的桌面,瞬间神清气爽。   看眼时间,到点喂孩子,跟同志们说一声便往托儿所去。   路上,看到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   “我们去问问,一样都是工人,凭什么开我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9 18:50:23~2023-04-20 19: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4358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小媳妇密告   ◎悄悄说。◎   十月初, 钢厂最大的一件意外,是厂办被工人砸了。   一群着急上火的工人碰到敷衍推脱的干事,双方一眼不和大干一仗, 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   保卫科还没歇几天,又忙起来。   孟秦首当其冲, 被郭主任当泻火对象呵斥一场。   “但凡你安抚工作做得好,也不会闹出今天这么大一出事故!连市领导都惊动,怀疑钢厂有人中饱私囊才会惹得工人动手!”   “……”   “你不是话挺多, 怎么现在出事了开始变哑巴,你倒是说啊!”   “我……”   “你不要找借口,现在闹成这样说什么都没用。”   “……”   那她说还是不说?   总归领导生气,还是闭嘴好点。   郭主任那一顿宣泄, 见孟秦这样活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又烦躁。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好嘞。”   孟秦转头就走。   一出门就感觉到办公桌前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她。   可怜、同情、庆幸。   啧。   孟秦打量众人脸上大大小小的伤,觉得被看几眼没关系。   同他们相比, 被工人揍和被领导骂,她宁愿被骂,被骂不疼不痒。   孟秦甚至觉得,领导转挑她来训,没准就因为她去给孩子喂奶, 躲过一劫, 心里不舒坦。   不过工人闹事这锅她可不打算背。   想到这, 她也不在办公室坐着, 抱起小本本去托儿所奶孩子。   今天没母乳, 便坐在院子里有阳光的地方, 边逗着孩子边冲奶粉。   旁边坐着个垂头抹眼泪的妇人,抬头看眼孩子,叹一口气,和身边人说一句话,再叹一口气。   孟秦关心地询问妹妹,故意压低声音像说小话,却足够身边人听见。   “罗婶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我来这一会她叹了好几次气。”   孟许有自己的小机灵。   大姐平时根本不问这些闲事,如今主动问肯定有事。   她看眼罗婶,想到平时隐约听到的,“好像是因为罗婶她家有人在精简名单上。”   “名单不是还没确定,她怎么知道?”   孟许耸耸肩,这回是真不知道。   她顺嘴问向身边人,“宝嫂子,你知道吗?”   一直偷听的宝嫂子当即转过身,“知道!好几个车间上报的名单都传开了,罗婶家就她男人一个工人。”   另外有人补充,“她男人老实,老娘死后被亲哥给赶出家门,那会钢厂重建正却人手,她男人运气好被选上,这才慢慢熬成工人,厂里要是不要他们,回家也不好过,罗婶愁啊。”   突然,“不是说名单确定这事是小孟干事负责,小孟啊,你看罗婶这么可怜,要不偷偷把她从名单上抹掉。”   “罗婶肯定记你这好一辈子。”   这话一出,人心浮动。   孟秦看向出馊主意的人。   【哼!让你不可怜我孙子,不给他奶粉喝。】   “……”   离谱。   “婶,我看大牛身上这裤子怪好的,你看我家元宵到现在还是尿布包屁股,连条开裆裤都没有,我这么可怜,你那裤子送我吧。”   “婶这好我肯定记一辈子。”   “凭啥!”老婶子脸一拉,呸出声,“脸皮都不要,你一干事咋好意思跟我个老太婆要东西。”   “这不是家里啥东西都被一把火烧没了,再说就一条裤子,婶你真小气。”   孟秦见她被气得像只□□似的,脸一鼓一鼓,不给她机会再搭腔,直接看向宝嫂子。   “嫂子空闲劝劝罗婶,名单还没定下来就有希望。”   “好听话说不会讲!站着将话不腰疼。”   孟秦连个眼神都没给挑拨的人,继续说:“我其实有向领导建议不精简人员,毕竟咱们钢厂任务重,样样都缺人,哪怕阶段性取消我们的供应,靠工资买粮食吃,那也比回乡下强不是。”   “屁话,没供应吃啥,乡下才不愁粮食吃,要我说返乡是大好事。”   “婶,我抹人名字不行,却能换,你这么想回乡下,跟罗婶换换?”   “真的吗?!”不知道何时凑过来的罗婶满脸期待地盯着老婶子。   老婶子跟猫踩尾巴一样炸开,“我没有,我可没说换!你不要乱搞。”   罗婶眼底的光瞬间熄灭,刚提起的精气神瞬间消散,眼睁睁看着老婶子跑走。   孟许见气氛低沉,把大姐刚刚说过,被众人忽略的话重新提起。   “姐,那你刚刚提的意见,多大可能被通过?”   “领导也为难,主要是怕被选中的人不愿意。”   “能细说说吗?现在再糟糕,也没比返乡更糟糕了。”罗婶声音嘶哑,显然在家没少哭。   “那我说说,你们随便听听。”   孟秦抱着孩子,感觉奶水温度差不多,才塞奶嘴。   “今年新技术不是帮着减轻一部分劳动力,之前我在车间了解过,省下的劳动力会额外组建组成队,负责纯人工才能解决的工作。”   孟秦了解到,不少车间都有组建额外小车间,抛开机械,采用最原始的那些方法,一样能生产。   她给郭主任的计划书上,就是安排被精简的工人额外成立手工车间,自负生产。   保留城市户口,暂停粮食供应,暂由钢厂供应。   而钢厂供应条件,便是完成单独给手工车间的任务,完不成就只能自己掏钱买,连续几周内都没完成任务,再被精简。   变相等于粮食压力从粮站给到钢厂这里。   郭主任不答应,就是怕供应不上。   孟秦心里有底,郭主任不知道啊,他拖着也是在等夏光阳回来。   罗婶傻眼,“真的假的,真有这种好事!”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就换个地方干以前那些活,只要完成任务就工资照发,粮食照给,至于完不成任务,罗婶觉得完全不可能。   早些年困难的时候,大家不一样拼着把力气把任务完成。   罗婶重新看到希望,连带其他人都觉得这样好。   “那领导为啥不答应啊。”   孟秦为难一笑。   孟许说:“会不会原本要答应的,昨儿被打反悔的?”   “!!!”   罗婶脸色一变,“孟干事,我家男人没参加打架,你跟领导再说说,真返乡我们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孩子慢慢大起来,打小没干过农活,回家未来咋办?   孟秦叹气,“罗婶,实话说我是最想这事能成的人,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也在名单上。”   “啥!”   这下在场人看孟秦的眼神都变了,感觉大家都是受害者,距离一下子近不少。   孟秦摸摸吃饱的月亮的小胖脸,趁机把孩子放回摇床里。   “我时间差不多,得回去了。”   罗婶看着孟秦的背影,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许状似无意,“婶,之前工人闹事肯定是不知道领导有更好的安排,要是知道也不会打昨天那一架,真说起来,工人们也不是为打架去的,趁着现在事情还不算糟糕,找些老师傅劝和?”   说完小声嘀咕一句,“就怕领导真生气,把这事否掉。”   罗婶蹭一下站起来。   “你说的对!”   ……   孟秦下午就发现,来厂办偷问的人多起来。   晚上回家,听妹妹紧张地复述完她走后的事,才明白为什么。   孟许见大姐没说话,以为自己办错事。   “姐,我是不是不该多嘴。”   “没有,不过接下来你就别再掺和这事,晚上想吃什么,我下厨做,奖励你。”   她现在也成为名单上的一员,接下来肯定有不少人会来找她。   出乎意料,最先找到她面前的,是她老伴。   吃完饭躺在床上,正给孩子洗屁股呢,孟秦突然听见老伴问起这事。   “让钢厂承担的那部分粮食,是空间那些?”   “对,你觉得怎么样。”   “粮食估计不够,空间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亩耕地,粮产量最多也就够四五百人一年的口粮。”单精简人数就是好几倍。   “一年?按月算,粮站断粮最多三个月,等到钢厂生产量交上去,上头领导们不会厚着脸皮一直让钢厂自己承担的。”   孟秦说到这,故意歪头看坐地上的老伴。   “你之前说你重生来的,上辈子钢厂怎么渡过这段断粮期的?”   秦则方认真想了想。   上辈子钢厂按照文件意思,精简不少人,结果来年任务依旧增长,全厂都在超负荷运转依旧没能完成任务。   连带着当年计划的一部分建设,被拖住后腿,后来厂子经过一段恢复期,平白耽误不少机会。   现在提到上辈子,秦则方想到夏光阳。   这人是有能力的,上辈子厂食堂靠着他到处跑,硬生生在困难期也揽来不少好东西,维持住工人身体的基本需求。   他有想到那千顷山地。   “有什么粮食种山地上也能活?”   “多了,玉米、大豆、红薯、土豆、南瓜……你想整山地?也是山上地形虽然复杂点,但能种一点是一点。”   孟秦将元宵塞给老伴,“干脆全部都种大豆,能榨油,豆饼也能饱腹。”主要能见点油水。   “剩下的粮食全种土豆和红薯,产量高,栽种要求也没那么多。”   主要这个插苗就能长,这个节骨眼上怕是没地方去弄太多的粮种来种。   秦则方:“等孩子睡着我去舒适,现在种赶着入冬前还能收一茬。”   孟秦擦干手,突然开口。   “你说,我要不要撺掇一下我娘家生产队,秋收别交公粮,然后把地里全部种上黄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0 19:13:38~2023-04-21 19: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爱吃橙子的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小媳妇种地   ◎郎心似铁硬。◎   记忆中灾荒三年, 到后期是国家出资买粮熬过去的。   那时间天灾并着人祸,地里面栽种的不少粮食一出苗就会被人给挖吃掉,根本长不大。   而本地黄烟凭借着好质量, 是能帮助国家赚外汇的。   劳心劳力栽种粮食还不能果腹,不如多赚点外汇来换粮食。   秦则方摇头否定她这个想法。   一个生产队并不能改变大环境。   孟秦被劝服, 抛开这个念头,问,“之前栽得棉花记得找……记得盯着, 别生虫。”   秦则方轻嗯,环顾四周心里酸得慌。   “委屈你了,我想办法提前弄些布和棉花回来,现在降温, 你身子虚睡地上容易生病。”   孟秦瞥他一眼,“不冷。”   自打睡凉席后,占地面积有限,这人可算拿到借口,一上床就抱着, 他跟个大火炉一样,夏天睡着热,现在这个温度盖个被单却刚刚好。   秦则方回过味,笑握着儿子两只小胖脚来回拉。   “还是要提前准备,按照你说的生长期, 棉花开花还要月把的时间, 到时候都肯定下过雪。”   “柳条胡同那房子赶在土彻底上冻前能修好吗?”   “已经修得差不多, 本身没几间, 扒掉重建很快。”   他听见闺女开始呼噜呼噜, 一脸温柔地给她掖好衣裳, 小心地抱回摇床上。   家里目前仅有的那点棉花和好料子,都给俩娃做铺盖了。   “比你娘享福。”   孩儿娘倒水回来,“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住楼里光成天上下班搬孩子摇床就够费劲。”   秦则方笑着放下月亮,说:“只等炕晾好。”   “你去看过?”   “恩,对了,我跟人师傅提过,把房间格局给改了,隔俩房间,大炕盘中间,竖火墙一分两半,窗户除正堂对院子那两扇,靠院墙的那房间对外道也开了个窗,不过怕小孩子爬窗户玩,我让师傅开高不少。”   孟秦想着,“那以后屋里能亮堂不少,等等,你上哪对院子开两扇窗,双开门的?”   以前也是啊。   秦则方顺手把元宵也给塞摇床里去,转身凑到媳妇身边,非把人搂怀里才说。   “我还单独隔出个小厨房来,不得开窗放油烟,等元宵月亮长大,怕他们碰到,到时候危险的东西都往厨房里头一关。”   “???”   孟秦仰头后转,“四十平的小地方,你咋不说刻开个三室两厅。”   还小厨房。   “哪哪都挤倒不如一开始就……等会,隔壁秀娟嫂子那房子说是安排给谁?”   “恩,听说是小秦工。”   孟秦又惊又喜,笑着回头拧在他胳膊上,手臂上的疙瘩肉硬没拧动,忒累手。   “真的还是假的,无缘无故哪会平白又给你间房,郭主任今天训我就有一句中饱私囊。”   “新楼被放出来,巷子那边的老房盯得人就没多少。”   “说正经的!”   房怎么来的?   秦则方提到航械那研究,“外层材料的生产签了钢厂,飞行器的阶段实验效果很好,只等全机组装后的试飞效果。”   “奖励啊,航械竟然没抢你。”孟秦觉得意外。   “我哪那么抢手,我只是提出改良的方向,具体设计航械那边有专门实验的工程师,人家都是老师傅。”   孟秦哼哼两声,心思飞房子上去。   她之前去过秀娟嫂子家,隔壁面积要大些,有五十五平,加上她这的四十平,近百平的面积,两房能敞亮太多。   “夏天下班我自己亲自去看看。”   ……   这一眼,孟秦直接等到搬家才看到。   来厂办咨询得人多起来,却迟迟没等到工人闹到哪位领导面前,孟秦暂时就没心思去管新房子如何。   她正琢磨着,外出的几辆大货归厂。   以往满车走,空车回的情况得到改变,夏光阳装来满车的粮食,工人知道后欢喜得如同过年一般。   同一时间,孟秦久等不来的工人,相聚着再一次围到厂办。   有上次打架的阴影,刚发现人来就有人跑去喊保卫科。   等保卫科来,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没看到,是一张张老泪纵横的褶子脸。   仇亮:这,打感情牌,他咋抓?   孟秦是上次唯一没和对方起冲突的,理所当然被郭主任给推出去交涉。   再一个她是女的,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孟秦再三确定,“真让我去?只要把人安抚下来,说什么都行?”   郭主任严肃脸,“没错!什么都行,安抚下来我记你大功,精简名单上不是有你,到时候我去求厂长把你给删掉。”   啧,空口白话。   孟秦不信,却乐颠颠地去交涉。   郭主任感觉哪不太对,可他脑袋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直到他趴栏杆上,俯视下面。   听着工人们提出来的新请求,心里咯噔。   看孟秦点头答应上报,心里咯噔噔。   双方大和谐,而他余光看到角落背手而站的市领导时,心不咯噔,直接岔劈碎八瓣。   郭主任捂着胸口大喘气。   完蛋了完蛋了!   ……   郭主任将计划书递出去,转身时一脸幽怨地望着孟秦。   领导那边需要时间商量,孟秦引头抛出去,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干涉的。   她现在要做的,是去供销社抢棉花。   新一季的棉花下来,孟秦隔着人海看柜台,摆上来的全是三等的皮辊棉,老远都能瞧见色灰,里头混着清不出的杂东西。   还限购。   每户十斤,多了没有。   就这还用去孟秦攒大半年的棉票,十斤棉花顶多够做两件衣裳。   孟秦觉得不行,捏着手里的布票,问排队的人谁愿意拿家里的限购名额和棉票来换。   老伴之前断断续续又拿回家几匹布,怕被孟许发现,用时才从空间裁,倒是躲过一劫。   不是谁都有孟秦这么倒霉,一把火把棉衣裳都烧没掉。   孟秦很快找到心动的人,拿她家十二市尺的布票又换回十斤棉花。   二十斤棉花老大一包背回家,路上遇见不少人问。   孟秦趁机问谁家有缝纫机,家属院那不熟悉,新楼这没住几户,最后让下班的仇亮听见,第一次回家没立刻反锁门。   他看着孟秦说:“我家有缝纫机,用吗?”   孟秦沉默。   虽然在她心里头,仇亮的形象改变那么稍许,但不代表她就不怕。   孟秦依旧怕仇亮,只是有那么个底线在心里一直念叨。   他只杀坏人,她是好人。   仇亮:“你要是放心,让我媳妇帮你做也行,她手艺挺好。”   孟秦脑海里浮现大漂亮那张脸,讶异仇亮主动提她。   哪想嘴上一秃噜把心里话说出来,惹来仇亮一个冷眼。   “我不能提我媳妇?”   “……能,我想裁量身棉衣棉裤,尺寸我写给你。”   “恩,做一件一块钱,先给钱。”   “……?”   仇亮看出孟秦眼底的疑惑,皱眉,“你不会想让我媳妇给你干白工吧。”   “没!就……”   收费她心里压力一下没了,这价钱也不算贵,正经裁缝店只会比这高,所以不少人宁愿自己在家捏着针线忙活。   孟秦是现在没时间缝缝补补,所以想借缝纫机做,都是赶着要用的。   “行。”   二十斤棉花,分出十斤来打两条厚棉被,她和老伴一床,孟许一床。   剩下十斤,匀开做三身衣裳。   她、老伴、孟许,一人一件棉袄一件棉裤。   仇亮说全按件算,这一下就去掉八块钱。   孟秦猛一听还有点肉疼,却还是咬着牙回家把棉布棉花抱过来,数出八块钱。   仇亮心情好,接过来还像模像样地给她写张条子。   “五天后来领。”   孟秦还想见见大漂亮,仇亮没给机会。   捏着条子回家,孟许听完大姐安排,红着脸推拒。   “我当初来带的都是单衣裳,有棉衣,回家拿一趟就行,那棉花还是给元宵月亮做新衣裳吧。”   “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孟秦坚持,“至于元宵月亮,你不用担心,后头再给他们买。”   孟许还肉疼做衣裳的钱。   “大姐你没空,我有啊,这一下子给出去八块钱,都能赶上你十来天工资。”   孟秦瞅着妹妹,恍惚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   她曾经也这样想,忙完工作干完家务,再挤着时间去缝缝补补,熬着眼睛耗着身体,还觉得自己怪本事的。   后来抱孙子,白眼狼媳妇什么都爱买,她非要自己做。   白眼狼媳妇怎么说来着?   “妈妈你的时间不值钱,我和你不一样啦,我分分钟赚得钱就够给宝宝买好几身新衣裳,合我心意还不费神,干嘛非要自己动手啦。”   穷人的时间最不值钱。   当然,也是这批皮棉质量差,她打算等空间自己栽种的棉花收获,再给孩子做衣裳。   孟秦捏把小妹的脸,“你如果是喜欢做针线活,想学花样,那我不拦你,单纯为做衣裳,不如把这时间留着学点东西。”   孟许眨眨眼,沉思起来。   ……   五天后,孟秦收到新衣裳。   衣服棉花塞得足足的,拎着就厚实。   棉被收到直接晾一整个太阳,晚上用上。   孟许铺一半盖一半,闻着崭新的棉花味道,掺着阳光的温暖味,脑子里又回想起大姐说过的话。   而隔壁,孟秦就惨,身边有个大男人没办法裹被子,凉席上铺床单,睡起来冷冰冰的,索性趴老伴身上,拿他当铺底用。   一夜好眠,隔天收到个好消息。   工人和领导的谈判出结果,孟秦的提议被采纳,场内正式开始划分,给待精简工人安置生产场地。   细节方面同孟秦所规划得有些出入,大方面却没变。   那天撞见工人围住厂办的市领导,赶巧就是负责农业的副市长,同粮站的初步交涉暂定两个月。   协商这期间的粮食等粮站恢复后再补上,算欠得。   如孟秦所想,领导也没脸让钢厂自给自足。   尤其是在钢厂紧跟脚步,不仅提前117天完成国家任务,还使产品质量有很大的提高,现在更是在困难时期想办法自我解救,不像其他厂只会伸手要。   领导一高兴,当场拍案顶板。   听郭主任偷偷打听来得消息,说副市长回去后在大会上着重夸奖盛钢,会上有领导帮腔,提起盛钢之前的招待宴,朴实无华。   在如今一众浮华风中,如同清流,引得省内一把手感叹,当场许诺粮食下来,第一时间把欠得粮食还回去。   钢厂严书记笑得合不拢嘴,衬得其他厂领导一脸菜色。   书记回来,便正式开始宣传。   整个厂办都动起来。   厂委重新将名单划分成组,组织部协同,工会安排场地,宣传科更是铺天盖地的到处动员。   妇联见缝插针,还动员起居家妇女共同劳作,喊着帮大家为小家的口号,还真争取来不少帮助自家爱人完成工作的妇人。   孟秦一瞅情况不对,这不能要啊。   刚开始说得好听,是为帮自家男人完成任务,时间长你家出人他家没出闹不闹矛盾?   和男人一样上工,那工资发不发?   部分工作有一定危险性,没教导过的妇女去工作,有没有危险?   万一在这期间受伤,算不算工伤?厂里赔不赔?   孟秦第一时间拦住妇女主任,把情况报上去。   妇女主任却觉得孟秦见不得她好。   “你一定是记恨当初周长利抢你位置时,我没帮你。”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反正妇女上工的,一律没粮食给。”   “!”   妇女主任宣传时,其中就打着一样干活一样领粮的宣传口号。   孟秦也知道妇女主任做不得主,跟郭主任掰开揉碎,故意往严重了说,将责任挂他身上。   郭主任怕担责任,如孟秦所想制止妇女主任。   气得她扭头就走,脚落地的重声足以证明她心里多糟糕。   郭主任幸灾乐祸,“你这会可是把人给得罪喽。”   孟秦心里骂骂咧咧。   劝退妇女主任的后遗症就是,她下午再去给元宵月亮喂奶,被围攻起来。   妇女主任往外传得话,她,孟秦,阻止大家伙挣粮吃饭。   孟秦心里骂得人,除郭主任又加上个妇女主任。   她没追上妇女主任出主意是对的。   这人两面派。   孟秦被围也不着急,只问她们去了能干什么?   “能帮一点是一点,那也好过在家闲着。”   孟秦又问她们擅长什么?   一个个回答各种各样。   孟秦笑着肯定每一个人。   “我们要理清楚根本,我们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并不是因为我们只能干这个,相反我们是为自家男人提供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避免他们被一些琐事烦心,能专注工作。”   “现在手工车间成立,最缺什么?”   “吃的啊。”   “是啊,应该说全钢厂现在都缺吃的,那我们应该往这方面努力。”   孟秦看眼托儿所角落春天才开的菜地,“看,那也是今年开的,让不少来托儿所帮忙的人都能吃上一口不要钱的新鲜菜。”   “厂里头整理土地时,我发现有几块完全可以开荒耕种。”   “可现在冬天到了。”   “那就种冬天也能长的,粮食种不了就种菜,正好我知道几种冬天也能栽的菜。”   在找到郭主任,让他否掉妇联带领妇女进入车间前就准备好的。   老伴说,去年冬天他刚得到空间时,开菜地时,精怪们栽过几种蔬菜,当时空间随植物需求改变温度,那一片菜地里连连降雪。   冬季采收的冬寒菜,经霜雪洗礼的乌塌菜,叶片较厚,耐寒呈度惊人的甘蓝菜。   秦则方去年冬季出货时,得赵四不少好的反馈。   冬寒菜味嫩,乌塌菜甘甜,甘蓝菜脆生,都是低温也能生长的。   今年空间全部栽种上粮食,留下的菜种没用武之地,她就想着利用起来。   “除了菜,还能种些洋姜,冬天多熬些姜汤喝能驱寒,预防感冒。”   “要是有的人力气不足,也能像咱们家属院自建的托儿所一样,组成一个卫生队,不求治病救人,可以去跟医院护士们学学如何保持卫生,预防疾病,只要劳动力不生病,就不会耽误工作。”   孟许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我听说之前疫病就因为那些人不注意卫生才会被传染。”   那次死了好几个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拔高。   三劝两劝,话题就被孟秦给说拐弯。   有上半年磨合建立托儿所的成功案例,孟秦话一说,就有头脑聪明的自发组织起来。   别的不说,卫生队就可以先组织起来。   去医院护士那一了解,要勤洗手,喝开水,注意卫生,别随地吐痰……   一听,简单!   几个妇人一组把家属区先给划分,早晚清扫时不忘宣传。   慢慢的,她们觉得家属区面积太小,自家男人还要去车间工作呢。   她们也不进车间,就在外面检查卫生,其中重点关注对象,单身宿舍!   这倒是让之前建立的洗衣队来活。   能干的自己干,躲懒的给把米或面,就能找人帮忙洗衣打扫。   卫生队干出成就感时,开荒的地皮也被磨下来。   钢厂占地面积广,空闲不少土地,有些去看还能瞧见前两年建起的高炉。   地皮划在厂子最边缘处,离家属院有些距离。   单距离阻止不了大家伙热烈的干劲。   扒掉废弃高炉,重新开整土地,三筛两翻的,几十号妇女照着一天两亩地的开垦速度,随着人员的增加,成功在半个月内开除五十亩田地。   震惊全钢厂。   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宣传许久,可今天钢厂的男人们才算见识到她们的厉害。   晚上回家,瞅着自家媳妇手上老高的血泡,僵硬的肩膀,纷纷献上关心,一时之间家属院氛围空前得好。   妇联那边去哭诉的人成倍减少。   妇女主任疑惑,看着门可罗雀的妇联办,心酸地念叨:“都瞧不上我们,宁愿挨打都不听我的。”   关注家属院进度的谢兴敏:“……”   妇女的力量初步显现,宣传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派人去盯,打算深度了解后写个专题。   一了解才发现,他们看得还是太浅。   妇人们分工十分明确。   钢厂上万人,就算女工人少,这其中女性家属也有好几千。   去开荒的人轮换着来,大多是已婚妇人。   家里未出嫁的女儿或者体弱小媳妇,则被分配去育种。   废旧的厂房里,早早催着种子发芽,等田地开荒到一定数量,再移栽下去,减少发芽的时间。   且,开荒土地不像是乡下成片连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机灵鬼,学着乡下生产队编上号,几块地在一起的,安排固定的人照顾,为避免监守自盗,十天半个月轮换一次。   在大家齐心协力下,第一场霜降下来。   好多人提着心,生怕地里的幼苗被冻死,直到吃完早饭赶到地里后,挂着白霜的嫩绿菜叶依旧舒展,大家悬着的心彻底放松,开始期待。   同时,手工车间第四周的任务,全额完成。   除身体问题无法坚持劳作的,再无一人因精简被迫离开。   夏光阳几次买来的粮食,更是增加大家留下的底气。   全厂空前团结。   小年这天,全新型战斗机试飞,性能全面提升,且大大减少事故导致的死亡率,正式建立生产线,投入生产。   好消息中夹杂着坏消息。   秋收不景气,城里再降供应。   全国经济重新调整,提出: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粮食是基础的基础。   重心调整,大幅度缩短重工业战线,实行必要的关、停、并、转。   盛钢隔年的财政支持,比去年降低70%。   同一时间,钢厂严书记看到办公桌上最新的厂报专题:《冬天的绿色》   家属院自发开荒的几十亩田地进入收获期,寒冬大雪中采摘的绿色蔬菜,成为最成功的振奋剂。   刚刚还发愁的严书记,做个决定。   钢厂要自转。   ……   孟秦赶在第一场雪前,搬回柳条胡同。   新盖的红砖房气派整齐,土炕是原来的两倍大,秦则方提前带上好木材,委托二姐夫重新打一套新家具。   墙面刷白,空间宽广,棕红木的家具摆放进来,低调又大气。   照秦念念的话说,比之前更像领导家。   暖锅秦则方只邀请三个姐姐。   秦昭昭带着双胞胎和黄华来,大炕边上竖起围墙,把双胞胎往炕上一放,带着刚学会爬的元宵月亮,满炕乱窜。   秦念念嫌弃距离远带孩子费劲,只跟木成林把剩下费工夫的几件家具拉来。   秦盼盼没来。   “她到底离婚没?”秦念念问大姐。   秦昭昭无奈,“离了,要走三个闺女。”   孟秦听着,想到搬家那天意外在前院子里,看到秦盼盼带孩子。   那次她找来帮忙,之后孟秦就没再见过她。   周建成被他爹影响,抓走后,家里婆婆折腾,秦盼盼见不得孩子受罪,闹了好几个月才离成婚。   后来杨大娘来说,秦盼盼回娘家也过不好。   薛琴头胎是个儿子,在朱婆子面前抖起来,十分不待见这个离婚的小姑子。   朱婆子也不待见,主要不待见她离婚还把三个拖油瓶带回家。   秦家见天吵闹。   孟秦想了想,提一句,“听说小婶在给三姐安排相亲,上次我带元宵月亮剃胎发,看到三姐和人在饭店见面。”   秦念念睁大眼睛,想问她怎么样时,忽然转头看向大姐。   秦昭昭见瞒不住,“黄华回来提过,对方三个儿子,前头两个老婆生的,都是身体不好去,想再娶一个。”   “娘昏头了吧,这样对象介绍给盼盼,她又不是没工作。”   秦盼盼离婚归离婚,工作没丢,不然她娘在盼盼眼皮子底下才不敢折腾她那三个闺女。   三姐妹里头,外人都说她秦念念口,实际上最凶的是秦盼盼。   打小就敢跟小三干仗,小四打架,小五出来也就被盼盼欺负过。   “不行,我得找盼盼说说,你一起。”   秦念念拉着秦昭昭去找秦盼盼。   孟秦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后,自己都给自己绕晕过去。   结果是,闹腾完当场答应的好,人一走,朱婆子故态复萌。   闹来闹去,朱婆子没能把秦盼盼嫁出去,也没能说通她,秦盼盼也没能压下老娘,倒是教训得薛琴老老实实。   孟秦就发现,薛琴许久没再盯着她,专心针对秦盼盼去了。   虽然有点不厚道,孟秦还是挺开心。   ……   在开心中,度过重生的第二个年头。   这一年有点艰难,困难很多。   孟秦却觉得无比充实,等严敏找她,说她爹想见她一面时,孟秦都没什么激动。   等收到消息,得知家属院栽种的绿色蔬菜是她指导的,给她安排个新活。   种地。   这次不全是妇女劳动。   全厂卡着任务来,其余人全部去开荒,曾经闲置的一些土地,他申请全部转为耕地,打算开春化冻后开荒栽种。   书记放权,表示专业的事情要专业的人来。   孟秦:感情之前劳模没白得。   撸起袖子加油干。   困难的六一年,钢厂在自给自足中运转,年底产量上交,震惊一众领导。   盛钢创造奇迹,是全省唯一一个,在降低支持后,还能保证产量增长的企业。   连续两年,盛钢都是绝对的优秀企业。   农业逐渐恢复,最明显表现在供应稳定上。   虽然价钱提高,数量减少,长期稳定便是个好消息。   年底大会,孟秦这农业指导领到新任务。   上头逐渐提高钢厂产量,之前扒掉废旧高炉开荒成田的耕地将重新更改用地属性。   这两年盛钢良好地保持技术革新的传统,部分工作已经完全视线机械全自动化,厂里开会决定,扩建。   孟秦没意见,去年夏天她顺利小升初,如今学习一年的初中课程,着实有点压力。   能卸掉盯地的担子,回办公室摸鱼,也挺好的。   孟秦突然患得患失,撑起身子问老伴。   “我还能回办公室吧?”   这两年,她到处跑,鲜少坐办公室。   “你档案还挂在厂委,没变动。”秦则方伸手把人搂回被窝里。   孟秦伸手抵着他,掌心下是结实的胸膛。   当年瘦成排骨的人,废三年功夫,总算是养出一身腱子肉来,摸着手感比以前好太多。   小手扒着领子乱动,把秦则方给摸出火来。   “不要闹。”   “不能碰?”孟秦拿眼睛勾人。   “恩,最近太累,过几天。”   孟秦眯起眼,总觉得老伴不太对劲。   手顺着肌理向下滑去,落在小腹上也梆硬,要说感觉,就是有点烫手。   还想下去,秦则方给抓住手,攥着搭腰上,抬腿压住她不老实的两只脚。   “睡觉。”   孟秦皱眉,磨着牙趁机咬他下巴上,。   “你在外头有人了?”   “没有。”   “难道老秦同志你上年纪,开始不行?”   “……”   “不回答那就是真的,完蛋,我还年轻,这怎么办,真要守活寡呀。”   妹妹睡隔壁,孟秦闹老伴也不会太大声。   故意贴着他耳朵,用气声说话,孟秦能明显感觉到他动静,都开始戳人,这都不干?   脑袋被按在胸腔,艰难运转着,被窝里的热气一熏,很快睡着。   第二天洗漱完,后知后觉想起这事,觉得有被敷衍,当即决定今天孩子让他收拾。   洗完脸把凉冰冰的手往老伴肚子上一放。   “你去把元宵和月亮喊起床。”   截止腊月,元宵和月亮已经两岁半。   用孟秦的话说,俩孩儿完美继承他们爹的聪明脑袋和她们娘的动手能力。   就是差异有点大。   元宵八个月先扶墙学会走路,死活不愿意开口。   月亮八个月开始喊妈妈,能坐着就绝不动。   孟秦一度以为,她当时怀得是一个孩子,硬生生分成俩。   之后一岁半的月亮为躲哥哥的黑手,硬生生学会走路。   两岁的元宵为口吃的,开口喊爹。   孟秦没等俩孩子够一周,为钢厂开田的事忙起来直接给断奶。   她靠着墙壁,瞅着秦则方从被窝里拎出个圆滚滚。   孟秦:断奶没错。   之后小小的月亮被她爹抱起来,小手软软地揉着眼睛。   孟秦:怪她断奶太早。   “妈妈!”元宵拽着她裤子,“饭饭。”   孟秦没抱他,小胖墩一个真抱不动。   一早准备好的早饭已经备在桌上,留老伴帮月亮,她领着云霄坐在二姐夫专门加高的儿童椅子上。   像后世那种,孩子面前加层板子,带格固定碗盘,打磨光滑的木头小勺子塞元宵的胖手里,让他自己吃。   加老南瓜熬得米粥稀烂,半碗蒸蛋,元宵胃口好,她蒸得奶馒头,小孩拳头大的能吃俩。   人家吃一口小腿劲劲地蹬一下,快乐得不行。   另一边,擦完脸的月亮坐在元宵旁边,盯着饭碗就眼巴巴地去瞅小姨,嘴巴可甜了,张嘴姨姨、姨姨地喊。   十次有九次能得逞,孟许心软地端着碗,一勺子蛋羹一勺子粥往月亮嘴巴里送。   孟秦拦她,“让她自己吃,你越喂她越不爱动手。”   说着把人扯回饭桌上。   月亮抿完嘴巴里的饭,湿漉漉的大眼睛就盯着小姨。   孟秦脸伸过来,母女俩对看一眼。   月亮眨眨眼,眼睛水雾也没了,可怜也没了,软弱无力的小手抄起勺子,慢吞吞地开始扒碗。   人家元宵勺子舀着往嘴巴里送,月亮下巴放面前板子上,嘴巴凑碗旁往里推,以至于她饭桌小板都比元宵高两截,到锁骨那。   就是怕她人儿小,长期低头吃饭弄弯背。   孟许看得心软,却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去反驳姐姐。   “大姐,之前大哥和嫂子离开时跟我说,让我今年回家过年,二姐准备年前结婚。”   孟秦这才想起来。   念出农作物收成好些,孟李在家里借一圈钱,最终还是咬牙带着张秋花去医院一趟。   都说因果有定,前年他们信口胡诌要动刀子,谁曾想这次认真检查后,还真要动刀子。   好歹小手术,手术结束住院三天,孟李就带着张秋花回家休养。   这次来,俩人很老实。   因为前年秋收不成,那两年的粮食都是孟秦骗人说,从自己和孩子的供应里省着扒拉给家里的。   吃饱不可能,但饿不死。   今年春收粮食见好,到秋收才算还完公粮,家里有点余底。   之前一直忙着没时间回娘家,孟母也专门托人带消息,说二闺女结婚让她回去一趟。   上辈子在她之后出嫁的孟尤,这辈子硬生生拖到二十岁才点头愿意结婚。   孟秦多少能猜到点,孟尤心里生气,气她管孟许不管她。   特别是她答应给孟许在身边找对象后,孟尤想拖黄这门婚事。   哪知道灾年对方也不想家里进一张嘴吃饭,倒是莫名契合上,直到今年情况好转,实在拖不下去。   “赶着厂里放假再回去不耽误,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你自己我不放心。”   养了两年的小姑娘,如今个子抽条,发育良好,成天陪着孩子还养出一身白皮子。   她想到杨大娘之前专门跑来问她的事,笑着扭头。   “有婶子给你介绍对象,等年后回来见见?”   孟许小脸一红,端着碗不好意思,却还是抬头说:“姐,我还小。”   十七确实小。   可是,“在娘那,十七岁该定下来,今年喊你回去肯定会问,你有什么想法?”   再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对未来总要有些自己的方向。   “我现在就想着帮大姐带好元宵月亮。”   一旁的马屁精·月亮:“姨姨好。”   孟秦回头,“你娘我不好?”   “娘娘更好。”小嘴湿乎乎的就往她脸上啪。   孟秦抿嘴笑,又开心又嫌弃。   “还吃不吃。”   月亮靠着椅子,低头看眼小肚肚,慢慢摇两下头。   多一下都嫌累。   孟秦拿毛巾给她擦嘴,不忘同妹妹说:“不想孩子,只问你自己。”   她见孟许沉默,“你之前不是有上扫盲班,想不想去上学?”   这话之前问过,孟许拒绝去学校,自己晚上去扫盲班学习识字。   孟许咬着软肉,“姐,我想跟肖漫姐学手艺,不想去上学。”   “……”   孟秦清了清嗓子,“想学手艺是好的,但是跟肖漫……你要不换个老师?”   邻居三年,她就没见肖漫出过门。   也是房子重建后,孟秦才知道,原来正房背后有小门,直通厕所,还是和公厕分开的单独一间。   用仇亮的话说:那是他加钱给自己媳妇加盖,写她媳妇名的。   就很无语。   屋里还开有水房,专门挖得一口压井。   反正吃喝拉撒全能在屋里解决,死活不出来。   这两年她也算看透,仇亮没什么囚禁爱好,但肖漫仿佛有些病状,无法见人。   “我怕你吓着你肖漫姐。”   孟许有些发愁。   孟秦想想,给她个机会。   “你自己试试看,如果被拒绝,我给你换个师傅。”   “好!”   看眼时间,孟秦起身同孟许赶紧把锅碗给收拾干净,秦则方那则把元宵月亮的围嘴给摘下来,洗干净小手小脸,等媳妇那弄好,再一起出门。   半路孟秦奔厂办,孟许带着元宵月亮去托儿所,秦则方回研究室。   是的,小秦工调职离开制造厂,进入研究室。   因为前年同航械的那表层材料合作,才让盛钢保留30%的财政支持,这让厂领导看到希望。   反正产量压着,不如搞研究去。   期间有几个全自动机械的改良,秦则方功不可没。   去年考级,更是顺利通过七级。   成功地成为继秦伯和后,七级工里唯一的独苗苗。   秦则方步入研究所,迎面就看到有人笑容满面地冲过来。   “小秦工,好消息,Z60投产后第一批战斗机,今天试飞成功!”   “太好了。”   “电话里航械那边邀请您去庆功,小秦工,你对于调职去航械,真不动心呀。”   秦则方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航械派来的卧底呢。”   对方抓抓头,“就是好奇,这两年的情况,明显航械发展更好,替您觉得遗憾。”   “我一点也不遗憾,盛钢挺好。”   “也是,那庆功会去吗?那边等您回电话。”   “我去去就来,你把材料先整理出来。”   秦则方去回电话,道喜后婉拒参加庆功宴,为一顿饭不值当。   一走就两天,谁帮他媳妇带孩子。   阎育博十分遗憾,果断电话后揉着眉心,怎么也想不通。   秦则方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就说不通。 第58章 小老伴干仗   ◎你不行。◎   田地停种相比较开荒, 轻松不少。   如今供应慢慢稳定下来,家属们一听这消息,也没不愿意的, 更何况菜地还留着。   孟秦突然清闲下来。   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回想昨晚上老伴的反常。   趁空, 她摸去厂医院,找到朱医生。   年末医院的评选上,朱大军总算摆脱护士的名头, 重新成为一名医生。   还是唯一的妇产科医生。   他看到孟秦,第一反应,“你又怀了! 不应该啊。”   “?”   孟秦抓住这话问,“为什么不应该。”   “方子结扎了呀。”   “!”   ……   秦则方笑着和其他同志道别, 边戴手套边往外走,抬头就瞧见等在门口的人。   “来了怎么没进去等,外面多冷,我摸摸。”   他手套也不戴,夹在腋下, 拉过媳妇的手,如想象的那样,跟冰块似的冷,顺手给揣兜里。   “专门来接我?”   孟秦仰头,“昂。”   她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目光一顿顿下移, 停在嘴巴上, 叹口气。   秦则方感觉事情不对。   “怎么了?”   “你不老实。”   “?”   孟秦视线上移, 对上那双眼睛。   【难道航械的邀请被媳妇知道, 我还不够上劲吗?】   【她还想催我走!那不能行, 打死我也不去。】   【除非老伴跟我一起。】   孟秦磨着牙,哄她的事怪多。   “给你个机会坦白。”   “要不回家说?”秦则方四处看看。   到处都有人,没法堵嘴。   “行,回家。”   秦则方放松,借着冬天的袖子大,拉着媳妇往托儿所去。   孟秦拽住人,直奔家里,“回家。”   “孩子……”   孟秦横过来一眼,秦则方摸摸鼻子,觉得事情大条了。   “小秦同志,你要不要给我点提示。”   “行啊。”孟秦往他身上一靠,“趁着孟许带孩子没回来,我们回家造孩子去。”   “?”   但凡换个方式说,他心里能乐开花。   “大白天,不太好。”   “感情以前白天发.情的不是你?”孟秦剜他一眼,勾得秦则方心砰砰乱跳。   不对劲,不对劲。   秦则方后脊梁绷紧,回家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进门前,秦则方还停顿一下,拉着媳妇站在门口。   “元宵月亮还小,天黑不回家肯定害怕。”   “你对自己还挺自信,能折腾到天黑。”   秦则方脸发烫,媳妇今天太直接。   正愣神,被她一用力给拽进屋里,反手就拍上门,连带他一起给按门板上。   孟秦小手轻轻地按在胸膛,没是多大劲,偏秦则方提不起劲去推开。   也不想推开。   但是!   时机不对啊。   “小秦——同志!”   秦则方感觉命门被抵着,脑门一阵发麻,整个人瞬间不敢再动。   “我错了。”   “错哪了?”   【错在不该这会发病,有老伴不能动,忒亏了,难得老伴想。】   “哪哪都错,全是我的错。”   孟秦听他言不由衷,当面一套心里一套。   她轻哼着,手指上移,刮过他喉结上,声音软软地问,“错了得罚。”   “恩。”   孟秦感觉老伴呼吸明显重起来,膝盖故意蹭着。   “那就罚你……”   大腿被拿住,往上一拉,害得孟秦直接撞老伴身上,察觉到危险,快速说:“睡地上。”   “?”   秦则方脑子有点乱。   “你故意的。”   “没,都是为你好,万一憋久真废了,我多吃亏。”   孟秦找个舒服的姿势,胳膊搭他肩膀上,下巴嗑在胸膛上。   原本燥火严重的秦则方,当场冒出一身冷汗,心虚地问,“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孟秦明知故问。   秦则方重头理一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伤口一些发炎。”   “哼,跟我说干嘛,反正憋得是你。”   她说着,小手还捏一把。   秦则方红着眼倒吸一口气,头埋在她脖颈里,难耐地咬她一口。   “你属狗的啊。”   “难受。”秦则方委屈巴巴。   孟秦嘴硬道,“活该,谁让你去结扎的,亏你还说自己是……现在国内医疗环境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真把你阉掉,我扭头就带着孩子换爹,嘶!”   肩膀上一疼,气得孟秦锤他好几下。   “进屋去,把裤子脱掉。”   秦则方支起头,眼神幽怨,攥着裤腰带不愿意。   孟秦做势要掏当,秦则方半推半就进屋,做炕沿上任由媳妇把他裤子给扒掉,挂在膝盖上。   孟秦盯着丑东西,明显红肿严重,偏偏它还挺嚣张。   她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做的。”   秦则方坦白从宽,“两年前,去航械找得军医帮忙。”   孟秦张圆嘴巴,两年?!瞒得真结实。   秦则方打量着媳妇的脸色,细细说来,“之前一直好好的,就最近才开始不舒服。”   之后找朱大军,亲戚里头也就这一个正经医生。   “开了药水,说抹抹就好。”   半坐着这么被看,还什么都不能干,秦则方难受得紧。   感觉屁股底下坐得炕都没他体温高。   他伸手要拉裤子,孟秦嘲笑他,“现在知道害臊。”平时不要脸的是谁。   穿衣服不顺利,主要鼓包太明显,裤子压着伤口,又痒又疼。   孟秦还是心疼,也真怕家伙事出问题。   让他进空间,好好清理后她给重新上药。   进去后,药刚拿出来就被换掉。   孟秦盯着逐渐显影的精怪,瞅着绿叶子上被捣碎的菜汁。   嗯,至少看着像菜汁。   孟秦垂眸,再抬头看向老伴,“你要涂绿的还是红的。”   “……”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们既然让换,效果应该比外面的药水好,你帮我上?”   “呵呵。”   “我还是自己来。”   秦则方抹上药,乖乖用纱布把伤口给包起来。   反正没人,晾着兄弟拉媳妇躺河边草地上。   “你怎么知道的?”   “朱医生说的。”孟秦不理解,“为什么结扎?”   她计划着,等元宵和月亮大些,再生一个呢。   秦则方胳膊一弯,搂着媳妇说:“一儿一女挺好,你要再怀上,大学不打算考了?”   “你笑话我。”   孟秦踹他,想到自己刚重生那会,豪言壮志要三年本科。   啧。   三年了,她初一才上完。   如今教育改制,是五二二制,初中两年,高中两年。   等高中毕业,大学正好停课。   “大学我是不指望,我现在纠结,要不要初中毕业直接考中专。”   现在中专含金量高些,教育配合着国家工业化设立的专科,毕业后能直接分配。   “就怕,到时候分到别的地方。”   “小秦同志,你想得有点早。”   孟秦白他,一把推开人,“放我出去,跟你没话说。”   回到房间,孟秦起身整理好衣服,打算去接孩子。   秦则方说:“我跟你一起……”   “不用,养你的伤。”   等打开房间门,才回头说。   “为你好得更快点,打今儿起你睡客厅。”   “?”   寒冬腊月睡客厅?   秦则方怀疑媳妇想杀夫。   ……   秦则方不想自己睡,曲线救国当起补课老师。   效果显著,便是孟秦期末考试优异。   看她名字在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里头,怪异又开心。   学校放假,意味着即将年关。   孟秦今年没置办年货,倒是让二姐在乡下帮忙预定一头猪。   等厂里福利下来,孟秦瞅着冻鱼和干货,问过老伴没什么重要事情,两人双双请假,提前回乡下去。   这次没坐大巴车,秦则方如今的身份,厂领导给配车。   老旧的红旗小轿车,秦则方想着要带回家的东西,跟运输队那换个小货车。   乡下不缺干货,孟秦便把冻鱼都给带上,还有一些水果,夹带私活把老伴空间最近没折腾出去的一些稀罕东西装上,一块假装是厂里发的福利。   再装两包一家子换洗的衣服,还有两身一早给爹娘做好的新棉衣,其他的没了。   老大老三老五都没给准备。   车路过公社,找到二姐家里,留下两兜水果和糕点,把预定的那头猪赶上车,摇摇晃晃地开车往屯里去。   孟秦一腿坐一个孩子,俩都趴在她肩膀上看后车厢的大肥猪。   元宵:“白花花!臭!”   月亮:“肉肉。”   元宵大受震惊,“不是,它臭!”   月亮点头,“哥哥喜欢吃臭臭。”   元宵:“!”   他一会看后面,一会看妹妹,小表情一会一变,看得孟秦直乐。   她跟老伴讲,“要是这样能吓住元宵也挺好,医生都说他现在超重。”   秦则方目视前方,“婴儿肥,大点抽条就好,他运动量也大。”   孟秦:“匀点给月亮多好。”   月亮突然仰头,“娘娘。”   “哎?”   “让爸爸喂,就长肉肉。”   秦则方噗嗤一笑,握紧方向盘。   孟秦盯着不大的小人,“想得美。”   她问老伴,“月亮懒成这样也不知道随谁。”   秦则方快速看老伴一眼。   孟秦瞪他,“开你车!”   她可是劳模!   月亮小人叹口气,靠着亲娘十分失望。   ……   土路不好开车,晃着晃着元宵和月亮就睡着,开车比坐车省下转车的时间,早上出发,午饭后正好赶到屯里。   屯里突然出现一辆车,有看见的人立马让孩子去喊生产队长,生怕是上头有领导下来视察。   好奇的不远不近地跟在车旁边,眼睁睁看着车开一半停下。   “你们要找大队长,还得往里开。”   “是不是不认识路,我告诉你?”   “往前……哎?里头坐的是不是大丫,大丫!”   孟秦陪着孩子昏昏欲睡,被这一嗓子给喊醒,扭头就看到屯里二大爷在喊她。   她歪着头,“二大爷,这么冷的天没搁屋里头猫冬啊。”   “真是大丫。”   “大丫回来了。”   孟家听见动静,打开屋门就看到外面一堆人堵在院门口。   “干啥呢。”   “你家大丫回来了。”   孟母睁大眼睛,歪头从车窗里看见女婿那张侧脸,猛一拍大腿,生疼。   不是做梦!   “当家的,家里来客了,快出来。”   她小跑过去,拉着女婿看,“怪长时间没见,长壮实了。”   和屯里人对比就更明显,熬过灾荒的大家各个面黄肌瘦。   孟秦踢出动静,喊老娘,“元宵和月亮路上睡着了。”   孟母这才想起自己大外孙和外孙女,看到张秋花出来,“你快去,把堂屋炕收拾收拾,我外孙子困觉呢。”   张秋花眼睛滴溜溜地刚扫过后车厢的东西,立马欢喜地去收拾。   孟许跳下来,找棉衣先把月亮抱开,孟母则去亲大外孙,央着人就把孩子抱进屋。   秦则方等孩子抱进去,这才上前去给她捏捏胳膊。   “好点没?”   亲昵的动作引得围过来的人一阵起哄。   孟秦被看得别扭,“我好了,我下来你把车挪旁边去,别当着院子门。”   “恩。”   秦则方答应下来,手却掐在媳妇腋下,先把人从车里给抱下来。   “……”   孟秦觉得这丫故意的。   坐半天,猛一站在地上,双腿就发飘。   大娘问一句,大爷问一句,隔房堂哥,远方表弟,七嘴八舌站一旁聊着,热闹到不行。   “大丫变漂亮了,还是城里风水养人。”   “好几年没见。”   “这次来多住几天。”   秦则方前脚挪车,孟秦后脚就被围住,正笑着点头,目光落在身侧站着的王民生身上。   王民生见她看过来,扬起眉毛笑着说:“回来了。”   孟秦迷茫两秒,才后知后觉从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里,挖出这么个人。   “民生哥。”瞅见他手里搂着的孩子,“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呀,时间过真快。”   一直没走的二大爷打趣,“大丫太久没回来,认错了,那是丽娟的小儿,说是外婆想孩子,送回来住一段时间。”   “是吗?都说外甥像舅,还真是。”   王民生:“幸好解释清楚,不然我没结婚突然冒出个儿来,找不到媳妇我得赖上你。”   “巧了,媳妇你给他介绍一个。”秦则方回来,向王民生解释,“你不知道,我媳妇还兼职媒婆。”   “……”   王民生摸着外甥没动,倒是其他人热闹起来。   “大丫,你建树哥还记得不,他今年正好要找媳妇,你给介绍个对象?”   “兰草打小就爱跟你屁股后面转,你有认识的好小伙子可别忘记她。”   孟秦看着靠近的老伴,踩他一脚。   找事。   秦则方护着她腰,防止她踩不稳晃荡,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孟秦抱着孩子回来累一路,让她歇歇,之后再好好聊。”   在屯里过年的消息一放出来,大家也识趣地散开。   主要大冬天,室外是真冷,根本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秦则方顺势搂着媳妇进孟家院子,将一众乡亲留在院子外。   等进屋转身关门时,还能瞧见王民生站在原地没动。   视线在空中碰撞,谁也不服气谁。   身后,孟秦在碎碎念。   “你还真会给我找事,信不信明天就有人上门来找我说亲,老四跟我住城里本来就够招眼的。”   她刚刚有感觉到,围观的好几个男人看见孟许眼睛都直了。   秦则方笑着关上门,扫眼炕屋放下的门帘挡住里头人的视线,上前抱住媳妇。   “没事,你要是不乐意见,让娘去,不行嫂子也可以。”   孟许的婚事,丈母娘和张秋花都惦记着,肯定不会随便答应。   至于其他,相信丈母娘乐意忙活。   “都是你的理。”   孟秦进屋去看孩子,秦则方跟着,问过好后说:“外头猪赶哪去?”   没瞧见老丈人家有猪圈。   孟父的放下烟枪,“家里好些年没养东西,赶大队去吧。”   张秋花倒水递过来,“妹夫,那猪是留家里杀的吗?”   “对,孟秦出嫁后,我和她一直忙也很少回来看二老,这次就想多住几天,也不知道二老喜欢什么,就想着弄点吃的。”   张秋花乐得不行。   孟父瞪一眼儿媳妇,觉得丢人。   张秋花忍着高兴解释,“爹,这杀猪得提前准备,我问问要真是留家里杀,那得提前去跟屠户定日子,再一个屯里今年没怎么见肉,咱们家杀猪卖不卖?”   她一连好几个问题,把孟父给问哑巴。   秦则方:“我对这些不太懂,没想到杀猪还这么多学问,爹,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孟秦瞅眼老伴,这人也挺茶的。   孟父转着烟枪,“麻烦倒是不麻烦,老大家的,你去找孟李回来,让他跟屠户定好日子,正好后天18是小年,那天杀猪。”   “哎!我这就去。”张秋花跑出去。   孟父又看孟秦,“你好几年没回来,之前半个什么事生产队都有帮忙,杀猪那天办个杀猪宴,请些人,一会你去你几个大爷家走走,请他们过来,老婆子你杀猪宴那天让嫂子们来帮帮忙。”   屯里来客的规矩,得亲戚来压阵。   孟秦嫌折腾,但还有生产队长回来,就点点头。   “正好过年厂里发不少福利,一会娘分分,我拎过去些。”   “猪家里留半扇过年,除去杀猪宴用到的,剩下的就平价换给屯里其他人家。”   孟秦和秦则方没意见。   这会,睡半路的元宵和月亮醒过来,眨巴着眼爬起来就对上陌生的孟父。   孟父十分紧张,从来都是看别人带孙子,自家儿子不争气,女儿生的外孙还是第一次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宵看好几眼,确定不认识四处找人,看到爹娘都在,才指着陌生人喊,“爷爷。”   “叫外公。”   “外公。”   “这个是外婆。”   “婆婆。”   孟母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出生第一个就是外婆抱的你,还记得不。”   孟秦:“……”   真记住才可怕。   总归两个小的不怕生,坐在炕上前言不搭后语的陪着两老,气氛倒是融洽。   孟父欢喜地找出弹弓,木头枪给俩孩子玩,元宵抓住皮筋学着外公想给月亮屁股来一下,却被月亮反杀,皮筋弹手上眼眶里很快含着泪。   把孟父心疼坏了,左一句宝又一句乖的哄着。   孟秦没眼看,让他们玩,自己拉着老伴去收拾屋子。   乡下就一点好,自建房面积十分宽敞。   她出嫁前,孟家正屋三间,并两间厢房都是孟父结婚后一砖一瓦攒起来的。   孟李结婚后搬去厢房住,正屋东间是两老,西间则是她们三个姑娘睡一个炕。   如今带着男人回来,孟秦自然不方便跟妹妹再睡一个屋,领着老伴把大哥隔壁那间厢房给收拾出来。   这屋孟李结婚后就占下,说是给儿子留着,可惜七八年过去,屋子收拾得干净,儿子没见影子。   张秋花喊孟李回来,院子里撞上,见孟秦站她屋隔壁就明白过来,赶忙上去推开门。   “屋子经常收拾,就是炕得重新点火,让你哥弄,我给你抱两床被子来。”张秋花找出自己的嫁妆被,半点没有不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的狼。   她算是从孟许身上看出来,这妹妹手指缝里头漏一点出来,就够她和孟李过上好日子。   孟秦帮孟许问一句,“给老四也抱一床。”   张秋花尴尬,“她跟孟尤睡一屋,姐妹俩瘦气盖一床就行。”   孟许看过来。   张秋花吞吞吐吐,“去年冷得厉害,孟许的被褥都被拆掉填其他被子里了。”   除去棉被,还有棉衣。   “都是娘做主拆的,不然我肯定不敢动小姑子的东西。”   孟秦轻笑,抱起被子,“反正孟许也用不上,拆就拆了。”   张秋花:“……你要不要等等,隔壁听动静肯定在掏炕,都是灰。”   孟秦坐下,瞅见桌上的药包。   “大嫂还在吃药?”   “没。”张秋花上前把药包打开,“手术拿回来的药已经吃完了,这是拿之前包药的油纸装得烟丝,你哥抽的。”   孟秦这才记起来,老爹和大哥都是烟枪。   “你们不是想要孩子,大哥得戒烟。”   “啥?”   “我备孕的时候医生不让抽烟喝酒。”   “!”张秋花:“那,那我一会都给爹拿过去,不让你大哥再抽。”   ……   隔壁,秦则方喊孟秦。   她抱着被子过去,屋里还能闻到淡淡的烟灰味道和潮湿气。   张秋花着急抽烟不能有孩子,拉着孟李出去提醒。   秦则方四处看,好奇媳妇结婚前住的地方。   孟秦笑他,“我结婚前住西间,才不住这。”   那会厢房两间全被大哥给霸占起,没她份。   “好像一直没见你二妹和小弟。”   孟秦摆摆手,“一到家我就看到她跑了,不管她,小弟估计在公社还没回来。”   去正屋里,孟母这才回神问俩人吃没吃饭,得知没吃,去厨房给搅锅疙瘩汤,专门磕俩鸡蛋打散。   孟秦和老伴坐着垫肚子,老娘就在旁边点东西,要不是有在城里照顾月子的那俩月,孟母都要挑花眼。   十几斤鱼虾冻一个大木箱子里,瞧见有鲜梨,孟母当即捡一半放外面冻着,余下的打算一会给大哥几家分点。   一大袋水果糖,果子糕点一样一包,铁盒子的奶味饼干……   除了吃的,孟母瞧见衣裳眼圈一红。   “我跟你爹有衣裳穿,你有棉花有料子不如多给孩子做两身。”   “娘,大妹那是心疼你。”张秋花边夸边打量,算着哪一样是给她的,是那棉布料子,还是那铁皮暖水瓶?   等到最后,料子给娘分,热水壶给娘用,愣是没一样给她的。   心里直泛酸。   酸还得忍着。   睡一觉醒来,又是讨好大妹的一天。   ……   小年这天。   屠户一早就拎着杀猪刀去队部报道。   屯里不少来看热闹的,围着那哼唧哼唧被绑在板凳上的猪。   孟秦不敢让元宵和月亮看到这一幕,在杀猪的时候领着他们回家去。   秦则方想去的,谁知道屯里来电话,要找他。   队部,单线接通的电话杂音特别重,以至于双方说话都需要用喊的。   电话那头:“小秦工你快回来!”   电话这头:“你说啥?”   秦则方后来才知道,试飞时十分成功的S60,在第一次军事演习中,出现本不该出现的重大失误,如今没检查出情况,需要他的帮助。   具体情况,电话里肯定不能说,所以一边含糊地叫,一边模糊地听。   答非所问,撂下电话后,秦则方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去。   出门意外撞见王民生。   对方笑着问好,“好巧。”   “好巧,来看杀猪?”   “我娘让我来换点板油。”他摊开手,好几个鸡蛋。   秦则方拢起袖子,听着猪嚎叫,“那你再等等,可能还要一会,我先过去。”   他抬起脚,被王民生喊住,问,“孟丫在城里,过得还好吗?”   秦则方眉头微蹙,转身看他。   王民生:“你别多想,就是多年没见,随便关心关心,我年后就去县里干活,有些好奇。”   “我没多想,就觉得你进县城这件事情,需要多考虑考虑。”   “为什么?”王民生盯着他问,“你怕我去。”   秦则方轻笑,“我怕什么?只是觉得你智商可能不太够在城里生活下去。”   王民生错愕之后,是被看低的屈辱感。   秦则方继续说:“毕竟,明眼人用瞧的也能看出来,我们过得好不好,你看不出来,要么没智商,要么没眼色,不管哪一样,都只能说明,你不太行。”   一句我们特别刺耳。   王民生笑容彻底维持不住。   秦则方像是才发现,“我是不是说太过了,抱歉,我没别的意思,有时候良言逆耳。”   王民生不甘心,“光看表面,万一被骗呢。”   秦则方敷衍点头,“你说得有理。”   “……”   “还有事吗?”   “没有。”王民生憋着气转身。   秦则方勾唇离开,吸进鼻腔的冷空气足够让人清醒。   等回家,元宵正磨着人出门,月亮倒是躺炕上十分悠哉。   孟秦一看见他,把元宵塞过去。   秦则方揉把脑袋,看着媳妇,“那就去走走?”   “?”   孟秦瞪圆眼睛,“你想冻死谁!”   “我难道来一趟,你带我四处转转,让我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不去。”   “媳妇。”   元宵也巴巴地望着,“娘娘!”   “……”   孟秦双手抱胸,用下巴指着月亮,“一家人整整齐齐,你能哄月亮去,我就去。”   元宵听懂,大喊妹妹。   秦则方眯起双眼,坐抗边单手把女儿抱过来。   “月亮想不想出去玩?”   “不想。”冷酷无情,果断直接。   像他的那张小脸上,神情倒是和孟秦像个九成。   特别是说不的时候。   秦则方也不放弃,“你要是愿意,在外婆家一天,爸爸照顾你一天。”   月亮小眼睛放光。   孟秦觉得哪不对,“你等会……”   “媳妇,你不会想现在反悔吧。”   月亮扭头,“去。”   “……”   孟秦裹上棉猴,带上帽子,围巾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打开门被冷风吹的那一刹那。   “我真是欠你们爷仨的。”   身旁,胸前挂一个,背后背一个的秦则方心情甚好。   孟秦猛得就想起后世一首歌。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一个胖娃娃……”   源自歌曲:《小媳妇回娘家》   小媳妇。   孟秦侧目看了眼秦小媳妇,心情好不少。   最近几天没落雪,阳光普照,倒也没想想中的那么冷。   顺着小路,走在田野上。   秦则方好奇,“你以前在生产队都干什么?”   “什么都干,翻地、播种、除草、收割,农闲时还得开荒、挖渠。”   “开荒不是男劳动力的活。”   “嗤,你当这是钢厂那临时生产队呢,队里缺劳动力,你就得上,我哥那会经常让我提他上工。”   秦则方嘴角抿直。   孟秦瞧着好笑,“我娘可说了,要不是我哥为我好,我还得不到那年的劳模,也就遇不上你,你得感谢他呢。”   秦则方有被恶心到,胸口憋着一股气,到山脚下索性把俩孩子给放下来,让她们自己趴雪窝玩。   孟秦瞪大眼,“感冒你带啊。”   “到时候丢空间。”   他算发现,他这一家子带病近空间,里头鬼混精怪会自动配药。   说起来,这两年那些鬼混精怪越来越实,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捏把雪,团了又团,最后被火气融成一团水。   孟秦察觉老伴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   “和上辈子不一样。”   “?”   “我一直以为,你娘家对你很好。”   “他们哪让你产生这种想法?”孟秦觉得这么说不对,“不能说对我不好,只能说不够好。”   她觉得这话题讨论过。   是的。   秦则方记起来,所以更烦。   孟秦看到,把他归根于生理期烦躁。   肯定是兄弟伤还没好。   恩。   孟秦还想说什么,听到云霄大喊。   “跑!”   “?”   跑哪去?   孟秦和秦则方一抬头,瞧见大眼睛大屁股的点花袍子一跳一跳地往雪地里扎。   孟秦看向老伴,他奔着袍子过去。   孟秦也想去,可不放心元宵和月亮自己留这,上去一人一直小手,玩得浑身是汗,手都热乎乎的。   她一摸,觉得要赶紧回家换衣服,别再受凉。   秦则方这两年有锻炼,时不时还会跟孟秦下地,力量锻炼出来,抓个笨袍子没费太长时间,也就抱着它在雪地里滚两圈。   “一看就手生,是第一次抓吧。”   孟秦扭头,看到王民生在冲她笑。   【心疼我孟丫,嫁个这么弱的男人,一点本事没有也就会逞嘴上功夫。】   “?”   你谁啊,搁心里骂我男人。   孟秦蹙眉盯着王民生,好感度急速下降。   王民生感觉到孟秦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想表现。   “我去帮忙吧,他这样太狼狈。”   孟秦伸手拦住,“等等。”   “孟丫?”   呸,感情孟丫是喊她。   孟秦板着脸问,“你现在上去帮忙,那袍子抓到算你的还是我们的?”   王民生愣住,被她一句我们伤到心。   “当然是给你的,我也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帮忙而已,毕竟不就前他才针对过我。”   【快问,秦则方为什么针对我!】   “……那不用,我男人棒着呢。”   月亮突然说:“娘娘,爹爹。”   元宵大喊:“大狗狗!”   孟秦顺着看去,开心地冲王民生炫耀,“看,回来了。”   【你护着他!你竟然护着他!】   孟秦起一身鸡皮疙瘩,拉着孩子倒退两步。   有病。   秦则方卡着袍子的脖子,雪地里给拽到媳妇孩子面前,瞅见王民生,下意识皱眉。   “好巧。”   心里却觉得这人有些阴魂不散。   秦则方忽略他,蹲在元宵和月亮面前,正要给他们摸摸活得袍子呢,突然旁边横出一根棍棒,照着袍子脑袋狠狠地砸下去。   乖萌的袍子脑袋都打变形,剧痛的那一刹那挣扎开秦则方,垂下脑袋躺在雪窝里。   月亮瞪圆一双眼睛,哇地转头抱住孟秦嚎啕大哭。   元宵慢半拍,听妹妹一股,眼泪也刷刷地掉下来。   孟秦蹲下,心疼地把两个孩子抱在话里,手足无措地哄着。   抬头看着王民生眼底慢慢都是恨意.   “你有病去看病,当着两个孩子下死手,太恶毒了!”   “我恶毒?”王民生:“我只是怕他制不住袍子,挣扎开再伤到孩子……”   秦则方狠狠地一拳头挥过去,将王民生掀翻在地。   一手抓着他衣襟按在雪地里,另一只手握拳不断打下去,王民生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开。   孟秦冷眼看着,听着元宵和月亮的哭声,恨不能自己上去一棍敲他头上。   等看到老伴泄掉几分力气,才把人喊过来。   “三哥,元宵和月亮哭一身汗,得赶紧回家。”   秦则方舌尖扫过牙根,压下心底的怒火,甩开王民生,阴鸷的表情在转身时立马消融,蹲下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不哭不哭,爹爹在呢。”   秦则方迈着大步回家,孟秦追上去,正好撞见来叫人的孟李。   “正着你们呢,杀猪宴快好了,爹找你们呢。”   “我们晚点去,元宵和月亮被吓到,对了,大哥那袍子你带回去加餐,我先回去看孩子。”   孟李奇怪,拉着袍子往旁边走,才看到一旁雪地里还躺着个人。   “谁?”   ……   孟秦回到家,立马锁上门。   天冷不敢换衣裳,见俩孩子哭睡着,才让老伴小心地把孩子弄空间里,在温泉旁边洗一洗出了汗,重新换上干净衣服,才放进被窝里。   自打孩子会走会跑,就没再把他们送空间。   孟秦主要怕在外哭完喝风,果不其然,孩子出来后,老伴说精怪给送来药,给孩子喂下,孟秦再没去吃饭的心思。   “杀猪宴你去吧,我怕他俩受惊,我留着照顾。”   “好。”   秦则方蹲在炕边,亲了亲媳妇儿额头。   “你还好吗?”   王民生手太黑,那棍子用了十足的劲,他觉得,那一棍子对方是想敲在他头上的。   孟秦原先还好,被这么一问就很不好。   胳膊揽着孩子,抽噎着没说话。   秦则方脱下衣服,睡她背后,又亲亲她后颈。   “我等你睡着再走。”   秦则方搂着媳妇,想到王民生满心戾气。   “你以前和那姓王的很好?”   “小时候就他愿意带我玩。”   也不是没人带,想跟她玩的都是女孩子,过家家,学针线,相比之下她更喜欢上山下水。   男孩子里愿意带她的只有王民生。   “不过十五岁我开始定亲之后,就留家里养着,那之后没再见过。”   只是几年没见,人怎么变这样。   秦则方了解,摸着她头发把人哄睡,撑起身子瞧见大小小三张靠一块的脸,轻手轻脚地下炕,把被子给她们掖好,才出门。   顶着风雪去队部吃杀猪宴,远远瞧见一瘸一拐的人敲开一户门。   秦则方正打量着,听见有人喊他。   转过身,是张十分老态的脸。   “大姑。”   秦清清扯出个笑,“去杀猪宴?哪天得空来家里坐坐,昨天你姑父还念叨你呢,知道你新女婿刚上门,没去烦你。”   “得空就去。”   “主要是想问问你丽娟在城里过得咋样,当年得你大爷的福嫁进城,距离太远也联系不上,难得你回来。”   “不是说她小儿子在家养着。”   秦清清脸色僵硬住,尴尬地解释,“丽娟也是难,孩子是婆家送来的,丽娟夫妻俩太忙。”   秦则方轻嗯,“钢厂今年任务是挺重的,我和表姐也少见,大姑要是惦记,早早让表弟结婚,趁着好日子把表姐喊回来,好好聚一聚。”   “哎,我倒是想,你表弟太犟,小三你要是有合适的,记得多想想你弟。”   秦则方微笑,“还真有,就是怕表弟不愿意。”   秦清清精神一震,“我替他做主!”   秦则方:“那等杀猪宴忙完,我去找大姑。” 第59章 小媳妇训人   ◎再难受我自己憋着。◎   孟秦睡得很不安稳。   元宵和月亮还是被吓到, 睡着没多久就开始边哭边哆嗦。   半路孟许回来,说是老伴喊得。   哪知道平常姨姨喊得亲,这会愣是不让抱。   好一阵哄, 孟秦才浑身乏力地重新躺下。   晚上又惊一回,这次秦则方在, 有人帮她分担,还是吵醒正屋觉浅的二老。   孟母裹着棉衣过来,一边担心一边碎碎念。   “我老早就说民生不是个好的, 也就你。”   看到女婿在,孟母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换个理由。   “一大把年纪不结婚,肯定有问题。”   秦则方抱着胖墩摇晃, 轻声说:“大姑今天还找到我跟前,让帮他介绍对象。”   “介绍什么介绍,以后离他远远的。”   孟秦小时候觉得,和王民生住隔离当邻居,随时都能跑出去玩可太好了。   现在恨不能她家住屯东, 王家住屯西,老死不相往来。   秦则方:“都是亲戚。”   这话点燃孟秦心里的炮仗,“亲戚当着孩子的面硬生生敲死一个活东西。”   “我没说他做得对。”   “可你打心里觉得亲戚犯错能容忍,之前是你娘你弟弟,现在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表弟都比你亲生闺女儿强。”   孟母打断她, “胡说, 孩子受惊他当爹的能好受, 你心里有气也别跟自家男人撒。”   “对!我的错, 我再难受我自己憋着, 最好憋死我也别麻烦到人家。”   “你这孩子……”   “娘。”秦则方抱着元宵下炕, “今天忙一天,你肯定累得不轻,赶紧回去睡吧,明儿不是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孟母听出女婿话里赶人的意思,拉着个脸看眼孟秦,气呼呼地拽着衣服回去。   孟父也没睡,见她回来就问孩子怎么样。   “小的吓着没咋发作,倒是你大闺女,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   “她咋了?”   孟母叽里呱啦,越说越气。   “都是王民生,姓秦的那女人就是故意恶心人,多大的儿不说结婚,成天现眼。”   孟父皱着眉,“看明儿王家来不来人。”   “来了也撵出去。”   ……   “媳妇。”   秦则方放下孩子,挪到孟秦身边,“你抱半天胳膊肯定累了,给我来。”   孟秦转身不想看他,只给个背影。   秦则方追上去,手扶着肩膀,被顶下来,紧跟着再搭上去,乐此不疲。   孟秦被惹烦,转身踹开他,“离我远点。”   “那我坐这?”秦则方故意隔着半米的距离,“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我不想听。”   “我发现一件事。”   孟秦轻拍着月亮,根本不理他。   秦则方厚着脸皮贴上去,帮她扶着胳膊,趁着媳妇要挣扎前开口。   “王民生说,他年后要进县城上班。”   “哦。”   “这事我打听过,他和县城一个校领导的女儿在谈对象,听说新工作是进学校管理男生宿舍。”   秦则方说完,视线紧锁在媳妇侧脸上。   孟秦:“你还想私底下打击报复。”   秦则方眼神暗淡,“不是,是我还有另一个发现,王民生在屯里有相好的,脚踩两条船。”   “哦,跟我有屁关系。”   想到被老伴打成猪头的那张脸,满心厌恶。   秦则方又凑近一些,胳膊撑在腿上,煤油灯下像是将人半抱在怀里。   “屯里那是是寡妇,最近怀孕了。”   “!”   孟秦这才抬起头来。   “我跟大姑说要帮他介绍对象是认真的,我的身份,帮他和县里那姑娘牵线足够分量。”   【寡妇那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怎么可能让人结婚。】   【到时候闹起来,就都知道王民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伴也会知道。】   【老伴……会不会觉得我太阴险。】   孟秦盯着秦老实头,对他有点刮目相看,气瞬间消掉一大半。   “孩子刚被吓,不管出什么事情别人都会因为是你干的。”   买通寡妇故意脏人。   见不得王民生娶城里媳妇,故意破坏。   “不会想到我身上,别生气,你看我给元宵月亮报仇。”   ……   孟秦在想,老伴打算怎么把自己给摘出去,秦则方倒是没那么在乎,他来屯里的时间不多。   隔天王家二老带着鼻青脸肿的王民生来道歉。   王民生态度很诚恳,一家子却被孟家给赶出去。   接下来几天,腌肉冻梨炸果子,有吃的玩的元宵和月亮也很快就把那天的事情给忘掉。   秦清清一天不落的上门,从开始的道歉,到最后变成说亲。   她看上在城里住有三年的孟许,想说给自家儿子。   孟家拒绝,秦清清趁机拽着秦则方介绍。   话里话外补偿,没得道理,十分不要脸皮。   那天赶上孟尤对象来送年礼,俩人日子定在二十九,谁曾想赶上这一出。   以至于新女婿早早离开,全屯都知道秦则方被逼着给王民生说媳妇。   寡妇自然也得到消息,摸着肚子满心忐忑。   心想,两家有怨不对付,肯定不会当中间介绍人。   秦则方让人大跌眼镜,还真牵线一家,约在公社。   孟秦事后听老伴转述。   王民生和谈得那对象在国营饭店正式见面,寡妇故意穿得单薄,挺着肚子大闹一场。   县城那姑娘的父母肯定不会再帮王民生走动。   孟秦觉得这和老伴初衷不一致。   “这叫出气?万一那女同志死活要嫁呢?”   “寡妇不会答应的。”   第二天,孟秦才知道老伴这话的意思。   寡妇拎着麻绳挂在王家家门口,王民生不结婚娶她,她就吊死在王家门口。   孟秦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热闹,寡妇声音带着哭腔,却十分坚定。   “你们现在拦下来不算完,今天死不成,我就等你们睡着再吊,带着你们孙儿一起。”   生产队长来人劝,捂着消息想瞒下来。   寡妇就一个要求,嫁进来。   孟秦扫一眼王民生,闹腾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   像是察觉到她在看,王民生抬起眼看过来,脸色难看至极。   他不舒服,孟秦才高兴。   紧跟着边听见王民生说娶。   秦清清倒是来找过秦则方,再说和说和县城那姑娘,候着换一个。   秦则方当着屯里人的面问寡妇怎么办。   王家缩了。   ……   谁也没想到,王民生一个头婚的拖到现在,会娶一个寡妇。   日子定下来,很近。   和孟尤出嫁同一天,都是二十九。   孟尤气得摔碟子砸碗,见面就要埋怨孟秦。   “要不是多管闲事,根本没这出,现在闹得我结婚都结不安生,最后就仅着我一个人恶心。”   “打我回来你就一肚子气,现在总算找到由头撒了。”   “我没有。”   赶上月亮喊姨姨,孟许听见亲亲热热地去抱她。   孟尤又想到这死孩子碰都不给自己碰,心头火蹭一下窜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家里兄妹五个,你管过谁,大哥大嫂手术你不管,我结婚对象好不好你不管,小弟跑县城上学老远多艰难你也不管,你心里头就一个孟许!”   “二姐,你……”   “你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好处全得了就别做这幅可怜人的嘴脸。”   孟秦拦住孟许,“你让她说,帮我把孩子送给你姐夫看。”   孟尤一团火烧正旺,再看人家不理你,越想越委屈,眼泪刷刷地就掉。   孟秦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   等她哭差不多,问:“你有什么好埋怨的,结婚对象不是你自己谈的。”   “……”   “当初我嫁给你姐夫,你怎么说的?老男人,半残疾,让我以后受罪千万别牵连家里。”   “……”   “你这么善良,大哥手术你出多少钱?小弟上学艰难,你去送过粮食没。”   “……”   孟秦看她不哭,嗤笑两声。   “我看着你长大的,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头蒜,你就是想从我这要好处,想要不说讨好我,还非跟我对着干,怎么?我是资本家啊,被你打压埋怨过后还要把家产送给你。”   孟秦站起来,“这么烦我,你结婚那天我也不留在家里碍你眼。”   她走出去,“三哥,二十九咱们去县里逛逛吧,我以前最惦记的就是进城。”   “好,要不要不带孩子,我领你去看电影。”   秦则方的声音传来,孟尤听这特温柔。   孟尤脑子嗡一下,像是被锤子砸过。   她一直以为,是大姐给城里姐夫生了儿子,才会过得那么好。   可现在城里姐夫要丢下孩子单独带大姐去。   又想到孟秦那一句一句的指责,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则方在房间里都能听见。   他看向媳妇,“气成这样真没事?”   “你一个当姐夫的,那么关心小姨子干嘛。”   “……别胡说。”   “气气才好,让她看清楚现实,是我嫁给你,又不是她嫁给你。”   秦则方打量媳妇脸色,好像没那么生气。   当即敲定二十九这天的行程。   孟秦说得响亮,二十九那天还是等孟尤对象家来人,她跟着送嫁队伍出屯,半路才让老伴带她去县城,耽误不少时间。   县城设施自然哪哪都不如省城。   倒是赶上个大集,街头逛到街尾,手里拎一堆不顶吃不顶喝的小玩意。   晚上回去,刚进家门就听到隔壁院子里的吵闹声。   孟秦问老娘,才知道寡妇不算嫁过来,她有孩子要养,王家不愿意要孩子,她就把王民生给拽去她家住。   “外面现在都说,王家养这么大的儿子,白白入赘给寡妇了。” 第60章 小媳妇挡道   ◎打!◎   孟秦离开前一天, 孟母纠结还让不让孟许跟着。   “这么大该相人家,之前想借你的光让孟许留下来,后来发现嫁城里也没什么好的、”   孟母碎碎念, “离得远不说,受什么委屈家里头都不知道, 她性子和你不一样。”   “这也是老四的意思?”   西间里,孟许突然冲出房间。   “娘,大姐和姐夫现在忙, 元宵月亮都没人照顾,我想……”   “你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知道。”   孟秦见老娘不断在劝,那就不是孟许想留下, 才找老娘来说的。   那就是,有人到跟前嚼舌头。   “娘。”   孟母对上大闺女那一双眼,总感觉心里头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行行行,我这不是害怕么,我这两天听人说丽娟嫁进城过得特别不好, 婆家不待见,生的儿子都送回娘家来照顾,老四蔫吧的样,到时候被人收拾都不敢讲。”   孟许一听这话,都不用大姐开口。   “王家之前才害得元宵月亮受惊, 怎么会这么好心让你知道丽娟过得不好。”   “不是王家人讲的, 是屯里其他人。”   “王家不枉往外传这消息, 谁能知道, 王婶最爱面子的人, 哪会愿意平白让人看自己笑话。”   “你意思……”   “没准就是故意的, 娘,姐夫跟王家的关系根本就不亲,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嘛。”   母女两个争论,孟秦搂着月亮,视线从老娘身上转移到孟许身上。   听孟许这一番话,她肯定清楚自己心里要什么。   下午,孟母偷偷去串门,回来脸色有点不好看,却没再拦着孟许离开。   依旧是开车回去。   来时装着东西,回去也没少带。   孟母将家里收拾的干货给扎好口,还专门留条狍子后腿,山上陷阱抓得一些东西。   “之前家里靠你帮,别的东西给不起,这点山货你带回去改改口。”   孟秦瞅一眼,“要是想元宵和月亮,就进城来住几天。”   “哎。”   ……   开年。   ‘为四个现代化贡献青春’的大标语开始频繁出现。   孟秦回来上班后,终于迎来她担任入职培训负责人来,第一次集体大培训。   说忙很忙,琐事一堆。   说忙也不太忙,因为当初精简人员保留大半,如今缺人不多。   忙碌中,孟秦还要赶着开学去报名。   学校里的学生有些躁动。   孟秦竖起耳朵一听,有人提出要将上山下乡运动全国化地组织起来,不少满心抱负的人动起心思。   这年头上学晚,中学大多十五六岁的青少年,被广播一渲染,恨不得各个当场以身报国。   早年人民日报上一篇关于《组织高小毕业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的社论再次被翻出来,引发热议。   中学还能控制,那些高中应届生,最是激动。   回家一说,被亲爹亲娘给硬生生按下去念头。   听说郭主任大儿子就整闹着要下乡支援农村建设,愁得郭主任嘴角冒出两个燎泡。   孟秦原先不打算管,等发现郭主任状态开始影响工作时,受不了了。   她出个主意,堵不如疏。   不是想下乡建设?钢厂有合作的农场,丢过去锻炼几天。   郭主任觉得可行,扭头就去找人商量。   没几天,孟秦就发现郭主任主动安排人来帮她,事情分出去一半,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   轮到休息这天,一大早送老伴去上班后,领着孟许,陪元宵和月亮逛公园。   小小的元宵瞧见新鲜环境,瞬间撒欢。   孟秦放下月亮,“追哥哥去。”   月亮搂着脖子不放,翘起小脚,“新鞋鞋。”   踩地上就弄脏啦!   所以要抱抱。   孟秦蹲下,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直抖。   “你马上就是三岁的大孩子啦,娘抱不动。”   月亮捏捏身旁的胳膊,猛抬手指着追元宵的孟许。   “有姨姨,姨姨抱。”   亲生的闺女。   这是亲生的。   “那我们坐这等哥哥?”   月亮十分好说话,指着前头那位置,“那。”   孟秦把人抱起来一瞅,“小机灵鬼,还会选位置了。”   那处花坛建得有小腿高,四周没过高的植物遮挡视线,也方便看到元宵疯。   背着包坐下,月亮小手扒着水壶,等孟秦拧开倒她奶瓶里,自己抱着乖乖坐那。   孟秦瞅两眼,“肯定随你爹。”   她反正没办法干坐着。   看一眼,再看一眼,孟秦正想逗逗闺女,却听见元宵的哭声。   “哥哥!”   月亮趴在花坛上顺边把自己秃噜下去,甩着两条小腿往前跑。   “月亮!”   孟秦吓一大跳,赶忙追上去,瞧见台阶下元宵抱着一小孩子,哭还不忘踹人家。   小霸王一个。   旁边站着的胖女人像是孩子母亲,上手就要拧元宵,被孟许给推开。   “哪来的野孩子,赶紧撒开我儿子。”   “元宵。”   孟秦上前把元宵拉到怀里,抱着仔细检查。   地上躺着的小孩子被胖女人抱起来,哭得比元宵还厉害。   胖女人凶狠地等着孟许,“你还找帮手,你们等着瞧。”说罢抱起孩子就要走。   孟秦怀里元宵挣扎开,又冲着胖女人跑过去,抬起小脚要踹。   “元宵!”   孟秦吓一跳,这要是胖女人给元宵一下子,她拦都拦不及。   “小妹。”   她把元宵和月亮塞给孟许。   “不用等着瞧,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我儿子我知道,不会随随便便动手打人。”   她扭头看向围过来的群众。   “刚刚有人看到经过吗?”   有对小夫妻,女同志为难地指着元宵。   “我从头看到尾,这位同志正在哄孩子呢,这个小家伙就冲上去扯人,之后就打起来。”   “……?”   孟秦看向孟许,对方点点头。   “元宵突然就跑过去。”   “……”   一阵尴尬。   胖女人得理张扬起来,“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瞪着孟秦,无比嚣张地辱骂出声。   孟秦突然看到——   【小畜生差点坏我好事。】   【便宜我了,正担心这小比崽子哭得太大声,让人怀疑,现在现成的借口。】   【不过我得赶紧走,赶在那家人丢孩子之前,把孩子送出去。】   孟秦瞳孔微缩。   这才发现吵闹到现在,胖女人只管按着孩子的脑袋不让他抬头,根本不管孩子是不是在哭。   孟秦灵机一动。   “既然是我儿子先动手,我向你道歉,看孩子哭成这样,我帮你哄哄。”   双手伸出手,猝不及防从胖女人怀里把孩子给抢过来。   胖女人反应迅速,胳膊收紧抱住孩子双腿不撒手。   “你干嘛!说不过还要抢孩子。”   “大家都看着呢,我怎么抢孩子。”   孟秦掐着孩子腋下,往怀里抱,终于看到孩子正面。   “星星!”   孟秦认出来,是蔡智勇家小儿子,比元宵大一岁。   她瞪圆眼睛,盯着小脸哭通红的蔡星星,第一时间看向刚刚指认的小夫妻。   “同志,麻烦帮忙报警!这女人是人拐子。”   哗——   “怎么回事?”   “咋还冒出来个人拐子。”   “孩子不是这年轻女同抢得?”   胖女人浑身紧绷,“你把孩子还给我!你就算为你儿子不想道歉,也不用来抢我孩子,我不跟你计较了还不行么。”声音十分委屈。   孟秦抬腿踹出去,彻底把蔡星星给抱在怀里。   围观的人瞧见不对上前要帮胖女人。   “你这人怎么还动起手来!”   “快帮帮忙。”   “都别动!”孟秦大喝一声,“这是我侄子,可眼前这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   “你们要是拿不准注意,不确定该相信我和她谁说的话,就让人去报警,等公安来人调查!”   围观小夫妻里,女同志看爱人一眼。   “要不你跑一趟?”   “我现在就去。”   孟秦见胖女人眼神闪躲,控场喊大家帮忙。   “别让她跑了!”   围观群众心里那杆秤瞬间倾斜。   孟秦这才有功夫去哄蔡星星,小家伙被元宵打得灰头土脸,哭得一哽一哽。   孟秦习惯性要去掏手帕,才发现包没带。   她请人帮忙,把花坛边的背包拎过来,找出帕子帮他擦擦鼻涕,用元宵的奶瓶给蔡星星喂点水。   蔡星星状态好点,抱着孟秦喊声姨姨。   近四岁的小孩子已经能认人,两家平时经常走动。   孟秦见他冷静点,才温柔地询问爹娘在哪。   要是出来玩的,孩子丢到现在,动静闹这么大早该找过来。   奈何直到公安来人,蔡星星都没说过一句话,反倒是元宵一直想把他给拽下来,不让她抱。   孟秦见到公安,利索地将情况说清楚,还专门提一句。   “这孩子父亲是地区派出所的一名队长,叫蔡智勇。”   熟悉的名,公安立马抓住胖女人,带去警局。   围观群众看得一阵后怕。   “真是人拐子!”   ……   警局内。   蔡智勇接到系统内电话,车链子踩薄一层,飞快地赶来。   就瞧见小儿子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舒一口,摘掉警帽万分感谢孟秦。   “我现在说谢谢都觉得太敷衍,这事我记心里。”   “蔡大哥这话说得太见外,要是今天你外出碰见元宵或者月亮会不救?”   蔡智勇看眼胖女人,眼底戾气暴增,强压着转回头。   “见外的话我不多说,你嫂子在赶来的路上。”   蔡智勇转身和负责人交接上。   孟秦轻拍着蔡星星,忽然看向一旁和孟许玩的元宵。   “元啊,你突然揍人,是发现星星哥哥被坏人抓吗?”   两岁半的元宵仰着头,指着蔡星星。   “他偷宝肉肉吃,打!”   “刚刚还抢neinei!”   “?” 第61章 小媳妇带娃   ◎就差指她名点她姓。◎   孟秦这才想起来, 打家里回来时,蔡智勇带老婆和小儿子来过一趟。   当时中午吃饭,她做了道锅包肉, 酸甜口的不知道怎么被元宵尝到,平日辅食味道都淡, 这一下可把他给高兴坏了,要不够。   小孩子牙软,也怕他吃炸得上火, 就分给其他人。   小家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比他大的大人面亲不敢横,一起长大的妹妹横不过,就把主意打到个头差不多的蔡星星身上要抢肉。   孟秦拦着,又拿肉泥吸引注意力, 谁能想到个小屁孩记仇记到现在。   孟秦捏住他小嘴巴,“还吃出福来了。”   虽然庆幸元宵记仇,意外帮到蔡星星没被人拐子带走,可他这护食的行为,孟秦觉得得限制一下。   护食没问题, 但不能上手。   孟秦还没来得及开口,慌乱的丁高君冲进来,大冬天出一脸虚汗,看到蔡星星后整个人虚软地跌倒在地。   “哎!”孟秦抱着孩子空不出手,让孟许赶紧帮忙把人拉起来。   丁高君虚喘着, “我没事, 让我坐会。”   动静太大, 察觉到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 孟秦分一半板凳, 让丁高君坐下才开口询问。   “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公园?你家离那公园可不近。”   丁高君紧张地摸着孩子小脸, “我娘家在住那附近。”   丁父托人带回家的消息,说有事要找她,赶着今天休息,把大儿子送到学校,她带着小儿子回家看父亲。   当时父亲有要紧事和她说,孩子就被父亲的勤务员给带出去玩。   “半路勤务员突然跑回来说孩子被保姆领一会,突然不见了,我们正找着呢。”   孟秦刚听丁父有勤务员时,心头一跳。   这年头有勤务兵的身份都不简单。   “不是说勤务员带出去的,怎么还有保姆的事?”   “说是保姆出门买菜,回程的时候撞上了,勤务员看保姆拎不动,俩人就换了换。”   谁知道勤务员快走两步进门,放下东西回头没等到保姆进来。   孟秦皱眉,感觉这事不对。   她可是在公园撞见的胖女人。   事后,蔡智勇出来,孟秦才知道胖女人不是保姆,按照胖女人的话,双方原本的约定是半路哄着丁高君带孩子去公园玩,趁着人多偷走孩子。   胖女人从保姆那抱到孩子,是打算去公园换钱的。   谁知道没来得及等到人,蔡星星就不住的哭,之后就是元宵冒出来揍人。   孟秦瞅着蔡星星小花猫一样的脸,很不好意思。   她张张嘴要说什么时,就感觉衣服被人拽住往下拉。   低头,元宵一手拽着她衣服趴腿上,一手在后面牵着月亮。   见她低头,元宵仰着小脑袋喊弟弟。   孟秦:“……那是哥哥,哥哥比元宵大。”   元宵固执地喊弟弟,随后说:“不不。”   孟秦愣了下。   家里面月亮纯懒,说话能短就短,大多是说叠词,元宵受影响也爱这样说。   一些简短的话,就被精简成叠字。   像,对不起,不字最简单,元宵月亮说对不起就爱喊不不。   孟秦灿然一笑,蹲下来拥着元宵。   “元宵是不是想跟哥哥说对不起?”   “弟弟!不起,亮亮让。”   孟秦翻译:月亮让他跟弟弟说对不起。   孟秦看向月亮,三头身的奶娃娃靠着孟许正撒娇呢。   她抬起头向孟许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孟许惊喜又复杂地点头。   “刚刚月亮教的元宵。”   后世一些经验,让她知道小孩子是能讲道理的,所以从教两人说话开始,就没把他们当小孩子哄。   如今看,月亮是不是太逆天。   孟秦张着嘴,望着自家小女儿。   一旁丁高君看得眼热,她两胎全是儿子,月亮出生后的稀罕,等大点会撒娇卖乖后直线上升到十分。   “该干妈道谢的。”丁高君冲孟秦夸,“俩孩子太懂事了。”   “元宵在家独惯了,等星星好点,该道歉还是要道歉。”   “道什么歉,这事我们两口子得好好谢谢元宵呢!没他星星现在还不知道被藏在哪里。”   “那就让星星来跟元宵说谢谢,到底是两码事,元宵动手打人就不对。”   “听我的,就这么说定了,哪天方子休息,我们两家聚一起吃顿饭。”   公安局里不好再推脱,孟秦点头答应。   看天色不早,孟秦带着孩子先一步回家,晚上见到老伴,做饭带孩子没时间说,直到上炕把孩子哄睡才找到机会。   秦则方一听,直言人是冲蔡智勇去的。   他知道点内情,“做他们这一行的,经常会被人记恨报复,老蔡那之前还收到过威胁信。”   孟秦带入自己,要是谁碰元宵和月亮,她得玩命。   “现在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接下来还有得乱。   “别胡思乱想,钢厂如今安稳得多。”   周部长被规,原先厂里一分为二的场面根本没出现,如今书记一言堂守得很稳,即便是后面新组织入厂,也能与之抗衡。   秦则方见媳妇眉头没松,伸手揉了揉。   “以后再出去玩等我休息一起,你和小妹两个要真出事可没还手能力。”   “知道了,大哥那说一起吃饭,你什么时候休息。”   “最近没空。”   “有新项目?”说到项目,孟秦忽然想起,“这几年各种新技术被开发,厂里今年的职工培训大会有意普及这方面,郭主任想让我请你来当任课老师,我还没答应,你意思呢?”   “我就不去了,空不出时间。”秦则方玩着她头发,又问一遍她的意思,“你想我去吗?”   “我明天回掉郭主任。”孟秦意思明显。   “那培训你打算找谁?”秦则方低声讨论着,手慢慢有点不老实,贴着媳妇耳边小声说:“我觉得那药效果很好。”   “什么药?”孟秦一开始没回过神,拍开他回答,“既然是培训新技术,自然是技术研发人最懂,谁得技术让谁当老师。”   腿被提起来一条,孟秦话被打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伴意思,小手推他一把。   “撒手。”   “主意挺好,你不想试试好没好?”   堵着声怕把孩子吵醒,太过磨人,总也没法痛快。   孟秦睡前故意跟老伴吐槽。   做过手术的家伙事都不舒坦了。   气得秦则方磨牙,最后把人锁死在怀里头,相拥着入眠。   隔天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孟许一早做好早饭,夫妻俩是被早醒的元宵脑起床。   孟秦横老伴一眼,出房间见到妹妹都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扯些闲话。   “你肖漫姐那边没收徒的意思,我替你找其他老师傅?”   孟许有些遗憾,“大姐,我想自己再去求求肖漫姐。”   孟秦没拦着,“行,我今天正好要去礼堂看场地,孩子上午我带着。”   孟许惊喜,暗自鼓劲一定要努力争取到。   上午孟许留家,碗筷便由她收拾,秦则方抱着月亮,她牵着元宵,一家四口出门。   秦则方把人送到办公室才离开。   其他人瞧见龙凤胎两个,都很稀罕。   连郭主任平日那张黑脸,见到他们都忍不住笑。   陈淑珍羡慕,“孩子还是小时候乖,我家几个都大了,管都管不住。”   郭主任难得闲聊,附和着点头,“可不是,一个个都跟欠他们的。”   “主任,胜利还闹呢?”   郭胜利就是郭主任那闹着要下乡的儿子。   郭主任摆摆手,“现在倒是不闹着要下乡,闹着跟我要工作,说之前的初中同学毕业之后考上中专,现在直接分配工作,他听我的上高中,毕业还得考大学,现在想直接毕业后进厂子里,讨债玩意。”   “当父母的可不就得提前为孩子打算。”   “厂里现在不是正培训,让孟干事领着一起培训,当个储备干事先教着,高中学历不低,进咱们厂办绰绰有余。”   孟秦:“……”   这一个个话说得,就差指她名点她姓。   就说郭主任怎么好好的,跟他们闲聊起来。   孟秦微笑,笑而不语,语焉不详。   皮球踢来直接躲掉,借着看场地,带着俩孩子就走。   她有不负责新人入职,这事得找劳资科,还是说,郭主任又盯上她的位置?   孟秦有预感,还真说不好。   上午把培训的地点确定在小礼堂,出来打算去食堂时,瞧见孟许拎着饭盒过来,看情绪不高,就知道又被拒绝。   果然,孟许过来就直言要重新找师傅。   孟秦也不安慰,点头答应这事,倒是中午饭菜让她讶异。   “哪来的牛肉?”   “早上有人来家里找姐夫,之前那个姓赵的,他拎来的。”   孟许之前也见过几次,大姐说着人拎来的东西,只要不是违法的,吃吃喝喝这些就都收下。   饭盒里装得是土豆炖牛肉。   孟秦搭眼瞅,还不是老死牛身上的肉,更像是草原上放牧的牦牛肉。   这就稀罕了。   “他说什么没?”   “问姐夫什么时候有空,请姐夫吃饭。”   孟秦猜测,估计是来问粮食的。   想到老伴提过,等灾年过去,粮食再出手就得换种方式,或者改种其他作物,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来。   倒卖粮食是大罪,灾年过后还是能避则避。 第62章 小媳妇背锅   ◎最后通牒。◎   事和老伴提过, 晚饭之后随意找个借口便出门去,等人回来已经是深夜。   孟秦有心想问,这事那事忙起来就把这个给忘到脑后。   到老伴休息这天, 早早定好中午吃饭的地方。   孟秦一开始以为是在国营饭店,等拿到地址, 经过公园等待登记时,才后轴后觉丁高君把地方定在她娘家。   蔡智勇和丁高君亲自来接,一人抱元宵一人抱月亮, 孟秦瞬间解放双手。   元宵搂着干爹的脖子,宝里宝气的想点菜。   蔡智勇有求必应,进家门就等到蔡星星蹬蹬蹬地跑来,率先递给他一根迷你的糖葫芦添。   同孟秦解释, “让家里保姆做得,里头裹得酸里红,吃个味道。”   专门做给小孩子的,一根串就小小的三个果子,却能让小家伙添半天。   孟秦见元宵看她, 点头后对方才伸手,不忘喊哥哥。   想着之前死不改口,丁高君逗着,“干妈给你做好吃的,以后就留干妈家好不好?”   元宵摇着脑袋, “宝吃多多, 爹养。”   “这么小点就知道。”丁高君放下月亮, 拉着小儿子, “星星带弟弟妹妹去玩。”   客厅角落被圈一块, 里头积木模型一堆, 放进去让小孩子玩。   孩子刚松手,侧面一扇门被推开。   最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头花白的短发,顺着向下对上一双沧桑的眼睛。   “客人到了。”   孟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一直在打量老伴。   敛下心思,冲老爷子问好后落座。   老爷子亲自道谢,先是围绕孩子,后面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话题就扯到老伴身上,还话音一转把人拐进书房。   丁父出来的那扇门又重新关上,将他和老伴的身影遮挡住。   孟秦问丁高君,“这是有事?”   丁高君:“我爸退下来闲不住,就爱操心这些事,打从知道空军补充新战机是自主研发的后,就一门心思想见见。”   孟秦瞅她心里想得和说得一样,安下心来。   丁高君拉着她说衣服,说是百货过几天有好东西,让她去找她,话题又从家里转到孩子身上。   直到保姆来喊人吃饭,书房的两人才出来。   中午蔡智勇大儿子也被接过来,人不大一个,端着碗乘上汤,不知道打哪学得大人,要感谢他们救弟弟。   小孩子做调和剂,丁父严峻的面容都一直挂着笑。   饭后没着急走,大儿子送回学校,蔡星星邀请元宵和月亮睡他的床,三个人并排午睡,元宵死活要隔开蔡星星和妹妹,耍一通,玩累了直接趴着睡。   男人们聊着天,孟秦和丁高君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丁高君懒洋洋地说:“就这么躺着没孩子闹腾,也不用管男人,才能歇口气。”   孟秦深以为然,“结婚不就这样,我前两年还惦记着要趁早给孟许找对象,现在想法又变了,难得她能过两年松快日子。”   “那就晚几年,她不还没成年。”   “是这样,正巧嫂子也帮帮忙,她想学门手艺,才针头线脑的感兴趣,想问问有没有认识的裁缝收徒弟。”   “我当什么事,也不用费心找老师傅,百货大楼里有个铺子,就是早年公私合营并来得老师傅,一对老两口也没后代,上年纪正打算寻接班人,等明儿你让孟许来找我,我给她在公司挂个名,再把人送老师傅那去学,就是有一点。”   “你说。”   “当年铺子并入国营闹过不愉快,这些年公司没少往铺子里头送人,坚持最长的待有一年,出来也就只会劈线分扣子,但老两口是真有手艺。”   孟秦懂,说起来这年头大方的人特大方,像钢厂里头研发的新技术,但凡是能提高效率的,都不介意推广,让大家学会。   可也有谨慎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吝啬的不远让外人砰。   二姐夫不就是,当年上学上得好好的,老父亲为手艺不失传,硬把人给拽回家,也不愿意教其他学徒。   这老两口有心找学徒是真,挑剔谨慎也是真。   “这肯定,早年学手艺,谁不先打杂三年才正经入门,放心,只要她愿意去,我盯着也不叫她半路回来。”   丁高君笑她,“就你贼。”   这要是不愿意,就当没这事了?   丁高君也没想法,总归有机会还人情,心里能安稳不少。   “闲坐着无聊,你等我去端点零嘴来。”   丁高君起身离去。   刚刚提到孟许,她顺便搜罗一圈身边的适龄年轻人,先处处呗。   沐浴着太阳,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睁眼,“这么快?”   “是我。”   沉稳厚重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孟秦睁眼扭头,对上丁父一双犀利的眼睛。   她起身坐正,“大爷。”   “……”   丁父被这一句瞬间拽回地面,轻咳了咳。   “路过看你自己坐在这,想顺便聊聊。”   【该劝着以国为重才对……】   “你在看什么?”丁父皱起眉头,十分不喜那种被窥探的感觉。   他定神看向坐在面前的人,年轻人面嫩被他一问便满脸错愕。   “大爷?”   孟秦按捺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第一次读心被打断,隐隐有些后背发凉。   果然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都很敏锐。   孟秦谨慎地避免视线再次相对,丁父那边已经步入正题。   “其实今天请你们来之前,我还接到一个任务。”   孟秦恍然,所以才和老伴在书房里面待那么长时间。   “有人拜托我见你一面。”   “?”   谁?   孟秦抬头,目光错愕,同丁父对视时,看到对方点头。   同时——   【这半天接触,感觉是个识大体的……】   孟秦心一跳,自己挪开眼睛不敢再看,可看到的那一半却让她心乱。   什么事需要她识大体?   丁父见她躲开,误以为对方已经猜到他的目的,武将性子直索性摊开说。   “战争中,往往掌握制空权的一方赢面会大大增加,去年我方空军首次将侦查到的敌机成功击落。”   孟秦欣喜之余猜到些什么。   “那批机上加装了最新的反地空电子警戒设备,大大方便后续侦查活动……”   “大爷!”   孟秦打断她,这是她一个平民老百姓能听的?   “我听见孩子在哭,估计睡醒看到陌生地方害怕,我去看看。”   “如今我们生活安稳,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人在经历战争,小秦有这方面的才能,你不能因为妇人之仁耽误他。”   孟秦身子僵硬住,恨不认同这话。   她一没拦人,二没栓人,怎么就是被她耽误的。   丁父下最后通牒,“如今还能好商好量,你也不希望他突然消失。”   孟秦扶着椅子,有些腿软。   后世报纸上报道时,多少人是单独离家,数十载都渺无音讯。   一想到突然有一天秦则方消失不见,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后脑勺发麻。   ……   “媳妇?”   秦则方喊好几遍,才唤醒媳妇,走到炕边坐下,把人搂怀里。   “打丁家回来,你状态就不对,出事了?”他贴着耳朵轻声问。   孟秦后仰着看老伴,伸手摸摸他的脸,问个俩人一说就争吵的话题。   “一直没听你说,为什么不爱上进?”   她掰着手指头数,“专业不对头,考级不伤心,出差也不积极。”   秦则方眉头轻跳,捏着她手指头,用鼻子蹭了蹭她小小的耳垂。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孟秦有点痒,抽出手指揉了揉耳垂。   她突然说:“以前在家里,就老有长辈说我耳垂小,不存肉,看着就没福气。”   “迷信,过两年破四旧,这话说都不能说。”   孟秦难得没再装傻,说听不懂这抓,手反扒着老伴的脸,重复又问一遍。   秦则方觉得有些别扭,“旧账不值当再翻,我现在不都听你的,好好赚钱养你。”   “那你不会有一天突然消失吧。”   “……”   孟秦心一沉,自我安慰。   “当初抓住赖川,事情闹那么大都没硬把你给带走,以后肯定也不会。”   “恩。”   这一声轻到不行。   孟秦转过身,伸手抱住老伴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我头疼。”   “给你揉揉。”   秦则方瞅一眼,看孩子已经睡着,把老伴给带空间去。   有些话在外面说,一不小心被听墙脚,就太危险。   前两年的窝棚,如今变成一座座木房子,秦则方坐在木板床上,让媳妇躺他腿上,双手按在太阳穴帮她缓解头疼。   “你手劲太大啦,疼。”   反正也不是真的头疼,只是脑子里乱哄哄的。   秦则方停手没再继续按下去,只帮忙顺着她头发,回忆起之前的想法。   “毕业没什么想法,专业不对口,他们想我进钢厂我也就进了。”   “结婚前没考级,是因为我有毛病,不想出风头被人念叨,就开始藏拙,虽然也没啥用。”厂里该传还传,一点不耽误。   “结婚后……就是我自己不想考。”   孟秦安静听着,知道这话没说完。   “小婶说过,当年大伯支援建设的原因,就因为他是厂里唯二的八级工,另一个是厂领导亲戚,于是支援的人就定下大伯。”   “等会。”孟秦翻起身,“他当年不是自己主动申请?” 第63章 小媳妇买表   ◎打赌。◎   秦则方轻嗯, “也没错。”   孟秦靠着老伴,“除去大姑那成分问题,还有别的原因?”   “可能就是, 能力够但背景不足,一旦有什么事情就会被推出来牺牲掉。”   同行是冤家, 一个钢厂里头俩个八级工,听谁的?   后来大姑成分问题被拿捏住,大伯主动递交申请。   这些, 他上辈子改革后才了解到。   孟秦扯了扯老伴袖子,把人拽回神。   “你害怕?”   她再一联想现在的情况,恍然大悟。   “那要是抛开这些原因,你想不想去?”   “为什么要抛开?这些客观因素很能影响我。”   秦则方手摸摸媳妇小脸, 心情甚好。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那……”   “船到桥头自然直,说实在的,几十年的功夫都耗在钢厂里,以前学的那些专业只是早忘掉,我名不符实。”   他用上辈子多次沉淀才得出结果, 只取得现在的结果。   不够。   ……   秦则方知道这事丁父只是说客。   他隔天给阎育博去信,再次拒绝。   阎育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出火气。   “既然不愿意。”   他捏着笔,划掉桌面名单上的其中一人。   秦则方很快得到消息,同航械合作的任务正式结束。   这事还惊动厂长,专门跑来问什么情况。   “好好的怎么说换人就换人?”   秦则方一问三不知, 厂长无奈只能离开, 好在后面合作继续, 只是牵头的人被换掉。   厂长面上松口气, 心里还隐隐有点开心。   他想着, 这下肯定彻底放弃秦则方。   那之后秦则方发现厂长对他的看中, 而看重之下,是想扶着他站起来跟秦工打擂台。   秦则方躲着,都快把自己练成泥鳅一个。   还好家里一派安稳。   元宵和月亮过完三周生日,能正式托放在托儿所里。   孟许正式挂职到百货公司名下,被送去裁缝店当学徒。   如丁高君所说,开始除去打扫卫生,也就帮忙递个剪刀针线。   孟许由最开始的不安,慢慢变得沉稳。   孟秦倒是提心吊胆一段日子,生怕哪天回家,俩孩儿他爹就突然人间消失。   日子一天天过,春收结束孟母进城来看外孙,顺便带来好消息。   张秋花怀孕了。   来之前卫生所检查,已经一个半月。   除了来看孩子,孟母还有件事。   “你在钢厂上班,肯定不愁弄到铁,想让你帮帮忙,给寻摸个铁锅来,如今生产队的大锅饭就是个摆设,根本吃不饱。”   五八年家里铁碗锅瓢全给搜刮走,生产队现在就食堂有几口铁锅。   “队里现在不妨碍自家生火,家里就是查个锅。”   说话间看向厨房,她之前在大闺女家做饭,自然知道那大锅多好使。   孟秦顺着视线看到,不打算给。   自己还要吃饭呢。   “我上哪弄,厂里头的东西那都是有数的,你要说铁锅票,我想办法给你兑一套来。”   她的锅票还是当初辛苦弄来的。   孟母商量,“要不你家这个先借回去用用,等你兑着票换新的。”   “……”   美得!这事亲娘也不干。   “不行,家里现在就这一口锅,借不了。”   “不是还有个小铝锅。”   “那小锅现在专门留着给元宵月亮炖饭的,你要不心疼你俩外孙,铝锅倒是能给你,算他俩孝敬大舅。”   “那不行,铝锅孕妇不能沾,不好,你大嫂好容易才来一胎,可得小心。”   “……那可就没法了。”   孟母住三天,磨三天,最后把大闺女家里新养着下蛋的两只老母鸡给拎走,瞧背影还气气的。   张秋花头胎就是个儿子,孟秦得到信,给孩子送米面时顺便将年礼带回去,才知道老娘之前从她这要锅没要到,扭头又到孟尤那去张口,还要到了。   孟尤拆了自己家灶台上的铁锅,给老娘背回去。   以至于孟母回家后,嘴里边夸得一直是孟尤。   大侄子小名讨巧,叫顺利。   顺利出生五斤半,孟秦满月见到,奶娃娃裹在包袱里,吃得胖乎乎的。   她带孟许,俩人单独来没带孩子,送东西方便,倒没想到被老娘夸个不停的孟尤也是自己来的。   新婚第一年过年,男人就放她自己来?   撞上秦清清这个大姑,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就说起闲话来。   孟尤把锅给娘家,让婆家上下气个半死。   又念叨孟尤结婚一年肚子没音,婆婆着急。   说得时候眼睛不住往她肚子上扫,那阴森粘腻的感觉十分让人不爽。   孟秦见她说不停,反问王民生头胎是儿是女?   “算算时间,该有半生大了。”   “表弟搬出去还没回来?真不像话。”   “还是大姑你会当婆婆,大气。”   一句句直往肺管子上戳。   秦清清气急败坏,嚷嚷着真相。   “你啥都不知道,那寡妇偷人,肚子里孩子根本不是民生的。”   “我儿和县里姑娘结得婚,搬去城里是为方便工作。”   孟秦愣住。   等秦清清离开,第一时间拉着县城读书的小弟问具体情况。   原来王民生搬到寡妇家没俩月,春收忙得时候,他回家抓到寡妇和个男人脱光在床上搞,都没顾忌肚子。   那男人叫着喊着寡妇肚子里儿子是他的,隔天寡妇就被发现投河,生产队人都说她是没脸继续活下去。   “不知道咋回事,民生哥和姐夫介绍的那个姑娘看对眼,这事结束后,俩人扯证结婚,民生哥临走前还专门把寡妇前头的那几个孩子托付给生产队才离开,生产队里都夸他心地好。”   “……”   孟秦无语。   “寡妇的死没人追究?”   “生产队今年想争取先进,把这事给压下来了,倒是把乱搞的那男人给赶出生产队。”   孟何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孟秦瞧见,“你还知道什么?”   孟何压低声音,往大姐耳朵旁凑。   “我春假忙完回学校,在县城街上看到民生哥和寡妇那男人在一起喝羊汤,国营饭店羊汤可贵一碗。”   入夏的羊汤熬得少,价钱自然不便宜。   孟秦抿着唇,忍不住叹口气,撸把小弟的短茬脑袋。   “别操心这些,谢你作业去,明年毕业考成绩要还不如我,你也别再上了,收拾收拾回来家跟爹下地去吧。”   “那肯定不能,我成绩好着呢,一直前五,姐你肯定考不过我。”   “比一比?”   “赌什么!”   “谁赢了送对方一样东西。”   “行!”   孟秦开始有压力,回来后认真复习起来。   倒是元宵月亮找不到人带他们出去玩,就抓着笔本子捣乱,惹毛孟秦,一滴溜一个塞他们爹怀里去。   秦则方得空,开始正经教孩子捏笔。   小孩子骨头软,也不一定要学会什么字,涂涂画画也行。   孟秦寻空,想让老伴挪一天和她一起休息。   等到休息那天,夫妻俩带着孩子,孟秦去百货大楼,顺便把老伴那扯破的衬衫拿到裁缝铺里,让孟许给走两针。   年初,当了大半年学徒的孟许总算是在老师傅的允许下,开始碰机子。   原本家里一些缝缝补补,简单的孟秦自己动针线,麻烦点的便是找仇亮,让他给媳妇递话。   肖漫那情况,基本没改变,所以孟许能上手后,她就全让孟许帮忙,还能练手。   裁缝铺挺忙,老两口带着眼睛,一个坐缝纫机面前踩着,一个站桌子旁裁着,孟许负责招待这些零碎的活。   孟秦见她忙,东西放下就带着孩子进去逛。   主要纠结给孟何买什么。   她问老伴,他答非所问。   “你想他初中毕业后考高中还是上中专。”   “中专。”   孟秦想也不想。   算算时间,今年毕业选择中专,还能赶上六六年毕业分配进单位或厂子。   高中……后面且有得乱。   “其实我跟孟何说,初中毕业就别上了,回家跟爹种地是认真的。”   他那成绩再好,中专能给的选择都很少,这要给分配到师范里头可完大蛋。   不像生产队里是自家地盘,比外面安全。   有心想读,熬到七七年那会也还不到三十,再考也还来得及,第一年恢复高考,录取线相对宽松些。   秦则方理解他的担心。   “看孩子自己选择,你要真拦人,不说孟何,爹娘最先把你当仇人。”   老两口是盼着聪明的小儿子,指着他改头换面呢。   “所以啊,我打算毕业考中专,以身作则!”   赌只是个兴奋剂。   “这次也一定要考过孟何,礼也照样送。”   “买块表吧,不用选择太好的,四十多块的这种就行,他是读书人,用得到。”   孟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扫一圈相中块大圆表盘,皮腕带,价钱不显,看着却大气。   “行,那就买手表。”   当场定下,孟秦看老伴掏票的时候,瞧见里头夹着一张缝纫机票。   “这个给我,回头送孟许,让她自己攒钱买。”   “给,其他还用什么?”   一叠票太乱,一看就是老伴拿到手随便团团塞空间的。   “晚上回家我理理。”   花里胡哨的一团,秦则方揣回兜里,转角时被人拦住。   “兄弟,你那票换不换,怎么换?”   孟秦挑眉,和老伴对视一眼,选个僻静的地方,把一些票换出去。   孟秦这才发现,老伴手里的票,全部都是全国通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7 18:27:03~2023-04-28 20:1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柒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小媳妇噩耗   ◎死了。◎   孟秦可不觉得赵四会费心, 每次都给全国通用的票据,这玩意也定量,更何况还不限时, 跟钱这种通用货币比,更让人喜欢。   “你专门要的?”   “恩。”   秦则方没多说, 心思就被小儿子拽着往前跑,他相中了一副陀螺,念叨好多天。   孟秦撇撇嘴, 甩掉心中那不合时宜的奇怪,牵着月亮跟上去。   月亮有点不耐烦,“娘,我可以去小姨店里等嘛, 我和小姨好久都没见啦。”   “呵,你早上还把自己吃不完的半块饼偷偷塞给你姨,这才多久,你就是懒。”   “……”   孟秦嘴上念叨,买完该买的, 就没再继续漫无目的的逛。   到期末成绩出来那天,孟秦那颗心一直挂在半空中。   等瞧见她年级第二的排名,彻底松下一口气。   老师从最开始忽略这个别样学生,到后来的重视,如今成绩一出, 就找上孟秦谈未来。   老师希望她能继续读, 在老师看来, 孟秦这个年纪, 这个情况能重视学习且成绩还不错, 继续读下去就是个特别励志的例子。   孟秦听完, 委婉地表示她已经有中意的学校。   名字一出来,老师就皱起眉头。   “盛京轻工业学院录取分数可不低,每年录取的名额也不多,万一你没录取上,肯定是赶不上高中入学。”   孟秦已婚,肯定不会选择距离远的学校。   如今中专包分配,每年固定给出来的名额更是大把人竞争。   盛京轻工业学院是所有中专里入学时间最晚的。   也就是孟秦一旦落选,最终就只能拿到个初中毕业证。   孟秦点头,再三确定。   四年制她有心理准备,让她有底气的是,后期撤销学院,因盛京轻工业学院各专业所培养的人才是社会急缺的,特例成为被保留的学院之一。   其中的酿造专业,便是孟秦所勾选的。   如今的大环境下,酿造所制的白酒可是能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孟秦坚持,上辈子和吃食打交道半辈子,如今选择专业也就这一项能与之有一点关系。   另一点是上次和丁父聊天后就在琢磨的。   小家的小日子安稳下来,她是不是能为大家所一点自己能给的贡献。   谈话最终不了了之,老师无奈还是跟她通气入学考的要求。   孟秦道谢,抱着资料回家。   赶在考试之前,趁休息回娘家一趟,这次没带手表,只带上她的成绩单。   等瞧见弟弟的成绩,才意识到她一直有个误区。   姐弟两个分拉的有点大。   她这才察觉到,省内和县城遥不可及的资源差。   孟何学习成绩在学校里再好,所受教育有限,而她除去学校老师的教学,回家还有老伴开小灶,成绩平时和同校比不现言,同下面的比就显示出优异来。   照孟何目前的成绩,中专悬。   难道真要上高中,拿个证后回家务农?   孟何愿赌服输,把自己考试得来的一只钢笔转送给她,原先考第一的沾沾自喜,这下全没了。   孟秦回到家,又跟老伴念叨起来。   秦则方听完,捏着媳妇下巴让她看过来。   “你之前不是还说,想他回家务农?初中毕业务农,和高中毕业务农,有差别?真拿下高中毕业证,回生产队就会被队里供起来用,乡下识字的少。”   “这不是怕学校半路被关,万一努力上两年那不到毕业证怎么办?”   但凡早一年都好说,卡着六六年,她心慌。   上辈子事情正式爆发前,学校就已经乱起来。   “倒是还有一个主意,就是实操性低。”   “什么?”   “让孟何努努里,把两年的学业压缩到一年里,提前毕业回乡,可这要付出不止成倍的努力,成绩不亮眼,老师都不会愿意让你跳级。”   孟秦拒接起来。   秦则方下巴蹭着发顶,“还有一点,我觉得你得问问孟何自己的意见,他是怎么想的。”   “……”   孟秦听进去了,赶在入学考之前又回家一趟,惹得孟母都以为女婿出什么事,大闺女才一趟趟回娘家。   孟秦找到孟何,照着老伴的意思,把情况掰开揉碎说完,便让孟何自己选择,她不再干涉。   等入学考结束,等待成绩的时间里,孟秦得到消息。   孟何做出选择,决定继续在县城里念高中。   至于她所说压缩学业,他会拼一拼。   孟何之所以这么想,无外乎觉得大姐夫在省里消息多,提前知道些什么。   ……   夏日蝉鸣响亮,午睡都不得安稳。   孟秦坐在小礼堂的角落里,控制着培训期间的秩序。   台上研究人侃侃而谈,台下培训的人反响也不错,孟秦撑着下巴,在想录取后要不要辞职。   专业课肯定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自学,老伴对她选得专业就更是两眼一抹黑。   倒是想找人聊聊,找一圈愣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老伴一问,就是她开心为主。   素素那又怀上,如今孕反正严重。   丁高君那没赶上问,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约不上。   孟许那见识还是不够,只说她现在工作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中专毕业分配的工作难道就比现在好?   有心找长辈,最合适的大伯娘还最碰不得。   平日对方想缓和关系,这边没接,没道理自己有事又巴巴地凑上去。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事孟秦干不出来。   正纠结着,有人轻拍她一下,指着外面说有人找。   孟秦用手指确定是找自己,出去瞧见小礼堂外的走廊下站着个人,十分意外。   “赵奶奶?”   “好久不见,眉头皱成这样,是不乐意见到我?”   “不是,刚刚在想其他事情。”孟秦迎人到隔壁俱乐部里坐下,隔壁球桌上还有休息的人拿着乒乓球对打,乓乓乓的声音成了背景。   赵奶奶主动开口,“什么烦心事方不方便跟我说说?别的不说,帮忙出出主意还行。”   孟秦双眼一亮,把事情说一通。   在赵奶奶看,这根本不叫事。   “你自己不是想得挺明白。”   “啊?”   “你刚刚说过好几遍,你怕自己精力不足,因工作耽误学业。”   “对。”孟秦点头,不明白这话哪不对。   赵奶奶反问,“那你当初上小学,上初中时,会有这种想法吗?”   “……没有。”   “会有顾虑,就代表天平倾斜,你担心的是学业。”   孟秦摸摸鼻子,好像是。   她忍不住笑出声。   工作挺好,不是她想要的,几年下来她很明白,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模式。   坐办公室是比上辈子颠大勺轻松,却还没练墩来得快乐。   “明白了。”   孟秦心里有底,决定找机会辞职。   也没厚着脸皮卖工作,厂里为什么给这个工作,她心知肚明。   “那现在,有没有时间听我唠叨两句。”   “您说。”   “之前我小孙子的工作,还要多感谢你,当时觉得他能找到工作,算是了了我心头一桩大事,以后再如何就是他自己过日子,临了遇见事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该担心还是担心。”   “?”   孟秦一头雾水。   “我们做老的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不奢望大富大贵。”   【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这种事情,更是万万做不得。】   “这几年我小孙子也努力,最近有希望能升一级,竞争者不少,家里都盼着他安稳些,老实些。”   【上次被抓没人赃并获,家里动关系还能把人挖出来,我上年纪,这样的事再经历几次,能把我吓死。】   “我小孙子之前经常托你换些吃的,现在他正在紧要关头,怕被人拿住说不清楚,就厚着老脸来说一声,以后他再来,请直接拒绝。”   孟秦又多看两眼,明白前因后果。   前些日子赵四被打投办抓住,因为没现场抓到他倒卖,赵家找人给弄出来。   回家赵四接受询问,没说真话,只说经常从老伴那里换些吃的给家里改善伙食。   赵家担心老伴私底下有干什么勾当,怕托赵四下水,决定先斩后奏,断掉赵四和他们这边的往来。   孟秦点点头,答应下来。   “好,以后我会拒绝他。”   赵奶奶听到答案,还是愣一下。   她以为要费一番口舌。   孟秦解释,“本身我爱人也是托关系,自家姑姑女婿是做采购,平日走动多能得些新鲜吃的,本来供应就不多,食堂那边在收口子,原先还就纠结开口。”   现在一拍既合。   赵奶奶脸上的笑容真诚些,又寒暄两句才离开。   晚上躺炕上,孟秦凑着老伴蒲扇摇得热风,同他把这事给说了。   “赵四被抓这事你知道吗?”   “没,我们只是合作关系,银货两讫,私下不联系。”   “不会牵扯到你就好,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停手。”   秦则方更关心她另一件事。   “确定辞职专心上学?”   “当然,四年呢。”孟秦仰起头,心里不安,“你说我能考过吗?万一分不够怎么办?要是擦线考上,给我调剂到其他专业去呢?”   “想点好的。”秦则方安慰,觉得她肯定能行,“你之前也没想过自己能考年级第二是不是?”   “那考进去,学校不给走读呢?真能走读家里距离学校也好远,我从来没正经在教室里面上过课,会不会听不懂跟不上,完蛋了,这次没你给我开小差,我成绩肯定差劲。”   孟秦喋喋不休,话没说完嘴巴被堵住。   睁着一双眼睛迷茫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老伴,恍神的功夫下嘴唇被咬一口,疼得她直接推开人。   “你什么毛病。”   摸摸发疼的地方,没破没出血才松口气,却还是不爽地瞪眼他。   秦则方一脸得逞,“你有时间想这么多问题,不如把时间给我。”   孟秦脸一红,感觉更热。   “跟你说正经的!”   “我这也很正经,媳妇,老秦同志身体今年差一年才够三十岁,媳妇抱怀里能不想。”   “小秦同志不想。”   热都热死了。   “让我自己问问她。”   秦则方手伸过来,孟秦躲着最终还是不敌老伴力气大,折腾出一身汗,还是被按在床上。   闹到最后整个炕席湿一片,大晚上孟秦踹人去收拾。   一觉睡到天亮,整个腰连带着大腿都酸得难受。   偏元宵还不断在喊。   “娘,我裤子呢!”   “娘,我要穿带洞的凉鞋,凉快!”   “娘,我要拉粑粑。”   “娘——”   秦则方赶紧捂住儿子小嘴,夹着儿子往厕所跑。   儿子那边才走,月亮拿着个月亮形状的木梳过来要扎头发。   孟秦不想动,“不是爱找你小姨扎。”   百货大楼上班后,孟许除去学做衣服,还跟着长见识,衣服搭配什么鞋子,什么发型,什么首饰,老师傅偶尔也会提点。   孟秦也偶尔从小妹口中知道,老夫妻俩不止手中这个店并入国营,家里还捐了一家纺织厂,一家服装厂,外带百货大楼那一条街的商铺,全是黄金位。   老夫妻两个就留着一间店和一间小院子挂两人的名。   早些年,那是经历过富贵的,审美特好。   连带着月亮更爱小姨扎得漂亮辫子。   用月亮的话说:“娘你就会麻花辫!”   孟秦轻哼,她跟着白眼狼的媳妇也是见识过美容美发的人,单纯麻花辫不出格。   她怕自己弄出个另类发行被瞩目。   这么一说,孟秦才发现起床到现在没见到孟许。   “你小姨人呢?”   月亮摇头,还捏着发绳等着。   孟秦看眼时间,坐直身子让她去搬板凳来。   木梳子从中把头发一劈两半,在耳后扎俩半高的羊角辫,孩子头发软,一动晃晃悠悠特别可爱。   等收拾好,秦则方抱着光屁股的元宵回来,大手还帮他遮住牛牛。   孟秦捂住月亮的眼,“赶紧穿衣裳,秦则方你怎么回事,你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他多大了!”   “穿穿穿,立马穿。”秦则方把人放屋里,衣服鞋子找出来,“赶紧的。”   无袖的小版老头衫,半截裤刚过膝盖,元宵就跟炮弹一样冲到饭桌前,孟许这时候才回来。   孟秦看她脸色不好,起身跟进她屋里。   “小日子来了?难受得厉害吗?”   “还好,就是没注意弄脏裤子,姐你夸快出去先吃饭。”   孟秦出去顺手带上门,打开柜橱发现红糖不多,等孟许换好裤子出来,就说让她今天下班回来带些红糖回来。   “红糖?以前不都是……”   话没说完,家里来人。   赵四拎着红糖、奶糖、奶粉这些东西,站在门口敲门。   孟许看见他,又看大姐脸色不对,闭上嘴巴没再问。   赵四昨天回家才知道奶奶找上孟秦这事,等得孟秦点头不再来往,一大早就马不停蹄地赶来。   “哥,嫂子,吃着呢,我路过顺便带点东西来,给放茶几上了。”赵四自来熟地放下。   孟秦在桌下踢老伴一脚,秦则方呼噜完最后一口粥,起身过去。   “东西拿回去。”   “哥!我不知道我奶奶会找上嫂子,要知道……”   “知道你也拦不住。”   “……”   还这是。   秦则方又问,“被抓为什么没提?我说过但凡出事我会立马退出。”   “没出事,那是意外,我现在不好好的站在哥你面前。”   “在我看来都一样,你能被抓到第一次,就还有第二次,拎着东西回吧,我爱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赵四立马垂下肩膀。   两人说话声音小,孟许只偶尔听见个字眼,好奇地看大姐。   “他们在说什么被抓?”   “估摸着在说的想绑小星星的幕后人到现在还没抓到。”   都快过去一年多,除去当时现场抓到的胖女人,再没能挖出其他人,倒是让蔡智勇一家提心吊胆的生活,至今都不敢单独带孩子出去。   孟许一听,感叹一番加快吃饭速度,碗放回锅里就要抓紧时间往百货大楼那边赶。   孟许做饭,孟秦洗碗。   盯着孩子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再回头看老伴,人不知道送赵四送哪去了。   她牵着孩子,锁上门进厂,把俩人送去幼儿园里疯,这才回办公室,一进门就被人团团围住。   “孟干事,恭喜恭喜。”   “孟干事,你瞒得可真严实,这么大的好消息愣是一点没透出来。”   “你们说什么呢。”   奇奇怪怪。   孟秦正要问前头办公室门打开,郭主任伸头出来喊她。   进去办公室,就瞧见郭主任神色特别好。   “主任。”   “小孟啊,我就说我一直没看错你,打进办公室那天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   “?”   “还瞒着呢,我正好认识盛轻工招生办的老师,人家一早给我打电话来,说是你被录取了!”   “真的!”   “这还有假,通知书寄出,今天肯定能到,我让门卫盯着呢。”   “那,有没有提过我被分到哪个专业去?”   “酿造专业。”   孟秦松下一口气,顺势提出辞职。   郭主任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脸,如今垮下来。   “你怎么会想起来要辞职,小孟啊,这就是你的不对,厂里培养你一个人才多不容易,已婚已育给你供到考上知名中专,你觉得你现在辞职合适?多寒厂里领导的心,让领导以后还怎么放心大胆的去从基层挑选人才,要都像你这样学有所成后就离开,钢厂还能继续下去!”   “……我,这么重要的?”   孟秦自己都不信。   郭主任那大帽子扣下来,紧接着又补上甜头。   “这事又不是辞职才能解决,我原本就有意思送你去进修,今年厂里给厂委的那个名额就是要给你。”   “……”   吹。   孟秦假笑,“这不合适吧,其他人知道要说闲话的。”   郭主任断言,“说敢说!让他们到我跟前来找我,我看看还有谁考上盛轻工。”   “不是这么算的,钢厂和学校专业也没对口的。”   “胡说,现在计划经济全国一体,小年轻脑袋瓜子怎么这么锈,事情就这么定下,你准备准备交接下手上的工作,然后就等开学吧,厂里带薪学习。”   孟秦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张口要申请书,盖公章的那种。   郭主任又不是骗人,当天下午就把新通知带过来,交给孟秦。   能带薪学习,孟秦自然不会拒绝。   下班接到孩子回家,满心开心地等待老伴回来,想跟他说这个好消息。   七点钟,天边彩霞漫天,孟秦做好饭等待的功夫还和梅嫂子唠会磕。   八点钟,天色渐沉渐暗,孟许回到家,元宵和月亮正坐在水盆里边洗澡边玩。   九点钟,夜色漆黑如墨,孟许把俩孩子哄睡,起身去对门找没梅嫂子家爱人问情况。   对方疑惑,“小秦工今天不是没上班?”   孟秦心跳漏掉一拍,不太舒服。   告别梅嫂子家,回去揉着胸口还是不安,抬手敲响孟许房间的门,让她盯着点隔壁屋的俩孩子。   她去厂里问问情况。   ……   今天仇亮值夜班。   看到孟秦大晚上拿着手电灯往门卫里头看,伸手拉开窗户。   “有事?”依旧是那张凶脸,嚼着花生米更显戾气。   孟秦心里有事,难得没受影响。   “今天见没见过秦则方?”   “早上见了,带元宵上厕所,之后没见过。”   “那我进去看看。”   “研究楼那没人,一栋楼都是黑的。”   保卫科值班的人巡查才回来,他正好听一耳朵。   仇亮觉得事情不对,“他怎么了?”   “到现在还没回家,有在研究楼附近车间上班的说,他今天没上班。”   “你也别着急,兴许有其他什么事,我找人帮你问问,你想想他有没有可能去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   “听说公安联合打投办今天,今天把黑市给端了,抓好多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千万别去那边换东西。”   下晚班的工人和要好的兄弟叮嘱道。   孟秦想到赵四,心跳加速,一把拦住身旁侧门离开的工人。   “同志,你刚刚说真的?什么时候抓到的。”   那人被吓一跳,眯着眼借光才认出孟秦来。   “孟干事啊,我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听我媳妇说的,上午十点多,一下子出动好多人,查获大巴物资。”   孟秦又问在什么地方,对方说完着重提醒,“最近可千万别再去……哎,你跑什么?”   仇亮皱眉,喊人顶班,警告那工人别再往外说后,拔腿追上孟秦。   “你别冲动。”   孟秦被拦住,眉头紧皱,“你让开,我家里还有来孩子呢,不会冲动。”   “那你现在是几个意思?”仇亮借着路灯打量孟秦神色,“你刚问完小秦工,听到黑市出事就开始着急,他去黑市了?”   也不等孟秦回答,“也是,你家小日子一直过得不错。”   孟秦躲开他,“我去大学。”   “大学……不去黑市?”   “都说过我不会冲动,他要真出事,我还得养孩子呢。”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   让她安心的一点,是老伴有空间,即便是真抓到,肯定也会像赵四之前那样无法人赃并获。   只要没证据,就有机会捞人。   她现在要确定,老伴和赵四是不是被抓,还是说……   仇亮家她冷静,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大晚上一个女人家,他还是不放心。   就为孟秦曾经救他老婆一名的恩情,都不能这会自己回厂里。   俩人一前一后去到大学生,赵家还没休息。   敲门就瞧见赵奶奶一个人在家,比前两天见面时老了有十岁不止。   她猛一看到孟秦,还有些迁怒。   “事到如今,你还来做什么。”   孟秦看着混乱的赵家,“赵四人被抓了?”   “对!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拒绝他再掺和这事,为什么出尔反尔,如今人赃并获,他这是要掉脑袋的罪!”   孟秦抿着唇,“我爱人一早和他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赵奶奶看过来,坚硬两秒瞬间弯下腰,颓丧地跌坐在藤椅上。   “造孽呀!”   她眼含泪花,什么都不想说。   孟秦得不到新消息,安慰一句便告辞,走出家属楼就看到阴影地里走出来的仇亮。   “有消息没?”   “人可能真的被抓了。”   就是不知道被关在打投办还是公安。   ……   孟秦率先找去有熟人认识的地方。   去蔡家找,丁高君说蔡智勇这两天加班,住在警局没回来。   孟秦立马掉头找去警局,弄得丁高君一头雾水,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警局门口,孟秦隔条马路就能进去,一抬头,瞧见警局大门旁的墙边靠着个人。   之所以她能发现,是黑暗中有一抹猩红在闪烁。   孟秦走过马路,闻到熟悉的黄烟味道。   她站定脚步,举起手电灯向亮处照去,灯光驱散黑暗,孟秦看到王民生指间夹着手卷的烟丝,被灯光猛一下照射到,抬手挡在眼前,单薄的唇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片刻,眼睛习惯乍然亮起的灯光,王民生慢慢放下手臂,中指弹了弹烟灰。   “真巧,来找表哥?”   孟秦后脊梁发凉,她盯着王民生。   “你怎么会在这。”   “孟丫。”王民生上前一步,被孟秦喝止,“站住!”   黑暗中,王民生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不悦,厌恶,讥笑中丢下半截烟,用脚尖碾了又碾。   孟秦跟他保持距离,“我男人……”   “孟秦。”王民生打断她,“表哥还指望你救命呢,别说惹我生气的话。”   孟秦被恶心得不行。   “你打断再多遍,那也是我男人,你直说,把他怎么了。”   “表哥发国难财,算是近几年最大的一笔投机倒把,我听我未来岳父说,这一批人都逃不开吃花生米。”   “你对象是县城的,还能知道省里消息?”   当她三岁?   孟秦倒退一步,又和对方拉远距离。   王民生一双眼睛却骤然亮起,不自觉跟上去,整个人暴露在院子辐射出来的灯光下,整个人线的十分激动。   “你在关注我,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去县城,孟丫,你心里头是有我的对不对,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没娶寡妇,县城那对象也没娶,我知道你怪我当年没站出来娶你,你放心,这辈子除了你的我谁都不会娶,我也不介意你嫁过人。”   孟秦忍着恶心,总算能在光亮处看清王民生一双眼睛。   【秦则方当场被抓,人赃并获,只要我哄得岳父让这一批人全吃花生米,孟丫带着两个孩子就只能跟我。】   孟秦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次发现王民生还是个双面人。   嘴上说娶情深意切,跟个痴情种一样,心里头想的确实她无名无分跟他。   王民生还在自我感动。   “很快事情就结束了,等打投办这事结束,我就带着你离开东三省,我们去南方,去海边,离开这地方做对小夫妻……”   “够了,我就没喜欢过你。”孟秦紧盯着他,“更不可能改嫁。”   王民生一下子被拉回状态,仿佛刚刚说那些话的不是他。   唇角的笑容抹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知道你不愿意改嫁。”   【丧偶吧。】   孟秦心一跳。   王民生:“对了,忘记跟你说,我老丈人就负责领导打投办,很多事情都得他点头,你可以回去再想想我的建议。”   孟秦:“你现在嘴巴里面就没一句实话,前面说娶我,现在又说有丈人,怎么?想弄死你表哥再把我养外头?”   “你放心。”   【你回来,任谁都得给你腾位置,那肥婆没爹护着,死了都没人管。】   “想都别想!”孟秦声音尖锐。   她被王民生这一而再再而三不管不顾的念头给吓到。   不再理会他,扭头往警局里头去找蔡智勇。   她已经从王民生那知道老伴被抓,现在找蔡智勇就想问清楚,人还能不能捞,怎么捞?   等见到蔡智勇,他一听秦则方被抓,疲惫的一双眼睛瞬间瞪圆。   “不可能。”   他冷静地解释,“今天抓得人全部被关在拘留所里,晚饭前刚刚把口供给录完,方子在里面我不可能不知道。”   活动是他从头到尾跟的。   “他没被抓!”   孟秦脑子一阵晕乎,那王民生那么信誓旦旦……难不成人被留在打投办?   “确定所有人都在?”   “确定,打投办人手不足,他们是负责盯梢,行动是我带队。”   “那被抓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赵青松的?”那是赵四学名。   蔡智勇一翻名单,“这个有。”   “我能见见吗?”   按理不能。   但蔡智勇能走后门,把人提到单独的审讯室里头,就带着孟秦一起去见赵四。   赵四正啃着指甲,眼睛转转的脑子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孟秦立马站起来,张嘴喊声嫂子,就看到她背后跟这一个人,立马闭嘴,防备地盯着他。   孟秦直奔正题,“你被抓的时候,秦则方跟你在一起吗?”   “不在,他比我早走十几分钟。”   想到这个赵四就懊恼,秦则方离开的时候提醒过他不对劲,可惜他没放在心上,没当真!   孟秦松口气。   只要没和王民生沾上关系就好,就不怕被针对。   老伴自己想脱身还是很容易的。   那有没有可能,他躲起来没办法从空间出来,要等着。   孟秦思维发散,蔡智勇见她问完这一句就没下文,还站在发呆,轻咳一声把人给唤醒。   孟秦说:“我问完了。”她转身要走。   赵四着急,“嫂子!我……”   蔡智勇一个眼神扫过来,赵四乖乖闭嘴。   孟秦出门,想赶快回家看看老伴回家没,蔡智勇那找个角落的位置问她为什么找来警局,为什么确定秦则方会被抓。   “你们和黑市有牵连?”   这不是个好消息。   孟秦当即否认,没被抓自然不会承认。   “偶尔去换些东西,算牵连吗?你也知道孩子出生后消耗大,供应跟不上。”   “我信你。”   蔡智勇目光犀利如鹰,见孟秦面不改色,才放松一些。   他了解更多,“会不会是被秘密带走的。”   一句话敲碎孟秦装聋作哑的保护壳。   这是孟秦最怕的情况。   “真是上头,肯定会提前给点消息。”   孟秦咬着牙,反问自己,要是三番两次拒绝过呢?还会问?   她不肯定。   “你要坐好心里准备。”   ……   孟秦做了两种设想。   却没想到,情况却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钢厂开始有消息散播,秦则方投机倒把被抓,厂里出面交涉,打投办承认且表态,物资清理完,就拉着这批人在城外枪决。   尽管孟秦在蔡智勇那得知秦则方没被抓,也当场昏死过去。   再睁眼,办公室人围一圈,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追问她事情真假。   孟秦深呼吸,推开这些人要离去,郭主任板着脸进来,再看她的眼神很沉重。   “你,你节哀。”   “什么意思?”   “警局下通知,小秦工……明天城门口行刑,让家属去敛尸。”   孟秦身子晃一下,手扶着办公桌突然就安宁下来。   蔡智勇在警局,他什么都没说。   那肯定不是老伴。   孟秦坚信这一点,所以在面对秦伯言和徐季春先后来打听,都否认掉,连老实许久的朱婆子都莫名跳出来。   “就说你克夫,幸好早早分家。”   遇见杨大娘想安慰,对方欲言又止只深深叹口气。   回到家,见家里空荡荡的,才想起来今天孟许送孩子去的幼儿园,她刚刚回来忘记接孩子。   出门打算去接孩子,听到正屋动静,抬头就看到仇亮。   对方拧着眉,“你冷静点,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熬过去就好。”   “恩,我还要去接孩子。”   “昨晚上,警局门口你遇见的那个人,最好离远点。”   “你认识他?”   “不认识。”   “……”   孟秦等一会,再多的仇亮不愿意说,她便打起精神去找孩子。   路上遇见薛琴,笑容灿烂到不行。   她说:“孟秦,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你之前不是很能,现在还不是又死男人,再嫁就三嫁了吧,带着里拖油瓶,还能有人要你?我给你出个注意,把孩子丢回秦工家,你单身家人可方便得多,反正那俩也是秦工的孙。”   “薛琴。”   “心动了?”   “你最好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儿子,别让我找到机会。”   “你!你干嘛!”   孟秦捏住手骨咔咔作响,嘴角勾着冷笑,见薛琴被吓到,大步朝幼儿园去。   路上碰见高波夫妻俩,视线对上,就看到对方被齐英拽着,脚步凌乱地跟着调转方向,装作没看见她。   孟秦笑了。   莫名想到上辈子被辞退。   她刚被挤掉名额,想找领导讨回公道却被告知内退,儿子来找她认回亲娘,回家桌上摆着老伴的离婚协议。   对比现在,那都算个屁。   孟秦咬牙撑着,坚信秦则方没事。   强撑着的那口气,却在去到幼儿园,被告知俩孩子被孩子阿姨给提前接走了。   老师害怕地说:“我听见传言,来接的那人也说你伤心过度,让她来代替接孩子,孩子也认识对方,我就没多想……”   话没说完,外面冲进来一个人。   “快点点幼儿园少没少孩子,后沟发现俩孩子淹死在水里,泡半天人整个都涨开,正确定身份呢,有人说像咱们院的那对龙凤胎。”   老师哆嗦地更厉害,牙直打架,都不敢看孟秦。   孟秦已经冲出去,后沟是之前种地简单挖得水渠,对大人来说不甚,两米深,小孩子掉进去却是怎么都爬不上来。   都打算填了。   孟秦拼命快跑,肺里面的呼吸被不断挤,等赶到目的,双手撑着膝盖,汗珠子大滴大滴砸在鞋面上。   视线被汗模糊,只能看到前方围一圈人,抬手抹一把,透过人群间的缝隙,一眼就瞧见躺在地上的孩子,他身上穿得衣服。   迷你的老头衫被发胀的尸体撑得没半点空间,紧贴在湿漉漉的白皮上,半截裤子坠在腰间,兜里甚至还露一半拖陀螺出来。   他旁边,见水的羊角辫散开,紧紧粘在地上,粉色发绳还是她昨天亲自用的那根,上头串着闪闪的珠子,她自己动手改得。   孟秦脑海一阵嗡鸣,整个头皮炸开。   用尽力气撑着双眼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顿时,一股大力砸在她后脖颈上,疼痛传来,眼前天旋地转,遂被黑暗吞噬。   “快来人啊!孟干事受不住刺激,昏死过去。”   “让让,都让让,要赶紧把人送医院。”   “搭把手,小心——” 第65章 小媳妇戳穿   ◎以后就当亲人。◎   “听说没, 小秦工一家子都没了。”   “啥!”   “说是俩孩子意外掉沟里淹死,小秦工媳妇受不住打击,人送到医院时一口气没上来, 人也跟着没了。”   “那小秦工呢,难不成传得那事是真的?”   “别说, 有人去城门口看热闹,瞧见小秦工在里头,但是吧。”   “快别卖关子。”   “听说枪决完, 就有人赶过来说弄错人,小秦工是被牵连的,可惜去晚了,现在厂里正跟那边扯皮呢, 不能白白害死咱们一个人。”   “唉,这这是白白糟灾。”   ……   “孟许同志,你不用着急搬,厂里说着房子你能继续住着。”   孟许几天功夫,下巴瘦得半点肉没有。   “不用。”她摇摇头, “我也不是钢厂的人,不好继续赖着。”   “那你……”   “我有地方住。”   她仔细把私人东西收拾好装箱。   店里说会给她安排宿舍,师傅便出面在自家收拾出一间屋。   孟许答应搬过去,打算把大姐加的东西全带过去。   至于家具,孟许看向一旁还在哭的人。   “秦二姐, 这些家具还要麻烦你帮忙处理。”   没用几年的家具还透新, 好着呢。   秦念念哽咽着, 张嘴要说话接连几下都没喘上气。   “好好的, 怎么就都没了, 我弟被牵连丢掉命, 现在不给个说法没完!”   秦念念坚持,等大姐到来,一起闯回秦家要上诉,坚决要个公道。   秦盼盼要上班,没请假。   朱婆子知道消息也病有几天,如今听到女儿的诉求,板着脸拒绝。   “他和咱家又没关系,老大家的都没出面说啥,轮得到我上杆子帮,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话都没人理,能找谁帮忙?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昭昭来之前,黄华就跟她提过醒,可真听到还是觉的难受。   “大弟就白死了!”   “那你能怎么办!”   秦念念脾气更爆,一通输出,正好看到秦则广回来,冷眼问他厂里什么安排。   秦则广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薛琴倒站出来,替他反驳回去,又是一通吵闹。   整个院子都不安稳,可邻居知道是因为什么,听见也没说什么,隐隐期待想看厂里怎么安排。   厂里有些骑虎难下,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落到这个场面上。   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底下多少工人得寒心,为厂里名声也得站出来抗争到底。   缺少人才的时代,一个七级工因为这种原因没了,以至于市领导那都得到消息,珍惜人才的同时也十分气愤,下令必须严查。   这一查,发现不少东西。   打投办里有人故意栽赃,钢厂有人里应外合,还有人抹掉痕迹藏着什么。   蔡智勇几天没合眼,死命地挖。   赵四不无辜。   得知秦则方人没了,沉默两天便开口。   只说黑市有人出面施压,知道他和秦则方关系好,让他出面把人给约出来。   闹灾那两天,秦则方夫妻从外省弄来不少粮食。   “我奶奶就是被黑市的人找上门来施压,想让我这个中间人退出去,好直接和供货的人对接。”   “我想着自己做不了,牵线还能安安稳稳地离开,就没多想。”   蔡智勇顺着追踪,夏光阳不知道哪得来的消息,也递交给他,目光顺利锁定在被抓的人群中。   其中一个是黑市头目,蔡智勇开始变着法的挖消息。   “这次抓人,是打投办和黑市联合计划的。”   “打投办需要政绩,黑市日常也需要不定时换位置。”   “出面的人是谁?一个男人,后来调查才知道就是个靠着女人上位的乡下小子。”   “叫王民生,现在是打投办那谁的女婿。”   王民生被抓费了点劲,有人想护着。   奈何这次事情闹太大,对方压不住,蔡智勇去抓人时,还看到挺着个肚子的憔悴女人护着王民生。   王民生心理素质很好,咬死不承认。   奈何雁过留痕,让蔡智勇挖出其他官司,好比生产队投河的寡妇是他害得,县城那小领导的女儿急病而亡也是他的手笔。   蔡智勇联想到抓人时间到的女人,带去医院一检查,肚子里竟然已经胎停却还没引产。   继续这么怀着死胎,孕妇也得危险。   引产后,孕妇缓和有好几天才清醒过来。   先和王民生离婚,之后拿出一叠的证据,把自己老爹给摘出来,彻底踩死王民生。   只是问到龙凤胎是不是王民生干得,对方摇头表示不知道。   仇亮得知这么个人,去见一面,想到那天夜里去警局,就是这么个人拦着的。   一联想,当时孟秦找秦则方时,会往警局来就是听人说到黑市这事。   谁说的?   仇亮提供消息,“那人是王民生姐夫,之前和小秦工在同一个制造厂工作,一直是竞争关系。”   蔡智勇把事情拼凑个大概,也从火葬场那领到秦则方一家四口的骨灰。   孟家这才得到消息赶来,孟母一双眼通红,可轮到接骨灰回家时犹豫了。   “出嫁女埋家里,不吉利。”   孟许瞪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亲娘。   孟何捏着三姐拿给他,说是大姐走之前还惦记送的手表。   最后蔡家出面,寻到一出寺庙供奉上香火。   人下葬后,气温骤降。   工人们惦记着到多赚点奖金,年底能添身新衣裳。   邻居们琢磨着天冷该囤菜了,得多抢一点得够吃到明年春天。   柳条胡同空下的那间屋子,在秦念念把家具出给旧品回收站后,打扫干净也住进去新人。   北风一吹,旧人旧事全被抛到脑后。   ……   大西北。   孟秦裹着头巾,避免扬起的沙子吃一嘴。   手里拎着篮子,一下下把地窝里的土给倒出来。   秦则方一回来,立马放下手里拎着的包裹,上前去抢铁锹。   “不是说好我来?”   孟秦也不争,放开手。   秦则方低头,没瞧见俩小崽子。   “元宵和月亮呢?”   “出去玩了。”   孟秦说完,弯腰进一家睡有半个多月的地窝,把俩孩子折腾乱的床铺给收拾干净。   一抖一层黄土,她先想着,还是要在中间挂扇帘子,好歹吹沙的时候能挡一挡。   收拾到一半,听到身后动静。   秦则方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献宝似的把怀里东西放她眼前。   “媳妇,上面发下来的供应,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去说。”   孟秦扫一眼,拆开瞧见有红糖,粗盐,还有一些干货,木耳、萝卜丝……都是些能放得住的吃食。   “布料棉花能领到吗?天冷下来,元宵和月亮得添厚衣裳。”   孟秦顿一下,“要是不方便,看能不能把家里有的冬衣给弄过来。”   秦则方轻咳。“有的,我这有的。”   孟秦抬眼,知道他说的是空间。   “能用?”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秦则方心像是被揪着,十分难受。   打夫妻俩再见面,媳妇对他就这副神情,不恼不怨,不喜不乐。   想见她笑一下,只能在孩子面前。   这样下去不是事。   秦则方伸手扯了扯媳妇袖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没有。”   孟秦抽出袖子,“正好有木耳,有蘑菇,晚上食堂买饼子回来,烧胡辣汤喝,行吗?”   “我都行,要不要添点青菜,菜园子里芥菜正嫩。”   打量媳妇脸色不变。   “元宵和月亮还小,房子起来前,不能自己单独做饭,只能这样偷摸放点菜叶。”   “听你的。”   “那你……”   “我得趁天亮,把锅支上做饭,不然天黑了看不见。”   孟秦起身,拍了拍裤子山沾得土,又爬出地窝,忘记戴头巾,迎面就是一嘴风沙,轻轻低头呸了呸。   晚饭按照计划的,食堂饼子是粗粮。   元宵一看小脸就垮起,“娘,我不想吃这个。”   他挤进孟秦怀里,长大嘴巴让她看,“嘴里磨好几个泡!”   别说小孩子,孟秦自己都吃不惯。   但现在情况不同。   “别干啃,放胡辣汤里泡软再吃。”   元宵哼唧两声,见亲娘脸色都没变一下,就知道撒娇没用,撅起能挂油壶的小嘴,一戳一戳地抠着干饼子,往自己汤碗里放。   月亮也在问,“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小姨。”   秦则方呼吸艰涩,像是肺里被塞满棉花,憋闷得慌。   孟秦见他没开口,十分好脾气地说:“这里以后也是我们的家呀。”   月亮小眉毛皱一块,突然看向秦则方。   “爹,你是不是堕落成资本主义,所以我们家才会变成这样。”   “我听幼儿园的老师讲,资本家的小孩才要吃糠咽菜,从身到心,先劳动改造再思想改造。”   孟秦觉得小孩子脑瓜子太灵光也不好。   不好糊弄。   “不许这样说。”   孟秦严肃道,“你们爹是在为国家做贡献。”   月亮歪着脑袋。   “是不是觉得这里的生活很辛苦不如之前?”   “嗯。”   “所以我们才要来帮忙,帮忙把这里建设成我以前住的那个家。”   “啊——”   元宵趴在桌上,觉得好辛苦。   月亮倒是没再说话,饭后,秦则方拎来水,孟秦瞧见,给来孩子擦过小脸洗完脚,才抱着人上床,一个胳膊楼一个,躺在床上给他们讲故事。   是时下小孩子最喜欢听的小红军,小英雄。   两个人都很激动,闹腾到最后喊着也要做那样的人。   地窝不比房间,外面天没黑,里面就暗下来。   如今入夜,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说着说着,孟秦听到耳边平缓的呼吸声,就知道孩子睡了。   孟秦闭上眼,就感觉有人摸索着过来。   下一秒,阴冷的环境变了。   孟秦睁开眼,是空间里头的木楼。   半年前她就知道秦则方在收拾这个地方,如今她抱着孩子躺在木床上,温度适宜,人也舒坦不少。   她扭头平淡地看着秦则方。   “把我和孩子送出去吧。”   “这里睡着舒服点,你累一天,要不要去温泉那泡泡,解解乏。”   “不用,我和孩子总要习惯。”   秦则方被这话噎住,张开嘴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孟秦见他不懂,也不催促,闭上眼等着。   秦则方十分无力,最后还是将人送出去,地窝阴冷,他想挨着媳妇近点时,察觉到媳妇搂紧俩孩子,抗拒的姿态很明显。   无声叹口气,躺在最外面闭上眼,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早早出去打来水,早饭来不及吃就赶去工作。   戈壁滩上新建的研究基地,如今只有一方研究室和食堂,其他还在动工中。   同室的邰成兵瞧见秦则方脸色,凑近询问。   “你爱人还在生气?”   “不知道。”   秦则方回忆,“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以我为先,没叫苦没喊累,可我心里头不安。”   像,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没情绪。   发现媳妇同他一样重生的那段日子,媳妇小脾气那叫一个暴躁。   他现在宁愿孟秦那样。   “这还不好,像我媳妇到现在还闹腾说后悔跟我来,还不如在外头守活寡,我看你就是在跟我炫耀。”   “我是有点后悔了。”   像他说的,不如在外面守活寡。   ……   孟秦醒过来,早饭对付过,就放元宵和月亮去玩,千叮咛万嘱咐别再乱跑。   她则要跟着去帮忙。   兵工团建设差人手,来的家属们就也要去帮忙,主建筑那边有专业人员,家属院这边就没那么多顾及。   重活干不了,筛土挑担子这些琐碎的事情却不少。   让人意外的元宵和月亮没乱跑,跟在她身边,递这递那,让其他人看到好生羡慕。   建也不是城里的砖房,乡下的茅草房,戈壁滩上风大,用土法干打垒,按墙身位置放置模板,内倒配料分批夯打而成,只因为便宜。   同样三十平面积的房屋,砖瓦结构建设的费用是干打垒费用的七倍。   如今经济建设困难,家属院自然能省则省,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厂房仓库,都是用得这方法。   孟秦新家的位置一早就定下来。   她盯着盖得,干打垒面积大建设起来才更方便。原本是一间大面积的小库房格局,内里自己用板子隔开,外面再拉个小院。   孟秦和施工的师傅商量,改了下格局。   她直接拉着一字房型拐两个弯,造成全通的凹型,再拉一面院墙就好。   如此,没什么费事的,就是占地面积超了。   孟秦打量着固定规格的模具,为以后住得好点,来后第一次主动找上秦则方,把事情说了。   秦则方满心欢喜地答应。   “这是小事,应该没问题,超出的用料我们可以自费。”   “那你跟施工人的人说一声。”   “好。”   “你忙,我先回去。”   “媳妇。”秦则方拉住人。   孟秦抽回手,指着后面,“有人在喊你。”   秦则方回头,看到有人摆手,再转回来孟秦已经抬脚离开。   后头招手打招呼的邰成兵过来,就发现人不见了。   “刚刚那是你爱人?怪不得平时不提,感情藏着呢。”   秦则方扯出个假笑,“有事?”   “没,就好奇来看看,亲眼见着觉得你俩确实奇怪,一点都不想夫妻。”   “怪我。”   “你干嘛了?”   “我申请支援西北,没跟她说,离开时碰上意外,就……”   秦则方憋狠了,等话说一半才意识到不妥。   因为他这事,让上面也吃个哑巴亏,双方都挺别扭的。   邰成兵没想那么多。   “你竟然没说,厉害,我提前一年和我爱人商量,这还闹着呢,你有得熬,谁让你瞒着人。”   “我怕她不同意。”   “那怎么没留在老家?”   “她自己带两个孩子,我不放心。”   “那就好好道歉。”   “没用,他气狠了。”   秦则方接到人才听说那天的情况。   先是他出事,然后目睹俩孩子伪造的出事现场,都急晕过去了。   这才知道,通知媳妇的人出意外,是把人假死后带出来才说得前因后果。   先后顺序错了,结果也就变得不一样。   他到现在都记得,接到媳妇时,她清冷的一双眼盯着他,就问一句话。   “什么时候做得决定?”   为什么没和她商量?   为什么要瞒着她?   之后秦则方自己又脑补出一堆的疑问。   秦则方再抬头,视线内还能瞧见媳妇的背影。   戈壁滩上就这点好,视野开脱。   他看向邰成兵,“今天我回家一趟。”   邰成兵拍拍他,什么都没再说。   ……   秦则方没去追媳妇,率先找到负责他们后勤的领导,提了房屋面积的事情。   戈壁滩上空面积最多,如今最多两家并一家。   他自己当场做主,就答应下来,也没让秦则方补什么多出的材料费。   秦则方得到准话,想到媳妇问得布料和棉花,后勤部长为难地说再等等,物资都在路上。   他们这是头一批,所以很多东西还没到位,后面会再来两批人。   人民日报如今已经发表,国家三线建设总体布局,全国抽调而来的技术骨干和大学毕业生也在前来的路上。   他们这片戈壁滩将建设大型铝冶炼工厂,为战备、用电、交通各方面综合考虑定下。   比肩隔壁军工厂,同黄河水利枢纽工程遥望相对,形成三角形。   居间位置,便是如今正在建设的家属区。   秦则方回到地窝那,主动提起房子的事情。   孟秦点点头表示听到,便让他赶紧吃饭,然后便忙着拿碗筷,却没话再说。   秦则方凑上去,对方忙着就显得他特别碍事,只能当个尾巴跟在屁股后面。   累瘫的元宵做椅子上,戳着月亮冲老爹做鬼脸。   小孩子也是会看脸色的。   爹娘情况,怎么可能没发现。   只是人小不懂什么情况。   两人交头接耳,那边秦则方吃完饭绞尽脑汁想搭话。   “我回来前路过房子那块,发现内里没隔断,盖房子的师傅有没有怎么办?”   “看个人。”   “……那我们让师傅一起收拾了?你有什么计划没?”   扩大房子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原先的面积住一家四口足够的。   “有。”   秦则方竖起耳朵等着,没了下文。   告诉你有,有啥?不跟你讲。   秦则方硬着头皮继续说:“那有没有我要帮忙的?”   孟秦看他,“布料和棉花什么时候到。”   “……还要等等,大概率要和下一批送人的车队一起送来。”   上头东西不到,他都没办法把空间的拿出来。   没由头。   之后几天秦则方忙起来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睡在研究室里。   孟秦也不问,照顾好孩子,眼看着房子一层层起来。   同老家有棱有角的三合院不太一样,这房子峰顶是半圆的,弧度不明显,窗户也开得很小很高。   让孟秦感觉房间里有点黑,硬是磨着老师傅在院子里的三面墙上开四扇大窗来。   因为墙面是用模具固定,重新掏窗费不少事,还要专门加框固定。一时半会寻不到玻璃,只好用半透明的油布包起来,防沙尘,也能给室内增亮。   室内隔断,选择了方便的木板。   正屋一排隔出客厅,隔断上开个木门,直通卧室,连接卧室的做厢房,最外面隔出个厨房并放杂物,同卧室中间夹着的那一块改成洗漱间。   堂屋连右厢房夹角也隔出个房间,倒是同右厢房完全隔断封闭,至于右厢房,孟秦完全空着,打算另做他用。   前前后后又忙半个多月,早晚温差开始逐渐拉大时,第一批家属房建设完毕,同时第二批支援的同志,或单身或拖家带口地来到。   孟秦心心念念一月之久的棉花和布料也跟着来到。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捐助的军需物资。   秦则方得到消息,总算抽出功夫来,打算带着东西回家一趟。   一家四口,按照初次的双份供应,一共九丈布料,四斤棉花。   嗯,一人勉强凑两身薄衣裳。   孟秦无奈,主动问秦则方,“家里的东西没办法夹带来吗?”   她现在没空,一针一线做衣裳啊。   秦则方刚高兴没两秒,就在媳妇期待的眼神下点头,眼看着对方又恢复清冷。   他咬牙说:“我努力看看。”   帮他扫尾巴的就是仇亮,一个院子让对方想办法把东西捎来,好像也不是不行。   孟秦看过来,“为难就算了。”   想想也事,全家人都死遁,家里东西肯定早就被处理瓜分。   秦则方想表现,东西弄来还缺时间,回空间问有没有人会针线,到还真飘出来几个吊死鬼。   虽然面相丑点,手艺却好。   他就晚上趁着媳妇睡着,把东西送空间,今天新领的棉花和布料,混着自己之前存得。   里料子用存得,外面用领得,等衣裳做出来,倒是半点不显眼。   不对,还是有点不一样。   棉花料子给得足,拎着就是实在。   秦则方额外还得了两件军大衣,和一个军用水壶,一个毡帽,一双棉靴。   棉靴他特地领得媳妇的尺寸,军大衣也给她一件。   只可惜给出去也没换来一个笑脸。   孟秦给就收着,叠好放在床铺上,通知他明天搬家。   “你要是忙,可以不用回来,东西不多我多搬几趟就能搬完。”   “我来,我借后勤一辆车,一下子挪过去。”   来不过一个月,地窝里看着东西不多,却很零碎。   孟秦点头,隔天一早起来便整理,之前整理好的由秦则方搬上车,她跟后面扫尾。   最后出来时,瞧见车旁还站着个爽利的妇人,看见她立马笑出来。   “这就是秦同志你爱人吧,长得真好看。”   “你好。”孟秦看眼秦则方。   他介绍,“我们家邻居,他爱人和我在同一小组。”   “我叫郑佩佩,看面相你比我小,我托大喊我声姐就行。”   “郑姐,我叫孟秦。”孟秦说着,腿被人抱住,低头扶着粘人的元宵介绍,“这我大儿子,元宵。”   手指着已经安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月亮,“我小女儿,月亮。”   “看着就壮士,喊声婶儿,给你糖吃。”   元宵抬头,看亲娘点头,脆生生地喊郑婶。   “嘿,这聪明劲真让人稀罕,郑婶家有三个哥哥,等搬家后让他们带你玩。”   “我知道,我们是兄弟!”   住地窝这些天,元宵算是摸清附近的孩子,乐淘淘地数着,半点不怯场。   孟秦见他大有停不下来的意思,摸他小脑袋。   “先搬家,以后住得近,有得是时间说。”   邰成兵不在,得知秦则方找了车,便说蹭一程。   副驾驶上,秦则方抱着月亮坐,其他人只能跟着行李窝在后车厢。   开车半小时的路程,用郑佩佩的话说,总算是离开地底下,出来站太阳下当个人儿,显然是对这段日子住地窝阴影很深。   孟秦笑笑。她也不习惯。   两辈子这都是最差的居住环境,比她娘家还恶劣不少。   到地方没时间寒暄,各家收拾东西。   孟秦这才发现除去地窝那边已经混脸熟的人,附近还多不少生面孔,想来是刚到的。   床是木板床,单薄的被褥铺上,摸着都硬。   秦则方这时候避着孩子抱出新被褥,弄好粗布床单一盖,什么都发现不了。   孟秦垂眸,见他弯着腰抱起地窝用的那被褥,动作幅度大,衣服上拉露出腰间一节肉。   等被褥消失,她才开口。   “你不用?”   “用啊。”   “那你还只当收一遍,外面晒晒直接铺你房间去。”   ……   “我房间?”   ……   秦则方觉得他现在年纪不大,已经开始幻听。   孟秦冷心冷肠地戳穿他,“走吧,先去看看。”   “你如今忙,早出晚归的,我怕你和孩子睡在一起打扰他们日常作息,你能体谅孩子吧。”   不能!   为什么要当爹的去体谅孩子?   “……能。”   “去看看。”   站在堂屋,秦则方看着媳妇推开对面的门,倒是比刚刚的卧室更丰富点。   木床,木柜,木桌椅。   桌子上还放着两张前几天的报纸,因为距离原因,戈壁滩上的消息总是落后一步。   盯着那报纸,看着大小不一排版过的字,内疚在一瞬间冒顶。   秦则方脸面也不要了,转身拉住媳妇手腕,一个力气将人拽进怀里死死扣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孟秦安安静静听着,“你没对不起我。”   她伸手抵在胸膛上,想把人给推开,用力挣扎两下奈何根本挣扎不动,最后只能泄气地垂下手。   耳边还是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我没想到,会正好跟王民生动手撞上,闹出那么多误会。”   “过去了。”   “没过去,你只是压着没说。”   “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打我骂我,只要你把这口气给出出来。”   “我没气,真的,你是为国贡献,我替你高兴。”孟秦抬起手,轻轻拍在秦则方的后腰上。   秦则方却下意识收紧手臂。   “我要你高兴,不是替我高兴。”   “……”   “我向你坦白,第一次去航械,我便和对方约定好,只是你那时候怀向不好,我害怕才推迟日期,我打算你生完再提。”   “这样啊,谢谢你。”   原来比她所想的时间节点还要早。   “你之后生产,坐月子,厂里又抓到个间谍窝,那时候和航械的合作,更多的目的是想吸引人进坑,当时我想等事情结束提,又赶上灾年困难,就……”   孟秦想到去丁家那次。   “你们在书房,就是在谈你调任的事情吧。”   “……是。”   “当时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说?”   “原本是调任航械,后来发生转变,上面有支援三线的计划,我能选择的几个地方都不好,我不想你跟着吃苦,可星星被拐这事让我害怕,害怕我不在你也被报复。”   害怕几年之后回来,发现老婆孩子没了。   他受不住。   “你们比工作重要。”   孟秦轻笑,差点就信下这话。   秦则方有听到媳妇的嘲笑声,埋头在她肩窝除,弯着腰闷声闷气道。   “后来商量,我可以带着你和孩子一起,等支援三线的消息下发,我报名后顺理成章带你们离开。”   “迟了一年多。”   “因为我最后定下来,进得是军工厂,要保密,等一年是为寻找合适的,同元宵和月亮身形相似的,意外出事的孩子来代替,这才耽误些时候。”   那会戈壁滩上都已经在规划。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民生跳出来,抹黑他一把。   组织只好顺势带走他,等他被枪决再出面澄清名声。   总归,人不能再出现在人前。   他在抓周长利那年风头出得太旺盛了。   孟秦轻嗯,态度依旧。   “其实你不说还有个原因,你怕我不答应,所以决定先斩后奏。”   “不是!”   秦则方着急想否认,扶着媳妇肩膀,最后却败在她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神上。   孟秦抬起手,将他扣在肩膀上的一双手给拿下来。   “借着这个事情,我还想通一件事情。”   手慢慢从肩膀滑落,秦则方感觉事情开始不受控制。   孟秦微微仰头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问我,是不是重生的,我是,你肯定也笃定。”   秦则方摇着头,换他开始否认。   孟秦轻笑,“重生前我们正在冷战,重生后你意识到我也重生,态度却不对,你比我这个闹着要出国,差点偷偷卖掉房子的人还要内疚。”   “这些天我才想通,你在讨好我,开始我觉得,可能因为重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把握住机会不想再给我们中间留下遗憾误会。”   “不是,你在掩盖,希望通过你这些举动,让我忘记重生前被你放在桌面上的那纸离婚协议。”   秦则方抬起手,孟秦下意识躲开。   “就算意识到这点,我还在替你找借口,那段日子我闹得太过,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你没准是真动了离婚的念头,只是现在这个年代离婚会被人戳脊梁骨,又或者,我怀孕了。”   “孟秦!”   “怕什么,不是要坦白,我也想坦白,话还是说清楚最好。”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重生后的事情别和重生前的掺和,你多了解我啊,同床共枕三十多年,你算是把我摸得透透的。”   “所以我丢掉出国机会,被内退,被儿子嫌弃,你知道后又加了个砝码,再给我一张离婚协议,也不是真的想离婚,毕竟老夫老妻还能过,你只是想彻底断掉我的念想,让我按照你的意思去过过日子。”   “就跟这辈子一样!”   孟秦说完,察觉到秦则方双手攥成拳头,手臂上青筋都爆出,平日总是四平八稳的那张脸上闪过慌乱,突然有些快意。   这个男人真的是摸透她。   如果没重生,看到离婚协议最开始的怒火平息下来,她肯定会怕。   工作没了,儿子没了,不能连老伴也不要她。   为赌那一口气,事后定是看到多少张离婚协议便撕多少张。   枉她上辈子还自诩事业型女人,打心底却还是离不开秦则方,过渡依赖他。   得知他要被枪决,误以为孩子掉水刚被打捞上来时,她整个的念头都是跟着去。   真讽刺。   孟秦嘴角勾勒出一抹讥笑。   “如今我被弄来这里,想离婚也没办法,那就这样过吧。”   即便能离,她也不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那干嘛还要离,至少跟着秦则方,她和孩子日子能轻松些。   “不过我现在还没办法让自己平静的面对你,分房对你我都好。”   孟秦呼出一口气,将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   “你慢慢收拾。”   秦则方下意识抓住人,可等抓住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孟秦回头,“还有事情要坦白?”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恩,这话我信。”   “你要是不喜欢……”   “现在无所谓,对了,你对妻子现在有要求吗?没要求我就自我发挥,总归不让你在同事面前丢面子,如果有要求,可以提前跟我说。”   “媳妇!”   “我觉得你刚刚喊得那句孟秦更顺耳一点。”   秦则方十分无力,总感觉说什么错什么,懊恼不已。   孟秦低头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临了又想到忘说一件事。   “对了,还有个迟到的好消息,一直忘记和你说。”   “你出事那天,我收到通知。”   “盛轻工的酿造专业正式录取我。”   秦则方听到这,瞳孔张大。   孟秦将她一定一点的改变都看在眼里,笑出声来。   “看来,你从来没想过我能考上,那看来之前的话只是哄我说说而已。”   “殊途同归,总归开学已经月余,是我迟到了。”   秦则方颤抖着唇,像是要辩驳,又像是要验证。   “那你会为我放弃入学吗?”   如果提前说了,会选则跟他支建还是留下入学。   “不会。”孟秦声音冷然。   她勾唇问,“秦则方,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我以前不学,你嫌弃我。”   “我没有。”   “好,那我现在学,是你鼓励的,我话费多少时间多少功夫你看在眼里,现在让我为了个男人放弃,那你不如像上辈子那样糊弄我,让我当几十年的睁眼瞎。”   秦则方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把人抱怀里。   “是我问错了,我不该这么问,我不是想让你从我和学业里选择,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分量。”   “如果我提前和你商量,我们达成一致,那我和学习就不会成为放在一起的选择项。”   “孟秦,你原谅我。”   秦则方怀里孟秦一动不动,没有点半挣扎的意思,他更是不安。   他低头,改伸手捧住她的脸,低头亲下去,笨拙地想顶开牙关进去,想要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听着她呼吸沉重起来,开始逐渐紊乱,秦则方想要加大力度,却发现就这样了。   人乖乖站那,乖得像个没灵魂的木偶娃娃。   秦则方松口的瞬间哽咽出声,忍着将头埋下,胳膊死死将人禁锢在怀里。   片刻后,背上被请轻拍了拍。   孟秦手一下一下,像晚上哄孩子那样。   她自我检讨,“其实我也有仇,上辈子不谈,只说最近几年我不该枉顾你意愿逼着你上进,人成功要付出代价,我想你给我好日子,我就要接受其他,这很公平。”   “别说了。”   “秦则方,我们两辈子加一块,共同生活了快四十年,长寿人的半辈子,短命点的没准就是一辈子,老头老太太一对,谈那些情情爱爱的让人笑话。”   “以后就当是亲人,能过得长久点。”   “我们就一起好好的,把元宵和月亮养大,好不好。” 第66章 小媳妇忙碌   ◎新工作。◎   秦则方满脑子的不好。   他死活想不明白, 她怎么就这么准确的猜中他心里想法。   等到张嘴,却还是服软应声好。   他怕再争下去,就什么都捞不到。   就像媳妇自己说的, 一起生活几十年,他了解她。   她那么心软一个人, 再等等,再等等。   秦则方放开人,准备自己收拾房间, 也没再准备褥子,就从地窝里带出来那一床。   铺上去,手一下就能摸到木板床的间隔。   孟秦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最后看眼房间才转身离开。   话说开, 孟秦也轻松些,搬新家的第一顿,倒是给秦则方几个笑脸。   秦则方还没能再接再厉,人就被喊回去,接下来又是一阵忙活。   孟秦刚把家里收拾利索, 便有人敲门找上她。   是个面善的婶儿,四十来岁的年纪,说话带点南方的音。   “你就是孟同志吧,你好,我是咱们家属区办事处的主任, 姓郝。”   “郝主任, 快进来坐。”   “不忙, 我是代表组织来问一问, 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都安置好了, 不却什么。”   “那就好, 要是有任何问题就去办事处反应。”怕她不知道,指个方向,“就十字路口对面的那一排房子。”   “好,郝主任进来喝口水?”   “要先把正事先说完,办事处现在缺人手,听秦工说你识字,就推荐你来帮忙。”   上头没长辈,秦则方在新地方总算把个小字摘掉。   兴许和秦则方是熟人,对方说话也很软和。   “秦工还说,你之前有在国营大厂当四年干事的经验,等事情捋顺完全可以把工作关系从钢厂转移到我们办事处来。”   一听是秦则方推荐,孟秦就心情复杂,却也不可避免地心动。   “我服从组织安排,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郝主任露出笑容,立马拍板。   “那就现在。”   “这么急?”   “当然着急,百来户人家入住,正差人手登记。”   郝主任也是个急性子,转身就从自己自行车后头抽出一份户籍资料。   “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核对来人身份,重新制办新户籍。”   “你住这,就负责前后两条街的住户。”   “要核对身份,人数……”   郝主任一番指导,说完放下纸笔,便推着的车子踩上去,长腿一胎跨上去,骑车前往下一家。   孟秦望着手里资料,翻了翻是迁来之前的户籍资料。   多看两眼就发现不对劲,最新的几份上,都显示户口注销,全是死销。   等孟秦把两条街走一遍,重新登记在册后,最后一批人到来,郝主任领来最新宣发资料。   她才了解,戈壁滩彻底被封锁。   家属区和三角之间的道路也开始设置路检查,三角之外更是不准出入。   等第二批的户籍也敲定下来,郝主任欢天喜地地告诉她,她的工作关系被转过来了、   连她在内二十多人。   不全是要留在办事处,还要细分。   家属区的房子彻底敲定下来,第一批安置在一街道,第二批安置在二街道,隔壁单独划分的单身宿舍区,被定三街道。   外扩四街道和五街道的房区备用,给厂子里以后结婚的人,或者新安排来的人准备着。   人一多,诉求也开始五花八门。   首要便是购买不方便。   于是办事处隔壁的门店被收拾出来,一间供销社、一间菜店、一间粮店,一间副食品店。   供应不少,但是就那几样。   供销社内是一些必需品,菜店里倒是一改外面的情况,牛羊肉为主,蔬菜稀少,粮店也只有玉米面和二合面,和一些粗粮,米是没有的,副食品店里更夸张,收拾到现在还是空的。   登记户籍时,办事处留得得二十来个人,直接被分出去一半。   孟秦这才从郝主任那知道,这些都是他们以前干过的。   再想着剩下的十来个人,家属区医院和学校还没有呢。   果然,其中有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之前在红十字医院当外科医生。   剩下的五个都是老师。   一个是县城初中老师,另外四个是生产队学校的扫盲老师。   孟秦想,她估计是要留下。   没两天,学校选址定下,直接在四街道选个大院子,院子中间竖上五星红旗,门牌挂上便成了学校。   桌椅板凳还在准备。   医院的选址区在五街道口,也不能叫医院,一间屋申请下来药物,由那唯一的医生看着,脸卫生站都不算。   这些都不是孟秦要操心的。   她如今要盯着早点把水井给挖好,忙得时候也有点嫌弃闹腾的元宵,从月亮那知道学校桌椅黑板到位,立马领着他们去报名。   马上十一月,报名就没那么严格。   正常七岁才给读一年级,现在五岁的元宵和月亮还是被老师勉强收下。   平底高楼起,最是让建筑者有成就感。   孟秦没盖高楼,可跟着把家属区折腾活,心里也是满满的满足感。   这期间秦则方忙得一次家都没回,她也乐得轻松。   等一切尘埃落定,办事处也拆分出去,除去四五街道,每个街道口占个院子,跟城里一样成立街道办。   原先的办事处,还成了总部。   孟秦被分到一街道办,还水涨船高成个小负责人,虽然手底下就领一个人,姓陶。   是住在她家后面的那一户户主爱人。   那是对老夫少妻组合,小陶和她同龄,都才二十四岁。   小陶爱人却比秦则方还要大,如今已经三十六岁,只登记时知道小陶爱人是二婚。   俩人度过最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临近年关。   小雪伴着风沙,下个像没下似的。   要孟秦说住这什么最不习惯?那自然是屋里没炕床。   木板床睡着是又硬又冷,好在怀里还抱俩孩子,即便是大冬天也跟小火球似的,成了天然暖宝宝。   睡到自然醒,窗外天色都还有点暗。   洗漱完准备早饭,喂完孩子送去学校,回来被郑佩佩拦在家门口。   她说:“刚刚来人把秦工的脏衣裳送回来,敲你家门没人,放我家了。”   郑佩佩把包裹找出来,拽时不小心解开绳,露出衣服里面裹着的东西。   是些营养品,组织特地安排给研究人员补充营养的。   郑佩佩羡慕,“秦工又省下来送回家,哪像我家那个。”   孟秦:“他是个宠孩子的。”   孟秦把衣服裹裹,抱怀里放回家。   “一起去拎水,现在洗完一晌午还能晒干。”   郑佩佩就靠着门口说话。   “说是明天来取,你要是有什么想带给秦工的,可别忘记收拾。”   孟秦想想,“昨天菜店通知,今天下午有牛肉,我打算熬两罐肉酱带过去,就馒头还是拌面都方便。”   “这个行,我一起去,买来你教教我,上次我家那口子蹭了秦工的酱菜,回来直夸你手艺好呢。”   “好呀。”   孟秦和小陶是一天一换坐班。   今天轮到小陶值班。   孟秦除去老伴送回来的衣服,还有俩孩子的。   特别是元宵,裤脚放下来一兜泥,人家坏衣服都是膝盖□□,她儿子坏屁股,倒不知道怎么磨的。   中午吃得简单。   剩得饼子配汤,孟秦见元宵月亮都吃得不多,提前说晚上准备擀面条吃,让他们放学别乱跑,早点回来。   喜得元宵平白多干半块饼子。   下午去菜店,就发现已经有人在排队,她拉着郑佩佩站过去,数着前头就八个人,轮到她时还能挑。   牛是散养的肉牛,成天跑着肉质紧实口感也好。   选了三斤牛腱子肉,油少筋多,炖软烂些吃着爽口。   还要了五斤牛油,这边素油也少,家里都有早就见底。秦则方不回来,先用牛油撑撑。   再加上如今天冷,牛油做锅子最香。   最后又包一半牛杂,所有内脏中,孟秦就爱吃牛杂,如今人没后世那么刁,黄喉、百叶、毛肚都属于牛杂。   孟秦喜滋滋地全要了,额外要得牛心牛肺。   孟秦买得欢,却实实在在震惊身后排队的那些人。   这七七八八足有一二十斤!   连郑佩佩都忍不住提醒。   “幸好这地方牛羊养得多,买牛羊肉一律都能用肉票,不像以前在城里,还得专门的副食品票才给卖。”   她咬着肉票,生怕孟秦一时激动,最后弄得不凑手。   孟秦对视上郑佩佩,只看到对方眼底的紧张和操心,怔愣后莞尔一笑。   “够得,秦工以前出差,家里习惯攒肉票,别看我拎得多,大半都是牛杂,这东西不要票也算个肉,能给孩子解馋。”   牛肉和板油,同牛杂一对比,确实被挤在篮筐的小角落里,看着不太起眼。   人生地不熟,孟秦很克制的不去吸引别人嫉妒。   她大方提了几样牛杂的做法,说话间给票付钱,谁都没注意她这一蓝子到底花多少。   郑佩佩家里都是臭小子,胃口大如牛,以前不是没尝试买便宜的牛杂来做。   “我家臭小子觉得不好吃,说不如肉汤里炖的烂土豆好吃。”   孟秦噗嗤一笑,也没强求。   见其他人的注意力被转移,等郑佩佩结完账,两人相携着回家。   一到家,孟秦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 第67章 小媳妇活寡   ◎活着跟死了一样。◎   牛肉酱里添了香菇, 用水果罐头留下的瓶子装有两大罐。   晚上是牛杂锅子,元宵和月亮两个吃不得辣,便做得菌菇锅底, 擀两把面条最后就汤锅下,吃圆三个人肚子。   隔天把干净衣服一装, 来人时孟秦专门叮嘱里头有玻璃瓶,让小心点。   往返捎带衣服的人点头道好。   等到中午把东西送秦则方面前,一脸的羡慕。   “秦工和嫂子感情正好, 这次又专门做了你爱吃的酱肉。”   秦则方期待地问,“有给我留话吗?”   直看到对方摇头,说:“嫂子还挺忙,家属区那边新成立街道办, 事多着呢。”   大人没句话,孩子也没有。   秦则方有些自虐地翻来覆去细问,最终被其他来问数据的人打断。   不能再这么忙下去。   一发狠,秦则方想到研究楼内,上辈子出名的几个人, 偷偷拿他们成功的研究提醒,一时之间好消息频出。   进度快起来,总算是赶在小年那一天得到假期,让休息一段时间,年后再回来。   秦则方同邰成兵几人, 一块儿坐车回去, 计算着路程, 心头火热。   他还未曾到家, 孟秦这边没等下班, 就早早被人喊出去。   原因, 毛孩子打架,她被喊家长了。   临时找小陶顶一会,孟秦着急地往学校跑,心里头担心孩子。   等找到学校,老远就看到一群孩羔子,叽叽喳喳地争论,有个妇人正拿她手指不住往元宵脑门上瞅,眼瞅着元宵眼底的火要压不住,孟秦看到也不开心。   上前抓住戳人的手指。   “有话说话,多大人跟个孩子动手。”   元宵看她来,大喊一声妈。   自打入学后,元宵和月亮听不少孩子喊爸妈,也跟着改口。   妇人抽回手指,“你这野孩子亲妈?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小一点就手脚不干净,当众就敢抢人东西。”   孟秦不跟她争辩,蹲在元宵面前,“妈相信你不会抢别人东西,你自己说说为什么起争执?”   肯定有矛盾,小孩子打眼看就分两帮,互看不顺眼。   都不等元宵开口,旁边邰家儿子也在,叽里呱啦就把事情说清楚。   学院院子里有一个乒乓球桌,老师那有一副乒乓球拍,元宵年纪小,上学轮不到几把,就赶放假磨着老师借来玩。   起争执的那孩子叫孙东,家里孩子爹给他买了副新球拍,就趁机拿来炫耀。   元宵羡慕,孙东得瑟着要比赛,元宵要是能赢他,就把球拍送给元宵。   结果是三局两胜,五局三胜,元宵都赢了。   孙东输给个孩子,丢人又后悔,就仗着个子大耍赖,这才闹起来。   邰家小子说完,刚刚还戳元宵脑门的孙母就黑下脸,扯着孙子问。   “他说的是真的?”   “你丢不丢人!输就算了,输完还不认账。”   “我平时就这么教你欺负人家小孩的,快道歉,然后把球拍给他。”   炮弹似的连翻输出,孙东急红眼也不愿意松手,孙母就开始上手拽,场面闹得十分不好看。   孟秦看着,也不拦,扶着元宵的肩膀冷眼看母子俩折腾。   直到球拍被递到元宵面前,元宵撇撇嘴,“我不要了,孙东爸爸买给他的球拍肯定花不少钱。”   “孙东,我比赛赢了原本也没想真拿走你的球拍,就是喜欢想玩玩。”   “我真想要,会跟我爸妈要。”   “你快擦擦脸,别难受了。”   孙母本就生气儿子不占理,元宵这话一出,她气血直往脑门上窜,听着邻居们夸这小孩大气。   她忍不住看向这孩子妈。   孟秦同对方视线相撞,给个微笑自己品,拉着元宵就回家,路上也没说话。   元宵开始害怕,紧张得手心开始出汗。   等进了家门,晃了晃手,“妈,你是不是生气我气了,你一路都没理我。”   扁着嘴,心里开始止不住的委屈。   孟秦正在想事,听儿子声音收回心神,拉过板凳和他面对面坐下。   “我为什么生气?你做错了?”   元宵仔细想想,“没错!就是孙东耍赖。”   “那不就得了,你没错就不用怕我生气,有理走遍天下。”   元宵小尾巴翘起来。   “不过。”孟秦捧着儿子小汗脸,“你想要乒乓球拍,妈妈都不知道。”   “啊?”   元宵理所当然道,“我打算等爸爸回家,跟爸爸要。”   孟秦心里不舒坦,“跟我要不行?”   元宵眼睛一亮,“妈你也会做球拍!”   “……哦,这个不会。”   “那说什么。”   “臭小子,你娘不会做,可你娘有钱买!等你爸你得等到什么时候。”   孟秦揉他一把,心想着要不一会去找谁问问,孙东家那球拍哪买的。   元宵嘿嘿笑,立马顺杆爬,“那我要乒乓球拍,还想要羽毛球拍,要是能买到足球就更好啦。”   “……”   “对了!妹妹也要。”   孟秦心塞,“月亮也在等爸爸回来?”   等看到儿子真点头,孟秦心塞的更厉害。   儿子女儿都更喜欢亲爹?   失神的功夫,听见推门的动静,抬起头就瞧见顶着黑眼圈的秦则方进家门。   孟秦起身,“你爸回来了,找他要去吧。”   “妈你不给我买了?”   “我省点钱买肉吃。”   自己吃。   ……   秦则方只听见娘俩在说买东西,上前献殷勤。   “是这边供销社缺东西吗?买什么我去找人说。”   “爸爸!”   元宵撞怀里,把秦则方想抱媳妇的心思给撞散。   孟秦说:“你自己问他吧,我上班临时出来,还得赶回去。”   她说罢就丢下爷俩离开。   秦则方眼睛黏在媳妇背上,看着她狠心离开。   进门三分钟,没得一句问候,一个笑容,忍不住叹气。   元宵小手把老爹的脸掰过来,“爸爸!”   “怎么突然喊起爸爸。”   秦则方时隔多年,刚听习惯爹娘。   “老师教的,说城里人都这么喊,说喊爹娘土气。”   “……瞎说,爹娘跟爸妈不一个意思。”   抱起儿子进屋,接连几个月没见,小子又窜个,也重不少,再养两年怕是抱不动了。   “月亮呢?”   “书房看书呢!”   秦则方挑眉,这还是当初孩子问他为什么分房,仗着自己屋里的书桌板凳,只把它当书房。   缝隙看女儿老实地坐在书桌前,抱着儿子偷偷问起来。   “你跟你娘刚刚说什么呢?”   “我不在家有没有人欺负你娘?”   “你娘说没说过想我?”   元宵后仰着躲开胡茬,“你问题好多!我回答哪个呀。”   “那就一个个说。”   元宵笑着说:“刚刚你回来前,妈正说等爹你回来给我和月亮买东西。”   他照着之前的东西,又平白添几样,是明知道说出来亲娘不会给的。   秦则方听出猫腻,不过想着媳妇还愿意跟孩子替他,是消了点气?   “恩,买,还有呢。”   “第二个问题,欺负妈的人海了去!”   秦则方皱起眉头,就听儿子掰手指头念叨。   “像今天,孙东同学的妈妈就有和妈吵架。”没提为他。   “昨天,前院奶奶去买东西插队到妈前面,妈没同意,那奶奶背地骂人。”   “大前天,妈上班回来,说二街的同事抢妈妈东西!”   “上个星期,还有男同志欺负妈!   秦则方沉下脸,“谁!”   书房的门突然被拉开,月亮走出来。   “你话说全,那个男同志以为妈妈是单身,想追求她,知道她结婚就没再出现过,二街抢东西那个,就是多争办公室一卷草纸,妈都没放心上,不过前院确实背地经常骂妈妈。”   月亮看眼元宵,又看眼老爹。   “说妈妈守活寡。”   ……   “爸,什么叫守活寡?”   “我知道,就是对象活着跟死了一样!”   ……   秦则方心口刚被闺女扎一刀,紧跟着又被儿子小手把着刀使劲往里再按两下。   最近这段时间可不就是这样。   这也是他之前极力想要躲开的。   没法跟小孩子讲道理。   元宵不懂这个,现在更惦记着他的球拍。   “爸!我们现在去问孙东他球拍在哪买的好不好!不然你走了我又要等好久。”   他掰着手指头算,“四个月没见你了。”   秦则方刚刚被扎的伤口瞬间愈合。   不过,“家里财政大权要找妈妈,问我没用。”   “?”   “看什么?平日里衣服是不是妈妈准备。”   “是。”   “吃的喝的是不是妈妈做的。”   “是,可家里是爸爸你挣钱啊!”元宵脱口而出。   秦则方愣住,看了眼月亮,对方摊开手,“我没这样想,妈妈有工作,我去看书了。”   她扭头又回书房,进去还特意关上门,看着被扶正的元宵。   笨哥哥。   ……   秦则方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面色认真。   “秦初正,站好。”   元宵看爸爸严肃起来,开始察觉到害怕,想再躲他怀里被避开。   秦则方问他,“你觉得爸爸赚钱,比妈妈平日照顾你们做出的贡献更大?”   “爸。”   “不紧张,慢慢回答,爸爸只是想和你聊聊天,爸爸有四个月没见你,我们说说悄悄话。”   “哦。”   元宵点头,偷偷打量爸爸的脸色,依旧严肃。   他容量不大的小脑袋挂转了转,“妈妈也辛苦,可爸爸不赚钱,妈妈也没办法管我和妹妹吃穿,我好几个同学家里都这样,老师也只说我们爸爸很辛苦,要孝顺爸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1 21:20:48~2023-05-02 19: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001346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小老伴讲理   ◎带歪了。◎   “妈妈一样有在上班赚钱, 你忘记了?”秦则方反问。   元宵抠着手指,脑袋一下打结。   是哦,妈妈也要上班。   “可老师说……”   “老师说的就一定对吗?”   “娘说上学要听老师话, 不然学校就不要我和妹妹!”元宵一激动,又恢复以前的称呼。   秦则方心想, 这临时成立的学校还是不行。   “那我说,觉得你玩球耽误学习,不给你买球拍呢?”   “运动锻炼身体!”   “所以元宵觉得爸爸不对, 不应该不给你买。”   “没有。”元宵有些当真,丧气地垂下头,“可我没有耽误学习。”   “是了,因为元宵和妹妹不会因为玩这个而耽误的学习对不对?”   “是!”   “那妈妈呢?老师没说过妈妈的好, 是因为老师没有跟妈妈在一起生活,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是元宵和妹妹,对不对。”   元宵把自己拧成麻花,“妈之前也没信孙东妈的话。”   意思有些含糊,秦则方却听懂。   臭小子知道亲娘对他好。   “那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 妈妈如果听到会很伤心,元宵想想,如果刚刚妈妈没有听你解释,偏心了孙东,你会不会很难过。”   元宵立马点头, 要是他妈相信孙东, 他要气死!   “所以, 元宵和妹妹也不能偏心爸爸, 要偏心该偏心妈妈。”   “那爸你为什么还要惹妈哭。”   “……”   秦则方沉默两秒, “你妈哭过?”   “你和妈吵架了不是吗?我和妹妹都看出来了, 就你们把我们当三岁小孩。”   人不大,说话口气老高。   秦则方捏一把他小脸,没法想想媳妇背着人哭。   她什么时候受委屈不是当面闹。   再一想,这委屈是他给的。   ……   秦则方同儿子说完一场男人与男孩之间的谈话,当即喊上月亮,牵着孩子打算去接媳妇下班。   建筑高拔,偶尔有人路过的街道也看起来十分荒凉。   沙土地,泥房屋,入目一片黄。   到一街道办,房屋被做前后隔断,孟秦坐在前头的长桌前,正拿着什么东西同个年轻人说。   对方把人送出门才看到他。   秦则方扬起一个笑容,看媳妇视线一顿,落在孩子身上后才缓和表情。   “你们怎么来了?外面多冷。”   来接人的秦则方突然不敢实话实说,没得自己找不痛快。   他拍了拍俩孩子,让他们暂时自己玩,一边等他会。   再走到孟秦面前说:“你辛苦,我带孩子顺路去菜站看看,晚上我做饭,你挺长时间没吃了。”   孟秦点头,“麻烦你,手头票有吗?没有的话可以会加拿,还在箱子里。”   秦则方叹气,“非要这么客气?”   这比那八竿子沾不上的亲戚还要疏离。   孟秦:“你总要习惯……”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秦则方打断她,“元宵和月亮现在上的那学校,我打算年后就不送他们去了。”   孟秦平静的表情破裂,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为什么?是元宵和你说今天的事了,那只是小孩子闹矛盾。”   “你最近很忙吧。”   孟秦眉头微皱,不太喜欢秦则方这突然跳跃话题的方式。   “还好。”   “我刚刚和元宵聊了聊,发现他情况不太对。”   孟秦一整个紧张起来。   “你先别着急,不是大问题,只是学校老师给孩子灌输的一些思想,我不太认同,我就想着和你商量,也不是什么正经学校,俩孩子也没到年纪,不如迟两年观望观望,等情况更好些再送孩子去上学。”   孟秦听明白了,“怪我,太忙没注意到孩子的情况,我会改正。”   秦则方觉得她现在忒会气人。   “我没这个意思,要说怪,该怪我,生生拖累你们娘仨,所以我决定想办法弄辆自行车来,以后上下班都回家来。”   孟秦下意识反驳,“没必要,现在就挺好。”   秦则方丧气的垮下肩膀,“你不是说,还能当亲人?”   孟秦冷眼看他,“是啊。”   这不你进家门没大扫帚赶你,还给你洗衣服准备吃的照顾着,还哪不好?   习惯性的,孟秦想要去看他心里在想什么。   视线最终落在他鼻梁上,忍住了。   看到又如何,前些年仗着这小能耐偷看他内心,不还是一样被瞒在鼓励。   人心变得快。   孟秦收回目光,缓和语气,“不是说晚上你做饭?家里挺久没吃青菜,孩子缺营养,我留他们在街道办,你回家做饭吧。”   “……做你喜欢吃的溜菜?”   “好啊。”   秦则方心想,他还有表现机会。   孩子就留下。   孟秦目送他离开,招招手让孩子进屋里。   “不准乱跑,我还差一点时间就能下班,你们爹晚上做好吃的,乱跑就不给你们吃。”   元宵支起脑袋,“没有饼子吧!”   “有你还不吃了?挑食的小孩饿肚子。”   “……哦。”   “不过肯定有你爱吃的鱼虾。”   这个时间点秋收结束,河里的虾蟹鱼正肥。   “耶!”   “嘘,小点声,你声音大了一会被其他人听见,把你好吃的分走。”   元宵立马伸手捂住小嘴,眉眼弯弯。   为吃得,他能忍。   孟秦转身走过去,打算把最后的工作收尾,就感觉到身后人跟来。   坐下就瞧见月亮凑过来,也不着急拿笔。   “月亮,来。”   孟秦掐着她腋下,把人从抱腿上坐着,伸手帮她理一理吹乱的头发。   “有话要说?”   “妈,我今天有偷偷听到爸哄元宵。”如今月亮不爱喊哥哥。   她压低声音,伸头过来,贼兮兮的举动都带着孩童特有的乖萌,孟秦忍不住配合她。   “那你小声说。”   “爸哄小孩呢。”月亮叽里呱啦把自己偷听到的内容夸张地描述出来。   孟秦忽然觉得秦则方有句话说得对。   学校老师都教的什么?她好好的孩子怎么感觉有点歪。   “月亮,你觉得你爸哪一句话是哄你哥的?你觉得那是哄你哥的,当着你爸的面为什么不质问?无论什么原因,背地说人坏话都不好。”   “哦,那我有问题直接去问爸爸?”   “当然。”   “那我去问问爸爸,为什么要霸占我和元宵的房间。”   “?”   月亮晃着小腿说:“搬家之前就说,等上学让我和元宵单独睡,现在搬完家,我们都放假了,房间却被爸霸占,他还好久不回家,到现在都没实现,还说不是哄小孩。”   “……”   孟秦捏着月亮下巴,打量出女儿的小心思。   “这话你爸教你的?”   月亮摇头,“他没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要多一个爸爸一个妈妈。”   孟秦听完脸色就不好看。   “你只有一个爸爸,叫秦则方,一个妈妈,叫孟秦,别人谁都没资格。”   这是哪个黑心肝在小孩子面前念叨这种事。   月亮主动提她解惑,“可班里的妞妞就是,先是她爸妈没睡在一个房间,然后她爸搬出去,很快她就有了新爸新妈,你和爸现在不也这样。”   先分房。   然后亲爹久不归家。   下一步不就是找新爹新妈。   月亮伸手抱住老娘,“妈,妞妞好可怜,她新爸老打她还不给她上学,我害怕,不想要新爸。”   孟秦一言难尽。   她手轻拍着女儿后背,“你想得美,你妈只能是我,我也能保证你不会有新爹。”   至于秦则方,“新娘也别想。”   ……   晚饭秦则方一力操持。   几个月没动手,猛一动手还有点手生。   陌生的锅具也别扭好一会,最后去空间里头生火炖鱼,也避免肉香跑出去,引起别家注意。   头一道铁锅炖鱼,配上豆腐坐火上咕嘟,等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开始在厨房拆炉口,熘肝尖、溜肉段、拿手的地三鲜,最后儿子喜欢的锅包肉,女儿爱吃的熇大虾。   主食焖得是锅杂粮饭,混着大米,怕孩子漏口往外说,还剁了南瓜红薯一起焖,出锅五彩斑斓的。   饭锅端上去,元宵和月亮瞬间哇一声。   孟秦有些心酸,招呼着他们先洗手,正洗着隔壁邰成兵俩儿子跑过来问。   大儿说:“婶儿!你又做什么好吃的辣,可香死我了。”   小二喊:“婶儿你还缺儿子不!我上你家给你当儿子吧,我可好养活。”   郑佩佩跟出来就听到俩兔崽子的话,一手拧一个耳朵给拎得踮起脚尖。   “疼疼疼!”   “还知道疼,就得疼了你们俩才会长记性!”   郑佩佩看孟秦都不好意思,“别管他们。”   孟秦拦着,开玩笑,“我倒是不介意多俩儿子。”   “那得拿元宵和月亮来换。”   刚洗干净小手的元宵不干了!   “娘,你有我!我以后孝顺你,肯定比他俩强!”元宵说完还瞪眼罪魁祸首。   郑佩佩在那伤心,三两句就提起家里要吃饭,带孩子走。   把饭菜端上桌的秦则方,端着个汤盆出来,里头大半截鱼尾巴,还有不少豆腐。   秦则方冲兄弟俩招手,“来,段回家赶紧趁热吃。”   郑佩佩不要,俩孩子馋也忍着,最后一番拉扯,秦则方坚持,只说尝尝他的手艺。   郑佩佩诧异,最终接下来,喜得邰家两个小子只蹦跶。   郑佩佩看得心里难受,日子紧巴孩子遭罪。   回到家,就看到邰成兵正尝汤,喝完一脸满足。   “鲜,媳妇你抽空多跟隔壁小孟同志学学。”   郑佩佩呵呵。   “你咋不说跟人秦工学学!”   “人家回家帮忙带小孩。”   “媳妇辛苦,主动做一桌好吃的。”   “你呢,就知道吃。”   “猪!” 第69章 小媳妇红包   ◎理想主义。◎   秦则方私下找人问过, 自行车要等到年后才能有货,弄来还要耽误一段日子。   上头倒是有心配车,这次秦则方拒绝了, 研究所那边不少人,他不愿意破这个规矩。   车子要等, 儿子的球拍到是可以自己做。   他问过孙东父亲,那是搬家时候从外头带进来的,不如自己做得快。   空间里头选了好木头, 打板,套胶,最后调整,元宵从头到尾都睁着大眼睛, 崇拜地看着老爹一双手忙碌。   “爸你超厉害!”   元宵拿到球拍喜得原地直蹦跶。   孟秦也已经放假,如今许多东西买不到,她打算自己在家炸点馓子果叶,给俩孩子当零嘴。   把揉好的面盘油盆里,就听见外面热闹的动静。   抬头从窗口看出去, 秦则方蹲着,一边肩膀趴一个。   秦则方微笑着说:“试试看手感怎么样。”   元宵好战,“爸爸跟我打!”   “你跟妹妹玩。”   “月亮肯定不干。”元宵看向妹妹。   月亮才不承认,“又打不了,又没球又没桌, 怎么打?”   “!”   元宵看爸爸。   秦则方:“球真做不来。”   月亮:“要是去学校, 我不比, 我要留在家里帮妈妈。”   趁着元宵没反应, 扭头就跑进厨房里, 一抬头, 就瞧见妈妈笑眯眯地在看她。   孟秦问,“你打算帮妈妈揉面,还是剁馅。”   “……我还小,我可以帮妈妈看火!”   原先空荡荡的厨房,在角落泥糊了两眼灶台,新置办的铁锅一大一小,直接用去她俩月工资。   要炸东西,灶台还没点火,月亮能看的只有墙根下放着的泥炉子。   “小机灵。”   孟秦刚说完,发现门口光被遮住,微微侧目看到秦则方过来。   “你要带元宵去学校,顺便去趟供销社打点香油来。”这是空间没有的。   “瓶子给我,现在去,还有其他要带的吗?”   “你要能拿下,看有没有来新东西,这两天最后一次添东西,再等就是年后。”   “好。”   他扫了眼厨房,梁上挂着一根羊后腿,半扇排骨,墙根堆着土豆和萝卜。   灶台上调味料也很简单,罐子里装着粗盐,酱油还剩个瓶底,辣椒编程串挂在墙上,少得可怜。   “酱油我也再打点?”   “不用,你还要去学校,耽误时间,剩得够用。”平日做饭她不爱放老抽。   “不去了,过年就得待在家里。”   孟秦抬头,“那也不用,酱油没货。”   “……”   秦则方拎着香油瓶子离开,运气不好,赶着过年坛坛空,毕竟能来这的都有们技术在手,生活上很少有亏待自己的。   “年前还供货吗?”   售货员打量着秦则方摇头,“没啦,都得年后,领导说已经封车封路了。”   秦则方看着半空的供销社,想着空间还有什么东西能榨油,用来代替香油。   豆油不行,香油一般拌面调凉菜的。   他记得好像有种一片,做点花生酱拌着也香。   秦则方边想边转身打算离开,售货员忽然喊他问一句。   “咋是你来打东西,小孟没来?”   售货员在登记户籍那几天,跟孟秦短暂合作过。   自认为是熟人,忍不住念叨两句。   “那小孟也是够懒的,这几步路都使唤你来。”   秦则方:“这大冷天,出来冻着她我得多心疼。”   “?”   陌生人的闲言碎语,秦则方回一句应算有耐心,说罢就转身离开。   原路拎着个空瓶子回去,还怪不好意思,正好走到副食品店门口,手揣兜走进去。   一眼瞧见媳妇之前爱吃的饼干,柜台上没卖奶糖,倒是有不少奶片,听售货员解释,都是最近城里头自产的东西,闻着奶香浓郁。   秦则方看本地东西都听新鲜,张嘴要让人称重时,后知后觉摸摸口袋。   他口袋里倒是有钱,临放假前领到的奖金,还没来得及上交。   “那些是不要票的?我出门着急忘记带了。”   “这些当地的副产品都不要票,忘记带也没关系,秦工我认识你,反正距离近,回家拿就是。”   “……”   那不就露馅了。   他想买给媳妇的,肯定不能让她提前知道。   售货员那还在说:“我和孟秦认识,你只管回去,正好也问问她喜欢什么,这东西有些人吃不惯。”   不然也不至于在年关还剩下。   秦则方愣原地。   “可问了,不就没惊喜?”   “嗨,秦工真浪漫,那就直接给你称?先说好,要是吃不惯到时候可不退。”   “……”   秦则方遏制住自己要点下去的脑袋。   “那我还是回去问问。”   “好嘞,秦工也别嫌弃我多话,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大手大脚,有钱存着不比买这些零嘴吃强,还省得买回去吵架。”   秦则方耳朵听着售货员碎碎念,说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脑子却在想其他的。   回到家,元宵和月亮已经跑回正屋,正捏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走进厨房,孟秦正在腌东西,粗盐一层层抹过切开的鱼段,那也是下午要炸的。   “回来了?”   孟秦看眼油瓶,有点遗憾,“油底子也没赶上呀。”   “都没了,要不要捡点花生磨成酱代替一下,那个拌菜拌面也香。”   “行啊,那你弄。”   孟秦盖上盆,转身去洗掉手上的粗盐,湿手擦在身前围裙上,扭头发现秦则方还站在原地。   “还有事?”   “恩。”   “?”   “……”   “你要是没想好,去堂屋坐着想?站在正门口太挡光了。”   “……”   被嫌弃的秦则方挪两步,抬手先把油瓶放桌上。   他斟酌着问,“你喜欢吃奶片吗?我刚刚路过副产品店,售货员将那是当地特产。”   “奶片啊,我吃不惯。”   那玩意吃着和牛奶一个后果,直恶心,还糊嗓子,一片得灌半瓶水。   “不喜欢啊。”   秦则方说不上开心还是遗憾。   孟秦瞧见也当做没瞧见,看他喜欢站着,这会没事绕过他离开厨屋,找孩子去。   ……   在异乡的年,同家乡没什么区别。   家里人都在身边,只是拜年对象变了。   家属区前所未有的热闹,倒是将之前的距离感甩开,五湖四海的口音混杂在一起,特有喜感。   孟秦领着孩子简单绕一圈回来,就撞见秦则方鬼鬼祟祟。   “你不是着急上厕所?”   “好了。”   孟秦挑眉,察觉他很紧张。   “你出去一趟,鞋淌湿了还一双吧。”   “没事,一会还要出去,郝主任说临时搬来一户人家,就住在我们对面,点名让我去接。”   “过年还办事?那进屋穿厚点。”   “你想让我进屋?”孟秦嘀咕着,他刚刚在屋里干嘛了。   秦则方脸蒸腾几分热气,好在皮肤晒得黑,不怎么明显。   “嗯。”   藏不住的秦则方点头。   孟秦哦一声,总算顺他意思进屋。   还挺明显的,床头摞一起的木箱子上铺得是快藏蓝色的粗布,此刻粗布上,红纸抱着厚厚的一叠东西,那大小十分眼熟。   孟秦停下脚步,错愕地回头,“给我的?”   “恩。”秦则方委屈地说:“原本想守夜凌晨给的,你锁门了。”   “这算什么?压岁钱。”   孟秦拿起来,拉开卷上的红纸,里头放得全是大团结。   “谢谢,我会用在家用上。”   “……”   秦则方为不可查地叹口气,“这是给你的,随便你安排。”   “那就当家用。”   孟秦掀开箱子,装进放钱票的铁盒子里。   “时间差不多,我得赶去办事处,你盯着点元宵和月亮,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我陪你,顺便去找来小的。”   孟秦笑笑,盖上箱子出门。   路上遇见不少熟脸,一街道毕竟是她登记的户籍信息。   秦则方见缝插针,提起一件事情。   “为长久打算,这一批有不少青年,学校规划中有计划新建一所职业学校,你如果还愿意学,我去帮你要个名额,以你之前考上中专的成绩,肯定能行。”   孟秦脚步顿一下,也只一下就恢复正常,快得秦则方都没发现。   “不用,我现在上班带孩子,也挺忙的,没时间再去学习。”   属于孟秦的户籍都注销掉,学不学的,有什么区别。   “学校会开你喜欢的酿造专业,我原本想直接帮你报名,后来又反省过,觉得该问过你。”   “这倒是,瞧你和我想的就不一样。”   “为什么?”   “我发现你还挺理想主义的哎。”   孟秦语气很随意。   她大手指着远方,能瞧见冒头的尖尖。   “目前重心都在建厂上,家属区的安置几年内不会再有改变。”   “就算你说的,学校只是在规划,等通过申请到建校,这期间没个一两年根本完不成。”   “前前后后等那么长时间,我再去学四年酿造业?缺水缺粮的戈壁滩上如何酿?”   秦则方被数落傻了。   孟秦最后才说:“你我都知道,没个十几年,我们出不去这里,那会我多大了?该跟之前差不多岁数,哪还能折腾。”   夫妻俩正正说着,斜侧方冒出来个小老头。   “你这个女同志说话就很不中听,什么叫戈壁滩上如何酿?你不行不能否认它的可能性。” 第70章 小媳妇被赖   ◎努力给家里赚钱的男人。◎   “西陕的柳林酒在土窖池发酵, 顺天应时的青稞酒流传至今,兴庆酒更是藏在贺兰山里酿造而成,这些难道不都是产自我大西北。”   孟秦看眼小老头, 不认识。   “抱歉,我说话不严谨。”   “沈老。”秦则方看到对方愣一下。   “你先别说话。”沈景顺冲秦则方摆手, “小同志,你这抱歉说得嘴不由心,我给你验证一下可能性, 打今天开始你跟着我,我让你亲眼看着我凭空凿除一款酒来,不比那些名酒差。”   “……”   孟秦没答应,反问, “您是沈景顺沈老先生?”   “对,听过我的大名吧。”   “听过。”   沈景顺翘起嘴角。   孟秦说:“我是负责来接您的街道干事,居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我领您去看看?”   沈景顺瞪大一双眼睛,干巴的脸上本身就没肉, 再一瞪眼睛更显得吓人。   “没了?”   “不认识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难得好心想临时招个小徒弟,竟然没上赶着答应,他已经过气到没人认识!   沈景顺无法接受。   “很好,我今天必须收你。”   孟秦一阵沉默。   “我不是很了解老先生你,但是我爱人认得且尊敬的, 一定都是很伟大的人。”   “你爱人, 谁?”   秦则方黑脸, “我。”   沈景顺认真看两眼, “看你有点眼熟。”   过一会, “你跟秦伯和啥关系?”   孟秦挑眉, 看向身侧。   秦则方说:“他是我大伯。”   “行几?”   “行三。”   “嗤,大伯,糊涂蛋一个。”   孟秦轻咳,“老先生,您说归说,骂人就不行。”   沈景顺:“你跟我学习?我就收回骂秦伯和的话。”   骂秦伯和啊。   “老先生……”   “我不接受拒绝,你要敢拒绝,我就。”沈景顺顿一下,看向秦则方,“我就上报组织,开除你男人。”   孟秦听完蠢蠢欲动。   秦则方察觉到,忍不住苦笑,“沈老。”   沈景顺没听到意料中的好字,再看眼前的小夫妻,看一眼孟秦配一眼秦则方,视线来回转悠几圈,瞪着秦则方嫌弃道,“没出息。”   他对孟秦换个语气,“要不这样,你要答应,我替你换个对象,反正这个你也不喜欢。”   “不行!”   孟秦看过去,正巧和秦则方的视线半空中相撞。   秦则方缓和语气,“沈老,您很忙,孟秦也不空闲。”   “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去跟上头讲,把住的地方挪你家隔壁去。”   ……   “住对门啊!”   沈景顺满意这个位置,坐车赶来的疲倦劲上来,赶走孟秦和秦则方,关门睡大觉去了。   两人默契的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家。   一进院子就看到正屋蹲着的俩小人,撒一地的树枝,一人一下抽着。   孟秦停步在院子里,压着声音。   “秦则方,你不用刻意讨好我。”   “?”   秦则方一头雾水、   孟秦看到,试探道,“沈老不是你安排的?”   “你太高看我。”秦则方意识到媳妇想歪,“我没那么大的能量,沈老是来负责冶炼内的化工厂,环境问题,高炉需要因地制宜。”   “哦。”   孟秦有点别扭,纯自作多情的后遗症。   “我的安排,就是中专学校,我跟领导争取能落实酿造专业。”   话题又绕回去。   孟秦隔着这么一会,想法再次确定。   “我刚刚和你说的也是真的,都是我的真实想法。”   “……哦。”   孟秦觉得他现在比她还钻牛角尖,仔细想想。   “秦则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情。”   “什么?”   “如果你开始就和我说,有支建的计划,我肯定会无条件支持你。”   秦则方迟疑地点点头,他知道,却没那么肯定。   孟秦继续说。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是你态度问题。”   “又或者说,你打心底不相信我会跟你共苦,可之前,我少吃苦了?”   两人都明白这之前指得是上辈子。   ……   放假总是轻松的。   沈老是固执的。   两相结合,孟秦最终没扛过沈老的磨工,对方甚至在看到自家还空半扇厢房,直接征用,还指挥秦则方挖了个两米高的大地窖,就开始搬几代粮食过来折腾。   沈老还特喜欢元宵和月亮,几度后悔,想着要不要把孟秦换掉,当然这话不敢说到孟秦面前去。   他死皮赖脸抓着人家陪着造新酒的。   元宵和月亮更欢喜,他们喜欢跟着沈老屁股后面做实验。   元宵的意思,蒸出来的高粱还挺好吃!   月亮的想法,粮熟几成,水量加减,发酵记录,一切因为数据不同所得到的结果也不同,她好奇。   孟秦这帮手也得了俩小帮手。   开年后上班,她不在的记录工作还被月亮给抢走了。   沈老也暂时抽空,被带去冶炼厂,至于秦则方,老早就复工。   他定的自行车一直没来,只能继续留在研究所加班。   孩子开学前几天,他得空回来一趟,正式和孟秦商量。   “我私下了解过学校的几位老师,教育观念我不能苟同,反正月亮和元宵还小,没到上学的年龄,所以开学我不打算再给他们报名,想问问你的意见。”   孟秦比秦则方了解学校的几位老师,和他站在统一战线。   “可以,迟两年等七八岁的时候再送去也不耽误,到时候我上班带着他们。”   已经是大孩子,能撒手。   “这不用,沈老那边说他来带,顺便给孩子启蒙。”   “?”   “沈老的具体工作下来了,平日在家的时间多。”   “会不会太麻烦?沈老毕竟是来工作的。”让带孩子算怎么回事。   “没准沈老的意思是让孩子照顾他呢。”   “……”   孟秦事后发现,沈老什么意思她没看明白,但是郝主任专门找她谈话,言语中表达了沈老的重要性,沈老因为不愿意身边有保姆照顾,就多麻烦她家的元宵和月亮,平日里发现沈老身体不舒服,早早跟她说。   孟秦:这事闹得。   几方都挺欢喜。   欢喜中的坏消息,几次新酒实验都没成功。   沈老十分耐心,为让孟秦心服口服,掰开揉碎告诉她一些窍门,说着说着就延生到粮食,再从粮食到植物、到生物、最后还联系上化学。   孟秦听得晕头转向,沈老就黑着脸赛资料。   空闲时间彻底被占用,孟秦感觉过得比中考还紧张,最受打击的,她竟然还不如月亮学得好!   当妈的怎么能不如女儿,孟秦认真对待,效率一下子就上去。   如此,每次沈老念叨些什么,看着孟秦和月亮一大一小补充,画面看着就舒心。   倒是元宵,连着吃一周的高粱饭,彻底不进右厢房,拿着秦则方给他做的球拍,借着老师的乒乓球大杀四方。   学不上,但球得打。   日子过得充实忙碌,秦则方等了大半年的自行车,终于调来货。   车子一到,打上钢印,就开始早晚风风火火的来回。   邰成兵有一次问他,“来回加一起得有一个小时,不累?”   “回家看老婆孩子还能累?”秦则方和邰成兵拉开距离,“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思想。”   “?”   他什么思想?   邰成兵被他看得,仿佛自己罪大恶极。   当晚蹭秦则方的后座,抱着脏衣服一块回家,说明早上班他来带秦则方。   两人一替一歇,邰成兵慢慢找到点回家的乐趣。   想了想,找秦则方问了找谁申请自行车,问到立马找过去。   年末,两厂正式竣工,生产线动起来,时不时还能在远方眺望到兵工厂的测飞。   研究所年内频频传来喜报,年终奖励就给得特别大方。   在孟秦从街道办福利拎回家一袋面,半包米和二斤五花肉时,秦则方直接牵着一头羊回家,羊背上一边挂着米油,一边挂着劳动装,瞧打包的形状,绝对是冬天穿得。   额外还有奖金,秦则方还说,开春会涨工资。   他被正式提到八级工待遇,因为一项新发明,坐稳了位置。   这个年,孟秦没少给他笑脸。   努力给家里赚钱还准时上交的男人,谁不爱。   一年半的时间,左邻右舍可算见识到秦则方多疼老婆孩子。   女人酸,男人气。   邰成兵经常说,秦则方不给人活路,他现在回家就会被念叨。   秦则方表面淡定,心里头偷摸自己难受。   还是不够好,不然咋媳妇还让他分房睡。   心里头想着再接再厉,隔年年终再一次突破技术,总算给自己挣到一周的休息时间。   他回到家,就看见媳妇正坐在院子里看报纸。   封锁原因,报纸都是过期的。   秦则方瞅眼报道时间,已经是一个月前。   他套近乎,“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孟秦这才甜头,看他回来,起身准备去做饭,把报纸递给他。   “有,红头文件上已经正式开始动员城市青年下乡,支援建设农村边疆。”   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后面孟秦再看到的过期报纸上,记录着一桩桩一件件。   响应号召,学校、社会开始组织批.斗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大会,起来许多以批评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执行者。   五花八门的大字报,在学校和机关中频繁出现,到处批判揭露。   文攻武斗,反资批修,□□成为最高指示。   现实把孟秦拉进回忆,真正清醒地感谢秦则方。   戈壁滩像是被遗忘的犄角旮旯,保持着安静和忙碌。 第71章 小媳妇被贴   ◎新人啊。◎   九月的天, 太阳如火。   秦则方下班走出研究楼,明显感觉到地表蒸腾的热意。   寒暄着走到车棚,摸出钥匙去开锁, 拿起铁锁下意识甩手,多少次还是会被烫到。   车座子也烫屁股, 基本站着骑车,速度也能快点。   今天路上就他自己,邰成兵嫌弃天热, 打算九月都在研究楼这边打地铺。   秦则方到家,衬衫已经汗湿大半。   “我回来了。”   他推开门,嫁给自行车停在院子唯一的阴影地里。   正屋大门敞开,孟秦拿着报纸坐在板凳上, 额角还挂着汗,温度太高,她脸色看起来有点白。   秦则方进门就拧开吊扇,没一会扇叶转动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   “热成这样,怎么不开风扇?”   暖风落下来, 拂过汗津津的皮肤,让孟秦忍不住打个冷颤,这才瞧见秦则方回来。   “你说什么?”   秦则方解开衬衫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半个胸膛,站在水盆前低头洗把脸, 这才拧出毛巾来, 走到孟秦身边。   “擦擦汗, 问你怎么没开风扇, 想什么呢。”   他歪着头, 扫过报纸。   孟秦攥着毛巾, 随意擦擦,风扇打开确实让屋里的空气凉爽一些。   “没注意,干坐着没觉得热。”   秦则方落在报纸上的眼神滞凝住,一时没回过神。   孟秦看他,一个夏天来回跑,又明显晒黑两个度,前几年补上来的肉,或许因为用脑过度又全都消耗掉了,现在整个一黑瘦黑瘦的小老头。   好吧,说小老头有点严重,却着实显老了。   孟秦见他还在看报纸,沉默两秒后思索着开口。   “现在天热的厉害,你天天往家里跑根本休息不好,不然跟隔壁邰工一样,等温度降下来再说?”   秦则方刚因她改变的态度喜悦没两秒,又被这句话给打回原形。   “我没事,晌午有时间休息,我们也要保持精准,精神状态不好怎么行。”   见她还想劝,秦则方笑着拿过毛巾。   “元宵和月亮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月亮下地窖去了,元宵不知道跑哪去疯,一会到饭点自己会回来。”   “我去厨房看看,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我做吧。”孟秦站起来,关掉吊扇,跟着秦则方进厨房。   要说冬天少青菜,那夏天就不能放青菜。   什么东西在高温下,放半天就能闻到味道,所以厨房菜篮子里空荡荡的,孟秦什么都没留。   秦则方打趣,“我还是得回来,不然你们娘三个吃什么?”   他回忆着近几顿孟秦都没怎么吃饭。   “河里现在田螺正肥,我捞点晚上跟爆炒下饭怎么样?小龙虾你吃吗?”   “收拾起来太费劲,哪有时间,算了。”   孟秦见秦则方一副,她不说点什么誓不罢休的态度,给了几个建议。   “之前变得皮蛋还有,买块豆腐凉拌着吃,清炒个土豆丝,你显出挖得吃糖,藕不是晚了,现挖些藕带吃也正好,再烧个苦瓜汤,元宵天天外面跑还不爱喝水,上火严重,他撒尿都焦黄。”   说罢,孟秦就感觉到秦则方目光犹如实质。   “干嘛这么看我,有你不想吃的?”   秦则方摇头。   只是她许久没跟他絮叨过这些小事。   想激动,又怕一激动又变回去。   “没,就是元宵不爱吃苦瓜,我在想晚饭怎么灌他汤。”   半大不大的孩子最惹父母烦,元宵现在就正处于这个状态。   孟秦没怀疑,“好,那你顺便也让沈老喝点,晚饭喊来一起吃吧,沈老苦夏又瘦好几斤。”   “……”   孟秦提醒他,“菜给我,一会月亮该上来了,就说你带回来的菜。”   “好。”   他们一直对孩子说,新鲜蔬菜都是秦则方从科研楼买回家的,量少,对外说以后就买不到了,是以至今俩小的倒没对外念叨过。   倒是邻居们经常夸,孟秦会养孩子,看起来就健康。   孟秦接过菜,一检查发现秦则方还是捞了田螺和小龙虾。   也不着急晚上这顿吃,装半桶水,给点粗盐和豆油,再把田螺和小龙虾放水里搁置一夜,渡渡脏东西。   刚盖上盖,秦则方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就看到西厢房里走出来的女儿。   七岁的月亮不缺营养,已经长过他腰间,比元宵还高半个头。   随了她妈皮肤白,又不爱出门晒太阳,那同他近乎等比缩小的五官秀气精致,又想到附近等闲就爱往家里凑的臭小子们。   秦则方招招手,“月亮。”   “爸!”月亮小跑来,立马递上本子,“你快帮我看看哪错了,这次记录和上次差别好大。”   “我看看。”   酿酒有周期,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孟秦跟着沈老已经换过集中酿造方法。   本上有前几次的记录情况,数据放在一块一对比,明显感觉到差异。   月亮皱着眉头回忆,“我全程跟着妈妈,是严格按照步骤来的,不可能出错。”   孟秦给土豆削皮,问一句,“你怎么确定,现在步骤是错的?”   见月亮和秦则方都看过来。   孟秦单独问女儿,“月亮,你要记得我们是在做实验,不是生产。”   秦则方明了,扶着女儿说:“实验是来检验一个理论,或者验证某种可能,那代表成功和失败,在出结果之前各占一半,有变化是好事。”   “可生产不这样,生产要保证统一性,只是单纯复刻成果。”   月亮只是经验少,理解很快。   这会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爸爸,“那沈爷爷的新酒要酿成啦?”   “还要等,要看结果,也要看结果可不可复制。”   秦则方捏了捏女儿的小辫子,涌起一股冲动。   “月亮,你喜欢沈爷爷教你的东西吗?”   “喜欢!”   “秦则方。”孟秦制止他,“她还小,九年义务教育都没经历,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亮,你和你妈跟着沈爷爷,他夸谁最多?”   月亮理直气壮,“当然是妈妈!”   说罢,拉着秦则方往外走,“过程出现变化,爸爸跟我再看一遍。”   等把人拉到有点阴凉的地窖里。   月亮略带嫌弃地叹口气,“爸爸你好笨,怎么能当着妈妈的面问那种蠢问题。“   “你难道不知道,沈爷爷看待我和看待妈妈用的是两重标准嘛!”   “沈爷爷对我从来都是夸,对妈妈从来都是挑刺。”   “唉,爸爸你真是的,怪不得到现在还霸占着我和元宵的房间,害得我们好大了还要和妈妈睡,外面其他小孩子都笑话我们。”   虽然她是很喜欢跟妈妈睡啦。   可爸爸也太不争气啦!   让孩着急。   秦则方:“???”   ……   酒越沉越香。   等待地窖被大大小小的酒坛子装满,实验才算告一段落。   剩下的,便是等到时间后的开坛。   其中有几坛子在酿造中就体验出不同,被特意标注出来。   暂停实验,孟秦还以为沈老式的教学便就此停止,哪知道,沈老找她收下月亮,教学便有作业,这个孟秦能理解。   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女儿的作业,她当娘的要跟着一起做!   质问的话到嘴边,对上女儿那双闪烁着期待的眼镜,见鬼地直接点头了。   可当妈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女儿有的,儿子也一样安排上。   她哭唧唧地跑儿子面前去诉苦。   元宵正是想独立证明自己的时间,被照顾妈妈这词一忽悠,当下放下弹弓球拍,放弃小伙伴们,跟妈妈和妹妹一起啪桌子上学习。   只是……   “妈妈,我为什么要管韭菜它长几片叶子?”   “妈妈,金属为什么也有鸡!”   “妈妈,化学物质不能吃,我怎么确定它是酸的?”   孟秦正微笑着接待家属,对方问街道办什么时候还招人,招人又要什么条件,到时候要是先通知她,她愿意给好处。   左耳朵是家属碎碎念,右耳朵是儿子十万个为什么。   孟秦第一次理解孙悟空,唐僧什么的可太烦了。   她板下脸下先看向儿子,月亮察觉到危险立马捂住哥哥那张破嘴。   孟秦见儿子安静,才同来问工作的元嫂子解释。   “暂时没有新工作安排,有通知肯定会告诉大家,到时候会择优录取。”   走后门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元嫂子还不甘心,“这些事情我懂,都有规矩,咱们一个街的邻居,你不给我,也不能让别街道的人给抢过去。”   元嫂子私下偷偷计算过,街道办有工作,其他竞争者根本竞争不过。   她高中毕业,之前是因为怀孕生孩子,才一直没工作。   也是看孟秦上班时,身边带着她那龙凤胎才意识到,得先把工作岗位给占住,反正街道办的活也不重,完全能带着孩子干。   一街道里孟秦做主,只要她在郝主任面前说话,肯定能成。   元嫂子磨人厉害,孟秦咬着不松口,却被她烦个不轻,时不时就去看看时间,无比期待着下班。   哪知道下班时间没等到,该休息的小陶过来了。   元嫂子:“你放心,不管是干什么,文的武的我都行,只要给我个机会。”   孟秦:“这个不归我管,更不说现在没位置。”   进来的小陶突然说:“孟姐,我打算不干了,你要觉得这位嫂子合适,顶我的班吧。”   元嫂子像是寻到鸡蛋缝的苍蝇,瞬间趴上去。   她立马搭上小陶,三言两语就把俩人都架起来,赶在孟秦之前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来报道。”说完立马就跑。   孟秦脸气得铁青,对元嫂子只是三分不耐,气分火气确是冲小陶。   “你在干嘛?”   “不想干直接滚蛋,你当工作岗位是大白菜,你说送就送?”   “还是你打着卖工作的想法,警告你这和外面不一样,私下买卖工作违法犯纪,你入职培训有没有在用耳朵听。”   小陶被吓一跳,两眼一翻晕倒了。   孟秦更气,气中也带着担心,赶忙喊人送去卫生所,医生检查检查小陶时,孟秦回头才瞧见手拉手的元宵和月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孟秦触碰上他们害怕的目光,担心地蹲在面前。   “是不是被吓到了?摸摸头,不怕了。”   “妈妈,你别生气,我好好学。”元宵皱着眉头许诺。   “陶阿姨是生病了吗?会不会赖上妈妈。”月亮想得更现实。   孟秦轻笑,“不会。”   公事两年,小陶日常很安静,不是那种闹幺蛾子的性格。   孟秦这次却想错了。   小陶不禁闹起来,还闹大了。   连带小陶爱人跟着一起谴责她这个不够团结友爱,一点也不关心孕妇的同事。   恩,小陶怀孕了。   卫生所检查出来刚够两个月。   小陶爱人老来得子,还没欢喜上就听到媳妇进卫生所的消息,一怒之下孟秦这状告到郝主任那。   郝主任找到孟秦,意思是看在小陶是孕妇的份上,去卫生所给他们夫妻道个歉。   孟秦:“……”   道妈批。   孟秦问郝主任,“我错哪了?”   “是错在没及时给元嫂子安排工作,还是错在我及时制止小陶送工作。”   “这,这不是小陶晕在街道办里头,继续耽搁下去,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名声肯定不好。”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真去道歉,才坐实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郝主任叹气,一个两个都这么倔。   还想再说,元嫂子来报道。   郝主任黑着脸,孟秦直接把人给撵回去等着。   元嫂子看向郝主任,满眼期待。   孟秦先一步开口说:“主任,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等小陶那边交接好,不然她一个生气,再告我们配合元嫂子抢她工作。”   毕竟登记的是小陶,当天小陶和元嫂子说得话,只有她和俩孩子听见。   真这么说,她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   元嫂子担心,“也不差这几天,我提前来帮忙,熟悉熟悉。”   “不行。”   郝主任也担心,便听了孟秦的,暂时劝退元嫂子,也头疼孟秦不愿意道歉,小陶那怎么处理。   ……   卫生所里。   护士站在床头通知,“目前检查没什么问题,不用需要住院。”   小陶扶着头,“我还是觉得难受。”   小陶爱人紧张,“快给她检查检查。”   护士:“……”   一番检查还是老结果,护士也不伺候了。   病房里,小陶摸着还没起来的肚子,满脸担忧,“孟姐也不是故意的。”   “这事你别管。”   “按照我认识的孟姐,他肯定不会愿意来,你就别再生气。”   “由不得她不来,她不来我会直接找上秦则方,不都说他最疼他爱人,到时候就代替他爱人道歉。”   小陶叹气,“其实孟姐和秦工感情,没外面说得那么好。”   “那不更好,秦则方生气,肯定会让孟秦来跟你道歉,你就安心养胎,那工作被抢也就抢了,你正好能净下心来带孩子。”   “恩。”   小陶爱人安抚好人,知道秦则方每天定时上下班,赶到他下班的必经路去等着。   等没多久,在漫天夕阳做背景下,秦则方骑车回来。   秦则方突然被拦,看到个半陌生的脸,有些疑惑。   “魏工找我?”   小陶爱人姓魏,在冶炼厂工作,之所以会被调来,便是他那不断推陈出新的切割设计。   只是俩人工作目前没重叠的地方呀。   他之前在钢厂,倒是熟悉冶炼方面的事,可戈壁滩上这冶炼厂,主铝呀。   材料不同,工艺更是差别大。   魏工面色严肃,“有些私事想和秦工沟通。”   秦则方捏着龙头闸,从车上下来。   “您说。”   “今天,秦工爱人将我爱人气进医院,我爱人前不久才被检查出两个月的身孕,差点一尸两命,这事原本我爱人看在两人是有同事的份上,不想闹大,只希望你爱人能道歉,她却死不悔改,拒绝道歉,我就必须通知到秦工,希望你能出面严加管束。”   魏工看秦则方脸色越来越黑,心里舒坦点。   看样子秦工是个讲理的。   “我听懂了,等我回家了解完来龙去脉,如果当真是我爱人的错,我会约束她,但也不能随意被人诬赖,错不能稀里糊涂让我爱人背,魏工可能不太清楚,我爱人胆小。”   “?”   “我还赶着回家了解情况,魏工自便。”   秦则方跨上自行车,只留给魏工一个背影。   “哎!你站住。”   魏工瞪着说走就走的人。   这人就是个糊涂蛋!   ……   “魏工找你了?你要是来让我去道歉,趁早别开口。”   孟秦端得一脸高贵冷艳,死也不松口。   秦则方拉过笑板凳,和她面对面坐着。   “就这么不相信我?我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秦看他一眼,没说谎,心情一好,从头说了遍。   “我没错,我不道歉。”   “确实,以后再见魏工我知道怎么做了。”   孟秦轻哼,“现在还横着个元嫂子在中间,哪那么容易,信不信她之后天天来。”   “这事好办。”   “?”   隔天孟秦去上班,直到下班都没见到元嫂子本人。   回家后忍不住拉着问秦则方。   “你干什么了?”   元宵突然举起手,“我知道,学校扩建,爸爸推荐阿姨去学校考试!”   这个考试,是入职考试。   秦则方微笑,“街道办的事还有得扯皮,学校那边临近开学,我只是提供她消息,考不考得过,要看她自己。”   “学校扩建?”   “恩,这几年家属区新增不少人口,过几年上学的孩子肯定不少,这次打算小中处都给安排起来。”   元宵将脸从碗里抬出来,“爸爸!我想去上学!”   “不着急,你们等明年。”   学校老师也会重新安排,不像之前那么轻松。   元宵有些失望。   孟秦后面得知元嫂子考上了学校的行政老师,还欢天喜地的来找孟秦道歉,顺便还反一波黑。   因为孟秦坚持,魏工见人就往外说她,闹得前后街都只当孟秦犯错不道歉,还差点害得小陶没孩子。   孟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元嫂子不啊,她出月子后,最爱带孩子串门出去玩,原本没想管的,就听见有人说她联合孟秦抢小陶工作,一听恼火了。   今天串门这家讲讲,明天串门那家说说,去学校工作还要拉着新老师不断提及。   开学没几天,不止一街道,二三四全听说了。   小陶听到生场闷气,没满三个月这下真把自己给气进卫生所,躺了好几天。   再被医院年长的说三月对外说出去不好,小陶彻底歇了心思,老老实实为安胎,请了长假,还是越过孟秦,直接找得郝主任。   郝主任无奈,不批也不行。   倒也私下找孟秦问过,自己忙不忙得来。   之前都是一天一休,如今没人替班,她得全班,这街道办只是仿城里那种,工资却没多高,不然也的不会一天一休。   要是孟秦自己,全班无所谓,可俩孩子没上学,她不能一直把人拘在街道办这里。   郝主任了解后,接连几天没再提这件事情。   孟秦都以为郝主任忘记,就听郝主任说,上头会调来一些人,得留些工作岗位做安排,让孟秦再坚持几天。   孟秦理解,倒是在郝主任这刷了一波好感,于是八月十五那天,孟秦领到双份福利。   郝主任偷偷说:“请假的人没福利,多的那份给你,毕竟你上两人的班呢,都没说加工资。”   孟秦也收得心安理得,她付出劳动的的。   倒是小陶左等右等没等到,和魏工又往郝主任跟前闹一通,这次郝主任态度很强硬。   孟秦原以为小陶跳过她,这事就跟她没关系的。   却在隔天上班时,看到正对着街道办的那面墙上,贴了一张大字报。   举报人姓名标粗加大:孟秦。   洋洋洒洒地批判孟秦迫害同岗位同志,生活奢靡有复辟资本主义倾向,要坚决打倒!   七七八八的罪名,夸大其词,路过的人看到一阵心惊。   孟秦则是后背冒出一身冷汗。   所以这也躲不过被委员会入侵?   ……   家属院里因为信息滞后,除去三角他们那固定有报纸投放,家属区大多是捡来用的,很少去关心。   外面闹得风风火火,家属区还有点茫然。   但只看那罪名,就忍不住远离孟秦。   孟秦深呼吸,上前揭下来直接去找郝主任,这事今天不按下去,未来情况就会十分糟糕。   郝主任看到那大字报,知道前因后果过的她脸黑成炭。   孟秦说:“和我因为这事有矛盾的,只有小陶,大字报匿名也可以查笔记,郝主任,外面的情况我只看报纸就心里害怕,咱们这可不能被冲击,不为我自己,只为外头生产能顺利。”   郝主任有渠道,对外信息知道的比孟秦多。   “我明白,这事我会注意。”   “郝主任,不能只是注意,我来并不是想让郝主任把这事压下去,相反还得大肆调查,但得认真调查,外面的风谁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刮进来,到不如我们自己先立起来。”   郝主任目光犀利地看过来,“这可不是小事!”   孟秦还要劝,门被敲响。   郝主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   “进来。”   孟秦转身看向门外,边说:“郝主任要是忙,我等会再来。”   这事得重视。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孟秦盯着门口一身军装站着的男人,十分眼熟。   “不用,也要你帮忙。”郝主任已经绕过办公桌迎上去,“秦副旅长,您什么时候到的,快请进。”   孟秦咯噔一下。   长这样,还姓秦,当兵的。   “主任,这位是?”   “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调来的空军首长,秦则贤,未来将带领一部分人在戈壁滩上训练。”   这年头,普通人见当兵的,不管什么级别都叫首长。   “小孟没见过可能不认识,这位和秦工是堂兄弟。”   孟秦微笑。   现在见了,内心没有半点波澜,还想笑。   这位跟自己亲爹娘都没多少联系,何况隔房的秦则方。   秦则贤却目光灼灼地看向孟秦,行个军。   “弟妹好,第一次见。”   然后纠正郝主任,“不是堂兄弟,是亲兄弟。”   郝主任震惊:“?!”   孟秦烦躁:“……”   谁认了啊,可现在人家官大,孟秦只笑不应。   秦则贤多年在一线,浑身气势磅礴,英气混着凶煞,反正孟秦不敢往前凑。   秦则贤主动提及别的。   “还有一件事,除去训练,我还将奉命在此成立委员会,如今戈壁滩只是与外界隔绝,脚步还是要一致向前进。”   “!”   孟秦摸摸耳朵,一度以为自己幻听。   刚刚提及想把这组织提前给立起来,抢占先机不让外人得逞,现在就来个空降的?   得郝主任安排,依旧是孟秦领着秦则贤去新家安置。   临走前,郝主任还放个雷,秦副旅长爱人就是未来要跟她一起工作的人。   孟秦:……   ……   走出办公室,秦则贤便主动沟通。   “小三出事那年,娘曾经给我来过信,想帮帮小三,可惜太晚没赶上,家里人都为……”   “恩,这样比较好。”   “知道你们好好的,我很高兴。”   “三哥见到大哥,肯定也开心。”   接连几句,秦则贤便感觉到孟秦交谈欲望不高,后半程便没再开口。   孟秦带着人到前段日子新打扫出来的房子那,一街道空闲的大院子,这是最后一间,剩下只有尾巴那位置有限的两间小屋。   按孟秦自家位置算,她家更靠外,秦则贤家这院子更贴近十字路口,店铺那边。   孟秦打起精神介绍,“房子都是统一建好,内里隔断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再改,找驻扎在外围的兵工团。”   “这里别的都好,只一点吃水麻烦点,因为靠近沙漠,地下水流动原因,不允许家家户户都打水井,每个街道都有固定的水房,得自己去拎水,建议在家里安置两口水缸。”   “家具之类的,三街道那边有个木匠能打,要是不满意,就只能托采购在附近县里市里带回来,款式不保证。”   “晚点带着户籍资料到街道办登记,会统一安排供应本,这里不比外面都是粮站负责,这里粮站只负责划供应,其余手续都在街道办处理。”   孟秦说完,犹豫一下又指着一个方向,“门口这条路往那边走,一街道办隔壁那就是我家,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去找我,我基本不是在家就是在一街道办。”   秦则贤听半天,这才问起秦则方。   “小三现在做什么?”   “他在研究楼上班,日常早晚回来,最进不忙会回来早点。”   孟秦看眼秦则贤,又看眼空荡荡的新屋。   “大哥刚来,什么都没置办,晚上带着大嫂和孩子来家里吃吧。”   孟秦心里劝自己:当个普通亲戚走。   “我刚刚听到,有人写你大字报。”   “……”   孟秦又想到,委员会成立,眼前这个是主要负责人,她这事还得栽他手里。   “是,不过大哥来了,我安心多了。”   “我不是徇私的人。”   孟秦趁机提要求,“那大哥对外还是不要暴露和三哥的亲戚关系,不然我是真清白也不清白。”   秦则贤打量她,倒是有底气。   话摊开,孟秦内心也有点小疑问。   “大哥怎么会突然调来这里?”   一线的人转幕后,要么犯错转业,要么受伤转职。   “想问很久了吧。”秦则贤卖个关系,“机密,不能外说。”   “……”   稀罕。   孟秦留秦则贤自己收拾,回家准备晚饭。   招待客人,得有东西还不能出格,空间许多东西都不能再用。   回去路过菜站,进去了眼有新鲜沙葱,要两把,银南瓜正当季,肉类供应依旧是羊肉,捡着要些,放回家继续把班上完。   中午做饭前,还专门让元宵跑一趟,知道秦则贤家什么都还没收拾好,做饭是做不来的,大铁锅上炕一摞油饼,里头添得沙葱和鸡蛋,金灿灿中带着翠绿,喷香。   没炒菜,也没时间再炒菜,数了二十个小锅口大的油饼,又从柜橱旁的架子上拿两瓶酱。   一瓶是常做的香菇牛肉酱,带些辣子,怕秦则贤家孩子吃不管这口味,另一罐是老家最爱的鸡蛋酱,自家做的用料都很足,鸡蛋至少占半罐。   马篮里垫上油纸,把饼搁进去,角落塞上两罐酱,想了想怕他们连筷子都找不出,又数一把筷子。   一手拎篮子,一手拎壶热水。   元宵瞧见,屁颠屁颠地跟上,“妈我帮你!”他想接热水瓶。   “能拎动吗?”   “我抱着!”   孟秦见他愿意,放地上让他抱着,看那费劲样抱得还挺稳。   出门前,她问月亮去不去。   月亮抬头,“新来的那家叔叔对我们家很重要吗?”   孟秦:“也没有,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用去,不过妈妈送完东西直接要去上班,你吃完自己在家?”   “好~”   孟秦明了,拎着东西送过去。   到地方如她所想,秦则贤家一团乱,他家还挺好,许多行李都收拾来了,如今卸在原地里一堆乱。   她还没进门,就听见那未见面大嫂在呵斥。   “秦启征!你先不要动衣裳,等你爹先把床安好。”   “秦启行,给我闪开别挡道。”   “苗苗,先把锅碗找找出来,得准备做饭了。”   孟秦这时候跨入大门,隔着行李对上大嫂张超英的视线。   “大嫂,我是小三媳妇,知道你们忙肯定来不及做饭,带了点吃的垫垫肚子,先歇歇吧。”   孟秦跨过去,瞅着哪哪都是东西。   张超英笑容疏离又陌生,“可解了我的难,正愁中午怎么办呢,这是……”   孟秦摸摸元宵后脑勺,“我儿子,元宵,元宵喊大娘。”   “大娘好。”   “小三那大儿?”搬东西的秦则贤出来,他娘写信提过小三家的龙凤胎,秦家上下数着几辈人,双胎不少,龙凤胎却没有,这是第一对。   之前对外只说小三和小叔家的盼盼是一对龙凤胎,谁知道小三是亲娘生的。   元宵眼睛亮晶晶的看来人,“妈,这个我知道,我改喊大爷!”   孟秦微笑,“对,这是你堂大爷。”   张超英趁机和秦则贤对个视线,默契地选择没听见。   孟秦这边使唤元宵,“去邻居家给你大爷借几个板凳,坐着吃饭,嘴巴记得甜一点。”   “我这就去!”   张超英喊小儿子,“秦启行,你跟弟弟一块去。”   东西也暂停收拾,进屋里挡挡太阳,孟秦将东西递过去,这才发现家里还没拎水。   秦则贤连忙找出个桶来,顺便认个路,拎水回来发现其他人都吃上。   他大闺女苗苗解释,“隔壁婶婶帮弟弟送板凳,又借了盆水。”   孟秦解释,“这边打水不方便,借了都要还。”   秦则贤点头,留下半桶,将剩下半桶先还过去。忙完再进屋,一股子熟悉的鸡蛋酱香扑鼻而来。   “弟妹炒的?光闻味道就知道够正宗。”   “大哥喊我孟秦就好。”   “好。”   孟秦见秦则贤回来,简单寒暄两句就领着元宵离开,临走前又提了句晚上来家里吃饭。   她前脚走,后脚张超英就忍不住看秦则贤。   秦则贤先抹了张鸡蛋酱,吃着家乡的味道满心感触,媳妇做饭行,但俩人家乡不是一个地方的,之前倒是学着做过大酱,可都不是那味。   吃一半,才感觉到媳妇的视线,听嘴把啃一半的大饼往前一递。   “你想吃?”   “吃你的,就是今天见了你这个弟媳妇,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   “娘以前来信,总说三弟可怜,三弟妹也是,今天见着哪有可怜样。”   “可能后面日子慢慢好起来了。”   张超英看眼孩子,压低声音说:“我医院见人多,看她是个冷心冷情的。”   “容我提醒一下,张医生,你现在还吃着人家做得饼呢。”   “知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这饼至少搀有一半细面,出手够大方的,我的意思是家里三弟身世曝光后,夫妻俩两头不认,你说三弟最重情,那原因可不就出在三弟妹身上。”   “你就是闲得慌,正好组织上暂时给你安排了工作,先去街道办适应一下,这里的卫生院人手太多,没出什么错不好换人,明年也有计划扩展成医院,倒时候再调你过去,而你的新同事,就是三弟妹。”   “行行行,不提了,看对方意思不打算和我们深交,这样也好,简单些。”   ……   秦则方没等下午下班,一点多就到家。   月亮看到他还很诧异,“爸爸你放假了吗?怎么现在回来。”   “放半天,家里今天有来客人吗?”   月亮摇头,“没有,爸爸你吃饭了吗?妈妈中午做得饼,还有呢,我给你端。”   “哎呦,谢谢我姑娘。”   懒出奇的闺女主动动手,多稀奇。   秦则方收拾好,安心坐着,才发现家里少人。   “你妈和元宵呢。”   “哦,接到今天来新人,妈妈帮忙送饭去,爸爸,你说的客人是不是那家新来的叔叔。”   “知道叫什么吗?”   月亮放下簸箩,“不知道。”她踮起脚尖去够酱碗。   秦则方瞧见,主动起来端到桌上。   月亮又说:“元宵帮妈妈喊人时,妈妈说让他叫那叔叔大爷。”   秦则方现在基本断定了。   他今天上一半,领导说放他半天假招待人时,还有点迷糊呢。   想了想,秦则方卷好饼,直接拿在手里,“我去找妈妈,你去吗?”   “去!爸爸我陪你。”   秦则方打量自家闺女,觉得她有事。   想到月亮一向比元宵靠谱,耐着性子等她自己说。   没等找到地方,半路就遇见回来的孟秦,将最后一口油饼塞嘴巴里,快步上去。   孟秦抬起手,“吞下去再跟我说话!”   秦则方:“……”   孟秦等他咀嚼,自己先问,“你提前知道大哥要调来?”   秦则方摇头,吞下东西才解释,“是领导突然让我回来,给了半天假期。”   “在前头,之前一直空着的那家大院子,你过去吧。”   “好。”   “对了,我说晚上请大哥吃饭,你看着准备食材,我只买了羊肉和南瓜。”   “不用准备太麻烦,大哥不介意。”   孟秦白他一眼,不打算跟他理论这个。   既然都做面子了,那不得往好了去弄,说不介意,那好好收拾对方肯定心情好。   想到这,孟秦给他打个预防针。   “还有一件事,我今天被人贴大字报了。”   “这事以后归你哥负责。” 第72章 小媳妇印刷   ◎未来期望。◎   秦则方告别孟秦, 前往大哥家的路上,清晰认识到她被举报这个事实。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拦着问两句, 一段路走得艰难。   秦则方再寻到地方,得知大哥到来的喜悦被冲刷干净。   杂乱的院子里, 两兄弟相见一时相顾无言。   半响,秦则方挽起袖子帮忙。   秦则贤倒是主动说起孟秦的事情。   “你怎么看?”   “我相信她。”   秦则贤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再提。   晚饭一半是当地美食, 一半是家乡风味,孟秦早早同郑佩佩借了桌子板凳,都不是什么大桌子,为方便人家兄弟联络感情, 分了两桌。   大哥家的三个,自家的倆,围着自家的小桌子在院子里吃,大人则摆在屋里,孟秦还请了沈老来。   沈老突发奇想, 要拿秦则贤当实验对象,带着月亮下地窖,把最早封坛的酒爆出来,砸掉泥封,打算晚上干掉。   最早的入窖足足一年多, 开坛时醇厚的味道传出来, 孟秦微微皱眉。   老家男人总爱闷两口, 孟秦也是会喝酒的, 这味道一闻就挺差劲的, 兴许是酒曲问题, 只能在浓厚的,煮熟的高粱饭香中去寻那么一丝丝酒味。   月亮见开坛,暂时放下筷子凑到妈妈跟前。   “怎么样怎么样!”   孟秦抿一口,跟女儿说:“那天称点糯米粉团汤圆,拿这个做甜汤挺好。”   月亮遗憾地垂下头,却还是回房间仔仔细细把结果给记下来。   张超英回头看,“月亮这是干嘛呢?”   外头苗苗也好奇,至于征、行两兄弟,已经彻底沉迷在美食里。   大哥说:“三婶做饭真好吃!”   小弟说:“我还能再干三碗饭!”   苗苗捂脸:丢人。   元宵倒是兴奋,“是吧是吧,我妈做饭天下第一,以后你们带我玩,我给你们带好吃的,我家有好多小零食。”   小孩子总爱跟大的屁股后面玩,以前元宵追着邰成兵家的两个哥哥,如今自家来了亲哥哥,瞬间把旧哥哥丢在脑后。   主要,旧哥哥也没新哥哥大呀!   两桌距离不远,大人听到孩子的话,忍俊不禁。   孟秦主动说:“元宵现在胃口大,又不能紧着一天好几顿饭做,就弄点零食平常垫垫肚子,我做得多,一会大嫂装点回去。”   孟秦同张超英话不多,主要还是三个老小在那说戈壁滩情况,说外面局势,说国家大事。   一顿饭吃到天黑,因为酒不行,个个都头脑清晰着。   结束后孟秦没让张超英帮忙收拾,秦则方装了孟秦烤得牛肉干,晒得地瓜条,萝卜丝,送大哥他们回家。   人前脚走,郝主任卡着点后脚来家里。   孟秦意外,“主任你找我有事?”   郝主任有些为难,“对,还是今天大字报那事,你离开后其他街道也来人说,二三四街道办的门口都有人贴,看字迹是同一个人写的。”   孟秦擦擦手,心里有写底。   “主任,事情现在已经闹大,什么结果你直接告诉我,我都能接受。”   “……暂时停止工作,接受调查。”   郝主任安慰,“我是相信你的,不说现在家属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休息一下避避风头,正好和你共事的人已经到了,明天你直接不用去上班,我在一街道带一天,跟新人交接。”   “好,不过我不甘心就这么被停职,做些什么应该不算影响组织形象。”   “?”   郝主任心跳加速,“你想干嘛。”   “不干嘛,就想办法自证清白。”   “那倒是没问题,你确定只是这样?”   “确定,主任安心。”   ……   秦则方回来,家里已经收拾干净。   他靠厨房门口,看媳妇正在烧热水,上前替她。   “我和大哥讨论过你的事,没什么有杀伤性的罪名。”   “那肯定,大字报本身就是抠字眼的存在,倒是你跟大哥聊天,能估摸出几分他的态度不?”   是支持委员会成立,还是……   “对了,你知道大哥为什么突然调来吗?”   “我知道,只能告诉你跟这个没关系,机密。”   孟秦点头,那代表秦则贤不是被处分来的,是有任务,联想着他说的训练,再加上这一年多的新研究,估计跟这个有关。   她不再继续追问。   秦则方琢磨着,“这事不能这样算了,明天我请假陪你……”   “陪我干嘛,上门打架去?你忙你的,我自己收拾,你刚休完假,老实点吧,不然以后小心所长不给你批假。”   “……”   他抬头,“你有主意?”   “有,但不告诉你。”   “……”   秦则方隔天去上班前,都没能从孟秦那问出一两句。   推着车子上班的路上,想到孟秦莫名其妙被贴大字报,就十分不爽。   到研究所,戴上牌子进门时,迎面走来人问好,邰成兵摆摆手介绍。   “秦工,你来的正好,隔壁冶炼厂书记,找你帮忙。”   ……   孟秦送走秦则方,又准备一番,叮嘱好元宵和月亮今天不准乱跑,然后去供销社借了面铜锣。   售货员还好奇地问她,昨儿大字报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孟秦也不避讳,“我就是为这事借得锣。”   “你总不能满大街去解释?”   那多丢人啊。   “我跟大街上的人解释得着嘛,跟他们又没关系,我打算去上诉!”   “?”   “先去咱们家属区总办事处,总办事处处理不来,那我就去找部队领导,正好咱们三厂都划分在部队底下。”   有事找领导。   供销社不止有售货员,旁边买东西的忍不住也凑过来。   “你就不怕领导定你罪啊!”   “我可看小陶拿报纸说,外面现在只要被贴大字报的,肯定被抓。”   “要不你还是跟魏工家的去道个歉?”   有好心劝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孟秦态度依旧,“那犯罪还要法官来判关几年呢,大字报上写的罪名我一个都不认,我不怕查!”   几人面面相觑,再回神孟秦已经离开供销社。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   “你真信她说的?”   “不管信不信,有句话没说错,不调查就定罪,这话听着就渗人。”   “快,跟去看看。”   孟秦独自走在前头,拎着铜锣直奔总办事处,路过一街道办的时候,还瞧见小陶扶着腰,正笑着跟郝主任说些什么。   她瞧见孟秦,微笑着正想说什么,孟秦眼神都没给,继续前进。   小陶心有不安,抓着郝主任说:“你看她,我被她吓得差点没保住孩子,我够好声好气,她给谁甩脸子呢,连主任你的话都不听,眼睛快长脑门上了。”   说着小陶虚弱地晃了晃。   刚入职的张超英:“……”   她就站旁边,不得以伸手扶住她,握着她手腕,摸到跳动的脉搏,怔愣两秒,稍稍挪挪位置关心道。   “你怀孕了?”   “是啊,我和我家魏工盼着孩子呢,不然吵架这点小事,我至于跟孟姐争。”   张超英抿着唇,放开手,“我一时没看出来,你还挺年轻的。”   小陶红着脸,说她跟魏工是真爱。   张超英:“……”   郝主任见话题歪了,松口气,没继续抓着孟秦说事就好。   只是她眼皮怎么老挑?   铛铛铛!   远处一阵阵敲锣声响起,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只是距离太远,听不甚清楚。   张超英想起来,“孟秦刚刚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带着锣的?”   郝主任:“!”   ……   总办事处门外。   孟秦一句一响。   “相信大家都听说了,我昨天被贴大字报,上面罗列了我好几条罪名,更是请求组织批判我的行为,进行劳动改造!”   “因为这个,我现在被停职调查,趁着现在有空,我也要好好跟领导们辩白一下我那些罪名。”   “看好了,这是我昨儿撕下来的原样,有认字的来帮忙那一下,也让大家伙看看我没瞎掰。”   看热闹的人不少,立马就来两个妇人上前,一人站一边拿着看。   孟秦铜锣哐当一敲。   “这第一项,告我破坏团结,可又不详细说明我到底哪里破坏团结,只差没把我说成害虫一个,恨不能当场就定我罪。”   “别的不敢说,我是最早一批到来的家属之一,当初地窝是现掏的,我帮忙抬得土,房屋是现造的,我帮忙规划的,后期安置我不提,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现在就当众问问那藏在阴地里的老鼠,有胆你站出来,跟我当面数一数,我破坏了哪的团结!”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小孟挺好的,每次去街道办问啥都耐着性子说。”   “我安家还是孟干事帮得忙,可热心了。”   “到现在没人站出来还不明白,是见不到孟干事好,这还想不到是谁?”   “你意思,小陶!”   跟着郝主任的小陶一靠近就听到这话。   “你们瞎说什么!”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神色各异。   “谁瞎说了,最近跟孟干事闹矛盾的不就你一个。”   “就是,元嫂子都跟大家说过了,你就是故意找孟干事的茬。”   “白眼狼一个,你来的时候还是孟干事手把手教你的,搁以前你这行为就是欺师灭祖。”   小陶气得面色发白。   “你们——”   “哎哎哎!别靠近我,大家伙可都看清楚,我没碰她啊,要是再晕倒可不干我的事。”   “看着呢,不过看着也没用,元嫂子当初也说孟干事没碰小陶,人家晕倒就赖在孟干事身上,你能咋样,谁让人家是孕妇呢,天大地带,孩子最大。”   “那到家都远点,也别说了,再给孩子气没了,好用易怀一个呢。”   小陶抬起的手直哆嗦,半天没对准人。   郝主任提起心,“行了,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嘛呢,孟秦,你又干嘛呢!”   郝主任看向孟秦的方向,围观群众自觉清出一条路来。   孟秦站在门口没动,“主任,我委屈呀。”   “……”   “无缘无故,我好好上我的班,也不知道招谁惹谁,往墙上说落我一堆罪名,偏偏还给我写停职了,我没做的事情让我怎么认?”   “要是以后谁都有样学样,会写几个字,就能随便定别人的罪名,未来可就全乱套了。”   “反正我不怕调查,我盼着组织上来人还我清白,只一条,我是清白的,组织就必须严惩写大字报的人!坚决不能纵容,歪风邪气必须从我这就刹停。”   刚刚还看热闹的人哗然,开始担心起自身。   就像孟干事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写几个字就定罪,万一哪天轮到自家呢?   一瞬间,众人不约而同地支持孟秦。   “必须调查清楚!”   “背地说人坏话,肯定自己就见不得人。”   郝主任脸色铁青,凶巴巴地蹬了眼孟秦,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   小陶更是被逼得喘不上气,闭上眼又要晕,张超英扶住她。   “同志,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我以前是军医,帮你看看吧。”   距离小陶最近的那几个嫂子立马跳开。   “我没碰啊!”   “她晕倒可不关我的事。”   小陶:“……!”   更想晕了。   她呼吸急促,身子发软,做好一切准备歪郝主任身上时。   张超英把着肩膀,抓着手腕摸起脉。   孟秦节奏突然被打断,微微皱眉,正想拉回众人注意力,就瞧见张超英看她一眼。   片刻后。   “郝主任,我有时要报告。”   张超英放开小陶的手腕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郝主任心累,“你说。”   “别是小陶肚子真给气出什么毛病来吧。”   小陶紧张地不敢再晕,摸着肚子喊着闹着要去医院。   张超英没放人,“不是,我私下跟你说,这事影响不好。”   小陶着急,“我的孩子,你找郝主任干嘛,你跟我说!”   张超英为难,“你确定要我当众说?”   小陶:“快说!”   孟秦不知何时走过来,不经意道,“不好当面说,总不能小陶是假怀孕。”   “嘿,孟干事你和小陶关系不好,别污我男人名声。”那天给小陶看病的医生可是他家的。   其他人也觉得不可能。   “怀孕这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咋假。”   张超英:“你猜对了,她没怀孕。”   “啥!”   震惊声响破天。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信。   刚刚站出来的那医生媳妇更是恼火。   “你谁啊!你说是医生就是医生?”   张超英淡定地掏出自己上衣口袋里的军人证。   医生媳妇瞪圆眼睛,嘴巴张老大却没敢再出声。   突然,她猛地指向小陶。   “我想起来了,那天她晕倒送医院去,我正好给我男人送饭,她醒过来自己说自己怀孕,不是我男人检查的,之前是谁给你检查的!”   可不能让自家背个庸医的名,那前程就全完了。   卫生所不大就那么几个医生护士,相互之间都认识,在场的全部摇头,不在场的那天也没值班。   矛盾全部指向小陶。   小陶这下是真喘不过气,她攥紧张超英的小臂,忿忿不平地控诉。   “我知道你和孟姐是亲戚关系,可你也不能拿这事污蔑我!”   亲戚关系突然暴露,却不抵众人更关心小陶到底真怀孕假怀孕。   张超英问,“哪个医生诊断出你怀孕?我们对峙。”   小陶颤抖着唇,走又走不掉,实在扛不住众人压力,哽咽着说:“我就是怀了,我又吐又睡的,跟我娘当初怀孕一样一样的。”   张超英:“……”   她无语,“所以你自诊的?”   “我小日子也俩月没来了!”   观众看向张超英,想知道她怎么说。   张超英:“你属于脾胃不调,简单说是吃坏肚子,应该不仅单纯是吐,小肚子也会疼吧。”   “!!!”   小陶脸色突变,大家就知道张超英说对了。   有人反应过来。   “小陶该不会是一早就肚子疼,担心孩子出事,想提前栽在孟干事身上吧!”   “还真有这种可能。”   “小陶,你说是吗?”   小陶不想说话,小陶认为自己就是怀孕了。   “那我小日子咋说。”   “你以前准时?”张超英觉得应该不会,明显经期紊乱。   “肯定是你学艺不精,肯定是!”   小陶在那碎碎念,郝主任脸彻底黑成炭。   要真是小陶搞乌龙,那这几天的事算个什么!   “走,我带你去卫生所。”   “我不!”   “由不得你。”   郝主任压着小陶去卫生所,卫生所里全部在上班的医生,轮着给小陶检查,最后确定张超英的诊断没错。   小陶没怀孕。   ……   “哪有这样的人,太恶心了。”   “也是孟干事脾气好,讹我立马大扫把赶出去。”   “我想得倒是别的,小陶这事乌龙,那大字报上给孟干事安得迫害同志罪名不就不成立。”   “你这一说对唉,那大字报其他罪名还能真得了!”   “孟干事还在总办事处呢?”   “快快快,回去看看。”   空闲的妇人们立马转移,就瞧见总办事处门口的人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都是其他街道的人。   有一街道的埋怨小陶。   “这下好了,丢人都到其他街道去了!”   身边站着个三街道的,“咋叫丢人,那干过的才丢人,刚刚新来的领导都说了,要好好查这事呢。”   一街道好奇,“我刚不在,你跟我说说都讲啥了?”   三街道问,“你干嘛呢,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来听?”   “嗨!还不是小陶,你不知道吧,她假怀孕想赖上孟干事!”   “嚯!真的假的?快细说说……”   嘈杂的人群宛若闹市,孟秦也不现实,淡定地看着被逼上岗的秦则贤。   “走吧,进去说。”   孟秦没动,“报告领导,有人得知我和你是亲戚关系,误会你会包庇我,有什么想问得不如当众说!”   “……”   秦则贤盯着她,想看热闹的人却很满意孟秦这话。   孟秦像是觉得效果还不够,“或者领导换个人来,大家觉得呢?”   “不用不用,我们相信你。”   秦则贤:“……”   这还要他干嘛。   秦则贤见此,“说得对,我们不能辜负群众的信任,组织上将新成立委员会,坚决维护无产阶级当家做主,询问的权利我也交给人民群众,你们但凡有任何疑问,只管问,孟秦是否无辜,也交由你们来投票。”   孟秦:“……”   她看眼这大哥,可真行。   然而等人民积极性调动起来,孟秦发现了好处。   比如这家大婶问个问题,事关那家嫂子的,那家嫂子便自己站出来替孟秦证明。   根本不需要孟秦自己来回答,只需要说出时间地点在场人,就有在场人自己跳出来描述,孟秦倒是成了个摆设。   委员会成立的仓促,却也在当天落实。   本身就有这个意向,原打算是在安置好他手下的兵后再着手准备。   如今事情提前,秦则贤前后一调换,也正式给孟秦自辩留了三天时间。   三天过后找不到罪证,孟秦无罪释放,而无辜无赖同志的人,将被革去职位,下放农场。   三天里,也有让孟秦心惊的问题。   比如她家消费超标,这事还引来兵工厂的领导,简单解释了秦则方的重要性。   别的不说,只说最新飞上天的家伙事是秦工研究,一种人立马崇拜地开始改口。   “大工程师,那工资高哦。”   “听说以前在秦工夫妻俩都拿工资,家里就俩小孩,肯定没少存钱。”   “秦工有钱还受重视,肯定是拖后勤帮忙从外面带的,我家那口子以前也说过,可惜我不舍得钱。”   三天后。   孟秦正式脱身。   郝主任亲自把她接回街道办,光复原职。   张超英笑着迎接,除此之外街道熟悉的人都来看孟秦,当然主要是八卦。   “小陶真的是假怀孕嘞,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谁写得你大字报不?魏工,冶炼厂已经开除他,他和小陶都被下放农场,造谣人,活该。”   孟秦听到农场还诧异。   “戈壁滩上哪来的农场?”   “听说兵工团去百里外拉了个军事训练基地,秦主席手下领的那些兵全安置在那边了。”   “基地隔壁圈起了好些地,说是以后咱们几个厂和家属区的人犯错就关那边去劳动改造。”   “今年先自己挖地窝,盖住的房子,还要在那干地上种草,说是明年草长成了养些牛羊,这不是咱们这天气种粮食活不成嘛。”   正说着,一身军装的人压着魏工和小陶离开,一人就背一个包袱,其他什么都不给带。   孟秦看眼,晚上再见到秦则方才知道,魏工不止写大字报诬赖这一点罪名,他还给冶炼厂造成了损失。   具体的,秦则方又只说俩字:机密。   孟秦:呵。   ……   孟秦这事造成不小的影响,目前经人引导,是正向的。   倒是上头领导商议后,决定连同外界的报纸一通封锁,要不是看报纸上,哪会闹出这种事。   但报纸是一些人的生活消遣,本身娱乐项目就少,一刀切肯定不行啊。   原先压下去的地方报,又重新被提出来。   孟秦就被揪出来。   郝主任还同她说,事后问小陶,才知道出去担心孩子出问题,被魏工骂,还有一点便是她偷听到郝主任说,要从下面街道办调人去办报纸。   街道办处理的都是琐碎事,报刊多光荣有面啊。   可小陶也清楚,一街道只要孟秦在,她就出不了头,才一时糊涂干出这种事情来。   “小陶托我转告你,希望你能原谅她。”   “哦。”   孟秦唏嘘,却不打算原谅。   前面争论都还好,涉及到大字报,但凡成了就换她家破人亡。   不过办地方报这件事,孟秦是愿意的。   能写的事情还挺多的。   各地地方人文,家属区天南海北的人多,各地都能谈上点。   也能邀约稿件,留在这里的可都是身揣真本事的人。   其他的,比如农场那边牧草的种植,牛羊的养育,之后肉奶副产品的制作,家属区内好人好事,工厂内劳模先进,再混着领导筛选过后递进来的红头文件宣传。   最最重要的一点,她自己参与进来,可以选择性弱化外面那些不好的事。   如今一切刚开始,未来委员会都是有指标任务的。   孟秦暂且甩掉一些念头,便开始抱着纸笔认真搜集资料。   第一个问题,印刷问题。   既然是不想受外面影响,那必不可能将文章拿到外面去印刷,再送回来,赶上最乱的时候,再因为这报纸吸引注意,引狼入室可就不好了。   如今正经接下任务,郝主任又找个人来接替她的工作,让她放手去忙。   孟秦得空,最先找上木匠,问能不能刻字,见对方点头,就不得不夸老一辈手艺之全,是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目前文章没出来,孟秦找出之前秦则方给她启蒙的千字文,照着这个先来一套。   雕刻期间,找上秦则方询问油墨制作。   普遍是松烟加树胶混水反复轧制的一种黏性物,被称作油墨。   空间松树倒是多,可戈壁摊上没有。   倒是沈老见多识广,寻到一种替代品,是戈壁滩上的一种植被草,烧成灰后能取代松烟。   树胶则直接能用动物胶代替,听沈老说,最早油墨便是用牛皮胶做粘合剂,戈壁滩上,牛还真不缺。   一事不烦二主,孟秦见沈老无事,推着月亮哄得沈老帮忙去加工牛皮胶。   加工地也好安置,五街道如今没住几户人家,加工不妨碍住户,选了最大的两间屋,左边那户,左厢房用来加工草烟,右厢房用来熬煮牛皮胶,正屋用来混合油墨,右边那户便留着用来印刷。   孟秦带着纸笔准备要去准备材料时,沈老又找来。   “你印刷工具准备了,纸张呢?”   “……”   “别老指望上头,我之前让农场那边种了不少沙棘,本打算用药的,现在也能拿来做纸,隔壁这屋留着建浆池吧,再跟上头申请一间屋。”   “……”   种,现种……   不过长远看确实有好处,未来几年有知识的人都被喊做臭老九,许多文化被破坏,那会再想办法确实迟了。   “行,我跟郝主任打报告。”   孟秦稿件的事只好又暂时停下,先把纸搞出来。   油墨间,浆纸间,靠着沈老自己肯定干不完,郝主任那一听,偷偷提醒她。   “戈壁滩上地方报的销量固定就那么些人买,你可别把摊子铺太大,到时候亏损照样要砍掉的。”   “明白。”孟秦安她心,“加工件主要大头是人工费,材料上油墨那边主要是牛皮胶,等后期农场自己养牛,这方面成本要降低的。”   “浆纸间等同,沙棘是劳动改造的人种植,无成本,沈老还说沙棘后期能入药,戈壁滩上栽种还能防风固沙,保持水土,说是大量栽种是改良土壤的好机会。”   “得得得,说不过你,总归你心里有数,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你。”   “明白!”   之后孟秦专门跟着沈老去趟农场,地质沙化严重,也给栽草的改造人员加大了困难度。   农场占地百亩多,却只给五分之一的位置建造房屋,剩下的一半改成牧场,一半改成草场,而沙棘全部栽种在农场外围一圈。   沈老改良的嫁接技术,说是人为种养,两年内有望开花结果。   他说:“不结果的直接就给拿去做纸。”   孟秦听完又觉得沈老不靠谱。   不成的才给她,那产量怎么算?   而且等两年,就算沙棘已经嫁接半年多,那剩下一年半呢?   孟秦围着沈老,学他碎碎念,把沈老念叨恼了,找隔壁正训练的兵,商量加个新训练项目,搜罗各种植被。   最后导致农场面积又增加不少,劈开几块,栽种各种纤维植物。   沈老大手一挥,“瞅见了!这些都能用,生长周期还短。”   孟秦乐颠颠的带着一堆草、条回浆纸间,回来没一会就被人拦住。   孟秦想想,直接对外说要招人,要手脚麻利,会识字的优先录取,讲好没编制,工资按产量算,会低。   丑话说在前头,让大家回去想想。   当晚做饭,孟秦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会是张超英。   她拉着大女儿苗苗,说是想让苗苗去加工间工作。   孟秦以为她不知道内情。   “大嫂,加工间里的活可不轻松,大多都需要力气。”   “我听说了,苗苗也大了,她爹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调动,其他好的工作岗位也都有人,能有份工作锻炼就挺好的。”   张超英说:“原本想让她继续上学的,可惜这没高中,把她自己放外面我是真不放心,这两年……反正没法上学,提前工作也比在家闲着好。”   苗苗可羡慕月亮了,直接实话实说。   “跟着沈爷爷,我觉得能学好多东西,小婶你就帮帮我吧。”   孟秦明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行,后天招工考试,你来,但能不能过得看你自己,要求不会很难,得细心。”   “谢谢小婶。”   ……   招工那天,人来得比孟秦想象得多。   她忍不住又重复一边,“工资很低的,大家也该知道这是为地方报做准备,要是报纸卖不出去,可能还发不上工作。”   有那心大的就喊,“那就当给自家男人做报纸,能赚一点是一点。”   戈壁滩上的活计少得可怜。   孟秦意识到这点,也没再说什么,最终油墨间三人,一人制烟,一人制胶,一人轧墨。   浆纸间同样三人,分离,打浆,抄造,最后干燥轮着盯。   苗苗还是太小,真认真和这些身经百战苦过来的婶子大嫂们比,一点都不够看,理所当然被刷下去。   小姑娘在学校成绩一直都挺好,被刷后有点接受不了,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   孟秦想,大哥大嫂也不是为苗苗赚那一份钱。   当着众人问,“你要愿意打白工,我安排你去浆纸间盯最后一步,想清楚了,和其他人一样上下班,但没工资拿。”   苗苗不介意,欢喜间不小心吹个鼻涕泡泡,当着众人直接整个人红透了。   也有精明的,问孟秦自家孩子能不能也来当学徒。   是的,有上年纪的婶子直接把苗苗看成学徒,旧社会学手艺,那不都得打三年白工。   孟秦挑眉,“要是愿意,当然要,两个加工件各要三个。”   也算为后期的印刷间储备人才,另一方面也降低苗苗的存在感。   太显眼不好。   于是招工结束后来了二轮,愿意白工当学徒的留下,孟秦这次挑着年轻人,大多都是十五六岁,二十五以下的孩子。   招工完,便厚着脸皮凑到沈老跟前。   “师傅,人您看着教!”   沈老吹胡子瞪眼,“用到我知道喊师傅了!”   孟秦不认这话,“我可还盯着地窖里的酒呢,正巧第三坛能开了,师傅晚上来家里吃饭,我下厨给您做盐滩羊肉锅,就小酒最香。”   沈老白她,喊着月亮来,“快,说你想吃啥,让你妈做。”   月亮抿着唇笑,偷偷心疼妈妈,点了个沙葱蛋饼,说要泡羊汤吃。   沈老扯着胡子,“行了,知道你们是一家的。”   孟秦立马顺杆爬,把人安排给沈老教。   晚上吃饭也跟苗苗说,请她回家告诉爹娘,一起来。   晚饭人多,这次没分桌,围着一起热闹,除了羊肉锅,孟秦还洗了不少白菜、萝卜……收拾好等捞完羊肉,加水就着滋味涮锅。   张超英晚上很热情,又是感谢孟秦,又是亲近沈老,场面有人维持便一直热闹。   等散场子后,秦则方收拾时趁机和媳妇说说话。   两年的功夫,当年再大的气也随着时间慢慢磨没了,如今俩人倒是有了点上辈子搭伙过日子的自在。   秦则方想,人是贪心的。   有了前几年做对比,秦则方就不甘心日子这么平淡的过。   等问到加工间的事情,听完主动献宝。   “我趁空,帮你改个设备,油墨混合的轧制用手工机器能省些功夫,如今电没安到家属区,机器不能用,我记得几个化学打浆的方法,不太确定,你可以再问问沈老。”   孟秦点头说好,又细说几个今天收到下的青年。   木匠那边的刻字进度过半,油墨有沈老带着,自家月亮盯着,草烟和牛皮胶都已经制造出来,等着混合轧制。   就浆纸间,搜罗来的那群植物也被分门别类,等着动手。   “等第一批成品出来,我就准备去找素材。”   “眼下不就是现成的素材。”   “?”   “戈壁滩的第一间印刷厂。”   孟秦听到他大言不惭的直接喊自己那小破屋叫厂,噗嗤笑出声来。   “你比我还会吹,不够我喜欢,没准未来能发展成大厂。”   “肯定会,目光放大点,没准和农场的合作,未来能让这片黄土地变绿洲,第一期标题:就叫《绿洲》怎么样?”   秦则方话说出来,孟秦的心不可控地往那方面去想。   好,好像真的有点刺激。   她咬着唇,“要是没成呢?”   “一代不成,还有下一代。”   “妈妈,我帮你!”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   正扫地的元宵啥也不知道,反正要凑闹热,喊着他也要他也要。   桌子上煤油灯轻晃,孟秦却觉得今晚月亮太亮。   孟秦唇角扬起笑容,坑儿子一把。   “那就说好了,明儿元宵和妹妹一起。”   “为什么!”元宵一点都不喜欢那些臭臭的东西!   烟灰臭,牛皮臭,混出来的油墨只能会更臭!   “你自己答应的哦。”   元宵看向老爹,就听他说:“我听你妈的。”   “……”   元宵再反抗,隔天还是被月亮拉进加工间,好在他有得选择,在油墨和浆纸中,选择了去玩水。   恩,在元宵看来,抱着木棍把水池里的东西捣烂不就是在玩水!   而且植物泡水的味道没隔壁那么大。   孟秦确定第一期题材,立马歇了往外跑的心,一步步跟着沈老,从头到尾把整个步骤给摸透彻。   多少原材料产出多少成品,这涉及日后成本核算。   第一期便是以戈壁滩上的印刷间成立为主题,众人一步步印刷出的第一份报纸。   纸张略厚,颜色也不如外面的报纸淡,但印刷上的墨字不扩,内容清晰,孟秦专门找会画画的人配上加工件的简笔插图,开页的荒凉戈壁,底页的绿色沙洲。   一份报纸四开,八页,小小薄薄的,就这么被送到领导办公桌上。 第73章 小媳妇遇人   ◎教孩子车钳铆电焊?◎   领导正谈着新演戏的事, 走进办公室,坐下就看到面前放着的报纸。   “不是说停了报纸?”   对面站着汇报的秦则贤看一眼,有点眼熟。   浆纸间不是一下子就做出成品来的, 那之前废了几次,至于残次品, 无法二次加工的,都被加工间的工人带回家当擦屁股纸。   秦则贤回神,提醒道, “这是家属区街道办那边办的地方报,应该是头一份。”   领导暂时分神,看着明显粗糙些的报纸,翻开前兴趣没多大, 只是好奇。   等看到内容,再摸着报纸内心感触就有很大不同。   视线最后定格在绿洲上,也忍不住满心期待。   “要真是自给自足,那这地方报倒是可以办起来,我也期待, 看咱们劳动人民是不是能造出一片绿洲来。”   ……   上头审批通过,郝主任第一时间收到通知。   “现在就等你这定下发行日期,找好日子没?”   “定了俩,一个元旦,一个春节。”   “这么晚?”   “不晚, 印刷那边的铅字还要补充一部分, 材料也要确保充足, 最主要下一期的题材要确定好, 不能做一期后面就开天窗, 留俩月准备。”   还有一点是, 秦则方帮忙改造的设备这两天能到,纯手工和设备之间还有一定差异,得适应适应。   郝主任见她有规划,便满意地点头离开。   隔天秦则方专门调休一天,来帮忙把设备装好。   秦则方看着说:“等五街道这边牵上电线,我再给你换自动化的设备。”   “这个不奢望,夏天风扇多开一会都会跳闸,电力还是紧着厂里吧。”   秦则方黄河对岸的水利工程,笑着说:“快了。”   孟秦惦记那个太远。   地方报发行日,定在1968年1月1日,元旦节。   每期固定一千本,三厂加家属区一瓜分,事后孟秦去统计销量,基本卖出三分之二。   孟秦心里有底,第二期内容便正经丰富起来,一周一刊。   为迎接新年,孟秦还搞了个欢迎投稿的活动,赶在春节前后的报纸上登出去,全部稿件统一送到总街道办隔壁。   地方报成立后,郝主任便把隔壁办公室给收拾出来,当报社用,为这个还选了年轻的女同志来帮忙。   未来筛选稿件,孟秦也打算交给她初审。   戈壁滩的冬天早晚温差大,孟秦跟着沈老去农场住了一周,观察栽种的那些植物灌木。   孟秦一来,就明显察觉到人口明显增多。   她问沈老,“戈壁滩上这么多人被划分来劳动改造吗?”   沈老解释,“还有一部分是其他农场匀过来的人选。”   据说是外面各个农场,突然迎来人口暴增。   “能随便进人?”   “不是普通的农场……”   孟秦听到一般心思被转移,她瞧见了远处抱着干草的熟悉面孔,眨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不太敢认。   对方迎面走来,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起头正对上孟秦惊讶的眼神。的   王秀娟怔愣住,随后扯出一个微笑,走进两步。   “好久不见。”   王秀娟不会认为孟秦和她一样,是被关进来监视的。   自打赖川和万新国的事爆发,她身为间谍家属就没了自由,对外说是回乡下发展,只有她知道,离开钢厂便被带到特殊农场,一日三餐都被看管起来。   兴许是她前些年足够老实,之前那个农场住不下人后,像她这样表现好的便被挪到这来。   生活是苦了些,可对比下来自由了。   虽然还是不能离开规定范围,却能安排自己工作外的时间。   见到孟秦,是真的诧异。   孟秦回神颔首,张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沈老听到身后动静,转身看她们一眼,“你认识的?”   孟秦点头,“以前邻居。”   王秀娟错愕,她以为孟秦不会承认。   孟秦看向王秀娟,“秀娟嫂子,我还有工作要忙,你住在哪里?等我结束去看看你。”   她还想问问,四个萝卜头如何,奈何沈老在前头已经走远。   王秀娟指着角落,“我住那片,你先忙吧。”   “好。”   孟秦笑着离开,追上沈老按照他的要求记录。   这一忙连着三四天都没找到功夫,等彻底忙完,孟秦才拎着专门问农场做得小炒去看王秀娟。   农场的房屋建筑和家属区很像,除此之外,早期的地窝也有留下。   王秀娟新来的这批全部被安置在地窝里。   孟秦到来,也没嫌弃地爬下去,入口处已经长成大孩子的丫头,眼神呆呆地抱着个破布娃娃坐在门口。   算算时间,丫头十二岁了。   王秀娟听到背后安静,顺着孟秦的视线看过去。   “说起来,之前农场还专门安排过精神医生来给丫头看病,这两年已经好不少,和家里人能保持基本交流,只是彻底不爱动了。”   孟秦可惜,“大点没准会好得快些,石头几个不在?”   “天冷,外头栽得沙棘树要做降温保护,带我们的人说那些都是嫁接树,前期得小心。”   虽然她听不懂啥叫嫁接。   “看时间该在回来的路上。”   “那就等等孩子到家,一起吃饭。”   孟秦坐在丫头身旁,同王秀娟聊起来过去的事。   王秀娟时不时问一句钢厂后来怎么样,想起来就念叨两句之前那农场的军事化生活。   “农场场长说过,我继续在这劳动五年,就能带着孩子回老家了。”   那时候就真正自由起来。   孟秦一听,五年,这时间有点尴尬。   “五年后,石头都二十多了。”   “恩,等出去回老家安顿好,就给他说个媳妇,之后木头、砖头,我还有得操心,等看着他们成家,我就自己带着丫头过日子。”   王秀娟捋了下耳边碎发,孟秦看着,里头有好几根白头发。   孟秦想说凭她的技术,进冶炼厂没问题的。   又一想她的档案,估计交上去就会被刷下来。   也是这时,石头带着弟弟回家,没下来就冲地窝里头喊,“娘!组长安排我新活,给的工分比日常高……孟,孟婶?”   孟秦还挺开心的,当年可怜她,往她家送大白菜的小皮孩还记得他。   “回来了,快擦擦手吃饭,就等你们了。”   “哥,这谁?”   “我闻着肉香了!”   孟秦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没再寒暄,打开饭盒让先吃饭。   一份小炒羊肉,一份炒羊杂,饭量满满的,三个孩子却小心翼翼不敢动筷子。   “快吃。”   ……   在农场的观察结束,孟秦和沈老回家,她第一件事先回加工间看孩子。   进门去,元宵就踩着池子在耍宝,她站那看了好一会。   元宵感觉有人在看她,视线犹如实质,回头看到孟秦差点掉池子里。   “妈!我有好好干活!”   孟秦点点头,上前给她理理衣领子。   “要是实在不喜欢,不干就是。”   “!”   娘肯定是在套路我!现在点头等着他的绝对是一顿竹笋炒肉。   “不!妈你小瞧我,我爱工作,我也要为绿洲项目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他说完自我肯定地用力点头。   “恩!我可不是说着玩玩。”   孟秦失笑,揉了把她走前才剃的板寸,头发梆硬还扎手,这脾气肯定随爹。   “好吧,是我小看了你,你加油,看到妹妹了吗?”   “……?”   元宵总感觉错过什么,却没耐心细想,指着隔壁印刷间。   “妹妹跟隔壁木匠叔叔学雕字呢。”   孟秦放开儿子,在隔壁小间内找到人。   自打印刷间安排好,木匠雕刻铅字孟秦就都让他来过再干。   也有安排学徒给木匠,不学其他手艺,只铅字这一门得教,她可不想因为技术最后被要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倒是没想到月亮对这个有兴趣。   站在窗户前,看着月亮认真的样子,孟秦安静地来,安静地离开,没去打扰女儿。   当天晚上,等俩孩子入睡后,孟秦披着军大衣敲响秦则方的房门。   秦则方开门看到长发披肩,安安静静站门口的人,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以前也做过,孟秦来敲门,说原谅他,气氛烘托到位他顺利地把人拐到床上去,等睁眼身边空荡荡的没人不说,裤.裆还濡湿一片。   就很丢人。   秦则方习惯性地捏把脸,有点疼。   “孟秦?”   “方便进去聊聊吗?”   “你进来,外头冷。”秦则方赶紧让路。   冷是真冷。孟秦也不客气,直接爬上床把冻冰凉的脚塞进被窝里,等掖好被子再抬头,发现秦则方还傻站在门口。   “你不冷吗?”   不!   他心头火热。   但他不能说。   “冷,我关门。”   吱呀一声响,将门挂上,秦则方站在床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上。   孟秦懒得去管他满脑子小心思。   “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明年新学期把俩孩子送学校去,都八岁了,明年送学校,等高中毕业正好赶上恢复高考,能无缝连接考大学。”   “啊?考,得考。”   “你之前不是说问过老师都有谁?”   学校那边在改建后就独立出街道办了,她从郝主任那没打听到新老师的名单。   秦则方猛然回神,双手搓了搓脸。   “要重新选老师,会从厂里安排人来任课。”   “?”   教孩子车钳铆电焊? 第74章 小夫妻夜谈   ◎杀人灭口。◎   孟秦想到便问出来, 惹得秦则方一阵得笑。   “未来可能会有这方面的计划,目前还是按照初小课程来,会安排大学生来。”   孟秦回神后等秦则方一眼, 掀开被子要回屋。   秦则方拦腰把人按回去,顺便上床。   “想知道校长是谁吗?”   “谁?”   孟秦注意力被转移。   秦则方扣着腰, 轻声说着,时不时提两个他已经知道姓名的老师,表明其中有个以前就在高校任职, 他打算把元宵和月亮送他带的那一班去。   有之前的事,孟秦想得是这老师为人如何?   秦则方接触不多,挑着听说的讲。   “他同乡来的人都在夸,应该不错。”   老师姓柳, 孟秦听着耳熟,后来想到,“柳长青?”   “你认识?”   “初选送来的稿件,第一个笔者就叫柳长青。”   孟秦瞬间放松,“知道人就好说, 还有半年时间,可以借着稿件了解了解。”   “你不是很忙。”秦则方声音有些委屈,忍不住收紧手臂。   孟秦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躺下,秦则方侧身搂着她, 冬天衣服厚, 还真没注意。   “你先撒手。”   “我不, 我抱自己媳妇, 天经地义。”   “……”   孟秦手按他脸上, 把人往后推。   “别跟我装糊涂!”   “我碰你, 你很讨厌?”   “……”   “到底咱俩不是真亲人,爱人和亲人还是有区别的。”说着还拉下她手凑近些。   孟秦能明显感觉到颈侧喷落的湿热呼吸,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   她想想,抽出一只手去解他裤腰。   秦则方一惊,按住作怪的小手。   “你你你干嘛?”   “不是你想?”   “……没。”   “那我回去了。”孟秦作势要起身。   “想!”秦则方正面把人搂住,不忘握住媳妇双手手腕,“但不是为这事,你还没原谅我。”   孟秦撇撇嘴。   继续装。   说得倒是好听,别动手动脚的啊。   刚刚的动作让孟秦身上半披的外套彻底压在身子下面,晚上睡觉冷,孟秦除去秋衣只穿着一身薄毛线衣,透过衣裳还能感觉到秦则方高于她的体温。   孟秦故意想折腾他,蹭着说:“那确实,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谁知道哪天又挖什么坑,骗着让我跳。”   “我不敢了,以后咱家你当家,都听你的。”   “以前不是?”   “是!以后都是。”   孟秦听着他逐渐加粗的声音,怕撩过火,老实地推他一把。   “松手,我不走,我们说说话。”   秦则方迟疑片刻,还是乖乖松开,仰面躺着也没盖被子,心头火烧得旺盛,是一点也不嫌冷。   “你想说什么?”   “我在你心里头是不是特不讲理,所以大事才故意不跟我商量?”她咬重故意二字。   本是玩笑,半响听秦则方嗯了一声。   “?”   孟秦撑起半边身子,“我哪不讲理了!既然要说,今天一次性说清楚。”   秦则方仰视她,抿了抿唇,说:“这辈子没有。”   “那就是上辈子,上辈子我也是讲理的啊。”   秦则方斟酌着,怎么能把话说开却还不会得罪人,脑海中绕一圈觉得怎么都会的。   他放缓声音,“你有时候,只是固执了点。”   “?”   “你会给商量的机会,却更愿意选择自己心里想的结果。”   “??”   “有时候商量,更像是通知。”   “???”   孟秦想,秦则方嘴巴里说的是她本人?   她不依不饶,“你举例!”   “近一点的,卖房子,出国。”   “……”   孟秦顿时哑巴。   “再远一点的,领养秦家望。”   “…… ……”   “这么看咱们俩天生绝配,我是瞒着来,你是明着来。”   孟秦震惊后,来不及反省,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领养秦家望不是我们共同做的决定?”   现在把事情推她一人身上?!   孟秦有点生气。   秦则方说:“我记得,领养孩子这事你磨了我两年,最后直接把孩子带我面前才点得头,孩子已经带来,我还能说什么?”   孟秦张着嘴想发火,可从遥远的记忆力扒拉出这一幕……好像,大概……   孟秦一下子蔫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忍不住问,“那你要是不想,跟我说……说了也没用。”   孩子是先斩后奏领回去,等他点头后,她就自认是两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更是动过偷房产证去卖,打着事情落实就没得反悔机会的主意。   孟秦胸口闷得慌,念头这么一开,不免联想到其他。   “那你考级也是,出差也是,都是我逼得,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上头看中,调来这里。”   “王民生也是我刺激的,我要态度温和点,你离开不至于闹那么一出戏来。”   “我……”   秦则方伸手捂住她嘴巴,“说事情呢,你倒先自批评上,没那么严重。”   孟秦大受打击,湿了眼眶,看人都被水雾模糊成一团。   又觉得没脸哭,她哪好意思哭。   秦则方抹掉眼泪,“再哭明天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跟你说开,不是埋怨你,我当你男人本来就该照顾你。”   “上辈子会领养孩子,归根究底是我不能让你坏,我害的。”   “工作上的事情,我本事点你也不至于那么拼。”   “支建这事更是我亏待你,你不跟来也行的,是我离不开你,自私自利。”   孟秦吸吸鼻子,“不是这样算的,外头现在乱得很,我带着孩子留在外面不现实。”   说实际点,秦则方在时,她占着个干事的工作都被人惦记,秦则方不在,厂里有背景的人那么多,柿子不得挑软得捏。   寡妇门前是非多,活寡也一样。   秦则方见她现在整个人缩着像个鹌鹑,想了想便承认道。   “其实我算着你有这一出。”   “?”   孟秦眼睫上还挂着泪,呆呆地望着秦则方。   秦则方先小动作地拉住媳妇两只手,才开口说。   “你想通一切后肯定会大发脾气,到时候我就弱一点不跟你争,等日子久一点,时间就能冲淡不少情绪,等十年动荡开始,你发现在这会比在外面好,就会心软。”   “心软是第一步,我再对你好点,你就会开始想起我之前对你的好,开始反省自己,慢慢的自己就能找到借口说服自己。”   “我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等你准备给我台阶下的时候,再挑明你的错,那样你心里头肯定更埋怨自己,这样此消彼长下,我家庭地位稳稳的。”   “!”   孟秦瞪圆眼睛,最后一滴泪震惊掉落,适应黑暗的双眼盯着秦则方。   秦则方一直注意着,倒是比自己预想得安静些。   抓着的手腕也不浪费,顺手再将人带进怀里。   “媳妇,我早说过你心太软,嘶!”   秦则方倒吸一口凉气,肩膀上被很狠咬下一口,扼制住想要挣扎的想法,任由她咬。   淡淡的血腥味散开,秦则方手拍在她背上,像咬的不是他一样。   孟秦满嘴铁锈味道,咬完便平躺下,踢着他使唤。   “我才不,你,给我兑水漱口去!”   秦则方摸摸伤口。   心想:不什么,不心软吗?   重新拉开灯,暗淡的灯光勉强照亮,兑杯温水,弯腰将床位的空尿壶给拉过来。   孟秦漱完口,嘴巴里面还感觉有味道。   借着秦则方弯腰盖盖,从衣领瞧见她咬下的伤口。   她用了十足的力,牙印特别深,这会鲜血已经浸湿半边领子。   秦则方也感觉到,大冷天的直接脱掉上衣,歪头看一眼。   “真狠。”   孟秦轻哼,又重新躺下,没有给他上药的意思。   秦则方随便擦擦,光着膀子拉灭灯,钻进被窝里,贴着孟秦耳朵说。   “睡吧。”   孟秦闭上眼,没一会又再睁开,拽着秦则方起床上药。   “你一身血,染得床上哪都是,到时候床单还得要我自己洗,不行,你赶紧上药。”   孟秦家里备着简单的红药水,捏着棉棒随便擦擦。   顺着牙印刚涂一半,孟秦后遗症般问他。   “你是不是又在这等着我呢。”   “……”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孟秦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八。”   “……”   “你就憋着吧!”   ……   头晚折腾到半夜,隔天俩人都不约而同地起晚了。   月亮和元宵起床没看到妈妈,习以为常地以为她去厨房做早饭呢,等洗漱完走进厨房,冷锅冷灶。   “?”   她妈不见啦!   “元宵,妈昨儿说今天有事?”月亮想是不是自己忘记了。   元宵摇头,“没啊,厨房没有?”   月亮轻嗯,乖乖地从正屋斗柜里翻出铁盒子,拿出粮票和钱。   “赶不及做饭,我去饭店买包子。”   “我要纯肉馅!”   元宵跟月亮说完,便哐哐哐地去砸老爹的门。   “爸!你快起,妈不见啦。”   砸两下,发现门没上拴,立马推开门。   入目便是他寻找的老母亲,脸上被子上大片大片的红色,吓得元宵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秦则方在敲门那会就醒来,揉着眼睛坐起身朝儿子看去。   元宵:“月亮!你快来,咱爸终于忍不住,把咱妈给灭口了!”   没睡足头疼欲裂,强逼着自己睁眼的孟秦。   “?”   谁灭谁? 第75章 小媳妇意向   ◎不同意。◎   元宵被吓到, 小跑着爬上床抱住老娘,不忘扭头瞪着自家爹。   秦则方:“……”   受伤的是他好吗?   一早上热热闹闹,秦则方理所当然地迟到, 他没把这事放心上,元宵却记好久。   忙碌的秦工原打算趁机再卖卖惨, 一举达成搬回媳妇房间的目的,却被儿子严防死守。   孟秦最早察觉到,也不阻止,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看戏。   加工坊那,继印刷间后,浆纸间也开始盈利。   日复一日得生产让纸张有一定积存,纸张主要生产两种, 一种是报刊印刷纸张,同时也是售卖书写的纸张,还有一种草纸。   同供销社商谈好后,草纸竟然才是大家最爱的。   热热闹闹的新年中,还有婶娘们专门来找孟秦问, 加工厂能不能做些专门祭祀用的草纸。   道是没办法回家扫墓,远方尽尽心也好。   这次孟秦严防死守,坚决拒绝。   外头破四旧正宣传者呢。   为这个孟秦还找上秦则贤,倒是能借机宣传一下,也给委员会完成任务的机会。   听说, 上头已经开始强制分人头, 让抓错处。   孟秦私下和秦则方也偷偷祈祷过, 忽略他们。   提心吊胆中, 开年学校风光改造结束, 直接扩大一片地, 劝专门从屋后圈了片操场。   老师大半还是从家属里筛选,但领导层却是厂里安排来的高学历分子。   没人有意见,毕竟学历摆出来就压死人。   七月十五,元宵和月亮八周岁生日。   孟秦换了花样没擀面条,蒸了一梯可可爱爱的小寿包。   白胖胖的小儿拳头大小,尖尖粉红叶儿绿,咬下去是豆沙馅的,元宵等出国便献宝似的去给俩堂哥送去。   一路上不忘炫耀,等再回来时屁股后面跟一串。   孟秦笑着让孩子自己分,晚饭前,张超英端盘酿豆腐来,说是她家乡生日都吃豆腐,两面金黄的豆腐夹着肉馅,是元宵的心头好。   月亮那,是张超英亲手勾得一顶宽沿帽子,草绳挂在下巴上,勾勒得小脸圆乎乎的。   元宵得利,就有些上头,凑到他爹面前伸手要生日礼物。   “别人都动了,爹你不表示表示?”   秦则方抱着人,大巴掌就落屁股上,也没用力,就是和元宵想得礼物不一样。   秦则方哼哼,“你娘当年生你们俩,九死一生,没见你们谢谢她,还要礼物,美得。”   孟秦又想到他当时威胁自己,凶巴巴地蹬他一眼。   后来左拥右抱,抱着儿子女儿香一口,才没跟他计较。   日子过得像被追赶。   元宵和月亮生日没多久,学校那边提前一周报名,孟秦专门跟沈老请假,将俩孩子送去学校。   学费不算便宜,一块五一学期,书本费更是齐平,一块五也就买本语文和算数。   一学期三块,两个孩子就六块,直接占掉孟秦工资的三分之一。   学校单独开辟了一片小食堂,主要是为孩子家里没人,有地方吃饭,不大。   开学那天,孟秦早早送人去学校,分班情况已经打听到,是秦则方之前说的柳老师。   八岁在班级里年龄占中,孟秦也不担心她们,只加工间那边,沈老没了小助手,成天念叨不习惯。   原先留下当学徒的,没一个机灵的。   如今加工间稳定上正规,沈老其实不用看着,他想来想去,去找校长挂了副科老师。   教体育。   孟秦知道后,扶着沈老很想问一句。   您这身子骨,闹呢?   可不闹呢。   沈老进孩子窝,上体育乐疯了。   这一年,学校附属幼儿园也成立起来。   长大的姑娘许给介绍的人,结婚生子,人口也慢慢涨上来,正常自家就能照顾孩子。   是上头想多创造些岗位,让闲着的大娘大婶们有事情做,避免闲着找事。   同时农场灌木栽种取得成功,郝主任这边也组织家属在家属区外围栽种树木,防尘固沙。   孟秦休息那天赶上,一同跟着去,就瞧见王秀娟领着石头也在队伍中。   这是郝主任请来叫家属如何栽种的。   如今安宁,郝主任还在栽种前专门规划了一下绿化。   五街区也慢慢入住大半,未来肯定还要往外扩建,如今这道木林成了二八线,整个将五条街道圈起来。   红柳、胡杨、沙棘……顺着道路栽两排,戈壁滩上没太重的成分观念,同农场的人一起干几天活,得知农场那边还有种仙人掌、芦荟、丝兰,那些风雅的便偷偷移了些盆栽,安置在自家院子或者屋里,平添几分生气。   孟秦为此还专门在地方报上占一页,专门介绍这个。   栽种结束,渡过稳定期,兵团再次降临,占下单身楼的空房间,开始搭建新房。   孟秦忙完得到消息,说是规划已经结束,她赶忙找到郝主任,想要一片空地。   原先的加工间本就是按照住房搭建,如今不到一年,便感觉有些狭小。   郝主任拿过规划图,“不用你说,留好地方了,按照正经厂子建造,不打垒。”   “真的?”   “骗你干嘛,领导那边有看到你创收,还鼓励你加油干,看看地方。”   位置偏了些,之前说过冶炼厂、兵工厂外加黄核对岸的水电站,呈三角形。   家属区是中间位置,如今印刷厂便偏冶炼厂那一角正巧在一条线上。   按照三个加工间,搭建一个四四方方的工厂,留了好大一个仓库。   孟秦看得特满意,毕竟原材料安置她之前念叨过不少次。   最先动工的也是印刷厂。   郝主任十分给面,来踩了第一锨土,加工厂建成时,家属区又是风风光光地迎来一批招工。   孟秦也只将人数翻一倍,加上她和沈老,也才二十六人。   新厂牵有电线,秦则方之前许诺的自动设备安排上,地方报的数量也的提高到五千已经到顶了。   这还是农场和演习基地那边也分摊了。   毕竟,买报纸要钱,看报纸要识字,门槛拔得高高的。   倒是厕纸,因为便宜好用,消耗与日俱增。   变相得农场那边栽种量也提高,灌木的占地面积继续外扩。   有一天,秦则方骑车在回家的路上,放眼远眺,已经能明显看到小片富有生意的绿色。   那绿肉眼可见地一天天扩大,秦则方再次忙得家都不能回。   孟秦再见他,是半年后,人瘦得不成样子,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说,空军截获敌方一架新型战机,拆解后给现有技术提供了新的拓展思路,如今经过攻克和研究,完全能复制出来不弱于对方的战机。   更甚至,秦则方偷偷加了后世一些技术,更是将电子设备全体升级。   孟秦笑着恭喜他,想着陆续成功的各项研究,总会比上辈子更好。   秦则方回来没说几句话,没等晚饭好就歪床上睡了。   他加班后,元宵也成大孩子,找人把对门房间改成两间,也让月亮和元宵分开住。   秦则方躺下也只占了一角,半边身子都挂在床边。   孟秦放轻动作,上前把人扶上床,天见凉怕他感冒,扯过一旁被子时,人就被整个抱住,一个趔趄被带入怀中,耳边是轻声呢喃。   “成功了。”   ……   元宵和月亮三年级家长会,秦则方总算抽出空来当回爹,出席教室。   因为兄妹两个同班,老师便将两人安排成同桌。   秦则方一个人站着两个课桌,桌面上摆着俩孩子的成绩单。   月亮自入学便优秀,次次双百。   元宵就随性多了,只保证自己不掉下八十分,再多就没了。   听老师说让他上台分享教育经验,秦则方有点脸红,简单夸两句孩子便下来。   心想着,下次还是得媳妇来,这该是她的光荣时刻。   直到家长会结束,秦则方被老师留下来,才知晓媳妇不来的原因。   “跳级?”   柳老师点头,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喜爱。   “秦初云同学的基础已经打得十分夯实,据我所知她很小开始就跟在沈老师身边学校,继续留在小学对她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希望家长能慎重考虑一下孩子的意见。”   最后一句,将秦则方从兴奋中拉回来。   考虑孩子的意见?   “意思是我女儿同意跳级,她妈妈不同意?”   “是的,上学期我就和孟同志提过秦初云同学跳级的建议,被拒绝了,她说希望孩子能有童年。”   秦则方带入媳妇想想,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老师的建议,我回去会和爱人仔细商量。”   他突然想到什么,“柳老师,我近几年不在家,想了解一下两个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柳老师微笑,张口便是秦初云同学怎么怎么优秀。   乖巧,听话,懂事……所以他觉得好的词全部用上。   “只一点,她不怎么爱交朋友,在班级里除去和秦初正同学交流,嫌少会主动和其他同学沟通,她的思想足够成熟,这也是我坚持想让她跳级的原因。”   秦则方点点头,没给回应,看着老师等待。   柳老师这才反应过来,又说起秦初正同学。   这次评价很正常,说他活泼爱动,人也聪明只是暂时还没将心思放在学习上面,等再过两年大一点就会好。   秦则方拿着成绩单,告别老师,门外不远处,元宵和月亮正站在夕阳下等他。 第76章 小媳妇观察   ◎世界上有两件事藏不住。◎   秦则方带着孩子到家时, 孟秦还没回来。   他想了想,觉得要先和女儿聊聊。   学校有布置作业,堂屋桌子旁, 元宵屁股上像是有刺,一会挪一下, 衬得月亮格外乖巧。   秦则方从厨房里端出半盆花生,元宵立马喊着晚上要吃炸花生,单纯炸得还不行, 还要外面裹面糊的那种。   是之前孟秦给家里做的零嘴,吃着辣辣的。   秦则方拿花生壳丢他,“写你作业,作业不写完你连炸花生米都没得吃。”   有吃的在前面吊着, 元宵比月亮还早一步完成作业。   秦则方不信,“你别糊弄,拿来我看看。”   接过作业本检查一遍,字迹飞了些却还算工整。   “爸!”   “想吃剥花生。”   元宵立马把作业收进书包里,搬过小板凳低头剥花生。   没几分钟, 月亮也停笔,看眼和元宵闹腾的爸爸,第一次没摸出书来继续看,板着板凳也坐过去。   “我也来帮忙。”   元宵像看鬼。   月亮白她一眼,只偷偷打量爸爸的脸色。   秦则方剥一个花生, 就感觉女儿看了他至少三次。   他头也没抬, 就盯着手里的花生, 裹着红衣饱满圆润, 却还是要注意有没有虫。   “今天柳老师跟我说了, 说你想跳级?”   元宵先叫起来, “你还没死心!”   “又没让你跟着跳。”月亮紧张地冲爸爸说:“我留在班里已经学不到知识。”   “你跳级我还能不跟着!万一再有人欺负你,我跟你一个班才能来得及保护你。”   秦则方诧异,“月亮,班里有人欺负你?”   “别听他乱说,没有。”月亮摇头,“就是有几个同学为给我送东西吵起来,元宵瞎说。”   秦则方露出老父亲搬欣慰的笑容,再看女儿,可以说家属区就找不到比她再俊的。   “爸!”   “咳咳。”秦则方收敛笑容,“你觉得困扰,想跳级?”   月亮迟疑地点头,“他们好打扰我学习。”   元宵突然说:“可他们不都是来找你问问题的?”   “才不是。”月亮瞪过去,“根本是打着学习的幌子,想跟我搞对象。”   “咳咳咳——”   秦则方被口水给呛到,“月亮,你这话哪听来的?”   “难道不是?焦志新想跟苗苗堂姐搞对象,就一直拿工作上的事情去问她,明明苗苗堂姐不在,他自己就能解决,非要耽误彼此的时间,浪费。”   秦则方听完女儿的言论,有点明白媳妇为什么想让女儿正常升学。   “月亮,你有没有想过,人一辈子不全是学习,还有很多其他新鲜的事情。”   “?”   月亮反问,“家长不都说要让孩子好好学习。”   每次不管遇见同学的爸爸还是妈妈,总是会提学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是我们学校门口挂着的门对子呢。”   元宵剥俩花生,往嘴巴里塞一个。   “爸,你跟书呆子说不通的,她这样班里同学都不爱跟她玩。”   秦则方抢过花生米,“那你当哥哥的就看着?”   元宵拍着胸脯,“我可讲义气了,认识的哥们都介绍给她,她还冲我兄弟们甩脸子我都没生气。”   他是好哥哥!   秦则方扶着额头,不看傻儿子,拉回正题。   “月亮,你现在跳级,想跳到几年级?”   “五年级!”   月亮说完有点懊恼,又补充一句,“如果爸妈同意,我可以直接毕业的,小学只是我已经自学完了。”   “这么厉害,那爸爸给你下个新任务,你如果完成,爸爸就同意你跳级。”   “好!”   月亮双眼亮晶晶的,想让爸爸快点说。   “接下来是暑假,暑假期间,你如果每天都能邀请一个同龄的同学来家里做客,那爸爸就认可你在追求学习进度的同时,没丢掉交际能力。”   月亮说:“爸爸,暑假一共有六十六天,可全校和我同龄的女孩子没有六十六个怎么办?”   “你很自信呀,小姑娘。”   “这任务很简单。”   秦则方故作沉思,然后让一步,“那就扩大范围,你同年级的都可以,且不论男女。”   孟秦点点头,如今三年级有三个班,一共二百多人,六十几个可不就简单,带回家交给哥哥就能完成任务。   爸爸肯定放水了,这个任务也是拿来搪塞妈妈的借口。   月亮笑着抱住爸爸胳膊,“还是爸爸好。”   孟秦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   “你妈不好?”   月亮吐吐舌头,喊妈妈。   孟秦也没追问,看三人剥花生有点奇怪。   “剥这个干嘛?晚上烧稀饭用,那也太多了。”   元宵指着爸爸,说他惦记辣花生。   孟秦看去,秦则方摊手,“对,是我想吃。”   孟秦余光扫眼儿子,故意说:“那专门给你做好,装起来带研究楼去,也分点给同事。”   元宵睁大眼睛,“妈,家里不留吗?”   “你们又不吃。”   “吃——”   元宵起身去晃胳膊,腻歪在孟秦身边撒娇。   孟秦笑着坐下,元宵就按上肩膀,她冲秦则方说:“儿子比你都贴心,行吧,留一半给你。”   “妈你最好!不像月亮,她……”元宵逮住机会就告状。   月亮扔他一身花生壳,“你也碎嘴子!”   心里又紧张,妈妈不同意怎么办?   妈妈要是坚持,爸那一关肯定过不去。   孟秦态度倒是没变,她看秦则方,“今天家长会老师跟你说的?”   “恩,说是你不同意,我觉得得给孩子一个机会。”   “机会可以给,那我也有要求。”   “什么?”   “让月亮自己招待,至少留人在家里吃一顿饭,中午还是晚上无所谓。”   “妈!”月亮惨叫。   孟秦:“你要不答应,不跳级就好啊。”   “……”   那不没差。   “我不,我想跳级,招待就招待,那哥哥帮忙不算违规吧。”   “当然,你带回家的小客人,爸爸妈妈也会帮忙招待,但也只是帮忙。”   月亮点头,懂,主次要分明。   孟秦笑着,看天还早,端起花生米朝厨屋去,出门前看了眼秦则方。   她在厨屋里正调面糊,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秦则方进来。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答应。”   “原本是,后来聊了聊,发现月亮有点太独。”   他没要求女儿一定要有朋友,但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从头到尾都没有,那是两个概念。   “你闺女精着呢,她什么不懂,就是懒。”   懒得交际,懒得费劲。   “或许开始是懒,但时间长了,人形成习惯不好。”孟秦算是解释她为什么拒绝。   秦则方点头,“我明白,这次我站你。”   “恩,那你去带孩子吧,老长时间没见你。”   “我帮你,孩子自己会玩。”   秦则方撸起袖子洗好手,不喜欢俩人安安静静的,随便找了件事。   “苗苗说对象了?”   “谁?”孟秦回神,“大哥家苗苗?”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秦则方诧异,“月亮都知道,说是有个叫焦志新的在和苗苗搞对象,这人你认识吗?”   “他啊,认识。”   和苗苗同期留下的学徒,加工间半价后,和苗苗同期转正式工,进的印刷间。   “我找时间问问她,不过那小伙子挺聪明。”   现在已经独立带印刷间了。   “比我还聪明?”   孟秦:“……”   和人小孩子比。   老不要脸。   ……   月亮动作很快,都没等放假就开始邀请,最先被她选中的就是隔壁俩好哥哥。   这俩虽然比她和元宵大,上学却晚。   孟秦说放手就真放手,让月亮自己计划。   倒是她进印刷厂,路过印刷间的时候,想到苗苗和焦志新的事情。   小年轻的事情问父母,怕弄巧成拙。   问本人怕误会,毕竟小年轻面皮薄。   想了想,找到厂里的车间主任,打听起焦志新来。   父亲是冶炼厂的工人,母亲照顾家庭没工作,他是家里老大,下面一连串四个弟弟,三个妹妹。   孟秦恍然想起这家是谁了。   焦家住二街道,她还在街道办时,郝主任搞过一个生育英雄的统计,然后从外面定做一批奖状,专门敲锣打鼓地把当时只有三个半街道的家属区走一遍。   好像是六七年,她当时是跟着去送奖状的,当时记得很清楚,焦家生下的有四个,焦母肚子里还揣一个,肚子很大少说也有七个月。   现在,焦家八个孩子。   打□□年来戈壁滩,八年时间,焦母生了六个。   生多生少,孟秦看来这是人家夫妻的事,政策鼓励,身体允许,生多少都跟她没关系。   但现在牵扯到苗苗,焦志新和她就不太适合。   现在焦家是焦父一个工人挣钱,养全家十口人。   焦志新又是老大,底下弟弟妹妹还小,负担很大。   苗苗虽然说也是家里老大,可大哥家里就这一个女儿,也是从小宠大的,不是个做当家媳妇的性子。   这两年长在跟前,多少有点感情。   那之后,孟秦但凡来厂里,就多关注来孩子几分。   后世有句酸话怎么说来着?   哦,是‘世界上有两件事藏不住,爱和咳嗽’。   小年轻看对眼,周遭冒着的粉红泡泡,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头。   这俩肯定有猫腻,至于有没有确定关系。   孟秦不打算插手,找一天休息,去卫生所找大嫂,把问题丢给她这亲妈去处理。 第77章 小媳妇哄娃   ◎人呢?◎   暑假第二周, 月亮第一个邀请的是自己前桌。   一个小个子的南方女孩,比她大一岁,她和后桌的一个男同学, 算得上是月亮在班级里,除去哥哥外最熟悉的两个人。   同学叫宋娇, 住在五街道。   月亮早起洗漱好,跟元宵问到宋娇家住在哪里,就打算直接过去。   “你就这样去?”元宵抓住人。   “不然?”   元宵看得牙疼, 辣花生吃多了,把最后一颗迟迟不掉的后牙也给崩掉。   他舔了舔伤口,“算了,我跟你一起。”   月亮觉得他真麻烦, 转身直接走。   她找到宋娇家,敲了好一会的门没人开。   元宵问,“你没提前说?”   “昨天我送人回家见到宋娇的时候说过。”   “……”   “估计家里没人,别敲了,平时没见你俩说话, 没想到你第一个邀请她。”   “我们经常说话啊。”   “背着我?”元宵盯!   “没有,收发作业不都是宋娇干。”   “……你管这个叫说话?”   元宵无语,“那跟我来,我应该知道她在哪。”   “?”   等在俱乐部里找到宋娇,月亮看元宵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   宋娇正坐在俱乐部里写作业, 一张小桌子上坐着三个人, 和边上玩球下棋的互不干扰。   元宵压下月亮的脑袋, 不让她看。   “什么眼神, 我之前每次休息来打球都能见到她。”   到底是前后桌, 脸熟些。   “哦, 我又没要问。”   月亮丢下他,上前去邀请人。   宋娇有些诧异,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吗?”   “对,有空吗?”   看她本子上的空题,“我们可以一起写作业,相互学习。”   “……”   宋娇看同桌的柳童童和赵花,“她们能一起去吗?”   “可以,你们是愿意去我家,还是我们继续留在俱乐部学习?”   虽然她不觉得俱乐部这环境适合学习。   柳童童不想动,“我们三个都习惯在这写作业了,要不然你回家拿作业本过来。”   “也好,那我回去一趟。”   月亮暂时告别,转身就瞧见元宵已经混上球桌,跟人干起来。   她也没喊他,回家拿个作业本而已。   俱乐部就是原先总街道半的后院改造的,来回半小时功夫,出门前还碰到妈妈。   孟秦瞧见书包,“去同学家玩?”   “恩,和同学一起写作业。”   “去吧去吧。”   孟秦笑着,觉得她想的没错,月亮就是懒。   她刚跟大嫂说完苗苗的事,下午还想观察月亮怎么和同学相处的。   现在家里就她自己,孟秦洗手去厨房,准备做点吃的,出门也能带的那种。   而月亮这边,重新背着书包进入俱乐部,视线找到离开前的那一桌,愣在原地。   月亮环顾四周,抿着唇上前坐下。   元宵很快过来,“回来了?你前脚走,后脚那俩就拉着宋娇走了,你得罪她们过?”   “我都不认识她们。”月亮语气平缓。   元宵小心打量,“你都不生气吗?”   “是有点。”   月亮顿一下,很不理解,“她们为什么耍我?”   元宵到嘴边的念叨吞回去,彻底把那三个女的给记住!   他偷听到爸妈的对话,知道他们想让月亮和同龄人相处,他才没拦着的。   但,没拦着不代表能有人欺负他妹!   “你今天任务还没完成,我替你找人吧。”   月亮本子都没掏出来,就被元宵给拽出去,没跑两步,直接大街上喊人。   “大鱼、二丑、三狗、四老鼠……都麻利给我出来。”   月亮:“?”   这都认识了一群什么。   动物派对?   元宵还没变声,扯着嗓子喊话的声音又尖又亮,隔老远都能听见。   很快就凑集一群人,等瞧见元宵身边站着的月亮,毛躁的小伙子立马装成乖宝,不停冲元宵挤眉弄眼。   大鱼年龄最大,勾着元宵小声问。   “以前让你叫咱妹妹出来玩,你死活都不愿意,今天咋突然想通了。”   “滚,谁是你没,谁要跟你玩儿,找你是给我妹报仇的。”   “谁!你说出来我头给他摘下来当球踢!”   月亮看过来,“你们……”   二丑撞上大雨,帮他改口,“咱们都是少年先锋队的,可不兴动手动脚。”   “妹儿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不欺负人。”   “就给你出出气。”   月亮扫过一双双亮晶晶的狗狗眼。   “如果不动手,谢谢你们。”   元宵补充,“也不准骂人,不然咱们街道的少年先进我可不给他。”   “少年先进?”月亮第一次知道有这玩意。   元宵得瑟。“我成立的。”   “……?”   “一个月选一次。”   “……”   “成为先进的能得到咱们老妈亲手做的零食一份,外面买都买不到。”   “……妈知道你拿她当货商吗?”   怪道天天蹭着要吃的,满大街都是他兄弟。   元宵装傻,“反正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别管了,今天这些人都算你任务,你赶紧回家等着给我们庆功。”   “行吧。”   月亮点头,背着书包回家了。   孟秦正打算烤饼干,天热,面揉好塑性完放锅上烤,不用她盯着。   刚装完锅,盖上盖,发现月亮回来了。   “这就结束了?”看背后也没人。   “恩,妈,元宵一会要带同学来家里玩。”   “元宵?”孟秦看女儿。   月亮不打算作弊,“元宵本来是想让我完成任务的。”   孟秦听懂,伸手默默她的头发,“好,那你进屋看书?我做了饼干一会给你送过去。”   “我帮你。”   月亮放下书包,把刚刚的事情跟妈妈说了。   孟秦猜到有意外,没想到这么直白。   小孩子还真是随性,我不喜欢你就不跟你玩。   “妈妈,你怪我吧。”   “为什么?”   “我被排斥了。”   一时之间孟秦没把这两件事情连接上,直到月亮开口。   “妈妈想我融入同学,成为朋友,可我现在被排斥,注定会失败。”   小小的人儿说话老气秋横的。   厨房热,孟秦拉着人回堂屋,拧开风扇,吱呀吱呀的一阵噪音。   坐在风口下面,孟秦闲来无事,解开女儿的发绳,给她重新梳头发。   “月亮,朋友是需要筛选的,妈妈只是想你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想让你委屈自己去和别人交朋友。”   “那要是没有呢?”   孟秦将头发分几股,“现在没有,不会一直没有,但妈妈知道,你要是一直这么把自己关在家里,那是肯定没有。”   月亮扁扁嘴,又说:“妈妈,我想和你聊一聊。”   “恩?”   “你和爸爸只是想我有朋友,对吗?那如果我有朋友之后,可以跳级吗?”   “如果我点头,你是不是现在就出去给自己找个朋友?”   月亮正要点头,身后人又重复一遍,“真是朋友?”   “……”   赖不过去,月亮叹口气,小手撑在下巴上,决定实话实说。   “可是妈妈,我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去。”   “我聊酸碱反应,同学说酸碱都不好吃。”   “我问乙酸和乙醇实验反应,同学说她只知道乙肝会死人,还会传染人。”   “我想研究匀变速直线运动,同学所她妈讲云变必下雨,要记得回家收衣服。”   “我也很郁闷啊。”   月亮打开话匣子,难得念叨起来。   “妈妈,交朋友也要要求思想一致的,对不对?”   “那我跳级,去寻找更有共同话题的同学,一样是去找朋友,还能利用我有限的时间去学习更多的知识。”   “这样不是更两全其美。”   孟秦挽上发绳,差点就点头。   “别绕我,那我问你,你设想过跳级之后的未来吗?”   “想过啊。”   月亮把规划说出来,“如果爸妈你们同意,开学我升初中,初中知识我大部分都已经自学完成,跟着老师学一年巩固基础,第二年参加中考。”   “中考结束,你才十二岁吧。”   “十三啦,你们大人好奇怪,平常总爱给我们加虚岁,平白让我们大一岁,现在轮到正经事情上,就老爱说我们还小。”   “好啦,十三,那你同学们呢?”孟秦换另一边,“我没记错,你隔壁邰家哥哥初中毕业,已经十四五了。”   “差两岁而已。”   “不是两岁,你初中只留一年,考上高中再上两年,你毕业也才十五岁。”   月亮皱着眉,那句她打算高中也一年读完的,看妈妈脸色没敢说出来。   孟秦还在算,“你十五岁高中毕业,同学自小也有十八岁,大点二十岁的也有,戈壁滩上的工作,都规定要成年才能去参加招工。”   人多坑少,印刷厂那边改位置后,孟秦预防有人塞孩子,就定了个最低年龄,十八岁。   早年跟来的孩子如今都大了,都盯着工作呢,其他厂职工也大多正壮年,见此也跟着定下这要求。   月亮早就想好,“我跟沈爷爷,像以前那样。”   “你沈爷爷年纪大了,你还能跟几年?”   “而且你说考到高年级再找朋友,月亮,你是不是没去高年级了解过?你那些问题,他们依旧回答不上来。”   “?”   月亮震惊,不敢相信。   孟秦扎好头发,正面看觉得我女儿真好看,摸摸她小脸说。   “在妈妈看来,目前才是最好的状态。”   “学业上你没有压力,能有大把的时间允许你去拓展其他爱好。”   “这样你会从容很多。”   月亮仰起头,“妈妈,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再离开戈壁滩?”   如果是,那跳级确实没必要。 第78章 小媳妇逛街   ◎麦丽素?明明是仙丹!◎   离开肯定是能离开。   月亮离开戈壁滩, 是赶上恢复高考那年。   她心头火热,等不及下课就举手询问老师。   “我们也能考吗?”   柳老师笑容激动,“当然。”   月亮抓住同桌的手, “泡泡,你听到没!只要考上大学, 我们就能离开戈壁滩。”   一转头,看到个圆脸胖乎乎的女孩龇牙咧嘴地吸气。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放手, 还在上课时间呢。”   月亮放开她,不好意思地看向讲台。   柳老师依旧笑容温和,眼底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说:“要好好学习。”   月亮被感染,激动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下来, 一直和同桌碎碎念。   上初中后,元宵就不爱跟月亮坐同桌。   他一男孩子,自然得跟兄弟们同进同出。   安大泡就是月亮新认识的同桌,热情,自来熟, 从此霸占了月亮初高六年的同桌。   北方二+二模式的初高中,因为种种原因,改成南方三+三模式。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六年时间,安大泡休息的三分之二时间都在秦家, 她知道的也更多。   安大泡虽然不忍, 还是委婉地打断月亮。   “你的成绩考大学, 肯定能拿个省状元, 但是……”   月亮冷静点, 停下听她说。   安大泡:“你家里人同意吗?你爸妈那么疼你, 以前都没愿意让你跳级,现在能放你去上大学?戈壁滩上可没大学。”   月亮觉得这不是问题,“我爸妈肯定会支持我。”   月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等放学回家的路上,和安大泡告别后,主动拉住要跑去打球的元宵。   “我有事跟你说。”   元宵抱着排球,“你说,说完我再去。”   “回去说。”   “你这不是耽误我时间。”元宵不耐烦地念叨着,手上把球扔给旁边人,再伸手接过月亮的书包,“麻烦。”   书包往肩膀上一甩,跟着月亮回家。   月亮沉住气,到家主动给元宵冲杯奶粉,习惯性地加两勺糖。   农场那边牧草种植顺利,隔年便养上牛羊,随着面积扩大,孟秦建议养部分奶牛奶羊。   戈壁滩年年有孩子出生,能吃的东西不多,牛羊奶算是个补品。   慢慢的形成规模,农场还专门开个加工厂。   牛羊奶喝得就是个新鲜,为装牛羊奶,又炼沙做玻璃瓶,这部分独立出来,倒是让秦则方得到新想法,提前搞出钢化薄玻璃。   最先用在建筑上,放风沙击打,试验后又用在汽车上,效果显著,慢慢得又有人提出,能不能当航空材料?   整到最后加工厂挂到兵工厂名下,最开始的奶玻璃瓶反倒成为顺带做得。   鲜奶不易储存,很多时候喝不完都会倒掉,孟秦嫌浪费。   把这事给月亮当练手,带着一群研二代,搞出了一条奶粉生产线。   研二代们来了兴趣,生产线稳定下来,立马着手改善包装,莫名的,一群少年少女们靠着父辈的光,又建起个塑料袋厂。   独立包装奶粉,避免开封后浪费。   孩子有时候确实比大人们的想法要多,大人们同意建厂的要求:不能浪费,生产不能有超标污染。   然后可降解生物塑料袋被研发出来。是孟秦和秦则方都没想到的。   至少上辈子重生前的俩人都没听说有这玩意。   降污染概念被提出,冶炼厂那边倒是来接触过,想问问看能不能改变厂里现在化工程序,降低一定污染。   要说戈壁滩绿化改变,到处都肉眼可见的成功,独独冶炼厂,像是被孙悟空画圈圈住的唐僧,周遭片草不生。   冶炼厂厂长都很为难。   这次父辈没给小孩子们折腾,冶炼厂是国营单位,规章制度在那,冲小孩子说得好听,万一沾上什么不能沾的呢。   于是,塑料袋厂生产上轨道后,研究这些的孩子就全被赶回学校去上课。   而独立袋装的奶粉,比鲜奶更迅速地走入家家户户。   月亮知道元宵爱甜,搅拌好端到他面前。   “给。”   元宵眼神上下打量,“无事献殷勤,你先放下。”   他可不敢接。   月亮哦一声,放下杯子,自然而然地问,“现在恢复高考,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元宵想,“清大还是京大,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月亮:“……”   你那二百多的成绩,确定能考上?   像是眼中的怀疑过剩,元宵被刺激到。   “你不说话是不信我,我好歹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我小学补课一个月考上初中,初中补课半学期考上高中,考大学你给补课我肯定没问题。   “……你是不是忘了,外面消息进来很慢,还有一个月就开考了。”   “?”   元宵反问,“是你忘了吧,高三还有半学期课程没学呢。”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参加十二月的考试,这哪来得急。”   他又说:“万一高考又是假消息呢,前几年说恢复高考,咱妈还准备着重考呢,结果呢,半路取消掉。”   这话算是给月亮热乎乎的脑子降了降温。   “万一呢。”   元宵端起牛奶,突然动作一顿。   “你问我这么多,其实是想我跟你站一例,好让爸妈同意考大学吧。”   所以外人一直说元宵当哥哥的不如她这个妹妹聪明,月亮从来不信。   一个娘生的,她这么聪明,元宵能笨哪里去。   月亮没瞒着,“我是有这个想法。”   “我跟你走了,爸妈身边不就没人了。”   “什么没人?”   孟秦推着车子进家门,停在墙根下,进屋摘下帽子围巾,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三十六岁的孟秦保有成熟女人的韵味,却不见上年龄的皱纹,打眼一看说二十四五都有人信。   “你俩说啥呢?”   “妈,我们学校说国家恢复高考了。”月亮站起来,接过围巾挂门后。   孟秦一愣,戈壁滩上不知岁月,消息进来又慢,她现在忙得事情不少。   乔治一算,七七年,恢复高考。   孟秦问,“学校通知的?”   元宵告状:“月亮想考大学,然后离开戈壁滩,妈你放心,我还是你的宝,我不走。”   “……”   孟秦嫌弃地拨开儿子的手,“那不行,你也得考,我和你爸都想有个大学生儿子和女儿。”   元宵郁闷。   孟秦算着日子,“已经十一月过半,学校现在通知,有说什么章程吗?”   月亮回想,“只说让我们好好学习。”   孟秦猜,恢复高考这一年时间这么紧张,戈壁滩肯定是赶不上车了。   “那就听老师的,好好学习。”   月亮突然上前抱住妈妈的胳膊。   “妈,这次真的能离开了吧。”   ……   “能。”   ……   地理问题,周遭市里安排考场,完全遗忘了戈壁滩上的学生们。   孟秦见此,紧急和学校沟通,替换掉下一期的内容,专注高考这个事情发了一期地方报。   登报这天销量迎来一波小高峰,不少家长想法一样。   他们习惯了戈壁滩上枯燥乏味的生活,不想孩子继续留在这里。   还有些,想把孩子送回家乡。   孟秦也买了一份,以读者的身份重新看一遍,心里百感交集。   晚上秦则方洗漱完上床,她拉着人唠起磕来。   “我看闺女的意思,很想离开这。”   “月亮成绩一直很好,没准像元宵说的,真考个状元来。”   “你放心?元宵意思想留我们身边,不去考,那月亮自己出去,她一个人唉,你这当爹的真狠心。”   “……”   他干啥了。   秦则方搓搓脸,想得也多。   “我走不掉,要不……你跟着月亮一起复习吧。”   孟秦拿白眼看他,“你醒醒,恢复高考有年龄限制,我超岁数了。”   “……”   “要说陪读还行,可我不放心你爷俩。”   秦则方突然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舍不得你手底下那些工人。”   “厂子离了我,照样能转。”   “也是,不像我,离了你不能活。”   “……”   孟秦是发现,这老头越上年纪越酸。   她看着老脸皱巴巴的男人,伸手摸一把,压低声音问。   “你预计,什么时候能离开?”   “演习基地在准备撤退,兵工厂那边也拆分开一些东西,所长提过,有机会会把研究楼搬进城里。”   “?”   “如今戈壁滩上的发展越来越大,农场和加工厂都和外面有合作,这里已经不够隐蔽。”   最开始的全面封锁,到现在只维持半封锁的状态。   “近几年,肯定会有调动的。”   秦则方抓住脸上作怪的手,“媳妇,我现在级别挺高的。”   “嗯?”   “你想回家吗?”   ……   盛京如何,从一家四口销户搬到戈壁滩来,就没人再提过。   早些年秦则贤调来,孟秦是后面才知道,秦则贤伤到腰椎要好好调养几年,一线是没法继续待的,刚立下大功,好好的苗子转业太可惜。   两方一合计,就干脆把人丢过来训练。   秦则贤来后,和盛京的联系也被切断,他知道秦则方的态度,两兄弟见面也很少谈秦家的事。   这一搬十四年,孟秦都不敢想。   想也是徒增伤感。   她摇头,“时间太长了,不说这十几年,上辈子中间还隔着十来年呢,感情本就淡,回去又能干嘛,看他们哭天抹泪?”   孟秦打趣,“没准人家早就把我们给忘了,突然出现再怪我们大白天诈尸。”   秦则方遗憾地叹口气。   孟秦多想一遭,“如果真的要被调走,你选对你前程有利的单位,别考虑太多,要我说,能有机会去北京就选北京,照你闺女那心高气盛的性子,肯定往高了考。”   首都,地方报里出现最多的地方。   没见过都会向往。   ……   恢复高考的消息散落数家,戈壁滩上的这个冬天,总多几分躁动。   十二月中考完试,孟秦小年夜这天才收到采购车队带进来的报纸。   上头刊登着省内状元的采访,还有全国因这次高考带来的改变。   让带报纸的除了孟秦,还有其他家的。   不少人都在关注,也是从这开始,大家发现戈壁滩的封锁松懈不少。   年后更是颁布了通知,戈壁滩同临时正式搭建大巴车路线,一天三班,早中晚来回各一趟。   这消息投放到戈壁滩上,瞬间炸晕不少人。   第一天通车,就挤得满满当当。   郑佩佩还专门跑来,“孟秦,去赶大集啊!今天通车了。”   孟秦想都知道车上多挤,婉拒了。   当天晚上郑佩佩回来,就揉着腰同她抱怨。   “车上人太多,去市里头要坐俩小时,我没赶上位置,生生站到地方。”   “你没去不知道,外头城里变化可大了,我都快忘记楼房长啥样的。”   “就是时间赶得太着急,哪天我空了,可得去城里头找招待所住上个几天,好好玩玩。”   孟秦听这话,突然发现她也有点忘记楼房长什么样子。   红砖红墙?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等其他人那热闹劲一过,天气回温慢慢热起来。   孟秦脱掉棉衣换上单外套,突然想带俩孩子出去逛逛。   周末人多,孟秦选得周四,给元宵和月亮请假,赶早上七点的车,摇摇晃晃到九点半才进城。   城是陌生的。   孟秦看哪都不习惯,倒是元宵和月亮,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热闹。   “妈!这楼盖得好高啊。”   元宵声音响亮,这一声出来吸引不少人往他们看。   元宵无意中对视上其中一个人的目光。   是明显的鄙夷。   他愣了愣,闭上嘴巴没再说话。   月亮也在抬头向上看,“原来这就是楼。”   孟秦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这是百货大楼,小时候我经常带你们去找你们干妈,还记得吗?”   “小姨。”月亮突然喊出声。   孟秦诧异,“你小姨小时候没白疼你。”   提到孟许,孟秦也有点思念。   当初她离开的突兀,也不知道孟许后续如何。   月亮那,只是猛地提到这么个人,真让她说还记得什么,脑海中只模糊的有张脸浮现在那,遥远又斑驳。   “走,去看看新衣裳,外面的样式比裁缝做得要新颖很多,看有没有喜欢的。”   然而让孟秦失望了。   距离戈壁滩近得城市,距离时尚中心也远。   百货大楼的服装店内,黑白灰绿依旧是主打色,样式……   元宵小声念叨,“妈,这还不如郑婶的手艺好。”   孟秦:“……”   失策了。   “随便看看,喜欢就说,不喜欢就算,你要是喜欢你郑婶的手艺,扯几丈布回去请你郑婶帮忙做。”   元宵这时看到食品柜台,他激动地戳着月亮。   “快看快看,农场产得奶粉,那旁边放得是啥?”   一瞅外文,不认识。   月亮涉猎一些,正勉强翻译呢,孟秦扫一眼。   “巧克力,味道有点苦,咖啡你不是尝过,类似的苦味。”   “!”   元宵立马打消念头,转而盯上洋气水。   孟秦一人一瓶,站在原地边看边喝,结束再把瓶子还给人家。   元宵喜欢这味道,可惜了,“戈壁滩上只有沙棘果这一种水果。”   还戝酸。   孟秦笑,“那做得沙棘醋你还老偷喝。”   “我那是为身体健康着想,妈你偏心,好东西只留给爸。”元宵一通乱扯。   孟秦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个子足足高她一个多头,巴掌拍上去都没多大声响。   运动多还是长个的。   孟秦想到这,四处找到卖运动鞋的店,带着元宵过去。   如今解放鞋已经被年轻人给淘汰,更多穿得是小白鞋,运动鞋的价钱就筛选掉一批消费者。   哪知道到店里一看,现在流行那种一脚蹬的懒汉鞋。   “你自己选。”   月亮那,销量最好的黑凉鞋她看都不看一眼,倒是被隔壁的丁字搭扣皮鞋给吸引住。   “喜欢?去试一试。”孟秦拿起来看看,让售货员选个三十六码。   月亮笑着坐下,小皮鞋穿上秀给妈妈看。   孟秦看着,觉得挺秀气的,配上裙子肯定好看。   为鞋子,专门去看了裙子。   以前和苏联关系好,喊裙子叫布拉吉,之后关系劈裂,裙子还叫裙子,只是分了连衣裙,半身裙。   月亮爱浅色,另一家店里,芽儿青的半袖长裙,鸡心领,元宵瞧见也说好看,轮到他自己,元宵只要支钱自己去买。   “买什么不能跟我说?”   孟秦随口问一句,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   元宵只拿钱。   他大了!哪还好意思让当妈的去买大裤衩,因为运动多,他之前的裤衩上好几个洞。   买完回来,路过食品柜,摸着兜里剩得最后那点零食,买了包售货员说得仙丹。   外包装上写着麦丽素,旁边画着褐色圆豆。   元宵没看过小说和画本,拆开前满脑袋疑问。   这玩意,仙丹?   骗小孩呢。   不过还挺好吃的,脆脆的。   元宵留一半,找到月亮后,献宝似的供上去。   “快尝尝,仙丹!吃完立马飞升,后羿拿大弓追你屁股后头,都射不中你。”   元宵虽然没看小说,长辈却讲过神话。   月亮面无表情,“后羿射的那是太阳。”   她是月亮。   “后羿老婆奔得是月亮啊!”   “那他射自己老婆干嘛。”   “追媳妇啊,你当都跟咱妈一眼,哄哄就好。”   孟秦扭头,一个眼刀甩过来。   元宵立马站直,“我错了,后羿媳妇跟我爹媳妇没法比!”   “……”   熊孩羔子,真烦人。   孟秦勾起唇,抢走儿子的仙丹,“让我也飞一个。”   元宵:“……”   他的糖豆豆!   ……   元宵后来又磨着老妈,拎了一大兜的零食才离开百货大楼。   中午饭娘三个是在国营饭店吃的。   大厨拿手的肉夹馍,羊肉粉丝汤的滋味一绝。   元宵吃得意犹未尽,放下筷子多看月亮一眼。   月亮桌子下踢他,“我分过给你了,不准看!”   “小瞧人不是,我是你哥还能跟你抢那一口吃的。”   “……”   你从小到大抢得少?   “我在想另一件事。”   双胞胎是有点灵异在身上的。   元宵刚说完,月亮就抬起头,“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考大学,听人说首都有好多吃的,像豆汁啊、焦圈儿、烤鸭、炸酱面……”   元宵却想到大鱼。   大鱼是南方人,以前也没少念叨家里好吃的。   “听说沪市好吃的也多,小笼包、蟹黄壳、生煎、锅贴、熏鱼……”   孟秦拿手敲敲桌子,“我少你俩吃的了,这么念叨。”   月亮乖乖闭嘴,小眼神却还怂恿着元宵。   元宵靠着背后的墙,心动了。   他突然扭头,“妈,我想吃熏鱼了,你回家做呗。”   孟秦:“现在这天我上哪给你去弄鱼去。”   元宵遗憾,“果然特产都很难吃到嘴。”   “……”   孟秦看他馋那样,下午也就没再打算,走哪逛哪,遗憾的是没问到哪有鱼。   回程上车后,孟秦才说:“回去问你爸,看研究楼那边能不能买到。”   元宵立马精神,“好嘞!”   娘三个大包小包也吸引到车上其他人的注意。   基本上坐这班车的,全是家属区的人。   有熟脸瞧见都忍不住上来说两句。   “小孟啊,你今天荷包大出血,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得花不少钱吧,还是秦工有本事,也舍得给你花。”   这话面上是夸,却连月亮都听出来不对味。   元宵更是一早拆开瓜子,不阴不阳的还回去。   “那确实,家属区谁不知道我爸疼老婆,也得亏我爸找的是我妈这样能干的,心疼我爸工作忙,想多赚点钱买好吃的给补补。”   “要我就特羡慕婶儿你,想吃想和朝我叔一伸手就行,多轻松啊。”   孟秦看眼儿子,心情复杂。   好好一年轻俊小伙,攥把瓜子嘚吧的碎嘴毛病是跟谁学的?   孟秦胳膊撞他一下。   元宵嘿嘿一笑,冲老妈问,“嗑瓜子不?”   “小孟你儿子多乖,不像我家那个,成天把你气半死。”   “闺女也好,小小年纪就能带着人开厂,一看就是个当厂长的料子。”   话题一下子就歪掉,最开始找茬的那个连话都插不上嘴。   一车好几十个人,一人一句就乱得不像话。   等车进站,孟秦下车时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以至于被其他人先看到等在站外的秦则方。   隔着人海,就回头吆喝。   “小孟,你男人来接你啦!”   ……   出去一趟,接下来几天元宵和月亮都觉得老妈不对劲。   总算赶上一次老爸先下班,元宵率先跟老爸勾肩搭背进屋,美名其曰有秘密要说。   秦则方瞅着儿子高过他的个头,心想这些年牛奶没白喝。   进屋摘掉他胳膊,拉过板凳坐下。   “说吧。”   “你最近惹我妈生气没。”   “?”   “我妈最近特不对劲,我多吃零食她都没骂我,就说吃多了零食不好,让我少吃点。”   “那还不好,你就是皮痒。”   “可月亮说要考大学,考北京去,她也笑眯眯的点头,还鼓励月亮奔着清大京大去。”   “我听出点味,你话里话外都觉得你妈平时太严厉。”   “……”   那是觉得吗?   根本就是好吧。   因为老爹一直不在家,元宵一直把妈当爹看的,揍孩子也是她动手。   秦则方失笑,瞅着元宵和媳妇十分相似的面容,心情挺好的。   媳妇情绪有变,孩子能感觉到,说明在意。   她和媳妇也挺在意。   秦则方拍拍儿子肩膀,“我和你妈,都觉得对不住你们兄妹俩。”   出来倒水的月亮皱起眉头。   “爸,你说什么呢。”   秦则方轻笑,“倒水?给我也倒一杯来。”   等待时他继续说:“认真的,自小让你们生活在戈壁滩上,你们比其他小孩子少不少乐趣,别的不说,如果是在老家,亲戚朋友都在,疼你们的人也多。”   元宵不乐意,“爸妈你们够疼我了,其他人排不上号,要他们也没用,我和月亮没觉得不好。”   虽然无聊了点,风沙天多了点,喝水麻烦了点。   “我虽然不记得刚来的时候戈壁滩是什么样子,但我记得小学游戏一次吹沙尘暴,那会风沙好大,我差点都以为家里房子要被吹走。”   “可沈老领着妈妈到处种树,不方便种树的地方也栽灌木,现在戈壁滩看着多好看啊。”   “爸妈你们可给我们,给家属院出了大力。”   秦则方敲他,“那是大家的功劳,家就是大家一起维护的地方。”   月亮说:“爸,你和妈在的地方才叫家。”   所以想那么有得没得,纯粹是浪费脑细胞和时间。   月亮重新倒杯水,觉得跟老爹谈这个也挺浪费她时间的。   “我回房了。”   元宵喊一声,没得到回答,只好和老爸并肩坐下。   之前想考大学的心思又没了。   他坚定道,“爸,我改注意了,以后你和妈的事业我一块儿继承。”   “……小孩子吹牛不好。”   “咋不相信我呢,我实力也是很强的。”   “嗯,你妈那,手把手带你还好说,我这……你得先考个大学,再读个硕士,有精力把博士念完,就离继续我事业不远了。”   “?”   元宵瞪圆眼睛,“爸你以前放高利贷的?这利滚利的,你自己个都才是个大学生。”   “你和我这届的大学生比?”   那含金量都不一样。   七七年首届大学生确实受到各行各业的瞩目。   但,十年刚过去,文化收到迫害,教育这一行业被影响,不是一时半会说恢复就恢复的。   更何况他从未来来,走过这一遭。   元宵不服气,却还是被老爹镇压。   等隔天再去上学,才后知后觉坐到月亮前桌那,翻身撑她桌面上。   “妹儿,爸妈这是同意了?”   “什么?”   “上大学啊。”   “……你这反射弧,怪不得笨。”   ……   和市里通车后,孟秦单独又去过几次。   从旧货市场的旧书里淘出几本资料书,带回来给女儿临时抱佛脚,看完教儿子。   孟秦语重心长道,“不求跟你一个学校,能进首都的学校读书就行。”   月亮抱着书,眼底闪过期待,“妈妈,你和爸爸……”   “我们努力。”   “我也努力!”元宵正进来,原谅拽着他,“我带元宵一起努力!”   七八年依旧会高考的消息下来,最后半年,整个高三都认真起来。   这一次时间足够,高考前还组织了一次考试,达到一定分数的同学才能拿到高考申请书。   毕竟,高校能安排考试的位置,也是有限的。   针对测试考,月亮一举镇压省内全部学校,拿得第一,元宵紧张点,卡着三百分的线也挺侧目的,至少省内好学校都能进,专业如何不论。   但要进首都,不够。   元宵倒是看得开,“好歹拿到了考试申请书,接下来还有三十几天,让我再冲一波。”   月亮都佩服他心大,等到有大学的招生老师找来,月亮表达了自己对清京的向往。   还有背后有关系的,打听到元宵的成绩,许诺只要月亮来他们学校,同等安排对待元宵。   孟秦知道后,拿这话笑话元宵。   “你看你,现在成了搭头。”   元宵受刺激大了,开始头悬梁,锥刺服。   这样的状态,秦则方瞧见过两次。   他忍不住感叹,“这临时抱佛教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   说完看眼媳妇。   孟秦推开他,恶人先告状。   “肯定是你,还用说!”   ……   七月高考,天气热得人难受。   元宵和月亮是跟随老师一块离开,统一安排。   这次,沈老都来送人,站在车外看着一车孩子,沈老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   孟秦吓一跳,“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老喽。”   孟秦看眼他头发,已经全白,这些年又戈壁滩上到处奔波,沈老也吃不少苦。   “累就歇歇,事情都安排下去,有人做。”   沈老摆手,孟秦倒是念叨他。   “可千万别逞能,我认你这老师,为得是教我酿酒,你这小老头当初说得好听,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酒呢。”   “又不是没成过,逢年过节喝得是个啥?”   “那就是最普通的高粱酒,可还没成你说得那种,能流芳百世的酒。”   沈老哼哼,脾气一上来也不去农场了。   “上你家,我还不信了。”   孟秦松口气,沈老也听见了,知道她就想拦人,默默胡子笑得像只小老鼠。   但被压得沈老心里不舒坦,不知道打哪找来的试卷。   “喊我师父这些年,考考你。”   “?”   您老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孟秦乖乖做了,大多都是沈老平日教过的东西,速度很快,等抬起头瞧见监考的不是沈老还有点意外。   “沈老人呢?”   “在外面等你。”   卷子就一张,是综合卷,交上去出门就看到沈老坐在阴影地里,摇晃着藤椅好不自在。   听到动静,沈老看过来。   “写完了?”   “恩,完了,你要是困,回屋睡吧。”   “外头有风,凉快。”   孟秦随他,之后报刊有事找她。   之后两天,家属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高考,担心孩子,又忍不住期待。   万一自家出个大学生呢。   等待时,苗苗还来一趟,挺着个大肚子,穿着枣红色的褂子,脸上笑意盈盈。   苗苗是二十岁那年结婚的。   对象不是姓焦的那个,当年孟秦把这事说给大嫂听后,没多久就听说姓焦的那小伙子被选拔去了兵工厂。   刚开始苗苗还能坚持,时间长了,见面机会少了,俩人刚见苗头的那点感情就淡了。   姓焦的也争气,进兵工厂努力一年就被提拔,后来娶了厂里一工人的女儿,婚后全职在家照顾孩子。   苗苗那,是大嫂给介绍的对象,秦则贤训练的那支队伍里头的一个小队长。   来这就是为进修,等训练一结束,就能调走,而苗苗也能跟着一起离开。   而去年年底,队伍分批离去,苗苗原本该跟着转移的,却在临走前不久检查出来怀孕,大嫂就想着她自己是医生,盯着孩子生下来,满月后再走。   苗苗扶着肚子,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小婶儿,你忙呢,我妈又搓了点山楂丸子,让我给你送来,元宵和月亮是不是明天就回来了?”   “对,今天最后一天考完,明天一早的车回来。”   孟秦接过东西,扶着她坐下,“等我去拿就好,你还专门跑一趟。”   “我妈说后期多走,生得才快。”   这倒是。   孟秦看着苗苗,唠着最近的事,想起大嫂之前说,底下征、行两兄弟的婚事,不打算再在戈壁滩上找。   话里藏着意思,是上头有人安排秦则贤,正式归队。   当年腰上的伤,这几年精细养着,早就好了,秦则贤早几年就跟着队伍一起训练了。   大嫂还问,要是能走,秦则贤打算回老家一趟,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   孟秦当时摇头。   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拒绝,还是不知道。   她现在是黑户。   孟秦猛然想到这一点,在结束高考的这一天晚上,拉着秦则方问户口问题。   “你要是调走,户口能恢复?”   “恢复什么?”   “你快说,别卖关子。”   “好好好,我们不是有户口。”   “?”   “还是你亲手办的。”   孟秦眨眨眼,“那……”   “你当当初费劲普查户口是为什么?就是为这一天,如果真的离开,直接调走我们在这里的户口,说来说去,和以前关系都不大。”   所以上次问她想不想回老家,回老家那就是另一层安排,不如新地方直接接收户口方便。   孟秦狠狠松下一口气,身子就歪过去。   秦则方扶着人,忍不住笑。   “这么着急?”   “其实不止孩子,我也害怕。”   “?”   孟秦靠着人没动。   她害怕,上辈子就是个梦,是她当真了。   她害怕,要是真离不开戈壁滩呢。   孟秦意识到这点,还是上次见大嫂。   她望着大嫂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了。   自打来到戈壁滩,认识到自己能读心还被秦则方算计一通后,孟秦就嫌少再去窥探人心。   久而久之,就快把这本事给忘掉。   上次大嫂提及秦则贤调职,她想了解时,意外发现读心术消失了。   当时觉得轻松,总归,她又成为正常人一个。   事后,现在,重新谈起来,总归有些担心。   挂着忧心迎回俩宝贝蛋,孟秦一番关心,俩人倒是很自信。   柳老师那边事后拿到试卷,带着答案让高考的全部人回去估分,之后就是报考志愿。   月亮很自信,直接只报了京大物理系。   元宵则纠结得多,最后第一志愿随妹妹填京大,第二志愿填清大,看着下面还有第三志愿,又写了个航大。   月亮看得直无语。   “北大和清大填一二志愿,你直接告诉我你心属航大好了呀。”   “又小瞧你哥,看不起谁呢。”   话说得硬气,手却把底下的服从调剂给勾上。   月亮轻哼。   元宵嘴硬,“保险,保险起见!”   一旁安大泡扯着嘴角控诉。   “就没比你们兄妹俩更会气人的!让我中专师范情何以堪!”   ……   考完试不算完,继讨论高考后,如今话题围绕着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担心考不上,担心学校不是理想的。   大人瞅,心思重的同学更是家门都不出。   月亮倒是轻松,放假后直接抄起小本本,又跟在沈老屁股后头去当小助理了。   孟秦控诉过酿酒的事,这会沈老就使唤着月亮爬上爬下,遇见孟秦还哼哼两声。   像是说:你气我,我折腾你闺女。   孟秦:“……”   月亮忙,元宵则撒欢了。   俱乐部球场上都快塞不下她,成天像是开屏孔雀一样,到处乱窜,引得孟秦发现,路过自家门口的年轻姑娘都多起来。   可她儿子才十八呀,还没过生日呢。   未成年呀!   比通知书先一步的,是苗苗发动。   耗时一天一夜,生了个俊俏的小姑娘,哭奶都像小奶猫一样,呜喵呜喵的。   小姑娘生的同一天,他爹来电话,升职了,还是跨级升职,喜得苗苗婆家恨不得立刻把娘俩给接回家去。   小插曲过去,依旧是盼着采购车来的一天。   为方便,戈壁滩没专门的邮递员。   只将采购队伍里的一人安排上邮递员的指责,负责收发东西。   这天,采购车凌晨出门,清早回来。   早起的婶娘们听到动静,家里有高考生的立马围上去。   “小杨,今天有通知书不?”   扫眼小杨的绿色邮政包,扁扁的,肯定还是没有。   “有。”   “!!!”   “谁的?你快说是谁家考上了。”   小杨低头翻包,扫眼封面。   “谁是孟秦?”   “孟秦是哪家孩子?”   抱着球路过的元宵眨眨眼,行动比脑子快一步,举起手大喊。   “我家孩子,我家孩子!” 第79章 小媳妇告别   ◎好好的。◎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落在元宵身上。   “元宵你这话我可得学给你妈听听。”   元宵猛然回神, 笑着打趣回去。   “当我妈面我也这么说,说规定当妈的就不能被孩子当孩子对待,我这是疼我妈呢。”   他推开人往里走, 拉回正题上。   “谁找孟秦?”   小杨跟车走的,没少跟孟秦接触, 自然认识元宵。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孟厂长的通知书。”   “啥?”   旁边大娘以为听错了,“孟秦的通知书,是不是搞错了, 还是同名,小孟根本没参加高考呀。”   “元宵,高考你妈也去了?”   “嗯……”   元宵沉默,再三确定手里拿得是录取通知书, 一头雾水。   他很确定高考老妈没去,那这通知书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拿回家问我妈去。”   他转身往外跑,大长腿甩得飞快,人没进门声音就先喊出去。   “妈!”   月亮被吓一跳, “你小声点,这个点咱妈上班呢。”   “哦,对,我去厂里头。”   沈老坐对门院子里,上年纪眼神却好, 见到元宵就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 招手喊他过来。   元宵站门口没进去, “沈爷爷我有急事, 等回来再陪你唠嗑。”   “回来, 把你手里拿的东西给我看看。”   元宵被喊住, 走不掉就干脆把事情说一通,说完就见沈老笑眯眯的,心情特好。   他心头浮现猜测,“爷,你知道这是啥?”   “去,看看小杨走了没,问问今天有没有我的信。”沈老不回答,还使唤人。   元宵被吊着,心里头像被野猫抓过,恰巧出现的小杨解救了元宵。   小杨又掏出一封信。   “沈老,您的信。”   沈老接过没拆,抬头看着元宵。   “你现在可以去把你妈喊回家了,就说我有事。”   ……   “我的通知书?”   孟秦被喊回家,盯着面前还没拆开的信,觉得这是儿子又再逗自己。   “知道你这几天等通知书等的有点着急,那也不能拿着事开我玩笑,厂里头下一期的地方报出来,我还要检查样品呢。”   元宵双手压着妈妈肩膀,“又不差这一会,妈你先拆开看看,等看完我暑假去帮你干活。”   孟秦仰头朝后看一眼。   “行吧。”   信被拆开,掏出来是个硬硬的东西,等露出全貌,最上头清大的校标让孟秦傻眼。   元宵喊出猴叫,“真是通知书!”   见老妈愣在那,想伸手帮她打开,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月亮打开。   “你别乱动。”   沈老已经看完信,声音淡淡道,“打开看看吧。”   孟秦这才回神,低头打开,通知书是立体的,上面清楚写着她的名字。   孟秦想起沈老让她做的那一张试卷,她抬头看向沈老。   月亮眼尖,推了推元宵,“看,不是大学。”   元宵正兴奋,“月亮,要学会面对现实,咱妈就是这么厉害!”   不考都能上大学!   等会。   “要这样,咱们不就成我们校友了。”   “……美得你,只能说咱妈还是咱妈。”   “?”   “研究生啊!”   孟秦也瞧见了,现在反倒平稳下来。   “老师,这合乎规矩吗?”   “你又不是天才,至于让我费心思去给你走后门。”   沈老嘴巴依旧不饶人,手点着他面前的信。   “你也别想得太好,今年清大恢复经济系,全院入考的学生只有二十三人,你是我特招的唯一一个研究生,不仅要兼顾学业。”   “师傅你会别人说的。”   放哪里,唯一都让人妒忌。   “更何况我没上过大学。”   “你是中专毕业,又跟在我身边十来年,中医传承去考证都能直接被医学院录取,你这特殊人才也得特殊对待。”   “我中专根本没去报名。”   沈老从自己信里掏出毕业证,见孟秦不说话。   “还是你觉得,我酿造专业不精,教出来的你不合格?”   像是看出孟秦的疑问,轻哦一声。   “毕业证别谢我,小秦折腾的,说是赔你的。”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元宵搞不懂这情况不应该开心?   “妈,你是不是也不想上学?”   所以娘老说他不爱学习,这毛病肯定是遗传她。   ……   孟秦摸着通知书,听着心跳砰砰砰地跳,强而有力,比平时也快不少。   转身掐一把工具儿,听着他痛呼,唇角才绽放出微笑。   秦则方和沈老都死命在把她往前推了,她还顾虑个什么劲。   她站起身,冲沈老认真鞠一躬。   “老师,谢谢您。”   “知道为什么是经济学吗?”   换其他的,孟秦还能胆怯,但是多拥有未来十几年记忆的孟秦,十分坚定的点头。   “因为国家经济薄弱,企业资源动员能力有限,难以承担社会发展急需的资金。”   戈壁滩上这么些人口,都需要副产品来补充,放眼全国呢?   所以未来会开放国门、扶持外资、从计划经济转变成市场经济。   ……   “元宵,你妈昨儿收得到底啥信?真是通知书?”   “不是,搞错了。”   元宵郁闷地否认,他很不明白,大好炫耀的机会,为什么不说。   心里憋不住话,就找到最近明显没那么忙的老爹询问。   秦则方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元宵愣下,难忍还是憋着了。   看在外人眼里,就是元宵担心考不上,惹来不少安慰。   “别着急,你平时成绩挺好,肯定能考上!”   孟秦这通知书也算打开了开关,没过几天第一批录取通知书正式下来。   月亮的就在第一批。   京大物理系,06号,一同研究讲解塑料袋的小队伍里,还有两人收到通知书。   一个京工大,一个省理大。   月亮接到通知书,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几分。   回家后还悄悄跟老妈说:“早知道,我也报清大了。”   孟秦看她,“不是一直想出去,跟我一个学校可没那么自由。”   “妈~我想出去是看世界,不耽误我陪妈妈一起。”   “话都让你说了。”   孟秦突然想到,“都去上学,你爸要自己守在家里了。”   当晚拉灯后,孟秦还专门戳秦则方,不让他睡。   “当年见沈老时,哪个人说得没安排。”   秦则方装死。   “你真是满嘴胡话,来什么说什么。”   这个秦则方不认,“有错说错,可不兴随便乱扣帽子。”   “拿什么换的?”孟秦声音很轻。   秦则方嘀咕,“就说让你别多想,沈老当时如果不来,可能也就没这十来年的日子了。”   孟秦心里一咯噔。   “沈老儿子卖父求荣,进了委员会。”   “上辈子……”   “没挨过斗,死在牛棚里,你估计没注意,沈老就是被下放到你娘家那里的。”   他也是有一次陪孟秦回娘家,赶上生产队去埋人。   这辈子重生后,是在航械重新认识到来帮扶的沈老。   孟秦还真没多少印象。   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多想。   “你的工作肯定还要等等,就差元宵了。”   孟秦的嘀咕像是被听到,隔天元宵就收到他的通知书。   意外的是,不是航大,是以为没戏的清大。   好巧,经济系。   月亮:“分数线这么一对比,我算是了解经济系多冷门了。”   元宵:“……收起你嫉妒的嘴脸,你就是羡慕我离妈更近。”   月亮:“近什么,大学统一住宿舍,你当宝宝的梦彻底碎了,爸不在,妈和你同专业,你算着点挂科分数线吧。”   月亮十分不厚道的笑出声。   元宵:“……”   懊恼地拍了下自己勾调剂的美手,逐渐接受现实。   即便没孟秦安通知书的加成,秦工家一门两个大学生,还是全国最好的两所,顿时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上门来求兄妹来笔记资料的人络绎不绝。   孟秦见此,干脆复印多份发出去。   秦则方那背靠着三份通知书,在领导来询问他工作意向时,只提了一个要求,同家人近一些。   ……   等进入九月,学校已经开始报名,开学,那些没收到通知书的同学彻底绝望。   柳童童也不敢相信,自己连个中专都没考上。   甚至不如秦初云的跟屁虫安大泡。   安大泡还成功被师范录取了。   柳老师虽然遗憾,却还抽空安慰她。   “今年不比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很多没准备的,没考上的都重新参加考试,你沉下心来再复习一年,还是很有希望的。”   柳童童抿着唇,不想说话。   柳老师轻叹口气,看女儿这样,没再提过几天的谢师宴,怕再刺激到她。   高三全年级二百多人,总共考上大学的有十八个,考上中专的十四个,不提这中间的重点大学,成绩便足够学校欢喜。   因为七七届的三月才入学,七八届的入学时间大多安排在十月里。   考上的都着急办手续离开,谢师宴便安排在一天。   这天孟秦没请来假,她要去上学的消息虽然没往外传,领导层的却都知道。   她人一走,手里带得印刷厂,和半带的牧场就要找人接手,许多事情要安排交接,忙得她根本没时间再来吃饭。   秦则方倒空下来。   之前的研究项目出结果,空军撤离,演习暂停,重要项目也连夜被转移,让之前还是大忙人的他,现在成了按时上下班的清闲人。   秦则方领着元宵和月亮踏入饭店那一刻,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   “秦工恭喜呀,你家孩子太争气了,不像我家的,就考了个普通大学。”   “高考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已经很棒了。”   “不行不行,跟你家的不能比。”   “孩子多争气呀。”   秦则方同眼前这个脸生的男人吹两句,领着孩子往里走又被人拦住。   不断重复着同样互夸的场景,等秦则方坐下再见老师,脸都已经笑僵。   元宵倒是混得如鱼得水,还抽空夸到大厨跟前许个愿望。   “也不知道大学里头的烤羊排,有没有张叔你做得好吃,我最后的愿望就是临走前再吃上一口张叔烤得肉!”   “这有啥,今天一早现杀的羊,我现在就给烤,等着。”   路过同学妈妈身边,笑着扫眼她手里拎得袋子。   “婶儿,你哪买得花生,什么味的,好吃不?告诉我位置我也去买点。”   “费那劲,直接抓,多抓点不然白瞎长那么大手,往口袋放,一会让你弟做你旁边,沾沾你大学生的喜气。”   “好嘞,婶儿你买这花生真香。”   等回座位上,元宵大气地把东西分给月亮一半。   他嘴上不停,“我多羡慕你有一个好哥哥啊。”   月亮:“你真好意思。”   元宵塞她嘴巴里一个花生米,“不香?”   “……”   月亮嚼吧嚼吧,“香。”   “多吃点,我给你剥。”   月亮看不用自己动手,元宵剥完放她面前的小盘子里,趁着大人们还在寒暄,一个个捏着吃打发时间。   没一会,月亮察觉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看到孙同学,“你来了,随便坐,还要等会才能开席。”   元宵看来人,妹妹那研究小组的人,和他们不同班,这会手里拿着纸笔。   孙同学羞涩地说:“秦初云,你打算买几号去北京的车票?”   月亮张嘴要说,元宵咯嘣咬响花生壳,先一步反问,“你几号啊。”   月亮扭头,嫌弃他,“你不要用嘴咬!”   元宵:“我自己吃的,再说嘴巴剥得不一定就比手剥的脏啊,手上一天摸多少细菌,嘴巴……”   月亮拿起桌上摆盘的苹果,一把塞他嘴巴里。   “闭嘴!”   元宵狠咬一口,见姓孙的还傻愣愣站那,换个人折腾。   “问你呢,几号啊。”   孙同学回神,“计划是五号的车票,你要不要也买五号的车票,我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月亮点头,“好,我回去问问我爸。”   元宵拆台,“五号肯定赶不上,咱妈工作交接没那么快。”   孙同学遗憾,却也早早有心里准备,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   “这是我家的地址,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说完红着脸回到父母身边。   元宵远远的瞧见这小子回到他爸妈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着朝这边看一眼,连带着他父母都止不住直点头。   元宵胳膊搭在月亮肩膀上。   “我合理怀疑,大胆猜测,这姓孙的对你有想法。”   月亮抬手撞过去,“吃你的。”   “地址都送来了,巴巴的告诉你还不够明显,不过我觉得姓孙的不太行,白白净净不像个爷们,说话轻声细语的。”   配不上他妹。   月亮连白眼都懒得给元宵,瞧见安大泡过来,立马踹开元宵让他腾位置。   “要走你走,我不走!”   他吃的都在跟前呢。   这会饭店人多,月亮站起身跟安大泡出去透气,又经历了一遍三步一拦,两步一说的情况。   终于走出来,安大泡笑她。   “你现在可成咱们滩上的名人,我刚刚路过学校,还瞧见门头上拉的大红横幅,‘热烈庆祝我校秦初云同学获我省状元’。”   月亮淡定一撇,“出息,我在同届学校里头才排第六,有什么好高兴的。”   “果然月亮不是我等凡人该靠近的。”   安大泡抱着月亮胳膊,没走两步撞见柳童童。   她同安大泡四目相对,下意识转移到月亮身上。   ……   俩人的仇,是小学时结下的。   柳童童打小就是别人家的闺女,直到爸爸当老师后,和她同班的出现个秦初云。   成绩稳定,为人礼貌,是老师眼中一等一的乖学生。   时下父母都爱贬低自家孩子,夸奖别人家的,秦初云出现后,就开始压在柳童童的头上。   柳童童讨厌秦初云,不过因为秦初云在班里一直是独来独往,除去秦初正就没和其他人接触过,这让柳童童觉得爸爸口中的乖小孩也没那么完美。   虽然讨厌,却没想和她有什么接触。   和她关系最好的,是邻居家的宋娇。   最喜欢的就是去俱乐部,边写作业边看别人玩,家里大人忙,就数俱乐部人多。   直到某天,秦初云突然出现,要和宋娇一起写作业。   柳童童当时就觉得秦初云心机,自己没朋友,就想抢她的朋友。   她当时可听说了,放假那几天秦初云一直不断邀请人去她家做客,可惜都只去一天,可见这人多糟糕。   现在抢到自己面前,她故意支走秦初云,拉着宋娇和赵花回家了。   也没想干什么,就是不想秦初云和她的朋友接触。   可秦初云呢?   仗着自己哥哥认识的人多,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她和宋娇去哪里玩,都会突然冒出来一群人打断她。   吃饭抢座位,打扫卫生抢扫把,放学下课还抢门。   回到家还要听爸爸夸秦初云,柳童童有时候都在想,那时候她没呕死自己真是本事。   戈壁滩上学校只有这一所。   小学还双百的成绩,到初中开始拉开差距,秦初云总有本事第一,连续第一,次次第一,柳童童扛着压力,到高中更学不进去。   可笑初中分班她没和宋娇分在一个班后,俩人后面都很少再一起玩。   那会想,学那么好有什么用,等毕业后她会被爸爸安排进学校,以后秦初云的孩子也是她教,到时候还不是落在她手里。   恨及时,她甚至跟隔壁奶奶,偷偷学过打小人。   也是那时候认识到地方报上说得没错。   封建迷信要不得。   根本没用。   不然为什么会恢复高考,秦初云还考了个省状元。   柳童童望着神采奕奕的秦初云,咬着牙还是没忍住。   “你别太得意,考上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   安大泡被逗笑,“没什么了不起你没考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我和她说话,关你什么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谁让我是又红又专的热血青年,最看不见你这种拿腔作调跑的人。”   “你!”   月亮知道柳童童吵不过安大泡,大泡那是跟着家属区的婶娘们,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嘴皮子。   “回去吧,差不多时间该开席了。”   “好哦。”   柳童童最见不得被人忽视,还是别秦初云。   “你站住,你现在心里头是不是在笑我!是不是特瞧不起我!”她拦住秦初云两个。   安大泡看这人有病,美丽的普通话还没说出来,手被拍了拍,就听月亮开口。   “恩,你觉得是就是,能让开了吗?”   “!”   柳童童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喷在棉花上,没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吹自己一脸毛,堵得鼻子不能呼吸。   “走着瞧,不就是京大,以为谁考不上似的。”   柳童童跺脚、转身、飞快离开。   安大泡看着一眨眼就消失的人,忍不住感叹。   “她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脑子有问题?放狠话不都该冲对方,到她这变成给自己挖坑。”   笨蛋。   月亮想,“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   “万一实现了呢。”   安大泡想,“那我想进入大学后,找个帅气的对象,谈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   月亮想,“我和你就不一样了。”   “想也知道你不是谈恋爱的人,肯定不是图书馆就是研究室。”   “不,我打算找第一名当我对象,共同维护下一代智商。”   “……?”   牛批。   ……   谢师宴后,元宵和月亮就要准备收拾东西。   京大十月一号开学,清大则是十月十二号。   秦则方专门问过媳妇,去同研究所请了半个月的假,送娘几个去上学。   他定了九月十五的车票。   那之前,媳妇孩子外加沈老的粮食关系,街道证明,单位介绍信……一堆证件开出来,秦则方还专门请精怪缝了个布包来装这些东西。   里头四个夹层,每个人的证件都单独放,方便寻找。   等手续都办好,已经十二号。   孟秦总算彻底离职,最后一天下班走出印刷厂时,眼睛还有点涩。   走出大门想到来这十几年的忙碌,猛一丢下,她差点感性上头,想跑回去说不上学了。   孟秦克制着双脚,出门看到秦则方推着自行车站外面等她,主动扑上去。   秦则方被撞个趔趄,单手抓住歪倒的自行车,另一只手稳稳扣在孟秦腰上。   “幸好我这几年有锻炼,不然这一下就被你给撞散架了。”   四十四岁的身体,可不抗造。   孟秦的伤感就这么被搅和散了,掐着他腰抬头。   “你真烦人,没看我正难过呢。”   “亲亲你?”   秦则方也不给反应时间,说亲就低下头。   一下。   “还难过?”   两下。   “肯定还难过。”   三下。   “看来伤心得不行,一时半会好不了。”   秦则方搂着人还要低头,回神的孟秦一口咬住他,故意用牙尖让他疼。   “你这是安慰人?你这是占便宜!”   孟秦咬完就放手,不给他再偷袭的机会,扶正自行车坐到后座上,拍着秦则方的背。   “回家。”   秦则方轻笑,单手把人抱起来放前杠上。   “哎!”   “别动。”   秦则方一个后退横抬,蹬上镫子,自行车立马往前跑起来,还恶人先告状。   “你坐后头,我没法上车。”   孟秦掐完他,挪了挪位置,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手续彻底办好,你车票拿到手没?”   “今天送来的,你回家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带的,不知道首都天气如何。”   “没去过呢,真亏,两辈子第一次去。”   “去得早,趁着现在房价低,去看看房子?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分配过去,就算分配到地方,分到的房子也不见得多好。”   “大学都要住宿舍,等你来了再买?我怕一下子拿出来那么多钱,被人盯上。”   要知道年底改革开放的号角才吹起来呢。   “这些年双职工工资加奖励,攒一笔钱不算什么,到地方谁都不认识谁,没人关注我们家这样的小人物。”   孟秦想想也是,靠着秦则方发散思维。   “也是,主要合心意的房子也不好寻,我想买四合院,买学校附近的,这两年平反的人多,处理返还祖产的人肯定。”   “恩。”   “先买个小院子自家住,再给俩孩子各置办一套房产,这辈子是北京户口,大好机会得把握住,之后还有一波出国热呢,到时候是买房子的好机会。”   秦则方听她提到出国。   “那你好好学习。”   “?”   孟秦跟不上他跳跃的脑子,好在到家了,进门就瞧见兄妹两个在争执厚衣裳要不要带。   元宵:“北京冷!老早就会降温。”   月亮:“厚衣裳太占地方,你当赶火车轻松。”   元宵:“你就是懒!”   月亮:“怎么不说你零食就占个大包。”   元宵:“我也没拦着不让你装,到时候冻到可别喊哥,看我稀罕搭理你。”   月亮:“北京是首都,我还买不到两件衣服。”   元宵:“犟种!”   月亮:“倔货!”   孟秦:“……”   这两句莫名耳熟。   她扭头看眼秦则方,就见对方也在看着她笑。   笑屁啊。   “咳,大老远就听见你俩吵,争什么呢。”   “妈!”   元宵跑过来,指着月亮,“你快管管你闺女。”   月亮翻个白眼。   “你看她你看她!”   月亮弯腰,把自己行李收拾好。   “我收拾好了。”   说完还专门看眼元宵,“别再把你零食往我行李里塞!”   元宵:“……”   秦则方进来,“紧着要用的装,剩下的等我回来,找车给你们捎过去。”   元宵见好就收,转头问老妈。   “右厢房里的酒咋办?”   那是近两年酿得,带肯定是不方便的。   孟秦想想,“送人吧。”   ……   秦则贤家送一坛,他目前还在善后,离开要要一段日子。   郑佩佩家送一坛,听她意思,邰工打算留在西北研究所。   老领导郝主任那也不能忘,柳老师那也送一坛……   后头这些年孟秦忙起来,没时间再去琢磨配方,酿酒更趋向度数大的高粱酒,就是老家惯做得烧刀子。   孟秦现在想想,沈老也只是想带她走一边全程工序。   传世酒酿,哪那么容易。   送一圈回来,看到地窖里还有两坛子。   她沉默两秒,将酒绑在自行车上,骑去农场,顺着农场规划的道路,去到新盖的楼房那,车子停车楼下,将酒抱在怀里。   上二楼敲开门,王秀娟正穿着围裙,身前手上沾得都是面粉,瞧见她明显欣喜。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王秀娟让开路,“大壮回来说想吃饺子,我正擀皮呢,你晌午留下一起吃饭吧,包得白菜猪肉馅的。”   戈壁滩上牛羊肉吃太多,猪肉反倒稀奇起来。   孟秦今天时间充足,“那我蹭顿饭。”   走进屋,就瞧见三岁的五岁的大壮正扯着他的弹弓,厨房里一个年轻妇人抬头冲她问好。   “孟婶来了,大壮快喊人。”   孟秦放下酒坛子,拉着大壮问还记不记得他。   “奶奶!”   孟秦开心又痛苦。   开心小崽子还记得她,痛快她年纪轻轻就是奶奶辈分。   “你爸呢?”   王秀娟一旁说:“临时被喊去加工厂帮忙修个东西,一会就回来,我都听说了,元宵和月亮都考上大学,你以后擎等着享福了。”   “那我没你命好,石头现在就开始孝顺你。”   “你还年轻,好好的厂长着啥急。”   “别再叫厂长,孩子去北京读书,我打算跟着一块去。”   “那小秦工自己留这?”王秀娟习惯地保留早年的称呼。   “他后面应该也会动动。”   王秀娟手上动作慢下来,有些伤感。   “你这一走,以后就难再见面了。”   孟秦逗完小胖娃,卷起袖子上前,帮忙包饺子。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想着临走前再来看看你,顺便送两坛子酒,留着你喝。”   王秀娟是转到这边农场有自由后,拉着四个孩子压力太大,慢慢喜欢上喝酒的。   照她话说,解乏。   “行,我好好收着,以后酿了别我那个再给送来。”   外头响起开门声,孟秦这才发现,进来到现在没看到丫头人在哪。   一旁石头媳妇解释,“木头和他对象去城里头玩,顺便把丫头也给带上了,砖头也想去,奈何开学了,还好好生一场气。”   “以后通车方便,秀娟嫂子放假再带孩子出去玩一样的。”   “我也这么想,我现在退休,大巴时间大孩子。”   “你三个儿呢,以后子孙多起来有你乐的。”   说到这,背后响起石头的声音,看到孟秦特高兴。   “孟婶,我看到酒坛子就猜到你来了,一直没得空,都没机会恭喜你,元宵和月亮今天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他俩在家收拾东西呢。”   石头笑容僵硬下,“走这么早?”   “得提前过去准备准备,可惜今天见不着木头和丫头。”   十来年的照顾,丫头恢复到当年受伤时四五岁的性子,虽然小了些,却也懂话能交流。   石头心里难受,转身只说去给砖头请假。   孟秦想拦,想了想把自行车借给他。   “正好,我吃完饭带砖头一起回学校。”   中午的白菜猪肉饺子,有孟秦老家那味道,石头出去一趟再回来,还拎着些东西回来。   除饺子外,又做了好几道菜。   石头最后端着碗敬孟秦。   “感谢婶儿这些年的照顾,劝我娘留下,给我介绍媳妇……”   王秀娟也陷入回忆,想起七二年放她时,满脑子都是回乡下,石头大了,得回去娶媳妇。   其实回去能多好,就是个执念。   留下也没不好,多年生活,没根也扎根了。   他们家现在就是普通的农场工人。   王秀娟也端起碗,“敬你。”   ……   十四号,孟秦五点就起来。   行李是头天晚上就收拾好的,简单做点早饭吃吃,拎着包到站台,距离七点的车还差半小时。   有早早来等车的,看到这大包小包的也习惯起来。   “送孩子上学去啊,走这么早。”   “怕转车耽误时间,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坐车几天?”   “不知道呢。”   “那去车站得好好问问。”   “好嘞。”   聊天中,孟秦看到中巴车开来,停在站台,他们来得早,可以上车去选位置,然后慢慢等到发车时间。   刚坐稳,就被元宵拍拍肩膀。   “妈,是石头哥他们。”   孟秦扭头,昨儿没见到的木头和丫头也来了。   石头骑车过来,也没让孟秦下车,只趴在窗口说说话。   “婶儿,临走前你再看看我们。”   孟秦鼻子一酸,眨眨眼只笑。   孩子长大其实没小时候好看,只有丫头那双眼睛,还像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干净。   “发车了,都坐好。”   孟秦冲石头摆手,“回去吧,别耽误上班上学,都好好的。”   车子动起来,孟秦就着车窗往后看,兄妹四个并排站在车站旁的空地上,高举着胳膊,挥动。   孟秦靠着秦则方说:“第一次觉得我老了。”   捏着手帕擦干眼泪,心里头离别的伤感在转大巴车的时候全顾不上。   戈壁滩通车的这个城市没火车站。   九点半到城里,兜兜转转找到客运站,大巴车有一班十二点出发的。   等待的时候,有老太婆推着推车靠近。   “煮玉米,煮鸡蛋要不?”   孟秦稀罕这时候就有卖东西的,一人买一个,玉米煮得有点老,鸡蛋是白煮蛋,没味道。   以至于车来之后,闻着车厢内浓郁的汽油味道混杂着皮套味,孟秦突兀地开始晕车。   距离目的地四个小时的车程。   到站时倒下午四点多,太阳正亮,孟秦晕得浑身发软,一点精神都没有。   秦则方心疼她,把人背到招待所,包了个六人间住一家四口。   车票是明天下午六点的。   幸好提前一天赶过来,不然这样上车,命都能折腾掉半条。   元宵和月亮也少见老妈这幅病弱的样子,床前床后嘘寒问暖的照顾着。   秦则方看有俩孩子在,说一声后出招待所,赶在药店临下班前,买了晕车药备着。   真想起来,孟秦还没正经坐过火车,也不知道晕不晕车。   回去时路过饭店,要了两份炒饭,四个馒头,外加俩炒菜,都是酸辣口的,想着能开开胃。   拎着东西回房间,元宵和月亮已经轮流洗漱过。   秦则方看孟秦脸色没怎么恢复,闭眼时眉头还紧皱着,便招呼元宵和月亮先吃饭。   元宵难得没动筷,“要不要叫醒妈?”   秦则方摇头,“让她睡吧,你们吃,她姓来要是饿了再去买。”   说是这么说,还是留了份炒饭,醒来饿得话,热也方便。   吃完饭,秦则方开窗散掉味道,便早早的洗漱入睡。   第二天再醒来,孟秦总算恢复些血色。   孟秦事后总结,“估计是上车之前吃东西了。”   秦则方无法验证,不赶时间,中午去附近吃午饭,下午还随便走走,等到四点多,才准备朝火车站出发。   车站永远是人最多的地方,即便是元宵和月亮都已经成年,她还是一人拉一只手。   “抓紧啊,被人冲散了小心被人贩子抓走。”   元宵看月亮,“宠溺说呢,听见没,小心被抓走。”   他妹还是好看的。   月亮不想理他,抓着手总有人想挤过来,干错直接抱着老妈的胳膊,一路冲到软卧的那块,人才少起来。   拎着行李上车,两辆相对的四个软卧隔成一小间,正好够他们一家四口,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   元宵感叹,“运气真好。”   月亮放下行李吐槽,“你该感谢爸爸真好。”   元宵:“小月亮你最近很能耐嘛。”   一旁秦则方倒是同意,“你妹也没说错,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专门找人安排的,费了一条子好烟和一瓶老曲酒。”   元宵没等越挫越勇,弯腰放行李就看到他专门装零食的那个包被划开一个口子,满满当当的零食包空下去一半。   “谁干的!”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元宵一边哭唧唧哀悼逝去的零食,一边动着嘴巴决定自己提前消灭。   车上的时间挺难熬的。   睡觉吧,火车哐当当,呜呜呜的声音十分吵闹。   坐着吧,也没什么事情能干,连月亮都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看书,脑袋晕。   元宵倒是十分期待饭点,他听说,长途火车上供应餐饭。   中午吃饭时,他一听见推车小车的售卖员路过,就早早的伸头喊住人家。   “都有什么吃的?”   “红烧肉饭,土豆烧肉饭,镶件黄鱼饭耳……”   “这是啥?”   “方便面,可香了,要不。”   没见过的新东西,必须尝尝。 第80章 小媳妇抢食   ◎这人冲我耍流氓。◎   热水冲到茶缸中, 盖上盖没一会便有特殊的香味传出来。   那味道不住往人鼻子里钻,连带不怎么有胃口的孟秦都有点馋。   她低头看眼自己中规中矩的土豆炖肉饭,打上儿子面的主意。   “元宵, 你吃肉吗?”   元宵冲老妈点头,张嘴咬下筷子上夹得肉。   秦则方皱眉, “多大人了还跟你妈抢吃的。”   孟秦微笑,“哪有啥,给你。”   筷子连带饭菜被推到元宵的面前, 孟秦顺手把他还没掀开盖子的茶缸给端过来。   元宵:“?”   孟秦:“我先替你尝尝味,新东西万一味道不好呢。”   盖子掀开,霸道的香味充斥着整个隔间,引得人不断流口水。   元宵:“妈, 我觉得这味道闻着就香,不会不好吃。”   孟秦:“是吗?”   她尝一口,“确实好吃。”   筷子挑起卷卷的面条,忽略儿子定格在她身上的视线。   元宵扭头,“爸!”   他妈抢吃的!   他妈比他大多了!   秦则方:“你一小孩子吃不完, 你妈帮帮你。”   “?”   孟秦咬着面条龇牙笑,逗了下儿子心情倒是好不少。   元宵委委屈屈地巴拉饭。   秦则方看他,“出息。”   骂完要钱,“再去买就是,月亮吃不吃?”   月亮摇头。“我饭够吃。”   元宵肚子也就那么大, 一路上零食不断, 面前还有一份饭, 接下钱直接踹兜里。   “我晚饭再吃那个。”   吃饭期间还是蹭了两筷子面条, 最后喝了几大口咸汤。   后果就是, 元宵下午没少跑厕所, 一直在拉稀跑肚。   孟秦担心,“没事吧,平常身体不是挺好的。”   她伸手要去帮儿子揉肚子,半路手被秦则方抓住。   “我来,你自己也不舒服,躺着休息。”   元宵把一米八多的自己缩在床上成一团,拒绝老父亲的关爱。   老父亲每次都下黑手。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爹就是不想娘疼他。   小气。   连着跑几次,慢慢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元宵又跟没事人一样,期待起晚上的面。   元宵捏着钱,大手一挥直接要四包,看小车上还有点心,七七八八又要好些,等泡面的时候就尝点心。   正吃着,听到不远处哄闹的笑声,人还挺多的。   元宵好奇地伸头往外看,只见走廊窗口那站着几个身穿小兵装的人在说些什么。   “吃饭了,泡时间久了面不好吃。”   元宵立马收心,美滋滋的独占一个茶缸。   孟秦中午尝过,晚上就没多大胃口,泡面这东西从来是不吃想得慌,常吃烦得慌。   元宵察觉到,主动挤到月亮身边,隔着她跟老妈说话。   “妈你是不是还难受,要是没胃口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话说一半时就把茶缸子递过去。   孟秦笑看着他,讨价还价,“那一会你去洗茶缸。”   “行!”   元宵动作幅度大,压得月亮没有生存空间,脑袋一歪狠狠撞在他肩膀上。   “你给我点空!”   元宵胳膊一抖,面汤洒出来一些,孟秦惨遭牵连。   “你俩都给我老实点。”   泡面味道大,孟秦有点不能忍受,秦则方找出件干净的衬衫。   “换一件吧,我陪你去。”   孟秦点头,把剩下的面都给儿子,跟秦则方去找厕所。   元宵盯着爹娘背影,“我早就发现,爸嫌弃我俩碍事呢。”   月亮推他,“你坐过去。”   “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占多大地。”   “怎么不说你自己块头大,让开啊。”   “喊哥哥。”   月亮不肯干,元宵故意闹腾。   “同学,需要帮忙吗?”   门口多出个身影来,浓眉大眼,盯着元宵活像是在看流氓。   月亮看向门口,眼神带着防备没吭声。   裴元意识到双方还是陌生人,克制地压下眼底的热切,自我介绍。   “我住隔壁,听到你的求救声特意赶来。”   他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元宵,个太高,人太壮,攥筷子的沙包拳头打人肯定特别疼,很快决定从道德法律方面全面压制对方。   裴元轻咳两声,严肃地教训起元宵。   “同志,身为男同志理应保护、照顾女同志,而不是像你一般借机生事,这样只会让不喜欢你的人更加讨厌你。”   元宵看傻子一样,又吸溜一口面。   “你在跟我说?”   他倒是认出这张脸,不久前站窗户那跟好几个人在说话,老公鸭嗓子笑得最大声。   裴元无法忍受这声音,额角青筋直跳,“当然。”   他转头看向月亮,“同学,你别怕。”   “我看你背着书包,应该是今年考上的大学生,上车后也认识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我们都是考上首都的同学,你要不要一起过去认识一下,没准会遇见同校同学,好过你孤身一人。”   月亮依旧没动,元宵还在吃。   裴元不经意间提起,“说起来,这一届的京大第一名,也在我们队伍中。”   元宵吞下最后一口汤,总算解放出嘴巴来。   他故意问,“高考分数又没公布,你咋知道人家是第一名,要我说你就是在故意骗人。”   裴元嗤笑,“这只能说明你无知,学校发出的录取通知也是有排名的,我朋友大写标粗的第一号。   月亮双眼一亮。   她未来的聪明对象!   “真的呀?”   裴元听月亮声音十分悦耳,刚开始沉浸在月亮被吸引终于开口的兴奋中,没乐两秒看月亮的眼神又有些变化。   肤浅!   又是一个被高分冲昏头脑的女同学。   这样的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脑袋空空的花瓶草包。   裴元兴趣淡了些。   看戏的元宵敏感地察觉到他眼底冲月亮的不屑,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嫌弃,立马火了。   这孙子谁啊。   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   他拦住要起身的月亮,“我还是清大第一名呢,你别理他,没准是个骗子。”   “谁是骗子!”   “骗子脸上又不会写我是骗子四个字。”   “你!”   “我想去看看。”月亮戳元宵示意。   “不行,不准去。”   裴元怒火还没窜起来,看着两人的互动,失望地看向月亮。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   裴元转身要走,又转身撂下最后一句话。   “同学,你如果考上大学,可定会有更好的未来,千万别自甘堕落。”   如果、自甘堕落。   俩词一出,元宵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你踏马算个什么东西,在大爷面前鼻子插葱。”   元宵茶缸往桌面一砸,伸手一把将门口站着的裴元给推出去,直直撞在对面走廊墙壁上。   “你说不过就动手!粗鲁。”   元宵救起对方的衣领,勾唇冷笑,“碰一下就哭天喊地,孬种样。”   他狠狠将人按在墙上,衣领勒着脖子,脸色逐渐被憋得铁青。   “你干嘛!”   “赶紧放手。”   “再不松手我喊乘警了。”   七八个年轻人冲过来,将狭窄的走廊塞得满满的。   元宵转头看过去,是刚刚和这孬种站一起说话的几个人。   他冷脸说:“这人冲我耍流氓,被抓个正着,你让我放就放,那我清白谁来赔?”   月亮:“……”   裴元:“???”   他抠着衣领,艰难开口,“不——”   “你闭嘴。”元宵一下就卡住他嗓子,“你们要是愿意替他承担流氓罪,那咱们就好好说说。”   几个同学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男同志对男同志耍流氓……   以前也没见过啊。   “有没有可能是误会,大家都是男的,只是不小心碰到。”   “那我抓一下你……”元宵说到一半回头看眼月亮,改用眼神示意,低头盯着那那同学的裤.裆继续说:“抓完说是误会,你要愿意我就吞下这亏。”   谷重山连连倒退两步,脸色涨红,”你你你,你不要脸!”   “你看我还没碰你呢,你就一脸丢掉丢贞样,更何况我实打实被占便宜。”   景凤兰细心一些,看裴元状态十分不好。   “同学,有话我们好好说,你能先把他放开吗?毕竟你只是想找回公道,不是真想闹出人命,那样你有理也变不占理。”   她还注意到这人之前往里隔间里看的动作,上前一步瞧见安坐在那收拾碗筷的漂亮女孩,愣了一下后,眼底闪过恍然。   上车后认识的这位裴元同学,眼神一直不太老实,总爱往她们女同学那凑。   估计也不是裴元占这男同志的便宜,而是这位女同志,只是人家为了女同志名声才这么说。   这么一想,意识到裴元做过什么,心里有点恶心。   但已经站出来,景凤兰还是硬着头皮冲陌生的女同志求情,只语气变得公事公办。   “同志,有任何条件都好商量。”   也不说放开裴元这种话,人按着这么久还好好的,显然对方也有分寸。   元宵回头问,“你觉得这亏我吃不?”   月亮站出来。“当然不能吃,老话说有一就有二,要将怀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她视线扫过走廊一众人,猜测哪个是第一名。   “你们之中,谁能做主?”   谷重山站出来,“大家都是志同道合凑在一起的同学,谈不上谁做主,不然你们和裴元直接对话?”   “总要好个人监督他,这样吧,听说你们之中有个人京大第一名是他好朋友,就他吧。”   众人面面相觑。   元宵举着人也累,扔掉人站月亮身后给她撑腰。   不过……   元宵小声问,“你找第一名干嘛?”   月亮微笑,“算账啊。” 第81章 小媳妇看戏   ◎女生的事情你少管。◎   “你们别听他胡说, 真相根本不是这样!”   裴元缩在谷重山背后,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月亮。   “明明是这女的看上远墨同学, 突然拦住我想认识他,说什么我耍流氓, 你们敢告诉大家,我来之前你们单独在车厢里干嘛吗?”   “远墨同学过来了!”   同学们自觉闪开一条道,月亮侧目, 便看到心心念念的第一名。   和月亮预想的形象有些出入。   原以为会是个斯文青年,戴着眼镜,随手拿着书本,是一身书卷气质的温润公子。   实际上, 宽肩细腰大长腿,一身军装修饰得人笔挺英气,头发剃成板寸近乎贴着头皮,露出左边的断眉,平整从中切开, 远远看着像是道疤。   月亮不想以貌取人。   可……这人真的不是从武的,而是读书的?   月亮呆愣在那,裴元见到靠山立马冲过去,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为让远墨避免骚扰, 从而被人污蔑的苦主形象。   一时之间, 先来的谷重山和景凤兰几个突然拿不准, 到底什么是真相。   裴元突然底气十足, 死命冲月亮和元宵身上泼脏水。   “你们不敢说吧, 那就我来。”   “我路过的时候看见这两个在隔间里面勾勾搭搭, 这男的这个逼这女的喊哥哥,俩人贴得可近了,我听她拒绝以为是被人骚扰,才会站出来帮忙。”   远墨皱起眉,拨开裴元的手,顺着他指得方向看过去,双眼微眯。   月亮同他对视,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神色中的不悦。   她轻轻叹口气。   算了,不要第一名当对象了,这人怕是个糊涂蛋。   月亮伸手勾着元宵胳膊,目光犀利地质问裴元。   “第一,你有确认过我们的关系吗?只有自己满脑子龌龊思想,才会看别人关系不纯洁。”   “第二,成年人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人,你前面说我对你同学有想法,怎么现在又改口变成我们关系不纯洁,你嘴巴里哪句话是真的?”   “第三,找革命伴侣的前提,得先是同志。”   “你什么意思?”裴元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景凤兰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裴元:“?”   远墨好心提醒,“她骂你不是人。”   月亮:“??”   她看过去,“同学,这话是你说的。”   “你个贱——”   “你骂句试试!”元宵上前一步。   气氛瞬间紧张,空气中满满都是火药味。   “能让让吗?我想上厕所,你们干嘛都堵在路上。”   想上厕所的路人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出声,最后顶着大家看过来的视线侧身快速跑过去。   月亮无意中看到角落里站着看戏的爸妈,悄悄扯了扯元宵。   元宵甩开她,“你别怕,今天他敢嘴你一句,脸给他扇……”   最后个肿字被月亮生生给捂在嘴巴里面。   元宵盯着月亮:几个意思?   月亮拧过他头,视线隔着人同爸妈对上。   元宵拉下月亮的手,扯出个笑,标准地露出八颗牙,转身替裴元把攥变形的衣领给抚平。   “当然,我大人有大量,你现在滚蛋我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裴元浑身一抖,立马推开人。   意识到对方示弱,只当是远墨吓到对方。   “现在怕了,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当众给我道歉,喊我三声爷爷,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元宵磨牙,计算着在忍下这气被嘲笑,和撒气后爹娘动手的几率。   “还有,有我朋友远墨在的地方,你们俩都自动避开!”   “?”   月亮放开挽住元宵的手,决定不拦了。   突然——   “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清冷冷的声音,可能抽烟太多,带几分黯哑。   月亮看向开口的人,是第一名。   裴元也傻眼,干巴巴地喊,“远墨。”   远墨冷眼旁观,“让让,我要去厕所。”留下一个背影,离开。   “嗤——”元宵乐了。   孟秦看热闹看得差不多,穿过人群走到自己床位的隔间门前,瞅着兄妹俩。   “干嘛呢,怎么都在外面站着。”   元宵:“妈!”   裴元双眼一亮:这不得告一状!   月亮:“妈。”   裴元:???   “大娘,你是他们妈?”   他们俩的妈?   孟秦拉下脸。“喊谁大妈呢,小小年纪乱攀关系,我和你认识嘛。”   裴元:“……”   一旁景凤兰视线扫过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再看刚刚争执的两人,站一块后那相似的样貌已经能说明一切。   看裴元还要闹腾,见谷重山一脸迷惑,她心里叹口气,打定注意回到位置上就远离裴元!   现在,她看向月亮和元宵,“你们是兄妹吧。”   谷重山恍然大悟。   啊,这哥哥是亲哥哥啊。   明白这点的他,再看裴元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责怪。   “既然是误会,同学,我向你们道歉,是我没搞清楚情况,对不起,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们也散了吧,时间不早了。”最后是冲身边其他同学说的。   元宵轻哼,架着胳膊一副大爷样,倒是月亮点点头,接受道歉,真诚给了句建议。   “我妈妈教过我一句话,今天送给你们。”   “什么?”谷重山偷偷看眼一旁的温柔女士。   “朋友是需要筛选的,再见。”   要被筛选掉的裴元:#@¥%#……!   谷重山红着脸,硬把谷重山推走。   刚刚还堵塞的走廊瞬间被清空,孟秦抬脚要进去,看到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筷,顿时不想动。   她刚换过衣服,不想沾泡面味道了。   孟秦看向元宵,“小伙你挺能啊,吃个饭都能跟人杠起来,这车厢里头都快混不下去你人。”   元宵悄悄退一步,扶着月亮的肩膀让她挡前头。   月亮:“妈,我要两分钟解释的机会。”   孟秦不听,“谁有功夫听你们解释,洗碗去。”   月亮回头:我尽力了。   孟秦:“你俩一起。”   月亮:“!”   元宵嘿嘿笑两声,赶忙收起用过的茶缸子,带月亮离开。   孟秦看俩人背影,回头冲秦则方说:“我之前还担心月亮一个人住校会被欺负,现在看,她鬼心思比元宵多。”   “不知道你研究生宿舍怎么安排,看能不能跟沈老一起混个邻居。”   孟秦提到沈老忍不住羡慕。   “老师坐飞机,这会应该已经到了。”   “我们也快了。”   ……   厕所旁边的地方不大。   元宵嫌弃味道重,让月亮站外面拿着,他来洗。   “刚刚那叫远墨的,跟你是同校同学,以后见他离远点,我不在你跟前,他要找你麻烦我都来不及帮忙。”   “嗯嗯嗯。”   “光嗯可不行,你得记住,我看他像是练过的样子,真揍人你可扛不住一下。”   “……”   想得可真多。   “他看着也不是个好人,不都说狐朋狗友,能跟刚刚那人玩一块的能是什么好人。”   “知道啦,管家公,要是有人找我麻烦你,我肯定立马去找老师报告。”   “恩,那你跟老师打好关系……我也白说,老师一向喜欢你。”   元宵说完,手上茶缸和筷子都洗好,甩了甩水,扭头龇牙笑。   “唉,真羡慕你。”   “?”   “有这么一个好哥哥。”   “……”   “喊哥哥。”   “走啊!”   对门厕所里,远墨掐灭烟头,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浓烟,舌尖忍不住舔了舔牙根。   好学生还早恋的?   ……   入夜,噪音太响,醒醒睡睡使人十分疲累。   第一天的兴奋,到第二天就有些坐立不安,到第三天谷重山来打招呼时,元宵已经主动跑他的床铺位置去联络感情去了。   来来回回半天的功夫,就把对方摸个底掉。   “他们聚集了二十好几个人呢,不过考上首都的只有九个。”   “和我们同省三个,谷重山考上理工大,石金浩考上师范,同样上师范的还有个叫封霜的女同学。”   “远墨和裴元是北省人,迟咱们两站上车,远墨和月亮一个学校,当时裴元吹那么厉害,我以为他也是北大的呢,搞半天考得是个农业职业学校……哎呦!妈你敲我干嘛。”   孟秦又来一个爆栗。   “说话就说话,别阴阳怪气的,人考上中专也是本事。”   “哦,爸,你媳妇帮别的男性说话,那人当时还想让我喊他爷爷,不摆明占你便宜。”   孟秦:“……”   秦则方凉凉看儿子一眼。   元宵见好就收,“裴元不算,还有五个,景凤兰和我同校……他们都留了学校和专业,我也留了我的,以后休息找人出来玩。”   “人缘挺好。”   元宵正得瑟,景凤兰一脸窘迫地过来,他轻笑,“找我?”   “不是,我找你妹妹。”   “?”   元宵看向月亮:你啥时候背着我认识人了?   月亮不理她,问景凤兰,“找我有事?”   “你能出来一下吗?”   月亮点点头,跟出去,也没走远,听景凤兰小声问:“你有带小日子用的带子吗?我生理期刚过,行李里就没准备,同学里有人来了。”   月亮:“有,我回去找找,纸巾要吗?”   景凤兰欣喜点头,“太谢谢了。”   “那你等下。”   月亮回去翻出自己的私人小包,背着人用手帕裹上,顺手揣兜里。   元宵歪头,“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月亮:“女生的事情你少管。” 第82章 小媳妇状态   ◎认识一下。◎   景凤兰将东西揣到口袋里, 回去站在封霜床边。   “还难受吗?”她小声说:“东西借来了。”   “谢谢。”封霜惨白着脸慢慢起身,扶着景凤兰朝厕所去,出门遇见裴元, 人家像没事人一样,“封霜同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   “水土不服有点拉肚子,你让让。”景凤兰不想跟他耽误时间。   裴元笑容僵硬一下,笑着让开路,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封霜手捂着肚子,脑海突然灵光一闪。   他找去远墨,“有同学身体不舒服, 我记得你有待水壶,借用一下,我装点热水给送过去。”   远墨单脚撑在床上,手里翻着红楼梦。   “那这殷勤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咱俩谁跟谁。”   “你跟我。”   “……你喜欢封霜?那就算你的。”   “哦,不借。”   裴元眉头微皱, “都是同学,你比那么小气。”   “那你掏钱,我把水壶卖给你。”   裴元接连几句话被噎住,知道远墨脾气不好,车厢里还有其他人, 也没死皮赖脸地要。   “行吧。”   裴元想干好事没成, 也得让人知道他干过。   等封霜回来, 关心地问几句, 就提起远墨不愿意借水壶的行为, 让封霜别介意。   “……”   封霜和景凤兰一脸无语。   恰巧去接热水的远墨路过, 封霜小脸发热,特尴尬。   她蹭一下站起来,“秦同学帮了我,我去当面感谢她。”   景凤兰也不想待,“我也去。”   裴元彻底笑不出来,看到远墨追上去问。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现实,一开始对你热情,你不爱理人就想从我这得到消息,现在有新目标,又把我抛下。”   远墨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   ……   被提到的秦同学,这会正快乐呢。   手里握着最后一张纸牌,冲着元宵笑声嚣张。   孟秦趁兄妹俩对峙,偷偷把头偏想秦则方那边。   九在他那,还有对A,孟秦抠下俩三和一张四,在小桌子下面,偷偷塞到秦则方的手里。   秦则方垂眸看一眼,抓着手没松。   孟秦踢他,冲元宵说:“快出牌,可不准故意放水。”   刚说完手就被捏一下,耳边是秦则方说:“也不准耍赖。”   四人玩得是斗地主,这把月亮地主,元宵守门。   他这会心特别痛!   他10、J、Q、K、A正连着,剩下的都是单张大不过10的小牌。   全单张!   “A!”   “要不起,过。”   “炸,四个九。”   孟秦把牌放出去,瞬间吸引到三个人的视线。   元宵:他记得妈手里没炸啊。   月亮:我算错牌了?   秦则方:自己的媳妇。   他说:“不要。”   “不要。”   “我单张要不起。”   孟秦嘿嘿笑,一把拍桌上。   “8、9、10、J、Q、K、A!还剩最后一张。”   月亮:她猜老妈最后一张是A。   一圈不要声中,红桃A被拍在桌上。   “赢啦!快快快,愿赌服输,一人五分钟大保健。”   孟秦伸出胳膊,元宵伸头去扒拉他爸的牌,呵呵笑两声。   “妈,你……”   秦则方将牌混在桌上,元宵双眼幽怨地控诉老爹。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去给老娘捏肩膀,月亮和秦则方一人分一只胳膊。   “妈,我这手艺不错吧。”   “恩,以后肯定不愁媳妇,这边再使点劲。”   十几年的劳作不比上辈子轻松,孟秦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些毛病,因为在印刷厂和报刊工作时经常要低头,肩颈是劳损最严重的。   孟秦感受着肩膀上的酸疼,整个人最后懒洋洋的歪在秦则方身上。   景凤兰带着封霜过来时,就看到这享乐风十足的画面,太阳穴下意识突突跳两下。   “你们找谁?”秦则方最先看到。   景凤兰回神,按耐住自己想批判的毛病,□□都已经被粉碎了。   他礼貌道,“叔叔,阿姨好,我们来谢谢秦同学刚刚帮忙。”   封霜也抿着唇微笑,腼腆地将手中罐头递出去。   “这是我在家晒得咸萝卜干,感谢秦同学。”   元宵想趁机赖账,正愁没借口。   “这里两个秦同学呢,你感谢的哪个。”   封霜一愣。   元宵松开老娘,上前先月亮一步接过来,“不出声我就当是说我,看着挺好的,你手真巧。”   月亮:“……”   封霜被夸得脸红,不好意思地看元宵一眼。   孟秦微微坐正一点,招呼她们进来坐,伸手推元宵和秦则方。   “你们去上铺,把下面位置留给我们。”   元宵不干,掐着月亮双臂把人硬挪老妈身边,然后他挤过去,让景凤兰两个坐对面去。   有人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景凤兰和封霜越聊越心惊,很快被孟秦那广阔的涉及面给政府。   你说什么,她总是能接上话,各行各业,甚至是对时局都有新见解。   晚饭前离开还有些依依不舍,不过礼貌让她们做不来留下吃饭这事。   ……   火车走走停停,最终经历四夜三天到站。   十九号凌晨,孟秦双脚踩在地面上总有种软绵绵的感觉。   爷俩护着行李,把娘俩夹中间,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   北京九月的夜,已经有些凉爽,就是空气厚重了些。   元宵呸两口,“咋感觉还不如戈壁滩上空气好,一吸一嘴灰。”   大晚上不想再折腾,就近找个招待所,要了两个房间,简单洗漱后躺下,没了哐当哐当的声音,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秦则方起得很早,隔壁床元宵还在睡。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洗漱完便出去逛了逛,小箱子里遇见摆早餐的,要了份豆浆油条,之后又买三人份拎回去,在回房间前,用招待所的电话打到沈老家。   沈老住得是学校分得二居室,在确定沈老职位后便收拾出来。   沈老那边接得很快。   “到了?学校这边开学还要等短日子,不过研究生的宿舍已经准备好,小孟行李要不要先收拾过来?剩下的你们爷三个,先跟我凑合几天。”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打算开学前带他们玩玩。”   那之前他打算还是继续住招待所,等他离开,让俩孩子开学前陪陪沈老。   挂断电话,回房时元宵已经端盆去洗漱。   他敲响隔壁的门,月亮已经起来,孟秦还躺着,脸色不是很好。   秦则方坐在床边,俯身轻声喊了喊她。   孟秦迷迷瞪瞪,知道有人在喊就是醒不过来。   见此,秦则方放轻脚步的饿让她睡,自己把她的行李给单独收拾出来。   孟秦十点多才醒。   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房间里已经没人,躺着又发一会呆,孟秦才换身干净衣服去洗漱。   桌子上有留下的早餐。   冷掉的麻团有些硬,油条也软了,再吃有点油腻,孟秦只喝了半碗豆浆,放下杯子时,身后传来开门声。   转过身,瞧见秦则方轻手轻脚地进来。   “醒了,中午去沈老那边吃,下午去给你办理入学手续。”   “元宵他们呢?”   “沈老来人已经把他们接过去。”秦则方坐下,“冷掉就别吃了,中午吃热乎的。”   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包。   秦则方三两下就收拾好,领着孟秦退房,坐上公交前往清大。   孟秦到时,才发现沈老家里不止她俩孩子,还有两个中年人在,围着沈老特照顾。   沈老看见她,立马招手,“这俩是我以前带的学生,李贺阳、单金水。”   指着孟秦给那俩人介绍,“我新带的研究生,孟秦。”   认识后,孟秦才知道这两位看着能当她爹的人,岁数上和她差不多大,都是刚从乡下考回来的。   李贺阳解释,“早知道老师带得是经济学的研究生,我就跨专业了。”   孟秦:“学长现在是?”   “化学系的任课老师。”   “……”   承让承让。   这专业跨得有点大。   不过沈老以前主攻的确实是化学系。   倒是单金水,当初是刚考上研究生罢课的,之后下乡在基层农业局干了不少年,恢复高考后也重新被启用。   如今是经济系的任课老师,原本调来教这个还挺生气,知道是沈老当经济院院长,心态立马转变。   一顿饭拉进距离,下午是单金水领孟秦去办理的手续。   研究生宿舍环境要好很多,四人一间,上床下桌,对比孟秦无意中路过的大学生八人间和六人间,很满足了。   单老师说,她这一届研究生,全校各系加一块都不足五百人,都是学校的宝贝疙瘩。   孟秦有些心虚。   真正算起来,她没正经读过一天书,心里头十分没底。   她来得早,宿舍就她自己,行李放下也没铺床,一些重要的书本缩在衣柜里,余下就放床铺上。   元宵和月亮原本想来的,被沈老给拦住。   以助于秦则方等晚上回到新办理入驻的招待所,把儿子赶出去才有机会跟媳妇说话。   “下午看你一直心不在焉,是老师不好相处?”   “没,很少顾我,宿舍环境也比我想得要好,不过老师说我系就我一个,到时候会和其他系的人合住,不知道舍友怎么样。”   “没了?” 第83章 小媳妇讲价   ◎花钱。◎   孟秦仰头, 就知道瞒不过他。   “好啦,还有,我就是担心, 开学之后我要是跟不上进度怎么办?”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们院这届只有你一个研究生。”秦则方提醒。   “老师拿师承给我要来个研究生的名额, 我要做得不好,肯定会连累老师的。”   “你以前跟沈老学习,很困难?”   “那不一样, 之前多随便,现在正经要上课。”   “你怎么知道,沈老是随便教的。”   秦则方这话倒是把孟秦给问住,想了想, “老师不是想到什么教我什么?”   “不是的,沈老当初收你说过,只教你酿造的,只是这期间运用到的物理知识和化学知识一并教给你,一切都是为酿造服务。”   这么一说, 好像是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秦则方但笑不语。   孟秦气得去搓他那张老脸。   “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老来时,俩人还吵架呢吧!   过分。   “你别生气, 我认罚。”   孟秦发泄一通, 才后知后觉愣神。   生气啊。   兴许是早看透, 这会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情绪。   至于罚人……   “罚什么都行?”   “恩。”   “那你明儿提前回去吧。”   “……!这不行, 换一个。”   “骗人。”孟秦撒开手, “那就罚你去看房子, 走之前买下来。”   秦则方心里松下一口气,笑着点头。   家里早些年倒粮食攒了很多钱,一直没用,秦则方也待不了几天,剩下的时间想多陪陪媳妇和孩子,便不吝啬钱,找沈老介绍认识了掮客。   他还找掮客买了一份北京地图,上面不仅附带各种景点介绍,还有一些按日规划的路线图。   一些出名的美食,小苍蝇馆也都标注了地点。   孟秦瞅见都忍不住赞叹人才辈出,这才几几年,就搞出旅游攻略了。   虽然依旧粗糙,却给一家四口不少方向。   提前准备好,第一天早起看升旗,然后顺着逛广场、纪念堂、故宫;第二天长城下来去逛什刹海,一路顺着吃到大栅栏,之后颐和园一天,圆明园一天,还专门空一天出来提前去清、京大学里逛。   九月下旬,七七届的学生已经全部归校,顺利上课。   孟秦感受着身处其中的氛围,努力去纠正自己那不平衡的心态。   元宵胸前挂着新买的相机,丝毫不心疼底片,冲着家里其他三个一直咔嚓。   他还说:“爸,下次你再来就换我招待你。”   古典优雅的青砖白柱三拱“牌坊”下,孟秦看着秦则方突然提议,“照张全家福吧。”   秦则方笑弯眉眼,使唤儿子。   “你去请个人帮忙。”   “好嘞!”   他乐呵地跑过去寻到个好心人。   秦则方和孟秦并肩,月亮挽着妈妈胳膊,元宵单手搭着爸爸肩膀,最终被定格成画面。   轮到京大,未名湖畔,以博雅塔为背影又同样留下一张全家福。   连轴玩了好些天,秦则方算着时间去见掮客。   掮客早等着呢,资料一早备好,都是平反后被处理的家业。   最大的是座五进四合院,主家取钱,打算把前头两进给单独隔出去卖掉,秦则方一听直接摇头。   然后是座伪两进的四合院,一进院的宅门旁没置房,通过壁影直通垂花门,四面墙圈起来充个一进院。   实际之后进入垂花门后才是正经儿的院子。   掮客说:“一进院不小,买了之后修整加盖个三间房完全没问题。”   秦则方:“……”   那得丑成啥样。   最后还有个正儿八经的二进院,不过之前是公租房,如今还住着人。   连带掮客后面要介绍的一个三进院,也是类似的情况。   抛开这个,秦则方看位置和周遭配置都挺满意。   “我想去看看后面这两处。”   顿一下,又补充,“前头说的那个二进院也一起看看,我带我爱人一起,你下午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随时方便。   “现在去看都行,说起来三个位置离得也不算近。”   秦则方要求是靠近大学,但大学也占地,这里头一个靠清大,一个靠京大,中间隔着呢。   秦则方略微思索,看时间还早,便同意了。   他回程路上还要花四五天时间,今儿已经二十四,他二十六的火车票。   秦则方下了决定,庆幸约见的地方在招待所附近的茶楼,直接回招待所喊上孟秦,出门时撞见元宵和月亮,队伍就从三人增加到五人。   最近的是伪二进那院子,房主一早就在那等着。   占地四百多平,一进院就一百多平,房主下意识忽略这块,现在住房紧张,就为早年老爷子的瞎胡闹,害得他这么好房子被拼命压价。   垂花门进去,原本还兴趣缺缺的孟秦来了兴致。   房屋有收拾过,很整洁,看着就敞亮,正屋并着后罩房,房间不少。   孟秦有意,一进院到时候也不应加盖,后期可以改成车库。   看上了,孟秦最先询问产权,这个时候混乱到不行,产权是最麻烦的。   她可还记得,上辈子娘家下放的一个老教授,平反后回京,他家房子那之前被人卖给别人了,可就因为他有房产证,自身还带海外关系,磨了一年后,分文不要的从人家正经买房子的人手里,把房子给要了回来。   这事买房子的吃亏,原本就是自家房子的老教授也有被恶心到。   她可不想掏了钱最后房子还被人要回去。   掮客:“放心,秦先生最开始就说清楚了,产权要清晰。”   房主也保证,“我家世世代代都住着,这不是家里就四口人住着浪费,就换个小院子。”   同样是一家四口的孟秦:“……”   为啥卖,孟秦不管,她看向房主,问要价。   房主一早打量过这一家,伸出个手比个数。   “三万,这地段这价钱,我要价不算贵。”   “两万六,现在就去办手续。”   “这……”   “我既然要买房子,就提前打听过附近的房价,正常两百块一间屋,我把你客厅什么的都算进去,也才十二间,我想着也是你整卖提不上价的原因,所以我多出两千算买院子的。”   “……”   还真是,如今好多四合院被拆着住,房子都是按间算,价钱清晰。   两万六确实是房主最近听到最高的价格。   房主纠结再纠结,最后咬牙痛心地点头。   “行,现在去办手续,我要现金。”   巧了,秦则方手里全是现金。   于是,孟秦跟着掮客带孩子去房管所办手续,秦则方自己去银行,借口去领预约的钱。   半个小时后,拎着军绿色的行李包,把两万六的大团结放在桌上,让房主现点。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那钱眼都红了。   这一数又过去半小时。   最后银货两讫,孟秦拿着更名的房产证,剩下一些交费的手续直接委托给掮客。   掮客有钱赚,自然乐得忙。   “行,我现在就去。”   “?”   孟秦问,“不是说有好几套要看?”   怎么只看完一个就没了。   掮客双眼一亮,隐隐有些激动,“您这是还要买?”   都用上您了。   孟秦笑说:“看上眼就买。”   都要改革开放了,钱继续留着只会贬值,不如换成房子。   掮客咧开嘴巴,领着人往剩下的几间房子那去,情况却不如第一个乐观。   就像孟秦之前说得那样,后头这个二进和三进的,产权在房主手里,房子却被人住着。   二进里有两间直接卖了,剩下是租的。   三进的倒是好一点,却也没好到哪去,虽然全是租的,人口却比二进的多一倍多。   孟秦一进门,看到她身边跟着的掮客,立马就开始拿扫帚轰人。   看过环境也不是很如意,加盖的房子整得院子又窄又小,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格局。   孟秦皮笑肉不笑地问掮客,“我买了房子,人会搬出去吗?”   掮客说:“到时候你可以跟房管所沟通。”   胆子就这么甩出去。   月亮突然说:“现在的规定,住户有永久居住权,买房子的房管所也不会管吧。”   元宵跟着说:“房东没准就是赶不走人,才打算卖得吧,妈,要不然算了。”   掮客没想到自己万金油的话被俩学生给拆穿,当下有些尴尬。   不过干这行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快调整好状态。   “要不您先听听房主报价,二进的那个要三万五,三进的也才要六万八,人家要价低的唯一要求,就是自己解决住户。”   孟秦挑眉,这价钱是真的便宜!   她死前要卖自家那两居室的楼房,盛京那市价已经涨两千五一平,她家那老破小都能卖二十多万。   现在二十多万她能买三个四合院。   还是首都的。   买,肯定要买。   但住户她不处理。   掮客见孟秦心动还要劝说,就听对方轻飘飘地冲他说一句话。   “你能把住户解决,介绍费翻倍。”   “你要还能压下房价,压得差额我给你百分之五。”   掮客立马停止转动。   多少?   百分之五?   那他但凡压下一千块就能赚五十,一万就是五百……   艹。   至于住户,他根本不担心。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掮客再看孟秦的眼神都火辣辣的。   “我不敢保证能成,我尽力给您想法子。”   秦则方不爽,上前挡住他视线。   “只给你一天时间。”   “?” 第84章 小媳妇淘货   ◎小舅。◎   人在极限下, 总是能突破自我。   隔天下午,孟秦正在帮秦则方收拾衣服时,掮客找来招待所。   说是三进那四合院能交易, 一周之内租客会全部搬走,二进那麻烦点, 但再给他几天时间,买房子的那两家也能劝好。   孟秦很诧异。   “正经劝得?”   “……用了点强制性手段,但我也没让租客们吃亏。”   这会子, 正式的房屋交易都还没上线,他们办手续都是走得赠与路子。   但房产返还原房主是国家政策,拿着这点硬赶人的不是没有,他房产局有人, 租户告也告不出去。   这次他可好心没硬赶,费劲给换了住处。   他总觉得,眼前这夫妻俩不是一笔生意,得维护好。   也怕他们不信,仔细把情况说清楚, 还侧面展示了他手里的资源。   这么短时间里找出能置换出租的房间,也是本事呀。   孟秦也想到这点。   “那价钱?”   “五万二,现金全款能立马过户。”   “?”   这下秦则方都扭头看过来。   昨儿报价是六万八吧。   差额都够买套小院了。   孟秦不放心,但这价格也十分心动。   她说:“可惜了,昨儿应该让你来还价, 能帮我省不少钱, 老秦, 要不我们接下来要买的商铺, 也让他来看吧。”   说是对秦则方说, 余光却在打量掮客。   对方眼底迸发出惊喜, 有激动有兴奋,倒是没心虚,那这价钱就是实打实压下来的。   孟秦高看他一眼,还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一万定金,一周后租户全部搬走付尾款,办手续,一下子领这么多现金,我也得跟银行预约,成不成你和房主谈。”   那肯定得成啊!   不算介绍费,单单抽成就八百块,他两三年的工资!   后面的事情孟秦就没再操心,掮客一手操办。   秦则方离开前,先付了一万定金,同时将手续递交房管局处理。   离开前,秦则方专门做得木行李箱,留下五万现金,空间还余下十万多,十万零一千五整存入银行,存折开得孟秦姓名。   最后带着剩余的八十多零头自我花销。   孟秦看他,“你够用吗?再给你点。”   “够,我吃喝又不花钱,下个月还要发工资。”   说话时把装票的盒子也递给媳妇,“我不在,你给多加几把锁,交尾款那天带元宵一块去。”   “我好人检查过学府路的那院子,房主出售前修整过,简单打扫一下卫生就能搬进去。”   这说得是已经过户的那二进小院。   “还有那三进院,如果没猫腻,我估计就是房子主体有大问题,修复需要花大价钱,我跟沈老提过,让他帮忙找专门修复古建筑的人来干,到时候临时搭建的那些全拆掉。”   “对了,你别忘记……”   秦则方絮絮叨叨,像个小老太太。   “要不你别走了,留下自己干。”   孟秦也有点舍不得,几十年都没分开过。   秦则方叹气,伸手把人圈怀里,“我回去就去打申调报告,争取早点过来。”   ……   秦则方坐上火车,孟秦缓了一天才打起精神,带俩孩子去收拾学府路的四合院。   确定窗瓦不用换,整体保存完成,打扫完卫生就开始添置家具。   房主屋子清理的很干净,桌椅板凳床,啥都没有。   古色古香的房屋,搁个硬板床也是在是不搭。   接下来几天,孟秦便满京的旧货市场跑,还去古董园逛过,还真被她淘到不少老式家具。   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最精致,装到月亮房间,配上同色的龙凤纹立柜,漆雕描金花卉纹架,最阔气的是仿明五屏风式凤纹镜台,其他七七八八的小件摆置好,感觉立马上来。   月亮愿意折腾,元宵嫌弃麻烦,只点个红木三多纹罗汉床,简单大方,其他的愣是不愿意要,非得木匠新打。   “都是雕花刷漆的家具,老的比新的好哪?”   “以前人用过,我膈应。”   “就不怕掏出个啥东西?”   孟秦一巴掌拍儿子胳膊上,月亮那就从镜台发现个夹层,绸缎包着个白玉镯,只知道是玉,什么材质一家子都不认识。   月亮拿着镯子,难得心疼元宵。   “为打你脸,老天都给我走后门了。”   “……”   就这元宵也不干,最后定套家具,一周后才送来。   孟秦也不为难他,她屋里是黑漆套的半套家具,剩下缺得和儿子那一起补上,同刷黑漆。   她住正房东边,月亮和元宵住西边,中间改成客厅,两边耳房也改了用处。   东耳房设计里藏书室,外书房,西耳房则改成实验室,让俩孩子自己设计去。   东厢房是厨房外加餐厅,西厢房改成两间客房用来招待人。   这二进院子算小得,没建游廊,收拾的时候孟秦看过三进那游廊,又找人给加上,二院绕一圈,顺着道路拐到后罩放,如今改成工具间和库房。   如今下雨也能顺畅的去到任何地方。   除了加盖的库房,一院原本应该是倒座房的位置,被孟秦开辟出一块车库来,设计上是按照后世的四轮小汽车算得,如今也能停放自行车。   师傅们都是老手,简单的加盖三天就结束,看起来和原建筑融为一体,没任何不妥当。   孟秦后来才知道,这四合院不算古建筑,是早几年仿四合院盖得,材料都能寻到。   三进那才难,让孟秦做好心理准备,没个一年半载,修复不好。   于是,在孟秦搬进学府路,请沈老来燎锅底的隔天,三进院的租户彻底搬走,孟秦领着元宵去付清尾款,正式拿到房产证后,就把要是给了老师傅,慢慢修吧。   至于监工任务,交给了元宵。   秦则方是三十下午到的市里,给沈老那打电话留言。   孟秦得到消息,想在自家装个电话。   一打听,拿不到安装名额,只好暂时作罢。   翻篇进入十月,京大七八届的新生正式开学报道。   孟秦和元宵拎着行李,把月亮送进学校去。   太阳大,元宵身为家里唯一在的男子汉,主动承担起去探路的职责,让老妈和妹妹现在树荫下等等。   进校就是各种学姐学长,元宵个高看得远,一眼瞧见物理系所在地。   穿过人群和行李跑过去,正要询问具体情况,胳膊突然被拉住。   一回头,是个面善的男人,双眼湿润,满是震惊地盯着他。   “你,你多大?”   “?”   这算啥?   元宵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拨开他的手,垂眸时看到对方手里拿的东西。   是建筑系的新生接引指示。   他礼貌道,“学长,我找物理系的。”   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松开手,“抱歉,只是我第一眼见你,和我姐姐长得特别像,以为是熟人。”   “没事,不过我妈家里就她自己,你应该认错人了。”   “应该是,耽误你时间了,你叫什么?我带你去找物理系的同学。”   “谢谢学长,我叫秦初正。”   啪——   “叫什么?”   “秦初正……”   “小名叫元宵是不是。”   元宵倒退一步,盯着眼前学长的目光都变了。   “你认识我?”   不可能啊,他们全家第一次来北京。   学长说:“我是你小舅啊,打小还抱过你,怪说我看你就觉得眼熟,你打小就像你妈。”   “……”   元宵回忆一番,老娘从没说她家里人。   倒是月亮记得他们应该是有个小姨的,小舅?抱歉不认识。   奇奇怪怪的人必须第一时间甩掉!   元宵不给对方反应机会,泥鳅似地钻进人群里,一会就跑没影。   逃离视线第一反应是回去找老娘。   月亮最先看元宵。   “问到了?”   “还没。”元宵看向他娘,“刚刚突然冒出个男人说是我小舅,我不认识他,就先回来问问。”   “?”   月亮觉得奇怪,扭过头,瞧见妈妈愣在原地,目光并没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顺着看去,走来个温柔敦厚的男人。   元宵直接跳开,“你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妈,就是他。”   喊完后才察觉不对劲,看眼老妈,再看眼那男人。   卧槽,还真有点像。   怪不得第一眼觉得面善,那不就是每天照镜子的他?   月亮也发现,戳着他说:“你跟他比跟妈还像,外甥肖舅还真是的。”   “……”   两人的小动作谁都没注意。   孟秦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小弟。   孟何也没震惊大姐还活着,两眼一眨,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往下掉。   “姐。”   孟秦回神,掏个手帕给她,“哭什么,多大人了也不怕被笑话。”   “你这些年……”   “你在这上学?这一届还是上一届。”孟秦指着身边女儿,“月亮,考上的京大,我送她来报道,人太多没找到地方。”   孟何恢复理智,擦掉眼泪回答,“我是上一届学生,这次来是帮忙接待新生,正好,我领着月亮先办手续。”   报名、缴费、领钥匙、拿卡……最后拎着行李到宿舍楼下。   新生开学,宿舍允许男性家属进,孟何拎着包在前头带路,元宵拎着箱子跟在后头。   月亮一直偷偷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十分好奇。   “妈妈,真是小舅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8 18:06:25~2023-05-19 18:2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小媳妇上学   ◎第一名。◎   “恩, 好些年没见了,中午一起吃饭。”   孟秦走到宿舍,里头已经有好几个人, 两个和女儿同龄的姑娘站着,身旁是帮忙收拾的父母。   孟何已经将东西放下, 元宵则主动和家长寒暄起来。   他自来熟道,“我来送妹妹,她就没离开过家, 家里人不放心。”寒暄还不忘让月亮室友多照顾月亮。   “我妹妹就是个书呆子。”   月亮:“……”   孟何抢先道,“有事直接去找我。”   旁边打扮富贵的同学妈妈,看他和月亮长得有些像。   “你是学校老师吗?”   “我是在校学生,比他们大一届。”   “哦。”   热情肉眼可见地退却。   她旁边姑娘感觉尴尬, 看月亮一眼,才小声制止妈妈。   “别问啦。”   “为什么不能问,以后四年你们都要在一起吃住,总要问清楚,妈妈不放心你的安全。”   “……”   一瞬间气氛更加尴尬。   元宵打破安静, “阿姨,你要是不放心,学校外给这位同学买个房子嘛,自己吃自己住才最安全。”   “……你懂什么。”   “妈,东西都收拾好, 我还差好多东西, 我们赶紧去买。”说完拉着念叨的妈妈离开。   出门时和进门的孟秦打了个照面。   宿舍里, 孟何岔开话题。   他冲月亮招手, “还有好几个空床位, 你看想睡哪?”   月亮早早就想好, 指着左边最里头的那张上铺。   “我睡上铺。”   “你好,我叫冉瑶瑶,你要不要选个下铺,还有两个下铺空着呢,你睡上面可不好上下。”   冉瑶瑶示意她看仔细。   月亮这才瞧见,宿舍里总共四张上下铺,能住八个人,上下铺没连接的地方,只能踩桌子上去,太麻烦。   孟何听见,“这没事,等会我去找工具,给你钉个木板梯子,挂床角上就行,男生宿舍都是这么干的。”   月亮心头一喜,看眼妈妈,她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便冲孟何高高兴兴道,“谢谢小舅。”   孟何心里激动,说得更多。   “其实住上铺也好,下铺经常有人坐,一般爱干净的人都不太习惯。”   他记得大姐进城后,就越来越讲究。   冉瑶瑶一听自己床上随便坐别人,立马浑身冒鸡皮疙瘩,转身喊妈妈。   冉父心疼女儿,当场向孟何求助,希望能多帮忙做一个木梯子。   聊天中,得知刚刚离开的同学叫钱月,选了月亮月亮床位旁边的下铺。   冉瑶瑶原本选得是右边最里面的下铺,听孟何这么一说,换到上铺,正好和月亮对着。   聊天中,得知钱月和冉瑶瑶都是本地人,距离近这才有时间来送孩子。   两人还都是物理系的。   冉瑶瑶收拾好,便准备跟爸妈回家再住几天,等开始查寝再回来住。   孟秦用花布做得蚊帐也被元宵安装好,孟何这边衣柜也帮忙打扫干净。   他笑着提醒,“差不多,要紧的钱票先装包里,一会吃完饭回来再带个小锁,把自己的柜子锁起来。”   月亮从包里一掏,“小舅,我带着呢,妈妈一早提醒我准备的。”   孟何语气惆怅,“我都忘了,你妈最会照顾人,咋可能忘记这个,行,收拾收拾我带你们去食堂认认路。”   到食堂,孟何又念叨起来。   “食堂只收饭票,上面都有斤两别买错了。”   “打饭大妈爱手抖,平日里嘴巴要甜一点。”   “食堂有好几处,每个食堂的特色菜都不一样,赶上那天得跑着来。”   孟何热情的不像话。   一顿饭的功夫就跟元宵和月亮说到一块去,跑开年龄什么都能聊。   直到吃完后,孟秦把俩孩子打发走。   “元宵陪月亮去买东西,看还缺什么,你帮忙拎。”   元宵想跟着听八卦。   月亮看妈妈情绪不高,一把拽着笨蛋哥哥走了。   孩子离开,孟何再看孟秦,眼底说不出的委屈。   让孟秦一度以为她成了什么混蛋。   “找个地方坐着聊。”   “我知道附近有个茶楼。”   茶楼二楼,孟秦选个靠窗的位置,这角度还能瞧见博雅塔,窗外是嘈杂的行人,偶尔响起两声叮铃铃的车铃声。   龙井在开水中沸腾起伏,等茶博士离开,孟何终于忍不住,张口将心底的十万个为什么问出来。   “大姐,这些年你为什么不联系家里。”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孟秦端起茶杯,盯着热气氤氲的茶水。   “说了,然后呢。”   孟何满肚子话直接噎在喉咙里。   没然后。   大姐去世,娘都没打算把人带回家埋葬,就因为出嫁女藏回家会带衰家里兄弟。   那时候即便知道,半点用也没有。   孟何垂下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   孟秦抿口茶水,随后把被子转在手里,抬眸瞧见孟何搁在桌子上的左手,腕上带着一只老款廉价手表。   表盘应该时常被摸,蹭亮蹭亮的。   她勾起唇,情绪好些。   “去年考上的京大?真厉害。”   孟何抬起头,迷茫的眼睛里恢复一丝光,又有了倾诉欲。   “我赶上了好时候,因为一直没丢下书本,恢复高考的时候才考了高分。”   他说:当年大姐去世后,他花了一年时间高中毕业,然后去考过盛京轻工业学校,只可惜他没考上。   也不对,说是考上了,却因为有人要进学校,直接把他名额给挤掉。   “那段日子大嫂生下大妞妞没多久,又怀上一个。”   他错过大学录取,又赶上运动,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没钱再供他去上学。   “大哥二胎是个儿子,开心坏了,生产队正好老会计生病,我回屯里就顶上了会计的工。”   “对了,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三姐得她师傅真传,做得衣服让一个顾客特别喜欢,把自家儿子介绍给了三姐,她后面也嫁到城里。”   如今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手艺人,继承了师傅们的裁缝铺子,供养着两老。   “你看我身上这套,就是暑假回家的时候,三姐给我做的。”   “挺精神。”   孟何开始漫长的回忆,想去调动大姐的情绪。   他说:家里爹娘和大哥有子万事足,特别喜欢俩孙子,后头大嫂又生一儿一女,总共四个孩子。   那时候年代特殊,是越穷越光荣,又没分家,他的工分和家里的混在一起,他就觉得挺混乱的。   迷茫的时候就喜欢去找三姐说说话,然后俩人一起去寺庙里给大姐上香。   “我和三姐还在庙里给你点了长明灯,可惜六八年闹革命,寺庙被拆了。”   孟何没说,当时他们为抢回安置在寺庙里,大姐的一家骨灰,正面跟人斗了一场,双方都没落得好。   最后寺庙只拆一半,而他骨灰盒子碎了。   风一吹,扬一脸灰。   孟何红着眼噗嗤一笑,就说当时闻着一脸面粉味,他还以为自己伤心过度,鼻子坏掉了。   闹这一场也不是全然没影响,回去后公社被批评,传到生产队的话更难听。   生产队长倒是没撤掉他会计的位置,他?连累他们屯小十年没能选上先进。   后来,熬几年后,公社选拔工农兵大学生,三姐夫帮忙撕给他一个名额。   巧得是,学校就是他考上的那轻工业学校。   “大姐你说多巧,我就剩最后一学期就能毕业,赶上了十月宣布恢复高考,我请假去三姐那复习,考上了!”   这一句话,孟秦听出来不少信息。   临近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为什么重考?   请假不说回家复习,却去孟许那。   她问孟何,“家里什么时候分家的?”   孟何:“你怎么知道!”   很震惊。   随后一想大姐这么聪明,估计他无意中说漏了啥。   孟何抬手抓抓脑袋,“七四年就分家了,有人想要我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找到大哥大嫂跟前想花钱买。”   “爹娘也想我就在生产队里好好当会计,然后早点娶老婆再生几个孩子,去年大学就会影响我结婚时间,不如沉现在把名额卖掉。”   “我没同意,就喊了二姐三姐回家,直接把家分了,爹娘跟大哥一块过日子。”   孟秦放下茶杯,“你分到宅基地了?”   “没,嫌麻烦,想着正好被推荐上大学,我去知青点挤了半年。”   孟秦想,她之前的努力要改变娘家是对是错。   “也幸好去了,知青点的学习氛围浓厚,这不,我考上了京大。”   “搁以前,我自己都不敢想。”   孟秦轻笑,“那就好好学习,让爹娘后悔把你这祖坟上冒出来的青烟给分出去。”   孟何傻笑,“已经后悔了,可我打定主意不回去,大姐,你呢,以后是不是就留在北京了。”   孟秦没隐瞒,“对,要上学。”   孟何一问,得知大姐如今是研究生,还是隔壁学校的研究生,一双眼睛亮得像灯泡。   “我就知道没大姐你办不成的事。”   至于这些年怎么过的,到现在大姐都不打算说,他也就识趣的没再问。   “对了,还有一件事。”   ……   傍晚。   孟秦回到家,就瞧见厨房已经冒起炊烟。   凑近就看到元宵和月亮分工,正在做晚饭。   她打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元宵伸头一看,“小舅没回来?”   “他明天还有课,回学校了,晚饭吃什么?”   “街角买得炸酱面,我烧个青瓜蛋汤。”   “……”   孟秦想,这俩孩子怎么没一个继承她的厨艺呢。   又仔细想想,她其实也不爱做饭。   “行,那我等着吃现成的。”   厨房交给孩子,她闲着没事出去走走,瞧见报停那竖起的电话牌子,想了想上前给秦则方打个电话。   秦则方半个小时后打回来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孟秦捏着话筒说:“我在学校遇见孟何了。”   “你弟?”   “恩。”   “挺好,媳妇,你要是想回家,开学前是来不及了,不如等过年?”   “我没想回家,只孟何说的一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   “你爷爷早几年就没了。”   秦则方听着,情绪不大。   爷爷年轻时疼得是小叔,年长后疼得是大哥秦则贤和小弟秦则广,和他没多少感情。   “他这个大岁数,也是喜丧了。”   “人是被小叔气死的,好像是小叔跟着闹革命,大义灭亲,第一个举报大伯家里有海外关系,是反D分子,举报大伯母阶级立场不鲜明,在校传播F革命思想,双双被下放到牛棚。”   “……”   孟秦知道他在听,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   “爷爷拦不住,最后被小叔气,秦则良和曹芳登报脱离关系,及时划清界限没受到大的牵连,秦则正就不太好,听说是他上头有人看上严敏,小叔想帮忙牵线……”   孟秦说得恶心,“总之半路被秦则正知道,夫妻俩动了手,萧叔借机给他们俩扣上帽子,秦则正就带着严敏和孩子下乡去找大伯他们。”   这还是严敏有个好爹,为女儿好,把秦家下放的地方,从边疆改到南方条件好的小村子里。   “去年家里的委员会撤离,小叔被放弃,承担下这些年全部的罪名,被判死刑,前不久才下的判决,入冬前枪毙。”   孟秦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想问问。   他还要不要回家一趟,见最后一面。   至于她之前那使劲折腾的前婆婆,在秦伯言当上二把手的第二年就死了。   孟何还说,都没俩月,秦伯言就给家里娶了个年轻小媳妇,把秦则广一家子直接给挤出门,倒是她自己带来的个三岁小儿子,被秦伯言当成亲的疼。   不过在秦伯言出事后,那小媳妇就卷走家里全部钱财,带着儿子跑路了。   秦则广生气,听说秦伯言被抓的那天,他就对外说娘死了,就不认他这个爹。   这兴许是最后的机会。   孟秦说完,嘴巴有点干。   又等了一会,电话那边才传来秦则方的声音。   “媳妇,就刚刚你说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们长什么样。”   养父养母,上辈子就已经去世多年,重生后也没在一块生活多久就分家了,之后是十多年的分别。   他在忙碌的日子里,早就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不去了。”   “哦。”   孟秦松口气,“那大伯下放的地址你要吗?”   她解释道,“我猜大哥肯定也不知道这事,不然不会那么平静,我们不知道就算了,都知道了……你转告他一声,不管你们兄弟俩商量的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   秦则贤知道,恐怕要忙着给亲爹娘平反吧。   秦则方轻嗯表示明白,又问她几句最近的情况,才挂断电话。   孟秦付了钱,回家半路就撞上出来找人的元宵。   “妈,你跑哪去了,赶紧回家吃饭,面打回来都快坨了,快快快。”   元宵双手抵在她背后,人就这么被推着往家走。   ……   孟何的出现,除了让孟秦更新了一些老家的情况,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十月初是月亮开学。   没两天便是她研究生报道,提前一天回宿舍收拾,月亮和元宵也非要来帮忙。   等见到她四人间的宿舍,月亮羡慕地说未来也要考研住四人间。   同宿舍的舍友已经到来。   两个中文系的,一个数学系的,外加她一个新开科的经济系。   到考研这一步,大多都是老三届的毕业生,岁数都不小了。   有过工作经验,有自己的家庭,有未来的规划。   室友就只是室友,日常说说话,偶尔帮帮忙,再多的接触就没了。   孟秦这相当于一对一教学的研究生生活,逐渐习惯下来。   直到十二号,清大七八届的新生才正式开学。   这下轮到孟秦带着月亮送元宵。   元宵叽叽歪歪,“我一大男子汉,不用你们帮忙啊,我自己能行。”   但凡嘴角的弧度稍微小一点,孟秦就信了。   于是,元宵顶着室友羡慕的眼神,打算隆重介绍二位。   一个她妈,一个她妹。   张开口,话被老娘抢先。   “同学好,我也是经济系的学生,是你们的学姐,姓孟。”   “孟学姐好!”   “早知道学姐能帮忙,这好事咋没让我碰上。”   “可惜了!”   “哎,秦初正,你刚刚想说什么?”   秦初正什么都不想说,哀怨地看向老妈。   等出宿舍,孟秦清了清嗓子。   “注意影响,你也不想以后干点什么都被人指着说:看,孟学姐的儿子。”   “为啥不行?难道上学后我就不是你的宝贝儿子?”   月亮补刀,“还我我也不想有你这么个学渣儿子。”   “月亮!”   “妈!我要回去复习,先走啦!”   孟秦摆摆手,抬头看眼儿子。   “其实你妹说得也没错。”   她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儿子,妈没嫌弃你,只是想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你想想,是孟学姐的儿子好听,还是秦同学的妈妈好听?”   元宵:“就不能各论各的?”   “我同学喊你秦同学妈妈。”   “你同学喊我孟学姐儿子。”   “……”   呵。   孟秦合理怀疑儿子在嘲讽她没同学,反手把人推开,回自己宿舍。   开学后,娘三都住在宿舍里,平日回不回不管,周末是约定好的都回家住。   孟何连着几次休息日子没找见大外甥女,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这周,赶在周末前一天找上人。   “月亮。”   打算和冉瑶瑶一起回宿舍的月亮停下脚步。   身边冉瑶瑶意识到这是在叫她,还有点小兴奋。   “你小名叫月亮呀,好可爱,没点高冷美人的范。”   “错,月亮都是清冷的,不是高冷的。”   月亮说罢,让冉瑶瑶先回宿舍。   自打月亮听说老妈让元宵喊她孟学姐后,月亮有样学样,冲小舅也喊孟学长。   “孟学长好!”   孟何笑容灿烂,越看大外甥越喜欢,不像大哥家的那几个熊孩子。   还是大姐会教孩子。   “放学了,下午还有课吗?晚上请你吃饭。”   “有!”   两人笑着离开,食堂还早,人不算多。   孟何和月亮占张桌子,打算等等再去打饭。   孟何是想月亮帮忙问问,她妈什么时候有时间,话都没问完,隔壁就传来告白声。   学校事故频发地。   厕所包打听、食堂高白地、小树林里谈革命。   月亮的注意力被吸引,单手撑着下巴偷偷看戏。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才发现男主角她还认识。   剪裁得体的绿军装换成百货商店的白衬衣黑长裤,贴头皮的板寸经过月余野蛮生长,总算拖离劳改头的范畴,倒是修饰得侧脸刚毅,下颚线条利落。   斯文了,又没全斯文。   这人叫什么来这?   “远墨,我成为你的革命对象,一起努力建设祖国。”   对,叫远墨。   “谢谢,相信你未来肯定会更优秀,我们即便是做同学也一样可以共同努力,为祖国添砖加瓦,对吗?”   “对。”   “那,加油!”   “谢谢你,我会的!”   月亮轻啧,突然好奇,“孟学长,你有志同道合的革命对象吗?”   “有的,不过还没确定关系。”孟何看着外甥女,脸微红。   “哦~”   月亮没追根究底,她又像元宵什么都问,“菜上了,我去打饭。”   “我跟你一起。”   远墨送走同学,转身就看到这一幕。   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对方关系亲近,他有想到火车上的那个男同学。   他拿着饭盒,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远墨同学,我终于找到你了。”   远墨回头,认出来对方,裴元火车上认识的,好像姓封。   “有事?”   封霜温柔道,“我听裴元同学说,秦同学和你都是京大学生,之前她帮过我,我休息时做了点点心,想送给她,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个专业,或者宿舍是多少。”   “?”   远墨视线落在她怀里,“这么多?”   这得帮多大的忙。   虽然大学生每个月有额外补贴,但现在吃食还是金贵的。   封霜小脸微红,“我想着做都做了,也不好只谢秦同学一个,就连带她哥哥那份也做了。”   哥哥……   “火车上那俩是兄妹?龙凤胎?”   怪不得。   “恩,所以……”   “跟我来。”   “?”   “带你去找你恩人。”   封霜连忙点头跟上,没走几步路,就瞧见人。   “秦同学,好久不见。”   正纠结是吃豆腐丸子还是豆腐鱼的月亮转回头。   “封同学,你怎么有空过来。”   月亮看到她怀里抱着东西,身边站着远墨。   元宵说过,做人要有眼色。   果然第一名的魅力不止她看到,好多女孩子也喜欢,还好她放手早。   月亮微笑着打完招呼,“你是来找朋友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孟学长,我们去那边坐。”   封霜多看那孟学长两眼,有点眼熟。   愣神的功夫,看到秦同学被远墨同学伸胳膊拦住。   “她找你有话说。”   “我?”   远墨看向封霜。   封霜回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找你。”   “这是我空闲时候做的一些点心,送给你和家里人尝尝,感谢你上次帮忙。”   封霜怕月亮不收,将东西往她怀里一放,转身就跑开。   月亮本身端着饭盒,被这一塞手里饭盒要掉,及时被远墨伸手接住,连带着她四根手指,握住了三跟半。   封魔指间抚过一片腻滑,下意识帮忙将饭盒接过来。   月亮这才得空,抱着点心皱起眉头。   “怎么还强买强卖,我帮她什么了?”   孟何嗅了嗅鼻子,“闻着还挺香,人都跑了,送你就接着吧。”   远墨看过去,第一反应。   有点老。   孟何抬头,“同学,你干嘛一直这么看着我?”   远墨不动声色收回神,“只是觉得同学你话说得不对,很多时候的好意接下来,要还得更多。”   见月亮点头认可这话,才转头问她,“你应该挺有负担吧。”   “恩!”   主要本身不是什么熟悉的人。   “不过孟学长也没说错,接都接了,大不了我下次还回去。”   她还得起。   孟何主动说:“正好,这周末我陪你一起去逛街,看看买点什么东西,你拎回家去,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说。”   “说好了可不能反悔!”   月亮还挺喜欢长辈送东西的,特别是比元宵得的多。   远墨微微挑眉,视线打量一下,将饭盒换回去。   “我还有事。”   “去吧去吧。”月亮想到不久前撞见的告白,莫名蹦出来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   点心月亮没带回家。   因为拿回寝室,一人尝一块就没剩多少,正好留着第二天当早饭吃。   目前宿舍里没什么大问题,偶尔有点小矛盾就当学习调味剂,月亮目前还挺喜欢自己的七个室友的。   加上刚恢复高考第二届,大家受上一届的影响,大部分时间都在死命读书,谁有那个时间去闹矛盾呀。   隔天放学,月亮早早收拾东西要回家。   出宿舍楼,走在路上意外瞧见骑着车子的远墨从身边路过。   昨儿才见过,视线对上就打了声招呼。   月亮的视线没在人身上,她低头打量着远墨骑得自行车。   那闪亮的光泽,流畅的线条,清脆的铃声,省时的速度……   “远同学,你在哪淘来的自行车票?我也想买车可惜没票。”   远墨单脚杵在地上,“这是我自己组装的,你想要?”   “!”   “想。”   “我能自己装吗?”   “你材料是在哪里弄的?我动手能力也很强的。”   月亮来了兴致,围着远墨自行车转一圈,兴趣盎然。   远墨说:“废品站,我这会要去,一起?”   月亮猛地点头,抓着后座就坐上去,一点都不可。   “远同学,我好了。”   远墨回头看眼像小学生一样坐好的人,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走了。”   自行车很快驶离学校,奔着废品站去。   到地方,月亮才发现这完全是个宝贝地方。   不用远墨提醒,自己根据自行车的原理配上一群零件,远墨那也拎一包,打量着月亮要动手,制止了。   “别在这弄。”   他指指看门大爷,月亮从善如流地跟着付钱,出大门才问。   “你有组装的地方吗?”   远墨说:“我知道有条巷子里开了一家修车铺,我之前是去那边借的工具。”   他报个地址。   月亮一听,“那去我家吧,我家工具也很多,还没人打扰。”   远墨沉默两秒,“以后不要随便邀请男性回家。”   月亮抬头,“会有危险嘛,这个点我家里有人,快走快走。”   远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笑。   最后还是骑车朝学府路去,停在十八号门口,就看到院门开着。   月亮冲院子里喊,“元宵,把工具箱拎来!”   喊完掏钥匙打开车库门,五十个平方的车库这会空荡荡,啥也没有,除开对外的这个大门,里面靠游廊还开了个小门。   要出来的元宵听到动静,往车库里伸个头,就看到月亮身边跟着个男人,也不绕路,直接走车库。   “你们上街去捡垃圾呢?”   “我要的工具箱呢?”   “先说说干嘛。”   原谅把零件往地上一丢,“我要自力更生组装个自行车!你现在对我好点,没准弄完我的,我也替你装一辆,快帮我把工具箱拎来,我天黑之前要装上。”   元宵看眼远墨,扭头去后罩房仓库里找到老爸的工具箱。   他也不知道,老爹送他们一趟,咋还把工具箱专门带上。   “给。”   月亮打开,让远墨任意拿。   远墨道声打扰,便蹲下开始动手。   月亮整理时,突然问元宵,“妈回来没,小舅问咱妈什么时候有空。”   “她去什刹海了。”   “爸不是让你盯着。”   “违建已经拆完,修复的设计图出来要咱妈定。”   元宵捏着扳手,蹲在月亮身旁看她动手。   “听咱们意思,是想拿那院子干点什么,所以要盯着改些地方。”   “哦。”   月亮没兴趣,她满心满眼盯着上零件。   “来扶一下。”   元宵刚要伸手,斜杠子插进来一条胳膊,先他一步扶着。   他这才认真盯着远墨看。   “今天真巧,你俩怎么凑一块的。”   月亮指着旁边放得车,“我问远同学车在哪里买的,他说自己组装的,远同学还特别热心,零件也是他带我去淘的,我今天才知道废品站那么多好东西。”   “你还真去捡垃圾。”   这人想干嘛?   远墨察觉到视线,抬起头冲他笑笑。   “也是巧,昨天食堂碰见秦同学和学长一块吃饭,师范的封霜同学找来,我正好看到。”   “封霜谁?”   “?”   远墨多看元宵一眼,这话重点难道不是在你妹身边多个学长?   月亮头也不抬,“就火车上,瘦瘦小小的那个女同学。”   元宵不记得,就这么插科打诨,孟秦从三进院回来时,月亮和远墨先后组装成两辆自行车。   远墨组装的还是二八大杠,月亮稍微修改了下,捡零件时看到个女性自行车的主体,就给一起拿回来,她装得这个矮小些适合女性,前头也没杠。   不然穿裙子抬腿上车多丑。   孟秦按开车库的灯,惊到三个人。   她打量着,“可以啊,这是你们装的?就是表面不太好看。”   孟秦抬头,“元宵,你去库房找找看,我记得你爸之前留了几桶油漆,顺便把砂纸带来,表面磨磨重刷一层。”   走了走脚蹬子,“这链条也得抹油。”   然后才瞧见远墨,“月亮,这是你同学啊,他这量一起刷刷漆,同学,你这车子是要留着自己用?”   远墨看了眼靠墙放的那辆,“我有了,这个是帮人组装的。”   孟秦问,“换吗?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看有没有。”   月亮说:“妈,我抽空再给你装呗。”   她现在都会了。   “麻烦,我不要车,这个给元宵,以后回家上学让他带我。”   月亮看着拎油漆进来的元宵,默默闭上嘴巴。   算了,还是心疼一秒钟。   孟秦来了兴致,指挥得三人团团转,最后大杠刷黑漆,女士刷白漆,说纯白也不全是,油漆放了点时间,有点米黄。   刷得过程中,孟秦和远墨谈了笔生意。没要钱也没要票,这想换几本手抄本。   书倒是古籍,都是那些年藏秦则方空间里,好好保存下来的。   临走前全放下,藏书室里如今被填满大半,至于平日学习的书本,孟秦让孩子们都放书房的书架上。   得知家里有藏书,远墨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他可以自己抄。   孟秦想想,“那只能周末你来家里抄,书不能带走。”   这些都是宝贝。   “好,那我从明天来?”   月亮突然想起来,“妈,小舅明天要带我去逛街,你陪我一起啊,让元宵留着看家。”   远墨垂眸,眼底划过错愕。   元宵不干,他说约了人打球。   远墨立马会议,“下周吧,或者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事这么定下来。   隔天逛街时,孟何拿着自己攒得钱,什么都想给大姐买,偏偏大姐什么都不要。   等下午回到学府街,看着眼前精致的小院,终于清晰地近距离地了解到大姐现在的生活环境,为她高兴的同时,有些失落自己这些年一事无成。   这天之后,心里重新埋下颗种子来。   他开始越发认真,而远墨那边,连着来几个周末,总算是把自己想要的书本给抄完。   只是几次两人一通回学校,被同系的同学看到。   这天月亮回来,冉瑶瑶就拉着月亮小声询问。   “你和远墨同学是不是在谈对象?”   “?”   月亮诧异,“这个结果是从哪个步骤验证出来的?”   “从你周末的行动轨迹!这几周你难道不是跟远墨同学一起过的?”   “是倒是,但我不喜欢远墨同学,我有喜欢的人。”   “谁!”   这下不仅冉瑶瑶震惊了,连带其他竖起耳朵偷听的人都凑过来。   “谁啊?”   “我们认识不?”   “是我们系的吗?”   月亮一一摇头,“不是不是都不是,是隔壁学校的第一名,我哥哥说下次介绍我们见面认识。”   “?”   “秦初云同学。”   “你这肥水怎么能往外田流呢。”   “我们学校又不是没有第一名,这么说来,远墨同学是实打实的第一名啊,我开学问过分数,远墨同学比隔壁的第一名高了足足三分!”   “那可是三分!”   “……”   月亮有被夸张到,“那不一样,远墨同学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她要找个爸爸那样聪明又温柔的,而远墨同学一看就不是这类人。   长得凶,嘴还毒。   她透过现象看本质,已经了解的很清楚。   都说了解一个人不仅仅要了解他个人,还要观察身边的朋友是什么样的。   有道是,狐朋狗友,狐群狗党,狼狈为奸在一块的人,大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远离呀远离!   ……   月亮这天没课,简单收拾一下,推出自己的小车打算去清大。   和元宵约了中午一起吃饭,正好见见那第一名。   只是脚蹬子踩上去,骑出学校就撞见走来的封霜。   这已经是第三次来送东西。   月亮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无意思的送东西,还东西行径,赶在对方没看见她,小车子踩出花来奔着清大去。   十月底的天已经很冷,骑车在外的双手吹得梆硬,一进食堂扑面而来的暖气和饭菜香总算让月亮回过神来。   食堂分一二楼。   二楼大多是老师去,价格高些饭菜也精致点,不拦着学生上去。   月亮爬上二楼,就见角落里元宵已经打好饭菜,他身边坐着个白衬衫青年,戴着灰色的前进帽还没摘掉。   眉清目秀,跟元宵说句话就腼腆地笑笑。   这感觉对味了呀。   月亮摆摆手,喊了声哥。   元宵:“?!!”   他夸张地四处观看,引得坐在他身边的段文谦忍不住跟着看。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月亮看元宵作怪,拉开对面的板凳坐下,又喊句哥哥。   段文谦视线定格在月亮脸上,整个人被惊艳到失神。   元宵:“我还以为听错了,我妹不可能这么乖巧。”   月亮桌子下踢他一脚,这人就是故意的。   果然,元宵搭上段文谦的肩膀,“当着我同学的面,你也低调点。”   月亮忽略元宵,看着第一名。   “同学,你好,我是秦初正的双胞胎妹妹,秦初云。”   段文谦恍然回神,脸红成苹果。   “你,你你好,我叫、叫段文谦。”   “?”   月亮有些失望。   这位同学看起来语言系统有些故障。 第86章 小媳妇事业   ◎全宴。◎   “你好。”月亮礼貌微笑。   段文谦脑子轰地一下炸开, 整个人头皮都在麻,直接不敢看对方,避开视线。   月亮察觉到, 心思歇下去了。   这个第一名也不行。   月亮注意力转移到吃的上面,“哥, 你都点了什么菜?”   “京酱肉丝、炒合菜、溜木须和一个紫酥肉,你要不要去窗口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够了, 不过我想吃米饭。”   “单独要了二两,我和文谦更喜欢吃馒头。”   “我其实……”段文谦想说他也米饭也吃的。   元宵胳膊就搭上去,“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我妹妹就是你妹妹。”   月亮点头,没瞧见段文谦因为妹妹俩字暗淡的眼神。   元宵把一切看在眼里,龇牙笑。   “2号桌饭菜好了。”   段文谦坐不太住,拿着牌子起身,“我去端。”   元宵落后一步, 起来时趁机俯身去拉月亮头发。   “小样,小小年纪还学人家搞对象,以后好好学习!”   月亮张嘴要咬人,看元宵躲开才冲他念叨。   “你自己没人追怪谁。”   “哥哥我这叫洁身自好!”   元宵下巴轻昂,肆意张扬。   然后, 就听到有人喊他。   “秦同学, 终于找到你了。”   大·秦同学:喊他?   小·秦同学:这声音……   月亮转头, 看到封霜兴冲冲地抱着饭盒过来, 脑袋瓜子嗡嗡地疼。   是真的烦了。   封霜小跑着靠近, 小脸红扑扑的, 站在月亮面前,视线却时不时往元宵身上看。   元宵见面认出人来了。   “你不是火车上的那个同学。”   “秦同学你还记得我!”   “我记性特好,我还记得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怎么会在这?来找人?”   “……”   月亮撑起胳膊,以前被忽略的一些细节蹭蹭地冒出来。   比如,封霜送东西总是很大一份,会提及家人。   比如,两人明明就当是一次接触,却让她记到如今,一直感谢。   视线慢悠悠地落在元宵身上。   呵,感情这罪是帮某人受的。   月亮唇一勾,往里坐个位置,“这个时间点还没吃饭吧,坐下一块吃吧。”   封霜羞涩地点头答应,顺势将怀里的东西放下。   “正好,秦同学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吃我做得咸菜,我抽空又做了点,算添道菜。”   被看的月亮:“……”   不,她喜欢吃鲜菜。   元宵看看妹妹,再看看这陌生的女同学,恍然明白什么。   他笑着说:“你们做,我去帮文谦。”   段文谦已经端着菜回来,元宵去窗口又要了俩馒头,和米饭一起端回去。   段文谦注意力集中在月亮身上,没分眼神给陌生人。   可他再迟钝,慢慢也发现不对劲。   那陌生人一直在说话。   “你们兄妹都在,我喊秦同学一时也不知道在喊谁,不然我喊你秦大哥吧。”   秦大哥点头没拒绝,“喊什么都一样,你随意。”   “秦大哥,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我读书压力大的时候就爱做点零食小吃,下次再做送来分你一份呀。”   “这太辛苦你了。”   “不会,秦大哥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口味有什么偏好吗?”   “好吃的我都喜欢吃,不像我妹那么挑食。”   月亮:“?”   她确定没招惹任何人。   封霜看她笑出声,“女孩子胃口都小,看来我以前送得大多都进秦大哥肚子里了。”   元宵一听,冲自家妹妹看:他吃的呢?   月亮白眼:除了吃你还能干嘛!   元宵突然笑出声,“是嘛,有这回事?”   封霜愣了下,迟疑地看向月亮。   “秦同学,你……”   月亮瞪元宵一眼,直视询问她的封霜。   “我什么?”   “没,就是有点诧异,你竟然会吃独食。”   元宵刚刚还虚与委蛇的笑容立马淡下来,重复一遍。   “吃独食?同学你送我妹东西的时候,有说过有我的一份?“   他猜肯定没有。   不然凭借着月亮那性子,老早就开始笑话他。   封霜吓一跳,眼神躲开轻轻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文谦难得插一句话,“我觉得秦同学一看就很大方。”   不像他,想跟她说句话都说不利索。   封霜脸色白两分,主动道歉。   “是我说错话了。”   “话说开就好,说起来我随手帮你一次让你记到现在,还连着送我好几次吃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借着今天这顿饭,咱们说好,两清了啊。”   月亮还是做不到元宵那么圆滑,话说着说着就变直接。   一顿饭吃得封霜坐立不安,结束后就赶紧离开。   段文谦倒是不想走,却被元宵以兄妹俩要去找老妈当借口给赶走。   人一走,俩人都斗起来。   “秦月亮,你好样的,偷吃送给我的东西!”   “要不要脸,人家又没直说是送你,打得是感谢我的名头!”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人家奔着我来的。”   “你看出来还跟个花孔雀一样开屏,还秦大哥。”   “瞧瞧你妒忌的嘴脸。”   “随老爸英姿飒爽,不像你就张脸像妈妈,却没学会她一丁半点的温柔、体贴、和气。”   “温柔,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路过的孟秦爽说抱书,出声打断吵闹的兄妹。   她问元宵,“你妹这话说得哪不对?”   孟秦撩了下长发,“我不温柔?”   上前一步,“我不体贴?”   抬头望着儿子,“我不和气?”   元宵:“……”   妈,你但凡把踩人的那只脚挪挪。   “温柔,体贴,和气!”   “还善良,漂亮,美丽!”   元宵含泪抽脚,“孟学姐!我要举报,隔壁京大大一秦初云早恋!想搞对象。”   孟秦抬脚,好奇地看向女儿。   “你相中谁了。”   想想最近身边出现的人。   “远墨?”   “才不是,妈,明明是元宵先招桃花耽误我学习,人家女同学都从师范追到清大来了。”   孟秦感兴趣地问文字。   “追你的人里头,你有喜欢的吗?”   想想系里平常就有不少女同学爱往他身凑。   “班长?学习委员?文艺委员?”   “妈!”元宵瞪圆眼睛,“学生的主要指责就是学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儿子,太伤我心,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再见。”   元宵转身就要跑。   “别忘记交作业。”   元宵一个趔趄,立马调转方向,原本要回宿舍的,转头去找沈老。   他要上诉,让沈老换掉老妈这个助教!   明明都是学生!   ……   孟秦当晚还专门打电话给秦则方,念叨孩子长大了。   “你儿子比你强多了,浑身上下就一张嘴最能说,哪像你,问你十句你回答一句。”   秦则方闷声笑,上辈子确实话少。   主要当时以为自己有毛病,总觉得对不起孟秦,就更不想开口。   “月亮那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等下周我再打听打听,火车上被当筏子的那小伙还记得不,好像就是他。”   秦则方不同意,“月亮才多大,元宵说得没错,学生就学习,搞什么对象。”   “虚伪,我像月亮这么大的时候都嫁人怀孕了。”   “小秦同志,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时代在进步,年青一代的婚育观念也不能跟着我们老一辈的走,要跟上步伐。”   噼里啪啦扯一堆,最后来句。   “反正我不同意。”   等挂断电话,也没回家,扭头去找领导问调职的事去了。   得赶紧过去。   ……   在学习中,时间跑得飞快。   封霜被月亮当面说那么一次后,就没再出现过。   月亮乐得轻松,倒是被投喂习惯的室友有些遗憾,封霜手艺确实还不错的。   只是念头一闪,很快就别繁重的学习给赶跑。   11月10日,G务院召开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决定调整政策,在城市积极开辟新领域、新行业,为更多的城镇中学毕业生创造就业和升学条件,逐步缩小上山下乡的范围,有安置条件的城市不再动员下乡。[1]   12月18日,推动时代发生重大转着的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2]   12月28日,G务院决定在全国恢复和增设169所普通高等学校,进一步发展高等教育,以逐步适应四个现代化的需要。[3]   1979年,踏入改革开放的第一年。   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还在酝酿讨论中,人民对于个体户的态度依旧避之不及,却拦不住胆子大的人开始先行。   这些和孟秦都没多大关系。   孩子她没条件再生,也没打算毕业之后去当个体户,日常忙碌在学校中,偶尔去三进院看看修复的房子。   她以为自己是看客的。   直到之前合作过的掮客重新找上门来,问还买不买商铺。   孟秦自己都快忘记这回事。   当年交易房产还需要拿赠与当借口,曲线救国时,79年的上海推出几十套住宅,全部销售给侨眷;79年的广州引进外资,指挥部和港商合资,建设了最早的商品房住宅小区‘东湖新村’。[4]   今年四月,邓同志更明确提出住房制度改革的总体思路,提出要走住房商品化的道路。   他指出:[5]   “城镇居民个人可以购房,也可以自己建,不但新房可以出售,老房子也可以出售。”   “可以一次付款,也可以分期付款,10年、15年付清。”   “住宅出售后,房租恐怕要调整,要联系房价调整房租,使人们考虑到买房合算。”   “房租太低,人们就不买房子了。”   “将来房租提高了,对低工资的职工要给予补贴。”   ……   沈老说过,未来住宅会对国家经济产生很大影响。   事实也是如此。   掮客所说的商铺位处于辉煌街,靠西的一条胡同里八间二层商铺,听说解放后被并到某厂的资产下,如今厂子资不抵债,被拿出来处理。   早年公私合营的地产,产权都很清晰。   孟秦即便上辈子没来过北京,也听过辉煌街的名,她重生前不久才被列入保护遗产,还为此上过报纸,说是要开发成旅游景点。   现在价钱一打听,七千一间老破小门面店,位置又在胡同里,这才一直没卖出去。   买到就是赚到。   孟秦约下时间去现场考察,去看过发现门面位置比自己想想中的要好,一口气直接把八间全部买下来。   五万六,外加七七八八的税收,手续费,六万能全拿下。   这么一对比,要不知道知道点未来房价,孟秦觉得自己买的那三进院子亏了。   等钱付出去拿到房产证,孟秦才注意到自己折子上的余额。   6610.52元。   不太美妙。   秦则方离开时,留下十万多。   她和俩孩子日常开销用得都是学校补贴,偶尔也会投稿赚点零花钱。   抛开买门面的六万,剩下三万多大头全花在的三进院修复上。   余下淘家具那点真是小钱。   孟秦有种坐吃山空的错觉,这么下去可不行。   主要开挂的某人说调职,调到现在也没成功,现在就只能靠自己。   她会啥?   干过厨子,当过经理,做过干事,开过厂子。   进厂最先放弃,她还没毕业呢。   开场也不太行,摊子铺太大,北京可不必戈壁滩,什么都好商量。   再干回老本行?   真要说起来,她最熟悉的自然是饭店那一套流程。   上辈子从临时工干到饭店经理,从钢厂到食品公司,三十多年时间全耗在这上头了,没人比她更熟悉。   房管局距离学府路不远,孟秦徒步走回家的路上,仔细看,就发现路边已经有人开始摆摊。   孟秦走走逛逛,小贩上现炸得萝卜丝饼要两个,咬一口,外酥里软,味道没太好,但是油炸的东西平白就比旁得香。   想看看情况,便蹲在隔壁小摊上看衣服,挑挑拣拣。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干瘦干瘦的,张嘴一口大碴子味,孟秦瞬间感觉找到组织。   “东三省的?”   “想说老乡对不对,你都是我这个月遇见的第十三个老乡了。”   “……”   “真老乡就支持兄弟一下,大妹子你长得俊,喇叭裤来一条,传出去保准迷死一整条街的人。”   孟秦太久没听到家乡味,差点没笑死。   “行,拿来我看看。”   “好嘞。”摊主递过来一条蓝色喇叭裤,一条粉色喇叭裤,那颜色孟秦看着着实不正经!   倒是摸着料子有点像劳动布,却比劳动布有弹性。   摊主说着是牛仔布。   “配上花衬衫,扛着录音机上公园,立马呼啦围上来一圈人。”   孟秦吞下最后一口萝卜丝饼,看眼隔壁那对老夫妻,两人忙忙碌碌,人不少见。   她问摊主,“隔壁生意好吗?”   “有想法?那得有手艺才行,这家生意不算好的,你拐出巷子去隔壁胡同,有家卖驴肉火烧的,那才叫一个好吃,半年时间挣得钱在大栅栏那买了个门面,生意好的不得了。”   提到门面,他可羡慕了。   “你嘴巴这么利索,没攒够买门面的钱?不能啊,老乡你不给力。”   孟秦笑着打趣,然后指着喇叭裤,“一样一条吧,粉色要最小码,蓝色要三尺五的码。”   “我倒是想。”摊主一边装东西一边说:“可惜现在城管管得严,明明去年都允许个体户经商,今年又安个扰乱市场经济的名来抓我们这些小摊小贩。”   “一共三十二块。”   孟秦掏出钱,拎着裤子起身,祝老板好运后,转身离开。   裤子放下,看天色还早,车库推出女儿那辆自行车,骑去三进院。   经过观察,她最终决定做私房菜,地方也不用费心找,装修好的三进四合院正合适,房子闲着也是闲着。   老四九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她也想身体力行地检验一下市场经济。   想到就做,孟秦花一晚上做了个规划书,首先是菜品制定,私房菜讲究一个精致少见味道好。   其次是四合院的房间改成包厢,配着她修好的景,每间都搞不同的环境。   然后定制餐具,招人,找供应……   孟秦一一把情况写下来。   暑假开业,前期的打出她可以自己来担任,等开学呢?   孟秦在大厨上画个圈,得特别注意。   还有客源从哪来,如何宣传……   隔天,孟秦写好计划书,给不远万里的秦则方打个电话告知他一声。   秦则方叹气,“我要在,肯定是唯一指定供应商。”   “……那你倒是能来。”   打嘴炮可没有用。   孟秦打这电话也只是通知,说完就挂,抬头就看到她大儿子小女儿站旁边。   元宵盯着她挂电话就开口,“妈,你要开饭店!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吃食堂。”   孟秦想,“也行,不过你得帮忙,什刹海那四合院是你盯着修复的,那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你找人按我要求装修好,要是能满足我的要求,我把店里第一张VIP会员卡写你名。”   “会员卡是什么?”   “就是你吃饭不用掏钱,刷卡就好。”   “那没问题!”元宵自信满满,“自打妈你上学后,就越来越少做饭,要不提前复习复习。”   “儿,都将子承父业,你这么大个人了,打明儿起跟我一起学做菜吧。”   “……妈,我觉得你学习已经足够辛苦,开店完全不需要你亲自上阵,挖别家大厨去。”   孟秦笑眯眯地看着他,元宵摸摸鼻子,老实了。   使唤完儿子,孟秦看向月亮。   月亮立马倒退一步。   “妈,我决定明年提前考研的,我们院长也有保我研的意思,我很忙的。”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一家人怎么能少你一个。”   “那爸爸也不在,我陪爸爸。”   “你爸是供应商,虽然远在万里外,心系我们家呀,这表率做得就很好。”   “……”   月亮叹气。   “那我干嘛?”   “给你个最简单的。”   “什么?”   “开业前宣传。”   月亮想,她妈就是故意的。   月亮无意中跟小舅吐槽一句,哪知道小舅直接把这事给揽下来。   “正好,我刚刚参加的一个项目八月处能结束,到时候让你妈给我开后门,我把人带过去。”   是个古建筑修复的活,他这两年得教授给机会,认识不少有钱人。   月亮惊喜地跳起来,开心没两分钟,元宵找来。   “小舅你可得救我狗命!我妈让我装修房子,我一想不正好有个厉害舅舅干这个!”   月亮:?   建筑和装修,还是有点差别的吧。   孟何也实话实说,“装修这块我不擅长,我倒是认识个人能干,你要是相信我,我介绍你们认识。”   “信信信。”   隔天,学府路的小院里,元宵望着小舅看人家一眼就傻笑的模样,大胆喊了声舅妈。   孟何立马跳脚,急出一身汗。   “可不行胡说乱叫。”   夏冬妮笑得开心,“他有没说错,你这外甥比你聪明。”   “?”   元宵开心,叫得更欢,“舅妈,没想到我小舅把你都给请来了,这下我可安下心,不怕我妈再找我麻烦。”   “凭你这两句,我也帮你弄得妥妥的,去现场看看吧。”   夏冬妮雷厉风行,直接去到三进院,要来当初的修复平面图,没两天就拿出一套室内装修方案来。   此外,还帮忙联系上定制餐桌的加工厂。   工厂体量很小,但什么都做。   除去餐厅里要用的桌椅板凳,夏冬妮还根据未来大姐的要求,以主题包厢来定制背景的一些摆案。   之后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批摆件,乐得元宵像是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   孟秦此刻还不知道,她最近除去上课,心思都在确定菜品上,只是看来看去都没能有撑场子的。   像全聚德的烤鸭、方砖厂的炸酱面……   孟秦写着写着,察觉到身前覆盖下一片阴影,余光看到桌角露出的大脚。   “元宵,你挡我光了。”   对方没动,还伸手敲敲桌子。   “你装修搞完&……”孟秦抬起头,看着桌前站得老男人,一张脸皲得不像样。   哎呦,本来脸上褶子就多,现在更丑了。   孟秦放下笔,横过桌子抓对方一把。   热的,真的。   “你请到假了?”   孟秦承认,她见到人还是开心的。   “没。”   秦则方是下车就往家里赶,孟秦察觉到,出去给他倒杯凉白开。   “你喝点水,包给我,要不要先去洗澡睡一觉?”   戈壁滩坐过来四五天,可不好受。   秦则方想摇头,被推进洗浴间后也就没再拒绝。   热水舒舒服服洗个澡,褪去一身味道,强忍着的疲累立马涌上心头,秦则方想抱着媳妇说说话,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孟秦见此直接把人推床上去。   “我陪你睡会。”   说是□□,等秦则方呼吸均匀后,孟秦就又爬起来,帮他收拾一下包裹,只有简单几件衣服,其他东西应该都在空间里。   把脏衣服洗干净晾在院子里,还在甩手上的水,外头元宵笑着跑回家,看那回头望的姿势,就知道又和月亮闹呢。   平时孟秦不管他们。   这会看着元宵,一巴掌拍他背上。   “你小点声,大喊大叫的扰民。”   “疼。”元宵喊得娇,拉着老妈手就要晃。   孟秦:“你爸回来了,正睡着,你敢吵醒他。”说完给一个自己体会的微笑。   元宵傻眼,“爸回来了!我爸?”   月亮不想看他蠢兮兮的样子。   孟秦也忍不住问,“你有几个爸?”   元宵撒手,笑着去屋里,瞧见床上睡觉的瘦老头……恩,爹眼瞅着又老了,看完然后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孟秦欣慰,孩子还是心疼爹的。   下一秒——   “妈,我爸难得来看我们一趟,今天晚上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吃大餐!”   “……”   孟秦安慰自己,儿子也是亲生的。   她猛一见到秦则方,也心疼的厉害,她不在肯定日常就糊弄。   这么一想,确实要做点好吃的给补补。   “你去看看还能买到什么。”   元宵早有打算,“鹅婆家还有几只去年开始养得老鹅,正肥!妈你做个全鹅宴。”   在这等着呢。   孟秦脑海闪过什么,没抓住。   元宵去抓老鹅了,既然是全鹅宴,孟秦让他索性抓两只回来。   下午孟秦没再琢磨菜单,早早就开始准备晚饭。   全鹅宴,一鹅八吃也流传已久。   菜谱源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江左世家谢氏的家宴。曾引得许多老饕食指大动闻香而来。   鹅要选两年以上、吃五谷杂粮和蔬菜长大的灰鹅,做出来的菜才好吃。   鹅婆家的虽然只一年半,倒是被喂养得肥瘦适中。   白切鹅口感滑嫩鲜香,红烧鹅味道咸香入骨,蒜苗炒鹅肫、鹅肠炒藕带脆爽可口,再喝一碗鹅血汤,尝一勺蒸鹅汗,美味的鹅肝炒粉、鹅蛋炒香菜则用来下酒,将一只鹅安排得明明白白。[6]   ……   秦则方是被香醒的。   空气中浓郁的味道将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引出来,本就在车上没吃好胃饥肠辘辘。   肉香中隐约夹杂这一抹突兀的花香。   秦则方头一歪,闻到是枕头上传来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着媳妇这两年居住的地方,哪哪都是她的痕迹。   直到肚子的又叫一声,秦则方这才穿上鞋出去,餐厅里的桌子上摆着小小炉子,上面坐着砂煲像是在熬汤。   周边已经放有几碟子菜。   月亮端着碗筷进来,看到熟悉的背影,欢喜地喊道,“爸,你醒了,正好饭菜快做好了,你赶紧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老妈专门为你做得全鹅宴。”   秦则方微笑,跨出门开走去厨房,孟秦正俯身装盘,拿着铲子动作利落,是他许久没见过的模样。   孟秦感应到什么,直起身,“起来了?正好吃饭,碗筷月亮已经拿过去,汤一早就好的,你先喝完汤垫垫肚子,暖暖胃,你中午下车赶回来肯定没时间吃饭。”   碎碎念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温馨。   秦则方让干什么干什么,等一家子做在一张八仙桌上,看着对面的媳妇,十分心满意足。   饭后元宵和月亮就背着书包回学校了。   今天周日。   孟秦明天没课。   送走孩子后,就拉着秦则方回客厅。   秦则方有些激动。   孟秦则十分兴奋。   “我想到了,想到私房菜主打什么。”   “?”   秦则方眨眨眼,顺从她意思询问,“什么?”   “全宴。”   秦则方以为自己漏听了一个字,想到晚饭。   “全鹅宴?”   “不,全宴,可以是全鹅宴,也可以是全鱼宴,全鸭宴,全蛋宴,打得是个名头。”   说到这,孟秦盯着秦则方看,“你到底是调回来还是请假的。”   “调来了。”秦则方拨着她的手指,一点点玩。   孟秦等着他说在哪,见他玩上瘾,抽出手。   “你别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呀,怎么?你两年没见嘴巴上交研究所了?”   “我被调到航大研究所里,顺带兼职一门副科老师。”   “?”   这个结果让孟秦有点意外。   很多大学都有自己的研究室,但是吧……   “是出什么事情了?”   从研究所掉到学校研究室,这落差也太大了。   秦则方一看就知道媳妇误会了。   “是我自愿的,本身调来首都的机会就少之又少,我不想再等,再等你都毕业了。”   从媳妇这正面,沈老那侧面的了解,未来毕业也会留在首都,那他也没必要再耽误时间。   一年又一年,只会平白磨光他的功劳。   现在戈壁滩那的研究所不像几年前,现在已经转厂用,他能立功的机会不会太多。   可首都的工作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   “其实当老师也挺好,有寒暑假,科时也轻松,我能多点时间陪陪你。”   孟秦想,当老师确实是个好工作。   “你甘心吗?”   “为什么不甘心,我现在依旧能做实验,之前十来年让你迁就我,夫妻间有来有往,现在换我,再说,我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可我当老师不一样,我能教出千千万万个学生,一个不行还有下一个,这么多人总有能成才的,你说是不是。”   “歪理,你这么说也不怕累死自己。”   “我有媳妇在,好着呢。”   孟秦哼哼两声,伸手抱住他。   事已至此,那就说点有用的。   “你空间里,东西还在种吗?”   “想看看吗?”   ……   孟秦其实十来年都没进过空间。   当年出事后被送到戈壁滩,她就再也没进来过。   此刻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麦田金黄,稻田灿灿,一副丰收美景。   “你怎么还种这么多粮食?”   “以前没怎么种,大多种的都是经济作物,棉花、大豆这些,全攒在仓库里,这不是你说要开业,我就把米面又种了一波,给你省点成本,再说,空间的农作物口感会更好些。”   “还有那漫山的鸡鸭鹅牛羊,现在总算有出路了。”   孟秦念叨,“这都是些老家伙了吧,长几年了?”   十来年?   “没那么夸张,我有让它们控制繁殖。”   刚说到它们,孟秦就瞧见旁边一个白影飘过去,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什么!”   “哦,是个吊死鬼。”   “?”   孟秦抬头,“我现在能看到他们了!”   “我也发现,他们越来越实在。”   就字面上的意思,以前半透明的,现在都快跟人差不多。   他又想到什么,“之前消失了好些精怪鬼魂。”   一开始他没注意,后来发现少了之后,寻了个脸熟的精怪询问消失日子,才发现……   “灾荒那几年,消失的最多,说是去投胎了,我猜应该是它们栽种的粮食救活了原本死在灾荒里的人,得了福报吧。”   “啊?”   有点像是在听鬼故事。   孟秦又想,“那是不是有一天,它们会全部消失,那空间不就废了。”   秦则方说:“也可能是我自己干?”   说完笑出声来,“发生的概率不是很大,没有大福报,就日常栽种它们变实在会很慢,我可能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这话一出,孟秦就感觉身边风吹得飒飒作响。   紧跟着就真跟看鬼故事一样,眼前各色透明度的鬼魂精怪凑一块,不知道在干嘛,很快又消失无影。   “这……我们赶上它们晨会了?”   “兴许?”   秦则方笑出声,惹得孟秦锤他。   “别笑了,带我去看看还种了什么菜,山上有什么能用的野货,再清点清点仓库,看还有没有缺得东西。”   十来年的积攒,秦则方像个勤快的仓鼠,把自己的窝塞得满满的。   红砖搭建的大库房里,什么都有。   早期的窝棚下,甚至还悬挂着十几条的火腿,全是宝贝呀。   孟秦笑着,“现在就算没客人我也不怕了。”   房子是自家买的不要租金,物资是空间种的没有成本,现在唯一往外掏钱的就一个人工费。   而前期大厨是她自己,剩下的支出就更少。   完全试得起!   ……   期末来临,孟秦考完试,挥手和出来的学弟学妹们告别。   去年夏天又考进来一批研究生,孟秦这才不是经济系的独苗苗一个。   放学后先去办公室找沈老,头发全白的老头正喝着枸杞茶。   看她大声呦一下,“难得,自打小秦调来,你可是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今天怎么有功夫来看我糟老头子。”   “来赔罪,老师下周我请你吃大餐。”   沈老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孟秦讲,“我的饭店要开业了,我给老师预留了位置。”   “行,给你个面子。”   孟秦笑着说好时间,出了办公室直接回家。   秦则方来得早,这学期已经过半,所以办完手续要等下学期才能排课,这期间个体户的手续全部都是他办的。   招工的也是他,六个服务生专门培训过,开业前统一送去医院做了体检。   后厨招了两个帮厨、两个墩子。   她定制的菜单价格不抵,自己能忙得过来。   要说唯一碰壁的,就只有接她班的大厨,好在这个暑假结束前能找到就好。   现在,孟秦从沈老办公室出来后,多了个想法。   大厨什么的不太放心,那就提前带徒弟。   拜师磕头,继承传承的那种徒弟。   要不是距离东三省太远,她倒是想把自己以前在国营饭店的师傅给挖来。   师傅上辈子早早退休,赶上国营饭店改制,他没能适应下去,被当时的新领导给踢出局,要不等那会再去,没准师傅会愿意搬来北京。   “想什么?”   “想全宴的未来。”   私房菜馆的名字,孟秦最后就定下叫《全宴》。   她还专门去中文系求得老教授的字,打版做匾,一笔一划都气势十足。   全宴荤宴主打:鹅、鱼、羊、蛋。还有特殊的全素宴、海鲜宴。   单点的私房菜有四十八道,是孟秦两辈子的拿手菜。   怕有些人挑花眼,还学着上辈子去亲戚家办婚席的那个酒店,制定了不同价位的菜单。   冷盘热盘汤品甜点,一早给搭配好。   孟秦想,也就是她拥有秦则方这么个移动供货商,要什么现拿,不然这么多菜单,单单备菜就要花费不少成分。   毕竟备菜不一定全部能用上。   一切准备就绪,孟秦专门在提前那天邀请了一些同学朋友来,让元宵月亮也邀请了。   这天没限制桌数。   单纯让他们来体验提提意见。   为了打招牌,孟秦专门在入门的壁影一侧竖了个大瓮,火一直烧着,一早把食材准备好做起佛调情来。   无他,味浓。   原本孟秦想弄卤肉的,就放在大门口,卤料一开盖保准香飘十里,是秦则发说,她既然打算做高档餐品,那一开始就要放弃平民消费。   再一想,如果门口围着来买卤肉的人,那有钱人看到这乱糟糟的情况肯定不会再想进来。   有些人吃得是饭,有些人吃得是格调。   正宗佛跳墙要至少熬制七七四十九天,都是骗人得。   别的不说,夏天天气这么热,小火煨四十九天的食材还不臭掉。   孟秦打算熬三天,第三天当彩头送人。   于是,这天来体验的人,进门便闻到浓郁的香味,还没点菜呢肚子就开始叫起来。   前面出去服务员,孟秦把月亮和元宵赶去当大堂经理用,招待人去吧。   最先下单的是全鱼宴和海鲜宴,四九城相比较肉,海鲜当真是少见的。   孟秦得了信,把后厨指挥得团团转,十斤重的清江鱼从水缸里捞出来,孟秦一刀拍在鱼脑上,等它晕死便正式开始动手。 第87章 小媳妇主厨   ◎海鲜陪酒。◎   孟秦刀工精湛, 顺利地将剥下整个鱼皮,汆烫后的鱼皮凉拌,口感最是柔韧爽滑。   紧实的鱼背肉勾芡炸成鱼柳, 脂肪肌肉分布均衡的鱼腹清蒸,保持原滋原味, 薄如纸片的鱼生清新鲜美。   用面粉和清油洗去鱼头上的土腥气,客人不爱吃辣,孟秦改用米酒浇在鱼头上再上蒸锅, 鱼头里所富含的营养在蒸汽作用下做最大的释放。   余下的鱼肉剔除鱼刺,剁成肉馅做鱼丸汤,南方讲究餐前养胃,放北方却是饭后溜缝, 将剥离出的鱼骨煎后做汤底烧着。   这时帮厨将留下的鱼杂清理干净,切成碎末和鸡蛋一起下油锅煎,鱼杂的柔韧配上鸡蛋的酥软,烧烧加点碎泡椒,最是下饭。   最后一道便是整条煎过再烤的烤鱼, 铺在配菜上,一改之前的原滋原味,外焦里嫩,未曾出锅香味便飘了出去。   今天来的大多是学生,一进来根本坐不住, 探索起院子来, 正指着景儿呢, 就闻到香味。   元宵同学嗅嗅, “好香啊!”   “那当然。”元宵可得瑟, “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 我妈做饭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一绝,就你们老觉得我在骗人。”   “我错了!这味闻得我都饿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这没准就是我们的海鲜宴!”   “快快快,回去坐着。”   “我去问问。”   元宵去到厨房前头,隔着窗户问老妈在做的是哪一桌,一听是全鱼宴,笑容淡了。   一旁路过的冉瑶瑶听见,挑着去抱月亮。   “阿姨太棒啦!”   “我去喊人回房间。”   “吃饭啦。”   几分钟后——   月亮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圆桌:?   她盯着元宵,“你们走错了吧,你之前抢得怡红院,还说要当回贾宝玉。”   “秦初正,这是你妹妹?”   “妹妹,大家见面就是有缘,反正饭菜还没上,一起坐下聊聊天嘛。”   元宵蹭着,舍友同学跟着他厚脸皮,赶是赶不走了。   等上菜后——   “咱们聊得这么愉快,干脆拼桌算了。”   “这主意好,正好我们点得不一样。”   月亮深深觉得,狐朋狗友这词创造得相当形象。   长得一个个浓眉大眼,说话嘴皮子贼溜,以至于身边先冉瑶瑶开始松后,泄堤似的再也拦不住。   冉瑶瑶偷偷说:“就当是咱们清京私下的联谊会,大不了,你看上的姐妹直接放弃。”   月亮鄙视。   月亮被镇压。   月亮再没说话权。   等饭菜上来——   “那谁你够了!怎么还囤食。”   “刚刚还同学好呢,现在就开始不讲五好四美!”   “后面还有呢,你们女生胃小少吃点。”   随后,清蒸石斑鱼、香煎小黄鱼、辣炒圣子王、蒜蓉蒸鲍鱼、蒜蓉开边虾、油熏鱼片、盐焗蛤蜊、烤墨鱼蛋、海胆蒸蛋、鲍汁腰豆花甲肉。   孟秦听说一群孩子在争吃得,用海鲜剩下的边角料炒了份海鲜炒饭和海鲜粥。   隔着辈分,孟秦让服务生送进去,没打扰他们。   洗干净手站在院子里往里看,就察觉有人拍她一下,回头看见秦则方。   “回来了,你都往库房准备了什么?”   “都是能放的蔬菜类,海鲜这些放得少,你要缺什么直接来找我。”   “多少放点,后厨还有别人呢,再说,你以后也不会一直在啊,厨房也会交出去。”   “我给你做个大冰柜吧,天热东西放不住。”   “不麻烦,厨房后头有间屋子,被我改成冷库了,一百多平呢。”孟秦乐滋滋地邀功。   一开始没想私房菜馆,开冰酷是为了夏天准备。   她在戈壁滩上多年,最念叨的就是凉冰冰的水果和冰激凌,可惜地理环境温度都太允许。   空间里倒是能改造,却弊大于利。   毕竟空间自身就能保鲜,不要冷藏,再一个,她怕冷藏的东西被孩子发现往外说,到时候怎么解释?   谁能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对了,除了冷酷,我还在库房下面挖了个酒窖。”   孟秦站着累,顺势靠着秦则方继续说。   “后期酒水肯定要上,我怕一些男人喝大了闹事,打算弄些低度数的红酒、果酒、花酒,女的也能喝。”   “挺好,还赶得及吗?”   “不着急,前期客人肯定少,低度数的酒不需要窖藏。”   秦则方突然想起来,“空间里的酒窖,这些年那些精怪一直按照你的步骤准备着,弄出不少酒来。”   “?”   孟秦自己都忘记这事。   那还是头两年跟沈老学酿造,一门心思打造传世经典,就想试试空间环境会不会更好。   后来……   哦,冷战冷忘记了。   “还做着呢,这些年得攒多少啊。”   “拆一坛子最早的,晚上庆祝一下?”   “现在拆来我看看呢。”   秦则方被央著,往假山后走一趟,再出来怀里就抱着个酒红色的小坛子,十分质朴。   “这坛子好看,你哪买的?”   “空间自己做的,山上红土捏出来烧的,本身就是这个颜色。”   秦则方指着封口的泥,长时间的窖藏也保持着颜色,只比坛身的颜色黯淡些。   孟秦好奇地闻闻,“还挺香。”   就是不知道是泥土的香,还是泄露出来的酒香。   孟秦上手捏碎泥封,揭开红纸,绵柔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单闻着就有几分醉人,酒香浓烈却持久。   孟秦闻着这味道,等不及去找酒杯,拿着秦则方袖子擦擦坛口,直接抱着对坛吹。   秦则方眼神宠溺中带着无奈,“你抿口尝尝味道就好,别喝太多,这最早一批放了十来年,后劲大。”   “嘶!”   孟秦双眼迸发出光亮,“这可不仅仅是后劲大,入口也足够刺激。”   霸道却不辣口,入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是我酒喝太少了吗?秦则方,我觉得我做出来了。”   秦则方就着她擦过的地方尝一口,确实特殊。   “等等我找人给你测试一下,好酒除去口感,还要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孟秦点头,不过,“你找谁?”   他不刚来,认识谁?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服务员迎着六个人进来,瞧见秦则方立马说:“秦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来人也看到秦则方,前头站着的人还没来得及抬手打招呼,身后就窜出来一个人。   “好香。”   领头的姓张,是秦则方同系的任课老师,这几个都是同一个办公室的。   张老师笑着点头,“是啊,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香味,不过老徐你也太不矜持了。”   被喊老徐的中年男人头都不回。   “咱们说得不是一回事,我闻到的是酒香,小秦,你怀里头抱得是哪家酒?我泡在酒罐子里十来年,还从来没闻到过这种香型。”   闭上眼在一种食物香气中分辨着酒香。   “不,我确定,我没尝过这酒。”   老徐唰一下睁开眼,“是店里买的?我能尝尝不。”   秦则方看眼媳妇:瞧,人这不就来了。   他将酒坛子递给孟秦,上前招呼同事。   “确实是店里专攻的酒,我先领你们去包间坐,一会让人上坛新得给你们。”   老徐酒虫被勾出来,好在最后保持住礼貌,没上手去抢。   实在是和秦则方不熟悉。   就办手续的时候见过两面,他突然邀请吃饭,系里头都挺诧异的,最后也就他们六个抹不开面子来了,毕竟以后同办公室,不像其他人那样能直接拒绝。   现在遇见这酒,这一趟来得值!   老徐将视线从酒坛子身上挪开,这才注意到孟秦。   “小秦,这是你那女儿?”   孟秦噗嗤一笑,看秦则方黑脸,借机打趣,“老秦同志,就说你该跟着我一起保养保养了,不然以后一起出去都差辈。”   老徐:“?”   孟秦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他爱人,孟秦,叫我小孟就好。”   她这两年在北京养着,秦则方在戈壁滩上吹着,更不说俩人本身就差着年龄。   秦则方板着脸,“恩,我爱人,也是全宴的老板。”   老徐恍然,怪不得刚刚服务员喊秦先生。   他还奇怪呢,这是什么老板新癖好。   后头张老师看俩人还聊上,赶紧喊人,秦则方这才将人给带回挂牌稻香村的包间。   进门便是一副丰收图挂在墙上,笔触细腻,表达情感强烈,倒是让几个老师多看几眼。   等坐下,才发现菜单在进门左手边竖着的一面展架上挂着。   第一排的全宴,下面是单点的四十八道菜。   张老师笑道,“这点菜是选牌子?”   突然感觉自己跟个皇帝似的。   “有菜单,那只是这个房间的小装饰。”   原本孟秦是打算雕粮食的小样,后来改得。   秦则方接过服务员手里专门塑封过的菜单,一回头发现老徐去盯着菜牌子一个个看。   没一会跑回来说:“你这上面没有酒牌子呀,咱们坐着也坐着,不如先上盘花生米或者毛豆下酒,让菜慢慢做。”   张老师那边和其他几个还在商量着是吃什么。   听老徐的话打趣他,“你见酒就走不动道了,先看看吃什么,一起下单。”   老徐抓耳挠腮,威胁他们,“再笑我我点个全素宴,让你们啃白菜帮子。”   张老师见他毛了,笑着正经点菜。   全鱼宴和海鲜宴直接被排除。   他家有老中医,海鲜陪酒,痛风长久。   老徐在,没酒是不可能的。   全素不要、全蛋剃掉、鹅和羊之间,因为他们人少,即便是乳养也吃不完,最终定得全鹅宴。   全宴下有陪小菜单,张老师配合老徐,又在单点的里面选了几个下酒菜。   一个酒鬼花生、一个鸡蛋豆干,一个鸭货。   老徐听了还好奇,“鸭货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1 19:04:09~2023-05-22 19:1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杰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小媳妇想法   ◎开业大吉。◎   “鸭头、鸭爪、鸭翅膀这些平时没肉的, 卤来下酒啃着特香。”   秦则方边介绍边起身,“我去拿酒,顺便把凉菜先上上, 你们聊。”   老徐自告奋勇帮忙,秦则方安他心急的样子, 带上他一起。   酒是今天刚商定的,还没陈列,秦则方先去厨房让媳妇准备下酒菜, 他转头去后仓库走一趟,佯装拿酒。   老徐没好意思跟人仓库去,站厨房门口都是厚着脸皮才留下。   他看孟秦动手,“没想到小孟你还是主厨。”   “尝尝我的手艺, 也给我些建议。”   豆干、鸭货是现成卤好的,从小瓮里捞出来,重新开货挂层浆,辛辣的香味一下子就激发出来。   秦则方从后面过来,怀里抱着两坛酒。   孟秦见着他, 提醒道,“花生和都干是五香的不辣,鸭货加了辣,你记得提醒一声不能吃辣的。”   “好。”   秦则方正要喊服务生,老徐凑上来没接盘子, 接得是酒坛子。   “我来我来。”   老徐像是抱到什么宝贝。   这一顿, 稻香村里一直弥漫着酒气。   老徐爱酒, 其他几个不是嗜酒的人, 边品边聊整整吃了半下午。   孟秦都跟着后厨和服务生一起吃过饭, 一打听, 包间还没散。   她不放心,出来朝稻香村走去,半路撞见个同学。   对方见到她,立马立正。   “孟学姐,你也来这吃饭啊,好巧。”拘谨得不像话。   “你吃好了?”   孟秦还以为孩子那已经走了,餐盘不是早撤回来。   同学点点头,一紧张习惯性找话说:“好,吃得特别好,学姐我跟你强烈推荐这家的海鲜宴,我老家海边的,海鲜新不新鲜闻味就知道的,这家的就特别新鲜,活像是水里刚打上来的。”   “大厨手艺也棒,我大小吃海鲜长大,今天才知道这玩意还能炸着吃,香是真香,就是有点浪费油,肯定不便宜,要不是秦初正同学请客,我自己肯定不敢进来。”   孟秦被夸,心里的开心也体现在笑容上。   同学睁大眼,意识到自己话唠起来,脸瞬间红起来。   系里对孟学姐的观感都很统一,人长得漂亮,专业又强,听说考大学之前在基层干了十几年,可有本事了。   跟人说话也一直是笑着的,温声细语的特好听。   却没人敢亲近。   学姐之所以为学姐,某方面完全继承他们院长的龟毛,给院长当助教,那比正儿八经的老师都严格,倒是大家想亲近又不敢亲近。   想想正跟学姐说着话,她突然问你世界经济了解没,国内经济什么改变……说想要被问这个!   正在想找什么借口离开,听学姐问,“你们在玩什么?”   “大家难得没课,在玩游戏。”   “这样啊,你等等。”   孟秦回去装半盆鸭货,因为想留老卤,所以第一锅卤味做得多点,正好让这群孩子消耗消耗。   天热豆干也不能放,今天招待的人已经到了,留着就剩下。   “给你们当零嘴。”   “!”   同学不敢接,“这太多了。”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要是吃不完找服务员借饭盒带回去,之后还来就行。”   孟秦把盆塞对方怀里,就告别去稻香村那。   那同学等瞧不见孟秦的身影,赶紧跑回他们原先的包间,大家分散着坐开,成语接龙正完得嗨。   有鼻子尖的闻到味,纷纷向他看过来,得知是学姐送的,经济系的立马上来抢。   京大的含蓄很多,不过一顿饭拉进不少关系,也分不少。   只有端东西的同学,悄悄凑到请客的秦初正身边。   “我发现一个大秘密!”   “?”   “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   “我合理怀疑,咱们系孟学姐跟全宴老伴关系不菲!”   “???”   元宵扭头,“你发现啦,那我……”   “我才全宴老伴肯定是学姐爱人开的!不然怎么能随随便便送我们这么多吃的!”   就这?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你怀疑错了。”   学姐爱人不是老板,是老板夫。   ……   7月7日,万事大吉。   全宴卡着8:18的吉时放炮开业。   邻居路过有好奇的,知道这开了个菜馆,忍不住摇摇头。   “这老板也是个傻子,开在这哪有生意啊,肯定没人来吃。”   果不其然,中午回家吃饭路过时,就看到门口冷冷清清没点人气。   孟秦倒是不担心,她看到秦则方回来,连忙起来问他。   “老徐怎么说?”   “好着呢,一觉睡到大天亮,愣是没一点不舒服,他爱人说比平时睡得还安稳,差点以为喝得不是酒而是安眠药。”   “没头疼恶心不舒服?”   “没有,早起胃口特好。”   秦则方见孟秦在思索,建议道,“我昨天和他们次饭聊天时有想到一件事,这酒还没上质检吧。”   孟秦仰头,“你同时那边没问题,我打算下午就把材料递上去,顺便把商标给注册上。”   秦则方问了声,今天就中午孟何带了桌客人来。   “现在没事,现在去吧。”   过了饭点估摸也没人来吃饭。   正说着,外面服务生跑来,说来了桌外宾,分别点了全羊宴和全鹅宴。   “两桌人?”   “一桌,一共才五个人,是点菜的说想都尝尝。”   “价钱提前告知过?”   单单全羊宴,十八道菜,一桌收1288元呢。   价钱可不便宜。   “说了。”   “行,那就准备起来。“孟秦转身,“你帮我去弄吧,配方资料我找给你。”   秦则方颔首,却在出门时意外看到沈老。   “您老来之前怎么没提前说一声,自己一个人?我让孟秦做点吃的来。”   “别忙活,我有客人,正经点了菜的,就来说一声,让孟秦结束后来我那包间一趟。”   秦则方突然问,“外宾那一桌是您老带来的?”   “老外想尝美食,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别总觉得那什么汉堡包美味,你这是要出去?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找人。”   沈老轰走秦则方,自己没能进去厨房,后厨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不过服务生得了沈老话,进去跟孟秦一声。   孟秦羊排刚上烤架,一听姓沈的老爷子,让人盯着火自己出去。   瞧见沈老还有点诧异,“老师。”   “来跟你说一声,今天来的是各国驻华外交官,一会你忙完来包间坐坐。”   “?”   孟秦虽然疑惑,却还是答应下来。   老师总不会害她。   等忙完,摘下围裙简单整理后来到包间门外,隔着门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人一直在喊上帝啊,我的主。   轻叩门扉,里面很快安静下来。   “进来。”   推开门,孟秦进去就瞧见区别于黑头发黄皮肤的四个人。   金发碧眼白皮肤、五官深邃……恩,孟秦看着都长一个样,只好靠特征记人。   老师左手边的短发中年人,眼睛是灰色的,看着特别幽深。   右手边的金发女士有些微胖,唇特别丰满,也爱笑。   另外的一男一女稍微年轻些,估计和她差不多大。   孟秦想,这估计是外国人的习惯,吃得好吃就叫来主厨打赏小费。   她上辈子想出国,没少跟店里的外商华侨打听国外的生活情况。   可惜她想太多,老师介绍她后,四个人轮番问她美味的饭菜怎么做得这么好吃,小费自然没有。   孟秦英语是下过苦功夫的,考上大学后更是辅修了语言,交流不成问题。   再离开包间,孟秦都想不通,老师喊她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晚上秦则方回来,说是资料提交要等写日子。   一周后,孟秦顺利拿到合格的证书,这倒是让她响起后世的专利和商标,是控制市场的一定规范手段。   如今都还不被重视。   孟秦还记得,上辈子看报纸,明明是自己国家的古法古方,被别过偷去换个名字注册,就变成他们的了,为此流失许多传承文化。   孟秦想想,又准备一份资料把赤田酒配方申请国际专利,想仔细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赤田酒名字是和秦则方商定的。   孟秦想来想去,正常的粮食曲酒酿造步骤,唯一的区别便是空间红土烧得那坛子,于是以赤田为名。   孟秦把想法和秦则方说完,这下没让他帮忙。   私下还和老师提过商标和专利的重要性,想就这方面向组织提建议。   沈老没说不答应,只让她自己准备。   孟秦又忙起来,全宴里客流人少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店里招工的人忍不住担心。   一开始邻居们说开不下去,他们还自信老板手艺好。   老话怎么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现在看,真怕……   这一天两三桌的客人,下个月还能准时发工资吗?   他们之中有些是知青返乡,有些是年轻人刚毕业找不到工作,难得得到一份工作,家里人还一直说私人老板不靠谱。   开始他们还据理力争,连着几天生意这个样,一个个都开始心里没底起来。   游廊下,小英忍不住凑到一旁小华身边。   “你看,生意这么差,老板不说想着怎么拉客人,一天到晚就在里头闷着也不知道在干吗,你说咱们下个月真能按时发工资吗?” 第89章 小媳妇找人   ◎额外好处。◎   小华笑着, “我私下打听到点消息,分享你啊。”   小英:“?”   “听说这四合院是老板自己的。”   “啊?那怎么想不开菜馆。”   “是菜馆吗?一桌子才多少钱?”   “……”   小英有点明白什么。   “可那也要成本啊,我认识后厨的人, 说是东西都特别新鲜,就想我们街上的菜站, 早上新鲜的菜卖得价钱都要比晚上蔫吧的贵,还那么多,得费不老少钱, 咱们前后加一块好几个人的工资……”   “来客人了。”   小华精神奕奕地迎上去,笑着询问几位客人,有没有预约。   对方老少小都有,像是一家三代, 小华余光瞧见队伍中有个客人很眼熟,想了想记起之前来过。   小英闲着也是闲着,正想上去帮忙,就瞧见后头又来几个人。   孟秦还在整理头绪,就听见外面有人来喊她。   一连来了几桌客人, 后厨整个忙碌起来。   元宵和月亮到来时,就瞧见游廊上站着几个人,身穿制服的服务员同客人鸡同鸭讲。   元宵上前询问,“怎么了?”   全宴开火,暑假期间, 中饭和晚饭元宵和月亮就都在这边吃。   元宵意思, 偶尔后厨剩些好东西的边角料, 也能蹭上一蹭。   孟秦忍不住骂他, 是缺他吃了还是缺他喝了, 要吃什么没给?至于惦记这点。   嘴上这么说, 却没拦着俩孩子过来吃饭。   小英抓住救星,激动地解释,“我不会外语,听不懂这几位客人在说什么。”   元宵一听,小事。   当即上前和客人交流,把人领进包间的路上还止不住的介绍什么好吃。   吃货无国界,介绍的这会功夫俩人就完完全全混熟。   一个中午孟秦都在忙。   来后厨的月亮瞧见,建议老妈还是要找两个大厨,毕竟还有一个半月就要开学了。   孟秦轻笑,“最近有点忙,等提案准备完善后,我就好好找大厨。”   月亮闲着也是闲着,“妈妈,我帮你找人吧。”   “嗯?你还认识大厨呀。”   “我不认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封霜。”   孟秦大勺顿一下,“不记得。”   “就考上大学路上我帮过的一个同学,当时还送了泡菜来,你当时还夸过她手艺不错。”   地道的川菜。   这么一说孟秦有印象了。   “我想起来了,没记错那姑娘也考上大学了,怎么会愿意来我这小地方当厨子,不要前程啦。”   “不是她。”   月亮和封霜这两年没来往了。   但是景凤兰却一直和封霜保持联系,照元宵说的,每次封霜去找景凤兰,都会有意无意遇见她。   直到最近半年再也没见着人影,后来月亮去找元宵时,在学校遇见景凤兰才知道原因。   封霜是雾都人,父亲是国营饭店的大厨、母亲是服务员,七十年代或者说至今都是十分风光的岗位。   封父手艺好,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来后,他做的泡菜口味好,就有人找上门来买。   买卖的事情大多打着亲戚的名头,本来没什么。   却被后厨另一个想挤掉他的厨子当把柄,说他这是复辟资本主义行为,是在开倒车。   如今政策一天一变,大多人还是谨慎的,这事一出,夫妻俩都被单位开除。   本来有门手艺在,自己支个小摊也能活下去,景凤兰说封霜也给家里出过做生意的主意。   哪知道她父母老顽固,私下赚点小钱还能接受,真干这个死活不愿意。   加上之前国营饭店大厨的身份一直受人追捧,现在出门却被指指点点,气上头人直接病了。   封霜暑假回家前就到处在打工,听说明年还不一定能不能继续上学呢。   这也让月亮有些惊讶,上大学又不交学费,还有额外补贴,为什么不上?   景凤兰:“放心不下她父母,怕一把年纪想不开。”   因为这个身份,老两口没跟大儿子住也没跟小儿子住,就一个没出嫁的闺女封霜还在上学。   月亮当时听着就觉得一家子死脑筋。   “是她爸爸,以前就是国营饭店上班,被开除了,不过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愿意搬过来。”   孟秦听来,心里有数。   她看向女儿,“你暑假不忙?”   月亮摇头,“不忙。”   “那行,你帮妈妈找人。”   孟秦想难得女儿主动要帮忙,一个也是帮不如全帮了。   “除去你说的这个,我再给你几个地址,你看暑假结束前能帮妈妈请来几个大厨。”   她笑着说:“妈妈能不能轻松些,可就全看你了。”   孟秦这一摊子直接把女儿支出去忙了一夏天。   而全宴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从最开始的门可罗雀,到最后的预约排队。   刚开始还闹过一场笑话,开业全宴便有固定桌数,因为人不齐全谁都没把这条规定放在心上,知道这天来了第二十一桌。   已经摘掉围裙孟秦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秦则方一听又有人,直接出面去把人给拦下来。   小闹一场的结果,是对方预约了晚饭的第一桌,提前点了菜定下时间。   前面一起头,后面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说没位置的,纷纷凑热闹。   这又引起邻居们一连串的话头。   更有好事的人去排队的人群里问,这家又贵位置又少,为啥不直接去其他地方吃?   就那么好吃?   当时排队的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等人走了之后,就扶着自家老母亲进去。   他能说这家饭菜不仅仅味道好,吃着还让人浑身舒坦。   老娘五十多,乳腺瘤刚刚动刀切掉,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那之后就觉得自己不是女人,唉声叹气的饭都吃不下。   直到那天他陪人吃完饭,饭桌上有道菜羹没动,自小苦过来的不愿意浪费粮食,就打包回家留着下一顿,谁知道老娘闻着味,直接吃完了。   那之后就慢慢恢复心情,他为老娘开心连着来几顿,老娘就私下偷偷和他说,手术的刀口恢复的特好,去复查医生都诧异会这么快。   要说老娘生活中什么会引起变化?一样的日子那就只有时常出来吃饭这一点!   被老娘这一说,他也觉得自己自从下海后,不断喝酒跑业务的身体也变不少,最大的改变就是啤酒肚小一半。   那之后他甚至把招待的地点都改在全宴。   倒是想利用多消费认识认识老板,奈何至今都没机会。   除了他,私下还有其他人也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以至于这天秦则方路过,听见客人小声夸赞的迷信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他回到家,难得坐在媳妇的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   回来时他是什么样子,没少听媳妇念叨。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脸上长了些肉,原先晒黑吹皲的皮肤也开始变白变细腻。   秦则方想,客人们没准说得是真的。   当天晚上,秦则方等到媳妇躺上床,就悄悄跟她说了这事。   孟秦第一时间摸摸自己的脸。   “我怎么没发现?没改变啊。”   “可能你本身底子好。”   孟秦被夸得开心,笑完认真琢磨起来。   “那会因为什么,就因为吃了我做的菜?”   她金手指变了?   不读心改美容美颜了?   也不对,读心术老早就消失不见。   孟秦转头,不是她这个厨师的问题,那就是空间食物的问题。   想想赤田酒,“空间里的东西会不会对人身体好我不确定,可以肯定不会有害,我们都吃这些年了,这么一说,学校都夸我年轻不像三十多岁,可能真跟这个有关。”   孟秦打趣秦则方,“可能上次你说自己活不过空间里的鬼魂精怪全部共得圆满,它们怕你走太早,帮忙发力了。”   “迷信。”   然而接下来的结果,便是全宴一桌难求。   孟秦将提案递交给老师后,认真开始思考起找厨师的事情。   这才想起自家帮忙办事的女儿。   “月亮还没回来啊,她和元宵这是乐不思蜀了。”   人最不禁念叨,没两天风尘仆仆的兄妹俩就带着两家人回来。   开了学校附近的招待所,简单收拾一下就带着两个男人到全宴来。   月亮让人在前面休息的包间等待,自己到后厨找老妈。   “妈妈,我把大厨给你带回来了!”   “这么棒,你先说说看。”   “一个就是封霜的爸爸,我们三个轮流劝,直接把叔叔劝得全家搬来北京,封霜后续毕业要是留校也能一家在一起。”   “至于其他,妈妈你给我的名单上的人,我一个都没请来,倒是有个意外之喜,遇见个有本事的大厨,以前也是国营饭店的,因为成分不好被赶去当杂工,我是意外迟到他做的饭,元宵都夸味道好,当然没妈妈你厉害。”   “我向他开了你给的薪资,对方立马就答应过来,人现在就在外面等着,我和他们说还要通过您的考验才行。”   “促狭的小鬼,那我去看看什么人让你夸成这样。”   孟秦笑着,被女儿挽着走去休息间。   一进门月亮就开始介绍,“妈妈,这位是封霜同学的爸爸,封虎同志,另一位就是我挖掘的大厨,黄华同志。”   封虎有些不自在,然而更震惊的是黄华。   他心惊胆战地等待新老板的到来,等瞧见人,整个人都被吓一跳。   “弟妹?”   “你是弟妹!”   “你还活着,你没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3 18:54:28~2023-05-24 18: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7853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小媳妇回忆   ◎能护住你。◎   孟秦瞧见黄华也愣住。   “大姐夫。”   她想到什么, 扭头朝一旁的家属看去,多年不见的秦昭昭越发老态,完全没有上辈子的富态。   “大姐。”孟秦看她身边站着两个男孩, 按照年龄猜测,“这是你家两个小的?”   秦昭昭有些无措, 看着眼前闪闪放光的女人不敢认。   黄华替她回答,“对,想当初还是你帮忙才救活这俩小子的, 你们过来,喊舅妈。”   平平安安两兄弟怯懦地看眼孟秦,小声喊了舅妈。   月亮傻眼,“妈妈。”   黄华望向月亮, “我就说第一眼见到这姑娘就像小三。”   月亮:“?”   她皱起眉头,看着这场面心里有些不舒服。   元宵察觉到妹妹情绪不对,上前轻拍一下她的肩膀,朝孟秦喊了声妈。   “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还要考核呢, 正好趁妈妈你考核的时间,我去把爸爸找来。”   孟秦点头,确实要找秦则方来。   “那你去吧。”   “我带月亮一起。”   “我不去。”月亮拒绝元宵。   她要留下搞清楚,到底是她凭本事找来的人,还是人家见她长得想爸爸, 故意借着她来探底。   孟秦:“她不想去就算, 你去吧。”   她从口袋掏出钥匙, “骑车去找。”   元宵多看月亮两眼, 不甚放心地离开。   月亮有目标, 整个人调整的很快。   她问妈妈, “要考什么,我去后厨帮忙准备。”   孟秦:“看后厨有什么食材是现成的,算了,一起去吧。”   她叮嘱服务员照顾好家属,带着封虎和黄华朝后厨去。   小华笑着说:“您先休息,我去泡茶。”   他人一离开,封霜妈妈就凑到秦昭昭身边,两人来的路上也相处过,算是了解彼此的脾性。   她直接问,“那是你兄弟媳妇?”   秦昭昭迟疑地点点头,“应该?”   封霜妈妈:“?”   ……   后厨。   这个时间是休息时间,其他人不在。   孟秦说:“厨房有的东西你们随便用,这个是菜单,按照上面的范围凑个四菜一汤。”   她想着两家子下车来到这,饭肯定也没好好吃。   都是国营饭店几十年的张掌勺大厨,做饭是最擅长的。   两人看到菜单,各有不同的想法。   黄华视线最先定格在鹅身上,老家的铁锅炖大鹅就很出名,再联想到这私房菜馆的名字,顿时心里有数。   封虎看得确是下面的,瞧见菜单上有几道是川菜,想着考核还是稳着来,直接就选了自己拿手的。   半个小时后,饭菜出锅。   左边托盘上,酱鹅、酸菜炒鹅胗、铁锅炖大鹅、鹅肝饼、鹅油汤面。   右边托盘上,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回锅肉、家常丸子汤。   封虎瞧见黄华里有主食,心里一咯噔。   黄华闻到盖过自己香味的川菜,微微皱眉。   孟秦没动筷子,喊来服务生送菜。   “二位也没吃吧,一切坐下尝尝。”   要说之前孟秦还惦记着找厨师,必须有一手自己的本事来留客,那最近客人中饭菜吃着食补的消息传开,之前的想法就没那么要紧。   那就只管一点,味道好。   饭菜被端回家属在的包间里,封虎和黄华坐下后,看到眼前的饭菜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对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故意,他们面前放得分别是对方做的。   孟秦那边保持微笑招呼着大家先吃饭。   都挺拘谨的,孟秦便先动筷子。   她吃过饭,只是尝尝味道,速度很慢,吃饭的时候也没提结果如何,倒是让封虎和黄华相□□价。   两人心一沉。   封虎放下筷子,当厨子的舌头都尖,老实人昧不良心说不好。   黄华想得更多,又不是不能都留下来,就便是选上封虎,如今确定这老板是孟秦,一家亲戚能不给个机会?   双方都是在夸。   孟秦话风一转,又问他们缺点。   这次换黄华说,他心理负担没那么重,封虎被说出火气来,也开始挑刺。   孟秦就安安静静坐着,恰巧这个时候秦则方推开门进来。   秦昭昭看到多年未见的大弟,当场绷不住哭起来。   孟秦起身,把包间留给秦则方他们说话,领着封虎一家出去。   封霜跟在后面,心立马沉下来。   她觉得老板很给面子,没直接赶人。   月亮看了眼老妈,又瞅一眼闭上的房门。   “妈。”   孟秦看眼女儿,又见旁边一家三口紧张的神色,也没吊胃口。   “封厨,给你三天时间安顿下来,三天后上班来确定负责的菜色或者要调整的菜单。”   “不用三天,我明天就来上班!”   封霜欣喜若狂,再看月亮的神色十分复杂。   余光察觉到一旁走来的元宵,依旧会心跳加速,就是脑子更清醒些。   她接下来要认真学习,争取毕业留下,好好工作好让父母能更安心的地留在这个城市。   元宵察觉到这道视线,看向封霜。   封霜笑笑,认真冲孟秦道谢,然后带着爸妈离开。   要去找房子呢,不可能一直住在招待所的。   ……   送走封家,再会包间里孟秦就察觉到气氛的厚重。   一样留下黄华一家四口,直接将人带回学府路小院,正好夫妻俩一间客房,俩孩子一间客房。   晚上上床休息,孟秦才从秦则方口中听到大姐家的情况。   和上辈截然不同,顺风顺水的黄华在秦伯言下放后遭到牵连,之后黄婆婆被邻居嫉妒举报黄家小资作风,一家子成分瞬间变了。   没差到秦伯言那样需要下放,却也没办法继续担任国营饭店的大厨师。   家里上面两口老人,下面六口小子,外加一个没继续上班的秦昭昭,黄华跌落到二十几一个月的工资养着家里连他十口人,瞬间变得捉襟见肘。   之后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开头送走老大还能准备些东西,花钱换个好点的地方,谁知道后面政策一变再变,只允许家里留下一个孩子。   找不到工作,没钱改换下乡地方,之后三兄弟不是去北大荒,便是送去边疆,最后老四算赶上点好时候,情况宽松些,下放到雾都。   月亮其实前后遇见黄华两次才起的念头。   第一次是在雾都找封厨时,黄华去看四儿子,在国营饭店遇见的。   第二次是月亮拿着妈妈给的名单,回盛京找人,再一次遇见的,才有了后面的发展。   孟秦皱眉,原以为姓周的没当上钢厂委员会的主任,大伯家会好点,现在看还不如上辈子。   上辈子有留样成分的大伯母自杀后,看在秦伯和一身本事上,留下的一家子成分还是给断定成工人阶级。   孟秦想到祸祸头子,想不明白最爱体面的秦伯言,最后怎么脸都不要了。   先是气死老爹,又害大哥一家,最后却落得自己顶罪。   秦则方心情也复杂,“别说想,一直没跟你说,姐夫早早就帮大伯平反,人已经返聘回钢厂了。”   “……”   这还愿意回去啊。   孟秦仰头,“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上次从孟何口中知道情况,他没回去。   秦则方:“回去干吗?你不是让孟何封口,不要告诉家里人我们的情况,我回去不是主动露馅。”   “只是不想再麻烦,我都让月亮主动回家了。”   姐夫知道了,家里还能瞒多久?   “姐夫有说要留下吗?”   “他们不打算留下来,知青陆陆续续返乡,他打算在首都逛逛,回去后也开个小饭馆。”   “那还真让月亮猜对了。”   “?”   “她知道姐夫和我们的关系后,就觉得对方主动跟她回来心思不纯。”   “兄妹俩,姓秦,长得还和我们俩相似,挺好猜的,小丫头该郁闷了。”   就没栽过这种跟头。   “没见晚饭都多抢元宵半碗饭。”   孟秦靠着秦则方,盛京和上辈子的事,大多模糊了。   她现在想得更多是黄华不留下来,封厨自己肯定忙不来。   最近越来越多客人要加桌,加桌后要保证服务,还要招服务员。   带着问题入睡,孟秦又继续开始招人。   黄华一家四口留下玩了五天,然后带着满肚子的‘只我知道’回了盛京。   封厨上手很快,孟秦待两天后,主厨便交出去。   她也要准备开学。   倒是在开学之前又迎来一对老家人。   孟许从黄华口中知道她在北京,当天买票赶过来,没带孩子没带爱人,自己一个人只凭借着心里那一股劲。   等站在陌生的首都车站,私下望去什么都不认识时才生出一点惶恐,却还是顺利摸到全宴。   孟秦见到孟许,比想象中的激动。   一整天脸上的笑容就下去过,孟许像是从黄华口中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她报喜不报忧,主动将这些年发生的好事说一边。   比如,她得了师傅的传承,改革开放后还给师父的店铺,被她继承下来,凭借手艺认识许多有权有势的人。   比如,她也找到了喜欢的人,还说大姐也认识,就当年被抓的赵四,两人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断路。   比如,她和赵四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赵四赶上东风,有地方扶持,同夏光阳合伙,俩人一起成为当地第一对个体户兄弟。   如今创办了一个五千人的私人企业,加工、代销药材。   最后,孟许红着眼圈看着孟秦。   “姐,你现在再回去,你妹妹,你妹夫都能护住你。” 第91章 小媳妇争取   ◎牛头不对马嘴。◎   “不回去。”   黑暗中, 孟秦小声告诉秦则方自己的选择。   “不想回去看看?”   “孟何在这,孟许也见过,想见的都见过, 没什么好惦记的。”   你说父母?   没听孟何说,人家现在有孙万事足, 怕是早八百年就忘记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孟秦的答案让孟许结结实实又难过一场,哭完又想,大姐不回去也好。   当年的事, 她有些不稀得说,不代表没发生。   开学前几天,孟秦带着孟许好好玩一通,才依依不舍地将人送上车。   封虎那边也适应下来, 孟秦便准备收拾收拾回学校住。   陆陆续续得各地学子重新回到校园,孟秦报道这天,才察觉月亮情绪不对。   问元宵,只说黄华走后就在钻牛角尖。   孟秦一想,这是第一次被骗, 心里过不去。   放下行李找到女儿屋里,正抱着百年孤独在看,只是眼睛盯着书,却半响没动。   孟秦敲响门提醒她,见她看过来。   “东西收拾好没?让你哥先帮忙把行李送宿舍去。”   月亮回神, “好了, 我想明天再回学校, 东西不多我自己能搬动。”   孟秦做到她身旁, “还在想姑父的事?”   “妈, 你以前说的对。”   “什么?”   她说太多话了, 这是指哪一句?   “人要怀有一颗谦逊的心,不能太骄傲自满。”   孟秦一听,这打击还挺大。   “那妈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想不想听?”   “妈妈的秘密吗?”   “对,妈妈要承认一件事,最开始交给你这个任务,单纯只是想让你外出多跟人接触。”   “所以,我找不找得到厨师,根本不重要。”月亮反应很快。   孟秦摸摸她头,“不,是重要的,妈妈要承认一个错误,不该小瞧你。”   “可我还是被骗了。”   “那再告诉你一个爸爸的小秘密。”   “?”   你们大人这么多秘密?   孟秦说:“你姑父和你爸坦白,来背景抱着得心思是一半一半。你姑父家确实需要换一份工资高的工作,在怀疑你身份的同时,才会愿意冒险尝试。”   “你是他猜得人,他便顺利通过你找到我们,有事说事。”   “你如果不是,他也承认动了留下的念头,想给你大姑和表哥们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月亮眉头还是没解开。   “妈妈留他不是皆大欢喜?”   “你姑父吧,有自己的本事和傲气,他是一家之主,没办法像以前的弟弟低头。”   就像他可以托秦则方的人情,让自己回盛京生活得更好些,以后再还,却不是留在弟弟手底下讨饭吃。   那样他自己首先便觉得腰杆挺不直。   “所以不能说你一点功劳都没有,至少你确实劝动了你姑父。”   “真麻烦。”   人太难懂了。   月亮念叨着,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气却慢慢散开。   当下想通便喊元宵来搬行李,回宿舍!   回去后,月亮改变了一些自己的行为模式。   以往她不爱交际的,一方面懒,一方面觉得没必要,无意义的交际纯粹是浪费时间。   如今却报着探索研究的心,逐渐发现一些乐趣。   宿舍其他七人最先察觉到月亮的改变,顿时彼此关系更好些。   元宵是最诧异懒妹妹变样的。   送个东西察觉到转变,回去找到老妈便手舞足蹈地描述,三成改变说成十分。   孟秦看他闲得慌,直接抓壮丁。   就在月余前,友谊饭店抓货一批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新闻联播上都专门点名。   这个节骨眼上,专利保护这个话题被重视,经济系的提案也被放到相关领导案头。   如今立项规划,因为经济系的原稿,一些细节便允许经济系的学生参加。   元宵反问,“这名额怎么说都该是学姐你的吧。”   学校里,元宵都是喊学姐。   他掰着指头数,“你最先提出的,提案也是你写的,这中间的一切就没有人比你还熟悉。”   他又念叨,“还没实习呢,你可别给我走后门,我是要靠实力吃饭的人。”   “……”   孟秦想揍人。   小脑袋瓜里头想得真多。   “你当直接让你忙呢,我拒绝这事直接落在沈老身上,你帮忙沈老。”   “这还差不多,可你为什么拒绝?这种事情参与进去,对档案也会好看吧。”有助于毕业分配呢。   “因为我有其他事情。”   ……   十分钟前。   沈老找到孟秦直言,“学校有一批出国进修的名额,经济系有一个,我打算报你的名字,有没有问题?”   孟秦错愕两秒后,便是欣喜若狂。   她还想着等毕业后,借着事业考察出国一趟呢。   不过,“名额直接定我,系里其他同学会不会有意见?”   “你是成绩不行,还是平时表现不够。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   这次交流,学校定得是明年的春季招生时,将学生送过去,全程公费。   孟秦像是被馅饼砸到的路人,一连两天都晕乎乎的。   等晕过神,便开始配合学校走手续。   护照、签证……孟秦为准备需要的材料,连着两天往家跑,很快就让天天回家的秦则方察觉到不对。   秦则方已经正式入职航空大学当名副课老师,平日里参与一些项目研究,学校能分配的现下只有一室一厅的住房。   他有地方住,就没浪费资源再占个房子,外加每天早上要去全宴留食材,于是每天早晚往返家里。   第一次察觉不对,还是街道主任找来,补得一份户口材料,说是孟秦昨儿落下的一份。   秦则方拿着材料找到孟秦,顺嘴问一句。   欢喜的孟秦一下惊醒,才意思到她还没跟秦则方提过这事。   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咬着唇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不该说。   上辈子,秦则方对于她出国的态度一向持有反对意见。   可不说,国家第一次公费出国交流,这其中也有航大的名额,他迟早会知道,万一再使坏呢。   上辈子不就悄无声息把房产证给藏起来了。   藏得可结实。   孟秦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   秦则方这想一圈,最后只一件事。   “你要户口资料,是辉煌街那边的商铺出事了?”   不然还有啥。   “没,那边能有啥事,门面全租出去,人家好好做着生意呢。”   如今就老老实实按年收租就行。   说到这,孟秦发现出国这事还事怎么都没办法绕开秦则方。   那就直说。   “我这个是要交学校的,年底出国进修的名额上,有我。”   她表态,“我要出国。”   ……   “教授在帮我争取,八九不离十会有我一个。”   周末饭桌上,月亮又投下一枚炸弹。   她说:“我想和系主任商量提前毕业,借着进修的一年去国外读个研究生,然后再选择博导。”   孟秦听完女儿的话,顿时觉得自己就是渣渣。   却还是第一时间看向秦则方。   “月亮也要去!”   “学业有规划,挺好的。”   “那我呢?趁着现在全家人都在,你正面给我个回答。”   之前就叫这人给糊弄过去了。   元宵和月亮听着话不对头。   元宵看她,“妈,你意思,我们系是你?”   月亮双眼亮晶晶,“妈!我们同一批啊。”   孟秦酸道,“你爸不同意,我不一定能都掉。”   月亮:“爸,你为什么拦着妈进步!”   秦则方:“……”   孟秦点头:”我再次表态,我意愿很强烈,我是一定会出国的,不管你同不同意。”   两辈子,秦则方其实一直不理解。   他问出疑惑,“国外就那么好?未来国内发展不会差。”   孟秦知道他说什么。   “不可否认,现在就是西方强大,西方的月亮就是比较圆,国家发展也需要时间,事实就是我们现在都还没适应市场经济,没法一步到位强过西方,那我们去进修去学习强大自身有什么不好?秦则方,你这是在固步自封。”   “数据显示,国家当年送出去的留学生,回来的不足两成,最后都被资本主义迷了眼,多少选择放弃自己的国籍,又有多少为张绿卡急功近利。”   “你跟我说数据,难道就因为怕有人留下就不去,那不是历史开倒车,和当初闭关锁国有什么区别,捂住眼睛堵住耳朵,当个瞎子聋子能学到什么,你当世界上有几个海伦凯勒。”   元宵和月亮对看一眼,一人拉一个打圆场。   月亮说:“爸,妈,我们这是第一批留学生,你们哪来的数据?”   还吵得有理有据的。   元宵问:“爸,妈,我觉得你们没在说一件事。”   月亮点头,“妈在问爸为什么拦着不让出国,妈,爸不是还在考虑嘛?你怎么就断定爸不会同意,明明你做得决定爸爸从来没拒绝过,否定过。”   孟秦:“……”   元宵附和,“爸怀疑妈出国就不会再回来,爸,你是不是想太远了,我和你还留在家里呢,妈就算舍得你,也舍不得我。”   秦则方:“……”   元宵察觉两人沉寂下来,冲月亮挤眉弄眼。   “要不你们心平气和的聊聊?我和月亮就先回学校了,还要补作业呢。”   “那是你,不过我要找系主任申请提前毕业的事宜,哥你送我。”   兄妹俩肩并肩离开。   桌上饭菜还冒着热气。   孟秦和秦则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去,心里怎么想的?”   “你确定进修接触还会回来,没有别的想法?”   “……”   “……” 第92章 小媳妇出国   ◎你连个姑娘都没追上。◎   夏夜的知了猴还在叫。   家家户户忙碌在昏黄的灯光下, 隔着院子还能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孩子吃饭。   孟秦和秦则方面对面坐着,空气中都跟着滞凝住。   像是在较劲,谁开口谁就先输。   最后孟秦长时间睁着眼睛看人, 酸得厉害,想着委婉点曲线救国, 就看到秦则方啪地将竹筷放在桌上。   咋?   这是要硬刚到底!   “想去就去吧。”   孟秦脑子一下子嗡住,望着秦则方有点不敢相信。   “你刚刚,说什么?”   “我怕拦着, 你又偷偷去卖房子。”秦则方说完,自己先笑出声。   “……”   孟秦有被指名点姓到。   “说得好像我想就能成一样,房产证都在你那,我这次想偷都偷不到。”   秦则方服软了, 孟秦就硬不起来。   她也放下筷子,“就一年时间,很快的,你当初做个研究,时不时就几个月半年不回家, 我都可相信你了。”   孟秦经孩子一提醒,现在也能抓到脉络。   感情秦则方是怕自己不回来?   “要不然,你跟学校申请带队出国吧。”   “想什么呢。”   秦则方的身份,注定近些年都没办法离开首都。   他之前在研究所参与的项目太多。   到他这地步,一举一动都要受管控的。   “我也信你。”   算是回应孟秦之前说她可信他的那句。   这么一搞, 孟秦自己个倒是觉得有些说不清的小愧疚。   出国她肯定是要去的。   于是, 在名额确定下来后, 刚搬回寝室的孟秦就又拉着儿子收拾东西搬回家。   元宵大胆发言, “妈你真折腾!”   后背迎来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赶紧收拾。”   元宵哦一声, 很快将铺盖背上, 临走时看老妈锁门。   “不跟室友告别吗?”   孟秦手一顿,随后按上门锁。   “都在忙,没必要为这个耽误时间。”   原先宿舍氛围还挺好,他们宿舍是拼系的,相互之间的友情很纯粹。   直到她拿到经济系的出国名额,而其他三人都没争取上后,这纯粹也开始掺杂点个人情绪。   索性也不是什么深交的朋友。   ……   东西搬回家,着实给秦则方一个惊喜。   孟秦上前主动挽住他胳膊,大夏天的也不嫌弃热。   “这学期我住家里。”   尽管秦则方知道这是妥协后的糖衣炮弹,却还是甘之如饴。   一月初就要动身去国外报道,也就还剩不到三个月的相处时间。   秦则方教副科,如今也没有什么大的科研项目,空闲时间多便承担起收拾行李的重任。   除去孟秦的,还有女儿的。   京大物理系的名额也定下来,月亮是最先确定的一个。   名额确定,月亮便开始着手准备提前毕业的考试。   孟秦这天放学,骑着自行车到家,没进门便闻到香气。   从车库出来,顺着游廊朝厨房走去,就看到秦则方穿着围裙,正在炒东西。   她上前,瞧见锅里正在熬酱。   是她在戈壁滩上经常做的牛肉酱。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尝尝味道,看看合不合格。”   孟秦就着他递过来的勺子尝个味道,“油少了,你肯定炒半道发现糊锅底,然后加水了。”   炸酱就得油大才好吃。   “还真让你说着了,行吧,那这一锅出来让元宵带学校配馒头吃。”   孟秦噗嗤笑出声,“小瞧你儿子了吧,他现在舌头叼着呢,你肯定哄不住他。”   果然,隔天孟秦上学时带了两罐头牛肉酱给元宵,他一拧开盖就皱眉。   “妈,不是你做的啊。”   元宵动动鼻子,“这残次品啊,还带掺水糊弄人的,全宴哪个厨子做的,这不是砸自家招牌。”   说完又觉得不对。   “全宴也不卖酱啊。”   孟秦偷笑,“大厨姓秦,其实味道还好,里头实打实放了半罐子牛肉。”   元宵一听姓秦,如今在全宴忙活的,姓秦的,还能由他妈亲手送来的酱。   元宵脸垮得更厉害,“妈,你情人眼里出西施,爸干什么你都觉得好,这么多年我就没见爸下过几次厨,你可不能坑儿子。”   他着重强调,“我是你亲生的。”   “你爸可没少下厨。”孟秦说完一愣。   说起来,去到戈壁滩后秦则方一直在忙,家里孩子见得少,还真没吃过几顿他做得饭。   她轻笑着保证,“我的本事最开始还是跟你爸学的呢,放心吃吧。”   上辈子,在钢厂食堂靠打白工转正后,秦则方还真教过她两道拿手菜。   虽然他当时的拿手菜也很普通就是。   元宵无奈,只好拎着东西回宿舍。   中午老妈要忙,他打饭回宿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拧开牛肉酱尝一口。   “……”   骗子!   掺水的酱哪里味道还好!   “秦初正,你吃什么呢这么香?”   “我闻见肉味了。”   元宵趁机把牛肉酱推出去,“我爸做的,你们尝尝。”   宿舍八个年轻人,正是胃口大的时候。   最近的伸出筷子,捞出来放馒头上一愣。   “卧槽!有肉!”   他以为只是闻着有肉香,没想到捞着真有肉。   “我尝尝,我尝尝。”   “我吃这不像猪肉。”   “是牛肉!”   “我还是第一次吃牛肉,也太香了吧。”   在这个缺油水的年代,带肉的酱让宿舍一群人惊艳。   元宵:“?”   他回过神,见一人动一筷子就收回去,也克制着眼睛不去看。   “你们喜欢多吃点,别客气。”   “这多不好意思,那里头都是肉。”   “天热东西不能放,你们不吃靠我自己该放坏了。”   “那,那晚饭我们给你打。”   “……行吧。”   当晚,宿舍从食堂打了好几分面条,就着牛肉酱改成拌面,两罐子酱两顿嚯嚯完,元宵十分满意。   而回家的孟秦却莫名惦记起秦则方当初教她的那两道家常菜。   一道乱炖。   一道炒酸菜。   进门看到秦则方已经在忙碌,孟秦恍然以为自己回到怀孕那会。   孟秦在钢厂定点下工回来,和她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动手捅炉子,换煤球,准备晚饭。   元宵说他没吃过几顿秦则方做的饭,实则在盛京,一天三顿里头,秦则方能承包两顿,剩下一顿她做得也少,没上班时还做,上班后就去食堂了。   后来孩子出生,孟许帮忙,她就做得更少。   孟秦扶着门框看着忙碌的男人。   “傻站那看什么呢?”   秦则方发现人傻站在门口,忙完才好奇地抬头,顺手抹掉胳膊上滑落的水珠。   孟秦瞅一眼,案板上放着处理好的虾。   “晚上想吃乱炖,还有炒酸菜。”   顿一下,精准描述,“要酸白菜,不要酸疙瘩菜,也不要雪里蕻。”   秦则方听笑了,“这是想吃老家饭?”   他回头看一眼已经准备好的食材,一份虾依旧和毛豆炒,百合绿豆汤已经开花,凉面就不做,改乱炖贴饼子,就是酸菜……   这个还真没备。   “你不是最不爱吃白菜萝卜。”   “酸菜是酸菜,白菜是白菜。”孟秦坚持。   秦则方说不过歪理,只好摊手。   “临时腌白菜来不及,空间没备酸菜,倒是还有些泡菜。”   是封厨来后,家里经常做送来的,量太多怕吃不完坏掉,被他给放进空间的。   孟秦有点遗憾,“那算了,就乱炖吧,不要放萝卜,也别放白菜。”   想到中午吃了土豆丝,“土豆也不要,青椒味道最怪,把它换掉。”   “……”   秦则方想,你这一下子把食材给扣完了。   最后还是依着她,用豆角、茄子、番茄、豆腐、木耳、蘑菇……弄了过素炖,五花肉都没放。   因为天热,孟秦不想吃大油的东西。   东西不是那些东西,味道自然不是那个味道。   孟秦记忆力加工过的美味没尝到,长长地叹口气,看着秦则方感叹。   “我发现我老了哎。”   “?”   你这话让大好几岁的他怎么接?   “我最近越来越喜欢怀念以前。”   这个啊。   秦则方松口气,夹块豆腐给放她碗里。   “我也会想,这和老没老没关系。”   “真的?”孟秦紧跟着又问,“你都想什么?”   秦则方还真停筷认真想了想,脑海中闪回了好多画面,最终定格的确实一个微不足道的场景。   “你可能都忘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忘?快说。”   “六零年,厂里的苏联师傅收徒弟,我没选上,回家之后你给我下了碗面。”   “?”   厂里啥时候收徒弟过。   秦则方还在继续说:“面还是你跟隔壁杨大娘偷偷借来的,借她家厨房下好,让我偷偷蹲在院子里吃。”   孟秦听着没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倒是辨别出一件事,秦则方说的是上一辈子的事。   秦则方温柔地看过来,“你那时候跟我说,你不嫌弃我。”   孟秦眨眨眼,望着秦则方遗憾自己没想起那一幕。   秦则方看出来了,“其实你不记得也好,后来想想,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好的,对你来说却是折磨。”   因为嫁给他。   秦则方还想说什么,刚张嘴就被塞了口茄子。   “没想到你还喜欢忆苦思甜,我和你就不一样,我想的不是医生通知我坏得是双胞胎,就是领着钢属大干生产队,再不就是印刷厂动工,现在想想我还贼开心。”   孟秦说完,如愿看到秦则方被逗笑。   “确实,多想想好日子。”   秦则方又给她夹了虾,“你以后也多想想我。”   听听她说的这些,就没有他。   “有的。”   “什么时候。”秦则方期待起来。   “我生产困难,你却要我引产!”   “……”   秦则方选择闭嘴。   不过再来一次,他依旧会保大。   老夫老妻太多年,黑历史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为表现,秦则方对于行李更上心。   提前就开始打听西柏林那边的环境,气候和生活习惯,还有留学生去的一些住宿吃饭问题。   奈何他们是第一批,根本没有参考项。   秦则方就只好什么都备上,以至于离开那天,孟秦和月亮的行李都要比其他人大不少。   除此之外,还从全宴取六万块,按照一马可十点七九元人民币的比例,陆续打申请兑换了五千五的外汇,打到指定账户,嘱托领队到时候兑出来给母女俩。   ……   年初邓同志指出:民航一定要企业化。   那之后民航脱离军队,改直属机构,正式实行企业化管理。   孟秦又有了两辈子的头一回。   上飞机前的激动,升空后的紧张,等平稳后就干得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女儿的手。   “月亮,等回去你记得提醒我跟你爸提,别光惦记那些战斗机,分点心思改善改善民航飞机吧。”   升空的颠簸都快赶上向下拖拉机了。   还想说,后头传来嗤笑一声。   孟秦回头,是个年轻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装满不屑。   察觉到她看过来,还直接翻个白眼。   “看什么看,敢吹牛就别怕人听。”   “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你就知道我在吹牛?”   谭明坤见这人还嘴硬,认真反驳起来。   “按照你的说法,能研发战斗机的都是了不得的科研人员,这些人少说四五十岁,这你承不承认。”   “我承认。”   你能想想秦则方在他之前研究所里是最年轻的一个。   谭明坤:“那你刚刚提得人,是不是你爱人。”   “是,这有关系?”   “当然有,你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大家能上这班飞机的大多都是同学,你一二十多岁人的爱人,撑死三十,按照前些年的情况能有什么作为。”   孟秦摸摸脸,决定看在这人夸她笑的份上,原谅他语气冲。   谁知道,对方越发咄咄逼人。   “反之,你爱人真是四五十岁的科研人员。”   谭明坤眯着眼上下打量孟秦,“你这么年轻找个能当你爹的爱人,能抱什么好心思。要么爱财,要么爱名,既然你选择这个,就该在家好好照顾家庭。”   他读一下,“不过你现在已经上飞机,也没办法把你干下去,老老实实的吧。”   孟秦被气笑了。   感情里外里都是她不好。   这三言两句还把她拿到的出国名额归到走后门上。   孟秦侧身找个舒服的姿势,认真打量起后座这个男同志。   “同学,你肯定还没结婚吧。”   “那当然,我打算将我的青春贡献给祖国。”   “承认吧,你就是单纯丑,人丑心灵也丑,我们女同志的眼光可是雪亮的,建议你有空还是多看看书,充实一下自己,毕竟脸是爹妈给的改不了,心灵还是能洗涤一下。”   孟秦说完就坐正。   这种瞧不起女人的,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后头谭明坤气得直接踹了脚板椅子,孟秦直接喊来空姐警告后头,扬言要喊领队,谭明坤只好忍下来,再看孟秦的眼神都带着刀。   月亮侧目看着老妈,突然觉得爸爸分别前的叮嘱一点都没错。   老妈有颗不老的心。   十几个小时的空乘,下飞机时孟秦整个人都是软得,和月亮相互依靠着,去拿托运的行李。   没了秦则方和元宵帮忙,两个人搬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领队有京大的人,扫了眼月亮,拍着手提醒。   “男同学有余力的帮帮女同学,车在外面等着,我们一会直接去学校。”   月亮物理系的同学红着脸接过行李。   “我帮你。”   “谢谢。”   孟秦挑眉,青春的男大学生。   她听元宵说过女儿的择偶标准,问她,“这是第一名不?”   月亮说:“我们系,我第一。”   骄傲!   孟秦轻啧出声,可惜了。   突然受伤一松,扭头就对上远墨那张熟悉的脸。   远墨说:“孟姨,我帮你。”   孟秦笑着道谢,“麻烦你了,等到地方请你吃饭。”   顿一下,多问了句,“远墨,你在你们系第几名?”   远墨:“第一。”   孟秦找到女儿,“闺女啊,可惜咱俩不能缓缓,第一名跑我这献殷勤来了。”   月亮:“没事,这个第一名不行。”   远墨跟在后头,脚步停滞。   他不行?   前头月亮还在说:“妈,你想要个外国女婿不?”   谭明坤又嗤起来,“有些人啊,自己不学好,还耽误别人,我们来干什么的,我们是来学习的。”   孟秦:“……”   月亮:“…… ……”   远墨侧目,倒是认出对方是谁。   他们学校隔壁中文系知名的杠精,扫了眼他面前放的行李。   “不走吗?”   根本扛不动行李的谭明坤:“……”   孟秦和月亮察觉什么,打量谭明坤一眼。   月亮:“同学,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呀。”   远墨毫不留情地笑出声。   谭明坤:“…… …… ……?”   孟秦背着包,赶紧带月亮离开。   上车依旧是母女俩坐一起,谭明坤最后上车,额头上挂着喊住,打身边经过还能听到他在喘粗气。   领队还念叨,“全车人都在等你自己。”   一句话,成功让他脸又白三分。   效果是好的,接下来全程谭明坤都十分老实,顺顺利利来到学校,站在大主楼前,带着一堆行李报道不方便,孟秦听领队和其他老师商量后先把宿舍定下来,这才发现西柏林工业大学的校区是分开的。   不同于国内学校宿舍的集体性,这里已经是社会化专业运营,学生宿舍分布在不同的区。   好在他们来得早,学生宿舍都是带着卫生间的单人间,不大,同一层楼共用厨房。   孟秦选择和女儿相邻的房间,简单收拾下去楼下问到宿舍电话,去老师那登记上地址和联系方式。   剩下的时间便属于自己,等打扫完卫生,想推开窗户看看异国风情陶冶一下心情时,入目看到阳台到处都是的鸽子便便。   孟秦:“……”   果然做人不能矫情。   ……   报道、入学、开课……   孟秦很快就忙碌起来,每天穿梭在白皮肤中,略微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更加水土不服的,便是东西方的思维方式。   在某一次上课,老师来兴趣询问她国内情况,得知之前实行的计划经济,大为震惊。   之后言语中的瞧不上,让孟秦第一次直面差距。   专业跟不上是有的,孟秦全身心投入进去,韧性让她一天天追上落差。   却在又一次晚归后,回宿舍拿出包里已经发硬的三明治时没忍住,咬着手指头哭。   不能大声,月亮在隔壁。   不同于她的艰难,女儿是优秀的。   月亮一入学便如鱼得水,第一次考核便赢得魔鬼教授的A+,让她迅速出名,第二个月便以自发理论进入研究项目,并快速获得成果。   国内被她压着的潜力,因为进修年限被无线激发。   甚至于意外了解到计算机,还额外辅修一门专业,当真从零开始。   像她怀孕时许过的愿望,孩子真得随了当爹的聪明脑瓜。   孟秦偷偷哭完,偷偷擦干眼泪,又是热敷又是冷敷,折腾一通很快躺下睡着。   第二天闹钟响起,看着镜子里不甚红肿的眼睛,松下一口气。   孟秦调整状态,昨夜空荡荡的胃提醒她要注意饮食休息。   身边还有女儿呢。   她开始往厨房里添加用具。   煮汤的大砂煲,闷米饭的电饭锅……像蚂蚁搬家似的,利用额外时间一点点填充厨房。   早起背书时,一同熬上的大米粥、小米粥、各种粥。   晚饭顺路买菜,和女儿两道小炒,配上米饭,偶尔休息她也会蒸上包子馒头。   饭菜分量都很大,多余装进饭盒里,是隔天中午在学校的午餐。   月亮原先嫌弃麻烦不愿意带,时间长了,食堂里的各种奇怪味道吃得她胃伤,最后乖乖去超市卖了三层的保温饭盒,时不时也会装些汤。   孟秦以前并不喜欢做饭。   开始为谋生,后来是解馋,如今在各种汉堡、牛排意面中,倒是慢慢爱上做饭。   人在擅长的领域,总会充满自信。   孟秦便在这种被打压、很自信的状态中来回切换,逐渐找到一个平衡点。   期末结束,孟秦看着为买菜不断花销的钱,决定趁着暑假打个工。   她在学校学得便是企业经济,暑假通过留学生组织介绍到一家新兴企业做事。   学历摆出来,即便是暑假工,孟秦入职也无比丝滑顺畅。   纸上谈来终觉浅,她入职的企业奉行狼性文化,一个暑假让她忙得比上学还累,却比在学校里学得更多。   孟秦暑假忙碌,一日三餐只能忙活晚上那一顿,月亮心疼她,慢慢跟着学习一些简单的。   有天孟秦上班,放下包才看到里头放的饭盒,打开是荤素搭配的简餐。   米饭上还用胡萝卜丝弯出个微笑的嘴角。   一整天,孟秦干活都觉得特别带劲。   ……   1981年,7月12日,我国首次建立专利制度的尝试。   同年,8月23日,我国商标法试行。   秦则方第一时间重新准备资料,又将赤田酒的国内专利和商标法陆续申请。   全宴也注册了商标,陆陆续续的花费交出去,让知道的人忍不住念叨全宴老板是冤大头,这钱交有什么用。   秦则方听过也就笑笑。   半年时间,全宴后厨又添加两名厨师,桌数也依旧是开始的每顿二十桌。   却在累计消费多少次后,办起会员卡来。   会员卡是用买的,千元一张的卡费,却可以不受桌数的限制。   单单一些奔着赤田酒来的老饕就办不少,高价劝退大多数,却精准定下消费圈。   只可惜,赤田酒依旧有价无市,倒是吊起更多人的兴趣爱好。   直到市面上有打着同名赤田酒出现,秦则方反手直接起诉。   之前觉得没用的各种手续成功发挥效果。   赶上国家打击经济犯罪,赤田酒的起诉被当做宣传案例还登上了报纸。   秦则方被采访时,被问到为什么会愿意去花钱买个商标,一瓶酒申请专利是不是太大惊小怪。   秦则方说:“我胜诉了,这就是结果。”   借此机会,赤田酒一举成名。   秦则方还收到秋季糖酒会的入场名额。   他看了看,交给元宵。   自打孟秦出国后,全宴的经营便是元宵盯着。   元宵倒是看得开,“爸,人家这明显是想邀请你去。”   “我没时间,我接受了民航机的新研发项目,接下来都要忙。”   “……你要没答应妈,是不是打算她一走全宴就都丢给我?”   “知道还问我,别给你妈搞破产了,对了,记得去银行申请兑换外汇,学校的对接账户和老师我都告诉你了。”   秦则方说完,人就一头扎进学校的研究室,为此新学期的副课都交给其他老师带。   元宵学校全宴两头忙,等秋季糖酒会时,向学校请了假。   辅导员知道他是去糖酒会,批假不说还专门让他带上倆同学一起去。   这一届糖酒会在星城举行,看着会场上崛起的各种品牌,来来往往订货的商人,还有那不断更新的订单金额,不断刷新三个学生的眼界。   赤田酒的出名,让许多人注意到。   艰难的产量却成了致命伤,好在元宵只是来见世面,没太伤心,倒是买到赤田酒回去的人开始了痛苦的抢酒人生。   元宵回去后,第一时间整理出自己的零花钱,多年积累下来也有大几千。   拉上同学,身体力行地做起生意。   正赶上大四实习,辅导员一听,甚至允许他们将个体户当成实习项目。   难得得空回一趟家的秦则方知道儿子要做生意,又拨给他一万的启动资金,然后又跑回研究室继续忙碌。   元宵整合了自己的优势,借着全宴鸭货的配方,又收回辉煌街的一间店面,装修后开了家卤味店。   他负责资金、技术,同学负责经营、销售。   三天大酬宾结束,卤味鸭就打出名堂来。   同学经营着,元宵这边跑向下去收鸭子,顺便想一次性解决供货问题。   ……   天慢慢的冷。   孟秦在开学后也没辞掉工作,经济系有综合实践这门,孟秦打过申请便被允许缺课。   当然,期末挂科拿不到毕业证,学校也不负责的。   孟秦赶在期末前半个月,递交了辞呈。   五个月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精神面貌大有改变。   孟秦辞职后,彻头彻尾地睡了一天一夜,吓得月亮还以为妈妈出了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就是好久没睡过整觉,打算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要好好复习。”   提到复习,孟秦趁机想问问女儿的情况。   “你还维持原来的想法,打算年底跟我一起回国?”   月亮迟疑,却实话实说。   “妈,有教授来问我愿不愿意考他的博士,我出来后才发觉两边的差距,初次之外,还有计算机的课程,国内现在还只是个起步的信息技术课。”   孟秦一听,女儿想留下。   “你想考便继续考,等我拿到毕业证,就打算回国。”   “我会回国的。”   她想到去年爸妈饭桌上曾经的争吵。   孟秦摸摸她的头发,“好的呀,爸妈都在家等你,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月亮噘着嘴,伸手抱住妈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毕业考核孟秦提着十二万分的心,毕业论文更是慎之又慎。   一整年的辛苦赢来回报,孟秦没挂科,论文也只有一些小地方被导师打回来修改,修完便顺利通过。   带上硕士帽,站在大主楼前,孟秦拍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毕业照。   照片中扬起笑脸,宽大的服装让人看起来笨笨傻傻的,孟秦站在高大的同学中,被衬托成个小矮子。   孟秦还照了张单人照,她想着,得拿回去给秦则方这个启蒙老师好好看看。   来时,分成好几批的几百人,等回去时,两排都坐不完。   更巧得是,谭明坤又坐在她身后。   当时隔壁谈及想考的研究生导师没考上,只好回国退而求其次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嗤笑声。   恩,孟秦也诧异她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谁。   回头看去,谭明坤熟悉的丹凤眼又在翻白眼,嘴里乌乌糟糟。   谭明坤毒舌道,“说是退而求其次,就知道回去了教授就要你?人得对自己的本事有点数。”   兴许是孟秦盯得太直接,谭明坤察觉到,正想扭头喷你看什么看时,瞅见孟秦那张熟悉的脸,嘴巴下意识闭上。   为啥?   因为多次留学生聚会上,孟秦和月亮见他就嘲。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跟俩女的计较?   都是让她们!   “呵。”   好男不跟女斗,闭眼睡觉。   然而刚刚被嘲的人不乐意,怼了回来。   “难道我说得不对?我考国外那导师就差一点点分,就按照国内那没啥人才的情况下,老师见到我还不当成宝贝疙瘩,还挑三拣四,你当人才那么好寻,我当年可是我们市的高考状元。”   孟秦:“……”   “我跟你这种灰溜溜回国的人可不同,我回来是打算充分准备,重新出国换绿卡的。”   谭明坤忍无可忍,决定暂时忽略孟秦。   那边孟秦好奇地先出声,“同学,你这么厉害呀?”   谭明坤听到这声音,太阳穴习惯性地跳了下。   “那当然。”   “啧,你还挺光荣,吃着国家的,住着国家的,拿着公费出国的名额多为难你这颗想着帝国资本的心。”   “你胡说什么!”   早年的变动还是让人心头一惊。   谭明坤乐了,感情不是怼在自己身上,这么舒坦。   他点评,“说白了,你这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娘奶你长这么大真是瞎了好奶。”   孟秦:“……”   孟秦看眼谭明坤,欲言又止。   粗俗了呀。   谭同学你早年的优雅呢。   谭明坤瞪回去:怪谁!   孟秦白他一眼,扯起毯子继续睡觉。   心里头计算着时间,再有十来个小时,就能见到老伴和儿子了。   心头闪过老伴这词,孟秦有些恍神。   好像吵架之后,她就刻意忽略这个称呼。   老伴,老来伴儿。   孟秦又念叨即便,心想着他心眼多就心眼多吧,俩人生生伴了两半辈子,习惯了。   迷迷糊糊中睡着,连带降落都没多大感觉,直到被空姐提醒。   孟秦想,一年时间,飞机进步挺快呀。   还了摊子,孟秦揉揉脸跟着人群去接行李。   心里计划着,先把东西放回家,洗漱完休息休息,赶在老伴下班前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然后第二天回学校报道……不对,现在是暑假期间,学校放假。   算了,儿子在家就在家吧。   轮到她的行李,费劲拉下来,这次没硬搬,找来小车推出去。   长长的通道,走出出口便瞧见外面稀稀拉拉等待的人。   这会坐飞机的人少,以至于孟秦一出来,就瞧见前方安全带外站着的男人。   大冬天棉衣开怀,里面是8字纹的灰色毛线衣,黑色西装裤,双手插在兜里,就那么站着。   孟秦惊讶地停在原地,以为自己看错了。   长头发扎成狼尾,眉眼倒是熟悉的眉眼,一年不见,老头子长俊了,像是生生又年轻十来岁。   像,没去戈壁滩前的模样。   他抬起手,挥了挥。   孟秦又眨眨眼,人没消失,这才慢吞吞地推着小车绕过安全带,迎来的便是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   恩,今天的怀抱是薄荷味的。   “前面的,注意影响。”   薄荷味没了,孟秦歪头才瞧见带着红袖箍的保安走来。   恍然间才想起来她回国了,国内现在作风抓得还挺严的。   秦则方接过车,“我们这就走。”   孟秦亦步亦趋地跟着,隔一会就歪头看眼秦则方,不有自主地想笑。   机场外拦辆车,秦则方说:“回学府路。”   等车子启动,秦则方问孟秦,“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会。”   “飞机上睡过了,现在不困。”   然后,偷偷伸手掐一把秦则方,看他脸色一变不变。   “?”   她又用点力,“不疼吗?”   “疼。”说着手就覆盖上来。   孟秦:“你疼你不吭声,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秦则方:“你忘了,学校那会有消息,沈老知道后跟元宵说的。”   孟秦哦一声,有点遗憾。   这下都没法给惊喜了。   又想到掐他那一下,低头看一眼,还好还好,只是红了点皮。   不过既然儿子知道,“元宵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接我?”   秦则方:“……”   怪不得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孟秦:“说话啊。”   秦则方:“……你来之前,元宵去厕所呢。”   孟秦:“……”   秦则方:“我不是故意的。”   孟秦:“呵,师傅麻烦掉头回去,我接个儿子。”   ……   元宵委屈坏了。   后果便是挤开没良心的老爹,霸占亲娘,拉着她衣袖不断撒娇。   “妈,早知道我得到沈老消息就不跟某些人讲,平白抢我功劳,本来妈你出来第一个见到的该是我。”   “妈,我可想可想你了,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好多,你摸我腰上肉都没有了,不像某些人,一天天还把自己吃得白白净净。”   “妈……”   秦则方:“……”   孟秦许久不见儿子,摸着脸重重点头,“是瘦了。”   还想摸腰,秦则方忍无可忍。   “到了,该下车了。”   “妈你别管他,他就是嫉妒,不然咋会把我单独丢下。”   “你几岁?”   “我几岁都是我妈的宝宝,你是吗?你不是!”   “……”   孟秦笑得见牙不见眼,进门坐下后精神十足。   元宵如今锻炼出来,最知道怎么逗人开心,一会说学校,一会说全宴,有穿插着他创业实习,还主动让老妈帮忙检验,真真是明面上就要把秦则方给挤走。   秦则方冷笑一声。   趁着元宵说得口干喝水的时候插上一句话。   “他谈对象了。”   元宵:“?”   “正好你现在回来,让他带对象来见你。”   元宵啪地放下杯子,“爸你别胡乱说,我什么时候谈对象了。”   “上次我下班回来,家门口一个女孩子送你东西。”   “上上次我去全宴,路过巷子口看到你推自行车和人家姑娘并肩。”   “还有上上上次……还要说吗?”   秦则方眯起双眼,“还是说,这么多次了,你连个姑娘都没追上。”   元宵脸咻地一下变通红,整个人炸毛似地站起来解释。   “谁追了,那是我的革命战友,我们只是单纯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目标!”   说完,元宵意识到说错话,脸红得快要煮鸡蛋。   孟秦仰头望着大儿子。   革命战友都喊出来了,还说不喜欢。   她扭头问秦则方,“谁啊,我认识吗?” 第93章 小媳妇清醒   ◎朝九晚五,退休能领养老金。◎   秦则方:“我也不认识。”   元宵重重地咳出声, “你们别胡思乱想,我还有事得去乡下一趟。”   人立马跑没影。   孟秦:“他去乡下干嘛?”   秦则方觉得儿子走了,瞬间神清气爽。   他解释道, “元宵开了间卤味店,直接用你做的老卤, 开业后生意不错,在乡下圈了块地养鸭子。”   “哦。”   孟秦瞬间没了兴趣。   她瘫坐在椅子上,疲倦劲这会涌上来。   “月亮打算读完再回来。”   秦则方起身坐到她旁边, “孩子大了,让他们自己决定,眼睛都睁不开,要不要睡一会。”   “要, 我得调调时差。”   孟秦简单洗漱完,躺床上裹着被子,目之所及一切都是熟悉的画面,很快便进入梦乡。   也没睡多久,再睁眼时赶上夕阳, 屋里被染得橘红一片。   院子里特别热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孟秦瞌睡被吵没了,掀开被子就瞧见一旁椅子上放厚棉猴,拿过来还能闻到洗衣粉淡淡的香味,笑着把自己裹成一团。   走出卧室, 在院子里看到元宵又回来了, 正蹲在热水盆前, 嘶嘶哈哈地烫鸭毛。   孟秦没眼看, 过去提醒他。   “热水烫一下就拔, 你直接整个按在热水里, 鸭子都能烫半熟。”   瞧见这大鸭,还挺肥的。   想到他开的店,“你是整只鸭子卤?”   “是啊,原本想只做鸭货的,可惜鸭子最大的就是□□。”说时还恨恨地揪下两搓毛。   “那你选些长不大的鸭仔做嘛,正好鸭仔的绒还能做鸭绒服。”   “那得多臭?”元宵拔鸭毛都是捏着鼻子的。   “我回来穿的是鹅绒,你闻着味道了?”   元宵仰着头,“可我不做服装厂。”   “你不做有人做,只要有人收你鸭毛不就好了,不过你要是想短时间内技术垄断,最好还是自己弄。”   孟秦想了想,“我们合作吧。”   “?”   “我开个服装厂,你供货给我。”   “妈,你认真的啊。”   咋吃个鸭子还扯上事业了。   “你好好想想吧。”   在北方,羽绒弄出来以后肯定比棉猴吃香。   只元宵现在不想想,他盯着拔下来的鸭毛,是真臭!   孟秦走进厨房,秦则方已经在做晚饭。   闻着熟悉的香味,双眼猛一亮。   “好香,你现在做饭怎么这么香!”   她凑到锅台前,大锅里煮着乱炖,小锅里炒着菜。   孟秦眨眨眼,有点眼熟。   出国前没吃上的菜,倒是回来吃上了。   ……   孟秦在家休息两天,便拎着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去老师家里。   站在门口敲响门,好一会才有人来开。   是个陌生面孔,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元宵提过沈老现在是由保姆照顾。   “王婶是吗?我来看看老师,现在方便吗?”   “我是,沈老刚刚吃过药打算睡下,你要不下次再来。”   孟秦皱眉,吃药?吃什么药。   元宵没说这个啊。   屋里头沈老自己走出来,瞧见孟秦冲王婶招手。   “让她进来。”   王婶拦着,“您得休息了,医生叮嘱过的。”   孟秦按下疑惑,“老师,您去休息,我顺便还要去系里处理一些手续,晚上就不回去了,带元宵来您这蹭饭。”   沈老沉默两秒,点头时便吩咐王婶下午去买菜,王婶冲孟秦感激地笑笑,也不拦着她了,转身去将沈老扶回房间睡下。   孟秦将带来的书籍放下,如她所说回到学校。   她就剩下明年半年那最后一学期,还不知道要不要实习。   找到辅导员,对方看到她十分欢喜,转头就要带她去找沈老。   孟秦:“我刚从老师那过来,老师身体怎么了?”   辅导员叹气,把自己知道的零散信息拼凑着说出来。   是沈老之前划清界限的孩子,现在看他起来又找回来。   见面后沈老差点被气中风,最后学校出面,才算将那两家子彻底拦住。   “幸好当时秦初正同学在,医生说晚送几分钟都来不及,中风可大可小,现在慢慢养着也能走能动,只要不动气就行。”   孟秦冷下脸,“那就这么算了?“   “对方也是狗急跳墙,以前半个四九城穿得都是辉煌街服装厂里头做的衣裳,现在却要面临破产,他这厂长被工人追着要工资,扛不住了呗。”   孟秦记得,她辉煌街的店铺就是从一家临近破产的厂子里买来的。   距离她买铺子都两年了,这厂子竟然还活着。   服装厂啊。   孟秦心思转瞬即逝,沈老不在,和系主任聊了后续的情况,对方提醒她不少单位都想要她。   孟秦一个没答应,晚饭拉着元宵回沈老家。   饭桌上沈老心情不错,她带来的书已经被拆封,就着看过的还和她讨论起来。   说着说着,孟秦就提起她实习的事情。   “我想就最后半年,也没有为这个实习再去实习的必要,我也不想进单位或者国企,我想就这一年学的,在咱们自己的国土上实验,看会不会水土不服。”   沈老抬头,看着母子俩长得不像,想法却格外一致。   就像元宵专业是经济系的,毕业后去当个体户却被不少人痛斥他不务正业。   如今当妈的回来,也是这个想法。   “你毕业了,剩下的就不归我管。”   孟秦听着这话,莫名耳熟。   ……   沈老这没有任何阻碍,孟秦也没想着要专门告诉沈老,她想接下辉煌街服装厂的事情。   这事她直接去找地区区长接触。   “你愿意接手服装厂!”   区长乐坏了,“虽然你刚毕业就上任厂长有些不合规矩,但特事特办……”   “您误会了,我是想承包。”   “?”   区长傻眼,国有资产咋能给个人承包呢。   那不是割社会主义的草去喂资本主义的羊!   不行的,不行的。   区长想也没想就拒绝掉。   孟秦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成,只认真把搜集到的服装厂资料重复一遍。   “服装厂的地,服装厂的房,能卖的沈厂长都卖了个遍。”   “半年没发工资的工人生活捉襟见肘,外包三产不见成效,倒是有不少人阴奉阳违,拿着材料自己去卖。”   “服装厂现在已经成累赘了吧。”   “如果区长表决心,只要同意承包,我承诺一个月内把厂子盘活。”   她也不说做不到的话。   区长已经震惊到,满脸严肃地盯着她。   “你立下军令状,做不到要受法律制裁的!”   “我接受。”   ……   区长没办法当场同意,却当场带着孟秦去找能做主的领导。   一番讨论,连着开了好几次会,会上许多老派的人和区长想得一样,国企怎么能承包给个人?   那自然是坚决不行。   少数革新派在会上说得唾沫横飞,争得是面红耳赤。   孟秦这边却已经做起两手准备。   如果同意承包,她借着摊子直接做大。   如果不同意承包,她就掏钱去买机器,自己建厂。   地和房子都能卖,机器有啥不能卖的。   就是买了机器,她可能发展会慢点。   好在国内这几年个体户发展受限,羽绒服还没被研究出来,她抢先占领市场,能吃个几年红利。   她实习时跟着公司走过羽绒服的制作流程,在国外这种工艺已经是很普遍的。   至于鸭绒,鹅绒,孟秦有这个决定后,就已经让元宵帮忙去收了。   技术有了,材料有了,就看上头怎么决定。   好在结果是好的。   孟秦坐在办公室里,捏着笔签下了国内第一份国企工厂承包合同,五年时间,交出承包金,余下盈亏自负。   区长又高兴又不忍心。   最终心软,等孟秦去厂里时,还专门去为她撑了厂子。   厂子被承包的消息传出去,工人们差点疯掉。   他们好好的国营大厂子,咋就突然变成个人的。   那个人当老板,不就成了资本家,资本家比那老地主还会剥削人,他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于是,工人得到消息新厂长到任后,立马聚众将人围在办公楼前。   有聪明的人出主意,“厂子还欠咱们半年工资,这新厂长要是不给发工资,就赶走她!”   等人乌泱泱围过来,发工资还没等喊齐声,就发现不对。   那办公桌咋搬出来了。   搬出来就算,咋还有个女人爬上去站着?谁家媳妇胆子这么大,上桌子抗议啊。   再一瞅,还自带喇叭,准备的够齐全的。   这么想着,站在工人这一边的车间主任赞叹地点点头。   他还就不信,他们无产阶级的人民都站起来呐喊,领导们还能硬着头皮要把厂子承包出去。   现在可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候。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响亮的声音,被喇叭扩散到四周。   “我承诺承包后,实现利润翻番!工人工资翻番!”   说啥?   翻番!   厂子如今还留下的,都是些在厂里干有半辈子的人,年轻人老早就出去谋生路。   厂领导班子更是平时吃拿卡要,正经出事就开始东躲西藏。   现在突然有个人要给他们发工资。   车间主任恍然回神,那站着的是新厂长啊。   正皱眉呢,就察觉身边人潮拥挤,不断往前走。   “干啥干啥,说好不要动手,动手咱们就没理了。”   “老文你还愣啥呢,新厂长说让咱们排队,先发半个月工资。”   发,发工资?   ……   区长眼瞅着孟秦里外一套组合拳,直接哄得厂里人乖乖排队,认下她这个厂长。   “你这样太冒险,银行批得贷款你全发工资了,后面怎么办?”   孟秦指着工人,“都笑着呢,才半个月的工资而已,而且还是他们原本就该得的。“   “你……”   区长想,到底是妇人,心软。   以后肯定不成大器。   他看情况稳定下来,直接甩袖子揍人。   隔天却听到消息,服装厂开会,新厂长把领导班子的人全给开了。   “……”   区长看着挤到他面前告状的人,拍下承包合同。   不说领导班子,承包期间厂子就是她的。   工人们倒是一阵开心,只是笑容还没灿烂半天,开掉领导班子的新厂长又对他们动手。   车间调整,现场比本事选下一半的人留着继续在生产间内,余下的人全被赶去处理各种毛。   “这厂长故意糟践人?”   “说是带咱们厂子干翻身仗的秘密武器。”   “就靠这几根毛?还想带着咱们厂子飞起来不成!”   被从车间调走的人带着一肚子气,有几个不老实的又联合起来罢工。   孟秦听新提拔上来的劳资科科长报告完,当即把人炒鱿鱼。   人给保卫科给赶出厂子,剩下即便是有埋怨的也闭嘴了。   一时之间,厂子莫名安静下来。   孟秦极大程度上想延迟羽绒服被外界仿去,特意拆分步骤,这其中洗毛去处异味是关键,她又专门搞了两套班子来做,最后轧成绒朵。   孟秦则顺利从服装厂搜罗到有涂层的布料,这是用来做面的,放风放水保暖性要好得多。   听说这还是服装厂倒闭的根本。   之前的沈厂长想要做成绩,花大价钱买来机器织布,想要将服装厂打造成生产制作一体的工厂。   奈何涂层料子穿起来比的确良还要不透气。   孟秦看着那一批夏装,怀疑沈老这儿子是不是报错的。   如今倒是便宜她,机器重新启动,毕竟出去做面子,羽绒服里还有层隔绒的胆布,为避免跑绒的,相比之下,里子只需要透气性好,用写耐磨结实的混纺布料就行。   就是之前长期合作的纺织厂,因为债务拒绝再送货来。   好在仓库还留了一批没做成成衣的布料。   料子选好,样衣打出来,依旧是车间主任的老文拎着那轻飘飘的小衣裳,十分看不上。   “厂长,这么薄,根本不防寒啊,咱们进十月就开始降温,冬天可冷了。”   孟秦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人家不一定信。   “现在天就够冷的,让样衣再做几件出来,你们几个领导试穿一天。”   “?!”   那不得冻死!   可一段时间下来,老文也知道新厂长脾气大,动不动就开人。   穿就穿吧,领导怎么说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等结果出来,厂长总不能再嘴硬了吧。   老文英勇就义搬穿上这叫羽绒服的东西,第一感觉。   乖乖,真轻。   跟没穿似的。   抬抬胳膊,扭扭腰,硬着北风走出大门,做主了准备的老文猝不及防喝一口冷风。   就……好像也没那么冷。   等车间忙里忙外后,甚至背后还热出汗来。   大冬天的,他出汗了!   轻便还不耽误干活,这要是卖出去……   自打服装厂承包后,老文这是第一次看到希望。   服装厂真的有希望!   他穿着衣服开始各车间夸,有人说老文被新厂长收买了,老文冷笑,心想着你懂个锤锤。   可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不是老文要的,他当即让人追做样衣,每个车间选一个人试穿。   车间忙活得热闹,孟秦这边也在叹气。   看多了时尚精美的服装,再瞅服装厂做出来的,那灰扑扑,大款腰的羽绒服,跟棉猴长得有啥两样。   形象不好,还能指望人买。   孟秦这么想着,找到设计师,第一个换颜色,张扬的大红,显嫩的鹅黄,清新的翠绿,亮眼的宝石蓝……   “红色要掐腰,显身材,新社会了胆子放大点。”   “鹅黄,嫩绿适合年轻人穿,长短款都做,要大口袋,给点小女生设计。”   “卡其、蓝色要高领,防风……”   孟秦说得设计师一头汗,心里嘟囔新厂长这被西方腐蚀的审美,想什么样子哦。   等打版出来,还……还怪好看的。   打板孟秦专门来看,找办公室年轻的姑娘穿上,还专门扒拉积压的服装库存搭配。   比如没任何花纹的春秋款机织毛衣,现在商场卖得好的都是带花纹的,加上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观念,大家都更喜欢厚毛衣。   如今穿羽绒服里头,白色毛衣倒是把羽绒服的亮色给衬托出来。   还有大阔腿的劳动库,孟秦看着那颜色,一鼓作气让人返工改成喇叭裤。   蓝色的,带喇叭,弹性差了点却修身,配短款羽绒服正合适。   被喊来试衣服的年轻女孩,自发地提出建议,快乐地像条鱼儿来回游荡。   人多力量大,孟秦瞧见有人动脑筋,索性把最会搭配的几个女孩给调去门市部。   恩,服装厂最后一批还没来得及卖掉的门面房。   孟秦让人修改衣服,她找上孟何,走后门让他帮忙将门市部全部重新装修过。   说是重新装修,也就搬走店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拆掉靠门的一面墙改成玻璃墙,里头吊顶多装一排灯,墙壁打上货架。   之前乱七八糟的衣服全部收起来,主打羽绒服,修改后的羽绒服搭配着其他衣服成一套,墙上隔断距离挂一套,高矮不依。   厂里如今人手过盛,孟秦也不让他们闲着,找瑕疵品拆布条,批来一堆皮筋和钢丝,让人去做发圈、发箍、发绳这些能卖能送的小饰品。   门市部都专门列出一个位置,专门用来挂这些东西。   孟秦也趁这次机会,将库存彻底起底。   几仓库的好衣裳好料子,孟秦直接在服装厂门口搭起台子来。   靠着辉煌街,服装厂门口从来不缺人流。   台子上专门铺得大红地毯,老远就能瞧见的红艳艳。   孟秦又从车间喊来十几个能说会道的女同志,各个年龄段都有,让他们选一身衣服换上,又抽十几个男同志,帮着从仓库往外拉货。   等办公室送来紧急加做的红色横幅时,孟秦出来就看到台子前面站着一群的人,问东问西。   孟秦让人拉上横幅,她自己也换了个厂里灰色的棉猴,捏着喇叭就冲外面喊。   “辉煌街服装厂,老牌服装厂倒闭了!”   “厂长吃喝玩乐,欠下几个亿,带着他老婆跑路了,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拿着服装抵工资。”   “原价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的服装,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   孟秦激情高昂的声音顺便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安静片刻后,人群瞬间炸开锅,不要命地往前挤。   “闺女,真都二十块?我要最大码!”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给我拿两件,不,拿三件!”   孟秦还在喊,手上冲门口保卫科挥舞着,让他们保证安全,避免发生踩踏事件。   好在服装厂曾经也是近万人的国营大厂子,大门修得十分气派,面积足够人拉开。   就是原先安排的十几个女同志不够,孟秦赶紧又让人去车间临时调人。   连她自己都放下喇叭,跟着收钱卖货。   辉煌街服装厂不愁品牌知名度,只是款式跟不上,外加领导班子无能,才走到这步田地。   人的从众心里,瞧见这边人多,又听说服装厂的衣服只要二十,涌入的人更多起来。   仓库的货除去孟秦留着要搭配的,余下无论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的服装,全都一股脑地搬出来。   到让原本不相信服装厂要倒闭的,看到这么一出也信了。   ……   秦则方做好晚饭,左等右等等不来人,估摸着服装厂忙。   他找出饭盒把饭菜装好,骑着自行车却发现无法靠近服装厂的大门。   天色都暗下来,服装厂靠着额外牵线接亮的灯照明,灯光下还有不少得到消息赶来的人。   秦则方不知道这是闹哪样,找跟电线杆子把自行车连上两道锁,这才拎着饭盒挤进去。   等找到孟秦,就发现她嗓子嘶哑,说话都难。   孟秦:“你怎么来了。”   秦则方举起饭盒,“来给你送饭,你不能再说话了。”   孟秦没停下来时没感觉,现在停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累,嗓子最疼。   摸了摸喉咙,冲秦则方点点头,招手让旁人盯着。   她也没走远,带着秦则方临时霸占一下门卫室,正好外头人多,保卫科的人都去维持秩序了。   打开饭盒,秦则方带得有汤,孟秦这会才觉得干渴,一口气闷掉半碗,整个人才舒坦下来。   再闻着饭菜香味,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好吃,这香肠你什么时候做的?”   “元宵之前那鸭肉剩得过多,叫我混猪肉灌了香肠,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你肥肉肯定没少放。”所以吃着倒是一点也不柴。   “你要喜欢,等下一批元宵送肉来我再灌几十斤晒着。”   孟秦慢慢吞下一口饭,“你吃了吗?”   秦则方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我吃过来的,你慢慢吃。”   他看到外面大灯都架起来,“你这打算弄到几点?”   “外面的卖完就算,明天再搞一天,我就叫人放消息出去,服装厂换厂长了。”   虽然厂里家属早早就知道这事。   让孟秦没想到的,是不少家属也参与到这次消费中,甚至自圆其说。   厂子可不就是要倒闭。   前厂长可不就是跑没影。   现在衣服统统二十块也没错。   第二天依旧人多,更甚至这动静还惊动到报社的人来现场采风。   转头回去就报道出一篇《末路下的服装厂该何去何从》。   前头煽情,回忆过往,之后批判怀念,挑拨情绪。   倒是叫不少人想起服装厂,去门市部路过回忆一下青春。   这一看,还开着。   装修变好看了,卖得衣服也很新奇。   一进门,漂亮大姑娘冲着你笑,张口姐,闭口同志,一通哄得人出门拎着新衣服。   因为报纸,服装厂门市部开业便迎来一波小高峰。   孟秦:这她真没想到。   区长自然对孟秦颇多关注,大甩卖这一招真是亮瞎他。   望着最后汇总报告,十几万件的库存甩卖出去,大几百万的现金便流入到服装厂内。   真就,盘活了?   ……   老文拎着牛栏山,喜得见牙不见眼。   回家路上遇见老廖,用吃了吗的语气问道,“工资领了没?”   “领了,欠几个月的补几个月,要说咱新厂长敞亮呢,有钱第一时间就发咱们工人。”   “那是,就是可惜我当时没去现场甩卖,听说厂长都给了奖金,一人一百块和一间新羽绒服呢。”   “你个糟老头子凑什么热闹。”老廖笑他,“你这一看褶子上去,再把买衣裳的人给吓跑喽。”   “去,狗嘴吐不出象牙,这是去干嘛?”   “嘿嘿,工资发下来,我儿子结婚钱够了,我去百货看个缝纫机当聘礼,也叫我儿子也风光风光,可惜你假小子不顶事,还没咋滴就辞职跑去练摊。”   “哼,他命不好。”   同样的话,服装厂各家大同小异,原先离开的人又动了想回来的念头。   孟秦自然是不允许的。   没看她现在人都赶去做发圈了,人手够够的。   之后来找孟秦的区长,看着刚入账的钱立马就被发工资,动起来的念头彻底没了。   再看孟秦。   他算是明白过来,这人猴精猴精的。   ……   83年的春节,在羽绒服的热潮下悄然而至。   去年两地分隔,孟秦和月亮在国外过得圣诞节,如今月亮不在,还叫元宵好一通惦记。   人惦记着,年货也要准备。   孟何那边今年带着对象回家过年,孟秦倒是收到孟许专门寄来的年货。   不止一份,还有夏光阳家的。   熊素素还夹带一封信来,不长,言语间的陌生感扑面全是。   孟秦想,到底还是时间大过一切。   过完年羽绒服的销量直线下降,孟秦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在非黄金时段,同电视台合作制作一档选拔设计师的节目。   服装厂冬天还能靠羽绒服,其他三个季节总不能喝西北风。   纸媒横行的年代,电视台非黄金时段,非一套,要价在孟秦能接受的范围内。   节目足够新颖,吸引许许多多的设计师来投稿。   让孟秦没想到的是,设计师没捧红几个,倒是节目组拉来走台的模特被人记住。   “一号长得好高,穿这衣服显腿好长。”   “你看七号的裙子,不知道我穿是不是这样。”   孟秦趁机招揽不少设计师,设计师却很郁闷。   有大胆的问孟秦,“厂长你掏钱做的节目,最后捧红别的人,你不难过吗?”   孟秦当时笑着没回答,等到十号发工资,又找到那人面前。   “拿到这个月的工资,你还郁闷吗?”   孟秦鼓励多劳多得,设计师也是有提成的。   这才第一个月就两千多,上百倍的涨幅啊!这还是刚开始节目没火的第一个月。   设计师当场将工资条揣进口袋里。   “厂长我错了,我是设计师,又不是模特,衣服好卖我就能赚钱,模特传我设计的衣服越火越好!”   大白话听得孟秦笑个不停。   一件事情自然不可能顺风顺水,就好比节目上的服装,火后市面上出现许多盗版。   春天在热闹的节目中过去。   有了设计师,夏天的新款不断充实门市部,成功留下大部分进来的人。   风风火火中,八月打响了严打的第一枪,一瞬间全市戒严,黑恶分子缩起脑袋过日子,扛到八六年国庆才开始慢慢放松。   严打收尾了,服装厂这出幺蛾子了。   小四年的发展,虽说没让服装厂恢复往日辉煌,却也是唯一扛过破产风波,恢复生息的励志代表。   而国庆结束,天气转冷。   今年市面上除去服装厂的羽绒服,也开始出现其他品牌。   之前不是没有过,只钻绒这一条就让许多人回头,今年的新羽绒服品牌衣裳,市场部察觉后换茬,对方也成功掌握技术。   一时之间,好多人阴谋论,是厂子里有人泄露制作步骤。   孟秦看得开,三四年才被复制出来,可以了。   现在的服装厂有专门的设计部,已经不是当初靠着羽绒服才能支撑下去的破败厂子。   却有人拿着一点来控告孟秦工作失误。   随后区长找到孟秦,话里话外,五年承包期到后,厂子就不会再继续承包出去。   孟秦想过有这么一天,就是没想到还有一年时间,就有人坐不住,提前来通知她。   一年后走也是走,现在走也是走。   孟秦想想,溢价双倍找人掏承包费,她提前结束承包。   喊价喊得光明正大。   如今个体户发展起来,倒不像前几年那么艰难。   特区的试点成功,让大家看到市场经济的发展前景,区长也扛着压力,略思索便将消息放出去。   溢价双倍,几乎没耽误,生怕孟秦赖着不走一样。   孟秦收了钱,将办公室里的饭盒塞进包里,什么都没带就离开。   厂里人见面还打招呼,只当她是下班。   直到月初新厂长上任。   老文来找过孟秦几次,孟秦只让他看。   老文不知道看什么。   后来厂子无痛对接,新厂长风光得意,工人按部就班,老文才知道孟秦让他看什么。   是人,都只管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那之后,老文就没再来过。   换元宵来抱怨,当初孟秦提议的鸭仔场,以元宵的名义建设起来了,在郊外连着包了好几个山头养鸭仔。   鸭头、鸭脖、鸭爪、鸭架,这些供应卤味鸭。   屠宰后收取的鸭绒,供应服装厂做羽绒服。   孟秦当初为风险管控,自家养殖场里的鸭绒只占一半份额,剩下一半是从各地农场农村屠宰场里收上来的。   倒是让新厂长威风地说换就换掉儿子这个鸭绒供应商。   元宵气急败坏,“这人就是故意的!我收绒都会提前问一声,那会都交接过了,当时不说不要,我都装包送到厂门口,说不要我们供应!欺负谁呢。”   孟秦更关心,“货款结清楚没?”   “还欠着上个月的一笔,没几天了。”   “盯着时间去要。”   “我不仅要,我还得甩他一巴掌!”   元宵也当了多年老板,生气起来也十分严肃。   孟秦不多干涉他,当初说好的,养殖场她投资后,只管分红。   什么事都怕有两个做主的人。   没几天,孟秦从区长那得知元宵要账难看,区长提醒她注意影响。   孟秦直说欠债的都不怕影响,他们怕什么,堵得区长都不想看她。   孟秦私下也问过元宵,不觉得丢脸?   元宵:“丢脸不痛不痒,要不到钱才肉疼,我还指望这笔钱到账后,跟圆圆下江南呢。”   圆圆就是当初秦则方撞见的姑娘。   叫圆圆,小脸也长得圆乎乎。   孟秦一度觉得元宵和圆圆能看对眼,是因为他们俩都爱吃。   “你今年也二十六了,还不打算结婚?”   前两年,两人见过双方家长,订过婚事,就是一直墨迹着没结婚。   元宵离老妈坐远点,“现在催婚,我结婚之后是不是就脆生,我和圆圆还没过够二人世界,还没吃遍全国呢。”   “出息。”   “妈你要担心,也该担心月亮,她都出国多少年了,别叫那白洋鬼子给拐走不回来。”   孟秦抽出抱枕砸他,“滚,混胡说八道,真带个回来你就不认了?”   “认认认。”   敷衍地说完,就放下抱枕离开。   孟秦捡回抱枕,真有些想女儿了。   而元宵那边,转头接触服装厂的对家,把鸭绒卖出去,叮嘱熬一切便带着圆圆潇洒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孟秦得到消息。   沈老专门打来的电话,说是年前月亮归国。   孟秦一下子激动起来,又怕电话里面听错,还专门跑去学校,听沈老面对面跟她说。   “真回来了?”   “回来了,她都博士后了,不回来还留着啊。”   “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孟秦清醒些,“嘿,我女儿真有本事。”   “……”   沈老没眼看,干错说起另一件事情。   “我听说你从服装厂辞职的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经营好我的全宴,这几年为服装厂,之前想开分店的事都没耽搁了,我打算一线城市都有一家店,然后就开始我的养老生活。”   沈老没好气,“你才四十五,还差十年才够退休年龄。”   孟秦听着老师这话里有话,“您有事?”   “你既然想养老,我给你找份工作,退休后还有退休金拿,比你坐吃山空好。”   “……?”   她这身家,惦记国家的退休金真的好吗?   沈老装没看见她的神情,直说:“特区证券公司在筹备中,国内证券经营机构少,业务范围狭窄,你……”   “去特区?不去,我老伴还在这呢。”   “……就不能听我说完?”   “您老说。”   沈老生气,干错也不解释,只说让她去银行上班。   孟秦一听银行,讨好地给老师捏胳膊。   “我最听话的,您让我去我就去,那我明儿去投简历面试。”   老师提供方向,她倒真不需要等老师再走后门。   再一想,月亮要回来,元宵不结婚再拖能拖几年,到时候要孩子她还能凑热闹去玩玩。   银行朝九晚五,铁饭碗,再稳定不过。   等晚上回家和秦则方说时还打趣。   “等我入职,以后退休了也是有养老金的人。”   不是随随便便说辞退就辞退的。   不像她上辈子被承包的食品公司,说内退你就内退你。   孟秦得知招聘,递交简历时想起老师说得证券公司,想了想,属意岗位填了信托部。   学历够,面试顺利,孟秦成功成一名厂长,变成了端铁饭碗的人。   新的环境,新的氛围。   孟秦专业能力强,业务基本没拖拉,定时上班,定点下班。   终于在转正,拿到编制后,隔天请了假。   请假理由:闺女出国回来了。   看得领导都气笑了,选得时候真好。   借机这天,孟秦早早就收拾好,拉着同样请假的秦则方上车,一脚油门开到机场。   再看时间还差三小时。   机场的咖啡店坐下,临近孟秦反倒有点想不起女儿长什么样子。   想到元宵的话,“不会真给我找个外国女婿吧。”   秦则方听得直皱眉,“不会,学校老师说她这两年成绩一直是专业第一,你女儿你不知道,好胜心强。”   孟秦想,也是,女儿早些年就一直惦记着要找个第一名。   “怀了。”   “怎么了?”   “那她这都彻底毕业了,毕业后谁还搞排名,月亮不得憋屈死。”   “……”   秦则方一时之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伸手把人拥进怀里,“净瞎想,没准月亮有新的标准。”   “那我等见到她问问。”   等飞机降落,孟秦站在出口等到好些年不见的女儿时,看到她身边站着的男人,俩人手牵在一起。   孟秦第一反应:不是个外国女婿呢。   孟秦第二反应:这个是第一名。 第94章 小媳妇归乡   ◎专门来接你。◎   元宵和月亮的生日, 普遍意义上说不算好日子。   七月十五,好多人叫鬼节。   兄妹俩共同在这一天降生,孟秦看着俩人长大成人, 如今也都找到另一半。   按孟秦意思,“结婚日子要好好选, 你今年结婚,明年正好轮到月亮。”   元宵说:“那多麻烦,我和月亮商量过, 我们同一天办婚礼。”   孟秦:“……?你对象乐意吗?”   元宵:“圆圆没意见,我俩计划的办完婚事就去度蜜月,这次往滇省走。”   孟秦无力吐槽,“那圆圆回门呢?”   元宵皱起眉头, 纠结两秒,“要不回来补?”   孟秦听了想揍人,“又没人拦着不让你们去玩,等回门之后再去。”   期间月亮一直偷笑着看热闹。   孟秦看她事不关己的样子,转移炮火。   “你呢, 远墨家离得远,北京这边跟元宵一天办酒商量过没。”   “他听我的,我们准备留京工作,也不打算为结婚专门再回一趟老家。”   “?”   孟秦心想,现在孩子主意真大。   “那不行, 换元宵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参与, 我得呕一辈子。”   “不是啊, 他们家人过来。”   孟秦看一个个想法多得很, “算了, 不管你们, 你们自己安排。”   嘴上这么说,等兄妹俩的好日子定下来,孟秦自发开始忙起来。   趁着女儿刚回国,还没正式入职,一下班就拉她去逛商场。   大红的龙凤被、枕巾选得鸳鸯戏水样的,结婚的新衣裳,办酒用得喜饼喜糖……   月亮看老妈这劲头,忍不住好奇。   “妈,你和爸那会结婚是什么样的?听说那会都要一切从简。”   月亮记忆中的婚礼,是七十年代的。   孟秦摇头,“我那会没那么严格,说是从严,根本上来说还是没钱,那有钱人办个婚礼能摆几十桌。”   “要是家里有点资本的,还会找裁缝专门定做龙凤褂,可好看了。”   在国外一年,孟秦也参加过婚礼,洁白婚纱不是她的心头好,她也更喜欢凤冠霞帔。   所以俩孩子受影响,办得都是中式婚礼。   孟秦意外又想到白眼狼。   当年白眼狼结婚,死活都要穿婚纱西装,还要拍结婚照。   她想着女儿在外这么多年,万一也喜欢呢。   孟秦看着女儿说:“当然,你要是喜欢穿婚纱,我们就两样都穿,对了,你们要不要找个照相馆,去拍套结婚照,我听说特区现在都开始流行什么婚纱摄影。”   月亮嫌弃折腾,“现在都定下三套啦!”   嫁衣拜堂穿的,秀禾服敬酒穿得,结束还要换旗袍送客。   出门服都被她给砍掉,加是别想再加。   结婚照倒是可以拍。   “到时候我蹭嫂子的团队,跟着一起拍。”   “……”   懒不死你。   ……   1988年,2月12日,农历正月十五,宜合婚。   孟秦就在学府路的小院子里,把女儿送出门,红着眼又看着元宵娶媳妇进门。   其实婚后小两口不住学府路。   元宵早早自己买了房子,位于灯市口的二进院。   月亮和远墨就省事得多,两人入职后,单位直接按照职位配了三室一厅的楼房,离单位就几百米远。   各自在男方家里拜完堂,换上衣服便驱车赶到全宴。   孟秦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套着儿子孝敬的貂,富贵地挽着秦则方,笑着站在全宴的门口迎客。   恭喜声此起彼伏,周遭邻居知道全宴老板娶媳妇嫁女儿,路过都会送上一句吉祥话。   孟秦分着喜糖,脸上的笑意一直没下去。   一回头,便能看到喜气洋洋的两对新人。   只是晚上回到学府路,打开家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头难受。   孟秦挽着秦则方进去,“明明之前也不怎么住家里,怎么现在才感觉空呢。”   秦则方带着她往里走,“我陪你热闹热闹?”   “我们俩能热闹什么。”   孟秦推开客厅的门,打开灯后傻眼了。   因为孩子结婚,家里是布置过的,元宵拜堂的案台被重新收拾过,两边是全新的,婴儿手腕般粗的□□凤香烛。   连拜天地的蒲团都从多子多福的石榴树,换成了日常多件的双锦鲤。   小八仙桌上,摆着小菜,还放了两瓶小酒。   秦则方拉着人坐下,孟秦站着没动,眼睛盯着蒲团。   “我还以为你要找我重新拜一次堂。”   “为什么?”   秦则方像是问她,却不等她回答。   “我们就结一次婚。”   他将孟秦按下坐着,随后坐到对面。   “今天孩子结婚忙,看你没怎么吃好。”   孟秦失笑,“借口,你就是想找就跟我二人世界。”   秦则方大方承认,“也没说错。”   “老夫老妻,花样玩得还挺多。”   “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惊喜。”   “还行吧。”孟秦说得勉勉强强,手却主动倒了杯酒。   两人都没聊孩子。   秦则方说王府井新开了家店,他觉得里头衣裳好看,等休息带她去买。   孟秦说想吃他学校里三食堂做得牛肉丸。   秦则方说同事藏私房钱,羡慕他老婆好。   孟秦说有来办业务的老男人仗着有点钱就想勾搭她。   “他丑得贼自信,年龄比你小,还没你看着显年轻。”   秦则方端着酒杯,看着她笑。   隔天酒醒,睡在床上相互看躺在身边的人,默契一笑。   等月亮三朝回门后,婚假就没了,和远墨两个直接回单位。   元宵则潇洒的带着媳妇出门。   孟秦日子又恢复,每天上班、下班,异常规律。   入夏后,孟何打电话来家里,说是娘要不行了,问她回不回去。   孟秦一阵恍惚,好好的怎么要没了?   仔细算算,老娘也七十了,比上辈子多活二十来年。   晚上和秦则方说起这事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最后一面,回去看看吧。”   秦则方不放心,请假陪她一起。   这些年国内民航发展迅速,首都做飞机直达盛京,从出口走出来,外面孟许和赵四并肩等着。   赵四猛一看到夫妻俩,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年他被抓,着实受了顿收拾,出来后熬过十年,改革开放后借着东风成立公司,酒桌上应酬啤酒肚都出来了。   整个人对比当年清秀的少年,他现在就是胖大叔。   可再看眼前这对夫妻,岁月好像格外偏爱,时间让他们沉淀,却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赵四迎上去,老老实实喊了声大姐,姐夫。   孟秦差点没认出来赵四,再看孟许,眼底一片铁青,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妈怎么样?”   孟许板着脸,情绪不好,“医生说就这一两天。”   “先去医院吧。”   等到医院,她才知道孟许脸色为啥是黑的。   孟尤、孟何都陪在病床前,孟尤爱人要上班不在,身边是她儿子跟着忙前忙后,孟何媳妇也守在病床前照顾着。床边站着个小萝卜头,奶声奶气的喊妈妈。   孟秦进来,最震惊的就是孟尤。   “你,你。”孟尤拽着孟何,声音哆嗦,“小弟,我看见咱姐了,她是不是来接妈的。”   孟何:“……”   孟秦:“还行,没忘记我长什么样。”   她瞅着,兄妹里她最显老态,可精神头看着不错。   看到她身边站着的青年,“这是你儿子?”   孟尤仿佛才回神,蹭一下蹦到孟秦面前,抓着她胳膊。   热的。   “大姐。”   “恩,我先看看妈。”   她拨开人,走到床边就瞧见个干瘦老太太。   改革开放,日子好过,她娘却半点肉都没长,照孟何说,老人家疼孙子。   可她疼了二十来年的孙子呢。   孟母已经弥留,对外界没什么反应。   孟秦看一眼,才转身问,“孟李人呢。”   孟尤脸色尴尬,孟何板着脸不说话。   孟秦又问,“爹呢,他也死了?”   孟许眼圈一红,赵四平日就看不上媳妇娘家这爹妈,直白地戳穿一切。   “大哥家那儿子领导今天下乡视察,说是要有老人坐镇,一家子招待领导呢。”   孟秦听着,也不意外。   孟尤解释一句,“大侄子正在升职关键期。”   孟秦:“这是要做什么大官?”   孟尤:“……”   孟何咬牙,“咱们囤正在选新村长。”   孟许背过身,气到不行。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呼喊声,兄妹几个回头,老太太嘴巴里喊得该是乖孙的名儿。   秦则方出门去喊医生。   孟母像是回光返照,浑浊的双眼突然清明,看到床边站着的人,嘴唇哆嗦着大丫。   她像是在回忆,“你个没良心的,死这么些年,今天才想起来给我托梦,你还认我是你娘!”   “认啊,我这不就来带你走了。”   “你敢,你要带我走,我不让我大孙子给你烧纸,看你在地下怎么过,我大孙儿呢。”   孟母嘴巴里只喊她孙儿,只有在看到孟何的转移注意力。   “你现在有本事,多帮帮你侄子,他好你才能好。”   孟何梗得难受,眼泪一把一把的抹。   讽刺的是,孟母直到咽气,也没见着她心心念念的大孙儿大儿子来送她。   孟秦心里不舒坦,让孟何帮老娘换上准备好的衣裳,街上白纸铺现成买得棺材。   照弟妹几个的意思,家里攒的好木材都给老头打寿棺了,还没来得及给老娘攒。   孟秦就这样忍着火,也恼老娘。   可人已经没了,她便将火换个人发。   当天就开车将棺材送回家,和弟妹们披麻戴孝赶在晚饭时把棺材置放在家门口。   赶巧,领导还没走。 第95章 小媳妇变老   ◎老伴儿。◎   孟秦恶心得第一次见面的大侄子丢掉工作。   看着一把年纪还疯闹的大哥两口子, 径直领着孟何给老娘下葬。   孟李争着他长子的身份,骂孟何不孝。   孟何如今非比寻常,倒是让村干部们都站他。   亲娘临死都没在跟前, 戳了太多屯里老人的忌讳。   下葬结束,孟秦就要离开。   坐上赵四的车回省城, 孟秦靠着背椅视线跳出车窗外,瞧见路边站着的人。   再看一眼,下意识喊出声, “停车。”   呲——   刹车的惯性让孟秦整个往前扑,好在被秦则方抱住。   前头赵四也吓一跳,“姐,怎么了?”   孟许也奇怪, 转身朝后看。   孟秦第一反应是朝外面,车后几米处站着个背柴的男人,穿着粗布麻衣,穿得布鞋破洞露出大脚趾母。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又转头看秦则方。   秦则方早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外面站着的人,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向赵四孟许解释。   “没事,你姐刚刚迷迷糊糊要睡觉,看到外头闪过个人影,吓到了。”   “人?”   孟许打开车窗朝外看, 正和贪婪望着小汽车的路边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被现场抓包, 整个人涨红着脸转身, 借着背后的干柴快速朝屯里走。   心里除了窘迫, 还有些奢望。   幻想着, 要是坐在小汽车里的是他该多好。   ……   车里。   赵四重新启动车子, 乡下路况不好没开那么快。   孟秦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小成蚂蚁,而后消失不见的人,主动询问。   “刚刚那人是谁?谁家孩子。”   孟许正巧认识,打量大姐脸色还好,问她还记不记得王民生。   “记得,他不是犯事被枪毙了。”   “对,他死了之后,他娘就吓个半疯。”说到这,孟许后知后觉想起来,王民生和大姐夫是亲姑侄。   她看眼大姐夫。   秦则方主动续话,“然后呢?”   “她就那一个儿子,上头那个是她男人和前妻生的,没了指望就抱紧成立闺女大腿一直闹腾,闹得她闺女也不认亲妈,最后家里商量给王民生过继个儿子,老两口百年后也有儿子逢年过节给王民生上坟。”   孟秦:还真叫他们凑一块去了。   “还别说,这孙子过继过来,病就好个七七八八,期间也过过几年安稳日子,可惜家里孩子不是一个娘的。”   王民生的爹,王义,他本身就比秦清清大,早几年没了后,前妻生的大儿子王金生就不耐烦有个拖累自己的寡母,还是个后娘。   “大哥之前跟屯里人喝酒,王金生也在饭桌上,喝醉了说胡话。”   “说是极恨当年在村里落户时,王义被后娘撺掇着故意让他这个前老婆生的入赘,给人当倒插门,害得他半辈子抬不起头。”   孟秦当听八卦,“我没记错,王金生当年入赘的是老书记家。”   “老书记早没了,小辈里头又没有当干部的,王金生就抖起来了。”   找上门女婿的,家里自然没个儿子,长辈去了,女婿可不就浪起来。   “刚开始混过几年,不过老书记走归走,村里亲戚却多,他叫家里媳妇的堂表兄弟们狠揍一顿后,又老实了,属于又怂又想当家,所以在外头爱打嘴炮。”   “这事传出去,王金生随性破罐子破摔,和民生娘分家,除了一个破屋啥也没给她留,就把奶孙俩赶出家门,狗蛋也命苦,被亲娘卖到这一家子来。”   孟秦讥讽一笑,“没准人家狗蛋不觉得自己命苦,以为是亲娘送他过好日子呢。”   孟许:“啊?这算什么好日子。”   孟秦抽回神,是了,这辈子不是上辈子。   狗蛋也不是秦家望。   孟许还在说:“把狗蛋买了之后,她亲娘就跟外人跑了,听说有人去城里头看病,遇见过狗蛋娘,另嫁了好像,过得还不错,就是看她那舒坦过日子的样,也没想过前头的这个儿子。”   孟秦笑了。   秦则方有点担心,我视线一直观察着孟秦的脸色。   孟秦老早就察觉到,等话题解释,扭头和他对视,眼底满是笑意,没有一丝伤心。   “瞅我半天了,干嘛呢。”她故意小点声,前头赵四和孟许一听,都没插话。   秦则方凑到她耳边,“怕你难过。”   孟秦靠近点,头歪在肩膀上,答非所问。   “想元宵和月亮了,也不知道元宵什么时候玩完回来,月亮也好久没放假。”   秦则方却懂了,笑着摸摸她头发,突然说:“要不回去别坐飞机了,反正临近期末,我一副课老师在不在关系不大,我们也一路玩回去。”   孟秦轻哼,“我可忙了,没那么容易请假呢。”   秦则方想了想,“我帮你请?理由就说:老母亲去世,悲痛欲绝。”   孟秦推开他,“你真是够了,一不小心路上遇见个熟人,我形象不要的啊。”   “好吧。”   事实上,到酒店住下后,孟秦就打电话给领导请假。   也没特别说理由,领导知道她是母亲去世,就说让她提前把今年的年假给休了。   孟秦没想到这么顺利,开心的后果是隔天十点才睡醒。   秦则方买了傍晚的火车票,下一站停哪下哪。   中午吃完饭,孟秦看还有时间,想回钢厂去看看。   两人并肩靠近钢厂,钢厂看起来依旧热闹,只是来来往往的面孔都十分陌生。   低调的绕一圈,愣是没碰到一个熟人,孟秦还挺唏嘘的。   倒是临走时,经过告示墙,意外在那上头看到她的名字。   告示墙改了,不像以前单纯就是一面墙。   如今更像是光荣榜,上面记载着以往为钢厂做过贡献的工人,还有每年的劳模标兵,先进个人。   孟秦仰头,觉得自己位置好高好高。   之前那点微妙的心情彻底散了,带着好心情收拾东西踏上火车。   京山铁路通过开滦煤矿矿区时,靠近采矿区的某段路被牵连塌陷,列车半道被困。   被困第二天,有车陆续把他们接回最近的城市,让转汽车。   这一拐弯,让孟秦又多了一段新的体验,意外瞧见重建后的唐山,历经艰难后重新焕发新生。   孟秦当时还特别不要脸的冲秦则方自夸。   “看,我们一样。”   ……   孟秦十九岁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却在四十八岁才当奶奶。   孙辈第一个孩子是元宵家的,完美遗传秦家双胞胎基因,生了对宝贝闺女。   计划生育年代,夫妻只能生一个的情况下,双胞胎让孟秦的老对头嫉妒得眼红。   这阵劲儿还诶泄下去,孟秦这天下班时意外瞧见女儿来接她。   老对头阴阳怪气地排揎她矫情。   月亮那就给怼回去,说是检查出怀孕,特别想见妈妈。   老对头酸,怀就怀呗,说你和你嫂子一起结婚,现在怀晚太多,没嫂子有福气,又说你嫂子夫妻也不够,不然咋生一对女儿呢。   孟秦刚瞪回去,就听女儿特造作地说:“呀,阿姨你真神了,借你吉言,也是双胞胎呢。”   老对头面目扭曲。   老对头心情崩溃。   老对头落荒而逃。   孟秦看着她那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完再看月亮,“刚刚说真的假的?”   月亮抿着唇笑,从包里掏出最新的检查。   “我都没跟孩儿爹先说,第一个来找妈的。”   孟秦看着报告,还有张B超单子,乐得直接把女儿拐回家,拉着秦则方说完,又给元宵打电话,夫妻俩带着半岁的奶娃娃直接过来蹭饭。   八个月后,月亮痛了一天一夜,剩下对双胞胎儿子。   孟秦开心之余,忍不住和秦则方念叨。   “这么算起来,你们老秦家的龙凤胎记录,还在我身上呢。”   “对,你最厉害。”   孟秦喜笑颜开,远家也乐得合不拢嘴。   孟秦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回去上班后就找老对头好一通炫耀。   她,继有两个乖孙喊奶奶后,如今又来两个乖外孙喊外婆。   喜悦是双份的。   老对头生气。   老对头无可奈何。   思来想去,只能说是孟秦这个人命好。   不这么想还咋办,公司年庆上她还指望孟秦给她舞蹈队凑数,去表演扇子舞呢。   又不能撕破脸,忍着吧。   孟秦计划中,五十五岁这年就退休,然后开启自在的老年生活。   奈何她能力太强,头一年又光荣升职,成功干上一把手,等到年龄就发现递上去的辞职报告上头领导不批。   孟秦着实郁闷了半天,换来了领导特批的一周假期,便在过年前,拉着放寒假的秦则方往南方跑了。   而本打算六十退休的秦则方,配合着媳妇延迟退休时间。   终于,孟秦在赶在千禧年夜的烟火绽放那年,成功办理退休手续,过上预想中,每月领着退休金,空闲带带小孙儿的养老生活。   还是和想的不太一样。   秦则方退休后太闲,老招她。   等到大年夜,按轮换,今年儿子带媳妇和孙女们去丈母娘家,女儿那也要陪女婿回家乡,带外孙儿祭祖。   家里就留下他们两个空巢老人。   对着电视机看春晚,里面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孟秦回头看给她当肉垫的人。   “老伴。”   “嗯?”   “就叫叫你。”   就觉得,身边有你还挺好。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