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辞步摇》 作者:雾山不见云   简介:   塞北长大的沈笑语随母改嫁长安城,在景府谨言慎行,最后还是落了个雪地惨死的结果。重活一世,沈笑语再也不惧纲常,离经叛道非要当个女郎君,男子能做的她也能做,她要撑起无后的沈家,在长安城里留下沈家的名。   若是越过青山仍不见君,暮回首 第1章 雪地   大雪连下了三日,没过了脚踝,炭火烧得人心慌,需要开窗透气。   沈笑语从十二岁起和母亲改嫁景国公府,已经五年了,因为景国公素来爱护母亲,沈笑语在景国公府也被称为三姑娘。   没有名,只是下人尊称。   “三姑娘,这雪太大了,恐是行不了马车。”隋嬷嬷是母亲的乳母,因为沈笑语做错了事,夫人是送不了行了。   “母亲怪我吗?”   隋嬷嬷叹了一口气,天不该地不该,三姑娘非得了那位的不喜。   “三姑娘是夫人唯一亲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夫人怎么会怪您呢?”   沈笑语留下银票给隋嬷嬷,“尼姑庵里不需要银票,母亲在府里打点,倒是更废银子,这些银票就劳请嬷嬷,转交给母亲。”   隋嬷嬷看着沈笑语为难关头,不见狼狈,反而是体面安慰她们,“姑娘你就算是哭哭也好,不必将一切憋在心里。”   沈笑语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甜美可人,一双笑眼小梨涡,不在笑也让人觉得在笑,只要有沈笑语的地方,笑声都是不停的。   下人都爱在沈笑语的手下当差,因为三姑娘在国公府的五年,从未责备过下人,性子好也没有端着主子架子。   “姑娘就拿上这些碎银子吧,都是下人们给姑娘凑的,此去路途遥远,谁知尼姑庵里会有什么,等着三姑娘呢?”   沈笑语摇头拒绝:“你们一个月月俸又有多少,手里的事情做的不尽善尽美   ,还会被管事罚银子。”   隋嬷嬷无可奈何,还是忍不住劝导沈笑语:“三姑娘为何不将那男子的身份……”   沈笑语低头笑了,哪里是她不将那苟合的男子说出来,而是她连那日在国公府客房里,推倒自己的男子是谁都不知道。   竟还珠胎暗结了。   将要进宫的秀女,珠胎暗结,是死罪啊。   圣人看在景国公的面子上,才让她去尼姑庵里赎罪。   沈笑语摸着自己的肚子,坐上了离府的马车,临走的时候,她看到景国公发妻的三个孩子,都站在门口等着人。   好像是景国公的发妻要从尼姑庵里回来了,十年了,那个女人被景国公送到尼姑庵里十年了,却因为自己犯错,被圣人责令景国公迎回发妻。   母亲是变成平妻,还是变成妾室?   母亲五年里一直替人养孩子,和景国公并无子女,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都怪自己。   沈笑语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竟然一时感觉,与母亲的关系都更近了。   马车夫驾驶马车离开长安城,方到了偏僻一点的官道上,便停了马车。   马车外有许多脚步声,踩着雪质吱呀吱呀的,朝着沈笑语走来。   “主子说了,这人不论怎么玩弄,日后必然永绝后患。”马车夫和那些山匪吩咐。   山匪一脸贼笑:“收了银子,办事当然利落,这小姑娘长得美艳,就是肚子里有孩子了。”   “兄弟们爽了后,自然是   将她从那悬崖下往下一丢,让她粉身碎骨。”   “劳请主子放心。”   山匪掀开帘子,只有铺面而来的血腥味。   沈笑语早已经知道,那些仇人不会放过自己,一把匕首插入胸口,只可惜那未出世的孩子,不能见见世间光景了。   也对不起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对不起父亲,让沈家绝后了。   “奶奶的,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非得匕首插在胸口,害兄弟们少了乐趣。”   “反倒还是热乎的……”   “不好了大哥,锦衣卫来了。”   “这大冬日的,锦衣卫为何会来?不是腊月锦衣卫不出长安城吗?”   沈笑语坐在马车上,只能从风吹起来的帘脚,看到骏马和那一身飞鱼服,只有一个人驾马而来,他的肩膀上有好多的雪。   是来找自己的吗?   是那夜里的人吗?   沈笑语睁不开眼,眼皮子好沉啊,只能看到那飞鱼服的男子翻身下马,却偏偏没有瞧见脸。   “阿杏。”   那是母亲才会唤自己的乳名。   罢了罢了。   沈笑语竟看到父亲了,眼睛里出了幻觉,就是真的要死了。 第2章 谢小公子   长安城的夏日不比塞北的夏日,没有那么大的炎炎烈日,故而让小时候生长在塞北的沈笑语觉得长安城的夏日不燥热,反而宜人。   不过生长在长安城的公子哥儿和姐们儿,可受不了这炎热。   一到夏日不是要冰块放在屋子里,就是要去湖面上吹风。   景国公府乃是前朝的洛阳公主府邸,用的是南地园林之造景,还特地建了个湖泊,用来给府邸降温。   湖边有片大柳树,柳树下有个观赏亭,亭边有棵芭蕉树,遮挡了光阴格外凉爽。   景国公府几位姑娘公子,都会在那里见见朋友,叙叙旧,偶尔沈笑语去和母亲请了安路过观赏亭,就会被人叫住。   最喜欢处处挑沈笑语刺的,是谢家阿九,是陈郡谢氏的幺子,因为谢家的老爷被登基的新帝命为首辅,谢家阿九这才和父亲来到了长安城。   景国公府的原夫人,就是谢阿九的姑母,因为沾亲带故,谢九对着沈笑语母女二人,都十分不满。   “姓沈的那个,你走这么着急,回家有老爹等着吗?”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亭子的围栏上,从柳树上折下来几根柳枝,将它编织成马鞭子。   “想来国公爷也不是你亲生父亲,鸠占鹊巢可有意思?”   谢虞大步子越过假石碓,跳到沈笑语的面前,拦住沈笑语回笑梅院的路。   “占着诗姐姐的份,在景家当莫须有的三姑娘,也不知你父亲泉下安息?”   从前沈笑语寄人篱下   ,从不说多嘴半句。   现在沈笑语重生了,重生在一天前,也是被这个混世魔王推在地上,砸到脑袋晕过去的。   从前谢虞说什么,沈笑语都充耳不闻,由他说,反正你不能与傻子论长短。   现在沈笑语明白了,躲着这些人,他们就顺杆子往上爬。   少女声音清脆洪亮:“我沈家一门忠烈,上至祖父烈公沈孝君,下至我父亲威武侯,哪个不是战死沙场?连我的姑姑也是死在蛮夷手里,在谢家人眼里,为国捐躯是可以用来嘴上玩笑的?”   沈笑语一反驳,谢虞反倒是被话噎住了。   谢虞口不则言:“我没有说沈家侯爷,是说你们这不知廉耻的母女二人。”   “常听闻陈郡谢氏乃是大昭名门望族,却不知这嫡系子,说的话如此粗俗不堪。”   “小爷骂的是你。”   “我知晓小公子骂的是我,我骂的也是小公子。”   谢虞虽然盛气凌人,但到底年纪小,少儿郎比沈笑语都小了一岁,定性不足,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骂我还有脸说了。”   “不是小公子先骂的吗?”   “好你个沈家小姑娘,你看我不……”   沈笑语一双笑眼今日睁得圆圆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温和,有些薄怒,“小公子要去和府里的世子爷告状吗?”   “我告诉大表哥后,我看你怎么嚣张。”谢虞指着沈笑语怒道。   沈笑语看着景诗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观赏亭里,这个小自己半岁的景家四   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谢虞骂人的话,一半是景诗教的。   谢虞骂人的理由,也全都来自景诗。   蠢。 第3章 你左胸下有痣吗?   “小公子每日,和家中姐姐妹妹待在一起扯花头,难道还要让读圣人书的世子,也和小公子一样在女人堆里吗?”   沈笑语面容怒气消散,谢虞乐意跟人当枪使,她还不乐意当这个接招的人。   沈笑语扭头就走,却被谢虞拦住:“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   “说完了,是小公子还没被骂够吗?”   “小爷我今日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了,我非得去和大表哥要个结果。”   被谢虞拽着衣袖,沈笑语离得谢虞更近了,看着谢虞咧着公鸭嗓,叫唤个不停。   重活一世,沈笑语自是最知道,这些人的软肋在哪里。   沈笑语:“我都忘了,小公子在谢家行九,上面五个哥哥四个姐姐,自然是什么事,依靠自己的哥哥姐姐,父母宗族就够了。”   “我谢虞顶天立地,不靠父母宗族,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谢虞离经叛道,一辈子最恨的是,父母兄长替自己铺好了路。   沈笑语记得,好像谢虞这人后来脱离了谢家,从白身做起,也随着在锦衣卫当千户的表兄,进了锦衣卫当小百户。   锦衣卫!   谢虞就这样看着,沈笑语那双桃花笑眼,从得意的笑变成疑惑不解,再变成不敢相信的眼神,最后十分复杂的看了过来。   那日自己记忆中,好像也听到谢虞在场的声音。   “怎……怎么……你这样盯着小爷看干什么?”谢虞被盯得头皮发麻。   “你左胸下有痣吗?”   沈笑语   问出后,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知晓自己唐突了,再想知晓那个人是谁,也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翻篇了,就不该再问起。   他们毕竟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男女,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   谢虞本是宣誓的霸气,然后染上了一抹红色,他下意识的距离沈笑语远了,双手抱胸:“与你何干?”   这模样让沈笑语,愈发的不安。   都开口了,索性再次问道:“当真的有?”   “我有不有与你何干,你怎得和个登徒子一样?”   看到谢虞警惕,又十分守护贞洁的模样,“你如何和个良家妇女一样?”   沈笑语长在边关,塞外荤素不计,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惧大妨。   前世是因为长安城谨言慎行,沈笑语才装得温婉,现在不装,反倒是嘴里没个把门的。   “三姐,虞表弟,你们在说些什么?”   景诗本来是不想靠近的,由得谢虞骂沈笑语就行了,她参与进去,难免事后会被父亲训话。   但明明还是指着沈笑语鼻子骂的谢虞,三两句话下来,反被沈笑语拿捏了,一个劲的后退。   两人默契的都没开口说,刚才谈论了什么。   “倒是虞弟和三姐有小秘密了,都不能告诉阿诗。”   “诗姐姐,这个女人怎么配你叫她三姐?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谢虞骂人的话到嘴边,想起来沈家本是忠烈,威武侯也是他幼时信仰,折毁不得。   “三姑娘,你在这里,可叫奴好找。”   隋嬷嬷找到沈笑语,将沈笑语带走了。   谢虞:“喂……”   你为什么这么问?   谢虞没有问出来,看着沈笑语离开的背影,突然发觉自己从前说的话,做的事,好似有些过分了。 第4章 威武侯   “嬷嬷怎么来找我了?”   “谢小公子可有为难姑娘?”   隋嬷嬷从前院门房听说,虞小公子来了景国公府,怎么都放不下心来,着急忙慌的就来找了沈笑语。   她可是记得,每每谢家小公子到了景国公府,沈笑语不是身上负伤,就是被气哭。   “这小公子毕竟是首辅大人的幼子,我们惹不起。”   隋嬷嬷叹了一口气,若是威武侯尚且在世,又何至于让姑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沈笑语笑道:“嬷嬷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虞一个黄口小儿,论个子与我同高,论拳头恐怕还没我厉害呢。”   隋嬷嬷“哎”了一声,“夫人可是说了,长安城凡事有规矩,最忌讳塞北的随意。”   “可是嬷嬷,笑语近来觉得,人活一世,还是要肆意妄为不惧纲常的好。”   “你这丫头,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隋嬷嬷好些年,没见沈笑语笑的时候,漏出来牙齿了。   隋嬷嬷:“过几日是老爷的忌日,夫人说姑娘若是想家了,就回沈家去看看。”   “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沈笑语沿着曲径,远远的就看到了自己住着的笑梅院。   这院子以前是母亲闺中住的,现在是沈笑语的。   除了不是自己的亲爹,景国公的确对自己,比自己的亲生三个孩子还要好。   几年的时间可以忘记很多,沈笑语记忆中的威武侯有些久远了。   只记得父亲是个胡子糙汉,下颚的胡子扎人的很,   和景国公这样的白面书生完全不一样,威武侯可以抱着幼女,单手和将士们喝酒、猜拳。   威武侯,人生唯一的规矩,就是娶了自幼定亲的白家孤女。白玲珑,沈笑语的母亲。   沈笑语的外祖白太傅全族皆被奸佞所害,幼时养于故交景国公府,与景国公一道长大,后来被先帝赐婚给了威武侯。   隋嬷嬷:“侯爷那可真是个英雄人物,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单刀赴会,砍下三万敌军将领头颅。”   “这都被编成话本子了,隋嬷嬷也不说些新鲜的。”   “若说新鲜的……威武侯倒是性子有些呆了,和夫人定下亲事的时候爬到墙上看夫人,被夫人一个绣花鞋砸了出去。”   “母亲是喜欢父亲的?”   沈笑语颇为意外,多年来她一直以为是父亲棒打鸳鸯。   “那是自然,当年夫人的嫁衣还是夫人自己一针一线自己绣下的呢。”   这是沈笑语活了两辈子才知道的事情。   “姑娘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夫人正在给姑娘相看呢,姑娘可万莫要记得府里的两位公子了,名义上那可是姑娘名义上的兄长。”   沈笑语被嬷嬷提醒,反倒是愣住了。   对了。   几年前的自己,最爱贤名天下闻的紫陵公子,也就是景国公府的大公子,景世子。   怕小姑娘脸皮挂不住,隋嬷嬷替沈笑语开解。   “两位公子那般钟灵毓秀的人物,长安城里多少人爱慕?就算是姑娘芳心暗许,也是常   事,只是碍于夫人与姑娘的身份……”   “他们两人确实有一副好皮囊,才华也不错。” 第5章 景府二位公子   景国公府两位公子。   一个从文,十七岁中了探花郎,不因才华比人底,而是圣上认为景词外貌出众,心疼状元科举三十载。   一个从武,十四岁从军,鲜衣怒马,年前更是替战死的威武侯收拾了战局,稳定塞北疆域,人称小将/军,回京后被圣上任为锦衣卫总指挥使。   现在说起来两位公子,沈笑语只记得大雪日里,亲手迎接母亲的孝子。   “嬷嬷,笑语知道的,不会做让母亲落人口舌的事情。”   “姑娘想明白了就好。”   沈笑语回了笑梅院,笑梅这名是景词中解元那年,景国公让景词提笔写的。   笑梅,笑没。   可真是个好兆头。   沈笑语院子里没有留丫鬟使唤,一则她不喜人多,二则受不了长安城里姑娘家的规矩。   沈笑语架着两把凳子,下面的是一把实木太师椅,连拉带拽从屋里拖出来的。还有一把是梳妆台的木凳。   叠着两把椅子,沈笑语人高高的踩在椅子上,高举双手,要将挂在屋檐下的牌匾取下来。   另一边越想越不明白的谢虞,别了景四姑娘,朝着笑梅院直奔而来。   见到院内场景,谢虞大骂:“你这人怎么如此脆弱?大不了日后小爷不骂你就是了,你不要自寻短见,沈家可就你一个后人了。”   “虽不期望你……”   “替沈家出人头地……但也不至于……”   沈笑语手里抱着牌匾,疑惑的看着谢虞。   说是这时迟那时快,谢虞手里抱   着沈笑语两只小腿,大力一拖。   谢虞虽发觉了自己误解了,却迟了。   人已经被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椅子摔倒在地,沈笑语重心不稳,和谢虞一起齐齐砸向台阶下。   谢虞抱着沈笑语,不知道该不该松手,怕松开手沈笑语摔得太惨。   护着点,又怕给她当人肉垫子,事后沈笑语讹上自己,日后要自己娶她怎么办?   还没等谢虞摔倒,沈笑语将牌匾一丢,一个前空翻竟然平安落地,只是牌匾砸到谢虞的腿,将他的腿砸青了一块。   谢虞错愕,他到底见到了什么绝世武功高人?   怎的和个仙人一样厉害?   “谢虞你今日是不是没长眼睛?”沈笑语没牵起来摔地上的谢虞,本就是他突然冒出来生的事情。   “嬷嬷担心的,还真是没错,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你这人怎么一回事,今日是我受伤了!”   谢虞疼的咧嘴,被砸的脚踝根本用不了力气。   “没伤到骨头,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小爷没哭。”   沈笑语蹲在谢虞面前,伸手隔着长靴,摸了摸谢虞的脚踝。   谢虞与沈笑语争执的涨红了脸。   “不知害臊,竟然敢对男子动手动脚的”。   “你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吗?”沈笑语完全就没当,眼前的谢虞是大人。   这个年纪的少儿郎,都是喜欢装大,不喜欢旁人叫他小的。   “你不也才十五吗?你倒是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训我了!”   谢虞不满的指着沈笑语,   站起来又嫌脚疼,索性赖在地上。   “你又要讹我?”   谢虞:“你有什么好讹的,吃的用的,都不是自己手里的,小爷拿你的还怕大表哥找我要回去呢。”   沈笑语寄人篱下,总是抬不起来头,以前觉得谢虞是嘴毒,换了一番心态,觉得谢虞说的也没错。   是自己眼盲心瞎不敢承认。 第6章 此夜曲中闻   沈笑语扶起来牌匾,牌匾掉在地上,早已经开了裂,笑与梅字分离。   看到沈笑语不回应自己,反而是蹲在牌匾前。   谢虞的硬嘴又软了,“不就是碎了牌匾吗?”   “知晓你最喜欢这个牌匾了,日后我去找大哥哥再给你写一副。”   谢虞嘴里嘟囔着不停,大概是一停下嘴里的话,脚踝的疼痛感,便冒头。   “什么笑梅笑梅的,院子里不见一朵梅花,你一个武官的女儿,还喜欢那些读书人的意境了?”   沈笑语板着脸,“谢虞,我总算知道什么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你又骂小爷!”   谢虞甚至觉得有点委屈。   沈笑语抱起来牌匾,将牌匾塞进谢虞的怀里,“今日小公子出府,劳请小公子帮我顺路将这牌匾丢了。”   “方才小公子说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来也不需要我送,就劳烦了。”   “我伤了脚。”   沈笑语站着俯瞰坐在地上的谢虞:“莫不是小公子让我,将你的鞋袜脱下来,将你脚踝揉到化瘀?”   虽然也知晓失礼,谢虞是男儿,当然不能像小姑娘一样扭捏。   他梗着脖子道:“若是你手法好,我便原谅你,不与大表哥告状了。”   沈笑语头也不回的,拖着椅子进屋关门。   “小公子,时候不早了,您还不回府,小心功课做不完,首辅大人下公回家见到,又是要罚您抄写了。”   谢虞看着被关紧的门:“好你个沈笑语,今日你害我受伤   ,这梁子我们结定了。”   “等到明日学堂,你看我不让夫子罚你。”   谢虞没有坐很久,就被来请人的谢府管家带回去了。   管家意外在笑梅院里见到谢虞,“我的个小祖宗,这天再热您也不能就这么坐在地上。”   “别磨蹭了,快扶小爷起来,小爷伤了脚踝走不了路。”   “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伤的,要是老祖宗知道您这个心肝伤了,可得难受好几日了。”   “不该说的话别说,还有这牌匾,掉下来砸到了小爷,拿回府邸里烧了。”   送走了谢虞,沈笑语心情却半点不见轻松。   被谢虞无心提点。   沈笑语愈发觉得事情蹊跷。   前世自己在国公府被辱,紧接着圣旨就下令,接回来在尼姑庵里礼佛十年的原景国公夫人。还有在这之前,自己定亲三次被阻挠,十七岁年纪因为沈家孤女,大龄成为选秀女……以及母亲五年无所出。   ……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用光的胭脂盒里,装着沈笑语写下的小纸筏,都是一些诗经里的情诗,藏头诗里还有景词的小字秋庭。   本来早已经被沈笑语烧了,重生后倒还在。   沈笑语将盒子带到院里的树下,点燃了火,火苗便窜到天上,在这夜色下还是有些明显,不过被夜风一吹,就散去了。   耳边传来笛声。   每夜这个时候总会有笛声悠扬,沈笑语听着笛音,本是将古琴也给一起烧了的,后想来这是景国公给自己找来的,   前朝大师的古琴。   遂作罢。   今夜没有人用琴声和声,男子还没有吹完着一曲,就将笛子收回,头也不回的踏着晚风离开。 第7章 世子讲课   第二日,沈笑语睡过了头。   重生前的她,早已经过了族学的年纪,现在的沈笑语可还没有在族学里肆业。   “我的个姑娘诶,今日可是世子爷给族学里的学生们讲课的日子,姑娘怎么还在屋子里睡着?”   景家族学因为出了景词这么一个探花郎,吸引了不少宗族和贵家少爷,来此上学,说是族学,不妨说反倒是学堂了。   景词每月十五,去学堂讲学一次。   今日正逢十五。   “隋嬷嬷你不是说,让我日后不要惦记两位名义上的哥哥了吗?”   隋嬷嬷看着沈笑语搁在被子里,头也不抬起来,眼睛也不睁开。   “老婆子可没让姑娘连族学都不去上,姑娘不是最在意这早晨点卯,必要全勤吗?”   沈笑语微微睁开眼睛,前世自己循规蹈矩,不还是落了个马车内被逼自杀的结局吗?   去它个劳什子的规矩。   爱咋咋。   “嬷嬷,塞北可不兴早晨点卯,卯时上学。父亲常说小孩,就是要睡得大天亮,这才长身高。”   沈笑语不是无意赖床,想起来的时候还来得及去点卯,她就是故意迟到给景词下脸。   不就是千金难求一课吗?   她沈笑语就是不乐意去上课。   不过沈笑语还是被隋嬷嬷蹉跎着起床了,起来后,沈笑语一改往常的简素风格,穿上洛神衣,戴上朱钗,画上胭脂。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笑语要去哪里相看,可她偏偏就是要去上族学的。   白玲珑早年就是长安城   里的第一美人,不然夫死,也不可能这么多人求着改嫁。   沈笑语容貌继承了白玲珑,甚至不见冷清,更是迤逦,扮上红妆以为是哪个画中仙来了。   “姑娘这般衣着,不合适吧?世子爷素来戒奢戒靡。”   “嬷嬷,他要装这个贤名,可不代表我也得装这个简约。”   沈笑语大大方方的去了学堂。   学堂里大半的都是景家的宗亲男子,也有女学生但都是同族,亦或是自小到大的友人。   但沈笑语可不是,没有亲缘关系,还突然出现,从前都是被鄙夷,亦或是被孤立的小姑娘。   见到沈笑语出现,许多少儿郎自然是放下手里的圣贤书,以为哪里来了个美人。   “这不是沈笑语吗?”   “她今日怎么这般穿着?”   “这哪里像是来学堂的,必然要被景世子骂了。”   沈笑语方才站在院里,这一身洛神衣虽然舒服,但是这天还是太热了,起晚了太阳晒得慌。   幸亏今日沈笑语上妆的时候,有所防备,这才不至于花了脸。   阳光下站着个小姑娘,阳光照在脸上晶莹得很,还吸引众多学生注意,见他讲课都不见有人听了。   景词从席上而起,走出来与沈笑语对视。   沈笑语咧嘴笑,遮挡阳光的手漏出来半截如藕的小臂。   规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还败坏了景家的名声。   沈笑语小跑两步躲避日头,裙衫像是翩翩起舞,活像个洛神下凡了,景词就是错愕了那一秒,被沈   笑语钻了空子。   沈笑语越过景词,只留下一地的芳香,沈笑语闪身进了学堂,找到自己的位置,最靠角落,还有被人恶作剧放着的死青蛙。   “世子爷,是我今日错过时候了,影响了学生们上课,还请世子爷不要忌惮,快些继续讲学吧。” 第8章 自愿领罚   沈笑语捡起来那只死青蛙,用纸抱着,砸到了谢虞的身上。   谢虞一个闪身,装翻了桌子,晦气的躲开那只死青蛙。   沈笑语朝着谢虞摆了个鬼脸,谢虞也不好发作,反倒是脸一红,想到昨日沈笑语对他的调戏。   这沈笑语莫不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谢虞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残局,就被景词冷眼盯着。   “谁准备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大都回应是沈笑语故意欺辱谢虞。   景词问:“沈笑语,你如何解释?”   “你看到了什么,便是什么。”   沈笑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衣衫不整,行为不端,我这里容不下你这样的学生,日后我讲学的课,你不用再来了。”   沈笑语非但不走,还偏偏反驳。   “常听闻景世子论策里说道,有教无类,不该以性别为教学门槛,人性本恶,学可是何可为何不可为。为何今日世子,便要以我顽劣,而将我赶出学堂?”   “伶牙利嘴,不误正道。”   沈笑语:“士大夫朝堂论事,便是针砭时事,而我在学堂说实话,就是伶牙利嘴。”   “什么是正道,男子经世致用女子相夫教子?学生认为,为己为国为民,都是正道。还请世子爷指教。”   沈笑语作揖,一副恭敬的读书人模样。   这可是景词,以前谁敢这么用话噎景词?   天之骄子也有一日被小女子噎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一言不发两眼却全是八卦的好奇。   “圣   祖以贤名立国,戒奢戒繁,当世读书人该以此为戒,谨言慎行……”   景词说的头头是道,沈笑语也没希望能够说赢他,毕竟他也是年经轻轻就中了探花郎的,之后一直述职内阁。   半句没听,但眨巴这大眼睛看着景词。   她本就想着和景词争辩,然后将事情扭曲,趁机将景词与女子争辩,夸张一点颠倒黑白一点,撒播给天下读书人,败坏景词的贤名。   “是我昨日恶作剧吓唬沈笑语的,世子要责怪就责怪我,我自知顽劣现在去学堂外罚站。”   谢虞蹭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自顾自的走出了学堂,站在阳光下。   这事情倒是出乎沈笑语的意料。   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景诗看着谢虞,自己这个表弟一直讨厌沈笑语,孤立嘲讽沈笑语的人群中,他必然是领头羊。   今日竟然替沈笑语出头了。   “大哥这事,不是谢虞表弟做的,学堂的人都知道,他昨日没来学堂。”景诗很清楚,死青蛙不是谢虞准备的,因为每日往沈笑语桌上放死物的,都是她。   “谢家子怎么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那什么人会做?”沈笑语反问她,嘴角带着笑,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景诗年纪小被话一逼就慌了神,“必然不会是……有头有脸的人做的肮脏事。”   “今日之事既然谢虞认了,那他自当罚。”   景词轻飘飘的揭过去这件事情,沈笑语但笑不语,当是默认了   。   “方才讲到了《大学》……”   景词的授课又被沈笑语打断了,沈笑语指着最中心的一个空位,“世子我那位置总是有死物,我换个桌子坐不为过吧,反正这位子空了也很久了。”   “你敢!”景诗不同意沈笑语换座,当即就和沈笑语产生了矛盾。   空下来的位置一直都是景诗留的,留给燕王的。   但燕王也只是短暂的来过几日,之后就不来了。   “大哥这个位置……” 第9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可以。”   景词默认,驳了景诗的请求。   景诗掐红了手,扭过头来猩红的眼盯着沈笑语看,若不是因为因为她,燕王也不会离开学堂,毁了她王妃的梦想。   “四妹妹得了红眼病吗,眼睛怎么这么红,要不要我打断世子,让你回去休息?”   沈笑语对于景词教导的学问,一个字都没听,不代表她不知道,前世景词教授的学业,她可都是倒背如流的。   “上课戒骄戒躁。”   景词斜眼看过来,显然嫌弃沈笑语总开小差。   沈笑语不理会,看着景词直跳的青筋,将座子上摆着的宣纸,全部折成了纸鸢。   下学的时候,沈笑语折了一桌子,却也听到有人说,屋外罚站的谢虞晕倒了。   景词给人掐人中才救醒,小公子在景国公府出了事,可是会伤和气的。   谢虞慢悠悠的醒过来,只有沈笑语直剌剌的道:“院里这么大,都可以罚站,非得站在烈日下,那屋檐下的阴凉处,你是站着还是坐着,景世子都看不到。”   “谢小公子你莫不是又碰瓷了?”   谢虞那叫一个火气直冒,用尽浑身的力气站起来,方才想和沈笑语反驳,就因为站的太快,脑袋晕的厉害,砸向了沈笑语。   沈笑语身后是台阶,避开谢虞,他必然会摔得头破血流。   不避开,这么多人,日后怎么说得明白?   犹豫之下,沈笑语伸手推了谢虞的胸膛,没让他直直砸向自己,给了个缓冲,让旁边站   着的景词有时间是接住谢虞。   “小公子体弱多病就多补补。”   谢虞只是失去重心,烈日下站了两个时辰,倒也没真的失去神志。   他只记得放在胸前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小手,和他自己早已经汗湿的衣襟,和高温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虞脑子嗡的一下,又想起来之前,沈笑语问的,胸下是不是有颗痣。   他的确有。   只有乳母才知道,为何沈笑语知道的?   别说谢虞懵了,连沈笑语在内的所有人都懵了。   谢虞竟然会对着一直讨厌的沈笑语,在众人面前宣誓,“我日后会对你负责的。”   沈笑语被撩拨的脸一红,骂骂咧咧:“你脑袋真的被热坏了。”   这件事情当然不了了之,十四五岁的少儿郎哪里来的本事,而且沈笑语是沈家女,别说沈家三代往上还是白衣。   就单单这个文官与武官历朝历代都敌对,就明白了陈郡谢氏看不上沈笑语的。   不过这事被传得很快,当夜里沈笑语就被夫人白玲珑叫到了屋里,景国公还没有下职,只有母女两人。   “我家阿杏长大了。”   白夫人看着这个性情和威武侯很像的女儿,“反倒是挣得男儿上门求娶了。”   “母亲取笑我了,打趣的一句话还能当真不成?且不说谢虞当真有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有这个心思,以我们和谢家的关系,谢家也不会许的。”   除了文官武官的仇,还有个横在中间的谢家姑奶奶。   “   阿杏啊,你这丫头怎么看起来比母亲想得还要多?不是你与嬷嬷说的,要离经叛道吗?”   “嬷嬷,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告诉母亲了!”沈笑语假意的怒看了一眼嬷嬷。   “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白夫人摸着沈笑语,“那谢小公子年岁确实小了一些,若是日后大了,心思不变,母亲认这门亲。”   “大不了母亲自请下堂,将景国公夫人迎回府邸。”   想起来了前世失贞的那天,白夫人也是这么安慰沈笑语的。   沈笑语豆大的眼珠子止不住的往下面流,“是阿杏做得不好,连累母亲了。”   “你这个丫头,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第10章 沈家儿女   白玲珑拿出帕子擦拭了沈笑语的泪痕,像幼时一样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乖幺儿,不哭了。”   “母亲,过些日子便是父亲的忌日,我想回沈家。”   听闻,白玲珑有些意外,自从她带沈笑语改嫁景府,沈笑语便再未提及过沈家的事情。   “你父亲在世时疼你的很,你去沈家祭拜也是应该的。”   “母亲,女儿不是想回沈家祭拜,而是回到沈家。”   一贯对女儿有求必应的白玲珑,没有应承,转口道:“阿杏,七年前守城一役,沈家早已经没落无人,你一个姑娘回到沈家无人庇护,又不是男儿可战于草莽之间……”   “母亲,为何女儿不能担起沈家之名?姑母都能成为巾帼女将,阿杏是沈家儿郎,自然能重现沈家军之威严。”   白玲珑不语,浩荡十万沈家军,征战数十年,最终不也落得个粮草兵器断绝,被三十万胡军围城的结局。   明明不远百里,便有援兵,但圣上始终不曾派兵前来……   白玲珑再宠溺女儿,也断不会让女儿去担起那沈家军的名。   “祭拜之事,你想何日启程?你景家二哥过几日便回来了,让你二哥送你去沈家祖宅可好?”   白玲珑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发,将鬓角的散发别在脑后,开解道:“阿杏,女郎安居于室,寻个如意郎君即可。”   “母亲,这世间儿郎,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想求夫君体贴、婆家开明、子嗣兴旺   、万事顺遂,不若自己当个独户,为自己谋得一方安稳。”   前世沈笑语,不是没有过少女期期艾艾的心思,也不是没有相信过别人。   最终呢?   “像母亲这般,寻得父亲这般好儿郎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个。”   还有半截话,沈笑语不曾说,沈父再好,人死了也终是空,若还能庇护白玲珑,白玲珑何至于带孤女改嫁?   “你这丫头,我说一句话,你倒有千百句等着我。”   “归家事不要再说,你景伯父待你这般好,若是归家,倒是惹了你景伯父伤心。”   沈笑语知道,白玲珑对沈家的事避讳的很。   但沈笑语下定决心,今日说不清楚,便明日来说,明日说不清楚,便后日来说,日日说不清楚,那便日日来说。   “阿杏……”白玲珑想起一件事,“听闻你摘了挂在院中的名匾?”   “母亲怎知这件事情的?”   沈笑语想来,砸伤了谢府小公子的事这般大,肯定瞒不住,早就传遍了府邸。“不是我摘了,是那牌匾掉落在地,碎了。”   沈笑语不想细说,白玲珑便不再继续问起,只道:“总不能让院里空了,世子繁忙,母亲请景国公给你提一个新字。”   “那可劳烦母亲烦请景伯父了。”   “你这丫头,说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景国公下职,每日必来白玲珑院里,见到沈笑语与白玲珑在谈话,景国公也凑了上来。   不知的,还以为三人,真是寻常人家   的一家三口。   “景伯父。”沈笑语朝着景国公作揖。   沈笑语来景国公府已经五年,不过一直都不曾改口叫景国公为父亲,景国公不强求,但对于这继女却是比自家几个孩子,都要更上心的。   “想要怎样的题字?”   沈笑语也想不出来个名堂,便道:“简单即可,伯父便给我提个杏园。”   “甚好,明日我沐修,写好便差人将牌匾给你做出来。”   “多谢伯父!” 第11章 无端指责   景国公瞧见白玲珑目光,一直在追随阿杏的背影,“虎父无犬子,阿杏想做的事情,为何不让她去做?”   “留下阿杏,倒是连累了你这么多年,遭受非议。”   “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而且沈家对我的恩情,我自结草衔环,何况如今只是庇护一个阿杏呢?”   夏日的夜里蝉虫鸣叫个不停,不远处的湖边站着人,想是听到了脚步声,故而回头与沈笑语正巧对上。   “见过世子。”   景词眼眸微垂,眼神没有白日里的凌厉,只是轻微点头,“听说你摘了院里的牌匾?”   未见回声,沈笑语早就走远了。   景词皱着眉,握紧了手里的玉笛。   第二日的族学没有景词讲学,一个个的都露出原本面目,半拉着靠在桌椅上,打着哈欠,前后几人围在一起,等着先生来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今日先抄书,修炼心性。”   都是世家的公子哥,十个里有五个是被家里长辈提溜过来的,还有四个纯粹是单对景词的崇拜之情。   “肃静!”   “静心抄书才可修身养性。”   “静下来!”   柳先生戒尺在桌上都快敲断了,也无人理睬,于是柳先生怒而站起,走到了人群中没有动作的沈笑语身边。   戒尺离得沈笑语只有半尺远,断裂开来,木屑飞到了沈笑语的额头上,划破了一道血痕。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谢虞,昨日谢虞将景词题字的牌匾当柴烧了,首辅   回来后罚跪了谢虞一夜,如今谢虞睡了一早上,人还愣愣的,还没分清楚状况。   沈笑语点了点自己的书,道:“先生你授的功课我可都学了,讲的战国策也抄了,如何要打我?”   柳先生低头一看,平素最不喜欢提笔的沈笑语,工整的抄写了厚厚的一沓,而且字迹秀美,有几分景世子的风骨。   四周看热闹的学生已然安静。   柳先生怒然拿起沈笑语桌上的抄写,撕碎:“你竟学会了作假,当真是毁了景家门风。”   不过是经过一世的磨炼,字写得更漂亮了些而已,竟然被人怀疑作假了。   沈笑语桌上已经没有空纸了,她不怒不恼,伸手从谢虞的桌上拿过一张空纸,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有教无类。”   “先生瞧,这字与我抄写的,可有几多区别?”   沈笑语放下笔墨,“先生,您每日到学堂第一件事,都是让学生们先抄书半个时辰,昨日抄的是战国策,今日自然也是照着抄下去,于是我便提早一个时辰来做了早课。”   睡呆了的谢虞好算回过神了!   “枉为人师!”谢虞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敲,方才他都还在梦游天姥峰,现在见到沈笑语额头上渗出的血迹,瞬间便怒而起。 柳先生被小霸王盯得后背发麻,只得向景诗求救。   景诗看向为沈笑语撑腰的谢虞,昨日也是,气得她一眼瞪了柳先生,一个蠢东西,找麻烦都落人口舌。   柳先生匆忙向   谢虞道歉,“小公子勿恼,我误会了沈笑语。”   旁边的景家远方表亲,户部尚书之子裴颜之搭腔道:“也不能怪先生,谁能想到这沈笑语突然写了。”   “是是是!”柳先生摸掉额头的汗水,“这平素沈笑语也不是个会学的啊!”   “你还在指摘别人!”   裴颜之见谢虞这么护着,与友人笑道:“谢虞这小子不会真喜欢上景家这个便宜姑娘了吗?”   “姓裴的你胡说些什么呢!” 第12章 坐好   便宜?   沈笑语站起来,目光扫过裴径之,将又气又怒的谢虞摁在位置上,半大的少年身形已经与成人无异,倔起来还真力气不小,沈笑语只道:“坐好。”   谢虞看了一眼沈笑语,沈笑语比他大一岁,但谢虞个子长得快,比沈笑语高了不少,目光相对沈笑语又道:“坐好。”   谢虞气冲冲的盘腿坐下,嘴也闭上了。   沈笑语走到裴颜之身边,从他桌上拾起来他画的乌龟,裴颜之善画,随手一画,这画也是栩栩如生的。   将纸折好,沈笑语当着众人的面,收进了胸前。“裴公子这画画的极好,我拿回去欣赏一番,好好学习公子的丹青之功。”   “切。”裴颜之还以为沈笑语有什么脾气,不过是奴颜婢膝罢了,“本公子画作一流,外面都是要白金来买的,便施舍给你吧。”   裴颜之得了恭维,左右是开心的,气的谢虞又要暴起。   沈笑语故作晕眩,用力撑住谢虞的肩膀,不许他站起来,小声道:“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先生今日我额头都伤着了,看来只能请假了。”谢虞被摁的疼了,抬头看了一眼沈笑语,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沈笑语压疼了,眼眶竟有些红。   沈笑语匆忙收回手,尴尬转口道:“你是景家的表亲。”   没理由维护自己。   沈笑语走出院子,隋妈妈正在外面等着,“姑娘你这伤口是如何一回事,可是又被谢家的小公子欺负了   。”隋妈妈心疼的不敢碰沈笑语的额头,“我这就去告诉夫人,今日定要为小姐讨回公道。”   “不是谢虞。”   沈笑语拿出手帕,擦拭掉了额头上的鲜血,“嬷嬷,左右不过是溅到东西的小伤口,过会便结痂了。”   “姑娘,夫人……”   沈笑语打断嬷嬷,“嬷嬷,日后我的事,不需要事事和母亲汇报,你可听明白了。”   沈笑语很认真,是在命令。   “母亲仁善,劳心便伤身。”   隋嬷嬷叹了口气,欣慰的点了点头,“只要姑娘有主见便好。”   “姑娘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隋嬷嬷是人精,从沈笑语一改常态大早来学堂抄写,闹出来这事开始,又匆匆离开学堂,就知道这只是沈笑语避开人的借口。   “嬷嬷随我去一趟西街。”   西街向来是长安城勋贵不愿意踏足的地方,那里大都是穷苦人家,连长安的户籍都不曾有。   其中蛮子街更是塞外蛮族盘踞,有许多肮脏生意,连当权者都不愿意管辖。   隋嬷嬷不愿意沈笑语去这种地方,“脏了姑娘的鞋。”   “嬷嬷,这世上的地,只要有人走了,便是脏的。”   “何况那里该是我的家,世人皆可嫌西街脏乱,唯独我不能。”   沈家军战死大半,剩下的大都被景赋收编,只有那些病残的老兵没有去处,外出征战数十载家中也无故人,便窝在西街,互相照看。沈笑语前一世知道这些事情,还是有一个老兵来寻   了她,想让她给沈家军复仇。   隋嬷嬷只以为是白玲珑将一切都告诉了沈笑语,叹了口气,可惜沈家没有儿郎,只有姑娘家。“既然夫人都已经告知姑娘了,姑娘要做什么,老婆子自然舍命相随。” 第13章 乞儿   沈笑语换上布衣,戴上面纱踏上西街的地,便看到十数个小乞儿聚集在一起。   年纪稍大的那个唱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采薇》,隋嬷嬷始终护在沈笑语身前,警惕这周围的每一个人。   乞儿见到沈笑语衣着干净,“你又是哪位有钱的姐姐到西街来冒险了?给我一锭银子,不然我将你消息卖给蛮子街的蛮族,让你有来无回。”   乞儿话还没落,就被隋嬷嬷拉住耳朵,“好赖不学,从哪里学来的吓唬人的本事。”   “嬷嬷。”   沈笑语拿下嬷嬷的手,“要银子没有,不过我带了几块饼,够你们吃的了。”   “带我去蛮子的奴隶场。”   乞儿一听便警惕了:“你去那儿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   “饼呢?”沈笑语手里没拿什么东西,乞儿有疑。   沈笑语道:“你送我去了,便有了。”   “你长得漂亮还会骗人了,我才不带你去。”乞儿方要走,就被沈笑语拎住衣领,握住乞儿的手腕:“你若带我去奴隶场,便不送你去见官了。”   沈笑语腰带上没佩戴什么值钱的玩意,就一个玉做的手指大的口哨,这信物是威武侯留下的,结果被这小子给顺走了。   其他几个小乞儿一道围了上来,怕沈笑语为难他们的同伴,解释道:“姐姐,青二是因为岁哥哥才做这种事情的!岁哥哥高烧不退,我们实在是凑不齐买药钱了……”   “不要说,大不了我随你去见   官。”青二不愿意告诉外人岁哥哥的存在,死犟着嘴。   “青二……”   “让你们别说,没有什么岁哥哥,是我自己要偷的。”   沈笑语:“带我去见见他,若真情有可原,我便放你一马。”   “真的?”小女孩问道。   “不行。”青二阻止。   小女孩皱着脸,“青二,岁哥哥高烧,我害怕……”   做乞儿的孩子一旦染病,便极容易死去。   沈笑语轻声催促:“我今日时间紧,没得功夫和你们在这里蹉跎,不想我救,你便继续在这里等着。”   小女孩拉住沈笑语的衣袖,“漂亮姐姐,我带你去。”   青二拉开小女孩,怕她的手弄脏了沈笑语的衣袖,威胁沈笑语道:“你救不了岁哥哥,我就将你卖掉奴隶场。”   嬷嬷不乐意沈笑语被要挟:“姑娘,这种不会知恩图报的不要救,日后……”   “嬷嬷,佛曰:日行一善。”   沈笑语看着西街来来往往,断胳膊少腿的贫苦人总有些怜悯之心,连带这对这些孩子也动了恻隐之心。   沈笑语,“将我卖掉,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姑娘……”隋嬷嬷劝不住沈笑语,只得叹了口气。她何曾没有发现,这些小乞儿手上,都有杂草编绳手环,这些是沈家军祈求平安归来,会自己编织戴在手腕上的。   塞北的草枯萎了,也还是这般坚韧。   被乞儿们叫做岁哥哥的,也是奴隶场里长大的孩子,手上刻着奴隶的胎记,额   头上有一块黑色的斑点,想来也是奴隶场的逃奴,所以乞儿们才不想让沈笑语知道。 第14章 买卖不问出处   阿岁常在奴隶场里遭受鞭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沈笑语迟疑片刻,撩开阿岁遮面的黑发。   他虽然高烧但还有些意识,感觉到外人,下意识的反抗却无力,睁开眸子与沈笑语对视,竟然是一双眼异瞳。   是他!   多年前父亲明明已经和谈成功,可偏偏塞外部落可汗之子被汉人拐走,这才导致诸多塞北部落联合,一道攻城,最终沈家军兵败被围。   不成想,当时举全国之力找不到的孩子,在长安城的奴隶场里。   “老婆子来吧。”隋嬷嬷见到沈笑语脸色有异不敢多问,抢着给阿岁把了把脉,皱着眉头道:“姑娘,这情况不好。”   “嬷嬷,可有别的法子能救?”   “他这身子亏空已久,日后怕是要寻大夫,用上最好的药才能保住性命。”   可以沈笑语如今的处境,根本拿不出这银两。   青二坚持和沈笑语伸手。“给三两银子,其他的不需要你管,蛮子街的大夫能够治好阿岁哥。”   隋嬷嬷:“姑娘,我觉得这乞儿说的有些道理,去岁长安城里失踪了好几个闺阁小姐……”   沈笑语去奴隶场,可不光光是买奴隶,还要找到当年因为两地战争,被卖做奴隶的父亲的那些亲信。“嬷嬷,我既有把握去奴隶场,便有把握好好的出来。”   一旁的小女孩探出脑袋,“姐姐,不是青二要你的银子,奴隶场卖奴隶,最爱的便是你这种漂亮姐姐。青二堵在西   街的街口,就是怕你们这种漂亮姐姐,因为好奇,误入了西街。”   被说破了心思,青二倔强的别过头去,“你救阿岁哥,我知道奴隶场在哪里,我有法子保证你不掉一根头发好好的出来。”   “成交。”   “你当真要去?”   “是。”   青二不再言语,“奴隶场不是明面上的营生,你随我来。”   青二在西街长大,每一道街道都十分熟悉,他带着沈笑语钻过不知道几个黑乎乎的暗门,最后沿着递水的石阶一路向下。   “小心,这地下常年有水,恐是长了青苔,容易脚滑。”   明明是地下,但是越往下便越是热闹,到台阶的尽头,竟然完美的复刻了一条蛮子街。青二:“这才是真正的蛮子街,地上的不过是给官府看的假摆设。”   奴隶场里男男女女都被绑着枷锁,限制了自由。   沈笑语穿梭在奴隶中,不少奴隶的买主都是沈笑语这般穿着素雅,但是头戴面纱的。大都卖奴隶的以为沈笑语是有钱人家的大丫鬟,忙着和她招揽生意。   “姑娘,来看看我家这些奴隶,都是汉人和北蛮之后,会讲你们大昭国的话,体质还好,随你打骂必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街道里来往的人不少,迎面走来七八个男子,虽然穿着布衣,但是腰间却别着佩剑。   锦衣卫办案。   沈笑语转身走进一家商户。   老板道,“客官瞧,这是一段孪生姐妹,是你们长安城里的官宦之后   ,家族落败被卖出来的,吹拉弹唱,我可都没舍得打骂,娇贵着呢?”   “你这里卖的是汉家女?”   “全蛮子街只有我一家卖的是汉家女。”   沈笑语:“虽是罪犯眷属不该在教坊司?”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姑娘是第一次来蛮子街吧。”   沈笑语眸子一抬,青二急忙给商户老板递上一块雕刻的令牌,“我家主子第一次来,是诚意来做生意的。”   老板笑了笑,“姑娘莫怪,我们这地方有个规矩,买卖不问出处。”   “是我不懂规矩了。” 第15章 艳绝长安城的女子   店里又进来几个年轻男子,是方才和沈笑语擦肩而过的锦衣卫,老板忙着邀请新客去了。   隋嬷嬷吓了一大跳,“姑娘你为何要冒险去问那一句?”   沈笑语心中门清,既然蛮子街卖的是被罚的教坊司女子,那前岁那些失踪的女子,便不是在此处。看来蛮子街可做的文章,还多着呢。   “多谢青二。”沈笑语瞧着青二额头冒着的汗珠,刚才那令牌侧面对着自己,沈笑语瞧出来那只有半截令牌,想是废掉了的,青二却愿意为了自己冒险。   青二:“我救你,只是为了救阿岁哥。”   “知晓。”   沈笑语招呼老板,“这两个姑娘瞧着眉清目秀,甚对我胃口,可否卖给我?”   “客官巧了,正巧这几位也看上了那两位女子,不若你们一人一个?”沈笑语一抬头便对上那几个锦衣卫,沈笑语戴着面罩他们瞧不出来,但沈笑语认识他们。   锦衣卫的罗千户,是景赋的亲信之一。   沈笑语:“不可,这双生子缺了一个,便不值这个价了。”   “如此,哪位客官割爱?我屋里头还有一位姑娘,可是当年艳绝长安城的赵家女,几位客官随我去瞧瞧?”老板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招呼。   “不必,我只要这两位姑娘。”沈笑语吩咐隋嬷嬷拿出银子,“佳人便让几位郎君消受吧。”   另外几个佩剑的男子眼神商量,最终点了头,让沈笑语做成了这生意。   “恩公如何称呼?   ”   两个女孩又惊又喜,本以为自己要被卖给蛮人,或者被粗鲁的男子折辱,不成想被小姑娘买走了。   隋嬷嬷敲打着小姑娘,“在外头唤主子即可。”   “是是是,我们僭越了。”   大的姐姐跪在沈笑语跟前,“还请主子赐名。”   夏日炎热,天空中响起来闷雷,沈笑语垂眸看着两个姑娘,“今日正逢小满,姐姐便叫小满,妹妹唤夏至吧,愿你们从今日起岁岁安康。”   也愿自己事事顺遂。   “小满夏至谢过姑娘。”沈笑语一行人走出来几米,只听得方才那个卖奴隶的铺子发出来打斗声。   隋嬷嬷:“姑娘着急走,可是认出来那个赵姑娘?”   “长安城里,让锦衣卫私下寻找的赵姑娘还能有几个?”   艳绝长安城的赵姑娘,可不就是赵姣。说起来赵家和景府还有些男女姻缘,早些年是景词的未婚妻,不过赵家落败,赵姣被关到了教坊司,便没有了后文。   前世赵姣一番辗转,还是被卖到了花楼里,不过最后被赎身,一顶小轿抬入了景府,给景赋纳了。   也不知是哥哥抢了弟弟的心上人,还是弟弟抢了哥哥的未婚妻。   “这人可当真奇怪,有时深情似海可至海枯石烂,有时却厌恶至极,时时刻刻要置人于死地。”   景家三兄妹说无情,为了景母谋划十数年,为了赵姣也是四处奔波;说有情,对于抚养他们长大的白玲珑逼入绝境,对于唤了他们数年哥   哥姐姐的自己,赶尽杀绝。   隋嬷嬷察觉到沈笑语神色不对劲,“姑娘可是伤心了。”   “不过是想着将失去的东西如何讨回来罢了。”   那些人如何值得自己伤心?   两姐妹跟在沈笑语的身后,亦步亦趋,不敢多言半句。 第16章 景赋   青二带着沈笑语来了赤脚大夫处,这处是个破石洞,洞里洞外都挂满了药材,不过暗处没有阳光,所以晾晒得不算好。   青二:“隋叔,阿岁哥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可有什么药救他?”   唤作隋叔的瘸脚大夫,正在照料病床上一个男子,男子未着上衣,身上裹着纱布,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刀伤,血还未完全止住,从纱布上溢了出来。   “将我止血药粉拿来。”   “哪个?”青二可不认识药材。   沈笑语捡起案桌上的蓝色粉末,递给了隋叔,隋叔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沈笑语,“小姑娘还认得这药粉?”   “蓝色的琳琅花有上好的止血作用,军中大夫常年采这药与止血散混合使用。”   隋叔瞥了一眼沈笑语,随即便看到了沈笑语腰间的口哨,“你是……”   沈笑语掀起来面纱,“未曾等到叔叔来寻我,我便冒昧找来了。”   “手下没本事,没有护好侯爷。”隋叔跪地,世事沧桑,不曾想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姑娘这般有魄力,想来侯爷在塞外也该安息了。”   威武侯马革裹尸,葬在塞外,回来的只有衣冠冢。   隋嬷嬷不敢想眼前所见,她外出征战数十年的弟弟,竟然就在眼前。   “世兴?”   “阿姐!侯爷身死我们这些手下,也没有勇气回家了。”   许久未见的姐弟二人相拥在一起。   沈笑语定睛看着景赋,景赋少年英雄沙场征战,近日又   领了差事。常年在外奔走,沈笑语都许久没见过他了。这少年变黑了长了胡茬,早就长成了男人,甚至比起来景世子更有岁月感。   细细看来,景赋的胸间有一颗痣。   认真一瞧,并不是痣,是一个同痣般大小的疤痕。因为当年处理伤口的不及时,混杂了沙尘进去,与皮肉长在一起,便有了形似痣的疤痕。   沈笑语看着脸色苍白的景赋,“受了这么重的伤,隋叔还能起死回生?”   隋叔手里的动作一停,“姑娘的意思是?”   隋叔救景赋,不过是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姑娘有仇,便不救了。”   “外面潜伏着景赋下属这般多,这人真死了,隋叔如何交代?别浪费了些好药。”   隋叔:“姑娘当真和威武侯一样仁善。”   不是善良,是时候还未到。   隋叔快速的给景赋重新包扎完伤口,伤口是箭伤,伤口很深,割掉腐肉后还有些褐色,箭头上有毒。   沈笑语:“今日来是请隋叔救一人的。”   “阿岁?”   隋叔:“这孩子幼年狼狈,辗转多年,体质早已经亏空,如今救人也不过是从阎王手里抢人。阎王让你三更死,拖到五更也逃不掉啊!”   阿岁从奴隶场逃出去后三天两头生病,每次都是隋叔费大功夫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以至于用光了他这里给人续命的药材。   抗药性日渐增强,体子却越来越弱。   沈笑语:“银子和药材的事我来想   办法,隋叔只需向从前一样,留着他的命即可。”   想来景词已经寻阿岁多年,没想到自己捷足先登了。   景赋昏迷中听闻人谈论的声音,睁开眼,便看到眼前的少女放下了面纱。   隋叔:“你伤得重,好好休息,要什么吃食,摇这个铃铛,屋外你的侍从会进来帮你。”   “多谢神医。”   景赋眼神还是落在沈笑语的身上,目光追随她直到离开石洞屋。 第17章 红绳   隋叔救人易,但是寻到药材却是难,青二没见过什么神药,竟然是隋叔找不到的,一下犯了难。“隋叔,岁哥……”   “你们要什么药材,这处是名利场,什么都可以买到。”景赋体子好,受了重伤还能支撑着走了出来,“神医无需介怀,全当我感谢神医救命之恩。”   唤动锦衣卫,阿岁的药不过片刻就给寻到了。   青二又惊又喜,站到沈笑语跟前,摸着脑袋正欲开口。   沈笑语将裴颜之的大作添上裴尚书的名字,收进信封里,在信封上,还写下父亲亲启四个大字,“你也不用谢我,将这封信送到户部裴尚书府邸上即可。”   “以免你被打出来,这个一道拿上。”   沈笑语捡了个空木盒子,塞了一把枯草进去。   青二瞪大双眼,以为沈笑语是裴尚书家的姑娘,忙点着头道:“姑娘放心,必定送到。”   景赋静静的靠在墙边看着沈笑语,“姑娘姿态有些面熟,面纱下可是熟人?”   沈笑语断不能现在让他发现,自己在蛮子街谋划,便道:“如今公子搭讪都是用的这般语录?瞧着你人模人样的,怎么和个登徒子一样?公子莫要惦记,我已有婚配了,与夫郎情比金坚。”   景赋轻声笑了起来,笑得时候扯动了伤口,疼的他皱眉。   “裴尚书府邸只有两位姑娘,一位是宫中的淑妃娘娘,一位还是个七八岁的稚子。若说是儿媳,裴颜之可尚未娶妻。”   景   赋幼时也是个生动活泼的,后来景国公夫人被休弃后便变了性格,沈笑语是没想到,在塞外这么些年,再算上当锦衣卫的功夫,变成了个胡搅蛮缠的。   “我说不定是于裴颜之有私呢?”   不过,不是私情是私仇。   “什么私情。”景赋板了脸,冷声道:“我怎么不知三妹妹与裴颜之有私情?你母亲可否知晓,景国公可否知晓?”   他怎么认出来了?沈笑语尴尬的眼神回避,幸亏现在她戴着面纱,被人瞧不清楚神情。   明明景赋这个人向来脸盲,而且自小在军营,家中服侍自己的老仆都不大认得几个,不可能认得出来隋嬷嬷,难道是自己漏了线索?   景赋还在咄咄相逼,“三妹妹,男女之事可不仅仅男欢女爱,如今你算半个景府的姑娘,一言一行莫要丢了廉耻。”   索性沈笑语掀开面纱,对上景赋的眼神,不紧不慢的道:“我上月听景国公道,你领了圣旨前往两湖之地勘察皇商一案,怎么案件不破,便提前回来了?”   前世这案子一直拖着未破,直到沈笑语死的那年,真凶才浮出水面,因此景赋还因为办事不力,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三妹妹这是在说我忤逆圣旨?提前返京?”   “我可没说。”   景赋垂眸,靠在病榻上,瞧着不知道多远的窗外,“这倒是一个可以让我领罪的好法子。”   “三妹妹自小心慌的时候,就喜欢右手握着自己左手上   的红绳,所以每隔两年,你母亲总要去庙里给你请红绳,如今大了还是未曾改掉这个习惯。”   沈笑语低头,右手正巧握着左手的红绳。   “二哥观察的当真仔细。”红绳易断,不过轻轻一用力,便可挣脱。   沈笑语亲手扯断红绳,“如今不是了。” 第18章 赖着不走   “大人,我们找到了。”几个锦衣卫闯进屋里,见到还坐着个女子,瞧衣着还是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个,锦衣卫面面相觑,一时不好汇报寻到赵家姑娘的事了。   “我送你回去。”景赋起身打破僵局,遣着锦衣卫去寻马车了。   沈笑语索性也没有拒绝,今日撞见了景赋,去奴隶场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   马车轱辘轱辘,原来暗处的蛮子街还有另外一道出口,出口外是城外青山。   沿着小道转过两个弯,就是长安城出城的官道,沈笑语上辈子殒命的地方。   见着这物是人非之地,沈笑语轻轻的敲打这窗沿,怎么样才能真正回到沈家?   “二妹妹发呆,在看什么?”   沈笑语关上窗户,“在想这出城倒是方便。”   景赋:“出城确实方便,比走城门少了一个时辰,不过此处亡命之徒也甚多,三妹妹没有自保之力,日后不要再踏足此地了。”   沈笑语此生便走在刀刃上,又何惧身死。   见沈笑语不回话,景赋又道:“听说你要回沈府?父亲给我寄了信,左右两湖之地皇商案尚未有什么头绪,过几日便与你回一趟沈家祭拜你父亲,威武侯也算是我的师父。”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对自己处处示好?为何与前一世看起来相差这么多?   景赋的理由说不得,可他此生永远无法忘记,少女死在悬崖下的模样,直到昨日睁开眼,竟然回到了从前。   景赋看着   少女对自己数不清的敌意,苦笑:“看来三妹妹不喜欢我。”   沈笑语赌气坐在另一侧,直到马车下车也再未搭理景赋,景赋在马车上颠簸,伤口溢出血来。   景赋不能提前归城,等到沈笑语下了马车后,马车便又掉了个头,走了。   “主子你便走吧,还不回去您又要受家法了。”   “我不走,左右你家爷哪天没受家法?”谢虞赌气的坐在门房板凳上,门房为难的看向谢府管家,管家又求救景诗:“四姑娘,平素小公子最听四姑娘的话了。”   景诗:“如今他才不听我的,他现在只听那个女人的,不知道和她娘学了什么勾引人的本事。”   在学堂里,沈笑语让谢虞听话时,谢虞确实坐下了。   可事后,谢虞越想越气啊!于是在裴颜之又嘚瑟的嘴沈笑语的时候,给他大脸来了一下。   “平日里便喜欢姑娘长姑娘短的,我看不惯他已久。”   景诗,“若不是沈笑语不听管教,顶撞先生,裴颜之和你何至于会起矛盾?。”   “谢小公子又碰瓷了?”沈笑语摘下面纱,一袭白衣站在谢虞跟前,说的是谢虞,眼神示意的却是景诗。   景诗使坏便逮了个正着,嘴硬,“明明都是你的错,害了阿虞。”   谢虞抬头看着沈笑语,晚霞的余光照在少女的脸上,明明未曾刻意装扮,却像是一尘不染的仙人。只不过一眼,谢虞多年之后都不曾忘掉。   乖乖,从前怎么没发   现沈笑语长得这般好看。   “我将裴颜之打得鼻青脸肿。”谢虞向沈笑语笑着,像个讨要夸奖的小孩。   “左右裴家和你是姻亲,你去裴府道个歉便无碍了。”   “我才不去那他道歉。”谢虞站起来,垂眸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可不是怕我爹揍我,怕你像之前那般想不开怎么办?”谢虞瞧着沈笑语走了,生怕她自寻短见,“沈家可只有你一根独苗苗了。”   “小公子放心,近几年我总不会死的。” 第19章 故意激怒   “呸呸呸,沈笑语你说什么不好,非要咒自己去死?”   “过几日我八姐姐有个诗会,你可要来?我回去问八姐姐要张请帖。”谢虞自己便将这个事情定下了,“你在长安城总要见些人的,我八姐姐脾气直些,但是个不问出身的,对你早有些兴趣。”   沈笑语:“如今小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谢府管家:“是啊小公子,沈姑娘都回来了,咱们就回去吧。”   谢虞寻不到理由赖在景国公府了,“沈笑语你一定要来啊。”谢虞没得到沈笑语肯定的回答,一步三回头,硬生生的被管家拉走了。   门房站着景诗和沈笑语,景诗待到谢虞走远了,才道:“你可当真可有本事,燕王殿下不肯下水救你,得不到我哥哥的青睐,你便盯上谢虞了?”   沈笑语看向双手握拳,手指都已经掐红的景诗,走到她的跟前,附耳轻声道:“那日午后,你明明将我身边的人全部赶走了,还刻意的堵住去花园的路,防止有人闯入。我长在塞北,初来长安城,不会水,我又是如何从池子里爬出来的呢?”   “只有一人原先就在花园里。”   前世沈笑语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被景诗的丫鬟推入水,是偶然路过的燕王殿下救了她。   毁了沈笑语的清白,燕王出于对沈家与景国公的尊敬,曾表示愿意迎娶沈笑语为侧妃。是沈笑语碍于,景诗自幼喜欢燕王殿下,便与燕王划清界限   ,跪着磕了十几个头,恳求燕王殿下此事从未发生过。   拂了燕王面子,自此燕王与沈笑语交恶,再未来过景国公府。   “贱人。”   景诗气得红了眼眶,甚至克制不住来推她,想要将她从台阶上推下去。   景诗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沈笑语灵活的避开了景诗的动作,景诗自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摔在地上,摔破了头,哇哇大哭起来。   眼前便站着景国公白玲珑和世子爷,人来的实在是太齐了,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都知道是沈笑语故意激怒了景诗,然后景诗推沈笑语不到,这才摔倒的。   景国公率先开口,呵斥一旁的景诗丫鬟道:“成何体统,还不将四姑娘扶起来。”   “阿诗可摔到哪里了?母亲去给你请大夫。”   “你与你那个贱人女儿一样,滚出去!”   白玲珑去到景诗跟前检查她的伤口,却被景诗几次三番推开,景诗扑进景世子怀里,“哥哥,沈笑语她竟然敢……”   “莫要胡言乱语。”景国公一声呵斥,吓得景诗声音都收了进去。   “你推你母亲作甚?”   景诗:“她才不是我的母亲,我母亲被你赶到尼姑庵里了。”   “逆女,将她关进房内,好好反省。”   白玲珑:“阿诗这个伤口总要请大夫看的。”   “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慈悲。”景诗知晓沈笑语和燕王有私后,便撕破了脸,即便在景国公面前,也不想与白玲珑好好相处。   景词看着哭得泣   不成声的妹妹,终于开口,“父亲,我带着阿诗去处理伤口。”   白玲珑:“需要什么便与母……我说,阿诗女孩子家,伤口可要处理仔细,莫要在额头上留下疤痕。”   “多谢母亲关照。” 第20章 家法   景国公看着一旁安静的沈笑语,语气缓和了不少,“笑语,你昨日说的题字,我已经给你做好牌匾挂上去了,这么晚都没回来,急坏了你母亲。”   景国公一眼,便看到了沈笑语额头上的伤口,即便藏在发里,已经结痂。   “宋管事,三姑娘额头上还有伤,未曾处理吗?”   宋管事急忙去请大夫。   “你与我来。”白玲珑看向沈笑语。   “玲珑,笑语与阿诗之间不过是小孩子的误会。”   白玲珑声音都发着抖,眼里满身怒气,“景国公,你今晚不还要进宫议事吗?何至于还站在此?”   景国公还想护着沈笑语,白玲珑又道:“景国公莫要干预我管女儿。”   白玲珑着急划清干系,景国公无奈只得是吩咐宋管家多去备些药物,叮嘱白玲珑,“笑语还是个孩子。”   沈笑语到白玲珑屋里的时候,小满和夏至依偎在墙角,不敢半点言语。   屋内隋嬷嬷还跪着,“是老奴不该唆使姑娘去蛮子街,姑娘还小,夫人莫要生气。”   门合上,白玲珑手里握着马鞭,这鞭子是早年威武侯给白玲珑买来驾马的,算威武侯给白玲珑买的第一件礼物。   对于沈笑语而言,也是家法。   沈笑语笔直的跪在白玲珑面前,“请母亲责罚。”   “你错在何处?”   “我不该故意激怒景诗,明明预料到景诗可能为摔下楼梯,未曾去拦住她,害她负伤。”   白玲珑:“沈笑语,你父亲一生追   求的便是仁义礼善,你呢?善妒?设计?景诗即便怨你恨你,你寄人篱下,如何都得受着。你在景国公府设计景诗,可有想过景词和景赋会如何庇护他们妹妹?”   “还三番四次陷入危险之地,你可知长安城的世家错综复杂,是怎样的狼窝?蛮子街那是什么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你如何不能收敛心性,老老实实的便将日子过了。”   沈笑语激怒景诗,就是为了离开景国公府。   鞭子打在背身,沈笑语一声不吭,反倒气的的白玲珑红了眼眶,“沈笑语,谁要你学你爹这没用的傲骨的?”   “今日我偏偏要打断你那身傲骨。”   三鞭子到背,皮开肉绽,但沈笑语就是一声不吭。   隋嬷嬷跪在沈笑语跟前,抱住鞭子,“夫人,莫要怪罪姑娘了,要留疤了。”   “姑娘她是威武侯的孩子,怎会是软骨头呢?”   “姑娘,你便求个饶吧。”   白玲珑到底是软了下来,“你可恨我让你避其锋芒?”   沈笑语磕了三个响头,“第一个,笑语对不起母亲,明明知晓母亲担忧,却还踏入险境。”   “第二个,笑语对不起父亲,沈家只有我一个孩子,若我出了事,沈家便真的绝后了。”   “第三个,笑语请母亲责罚,笑语此生下定决心替沈家正名,不能如母亲所愿了。”   “好好好,你好样的,日后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白玲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笑语被白玲珑赶   了出来,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白玲珑再凶,也藏不住她委屈的哭腔。   隋嬷嬷安慰沈笑语,“姑娘不要怪夫人,夫人自幼是遗孤,寄人篱下,出嫁后沈家又兵败被屠,她怕极了失去姑娘。”   “我不怪母亲,母亲喜欢一个人藏在角落里哭,还得嬷嬷多去宽解。”   白玲珑这个习惯是自幼养成的,她在景国公府当表小姐的时候,受过的委屈比如今的沈笑语多多了。   可是啊!这人就算是变成乌龟藏在壳里,也有人将刀刃伸进龟壳。   🔒 第21章 小满夏至   小满和夏至小跑到沈笑语跟前,“姑娘,我们扶着你。”   沈笑语打趣,“如此,我们倒都是伤号了。”   小满与夏至常年被关在蛮子街,身上陈年旧事只多不少,“姑娘,我们是肮脏之地出来的人,承蒙姑娘不嫌弃,姑娘不一样,姑娘身子金贵。”   “我从蛮子街救你们出来,不是让你们当丫鬟的。”   小满和夏至都不是简单出身,日后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   杏园的牌匾高高挂在房梁上,景国公早年也是长安城的一大名士,比起来景词的字,更多了几分风骨和不羁,与沈笑语如今的性子,倒是极配的。   宋管事早就候在院里了,“姑娘,这药我给您送来,放在院子里了。至于大夫……”宋管事有些为难的看向她,沈笑语的后背早已经被血水淋透,脸色苍白,若非两个丫鬟扶着,早已经摔倒了。   宋管事叹了口气,“这夫人怎么动手这么重,将三姑娘打得这么厉害。”   但他也左右不了主子的事。   “世子爷那里说四姑娘伤的重,府里的大夫和从府外请来的,都在四姑娘跟前。”但其实,一个过水的三阶高的台阶,能受多重的伤?景诗不过是额头磕破了一点皮,流了血。   世子爷为难沈笑语也是一回两回,每每景诗受伤,景家两兄弟总要翻倍从沈笑语身上讨回来的。   “多谢管事的了,我不过是皮肉伤,四妹妹伤到额头,仔细些是应该的。   ”   管事早已听闻谢虞的事,突然胆从心上来,“我与谢府的崔管家还算熟悉,不若……”   “多谢宋管事为我担忧,谢家与我,左右逃不过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指的自然不是白玲珑,而是景国公的发妻。   “小的说错话,该罚。”   “我等会便去门房候着,那大夫要走了,我再将人带到姑娘跟前来。”   “多谢。”   沈笑语坐在屋内,小满很有眼力见的便将一切打点好了,“姑娘,我给你擦拭伤口。”   “你们姐妹可会上药?”   小满和夏至犹豫着,“姑娘我们手笨。”   “唐家的姑娘,手怎么会笨呢?”   这两人是前太医院院正的孙女,幼时还被称为有名的学医天才,被送进宫学过医女,不过后来唐御医被牵连进宫中秘闻,举族男子流放女子充教坊司,姐妹二人这才辗转被流放到了蛮子街。   沈笑语知道这些事,还是在景赋的锦衣卫密函。   “姑娘……”小满错愕沈笑语知道她们的底细,随后道:“夏至学医更有天赋,斗胆让夏至给姑娘处理伤口,我去给姑娘烧热水洗漱。”   夏至不像她的双生姐姐,不爱说话,但做事却很仔细。   沈笑语:“你可想再学医?”   夏至:“想。”   小满:“姑娘大恩,我们没齿难忘,如今我们是罪奴之身,又怎敢连累姑娘?”   “你们二人的户籍文书倒不是麻烦事。”蛮子街既然可以从教坊司偷偷将人带走,唐家两   个姑娘的名字,自然抹干净了,那就只剩下重新给她们找身份。   “我自有主意。”   户部小吏向来是最能用钱买通的人。   🔒 第22章 户部   夏至看着沈笑语换上丫鬟的服饰,“姑娘身子大好了?”   挨了白玲珑一顿打,沈笑语也得了三天假,可以不去学堂,这些时间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今日,你便呆在屋里,躺在床上。”沈笑语扶着夏至坐在床榻上,“我去外面办事。”   “可是姑娘你这身子……”   沈笑语身子幼时在塞外跟着威武侯练过武,底子不算差,一夜过来伤口也结痂了,不去重压便不会渗血。   可偏偏沈笑语一出门,便差点被马踢倒,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谢虞翻身下马,好似很是紧迫,便往府邸里冲,管家还跟在身后,忙着喊:“小公子慢些,仔细身上的伤。”   沈笑语鼻尖闻到浅浅的血腥味,伤口必然是裂开了,也不知谢虞如此大惊失色,闯进府邸里要做什么。   走起路来牵得伤口疼,该死的谢虞,和自己当真是八字不合。   户部衙门里的人向来好找,沈笑语揣着五十两银票,便一路到了管事的官员处。   “你要做什么?”官吏问。   “我要给我和我家姐姐上户籍。”   “何方人士?原先的户籍在何地?”   “在此。”沈笑语手帕里抱着银票,官吏握了握,知晓里面的东西后便点头,“去里面办。”   里屋门口站着四个官吏,瞧着衣着不像是普通的官吏,而像是穿着官吏衣裳的锦衣卫。   香炉升起来熏香,是竹子调的香味,沈笑语迈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全长安   城喜欢用竹子做熏香的人只有一人,不过他为什么会在此?   前世景赋在户部也出了案件,前后封锁了十多日,不过那是一年后的事情,现在就已经查起来了吗?   官吏在后面催:“往里面走,找最里面那张桌子的大人。”   沈笑语寻了个理由,“我想起来了,我尚且还有些东西忘记带过来了,明日再来寻大人。”   基层官吏显然不知道屋里人的身份,丢给她一个令牌,“明日也可,不过明日你要早些来。”   “去哪里?”   沈笑语方才转身,便感觉到脖子上架着重物,冰冷的刀刃渗透进衣襟,屋外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但脚步整齐划一。   “锦衣卫奉旨查案。”   在场的官员尽数跪地,自从圣人借用前朝锦衣卫查案以来,整个大昭,凡是锦衣卫出没的地方,都闻风丧胆。   沈笑语跪在人群中,她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在男官吏中,显得不起眼些。   “凡跪地非官吏者,尽数起身离开。”   沈笑语混在人群中,正准备离开,只听方才里屋内有男子声音响起。   “那个留下。”   没有人停顿。   沈笑语自然是不可能留下的,甚至还加快了两步。   一太监快步走了出来,“主子叫你留下,怎的耳朵没听见,长着做什么的?”   “叫的是我?”   “指的就是你,没有一点眼力。”   屋内的男子迈步走了出来,沈笑语自然的低着头,光是瞧着男子掐金丝的靴子,和腰   间的佩玉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燕王。   燕王手里还窝着茶盏,品茶不过闻了茶香,入不了眼便放下了。   “你在这里作甚?”   太监:“主子问你话呢,怎不回答?”   🔒 第23章 燕王   沈笑语硬着头皮,只能坐定自己丫鬟的身份,想着能否混过去,“小的是南方来长安城寻亲的,想着办了户籍,才能找到事做。”   “哦?”燕王挑眉,显然没有网开一面的打算。   “你原先的户籍文书在何处?”   不远处跪着的官吏早已经冷汗直流,买卖户籍虽然不是什么明面上的生意,但私下却也盛行。   上面的人睁一只一眼闭一只眼,下面的人只管敛财办事,如今在锦衣卫跟前,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官吏擦掉额头上的汗滴,心一横将所有罪名都加在了沈笑语的身上,“没……她只是个逃奴。”   沈笑语被锦衣卫压倒在地,没有将此事认下。   燕王:“抬起头来。”   沈笑语脑袋被太监架起来,燕王将方才的茶杯递给沈笑语,“这茶是岭南去岁进贡的普洱,说是上好的贡品,但毕竟是南蛮人的东西,本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赏你了。”   茶水被灌进嘴里,燕王附耳在沈笑语身旁,“本王秉公办案,沈小姐应该不怪罪吧?”   果然被他认出来了,还被他记仇了。   茶渍浸湿了沈笑语的前襟,燕王又压低声音道:“沈姑娘自从上次池塘落水后,当真一次都没出过景国公府,如今总算让我逮到你的错处了,买卖户籍可是大事!”   燕王上次被沈笑语拂了面子后,左等右等,不仅没等来沈笑语认错,而是在那之后压根就没见到过沈笑语。   沈笑   语本就不喜欢,参加长安城的各个宴会,即便参加了她也就是个被人当做谈资的,“起初本就是殿下到的国公府。”   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燕王不悦,吩咐道:“来人,你去转告景世子,景国公府沈笑语买卖户籍,押入大牢。”   “殿下何至于如此恼我?”   燕王看着沈笑语那动脑筋的模样,静候着她张嘴。“我与殿下做个交易如何?”   “殿下查案在户部自然查不出什么,这里每日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么多,聪明的人怎么会将把柄放在眼前呢?”   燕王:“那你说说我在查什么?”   “先将人喊回来。”燕王挥挥手,刚才被差遣出去的官差就从门口回来了,根本就没去国公府告状。   看着沈笑语微怒的眼光,燕王:“你从哪里得知我查案的?”   燕王和国公府向来是一条蚂蚱上的人,景赋便是燕王的左膀右臂,能让景赋将皇商案丢下返回长安城的,只能是燕王的事。   说来前世燕王真正得势最终登上皇位,还是隋王生母身陷巫蛊一案。   “太子和隋王殿下之间的事,让殿下去查,不是让殿下当活靶子,两边都挨揍吗?”   太监尖叫一声,“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这么不知避讳,我们殿下是什么人,岂敢诋毁殿下?”   燕王抬起来沈笑语的头,食指轻轻的碰在额头的伤口上,额头伤口虽然已经好了,用力摁下去还是会有疼痛。   凑的近,燕王便闻到   了沈笑语身上的血腥味,伤口破裂了。“你真的是一点都不讨喜。”   燕王伸手,锦衣卫自然的将佩剑放在了他的手里,“谁告诉你的?景赋还是景词。”   猜,沈笑语的身份是不可能猜到的,可偏偏现在的景赋,自己都没接触到这事。   “景词。”   世人只知景赋和燕王走得近,景词是太子伴读,却少有人知,燕王真正的第一幕僚是景词。   🔒 第24章 昭狱   燕王停顿了一瞬,拇指抚着他的玉扳指,道:“押入大牢。”   “你不守信用。”   “我何时答应过你要放了你,怪就怪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沈笑语不仅被抓了,还被押入锦衣卫的昭狱。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墙,也能听到审讯室里的哀嚎声。   “听到了吗?那是隋王的娘舅。”   燕王指着沈笑语旁边牢房里,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几个女子道,“那些是宫中的医女。”   随行的锦衣卫已经给沈笑语写好了认罪文书,只等她的手指印盖上去。   “沈笑语,你如今还要与我合作吗?”认罪文书已经抵到沈笑语跟前,锦衣卫捏住沈笑语的拇指,戳破了个血窟窿,血滴在了纸上,还差半指的距离就认罪画押了。   “看来这昭狱真是殿下的地盘。”   在户部怀疑左右有耳,直接将人带到了昭狱里面,不审讯直接认罪。   “对狡猾的人用狡猾的方法。”   燕王指挥手下搬来一把太师椅,坐在沈笑语跟前,挥挥手,让锦衣卫松开桎梏沈笑语的手,“说吧,什么合作?”   “我与殿下说个故事。”   “兵败那年八月,我父亲与塞外蛮族本已达成和平协议。但塞外部族突然毁约,联合北狄和西戎各部族一道攻城。这些殿下可知?”   牢房里闷热,燕王的属下便给他搬来了一箱冰,还寻了把扇子给他扇风。“沈姑娘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说些本殿下感兴趣的事情。   ”   “那几年冬日冰霜长,枯季久,塞外的八月便已经寒霜,塞北干涸了许多湖泊,马匹也不肥硕,塞北许多部落都撑不下去,饿死人都是常事。他们根本就没有底气再战,但还是割地给北狄和西戎,只求借兵借粮,甚至在此之后拖累了国运,分散成了各个小部落。”   “你爹做了何事,将北蛮气成这样?”   沈笑语站起身来,推开身旁的锦衣卫,拂掉稻草,“殿下,关内不足百里,便是玉城王的驻军。”   “这事可不是我沈家做的。”   偷走阿岁并卖掉的,是玉城王的人,不管是谁的命令,左右他经的手,账算在他身上不冤。   燕王将扇扇子的的侍女遣走,把扇风的活塞给了沈笑语,“给本殿下扇风。”   沈笑语不紧不慢,小时候塞北夏日热,奶奶总是会将自己抱在膝上扇风,如此扇得燕王十分舒坦。   “玉程王不是太子的舅爷吗?”燕王余光看着沈笑语,“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不愧是你的三妹。”   待到燕王话说完,景赋才从暗处走出来,燕王:“你在塞北这么些年都没查清楚的事,反倒让你三妹妹给查清楚了。”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责罚。”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不必这么客套。”   景赋自小便是燕王的伴读。   “今日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燕王心情不错,夺嫡这盘大棋,总算是找到了对方致命的错误,剩下的徐徐图之即可。   “   殿下,还有一事。”   “说。”   “当年皇后薨毕,唐院正一府实乃有冤情。”   燕王闻言反倒是笑了,“这天下有冤情的人数不胜数,难道你没有冤情?”   🔒 第25章 亲手喂你如何?   燕王看着眼前弯腰的少女,起初他觉得沈笑语有意思,喜欢的便是塞北女的豪爽,也是她不屑于宅院斗争的豁达,但现在的沈笑语一副历尽沧桑,步步为营,实在让他觉得反感。   “本殿下刚觉得你有了一些意思,现在觉得你所求的太多了。”   沈笑语识趣的不再争取,现在的她还不足以让燕王和他做交易,索性拿过认罪的文书,当着众人的面撕碎,“殿下可想过,我既不是罪犯又不是逃奴,买卖户籍作甚?”   “大昭律法规定,一个没有户籍的外户,缴纳完银钱便可以获得户籍。”   沈笑语可以直接去里正给两姐妹办户籍,她多走这一遭,为的便是唐家当年的案子是否还有案底,要去私下查一查。   看燕王这般避讳唐院正的事情,自然之前的人事情做的干净,小满和夏至没有翻案的可能,同样她们的罪证也早已经消失。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多面的,有利便有弊。   看着沈笑语又变得跟个斗鸡一样,浑身燃满了志气,燕王又改变了想法,笑了起来,“狡猾的狐狸。”   “如果你有必胜的把握,本殿下倒是愿意顺水送这个人情。”   “景赋你这三妹妹有些意思。”   “这地方实在是太闷了。”燕王自己拿过扇子扇风,“走了。”   景赋一直在看着沈笑语指尖的伤口,燕王走后,瞪了一眼刚才划破她指尖的锦衣卫,“严刑逼供,自己去领罚。”   锦   衣卫冤枉啊!这摆明了是燕王的授意啊,怎么锅都是他一个人的。   沈笑语朝着路过的锦衣卫挥了挥手,她是不会帮他求情的。   “怎么胆子这么大,竟敢买卖官府的户籍?”   沈笑语:“户部买卖户籍,不都在你们锦衣卫的默许范畴之内吗?如何我就买不得了?”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拿出来了银钱,根本就没有假的文书,不存在造假之事。   景赋紧锁的眉头,很是不悦,似乎是要质问她为何做这些事情。   沈笑语静静地等着景赋将自己骂一顿,“怎么还不张嘴?”   景赋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给沈笑语的手指系好,再递给她一瓶金疮药,“受了家法便好好在家修养,不要到处乱跑。”   这事都已经传到景赋耳朵里了。   “金疮药一日三次,好得快。”   沈笑语看着这手帕上的杜鹃花,没有接药,“你与赵家姑娘的事,打算瞒景词到什么时候?”   杜鹃花是赵姑娘最喜欢的花,常常绣在帕子上,看来景赋已经与赵姑娘相认了,这事与前世也快了许多。   不过。   燕王向来只看重利益,前世赵姑娘的身世没有曝光,景赋便如愿纳了那个赵姑娘,今生她将赵姑娘的存在告知燕王,隋王挡路,身为隋王表妹的赵姑娘也会变得碍眼起来。   她实在好奇,景赋又如何保全这心上人呢?   “多谢二哥的手帕。”   沈笑语服了一礼,“想来二哥如今还不能在人前露面,   笑语便先走了。”   景赋手里握紧那根没有送出的红绳,点了点头,“我派人送你回去。”   “进来昭狱已经能让我母亲着急了,还给个锦衣卫一道同行,我母亲怕是会吓坏去。”   明明已经离开了昭狱,门口燕王的马车还未离去,等到沈笑语走出门,公公便急忙邀请了她上马车。“姑娘,我家殿下有请。”   燕王的八御马车好是气派,除了燕王,里头还有两个服侍他的侍女。   一个扇风,一个沏茶。   沈笑语作揖,“不知殿下有何事?”   “这茶是蜀地上贡的,你品品,比起来户部的茶,有何区别?”   “无甚区别。”   燕王笑了,“确实无区别,蜀地上贡的茶,是茶商从岭南进的货。”   “有区别的是人。”   沈笑语:“茶品完了,我便先行告退。”   “这处到国公府有五条街的距离,你走回去打算走到什么时候?我送你。”   燕王的宽敞的马车再多坐一个人也不为过,但偏偏还有两个人服侍的无微不至,扇着风还喂起来糕点。   沈笑语侧坐在一旁,看着三人闹做一团。   燕王:“你都不曾看过来一眼,觉得我荒谬?”   和侍女打闹的皇子,向来是上不了台面的,可沈笑语知道,燕王这人藏得深,向来只会让人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   “殿下这绿豆糕可是陈记做的糕点,瞧起来晶莹剔透,甚是好看,可否赏我一个尝尝?”   “是也不是,是我王府做的,   不过糕点师傅是陈记的老人。”燕王端走一盆糕点,仔细打量,少女当然没有想尝的意思,不过是在回复刚才的话。   “殿下,国公府到了。”马车夫停下马车,架好凳子。   燕王端着一盆糕点下了马车,紧随其后的两个侍女,最后才是沈笑语。   景诗早就知道燕王要拜访景国公府,早早的候在门口了,见到沈笑语从马车上下来,脸色瞬间僵硬,“你为何在马车上下来,还穿着这种衣裳?”   若说是燕王的侍女,也没有穿得这么寒酸的。   景词作揖与燕王请安,“殿下,父亲早已在府中恭候。”   燕王捏起手里一块糕点,众人不知他什么打算,只见他递到沈笑语嘴边,“不是要赏你吗?本殿下亲手喂你如何?”   “民女惶恐。”   “巧了,这味道也是本王最喜欢的,所以才将陈记的师傅请到王府,你我所见甚同。”   “不吃?”   景诗双手握拳都掐出了红印,沈笑语知道这是燕王当着景家兄妹的面,捧杀自己。   果然记仇的人是不会只报复一次的。   沈笑语无奈,还想辩驳几句,“殿下……”   伸过来一张俊脸,“味道确实甚好。”   谢虞不知为何在院里,一口咬住绿豆糕,顺手将一碟子都给端走了,“多谢侄儿。”   若算辈分,谢虞的大姐便是燕王的生母,皇贵妃比起来自己的儿子,更疼爱自己的幼弟,自小到大,燕王对上比自己都小几岁的叔叔谢   虞,总要吃亏几分。   更何况谢虞的母亲,还是长公主独女,是皇上最喜欢的侄女,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   “罢,你喜欢下次将厨子送到首辅大人府上。”   “那不行,我父亲会说我骄纵,侄儿可不许如此坑你小舅我。”   🔒 第26章 入赘应该不太行   沈笑语借着谢虞离开了是非之地,回到杏园,夏至急忙候了上来,“姑娘脸上没有血色,可是伤口裂开了?”   小满打好水拿好新衣,“我来服侍姑娘洗漱。”   沈笑语从匣子里拿出来两个玉镯子,“小满,你现在便从侧门出去,去当铺将这两个镯子当了,去户部将户籍文书买来。”   “诶。”小满应了下来,脱下沈笑语身上的衣裳,里衣早就被血水染湿了,“姑娘何苦今日出去?”   “文书要尽早办好,若是世子来查,一定要做好防范,否则你我恐是麻烦不断。”   沈笑语院里突然来了两个人,景词怎么可能不查,只是手里有事,还未来得及顾过来。可如今燕王将自己单拎出来,景诗受了委屈,景词必然会下手。   小满点头,握着两个镯子便出门了。   夏日伤口极易溃烂,昨日沈笑语没有见到大夫,也没有得到好药,今日又奔波一番,碰到伤口,已经发红肿胀。   “姑娘我去寻府里的大夫。”   沈笑语半盖着衣裳,坐在床沿上,手里握着前些时候被她扯断的红绳。   屋外传来脚步声。   沈笑语:“夏至回来的这般快?”   沈笑语抬头,正对上推门而入的谢虞,身上披着的外套还滑落在地,沈笑语弯腰捡起,发现门口那个呆子,站的笔直对着外面。   谢虞的脑袋宕机了,“你怎么不穿衣服?”   沈笑语穿了里衫,还穿了裹胸,不过是解开了外衣,哪   里来的没穿衣服。   随即他回想起来沈笑语背上的伤,“我听管事的说你被打了,特地将药给寻来了,但你丫鬟不开门,非说要我晚些来。”   原来今早上是来给自己送药的,但却在送药的过程,将自己给推伤了,沈笑语哭笑不得。   “我晚些来了,正好撞见你从燕王的马车上下来,你从那处下来做什么?”   “正巧遇到燕王,便同乘了马车。”   谢虞想问沈笑语为何出去了,但知晓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便伸手递出来药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我父亲每每揍我的时候,我大姐都给我这个。”   谢虞另一个手将糕点放在桌子上,“这糕点不甜,不甚好吃。”   “谢小公子都几岁了,还爱吃甜食。”   谢虞依靠在门口,手里的药被沈笑语拿过去了,不扭头惊道:“你不要随意走动,会碰到伤口。”   沈笑语:“你背上的伤不要用药吗?”   “我父亲总是揍我,早已经皮糙肉厚,不需要用药。”   就算首辅大人要真揍,谢家老祖宗也舍不得这心肝,每每首辅吓吓人便作罢了。   “伤口在后背,抹不到,可劳烦谢公子帮帮我?”   谢虞不敢相信的看向沈笑语,似乎在说,闺阁小姐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最后只无奈妥协,“你都到长安城这般久了,还没学到长安城的规矩吗?世家大族哪个姑娘像你这样的?”   “你日后真嫁不出去了。”   “当真要当女户?   ”   “嗯。”谢虞试探性的回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谢虞垂着眉眼,兴致不高,他虽不是谢家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但入赘这事父母肯定是极不许的。   “我才不帮你,若你日后讹上我怎么办?”   沈笑语看着谢虞疾步离开,不知晓这少年如何又恼了,她拿起一块绿豆糕,上次吃到陈记的糕点,还是上辈子沈笑语失贞的那日。   味道一样。   所以那日,不仅是陈记,也有可能是燕王府里来的糕点?   谢虞前后脚,夏至便回来了,她神色低沉,弯着嘴。   “怎么了,丧着这张脸?”   夏至自认为见过的委屈甚多,但看到沈笑语那笑意盈盈的眉眼,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姑娘,府里的大夫都告假回乡了,哪里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姑娘刚受了伤,他们就一个都不在了。”   “哭甚,药在这里。”   夏至意外沈笑语有药了,拿过桌上的金疮药,又惊又喜但不曾多问,“姑娘,我给你换药。”   沈笑语上完药后,便静静的坐在杏园的大树下,早些时候沈笑语喜欢秋千,景国公便差人在这树干上架了一个秋千。   但因为景诗不满,架好也不曾用过。   夏至扫干净秋千上积累的落叶灰尘,“姑娘这院里秋千做的甚好,我与姐姐斗胆将灰尘扫去,姑娘可要坐会?”   “好。”沈笑语避着阴,一直等到半个时辰后,终于等来了她的客人。   气势汹汹的景诗。   景诗不可能不   寻她麻烦,只是如今藏不住了,要明面上来找茬。   景诗见到沈笑语坐在秋千上,便冲进耳房里,寻了一把大剪子,当着沈笑语的面,要将秋千剪断。“坐坐坐,我让你坐。”   秋千绳子很粗,景诗不甘心,“凭什么你要抢走我的父亲,还要赶走我的母亲?”   “如今竟然敢和燕王殿下扯上关系,我要杀了你。”   景诗气急,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了,剪刀直接朝着沈笑语戳过来。   景家两个哥哥,将景诗百般保护,便是这原因。景诗和他们的母亲一样,极容易情绪失控伤人,有癔症。   本来藏的极深,但奈何景诗一旦受挫,便会本性暴露。   沈笑语本想避开关键部位,让景诗伤到自己,以此作为要挟,没想到在屋里的夏至直接冲了出来,拿肩膀挡住了沈笑语。   血窟窿哗啦哗啦的流着血,“夏至,你何苦!”   夏至:“姑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呆了去?”   “杀敌一千又何必自损一百。”   夏至:“姑娘不知,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我们心疼。”   景诗不甘心,拿着剪刀乱挥,势要戳中沈笑语。   沈笑语握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景诗便尖叫起来,“疼疼疼,我要杀了你,沈笑语,你这个贱人。”   “如今,四妹妹都已经口不择言了吗?”   沈笑语越说,景诗便越疯,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朝着沈笑语冲过来,沈笑语被推倒在地,剪刀离得沈笑语的眼   睛,只有一指宽,“杀了你,母亲便能回来了。”   “可惜你不能如愿。”沈笑语掰过景诗的手,让尖刀对着她自己,景诗对上她,从体能上实在没有一战之力。   她轻轻的用力,便可以毁掉景诗。   🔒 第27章 两张请帖   剪刀划破了沈笑语的手心,杜鹃花的帕子掉落在地上。   沈笑语抢过剪刀,将剪刀丢到三米开外,“景诗,你应该庆幸,我如今不想杀了你。”   景诗没了武器,便伸手来抓沈笑语的头发,想要将她的脑袋撞在地上。   “景诗!”   景词匆匆冲到杏园里,将景诗抱起来,小心的安抚着妹妹的情绪,“凡事交给大哥。”   景词走得匆忙,沈笑语第一次看到,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南陵公子,乱了衣冠,一脸的惊慌。   一如既往,景国公和白玲珑都没来,景词将景诗寻沈笑语麻烦这个事,藏得死死的。   沈笑语也习惯了。   景诗逐渐冷静下来,慌张的抱着景词哭了起来。“哥哥,我害怕。”   “别怕,凡是有哥哥在。”景词那双寒眸,仿佛要将沈笑语戳出几个血窟窿。   “沈笑语,今日之事,我必当向你讨回。”   “世子要寻我麻烦的事情还少吗?我这侍女肩上的伤,又向何人讨回?”   景词这才发现,在场的血液,并非景诗的,而来自沈笑语和夏至。   一道的景词也发现了绣着杜鹃花的帕子,他疑惑的将帕子捡起来,“这帕子你从哪里来的?”   看来景词并不知道,他弟弟将他的未婚妻藏起来了。   “大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景诗拉着景词的衣裳,生怕景词的立场会动摇。   景词没有得到沈笑语的回答,只得将帕子收起来,安慰景诗,“我带你去寻大夫。   ”   沈笑语看着景词决然离去的背影,实在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何会喜欢这般男子?   瞎了眼。   沈笑语给夏至包扎好的伤口,“倒是委屈你了,还受伤了。”   夏至自从流落蛮子街后,身上新伤旧伤交错,“姑娘,这点伤在我们身上不算什么。”   “方才你说得对,凡事不能伤着身子,你与小满也一样。”   “姑娘日后可要仔细身子。”   沈笑语过了几日安生的养生日子,景诗上次闹了那通后,便生了梦魇,景词一直守在身边。   沈笑语拆开桌子上精致的请帖,谢家的东西,连个邀请函都是镂空做的花纹。   小满看着这帖子,“姑娘,好生精致的请帖,这镂空的梅花栩栩如生。”   谢家八姑娘爱前朝名士的文人气度,便将身旁的东西都雕刻上梅花,其实这人是个谢家最不喜欢读书的。写文章连谢虞都写不过。   说来谢虞,虽是个被宠坏了世家幺子,但其实学术和武义上都极有天赋……   怎么想到他了?   沈笑语拍拍自己的脑袋,将那小子从脑海里清出去。   “姑娘想什么呢?又笑又皱眉的。”   “想起来一个无趣的人。”   小满笑道:“可是谢小公子?”   沈笑语颇为意外的看向两个侍女,她们似乎对谢虞的事情早已经知情,“姑娘不知谢小公子有事没事,总寻着借口来杏园,都被赶回去好些次了。”   “这请帖也是谢小公子亲自送来的。”   门房管事又另   送来一张新的请帖,“三姑娘,好生奇怪,怎么还有两张请帖,都是谢府八姑娘送来的。”   沈笑语再度拿起来之前的请帖,打开,发现请帖里写的字写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然不是谢府教姑娘的簪花小楷。   署名署的还是谢盏。   这小子倒也不怕露馅。   小满:“姑娘可要去?”   “诚意相邀,自然要去。”   谢家还未分家,除去大房和三房是国公夫人嫡亲的胞兄,还有二房是庶出,在大理寺任职,向来和嫡系不睦,这谢盏便是谢家二房的姑娘。   沈笑语躺在床上安生了几日,谢盏的宴会转日便到了。   “姑娘,这是夫人送来的新衣。”   说来这是沈笑语第一次参加同龄人的宴会,白玲珑为了让沈笑语瞧起来不失礼,刻意给沈笑语送来一件广袖衣衫。   隋嬷嬷:“谢家是前朝便在文臣了,平素讲究些风骨,这衣服是三个绣娘花了半月的功夫,这才定制出来的,姑娘穿上应该是极好看的。”   “半个月?”沈笑语摸着这上好的布料,与精致的双面刺绣。   “景诗那处呢?”   “夫人向来不会厚此薄彼,是一件料子一样的蓝色新衣。”   一件青色,一件蓝色,半个月功夫便三个绣娘便赶出来了,必有蹊跷。   沈笑语:“隋嬷嬷,劳烦你将这衣裳,送到四姑娘院里。”   隋嬷嬷不解:“那姑娘……”   “我自有打算。”   沈笑语要穿的衣裳,早就派小满在外   头买好了,穿戴的都是长安城最新鲜的款式,头上还佩上一朵形状稍小的牡丹花。   对着铜镜,镜子里的人一颦一笑都艳丽的很,沈笑语甚是满意。   沈笑语和景诗打了个照面,景诗梦魇了几日,身形都消瘦了不少。   景诗想来觉得沈笑语的东西比她好,这不就换上了她那件青色的广袖流仙裙。她见到穿着艳丽的沈笑语,一脸的不屑,“出去丢人现眼。”   “马夫走。”   马车夫讨好着景诗:“姑娘,国公爷出去之前特地嘱咐了,要带上三姑娘。”   “我家中母亲只有三个孩子,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三姑娘了。”   马车夫被景诗的侍女推着往前走。   沈笑语:“看来景诗跟前多了四个侍女。”   “是昨儿个世子爷从外面带回来的。”   这四个侍女每一个都脚步轻盈,明显就是练家子。   等了一会,不见马车,日光逐渐烈起来。   管事为难的看向沈笑语,“今日国公爷述职去了,世子爷也应邀不在府中,所以……”   只有一辆马车,还被景诗催走了。   早在沈笑语的意料之中。   沈笑语:“平素家中管事丫鬟出门,不还有一架马车吗?”   “今儿个一大早,世子爷遣着管事嬷嬷上道观了,说是前夫人那里需要些衣物。”   倒是煞费苦心了。   沈笑语:“二哥不在府邸,他的马可在?”   “那自然是有的……只是二公子的马。”景赋平素养了七八匹良驹,除去被他   带走的,还有在家的。   🔒 第28章 刻意刁难   管事的牵连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骏马不服管教,撅起来前蹄,差点将人给踢翻,“姑娘,只有一匹马了,这马性子烈,伤人。”   是景赋平素都不会骑的马。   沈笑语牵着马缰绳,自从她回了长安城后,就再也没有骑过马。   虽是烈马,不好驾驭,但驾马的人是从马背上长大的沈笑语。   沈笑语甚至与景诗同时到达。   景诗掀开帘子,沈笑语下马。   “这谁家姑娘,这么生猛?”谢盏老早就见到,红衣少女驾马而来。   扶了扶自己快掉了的簪花,沈笑语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间,交上了请帖。   “谢八姑娘。”   “你是我邀请来的?”谢盏嘴张得能塞进去个拳头,被嬷嬷催促,才闭上嘴,变得淑女了些。“原来是你,谢虞好几次与我提起你了。”   磨着她写请帖,说了好几日。   沈笑语将礼物递给谢盏,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满了沈笑语从街上搜寻的,书生与姑娘的话本子。   “不知道谢姑娘喜欢什么,便斗胆寻了些不值钱的玩意,但颇有些意思,希望姑娘喜欢。”   谢盏喜欢话本子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她自认为这是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结果一打开木盒,看到上面写着的莺莺传三个大字,急忙盖上。   “你送的礼物倒是,颇有……新意。”   景诗将谢盏挽过去,“谢盏姐姐,你是来等我的?”   谢盏脱口而出,“那倒不是。”   景诗脸瞬间便黑了。   能让主家   特定在门口等着的客人,当然是皇亲贵胄。   八御的马车马车缓缓架来,前有士兵开道,后浩浩荡荡的跟着十几个侍女,瞧这阵仗,便是宫里的公主出来了也不为过。   马车上挂着的金字的牌,很是醒目。   “晋安郡主到。”   玉城王的二女儿,太子妃的幼妹,也是前世谢虞的未婚妻。   晋安郡主头上戴着金步摇,一走起来便撞得发出叮儿啷当的声音,晋安公主长得不算极美,但是早已经被精致的妆容,堆砌得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你就是沈笑语?”晋安郡主的侍女对着景诗道。   晋安郡主身旁的一等侍女,正穿着和景诗一样的衣服,除了那件青色的,蓝色的也被穿在另一个侍女身上。   “我不是,她才是。”景诗见状藏在谢盏的身后,指着沈笑语。   侍女只有片刻的错愕,明明说是沈笑语会穿的衣裳,怎么穿在别人身上?   侍女对上沈笑语,“早就知道沈姑娘要来,我家郡主听说沈姑娘自小花剑舞得极好,从玉城寻了一把模样精致的花剑,想着今日有幸,一定要看姑娘一舞。”   哪里有在主家,让客人舞的道理。   晋安郡主踩着人背下了马车,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笑语,“说起来我幼时看过你父亲舞剑,比起来武士不够有力,难怪沈家军会兵败。”   明明被激怒至此,沈笑语也没有一点儿生气,上辈子晋安寻她麻烦又不是一次两次,送   她的东西与侍女一样,便是最常用的手段。   只是上辈子沈笑语一直不知,她和晋安什么时候结的仇。   沈笑语轻飘飘的揭过,“客随主便,晋安郡主,这是谢府,送我东西我可承受不住。”   明明做东的是谢盏,她沈笑语才不会被晋安牵着鼻子走。   谢盏看了一场热闹,被推出来,笑呵呵的道:“晋安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送礼。”   一家人?   晋安默许了谢盏的话,似乎早就知情。   看来,谢家不会准许谢虞胡闹,已经在给他议亲了。   晋安郡主豪迈,送上一盒夜明珠,“我玉城在西北,地广人稀,这宝贝倒是不少,只要喜欢你们随便去我府邸挑。”   谢盏邀请晋安往里走,“郡主请。”   景词给景诗找的四个侍女办事利落,等到沈笑语落在客座上,景诗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明明是诗会,坐着的人却没有一个动手写诗的,以晋安为中心,聊着玉城的宝贝去了。   果然财富是个在哪儿,都让人眼红的东西。   裴颜之和景诗前后脚进来,见到沈笑语,便怼到她跟前,“我刚想寻你麻烦,便听到你在这里,沈笑语你死定了。”   “被打的脸好了?裴公子现在可以出来见人了?”   说起这事裴颜之便生气,伤不重,但是出门丢脸,裴颜之硬生生的在家里,躺了七八日才出门。   “你到底和我爹施了什么迷魂术,摆明了是我被谢虞打了,结果在家里躺着   ,我还被我爹揍了一顿。”   谢府的糕点精致,沈笑语拿起一个尝了尝,甜而不腻,果然好吃。   “裴颜之,为何一定是我说的?说不定是你爹,做给首辅大人看的?怪就怪你爹在首辅大人跟前做事。”   “那张画是你拿走的。”裴颜之可忘不了,被谢虞打了一拳,挨了一顿训斥,事后到夜晚,他爹拿着他画的王八,给他又挨了一顿家法。   沈笑语:“不过加上了裴大人的名字而已。”   “沈笑语!你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为何?我不过写了裴大人的名讳,画可不是我画的。”   裴颜之愤愤不平,想寻她麻烦,但看着一直盯着这边的晋安郡主。“沈笑语你今天糟了,不用等我收拾你,你居然得罪了晋安。”   剑被递到沈笑语跟前,晋安:“人都到齐了,沈姑娘请吧。”   打开剑匣。   里面果然是幼时,父亲亲手给自己打造的那把花剑,剑本随着城破而遗失,现在辗转到了晋安的手里。是不是也证明,玉城王果然与塞北蛮族,有所勾结?   沈笑语摸着剑身,剑保存的并不好,所以剑已经生锈,还掉了两个珠花。   晋安知道这剑对沈笑语有特殊意义,是刻意拿出来的。   “你剑舞要是舞得比你爹好,这剑我就送给你了。”   裴颜之坐在一侧,瞧见谢虞不在,正准备开口,便被晋安怼了回去,“裴公子想要作画?”   “那倒不是。”   裴颜之还不至于,主   动得罪晋安。   见沈笑语不动,晋安拿过剑匣,“反正这破剑都已经生锈了,不如就去湖底待着吧。”   “我舞。”   “郡主想看什么?”   “子归可会?”   子归便是当年,威武侯在玉城王跟前舞的,一舞换来的合作,不过背刺而已。   🔒 第29章 落水   沈笑语:“子归这舞本是群舞,单跳可没意思,我听闻郡主的琵琶乃是声名在外,不若郡主伴奏?”   “你什么身份,竟敢让本郡主给你伴奏?”   “郡主不愿,那当真可惜。”   沈笑语一脸的失落模样。   “假惺惺。”晋安站起来便夺过剑,“看来这剑你是不想要了。”   “和你爹一样是没用的东西。”   晋安也算是塞北的女子,力气大而蛮横,直接抢过剑匣子丢在了池塘里,但花剑早在此之前,就被沈笑语拿在手里了。   沈笑语把玩着剑,她与晋安之间不过一个身位。   剑尖对着晋安,“你干什么,你敢对我挥剑?”   “这不是郡主让我拿的吗?”   谢盏打着和牌:“误会。”   晋安一看,发现在场的人都看着自己,她只觉得自己失了颜面,晋安:“给我抓住她。”   晋安的侍女蜂拥向前,但奈何没有沈笑语灵活。   一众人举在湖心亭,沈笑语的身后就是荷花池,灵活躲开侍女们后,失了重力的人,一个个像下饺子一样,自己摔到了池塘里。   沈笑语将手举的高高的,“各位可要作证,我可没有动手。”   摆明是那些人自己跳下去的。   在场的人精一个个的不说话,虽然他们讨厌晋安那做派,不代表他们会得罪她。   沈笑语的手腕被抓住,“现在我看你怎么办。”   晋安比沈笑语个子大,她拎起来沈笑语,便要将她往荷花池里丢。   “诶。”   谢盏拦住,“   晋安,今日是我组的诗会,出了事我没法和祖母交代啊。”   “沈笑语欺凌我侍女,不算出事?”   一些侍女的事情,兜着也就过去了,真让闺阁小姐落水,景国公找上门来是麻烦事。   “晋安,在谢府,给我个面子,方才之事都是误会。”谢盏眼神示意,“沈家姑娘,道个歉吧,都是自家人。”   这事偏没完,景诗瞧着沈笑语一直没有落水,整个人的身子往前,趁着没有人注意,狠狠地推了一把沈笑语。   谢盏瞪了一眼藏在暗处的景诗,“下水救人。”   在场的男子都不敢动,一旦下水救人,便等于搭上了一门亲事,沈笑语容貌不错,可毕竟是遗孤。   “这个时候你们还在想什么?”谢盏怒斥,她拔掉朱钗便要下水,被身侧的嬷嬷拦住,“姑娘使不得,这水不深,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晋安:“我看今日谁敢下水救人,我日后必给你好看。”   晋安不放在心上,毕竟她那些侍女都爬上来了,左右不过扑棱子,闹几个笑话。   莲花池里的水不深,但是正好前几日,谢府积水汇到了莲花池里,没过沈笑语的额头。   沈笑语不会水。   塞北湖泊少,威武侯也从不许沈笑语下水。   玩砸了。   沈笑语沉没了下去,谢盏推开嬷嬷,“要出人命了。”   晋安嘴硬,“她肯定是吓唬我们的,侍女都会水,她怎么不会呢?”   裴颜之正准备脱鞋。   扑腾一声,远处有   一个落水声,又在没人的角落将鞋穿好。   谢盏一个头两个大,被老祖宗拘在跟前的谢虞,竟然偷跑出来了,看这样子,锅全是她的了。   “沈笑语?”   谢虞从池子的另一面游过来的,他扒开荷花池将沈笑语抱起来时,少女已经闭上了眼。谢虞急坏了,拍打着她的脸,“沈笑语?”   “没死。”沈笑语睁开眼,抓着谢虞的衣裳,靠在他的胸前,喘着粗气。   “抓住我,我带你上岸。”   盛夏莲花开得正好,谢虞拨开荷叶将人带上来,费了很大的力气,快虚脱了。   谢虞将沈笑语放在岸上,谢盏急忙给她盖上一层外衣,“九弟……我……”   “我带你找大夫。”谢虞现在眼里只有沈笑语。   沈笑语坐起来,吐了两口水,拽住他的袖子,“我没事,水不深。”   “当真没事。”   谢虞很自责,“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来了。”   是他几次三番的让人来,结果还没将人护住。   “去我院里换件干净衣裳吧。”谢盏试探性的道。   腰下伸过一只手,沈笑语急忙摁住,“我自己可以走,不需要你抱。”   “总之以后都被你讹上了,抱几次都不为过。”   谢虞说这话的时候,反倒是放松了不少,总归自己心里不用做挣扎了,日后他定是要护着沈笑语的。   “谢虞!”   晋安见到谢虞跳进水里救人,愤怒冲走了愧疚。   “你们在干什么?”   即便沈笑语反抗,谢虞也执意在晋安面   前,将沈笑语抱了起来,往谢盏的院子里走。   没人搭理,晋安僵在原地,之前就听闻谢虞对沈笑语上心,没想到是真的。   反抗几次没有成功后,沈笑语索性靠在了谢虞的怀里。少年的心跳十分的有力,体感传递,是温热的。   沈笑语出了事后,谢虞一直跟在身旁,晋安谨言慎行,生怕一言不合弟弟与自己发作。   “你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   谢盏一阵扒拉,将衣服都拿出来,“任君挑选。”   “劳烦谢八姑娘了。”   谢盏最终拿出一件,和沈笑语身上很像的衣衫,“小九?”   “你还不回去……”   沈笑语推着谢虞,“你身上的衣衫也湿了,快去换一身,免得谢府老祖宗知道了,要担忧了。”   “你总不至于,我换衣裳的时候,还在一旁吧。”   谢虞还不大情愿,“那你不要到处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谢虞走了,还一步三回头,谢盏忙着关门,“知道了,必定将你喜欢的姑娘保护得好好的,不许晋安近身。”   谢盏看着沈笑语垂着的眼眸,“你胆子倒是大,这衣裳虽是长安女子最盛行的款式,但世家却总觉得自己傲然于世人,衣裳都不能穿相同的。”   “谁都不能免俗。”   谢盏看着桌上一盒子夜明珠和话本,觉得自己被点了。   换好衣裳,沈笑语又被谢盏擦干净头发,等到重新装扮好了,还没有看到谢虞。   “谢虞是老祖宗的心肝,落了水,   肯定是要七八个大夫好好瞧瞧的。”   🔒 第30章 谢府老祖宗   谢盏:“委屈了?”   沈笑语落了水,失神后,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谢盏只以为沈笑语伤心,提醒道:“你若要跟着我九弟,日后委屈的地方还多着呢。”   “八姑娘误会了,今日来此诗会,诚意要结识八姑娘,若非刚才的事,我还没有机会与八姑娘同处一室,乃算是因祸得福。”   谢盏自然知道的,沈笑语在示好。   “今日的事情算我亏欠你的,日后你可提出任意一件事,只要我能帮忙的,必定帮你。”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八姑娘?”   谢盏打开门,该来的跑不掉,老祖宗已经闻到风了。   “石英姐姐,可是老祖宗要我去?”   石英是老祖宗跟前的大丫鬟,“那倒不是,沈姑娘可在八姑娘这处?老祖宗想见一下沈姑娘,特命我来请。”   “沈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与她一道去见祖母。”   谢盏不爱去老祖宗跟前,她拉着沈笑语的衣袖,“等会祖母跟前,我俩站着,挨一会话,左右便过去了。”   沈笑语眼神安慰谢盏,这可是她在谢盏面前,得到青睐的投名状,当然不能白白的只挨骂。   “八姑娘放心,我都知晓。”   谢府老祖宗院里种满了青松,屋里站着一个衣裳精致的女人,女人容貌身段保存的极好,明明四十有二,瞧着不过双十年华。眼前的人便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首辅之妻,谢府大夫人。   她拿着剪子,正在修剪一棵罗汉松,   看见沈笑语来了,只道:“母亲,小八和沈姑娘来了。”   屋内的人隔着薄薄的门帘,完全能瞧见,但没有回应。   谢盏恭敬的行了礼,“祖母。”   屋内侍女给老祖宗扇着风,晋安坐在老祖宗跟前,晋安:“这葡萄是我父亲从关外差人,三个日夜马不停蹄运到长安城的,中途累坏了五匹马。”   “老祖宗你尝尝,可新鲜?”   银发的老人头也没抬,只笑着拍着晋安的手背:“我们晋安真是孝顺。”   晋安:“老祖宗喜欢,我再差人从关外运送回来。”   “阿虞自小就喜欢吃甜食,你这葡萄甜的很,送去给阿虞。”   侍女将晋安送来的东西,都送去了谢虞的院里。   门里的晋安还在与沈笑语,眼神挑衅。“老祖宗,这是送给您的。”   老祖宗笑着:“方才便让你来我这院里陪陪我,你啊,爱新鲜,非要去和那些小辈玩闹,吓坏了吧?”   “是,以后我每日都来,只要老祖宗不嫌我烦。”   谢盏见怪不怪,一动不动的站着。   每每谢虞有事,府邸里上上下下,谁不会被罚,如今还只是让站着,是仁慈了。   沈笑语眼前递来一把剪刀,谢夫人:“可会修剪盆景?”   “过来。”   谢夫人教导沈笑语:“这景啊,最好只留一个独枝,是最好看的。”   “多了呢,便喧宾夺主。修剪盆景,便要选出最好的那支,将多余的剪掉。”   “你上手试试。”   沈笑语:“夫人这   盆景已经修剪得极好了,我实在寻不到上手的地方。”   “这多了个侧枝。”谢夫人指着刚生出来的小芽,芽长的快已经有半指长了。   “这侧枝横着长,也不会影响了景观,剪断写挂上个福穗子,放在哪里都衬景。”   谢夫人:“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谢夫人差人,“惊雀,按照沈姑娘的话,寻个福穗子来。”   “你这丫头倒是巧思。”   说罢,谢夫人撩起来珠玉帘子,“母亲在这处与晋安谈什么呢?这般开心。”   “晋安这丫头贴心,送的都是阿虞爱吃的。”   谢夫人:“晋安有心了。”   “门外小八站了好一会了,沈姑娘也在。”   谢老祖宗这才正坐起来,“是吗?人来了?”   谢盏介绍,“小八问老祖宗安,这位是威武侯的沈姑娘。”   沈笑语:“给谢府老祖宗见安。”   “起吧。”谢老祖宗对着晋安笑意盈盈,对着沈笑语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你沈家早些年也是开国功勋,与我们谢府一文一武,在大昭也算是累世公卿,奈何一朝落败,让你寄人篱下,流落至此。”   老祖宗敲打着沈笑语,记着和她撇清干系。   “你爹若是当年听你祖母的,娶妻楚国公主,何至于落得今日这地步?男子娶妻当娶贤,如今我也是这么教导谢家晚辈的。你如何看?”   沈笑语点了头,“老祖宗说的有理,男子娶妻当娶贤,全长安城,最称得上贤惠的便是太傅   家的林姑娘,和赵家的大姑娘了。”世人只知太傅家的林姑娘熟读四书五经,却不知如此良人,被表兄抛弃,落发出家;晋王的表妹赵府赵大姑娘,才貌双绝,却因家中落败,落于红尘。   “你这是在反讽我的话?”   “不敢。”   老祖宗握紧手里的拐杖,晋安顺着气,“老祖宗莫气。”   谢老祖宗:“你这嘴甚是厉害,和你娘一样。”   “容貌生的也像,天天煞孤星,自幼克死父母,中年克死夫家。”   沈笑语不卑不亢,“我沈家烧城那日,阖府上下,没有一人怨我爹我娘,老祖宗身在长安怎知我边关之事?”   谢盏偷摸着看戏,在心中给沈笑语竖了无数个拇指哥。   “世人言语总是荒谬的。”   谢府老祖宗没被人拿话怼过,还被说荒谬,老祖宗被沈笑语气得咳嗽了两声,谢盏急忙递上茶杯,“祖母喝茶润润?”   老祖宗瞥了一眼沈笑语,也不待见庶出家的姑娘,“你与她一道滚。”   石英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姑娘,老祖宗身子不太好,您先请吧。”   谢盏走得比沈笑语还快,背着人便朝着老祖宗做鬼脸,“我还寻思找个什么理由给你搪塞过去,结果你将祖母给哽到了。”   “我祖母就是这种性子,阖府上下,除了谢虞,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满意的。大伯父堂堂朝堂首辅,也怕祖母。”   “吓到你了?”   沈笑语摇头,“只是你再与我走到一起,日   后你早起问安,恐怕要站的可不止这一会了。”   “若非老祖宗死把持着,我们二房早就分出去了,还在里。”   谢盏长舒一口气,“畅快。”   🔒 第31章 春回街扶柳院   闹了这一出,谁都结不了尾。   诗会早早的散去,谢盏看着大家随手写的几首诗,看来看去,也没有话本子里面那种,惊才绝艳的书生,诗里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你从哪里寻到的这么有趣的话本子?”   谢盏关上门,一本本的翻看,看见一本画着插画的,单独拎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这书,恐是不适吧?”   沈笑语一眼看过去,便说买书的时候,为什么那个掌柜的神经兮兮的笑,说送了宝贵的赠品,原来是一本出嫁日才用到的画本。   画本里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拥在一起,打开了谢盏新世界的大门。   沈笑语脸上的尴尬藏不住,她买书是按照谢盏的喜好来的,书店的掌柜也自称自己,绝对明白女子的那些爱好。   也没告诉她,具体是这样的。   “你也有这爱好?”   “也有?”   谢盏寻到同盟了。   沈笑语轻咳嗽了一声,差点呛着,她重生一世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可谢盏正儿八经的没出嫁呢。   “听过,原来八姑娘这么爱猎奇?”   谢盏全然不在意,“老祖宗不喜欢我娘,你可知何缘故?”   “除了我爹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我娘早年出身金陵画舫,我舅是个写艳词的。”   “祖母常说我劣根性,便让我组诗会,与文人雅士结交,多多学学。话虽这般说,那晋安莫非是什么好货色?”   这人的本性是极难改的,主要谢盏觉得   自己,也没啥毛病,人本来就该有七情六欲。   “对了,方才祖母说起来楚国公主。”谢盏压低声音:“你可知道楚国公主,在春回街上有个扶风院?那里只有出嫁的妇人才可以去,我一直都好奇那院里有什么。听一个出嫁的姐姐说,便是这画本里的事。”   扶风院开在春回街,这是长安城有名的花街。   “你可要与我一起去瞧瞧热闹?”   “倒是可以。”   沈笑语被架到了这里,同意了。   毕竟春回街人多眼杂,沈笑语将阿岁也安排在那里,倒也寻找个理由,去看看阿岁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扶风院正是朝先生弹琴的日子。”说是这时迟那时快,谢盏说完便拉着沈笑语走了。   沈笑语步子刚迈开,就想起谢虞那认真的模样。   他让她等她来的。   “你当真要等他。”   两人都知道,谢家老祖宗在,今日谢虞是不可能再脱身,来见沈笑语的,甚至从今以后,沈笑语都几乎不可能在景府见到谢虞。   一条鸿沟不可跨越。   “可要我带你去找他?左右被拘在佛堂了。”   若是谢虞不能来找沈笑语,沈笑语可以去找他啊。   谢盏认真的等着沈笑语的回答,沈笑语看向朱红色大门方向,往前走,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才能真的走出去。   她今生怎可犯一样的错误呢?   “那扶风院可有什么好意思的事情?我与你一道去看看。”   “有眼光。”   有了共同的爱好,谢盏彻底与沈笑语结成密友了。   春回街入口处,有个慈幼院。   慈幼局门前几个小孩,围坐一起抛着石子,当初在蛮子街的几个孩子,换下乞丐的衣服,收拾干净,看起来乖巧多了。   青二和莺歌也认出来沈笑语。   石子滚在沈笑语跟前,“那位姐姐,可以劳烦你给我捡一下吗?”   谢盏疑惑,“这花街里怎么还有慈幼局,莫要带坏了这些孩子。”   “给你。”   沈笑语递给青二。   “这街里有许多苦命的人,那歌姬养不起孩子,又舍不得丢掉的;也有穷的卖女儿的,走到春回街,发现有这里有个养孩子的地方。慈幼局在这地便应运而生了。”   青二没有贸然与沈笑语相认,“谢谢你姐姐。”   沈笑语递给他荷包,“去买些好吃的,分给弟弟妹妹。”   沈笑语抬头,便看到门口靠着一个男孩,阿岁身上的伤疤好了不少,但是体子还是需要养,看起来力气不足的样子。   谢盏见到阿岁异色的眼瞳,惊呆,“那孩子好生好看,脸上还有疤痕,竟然丝毫不让人觉得丑陋,只有怜悯。”   “长安城里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人,这处不愧是春回街。”   楚国公主早年间,也与沈笑语的爹爹议过亲事,后来嫁了个探花郎,探花郎人到中年寻花问柳,两人便掰了。   白日里花街上没什么寻花问柳的客人,只有在店里出来的睡眼朦胧,忙着去做事的人们   。   不过谢盏忘了,这处未出嫁的妇人,是进不去的。   谢盏踮起脚尖往里敲,真是该死的,塞了个金元宝都没戏。   “沈姑娘你可有什么好主意?我实在对里面好奇的紧。若是成了,我欠你两次,日后我帮你做两件事。”   沈笑语有一丝丝的无奈,这人看起来像是会欠很多人情的样子。   沈笑语听着里面的丝竹声,对一旁的侍从道:“听闻朝先生一直以来极爱古琴,我家中有一把前朝大师的绿腰,想来送先生,可否见先生一面?”   “现在是白日,我们不便携礼而来。”   沈笑语和谢盏,一看就是两个小姑娘,抱着古琴进花街,自然有风险。   门口的守卫想了想,这长安城对朝先生慕名而来的人许多,有些不过单纯是想来学琴技的。   “你们先等等,我先去禀告朝先生,若先生有意,再领你们进来。”   沈笑语和谢盏没等多久,守卫便将两人请了上去。   谢盏对沈笑语更加佩服了,“难怪谢虞那小子天天念着你,你确实有些本事。”   扶柳院里很干净,没有红楼里,那挂着四处飘着的红绸缎,有的不过是一些抚琴的年轻男子,与一些静静坐着听琴的已婚妇人。   “二位姑娘请。”   沈笑语与谢盏被请进了二楼的大厅,厅里坐着不少的人,谢盏还认识不少,“那不是我三嫂吗?”   谢家三少夫人见到谢盏,急忙拿着帕子挡住自己的脸。   叫朝先生的男子   ,在众人中弹着琴,听琴的人也没有一丝的逾矩。   🔒 第32章 北狄世子   谢盏没有看到她期待的东西,撇嘴,“传得那么有趣,其实不就是听曲吗?”   “长安城人言可畏。”   朝先生演奏完,换了下一个说书先生,说的正是前朝末尾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   这事谢盏可来了兴趣,凑着耳朵听了起来。“我许久之前便好奇这个故事了!”   “那我去见朝先生。”   谢盏点头,她果然不是风雅之辈,长安城里众人追随的朝先生,她半点意思也没有。   侍女领着沈笑语进了偏殿,“先生,人带来了。”   “绿腰在你那里?”   “明日便给先生送到院里。”   朝阳长得很好看,比女子还雪白的肌肤,正因为要弹琴演奏,所以那双手骨节分明,保养得当,好看的过分。   朝阳:“世人都说那古琴是前朝的东西,其实是一个边塞和亲王妃的随身之物。”   沈笑语知道朝阳的身份,如今北狄如今最大部族,仇由的世子,眼前的人应该叫阳朝才是。   上辈子知道这个人物的时候,他已经是要被诛杀的逆贼,被绑在菜市场问斩,一身白色的衣裳也没有染尘,听闻母亲是个西边的外族,所以容貌雪白。   阳朝看着沈笑语,“你在想什么?”   “绿腰既然是北狄给王妃打造的古琴,送给先生这样的琴艺大家,也是物归原主。”   楼下很是喧哗。   “啊,死人了!”   楼下传来尖叫,像是出了什么事。   沈笑语探出脑袋去看,发现是一个官员带   着家丁,手里拿着长剑,来抓他老婆了。   扶柳院的侍卫见怪不怪,快速的将男子压在地上,将手里的剑夺出来。   沈笑语:“这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   “这里挂在公主名下,敢做这种事的官员,也没有几个。”   朝闻熟敛的处理完纷争,道了歉,赔偿了银子,此事便算了解。   朝闻方才转身,沈笑语便看到那官员突然倒地,口吐白沫。   来不及就医,便睁着不瞑目的眼睛,死了。   这回是真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   院里的夫人,都被留在了各个房间了,不得离开。   人群中,沈笑语找到谢盏,谢盏没见过这阵仗白了脸,“我们好像陷入麻烦里面了。”   “清者自清。”   话虽是这么说,沈笑语在快速的观察四周的人,陷入这个麻烦里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锦衣卫来的太快了,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提前就设计好的。   谢家的三嫂,认出来了死掉的官员,“那是你哥哥的同僚,刑部的官吏。”   刑部向来与晋王家是一个派系。   又被扯入事情之中了。   屋外天阴沉沉的,刮起来凉风,夏日总是这般诡异,想变天就变天了。   死了一个刑部的官员,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都来了。   沈笑语看着楼下站着的景词,和锦衣卫的罗千户,罗千户是景赋的左右手,想必景赋现在正躲在暗处。   什么事情能让两兄弟同时出现?   这死掉的人不简单。   沈笑语看些   谢三少夫人,“三夫人,认得此人?”   “你是……”   谢盏解释:“谢虞心心念念的那个。”   这番解释,反倒是让沈笑语不好意思了起来。   “哦,沈家姑娘。”   沈笑语脸上一红,这谢虞到底是在谢家闹了多大的阵仗,让他的哥哥姐姐嫂嫂们都知道了。   谢三少夫人:“好像是刑部一个从五品的司门郎中,出身行伍,早年间死了儿子,这几年家中发达了起来,从八品扶摇而上。”   罗千户:“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下面的人为了难,“千户,里面的人可都是官家夫人,这事情闹出去,恐怕不太好看。”   “搜。”罗千户与景赋一样的不怕事。   景词看向沈笑语的方向,她们三个人说是胆子大,半蹲在那里直不起腰,说是胆子小,还敢往外面看死掉的人。   景词:“将二楼的人全部带下来。”   刑部的人,将沈笑语等人都给带到了人群中,罗千户看着沈笑语有些眼熟,但上次沈笑语戴着面纱,没认出来,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搜寻记忆。   罗千户:“这里倒是混进来两个不该进的人。”   谁都知道扶柳院只接待已婚的妇人,沈笑语二人,甚至连妇人发髻都没挽一下。   景词:“将那两人带回去。”   “且慢!”中年官吏姗姗来迟,容貌和谢盏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大理寺卿谢二爷。   谢三少夫人和谢盏都找到了主心骨。   “二叔!”   “   爹!”   “表侄,凡事不用如此心急,这不过两个小姑娘,还沾亲带故的,何必将人送进大牢呢?”   “爹……”谢盏拉谢二爷的衣服。   “闭嘴,别叫。”谢二爷嫌弃丢人。   谢二爷看向一旁十分平静的沈笑语,“你可看出了什么?”   从被带下来开始,沈笑语就一直看着死掉的男人,方才在楼上隔得远,沈笑语还没有底气,现在近距离一看。   认出来了。   这男人是沈家军的人。   沈笑语绝对没有认错,那藏在耳朵后的伤痕,是因为曾经救过他爹一命,箭矢擦过耳朵。   张凯,他曾是她爹的副将,却在守城之战之前,因家中妻儿有事,提前返京,逃过一劫。   怎么这么巧?沈家军死的死,残的残,唯独他回京,还升官了。   如今他人死了,只剩下他妻子。   沈笑语看向不远处她的妻子,女人的神情很冷漠,不过死了一个不相关的人。   沈笑语:“这死状,像是服用了剧毒的药物。”   “他方才进扶柳院闹事,一点都没有不适,所以不是提前服毒。”   任何一个服用慢性毒药的人,在延迟至毒效发作之前,都会有症状。   “见血封喉,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中的毒。”   看到沈笑语快速做了结论,谢二爷将谢盏的脑袋一拍,“从小到大,你倒是很会交友,你的友人,没有一个比你蠢的。”   “爹!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比你女儿更蠢的人。   ”   “倒是自谦的很。”   谢二爷对沈笑语来了兴趣,“今日你碰巧在这里,又瞧出了死因,想是逃不掉怀疑,不若和我一起查清案件?”   罗千户和景词直接要将人带走,显然是不能落到他们手里,谢二爷这是在抢业绩!   🔒 第33章 早就设局   “你姓甚名谁?”   “民女沈笑语,见过大人。”   “不若与我一道回大理寺?”   沈笑语从善如流:“今日一事民女既然在场,就有做证人之责,查出真正的凶手,以安抚各位姐姐们的心。”   “是这个么理,你知道便好。”谢二爷省了不少心,人家主动来的,不用找借口绑了。谢二爷朝着景词作揖,“贤侄见谅。”   沈笑语今日左右是逃不过去的,去锦衣卫的昭狱待着,还是刑部的牢房,只有大理寺沈笑语还能安全几分。   谢盏打断,“爹,你将人扣留在大理寺,谢虞回掀了我们二房的瓦。”   谢盏的脑袋被谢二爷死摁了下去,“小三媳妇,将这逆女带回去,我便不与三弟一家说了。”   “二叔说的事,我一定照办。”谢三少夫人缓了口气,幸亏今日到扶柳院的人是谢二爷,不然她就又要被一顿闹了。   “诶,今日这案件如何都不该算在大理寺手里。”罗千户伸手拦着人。   谢二爷刚准备张嘴辩驳,景词服了一礼,“罗千户,听说抓蛮子街奴隶的时候,锦衣卫折损了很多人?”   景词戳锦衣卫办事不力,罗千户板着脸:“那与今日有何干系?”   “并无干系。”   “这处虽是扶柳院,人多事杂,张凯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官吏,实在不该浪费大理寺各位同僚的时间。”   谢二爷:“那你们刑部就得空了……”   “刑部掌刑法律令,今日张凯本是刑部官   吏,又是五品以下,本该为我刑部管辖范畴。”   谢盏还没明白过来,拉着沈笑语的衣裳,“跟着你哥哥回去不好些吗?”   “不算我哥哥。”   沈笑语:“我且问你,你从何知道这扶柳院,今日朝先生奏琴的?”   “七姐身边的丫鬟告诉我的。”   “你与你七姐关系好?”谢家七小姐是谢虞嫡亲的姐姐,虽然和景诗往来不密切,却是一直惦挂着景词这位表兄。   谢盏摇摇头,“她那娇柔做派我看不得。”   “那你又信了她丫鬟的话?”   谢盏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一拍手:“难怪七姐姐,一定要我将诗会定在今日。”   “好啊,你个谢袖,居然设计我!”   沈笑语看着在武官中站着景词,即便穿着刑部的官服,也如此的清尘脱俗。明明是一个文官,却偏偏在不久之前借调到了刑部。   没想到,不过是让景诗发作一次,景词便给自己准备这样的大礼:牢狱之灾。   利用爱慕自己的人传递消息,熟知谢盏性子直,不会算计弯弯绕绕,容易被算计。甚至还将自己与谢虞的事情传出去,惹得晋安吃醋,如此谢府老祖宗,必然会罚沈笑语与谢盏。   谢盏拉着沈笑语去扶柳院散心,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真聪明啊!   难怪自己上辈子死了,才看清楚这人的真实面目。   自己一定是不能跟着景词走的,这里都是女眷,没人敢随意搜身。但说不定沈笑语一到刑部,身上   就有了杀人的证据。   幸亏今日落水,换了一身衣裳。   得想个办法。   “大哥。”沈笑语刚一动,锦衣卫便拉住了沈笑语,不许她再向前。   “罗大哥,景世子是我兄长。”   罗千户看了一眼,那岂不是也是自家主子的妹妹?难怪觉得眼熟。   沈笑语将罗千户的手拨开,走到景词的跟前,“好哥哥,妹妹知道错了,日后不贪玩来这种地方了,你不要生气可好?”   沈笑语的声音糯糯的甜甜的,景词明明知道她在伪装。   沈笑语凑到景词跟前撒着娇,拉住他一点点的衣袖,在外人看来,沈笑语一心认错主动示好。   与景词一道来的同僚打着和牌,“景世子,自家妹妹何必拿这么大的阵仗吓人?想她也知道错了。”   沈笑语长得明艳,笑起来的时候甜的很,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景词看着沈笑语的手,本想抽身,却被沈笑语拽死了。   “不知廉耻。”   声音很小,只有和景词最近的沈笑语才能听见,沈笑语任何变化都没有,仿若没有听见。   刑部查百姓和五品以下官吏的案子,大理寺管着五品以上的官吏,还监察复审刑部案例,锦衣卫检查百官。   大昭皇帝如此设立官职,是防止以权谋私,从始至终,景词都没说认识过沈笑语,必然是遵守官场亲属的避讳。   “哥哥?原谅我吧。”   景词碍于景国公的面子,不会当众撕破脸,沈笑语只需让人知道,他们是兄   妹即可。   锦衣卫罗千户首先便认了,“既然是景世子的妹妹,自然不便去刑部,这证人便由大理寺暂审吧。”   他们锦衣卫黑漆漆的,别吓坏了主子的妹妹。   沈笑语人虽然是如愿的,跟着大理寺回去做了口供,但尸体被刑部的人抬走了,张凯之妻被锦衣卫带走了。   这案子大理寺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谢二爷:“这人去了锦衣卫,还能竖着出来吗?”   “我岂不是白走这一遭?”   谢二爷送走了锦衣卫和刑部,带着沈笑语回了大理寺。   谢二爷放下写记录的笔,吹了吹笔墨,“沈姑娘看看,可有什么错误?”   沈笑语:“还劳烦大理寺卿亲自动笔写笔供。”   “无需介怀,今日是我家阿盏连累你了。”   谢二爷是个明白人,“想必你刚才看了那么久,也认出来了那人是谁了。”   “我今日受你母亲之托将你带回,你那两个哥哥没有这么容易放手,你且在这里待几日,衣物你母亲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不必与你母亲置气,你母亲惯来面冷心热的。”   “这是官吏住的屋子,朴素了些,暂且先熬几日,避避风头。放心,左右的屋子没什么人住,这院子里就你一人。”   “多谢大人。”   沈笑语回到屋里关上门,便脱下了衣裳检查,衣裳是在谢盏院里换了的,干净的,没有疑证。取下来头上的珠钗,左右盘点也没有意外,但以景词的性子,肯定是早   就做好计划,只等今天了。   🔒 第34章 我会恨你的   沈笑语将头上的玉簪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簪子碎成三四截,掉出来一些红色的粉末。   还未来得及查看到底是什么,门外有匆匆的脚步声,就带人上门了?   沈笑语将房里摆着的盆景,摔在地上,盆土覆盖了粉末。   听声,屋外的人重重的将门踹开。   来的人是谢虞,裴颜之和谢盏。   门是谢虞踹开的,裴颜之和谢盏跟在后面。   谢盏举着顺来的大理寺令牌,“我就说我爹不会关她的,谢虞你这下放心了?”   “你将我房里的屏风摔坏了,可是要赔的啊。”   谢虞将裴颜之一推,裴颜之始料未及砸到脑袋,“你干什么?我冒着多大的风险,将你救出来的?我回去可能会被我爹打个半死,你还这样对你的恩人?”   “你明明是去佛堂看热闹,被谢虞要挟,才带他跑出来的。”谢盏戳破。   谢盏下一秒也被推了出来,摔到了屁股。   “为啥呀?我是你亲姐!”   谢盏瞄个脑袋去看,谢虞进门后,门都关上了,不过谢虞踹门力气太大,门垮了。   沈笑语刚才检查衣裳,根本没有来得及穿好,便被谢虞一脚踹进来了。   人都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虞推完裴颜之和谢盏后,急忙拿床榻上的被子搂住沈笑语。   直到沈笑语只露出一个脑袋,才满意。   “你做什么?”   沈笑语的头发早就散了,“你压到我头发了。”   “我以为屋内有什么意外,这才踹   开的。”谢虞红着脸,不看沈笑语,偏着头解释。   沈笑语被谢虞楼的紧,根本动不了,推他也推不动,“你松开。”   “我不。”   今天这小子便是生了气,死活抱着沈笑语不松手,沈笑语无奈:“松开谢虞。”   “为何不等我?我还没有谢盏重要,还是没有那个朝先生重要?”   谢虞紧盯着沈笑语,沈笑语这才发现谢虞生气了,而且眼眶还红红的,像是受委屈了的小狗。   当真是个小孩。   “你松开我呼吸不过来了。”   谢虞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没撒手。   沈笑语得以抽出来一个手,又被谢虞塞回去了,“谢虞!”   “不可知,你家中以给你与晋安定亲了?”   “只要你在谢家一天,我就一天入不了谢家的房。你觉得我可能会给你当外室吗?”   谢虞:“那我离开谢家呢?我行九,算上谢家收养的女儿,我上面有四个哥哥五个姐姐……”   “可能吗?”前世谢虞要了半条命才离开谢家,明明是铺好的路,为什么要挣扎?   沈笑语直接道:“就算你离开谢家,就算你不娶晋安郡主,就算我们之间没有我娘没有你姑母那些事情,我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   谢虞圈得越来越紧,沈笑语挣扎不开,索性不挣扎了,“因为我不喜欢你。”   “沈笑语,我确实有痣。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乳母才知道的事,我之前确实待你不算好,但我   以后会保护好你的。”   见沈笑语不回答,谢虞的心里泼了一盆凉水,“你今天落水是我救的,我将你抱回的院子,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整个长安城有名有姓的人家,没有人会再娶你。”沈笑语还是无动于衷,谢虞急了,“你别恼我,我明日就去与姑父提亲。不,我等会便去!”   “祖母和父亲不同意,我就自己跪到你家去,求姑父和你母亲同意。”   “再不行,我去找外祖母,我进宫去找外曾祖母。”   沈笑语不知道谢虞为何如此执着,“你为什么要娶我?就因为要对我清白负责?”   “我喜欢你。”   一点不带犹豫,谢虞的眼睛里,仿若只容得下沈笑语一人。   谢虞安慰:“你别恼我就去景国公府。”   谢虞刚起身就被沈笑语拉了回来,谢虞被沈笑语拉着。   少女就在自己的怀里,谢虞整个人都晕乎了。   沈笑语解开了谢虞的衣裳检查,谢虞都没有阻止,躺着乖巧的很,只是拿着被子盖着沈笑语。   沈笑语的手指搭在谢虞的身上,谢虞虽然纨绔,但文学武义都没有懈怠。   就是他。   沈笑语看着那颗不停浮现在脑海里的痣,前世的事情日渐清晰起来。   如今这身子比起多年后的他,没有那么强壮,也没有离家受家法挨的鞭子,更没有在锦衣卫里摸爬滚打的伤痕。但沈笑语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本该一生衣食无忧,做个被庇护的家中幼子,   娶的不一定是晋安,但也会是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生些孩子承欢膝下。   见到身前的沈笑语不动了,谢虞看着她,拉过她的手指着那颗痣,“我真有,我没有唬你。”   沈笑语匆忙避开谢虞炙热的眼神,她再也没有办法正视眼前的谢虞。   恨他吗?   恨的。   沈笑语下场那么凄惨,但也不全因为谢虞,他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辈子沈笑语失贞的事,一夜传遍了长安城,身为锦衣卫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他没有承认。   沈笑语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小腹,曾经这里,她和谢虞有过一个孩子。   门外的谢盏和裴颜之看了一场大戏,裴颜之真的很无奈,“你自家弟弟的事,你也偷看?”   “你见他们闹的,比话本子生动。”   沈笑语走出来时,门口的裴颜之和谢盏还蹲着呢。   裴颜之非礼勿视一脸的怪罪,他这双眼睛非得给谢虞挖掉不可,裴颜之将谢盏一道给拉回来,“你别看了!”   裴颜之不管谢盏了,小命要紧,溜了。   沈笑语将衣裳穿戴整齐,道:“谢虞,答应我,不要再与喜欢我了,也不要在人前对我上心。”   “因为我会恨你的。”   谢虞脸色苍白,“你就这么讨厌我?”谢虞从未见过沈笑语这么冷漠的脸,不对着别人,只对他自己。   谢虞再未讲话,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   床榻上,一块玉佩被遗留在那里,那是谢虞出生的时候   ,皇太后赏赐的,谢虞自小佩戴在身边。   🔒 第35章 自请入局   谢虞的玉佩是暖玉,拿在手里温温的,冬天可以用来暖手。   沈笑语将玉佩别在腰间,只能回到家中后,再遣人给谢虞送回去了。   沈笑语在大理寺的第二天一大早,便等来了家中的管事。   管事见到沈笑语的时候,满头大汗,显然是事急从权,顾不上形象,忙跑过来的。   “姑娘,大事不好了!”   沈笑语:“什么事,不要慌,慢慢说。”   “姑娘,杏院里的小满和夏至,都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景词果然对两个侍女下手了。   “小满和夏至直接就被进了大牢里,我左右打点,不知她们二人为何被抓,但锦衣卫的人偏是半句话都不说是……”   沈笑语想起来两个可怜的丫头,蛮子街虽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在长安城混了这么些年,凭借的自然是做事干净。   景词不可能找到她们两人的户籍出身,若是自己的缘故,景词不可能舍近求远,放了自己去抓丫鬟。   “他们可有受刑?”   管事想起来两个丫鬟的惨状,叹了口气,点头,“两个小姑娘被关进了死囚区,那里都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她们怕是要吓坏了。”   “我知道了。”   按景词的习惯,越是将人关进吓人的人,便越是没找到致命的证据,只能引诱招供。   “多谢管事将此事告知于我,小满和夏至既是我院里的丫鬟,我会想办法的。”   临近夏日的尾巴,树上的蝉虫死了,掉在地上。   别说   是家中,就是大理寺也不安生。   今日早朝有妇人击登闻鼓鸣冤,圣人震怒,对之前几年大理寺复核的案子,都驳了回去,如今大理寺的每个人案桌上,都摆着看不完的卷宗。   谢二爷人在卷宗里,若非站起来,根本看不到头。   沈笑语拜访了大理寺办案的地方,“大人,近日叨扰了,我来辞行。”   说是来辞行,沈笑语却给谢二爷沏起来茶,“劳烦大理寺各位大人了。”   “长安的天要变了。”谢二爷连打了两个哈欠,这困意根本就止不住。   谢二爷:“你是来请辞?”   谢二爷一眼看清楚沈笑语的心思,请辞是假,查案是真。   沈笑语手里的牌不多,为了早点救出来两个丫头,必须得让景词败下一程。   大昭为没有女子为官的可能,沈笑语要查案,必须借力。   沈笑语茶水递到跟前,坦言:“上次刑部那个案子,大人可有眉目?”   茶没接,谢二爷拒绝:“你娘不愿意你插手这浑水。”   “笑语本从长在泥潭里。”   “荷花倒是出淤泥而不染。”谢二爷看了一眼,少女坚定的眼神,她坦坦荡荡。   谢二爷接过茶,吹了两口,饮尽。   “你娘倒是说的没错,你和你爹那性子是一模一样的。”   “罢了。”谢二爷抽出来压在桌底的卷轴,“今日敲鼓鸣冤的你可知是谁?”   “说来你也认识,便是张凯之妻。状告的是刑部上官尚书,状告他借查案之名,收受   贿赂。导致刑部内三成以上的案件,都是冤假错案,尤其是平民案件,只要是家中没钱的必然败诉。”   “你也知道我腾不出人手,不过……倒有一个人可以帮你。”谢二爷喊了身后的一个官吏,“秋景啊,过来。”   秋景个子倒是高挑,但乌纱帽歪戴着,鞋子也穿反了。   刚才沈笑语就看到了,所有大理寺大人只有秋景一人,桌上空空如也,没有堆卷宗。   根本就不是个能办事的。   谢二爷介绍:“这位是秋景,是两年前考中的会试,甲榜第四,与探花郎仅只一步,在我大理寺做些文职。”   谢二爷委婉了一点,没有将秋景这官职是买来的,挑明。   但沈笑语记得,三年后买卖官职的案子被捅了出来,这其中花了钱最多的,就是秋景。   “秋景,你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谢二爷将卷轴给了秋景,告诉沈笑语,道:“张凯之妻在锦衣卫里,接触不到。但这张凯的尸体,可好好的躺在刑部仵作房里。”   “刑部的人除了闲赋在家的,就是在锦衣卫大牢了。”   “机会我可给你们了。”   秋景可没那么老实接,“大人这不是升官发财,这是掉乌纱帽。我是不会去的,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头上这帽子花了多少银钱才得来的。”   竟然如此坦言,直言不讳。   沈笑语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一双脸耷拉着眼睛,好像没有什么精气神,但是一双手   好看的紧。   既是买官中个榜便是了不得了,还能得到一甲第四?   “大人这双手,倒是比一般的女子都要保护得好。”   秋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得家中母亲庇护,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粗活。”   沈笑语看着他耳后那颗小痣,原来是他。   “大人,还是跟着我一起去吧,不然我也要去敲登闻鼓了。”   “这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被要挟着,秋景摆着一张脸,攥着卷宗跟沈笑语出门了。   沈笑语以防万一,换上了侍从的衣裳。   秋景霸气,凡是能用钱打理的事情,都用钱解决问题,可锦衣卫的人,根本就无动于衷。   沈笑语:“大人我有进去的办法。”   沈笑语指着不远处的狗洞。   “你让本大人钻狗洞?”   沈笑语拽着秋景摁到狗洞前,一点都不怜悯,塞了进去。   秋景进来后急叫,“泼妇泼妇!”   沈笑语才进来,就对上罗千户的脚,“姑娘这是做什么?”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送姑娘出去。”   沈笑语掐着秋景的手,“都怪你叫得这么大声,生怕人家锦衣卫听不见。”   确实生怕听不见。   沈笑语和秋景被赶了出来。   沈笑语:“先生说说,这尸体到底藏在哪里?锦衣卫的昭狱?我可没有这个底气进昭狱偷尸体。”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秋景’站直,姿态一变,整个人有气度了许多。   “因为我这双手?”   “贵家公子哥大都十指不   沾阳春水,像‘秋景’这样的无用之辈,可以没有老茧,但老茧不能在指尖。”   “更何况先生这手,确实护理得太漂亮了一些,瞧见一次,便很难忘记。”   🔒 第36章 同党   阳朝也没有想到沈笑语这么有眼力见。“你倒是聪慧。”   “公子过奖,毕竟真掉乌纱帽的事情,‘秋景’可不会做。”   “那你猜猜尸体在哪里?”阳朝反问沈笑语。   “刑部的风气败坏已久,为了省事,肯定不会认真验尸,或许在城外三十里地的乱葬岗,但三十里地太远,上梁不正下梁歪,做事的官吏也必然会认真,许就丢在城外哪条臭水沟里。”   沈笑语从狗洞爬进去,就是为了被锦衣卫抓到,然后被赶出来,做戏要做全套。   景词早已经知道自己会查案,沈笑语要是完全不做,反倒会令景词生疑。   沈笑语被阳朝领到了暗处,这是一个裁衣的铺子身后的秘密基地。   这里都是塞外的外邦,沈笑语:“先生不怕我走漏消息?”   阳朝摘下来脸上的易容物,“正因为你进来过,也属于逆贼同党,才不怕你泄密。”   阳朝给沈笑语戴上了老婆婆的易容面具,也给自己寻了个年迈汉子的脸皮,为了防止意外,还将脖子和手都贴上了假皮。   腰一弯,一个老爷爷便呈现在眼前。   “看来方才先生在考验我,能不能认出你来。”阳朝明明可以将易容做的滴水不漏,却故意给沈笑语留破绽。   “在扶柳院里,你一眼观死因,让我有几分赏识。不过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沈笑语不动,“公子这赏识倒不够真诚。”   “哦?”阳朝反过来紧紧的盯着沈笑语,   “沈姑娘可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与你这次是各取所需。”   在这次之后,就是各走各的独木桥。   阳朝点头,“姑娘放心,只要你保密,我们都很安全。”   去城外找尸体,阳朝自然不会,带着沈笑语走城门正儿八经的出关,他们二人走的是蛮子街的暗道。   “既然是老公公老婆婆,我们再骑马就不适了。”沈笑语捡起来地上的木棍子,杵着走了起来。   阳朝看着沈笑语这模样,打趣:“你倒还挺适应。”   沈笑语又捡起来一根递给阳朝,“老头,快点吧。”   沈笑语没有刻意学过口技,但嗓音模仿得像老太太,还是能够简单做到。   两人随着河道,往城门的方向,反向搜寻张凯的尸体。   风中传来马蹄声,沈笑语爬上高处,果然不远处,锦衣卫向着他们的方向,也撒开了天罗地网。   “我们来迟了。”   正说着,其中一个锦衣卫便高举着手,招呼大家抬走张凯的尸体。   沈笑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声大哭,“我可怜的儿啊!”   沈笑语哭的大声,阳朝都被吓了一跳,只见沈笑语连滚带爬,好不狼狈的跑到了尸体跟前。   “我儿子!”   张凯有一双父母,但是自从张凯入伍之后,就断了联系。   如今张凯死的不明不白,以锦衣卫的风格,在案件没查清楚之前,自然不会通知亲属,沈笑语有足够的的时间冒认。   锦衣卫见到无厘头   冒出来一个村妇十分疑惑,“老人家,你可没有认错?”   “这是你的儿子?”   “当然是我的儿子,我儿子的耳朵后有箭伤。”   锦衣卫还没得及将人抬走,就被沈笑语压在地上,“你们要带我儿子去哪里?”   “当然是检查尸体。”   “不行!”   说着沈笑语掀开白布,“我儿子死的这么凄惨,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再对我的儿子做什么!我要带他回家,安葬。”   说着,沈笑语快速的打量着尸身,与死亡当时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尸体嘴唇发紫,眼睛下的血管冒着青色,死后多个时辰才显露出来。   是中毒症状无疑。   而且,这毒是从眼睛里进去的。   可当初并没有人,朝着他的眼睛泼什么东西!   张开手指上有一圈白色的痕迹,比别的地方皮肤颜色浅,腰带上的玉佩和荷包还在,只是少了一个玉扳指。   “锦衣卫办案,阻挡者杀无赦。”   听闻这边闹出来事,长官的景赋出现在人前。   现在的景赋没有穿总指挥使的衣裳,头戴着帽子,看来并不想被人认出来。   阳朝姗姗来迟,“大人别怪,我家老婆子也是心疼儿子”   “你这老妇,你家住在哪里?”景赋的剑搭在沈笑语的脖子上,剑未出鞘,但一样可以杀人。   沈笑语退了退,被阳朝拖住后背,“大人,我家老婆子吓坏了。”   “东林街歪脖子杨树后的第三家,就是我家的住所。”   景赋:“你们是哪里   人士?”   “我们原籍在咸阳,随着儿子搬到了长安,夫妻二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沈笑语看了卷宗,过目不忘。   景赋对沈笑语背出来的背景挑不出错,便没再过问。   “大人。”   沈笑语仍装作哭的伤心的样子,“那我家儿子多久可以回来?”   “少则三日多则半月,案件水落石出你家儿子,自然归家。”   景赋谨慎,刻意的寻锦衣卫,送沈笑语两人返回家中。   锦衣卫刚领着沈笑语二人到歪脖子树下,张家院子里,就走出来个容貌和沈笑语一样的老妇!   锦衣卫方反应过来。“你们是冒充的!”   信号还没得及放出,沈笑语动作很快,直接将人给打晕了。   一阳朝看着沈笑语一招制服,竖起来了大拇指,“沈姑娘好手段。”   “跑!”   袭击了锦衣卫,不过片刻,京兆尹的人和锦衣卫便追来了。   沈笑语藏在暗处,和阳朝交换眼神,跑进了花街。   现在夜色正盛,花楼里觥筹交错,往来的男男女女不断,沈笑语和阳朝跑散了。   花楼龟公子在门口拦住沈笑语:“你个老东西,进花楼干什么?”   索性装娘装个彻底。   沈笑语一哭一闹一喊,“我儿子要死在女人身上了!”   说罢!沈笑语将护卫的手一歪,跑上了楼,龟公哪见过力气这么大的老妇,在地上直哭,“抓住那个老东西。”   沈笑语路过几个青年,又被打趣了起来,“我今日喝酒喝糊涂了,   怎么看到个老妇疾步如飞的?”   🔒 第37章 醉酒   沈笑语从花楼的窗户往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扶柳院里的景象。   院内,扶柳院里阳朝早已经换去易容的装扮,在月色下朝着沈笑语点头示意。   沈笑语的身后,锦衣卫都追了上来。   这厮,竟然拿自己甩掉追兵。   顾不得那么多,沈笑语跑进一个没有人的屋子。   屋子里熏着浓香,人闻着便不太清醒,沈笑语见床榻上,放置着一条红裙,顾不得红裙是什么模样,忙着将这条塞外舞裙穿上,再戴上面纱。   外衣和易容物被沈笑语丢了出去,正好落在马厩里。   锦衣卫还在一张门一张门的搜寻,沈笑语与罗千户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   沈笑语刚走出去两步,便被一男子拉着,“姑娘,我们等你好久了。”   拉沈笑语的人说巧不巧,就是裴颜之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之一。   果然一到屋里,裴颜之就冲着沈笑语憨憨的笑着,“早就听闻花渐浓姑娘出身塞北,一首舞曲尽展塞北风情,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沈笑语明明就还没有跳呢……   裴颜之老觉得这个舞姬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眼熟?   “姑娘我们可有在哪里见过?我好似对你一见如故。”   几个人打趣着裴颜之,“你恐是在梦里见过。”   沈笑语:“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理在理。”   裴颜之让了个位置,将沈笑语推到身后,一直喝闷酒的谢虞跟前,“谢虞这到了花楼喝酒是什么个道理?”   “你瞧这   姑娘的容貌和身段,我觉得绝对不比沈笑语差,你便不要在一根树上吊死了,有的是逍遥快活的路子。”   明明昨天才说过再也不要见的,今天就又见到了。   谢虞不理会,裴颜之便掂了掂谢虞手里的酒壶,“醉了?”   “你才喝了一半的酒而已,怎么就醉了呢?”   谢虞端起一杯新的酒壶,对口灌了起来,“滚开。”   裴颜之难得看谢虞这么沮丧,算是报了自己被打的仇,扬眉吐气:“沈笑语真是好样的,你也有今天?”   提起来沈笑语,谢虞便扫了一眼裴颜之。   目光落在跟前的歌姬身上,谢虞匆匆一眼便收回目光。   “谢虞你当真不识货,这可是我花了百两金,才请来的花渐浓姑娘。”   “既如此,我欣赏。”裴颜之兴致冲冲的拿起胡琴,“渐浓姑娘可会子归?前几日,本想观赏这剑舞,却被几个泼妇打扰了。传闻这曾是塞北第一曲,我实在是好奇的紧。”   沈笑语不能不跳,锦衣卫搜寻到了裴颜之的房间,推开门看到几位公子哥,没有问礼,直接拉过沈笑语,就要来看她的脸。   “且慢。”   裴颜之:“拿开你的脏手,在干什么呢?别吓坏我家姑娘。”   锦衣卫认得出几个公子哥,与谢虞请安,“谢小公子,裴公子,今日街外有人袭官,涉及朝堂命案,还请公子们行个方便,让我们检查此名女子的容貌。”   “朝堂命案?可是刑部那个?”   刑部的人死便死了,可偏偏让刑部、大理寺,没一个官吏好过的,连裴尚书也觉得十分晦气。   裴颜之脸色不快,“看吧看吧,看完赶紧滚。”   “公子。”沈笑语轻轻唤了一声,拉住裴颜之的衣裳,“当真让奴家在众人面前露脸?”   花街有规矩,姑娘家的面纱下的真容,只有买下她的恩客能看。   裴颜之想起来这遭,拿出来厚厚一沓的银票,“诶,今日算本公子的。”   “可渐浓不卖身。”   花渐浓是花楼的第一花魁,可从未让人见过真容。   裴颜之为了难,“倒也是,不能坏了规矩。”   “可毕竟锦衣卫的鹰犬在这里。”裴颜之怕事啊,怎么能不怕锦衣卫呢?   沈笑语倒也不惧,她换下易容物,不过摘下面纱,倒时候吓坏了的,别是裴颜之而已。   “那公子可要瞧仔细了。”沈笑语接过银票,算是狠狠的坑了裴颜之一把。   裴颜之想来有些亏,只许一个锦衣卫来瞧沈笑语的面容,“出的可是我的银两,来一个人瞧,知道不是你们找的人便够了。”   罗千户听到这屋里闹起来了,便跟着走了进来,“原来是谢公子和裴公子。”   罗千户提醒几名手下道:“我们要寻的,不是花楼里的姑娘,而是闯进花楼的异客。”   “谢小公子,裴公子,见谅。这两个新来的不懂事。”   “算你们识相。”   “碍事的人走了。”裴颜之不仅仅是画的一手好画,连胡人   的乐器也是样样精通,“方才被打扰了雅兴,姑娘请吧。”   不仅是裴颜之,旁的几个公子也瞧得认真,起哄道:“姑娘,请。”   子归这舞是剑舞,但同时也是塞北的民曲改编,沈笑语自小就看着塞北的姑娘跳,她自然是会的。   伴着裴颜之的胡琴声,沈笑语翩翩起舞,谢虞是屋里始终没有睁眼的那一个。   一舞作罢,裴颜之先响起掌声。   “姑娘这舞蹈跳的真好。”   旁边的谢虞,还是只喝着自己的闷酒,裴颜之不解,“酒品这般差,还喝个不停,连美人在跟前都不知欣赏,我怕那沈笑语当真是会下蛊。”   谢虞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裴颜之吓了一大跳,护着自己的鼻子“你又要打我了?”   “没酒了。”   谢虞不过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沈笑语跟前,拿一壶新酒。   裴颜之:“姑娘还不给谢公子倒酒?”   沈笑语拿起来酒盏,“我与公子玩划拳怎样,输的喝一杯。”   “你谁?”   谢虞抬头正对上沈笑语的眸子,看到这一双眼睛,他又忍了下去,“输了的喝三杯。”   裴颜之正清了桌子,准备一起行酒令,“这两个人玩多没意思?”   裴颜之被谢虞一眼瞪回去,“喝你们的酒。”   “怎的这人,刚才对姑娘爱搭不理,现在都不许我们,多说一句了。”   “想是谢公子发现,花渐浓姑娘长得美,舞又跳得好。”一人答道。   沈笑语:“公子已经连赢三   次了。”   谢虞这人的出拳,就像他的性子一样,极好揣摩,沈笑语喝了九杯酒,但是没有一点醉意。   🔒 第38章 奇怪的毒   谢虞哪里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好的,“再来。”   沈笑语又连着让谢虞赢了三次。   往下,沈笑语让了谢虞十场。   谢虞:“你这是在骗我的酒喝吗?”   “公子年纪小,当少饮酒,何况公子之前没喝过酒,又何必为情所困,作贱自己的身子呢?”   谢虞紧紧的盯着沈笑语的眼,“你到底是谁?只有一个人总说我年纪小,拿我当孩子。”   “她却不知,我也可以顶天立地的站在她身旁。”   谢虞伸手就要来摘面纱,沈笑语一退,“公子,将我赎身可是要一千两黄金的,若是买今夜,我已经卖于裴公子了。”   裴颜之哪敢受着,说起来便觉得上次被谢虞打的地方疼。   裴颜之忙着挥手:“我的便是谢公子的,可别算上我了。”   谢虞站起身来,环住沈笑语的腰,便要将她往旁边的香闺里带,过了屏风,谢虞便松了手。   裴颜之十分不解,“这人一刻钟前,都深情的要死要生的,怎么转眼,便变成这样了。”   “色令智昏。”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古人诚不欺我。”裴颜之想了会,忙摇头,竟替沈笑语不值当起来。   屏风后,谢虞:“姑娘好酒量,那是陈年的女儿红,数十杯下肚,姑娘竟然一点都醉?”   “长在塞外,自小拿酒当水,习惯了。”   谢虞:“你很像一个人,她也长在塞外,但我甚少看见她饮酒。”   “我与公子眼里的姑娘不是一个人。”   沈笑语   看着谢虞坐在太师椅上,香闺里没有点灯,看不太清楚谢虞的神情,只知道眼神不知道瞧着哪里。   “公子,酒醉了,可要吹吹风?”   “嗯。”   沈笑语打开窗户,楼下正是厨房。   阳朝正站在厨房的长廊外,他手里拿着刚刚,被沈笑语丢在马厩里的易容物。   阳朝双手伸着,嘴型道:“姑娘,跳吧,我接着。”   两层楼的高度,沈笑语还没有跳下去,恐是阳朝就将人给卖了。   “公子,我去给你端一杯醒酒茶。”   太师椅上的谢虞闭上了眼,好像睡着了似的。   沈笑语离开后良久,谢虞的眼才睁开,他走到方才的窗户处,站在窗户边边,注视着窗下一男一女,结伴离开。   装瞎可是这天地间,独一份的糟心事。   “先生倒是有良心,还刻意来接我。”   阳朝:“你可是在嘲讽我刚才将你丢下了?”   沈笑语瞥了一眼四周,这院里的情形与当初没什么意外,“我不记得在扶柳院里,有什么东西,吹到了张凯的眼里。”   “有也算没有,那日起风了,地上许多扬尘都会吹到人的眼里。”   扶柳院经过一夜的封锁后,就在公主的威迫下,解封了。   “案件你可有什么眉目?”   沈笑语:“先生在长安城运筹帷幄多年,进一次锦衣卫昭狱,应该不在话下吧?”   阳朝算是默认,他与沈笑语想到一起去了,今夜必须见到张凯的夫人。“今夜子时,锦衣卫有一场行动   ,清理蛮子街的地下暗城,应该正好是守卫的亏空之际。”   若锦衣卫想动手,早就动了,何必等到今天?   “不过一个蛮子街而已,在如今之际,何必大半夜的倾巢出动?”   阳朝点头,“我觉得姑娘说的话有些道理,接下来这事要怎么办,就看姑娘的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锦衣卫在查蛮子街是真,大肆清理是假。   必须放出足够诱惑的消息,让锦衣卫的人心甘情愿的空巢。   能吸引锦衣卫的事情就那么几件,当初沈家军之事必然在其中,还有一事便是谋逆。   沈笑语,“那要借一借公子的名字一用了,不对,应该是北狄的名字用一用。”   话音刚落,沈笑语的肚子上抵着一把匕首,这是一把很细很细的弯刀,一般藏在鞋靴里,削铁如泥,一般只有北狄的贵族,才打造得起这样的匕首。   “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虽有地下暗桩,却从未告知过你我是北狄人。”   阳朝并不像常见的北狄人,连他们一族时代都与汉族通婚,所以容貌差距不大,连姓名都汉化了。   阳朝可是自小就养在长安城的世子。   “先生不必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应该关心你手下那些人,是否安分。”   沈笑语想起来上一辈子,见到的阳朝死状,也算是认识一场,给他提个醒。   阳朝动了杀心。   “先生现在杀我,不查张凯的死因了?”   沈笑语本来穿得便是歌姬的衣裳,   腰部露在外面,阳朝的匕首一逼上来,便已经划破了沈笑语的腹部,流出来鲜血。   “张凯死于北狄的一种艳花粉,传说这种花长在死人骨上面,若是普通服用并不会死,必须通过有伤口的皮肤,或者眼睛。想必先生对这花,比我更熟悉吧。”   张凯的死因,今日阳朝不过看了一眼尸身,就了然于心了。   “奇怪的是,那花粉掉在人的眼睛里,按理是会当即的显露出紫色的血管。可偏偏,没有……”   “死后隔了一天,痕迹才露出来,那便证明除了艳花粉,还有一种毒。”   沈笑语从来都是,认真的在查张凯的死因。   阳朝:“沈姑娘你本是闺阁女子,何须来谋划这一遭?”   沈笑语:“北狄进军的时候,可有踏破我沈家军的尸身?”   当然有。   不可能没有。   “我与先生的仇,没有到清算的时候,先生大可放心。”   如今之际,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阳朝将匕首收了起来,“希望沈姑娘不要让我失望。”   “事到如今,先生还不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阳朝:“艳花粉遇到杨花的花絮,便会变成半透明白色。那日扶柳院的说书先生,又号柳絮居士,最喜欢的,便是在门前充满柳絮,并且将柳絮全部摘下来收藏。”   “每每去到他院里的人,若是身子骨不好的,总要咳嗽个七八日。”   如今沈笑语便站在的,正是当日张凯那个位置。   挂在屋檐的   黄灯笼,在月光下闪烁,从这个位置,正好对上说书先生的案桌。   可这里,白日是逆风位。   🔒 第39章 夜闯   柳絮,在这个无处不飞花的长安城,到处可见。   “柳絮先生可是住在东林街?”   沈笑语记得今日去寻张凯父母的时候,同街就有一家院子里,种满了柳树。   “是。”   这么巧?   夜色已经昏黑了下来,时间紧迫。   “你如何让锦衣卫今夜轮值守空?”   沈笑语幼时在塞北,学过各地的文字,其中就包括北狄和西戎常用的字。   “一封密函。”   沈笑语伪造了一封,今夜蛮子街将有行动的密函,上面写的是正是景赋一直在查的皇商一案。   阳朝:“沈姑娘如何断定锦衣卫便会相信?”   “蜀中皇商与西戎有染,便是莫须有的,锦衣卫也不得不去查。”   “疑罪从有。”   为了让信件看起来更可信一些,沈笑语在信件上,还画了一个西戎皇室的印章。   “徒手画印章,还熟知西戎的北狄的文字,沈姑娘好有本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直接送到锦衣卫的手里,可信度必然大打折扣,如果是锦衣卫自己搜查出来的,肯定不一样。   不过要牺牲北狄在蛮子街一个暗桩。   阳朝:“姑娘知不知道在长安城埋下一个暗桩,需要耗费多久精力?”   “先生,当断即断,不断即乱。”   若非阳朝算是个仁义的主子,也不至于死在菜市场。   更夫敲着锣,夜深闭户。   但长安城内并不安生,马蹄四起,光是发出的兵械声,响彻西街。   沈笑语换上夜行衣,与阳朝一   道翻入了锦衣卫。   他们顶多只有一个时辰,沈笑语那封密函,细细去查,就会发现有可疑之处。   沈笑语只是打了个时间差就够了。   锦衣卫留守的人不多,沈笑语与阳朝相继打晕了守卫后,并未在昭狱里寻到,所谓的张凯之妻刘氏。   不在昭狱,不在客房。   阳朝爬上屋檐,看到唯独一个地方,守卫最多。   是总指挥使的屋子。   “有七八个人,若是高手我们不一定有把握。”   “当然要用非常之手段。”   沈笑语拿出在花楼里顺的白色粉末,“方才在楼里,就觉得那味道香的过分,后想起来可能是迷语香制成的熏香,便拿走了部分。”   迷语香少量使用,能让人着迷上瘾,大量使用,足以让人昏迷不醒。   沈笑语刻意进了库房,将花楼里的迷语香顺了出来。   阳朝与沈笑语打了个配合。   口哨一响,锦衣卫众人还没来及喊出来,就被沈笑语全部洒了香粉。   人晕晕的。   锦衣卫浑身没力气,倒了下来。   但人却是醒着的,看着他们红色的脸,不正常的神态,沈笑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笑语也嗅了不少香,呛了一嘴,像是喝醉了酒。   阳朝:“这香里掺了烈堂春。”   烈堂春,久闻可让人欲念上头,是下三滥的地方,专门逼迫女子的时候才会用的。   当然,花楼里的姑娘,也会常掺在香里,惹得恩客留恋。   “先生早就知道了?”   沈笑语撑在门上,眼睛瞪   了过来,虽说是瞪,却眼波流转,怪让阳朝不好意思的。   阳朝轻咳一声,“沈姑娘,你没有问我。”   “人在里面。”   沈笑语拍了拍自己的脸,夜晚的风微凉,吹得人清醒了几分。   “沈姑娘,看来你不走运。”   永远都迟来了一步。   沈笑语走进房门,便看到了自挂房梁上的刘氏。   刘氏的身上还有很浓的血腥味,是她不久之前她敲响了鼓,挨了的三十板子。   沈笑语看了看刘氏的伤口,锦衣卫的人,并没有给刘氏请大夫上药。   早就知道她活不下来了。   这屋里只有一点水和两个馒头。   “馒头还没有硬,未来得及吃晚饭。”   大昭在送人上路之前,常有最后一餐吃得丰盛,才好上路的说法。   “不是锦衣卫杀的人,若是也不至于如今,还派这么多的人保护。”   刘氏也不可能自己上吊的。   沈笑语揭开刘氏手背的人皮,下面赫然一个奴隶的印记。   “若非这人死了,肤色会有稍许变化,还不知道这刘氏连身份都是假的。”   塞北的奴隶制尚未废除,养奴隶的人大都会在奴隶的身上,刻上专属的奴隶印章。   刘氏手上的印章,就是来自北狄。   阳朝看似毫无反应,但一反常态的安静,仿若告诉沈笑语,刘氏与他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锦衣卫回来的比想象中的快。   罗千户:“屋里的人速速出来伏诛。”   被抓,刘氏的死,就要怪罪在他们身上了。   景赋来得   太巧了。   阳朝苦笑:“沈姑娘,你莫不是与你哥哥做好约定,要故意设计我?”   沈笑语的腰上一把软剑,穿上夜行衣的时候,就刻意的准备好了。   “莫不是公子还做着,可以完美脱身的美梦?”   敢闯锦衣卫,当然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沈笑语在赌,赌输了也不服输。   阳朝自然也准备好了剑,反问:“早就听闻,威武侯的独女自幼习武,便让我看看姑娘的身手吧。”   阳朝与沈笑语自然是没有默契的,都是单打独斗。   好在两个人都有一战之力,不至于拖后腿。   罗千户:“总指挥使好主意,既然凭借着一个刘氏,便引蛇出洞了,那些人也真蠢了些,锦衣卫怎会被这种小信件欺骗?”   其实信件里的内容十分具有诱惑力,只是字太眼熟了。   沈笑语幼时用左手写字。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还有另一种字体。   只有前世的景赋与她一起前往过沈家,见到她幼时临摹的字体,才发现的。   罗千户:“总指挥使,一男一女,那个女子的身形有点眼熟。”   景赋伤未好,并没亲自动手。   罗千户:“是那人!花楼里裴家公子的歌姬。”   “花楼?”   “花楼里也戴着面纱,但那身段绝对是她。”   身段好的美人有很多,但是身段好,又像刀的,过目不忘。   沈笑语为何会在花楼?   罗千户老觉得主子不开心了。   景赋:“活捉。”   沈笑语到底是多年没有练剑,肩膀   被砍中,等到另一刀落下来之前,半空中落下另一个黑衣人,将刀挡了回去。   紧随着,阳朝的手下总算是来了。   🔒 第40章 唐突姐姐了   沈笑语的伤口不浅,血液直往下流,黑衣人撕下一块衣裳,将沈笑语的伤包住。   沈笑语被黑衣人带到了花巷。   总归这处是阳朝的地盘,沈笑语未曾多疑。   到了后半夜,即便是花楼里歌舞将歇,就是这楼里左右上下的振动声儿太响了。   香味熏的人呛鼻。   “那熏香熄了。”   原本因为陷入险境,沈笑语那种不清醒的念头,已经散去,但如今这香味又起,沈笑语头昏昏沉沉的。   黑衣人闻言,看了一眼香炉,又看了一眼沈笑语,偏生的没去。   “将熏香浇灭。”沈笑语红着脸,她可不想两辈子都栽在同一个事情上面。   声音软糯软糯的,像是撒着娇。   “不能,现在还没到时候。”黑衣人自顾自的,将沈笑语的袖子剪掉,给她撒了药,包扎伤口。   这人用的药,是皇宫里才有金疮药。   沈笑语发现了不对劲。   “你是谁?”沈笑语要来揭他的面巾,却被他拦住了,他不许沈笑语摘下来。   “你不是他的人?”   既然不是阳朝的人,把自己带到春回街来干什么!   沈笑语刚要爬起来,便又被这人撒了迷语粉,人软绵绵的趴下去,“这粉里有烈堂春……”   “既然伤了,便好生歇着。”   沈笑语迷迷糊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声音太熟悉了。   景赋那儿没逮到人,自然是满回春街的搜人,尤其是花楼。   “奶奶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敢闯我的屋子!”   男   子怒骂的声音,女子嘤嘤的哭声惊醒了沈笑语,锦衣卫的人找来了。   “别动。”   沈笑语一愣,危险中她的感官放大,警惕起来,终于听清楚了,这人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谢虞。   “方才就是你?”   谢虞不承认,沈笑语一把扯下他的面巾。   “锦衣卫在外面。”谢虞道。   若非锦衣卫在外面,沈笑语早就将谢虞一脚踹飞了。   “知道。”   沈笑语妥协了,没有和他僵持。   谢虞心里的气一松!果然,谢盏说的对,沈笑语的性子便是要磨,你死缠烂打决不放弃,她便会心软。   “姐姐觉得,现在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   在此之前,谢虞虽比沈笑语小一岁,但他从未喊过他姐姐,这称呼听得沈笑语好不自在。   “我不是你姐姐。”   “姐姐不是与谢盏义结金兰吗?谢盏本就是我姐姐。”   “姐姐又想着杀出去吗?”   沈笑语知道杀出去的念头微乎其微,有了前车之鉴,罗千户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谢虞当着沈笑语的面,将衣裳脱掉了,藏在了被子里面。   看到赤了的谢虞,沈笑语匆忙避开目光,“你疯了?”   “想是嫉妒那个弹琴的,嫉妒的疯了。”   弹琴的?朝阳?   他都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虞那双眼直白的,让沈笑语不敢去与他对视。   “姐姐是让我帮你解衣裳吗?总不能现在还穿着夜行衣。”   谢虞的手放在沈笑语的扣子上,“忘记姐姐伤了手,不能自己动了。”   在沈笑语的眼里,他始终是那个帮着景诗,寻自己麻烦的小孩,如今怎么这么霸道蛮横了!   “我自己来。”   “沈家姐姐莫怪我唐突。”   “姐姐不是不喜欢谢家阿九吗?你就当我是个登徒子,寻到机会占姐姐便宜。”   谢虞那日被沈笑语一激,确实想着再也不去寻她了。   可偏偏沈笑语自己出现在他的跟前。   凭什么让他放手,今日与沈笑语在一起的那个男子,明明就没有保护好她,多次带她入险境不说。方才那刀他明明看见了,却没有替沈笑语挡着。   谢盏的话本子很在理,男子便要堂堂正正的迎难而上,怎么可以遇到阻力便退缩呢!   谢虞这间屋子,久捶没有人应,罗千户一脚踹飞:“方才就被你们逃过去了,现在绝对不会再给你们这个机会。”   “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红灯帐暖。   谢虞的脑袋在沈笑语的脖颈处蹭着,呼出的热气让沈笑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姐姐,我好喜欢你。”   “谢虞……”   罗千户向景赋报备,“大人,只有这一间屋子没有搜了。”   “掌灯。”   屋子里的灯缓缓点亮。   毕竟是花楼最好的厢房,罗千户没有粗鄙的动手,“床里面是哪位大人,还不快出来。”   谢虞掀开帘子,“千户与我有仇?还是与我爹有仇?怎么几次三番来坏   我的好事。”   谢虞当着罗千户的面穿上了上衣,下床捡起来了掉在一地的衣裳。   衣裳都是极好的料子,必然出身世家,在场的锦衣卫都知道,里面怕不是谢公子与哪家小姐私通,才迟迟不肯现身。   罗千户:“公子,里面还有一个呢。”   谢虞捡起来地上的外衣后,走进帘子里,将外衣披在沈笑语的肩上,正好可以拦住她的伤口。   屋子里浓浓的熏香,也盖住了血腥味。   谢虞:“二表兄真的要看里面的人是谁?”   “这消息传出去,毁掉的可不仅仅我的名声。”   景赋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谢虞和自家两个妹妹关系都甚好,但也不至于好到这地方来。   “锦衣卫查案,只当配合。”   沈笑语单手搂起来帘子,轻声唤了一句,“二哥。”   未婚私通对于女子来说可是大罪。   锦衣卫一个个的匆忙别开头,没看见没看见,吃瓜吃到主子家里面去了。   景赋手里握紧了刀,仿佛下一秒便会刀剑出鞘,斩了谢虞。   “什么时候的事情?”   景赋眼眶气红了,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声音近乎嘶哑,早已经顾不得思考夜闯锦衣卫的人,是不是沈笑语。   景赋始终记得谢虞不喜欢沈笑语,沈笑语对谢虞也多有厌恶。   他才离开长安城多久,两人竟然已经鬼混到了榻上?   谢虞漫不经心,“没有几日,祖母不许我娶她。”   剑风削掉了谢虞的碎发,谢虞:“二表兄要杀我吗   ?”   🔒 第41章 拔剑相向   “你明明知道,你要娶的人是谁,外祖母对她会怎样,为何还要这么做。”   谢虞关上帘子,不许沈笑语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竟不知国公府对她这么上心了。”   “还是二哥对阿杏独独上心?”   谢虞比景赋小了许多岁,今日在他剑下,竟一点不服输,直接逼问。   罗千户可怕闹出来大事,急忙拿下景赋架在谢虞脖子上的剑,“大人,万不可冲动。”   “沈笑语与我回家。”   谢虞:“二表兄不还在执行公务中,我送阿杏回去就可以了。”   阿杏,沈笑语的乳名。   “你也配叫她阿杏?”景赋的手拽住谢虞的衣襟。   “二哥。”沈笑语穿好衣裳才从床榻里出来,“放开他。”   景赋不甘心但沈笑语脖子上的红痕,无疑不在刺痛他的眼,景赋自重生开始,第一个感觉这么无助,“他护不住你的。”   上辈子谢虞不仅没有将她的尸身带回来,而且与沈笑语一起死在了崖底。   “那二哥能吗?”   “我只当竭力去做。”   沈笑语轻笑着,挽住谢虞的手,“二哥,莫要影响了我与阿虞。”   谢虞:“明早我自会送阿杏回家。”   三人没有一人退半步。   罗千户看得头大,这事该怎么圆?   “大人,裴公子说那名歌姬是塞北的人,如今下落不明,恐怕早已经出逃。”   说起来公事,景赋的理智逐渐回笼,他将剑收回,“今夜之事都给我吞进肚子里。”   “封锁各处城门   ,她肩膀有伤。”   女人身上有伤。   沈笑语当真与谢虞一直在这里缠绵?   刚才那明明就是沈笑语的字!   景赋目光落在沈笑语的手臂上,衣裳确实是沈笑语的,但屋子里太香,闻不出血腥味。   景赋转身留下一句话,“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锦衣卫全部走了后,沈笑语卸了一身力气,皱着眉头,坐在床边,“他这话什么意思?发现什么了?”   “若是怕他发现,我们假戏真做即可。”   谢虞的心意,沈笑语一概回避。   “这衣裳哪里来的?”   “从谢盏那里拿的,本想给你送回去,但你却再也不要理我了。”   谢虞要送也是送回国公府,再不济送到大理寺,如何都不至于丢在花楼的地上。   沈笑语一进来便看到地上有衣裳了,只是夜色黑,没有看清楚本就是自己的。   “你早有准备?”   谢虞看着沈笑语笑着,将屋里的熏香浇灭,打开了窗户透气,将所有那个不该有的念头全部咽下去,若是此时真对沈笑语做什么,他怕死再也接近不了她。   “夜色还早,休息会吧。”   谢虞的声音难以忍耐。   “难免锦衣卫的不会杀回马枪,明早送你回去。”   沈笑语不解谢虞为何离得她那么远,借着余光看过去,谢虞在饮酒。   动作很轻,完全吵不到沈笑语。   一夜辗转难眠。   这屋里的味道即便散去,留在人心的悸动也散不去。   沈笑语罕见的梦到了上辈子的谢虞   ,那人明明少年惊才绝艳,怎么后来颓废成那模样。   谢虞直到听到沈笑语平缓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才敢靠近。   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抚摸她的眉眼,也不知道沈笑语梦到了什么,皱着眉头。   第二日一早沈笑语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下的谢虞。   “醒了?”谢虞问。   “你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   谢虞:“怕你半夜醒来疼。”   沈笑语无言。   沈笑语简单收拾好,趁着日头还未完全亮,准备回一趟大理寺,方才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的首辅大人。   首辅谢大人自从少年时连中三元开始,便在朝堂展露拳脚,年仅三十就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如今已经在那位置上,坐了二十余年。   最受圣人敬重的首辅大人,在大昭侍奉了三代国君,除了如今的圣人,还有日后会登基的太子,以及太子禅让后登基的燕王。   常年的官场浸染,谢大人不喜形于色,不用他看你便不怒自威。   沈笑语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与首辅大人见面。   这人与谢虞长得并不是很像。   对于自家的幼子谢虞,绝对是谢大人所有子侄女儿中,花费了最多精力的一个。   沈笑语:“见过首辅大人。”   听到首辅二字,谢虞警惕的急忙上前,将沈笑语护在身后。   “爹,你怎么……”   谢虞虽然顽劣,但夜不归宿可从未发生过,更何况首辅半夜便收到了锦衣卫的信,便知道了   这件事。   首辅:“送九公子回去。”   “我不走。”   “晚些我回去,自当去父亲跟前领罚。”   副将:“公子,此时莫要置气。”   首辅的两名副将,是早年的武探花与榜眼,谢虞一打二并无胜算。   “放开我。”   “许久未练,正好与两位将军活动活动身手。”   “公子,莫要为难末将。”   谢虞刚要反抗,便看到沈笑语轻轻摇头。   如今忤逆首辅,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日后沈家正名,若首辅阻拦,也是平添阻力,难上加难。   谢虞读懂沈笑语的意思,“罢,我自己回去,不用你们带我。”   首辅始终没有踏进花楼的屋子,许是嫌脏,未曾和沈笑语张嘴说半句话,而是将她带到了茶楼,才开口。   “沈姑娘,犬子无礼,唐突姑娘了。”   茶楼的包间里还坐着两个人,燕王和景赋。   燕王被美人喂食了一个葡萄,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弯弯。   景赋那张脸倒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首辅大人朝着景赋作揖,“逆子无状,只当家法处置,还请总指挥使看在我谢仲格的面子上,饶恕犬子。”   景赋:“首辅大人客气。”   “总归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燕王好笑似的的看向沈笑语,像是在说她好本事,竟然闹出来了这么大的事。   “同朝为官,两位大人日后莫要置气。”   首辅:“此事既已发生,我自当禀告母亲,明日上府商量议亲之事。”   沈笑语倒没什么意外的,   如今这世道,惹出事需要个公道,便给个假公道就是了,免得惹了闲话。   左右谢家不会许她正妻,她自然也有是理由拒绝。   🔒 第42章 达成合作   沈笑语还是得装得惶恐,“笑语多谢大人。”   在场的都是人精,说的是人话,听进去的自然是鬼了。   首辅大人难得正眼看沈笑语。   燕王打断,“今日叨扰首辅大人了,皇宫里我父亲,还等着大人商量国事,我这里便不耽误大人时间了。”   “为圣人分忧是我等臣子的本分,今日让燕王殿下看笑话了。”   “景指挥使,还不送送大人。”   首辅大人一走,景赋也被燕王差出去做事了,燕王挥退了侍女。眸子一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夜闯锦衣卫。”   沈笑语昨晚上的伤口已经清理,衣裳上也刻意的熏了香,是闻不到血腥味的。   沈笑语:“昨日我钻了锦衣卫的狗洞不错,但不是夜晚。”   “嘴硬。”   燕王的手,放在沈笑语受伤的手腕上,稍微一用力,疼痛感便如潮水袭来。   “殿下握疼我了。”   燕王用了八成的力气,足以将沈笑语的小胳膊掐红,更何况还是伤了的胳膊。   可以疼的让人倒地不起。   幸亏纱布缠得厚,不然沈笑语的血都要溢出来了。   燕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性子倒是很烈。”   “说吧,为何对张凯上心?”   沈笑语:“他是我爹的副将,我沈家军都死在了塞北,唯独他回来了,我不应该查他吗?”   “就凭你?”   沈笑语匍匐在地,“只当查出真相,孝敬殿下。”   燕王要夺嫡,除掉太子是必然。   燕王:“我要的是一把趁手的刀   ,不是一把揦手的刀。”   “本殿下可以给你个机会。”   “蛮子街里除了你沈家的残兵老将,还有不少其他塞北的士兵。玉城王这个人向来心狠手辣,没有用的人,便会杀掉,但也难免狡兔三窟,有人活下来。”   “能不能找到这号人就是你的本事了。”   燕王:“你二哥可是不仅没找到,还负了伤。”   “自当尽力为殿下办事。”   燕王自己捏了个葡萄,剥完皮,递到沈笑语跟前,道:“张嘴。”   葡萄滑入喉道,沈笑语的下巴被燕王抬着,“这是玉城王进贡来的,可甜?”   “甜。”   “是甜,谢虞最爱吃这东西,不过昨儿个将这些葡萄,全部送到母妃跟前了,于是辗转又到了我这里。”   燕王的手放在沈笑语的脖子上,轻轻的划过昨夜谢虞留下的痕迹,“我还有一事让你做。”   “沈姑娘可猜到了?”   玉城王忙着跟首辅联姻,就是为了巩固在与长安城的权势,只要晋安嫁入谢府,即便首辅在皇子夺嫡中再中立,也难免谢家的其他人,倒向太子。   沈笑语:“还请殿下将婚期拖的长远些。”   燕王让沈笑语横在谢虞和晋安之间,拖着他们订婚成亲的日子。   这玩弄人心的手段,在长安城燕王是独一份。   见沈笑语明了,燕王自然知道她不会拘泥于男女情爱,偏偏谢虞对她忠心不二,这是多么好利用的一个机会。   “沈姑娘果然聪明。”   沈笑语不想   嫁人,即便是谢虞也一样。   婚期定下后,难免会走上成婚的路子,陷入谢家后宅,沈笑语做事便是真的举步维艰了。   沈笑语要将这事拖下来。   “我身边留着的能人,从来不分男女,只要沈姑娘事情办的漂亮,我自然不会忙着让沈姑娘嫁做人妇。”   女人卧底,最容易失败的,便是情之一字。   “我喜欢沈姑娘的无情,可莫要为了男女情爱,便分不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沈笑语:“我近来总在梦里闻到那夜的血腥味。”   家仇不可忘。   国恨同样铭记于心。   燕王满意了,他将一个瓷葫芦放在沈笑语的手里,“本王母妃给谢虞的东西,我都知晓。”   “早些回去换了药,免得感染了伤口。”   “放心,你我的事,你的两个好哥哥不会知晓。只要你比景词能干,本殿下选你也无不可。”   燕王便是给点甜头,让人生死的主子。   沈笑语不傻,知道燕王不可能放弃景词。   沈笑语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景赋还在外候着,“我送你回去。”   “二哥闯进花楼抓人?这人可抓到了?”   沈笑语不知道景赋中了什么邪,习性比上辈子差别许多,她看向他,一个念头从心里冒出来。   难道他也重生了?   可上辈子景赋封王拜相,谁能动的了他?   更何况,就算景赋带着记忆重生,也不可能会对她多什么怜爱。   沈笑语避开景赋的手,“无需二哥帮我,我自己回大理寺   ,尚还有些衣物没有拿回来。”   沈笑语走到了人群中,很快便顺着人流不见了。   景赋不知在密谋些什么,不想出现在人前,只要沈笑语混入人群,很容易甩开他。   大理寺里还像之前一样,都忙得不可开交,秋景照旧在桌前呼呼大睡。   谢二爷瞄到沈笑语,朝着她挥手,“沈姑娘,来。”   “沈姑娘昨日可有查出什么?”   谢二爷根本没有从秋景的嘴里问出来什么,秋景一来就睡了,总不能寄希望于他。   “刘氏死了。”   谢二爷眉毛一挑,摸着自己的胡子,“这便到了死胡同了!”   “大理寺如今,可是各地的案子都有?”   谢二爷点头,“不说各地,总归上到刑部的案子都有,长安城里的案子,应该八九不离十。”   沈笑语:“劳请大人借我长安城买卖奴隶的案子卷宗。”   谢二爷指着秋景的桌子,“在那儿。”   说起来一反常态,前几日秋景一到大理寺述职,便将奴隶的案子全部拿走了。   看来秋景早就知道。   沈笑语坐在秋景跟前,“大人是在装睡还是在养精蓄锐?”   “你来了。”   秋景将案卷全部推给沈笑语,只以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昨夜没有回大理寺?”   “我还以为大人不关心我的下落呢。”   “那人是谁?”   秋景睁开眼,“那黑衣人倒是好身手,只在人群里带着你一个人走了,害我折损了好几人,才从锦衣卫的包围中逃出来。   ”   “大人,谁都有后手。”   🔒 第43章 上门的麻烦   沈笑语不会供出来人是谢虞,但阳朝有心一查便知,昨夜和沈笑语在一起的人,正是谢虞。   沈笑语细细的翻看着案卷,张凯与刘氏结婚多年,怎么的,也不是最近几年的案子。   寻到一个,十年前蛮子街买卖奴隶的案子。   便在其中发现大量的北狄人,而且当时的奴隶全部不见了。   案件没有闹大,主管的官员也不敢闹大。   沈笑语将东西丢在秋景的桌子上,“好手段,竟然会用奴隶失踪,假借官府的手段,在长安城里安插你们北狄的卧底。”   这次案件的经办人,正是当初还没有驻守边关的玉城王。   “与玉城王合作多久了?”   玉城王已经投敌近十年,难怪年年塞外珍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十年前,阳朝不过十岁,所以与玉城王合作的人不是他。   “沈姑娘好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端倪,但你知不知道,聪明的人活不长?”   阳朝压低了声音,周遭都是翻动卷宗的声音。   阳朝再次对沈笑语动了杀心,但这一次阳朝刚准备拿出匕首,沈笑语早已经预料到了动作,摁住了他的手,身体朝着他这边倾斜。   “大人一样的法子可以用第二次,但我不会受第二次。”   “我与大人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帮大人隐藏刘氏的出身,大人将玉城王与北狄的合作人卖给我。”   阳朝的鼻子充斥这浓重的胭脂味,毕竟在花楼里待了一日,沈笑语身上这香也   藏不住。   阳朝脸一红,幸亏在人皮面具下看不见变了的脸色,“你便留着这香到处招摇?花楼里的姑娘也没你香。”   沈笑语见阳朝的杀意已去,坐正身子,拿着袖子往自己鼻子处嗅了嗅,差点呛了过去。   只听阳朝又道:“你昨夜到底是与哪个男子在一起?他倒是正人君子,或是沈姑娘的魅力这般低?也不是,我瞧着姑娘身段极好。”   阳朝见过沈笑语穿着舞女的衣裳,模样身段,确实是一般女子所不能有,当是花魁也不为过。   沈笑语脖子上的红痕早被她盖住,以阳朝多年浸染花楼的习性,这人有没有做那事,不过一眼的事情。   “浓郁的烈堂春,你们倒是干干净净,看来是你昨夜那男子不行。”   “咳咳。”   谢二爷又拿来个卷宗,忙着咳嗽,提醒二人。   “这人多人在这么,别凑那么近。”   谢二爷将卷轴放在两人中间,后面那句话他听到了,也知道他们说的谢虞。   谁叫谢虞宿在花楼,整个谢府昨晚上掌了一晚上的灯,便是这事气得老祖宗睡不着。   他可是个长辈,看过谢虞穿开裆裤,可不能被他们两人带歪了念头。   “速速查案。”   看着谢二爷那奇怪的眼神,沈笑语不解,拿起来案卷只乖乖的点了头。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大理寺的门几乎都被踹飞,上次寻沈笑语的麻烦被她躲过去了,这次晋安带着两列军队闯了进来,不知道的还以   为大理寺被查了。   大理寺的官吏一个两个面面相觑,等到反应回来,谢二爷:“何人在我大理寺闹事?”   “晋安?”   “二叔何至于将这人留在这里?”晋安一来便朝着谢二爷逼问,在晋安眼里,谢二爷到底是个谢府妾室所生的,谢家老祖宗瞧不上谢二爷,她也瞧不上。   沈笑语起身,礼数不能废。   “你装什么?”   晋安要将人带走,还要动手来打沈笑语,沈笑语提醒,“郡主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郡主可做好将消息,今日便传遍长安的打算了?”   说是读书人不论口舌,但其实读书人嘴里的消息,才是传得最快的。   晋安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将嘴给我闭严实了,否则你头上这乌纱帽就戴到今天。”   拿着父亲的权势压人,这晋安算是长安城,也是独一份做得如此过分的。   秋景虽始终都没有将目光,放在沈笑语的身上,但一直在留意着晋安的举动。   “恬不知耻,还牵扯进命案,来人将她押入大牢。”   沈笑语静候着秋景开口。   沈笑语:“郡主,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   “刘氏一死,必然是你杀的,我明明问过裴颜之了,你早些时候没有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到了夜里,便在一起了?”   “郡主话要说清楚,我昨夜与谁在一起了?”   晋安不愿意说出来谢虞的名,大庭广众之下,她讲出口,便意味着坐实沈笑语与谢虞私通。   “你!”   “刘氏死了?可是张凯之妻?还有过一面之缘,不曾想就死了,真是可惜。”   你永远叫不醒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给我抓住她,到了昭狱,我看你说不说。”   “且慢。”   秋景慢悠悠的开口,“想来郡主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与沈笑语昨日在查案,至于什么刘氏之死,想他被关押在锦衣卫,有锦衣卫的人庇护,出事也轮不到找上我大理寺。”   “抓啊,为什么不动。”   晋安在塞北向来执行一条准则,说不赢上拳头,打到人屈服。   侍卫在晋安的要求下,将沈笑语扣住。   她可没有二进宫的打算,沈笑语:“若我有错,自然是刑部官吏将我带走问讯,未曾定罪,哪有关入昭狱的?”   “我一不入朝为官,二我家中长辈已逝,并未当朝官员,这锦衣卫如何管到我身上?”   “圣人向来注重军权分离,郡主如今仗着家中有军队,闯入大理寺,影响朝堂命官办案,这算不算一家独大?”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郡主,今日真要抓我?”   “你……”晋安郡主气急,“你且给我等着,等你当真一台小轿抬入谢府,你看我如何蹉跎你。”   一抬小轿?   看来谢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看不起自己,连侧室都拿不出手。   沈笑语不恼不哭,“若真有那日……”   沈笑语想起来燕王对她的叮嘱,轻皱眉头,自甘为妾这种事便是假的,说起来也晦气。   沈笑语   还是不得不改嘴道:“有阿虞会护着我的。”   🔒 第44章 太子   “奔则为妾,你当真不知羞,你愧为威武侯的女儿。”   这话,逗笑了沈笑语:“你不愧是玉城王的女儿。”   我且看你还能叫嚣几日。   “我姐姐乃是当朝太子妃,我爹是玉城王,如何?”   沈笑语:“自然是羡慕不来的。”   “不过,你们二家的庚帖不是还未换,怎么如今郡主就要管到谢公子房里去了?”   男人总有些劣根性,即便看的是个热闹,也不爱自家的妻子,是个管事婆。   不自觉的,那些人便摇着头。   “看什么看,能娶到妻子便美到你们了,还敢置喙本郡主?”   官吏猫着个脑袋,长安城连皇家的皇子,都不敢得罪郡主的。   “妒妇。”   不知谁胆子呸大,竟然在晋安没听到的地方,小声说了妒妇。   晋安早年习武,这听力出奇的好,“谁!”   一个八品的主事被侍卫从座位上提了出来,连推带打的,便被晋安的侍卫打到了地上。   沈笑语给晋安让了个位置,“郡主,这位大人可是朝堂命官。”   “区区八品,在我家王府提鞋都不配。”   沈笑语:“郡主此言差矣,各位大人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中的功名,这才成为朝堂命官,何至于以各位大人的官职,来判断高低?”   “人无贵贱,何况读书人。”   “有辱斯文。”沈笑语的话与晋安的态度对比,终于有看不下去的官员站起身来,“今日这里大理寺,不是你玉城王府,没有你撒野的地。”   “快些离开。”   几个大人催了起来,偏生晋安又不是什么老实的主,要是有人招惹,反而脾气更大了。   沈笑语站在两队人中并不起眼,拿着杯盖飞过去,正好砸在了谢二爷桌子上的茶盏。   茶盏摔碎在地,大理寺的人忍无可忍,推搡了过来,与晋安带来的侍卫打成了一团。   沈笑语避开晋安,晋安倒也不是个完全蠢钝如猪,见到沈笑语轻松的将这一切甩开了,气得她捡起来走到积水台子处,提过来一桶水,便朝着沈笑语泼过来。   “竟然拿着谢虞下水救你作为要挟,你便在所有人面前出丑吧,我看你是嫁给谁。”   沈笑语闪身,脚撞到了案桌,肩膀被喷湿了一块,正好显露出里面的纱布。   糟糕!   幸亏湿的不多,沈笑语将衣袖拉起来些,便瞧不见纱布了。   好巧不巧,沈笑语受伤的事被晋安看到了,如今更是落实了沈笑语夜闯锦衣卫一事。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晋安来抓她,秋景路过的伸出去一只脚,晋安摔在水里,衣襟湿了,发髻更是凌乱。   晋安一狼狈,没人顾得上,衣裳湿了一小块的沈笑语了。   “这是在干什么!”   大理寺众人怎么都没想到,是太子与燕王殿下亲临。   “太子哥哥,这些人欺辱我。”   晋安还坐在地上,见到太子来了,知道自己撑腰的人来了,挑衅的看向沈笑语。   这长安城没有人能够和她晋安斗。   太子今年二十   有八,年纪不算大,但在太子之位上已经坐了多年,但碍于自小身子就弱,性格并不强势,即便在东宫,也是太子妃说了算。   “咳咳。”   即便性子好,但也不是软柿子,在大理寺闹出这种事,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无一不是个笑话。   身为代理百官的表率,太子更是首当其冲受其害。   众人都跪在地上,来之前太监已经将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了个明白,但太子还是要听听在场的人是怎么说的,便叫着谢二爷,“如今这是你大理寺办公的地方,却被闹成这个样子,你这个大理寺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二爷抹汗,正因为太子的身子骨不好,所以宫里的主子,才格外忌讳让太子动气。   可如今的太子即便忍耐的再好,眉尾的青筋,都在警告说话之人,谨言慎行。   说错便是做错,便是担责。   晋安有封号,在场没有官职白衣的,只有沈笑语一人。   沈笑语跪地,“太子殿下,我与晋安姐姐有些误会,扰了各位大人办公,实属我的错。”   罪责转移到沈笑语的身上,若与女子计较,是不君子的。   “你的错?”   太子又咳嗽了两声,近来身子是愈发不好了,甚至东宫还未留有子嗣。   沈笑语记得这太子继位不过三月,便撒手去了,若是不去以懦弱的性子,怕是北狄打进来,也只能求和。   沈笑语:“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太子看向晋安,晋安   还堵着气,死活不愿意低头。   晋安不给台阶,太子也无需忌讳这个妻妹。   “此事与你无关,算不得你的错,你陷入命案本不轻松,却还有人处处来寻你的错。”   太子警告晋安,“近日你姐姐要绣百鸟朝凤,献礼于皇后,你去东宫帮着你姐姐打个下手,也算是修身养性,出嫁之前好好收敛性子。”   晋安不愿:“姐夫,若我拘束在宫中,还不知道她要弄出些什么事,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晋安嫁给谢虞除了她本来乐意,更重要的是给太子助力。   沈笑语仿若晋安说的那个人不是她,与谢虞不清楚的人,也不是她。“太子仁义,百姓之幸。”   这话逗趣了太子,另一旁站着的人,却不乐意了。   只有一个皇位,太子仁义百姓之善,那燕王的位置放在哪里?   面无表情,却私下想着怎么在沈笑语的身上讨回来,沈笑语当真无奈,燕王这人的脾气秉性,得不到的便是不喜欢也得占着,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强要她入宫。   “方才那话我可听进去了。”   等到晋安被差走,太子在大理寺里,陪着几个官员就医,燕王便凑到了沈笑语暂住的屋子里。   “燕王殿下,耳目众多,殿下不该进我屋来的。”   “有谁敢置喙本王?”   沈笑语:“若是被太子殿下得知,怕是要误会我今日所做之事,是得燕王殿下的指使了。”   燕王:“沈姑娘,本殿下的皇兄不蠢,从   晋安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你我今早上见过了。”   🔒 第45章 势力   沈笑语挑眉,“可殿下还是来了。”   来坐实沈笑语所做的事情,有他撑腰默许。   燕王:“本王向来礼贤下士。”   若非燕王在这里看着,晋安也不会太子押进宫里绣花。   太子给的面子不是给沈笑语的,而是给燕王的。   “多谢殿下。”   燕王看着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三天之内查出刘氏死在谁的手里,这个人必须和玉城王有关。”   燕王要的真相,是对他有利的真相。   雷鸣声后,下雨了,燕王站在屋檐下将手接了几滴雨,“伤口还未换药?”   衣裳已经干了,只是抬起手的时候有些疼。   “不好揭开。”   沈笑语看着屋外连成线的雨滴,燕王走后,府里的管事又来了一次。   “姑娘,天儿渐凉了,你在外头好些注意着身子。”   “虽说威武侯的忌日,你未曾来得及回去,但夫人许你中元节前后,回家祭祖。”   是啊,已经七月了。   雨还没停,沈笑语便换上男子的衣裳,再度踏足了蛮子街。   蛮子街地下的暗街已经被封,青二那些乞儿都已经被沈笑语差人送到了慈幼局,如今街里都冷清不少,只有瘸腿断手的老流浪汉,躺在屋檐下面,饿得翻不了身。   锦衣卫的人还在四下巡逻,若有异常的,都带到昭狱去了。   沈笑语寻到隋叔的时候,隋叔正在屋里捶药,除了隋叔,屋里还有好几个老汉。   “姑……来了。”   隋叔将沈笑语带进里   屋,与众人介绍,“姑娘来了。”   “那次自从见了姑娘,知道姑娘有重振沈家军的念头后,我便将原来的沈家军老兵都喊了过来,虽然在这里的都是老弱病残了,但做事探听消息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另一个老汉喊着,“只要姑娘不嫌弃,我们便散入长安城的各个大家之中,送菜送柴倒恭桶,总能留得下。”   沈笑语一时语塞,流落至此,又有何人记得当初沈家军的威名?   “各位叔伯当初都是热血的男儿,如今却为了笑语这般折辱自己,笑语如何过意得去?”   “姑娘不要介怀。”   “自从威武侯死后,我们便心知沈家军会被他人接手,除了我们这些只愿跟随旧主的,还有不少人如今在各大军营之中,不过只要姑娘需要,他们都可为姑娘揭竿而起。”   “我们都知道将/军是什么人,若非将/军用他的后背挡住城门,如今沈家军怕是一人也不会有。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么多年,是我们做属下的没有本事。”   隋叔推搡着老汉,“说这么多,惹得姑娘伤心怎么办?”   沈笑语当初只说让隋叔,将当年的老兵都召集起来,提供衣物,让他们安度晚年。却不曾想到这些人,竟然自觉要为沈笑语所用。   人心都是肉长的。   沈笑语动容:“如今锦衣卫查封了蛮子街,想是受牵连,西街很多事情都做不得了,此时混入长安城乌衣巷,倒是个好契   机,只是各位叔伯一定不要伤了自己。”   “若非姑娘,我们还在浑浑噩噩,不知生死,是姑娘知道我们还有事可以做。”   沈笑语如今拉了一张巨大的消息网。   “不知几位叔伯,可知当年玉城王藏匿在蛮子街的副将,身在何处?”   隋叔:“姑娘,那人锦衣卫都拿他没办法。”   “是奴隶场里面的总管事,前些日子锦衣卫带队就是去抓他的,结果他丢下场里所有的奴隶,给跑了。”   “那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刺头,后来专门与蛮族做些肮脏生意,还豢养了死士,姑娘不要插手,以免陷入危险之中。”   可沈笑语不得不查。   锦衣卫天罗地网都找不到人,那愈发证明此人警惕,需要徐徐图之。   “隋叔,不知可有办法进入封禁的奴隶场?”   隋叔叹了口气,不肯说了。   老汉推了推隋叔,“姑娘有她的主意,我们只管去做就是了。”   “姑娘如今这奴隶场便是有法子进去,也进不得。”   沈笑语不解,只听老汉又道:“那里面的都生了病,被锁起来了。”   “锦衣卫的人不曾管?”   “上面的大人觉得奴隶场的存在丢人,便不许上报消息,将奴隶场封锁,让奴隶饿死在里面。”   沈笑语错愕,即便上面的大人想要封锁消息,锦衣卫的消息直接递到圣人的手里,这消息怎么可能藏得住?   是圣人的意思?   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让那些奴隶活活饿死?   “隋叔我   们暂且进去看看。”   狼狈的那些人,有时候更有用。   沈笑语决心要去奴隶场,隋叔拦不住,却跟着沈笑语一道去了。“姑娘等会跟在我身后,凡事我先看,我先摸。”   奴隶场本是个角斗场模样,关押的牢房都在地下。   反倒是这处的锦衣卫守卫不多,只是上着数不清的铁锁,完全打不开。   到底不能打草惊蛇,他们便寻了个侧门。   侧门还是像前面一样,上着十道铁锁,一道鲁班锁。   沈笑语还在想法子接近,便看到屋里有人拍着门。   锦衣卫议论。   “那些人还没心死呢?都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左右撑不过四五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离得远些,他们有豆疹。”   “一把火烧了就行,非得等他们死了才烧。”   豆疹?   上辈子确实听闻过西街失火,烧了三天三夜,原来烧的是蛮子街里面患豆疹的人。   隋叔也不知道这遭事,皱眉,“姑娘不管那两个锦衣卫说的真假,奴隶场里本就是环境差,容易患病,姑娘不要冒这个危险了。”   “知道姑娘想救人,但是我们凑不齐这么多的药,也没这么多的大夫。”   沈笑语不能见死不救。   隋叔妥协:“姑娘果然仁义,多年前塞北也发生了一起疫病,多亏了威武侯才缓住局面,不成想那时的疫病没有消灭干净,如今又复发了。”   将两个锦衣卫的打晕拖到了暗处,隋叔旁的一名老汉直接打开了门锁   。   沈笑语系上了浸了药的面巾,让其他人都给候在外面。   🔒 第46章 救他们   门口倒着几个奴隶,这几人脚上扣着铁链子,隋叔把了脉,“姑娘,这几人没有染病,不过是饿的。”   铁链子的锁芯都被融了,如此粗的铁链子,除非用重斧去劈,不然是完全劈不开的。   沈笑语给他们留下几个馒头,“不要以为你离开这张门就能跑出去,外面是锦衣卫的天罗地网。”   几个人看着沈笑语便跟了上去,见到她进了地下的牢房,又缩在角落里。他们在牢笼里被关了这么久,外面四处巡逻的锦衣卫,让他们不敢乱动。   牢房里没有沈笑语想得那么凄惨,只有几个患病倒地的人,因为是牢房将人隔开了,传染的并不广泛,只有两个牢房的人病的最多。   “姑娘,这些病人我来瞧就是,你不要呆在这里了。”   “我早些年陪着威武侯见过许多生豆疹的人,有的是经验。”   隋叔带了几味药缓住了生病的人。   得亏沈笑语早就准备了馒头,但这里有近乎一百号人,有塞北各蛮族的人,但更多的大概是住在边塞的大昭汉族人。   将馒头和水分发后,沈笑语才去了地下牢房。   奴隶场共三楼,两层都在地下,上面不过个几间屋子而已。   地下第二层,才是他们之前真正交易的地方。   里面的人患痘疾,锦衣卫不过是封锁了门,让他们在里面自生自灭,同时也还未从里面将账本全部带走。   沈笑语寻找个账房,外面上了锁,打不开。   “姑娘,我   来。”   林问年轻时,在沈家军里便靠着一对重斧,无人不知,如今扛起一把斧头来,也毫不费力。   一斧头将铁链劈开,铁门缓缓打开。   里面账本肆意丢在地上,随意一瞧便知,十之八九都是做的假账。   还牵扯到了皇室子孙,皇亲贵胄。   这么多,难怪锦衣卫懒得查,不如一把火直接烧掉。   沈笑语的脸上滴了一滴水,轻轻一闻,没有任何味道。   这奴隶场建的牢固,地下的库房里,按理来说是没有风的,也不会有水滴。   沈笑语靠近书柜的位置,风口从这里来的。   一推,便发现里面有一个暗室,与其说是一个暗室,不如说是一个极大的溶洞。   溶洞大概是自然形成的,人工将其改造成了豢养死士的地方,到处都是刀剑痕迹,还有简陋的通铺。   沈笑语想起来,刚才见到的牢房里的奴隶,有很多年纪尚小,看着很灵巧的小孩,这样的孩子卖奴隶,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人。   若是有这个地方便合情理了。   原来这里不仅贩卖奴隶,还豢养死士。   皇室勋贵都喜欢养死士,刚才的账本也如此,难怪锦衣卫不深查这地方。   锦衣卫明面上查不得,燕王又不得不查,难怪推自己来。   沈笑语明了,自己又被燕王当枪了。   “是谁!”   刀剑架的身后藏着人。   林问将人拎起来,沈笑语一看,正是阿岁和青二。   青二本以为自己被发现要没命了,见到了是沈笑语笑了   起来,脸上还脏兮兮的,并不影响他的大白牙晃眼,“姐姐。”   “你怎么在这里?”沈笑语意外,看来这里确实有别的出入口,那个地方,肯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逃走的地方。   青二:“这是阿岁逃走的地方,我们想着是不是还能进去暗室和牢房,想将那些奴隶救出来。”   这些奴隶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除非让圣上改变心意。   “有一百多人,你怎么救?救活了你怎么养?要是真有豆疹,整个西街如何办?”   青二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姐姐,那些人被关了三天了,会饿死的。”   阿岁很沉默,似乎是在打量沈笑语,可不可信。   青二:“阿岁哥,这就是救了你的那个姐姐。”   “那你为什么救我?”阿岁问。   阿岁记得他小时候的事,但认不得沈笑语,他只当沈笑语是个善良的人。能救他,同样也能救那些,曾经与他同病相怜的人。   阿岁知道这事不简单,“我知道那个人哪里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里面的奴隶都救出来?”   “欧阳牧。”   玉城王曾经的副将。   “与我做交易?”阿岁身体调养后好了不少,但皮肤还是格外的白,一种没有血色的白。   沈笑语皱眉,“人在哪里?”   “玉城王王府,他们连夜藏匿到玉城王府了,带走他们的人我认识,是玉城王的管家。”   打草惊蛇后,蛇自己出洞了。   “我知道了。”   “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   到。”阿岁还记得父亲的可汗的教诲,即便如今他深入险境,他也要救他的国民。   暗门又再度被打开,有人来了。   “我会去慈幼局找你。”沈笑语应了。   锦衣卫的人伤了,自然惊动了景赋。   景赋脸上戴着面巾,手里还拿着一块,见到沈笑语一样佩戴好了,这才是缓了口气。   “沈笑语,你如今为了燕王一个赏识,连命都不要了?”   为的不是燕王,是自己,是沈家。   景赋到底是何等立场在对着自己训斥,兄长?   劳什子的二哥。   “若我没有记错,二哥一直以来都给燕王办事,是什么人燕王忌惮,不敢让锦衣卫明面上查奴隶场,却让我私下偷偷来查?”   “玉城王?”   景赋并不知道燕王与沈笑语的交易,沈笑语知道这么多,着实令他意外了一番。   景赋的表情证明了沈笑语的猜测,都是对的。   到底都给同一个人办事,沈笑语有了理由,也可以搬出来燕王的名讳,便无需忌惮景赋。   沈笑语与景赋擦肩而过。   “如果二哥这么关心我,甚至为我误入陷地,我会怀疑二哥是否对我别有用心。”   景赋抓住沈笑语的手腕,“你故意激怒我,就是想让那两个小子有时间逃走?”   沈笑语也没想能够瞒过去。   “二哥。”朱唇微启,靠近景赋的耳边,小声说道:“二哥是喜欢我吗?”   景赋抓住沈笑语的手像是烫伤了似的,“你是我三妹,我本该护你周全   ,就像阿诗一样。”   “连谢虞都知道,国公府没有三姑娘。”   景赋回避,“如今你寻着这种借口,便以为我不服抓他们了?”   🔒 第47章 访谢府   沈笑语用话激了景赋,幸亏没在景赋的脸上,看到什么不该有的表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   仇人。   到此为止。   “那是我的线人,你动我的线人,便是坏我的事,影响的可是殿下,你能受得住殿下的怒火吗?”   景赋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当然得会权衡利弊。   别看未曾掌权之前,燕王是个纨绔之辈,继位后他却是个铁血君王。   这一点重生的景赋,自小就是燕王伴读的景赋,最为了解。   果然景赋挥手,跟身后的人示意放人。   沈笑语松了一大口气,若是被那些人抓到阿岁,还知道要惹出来什么样的麻烦。   幸亏。   沈笑语扶着墙,面上却还是那么冷漠。   “殿下让我来辅助你。”景赋道。   沈笑语的脸上难免出现一丝龟裂,“辅助我?”   这是什么名堂?   景赋认真的神情不像有假。   沈笑语:“那便请锦衣卫将这些奴隶放了,我方才就看过了,生豆疹的人不过十个左右,而且豆疹可不是不可治之症,将他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是罪孽。”   景赋不做声。   沈笑语便走到他跟前,“火烧这奴隶场,是二哥的主意还是燕王的主意?”   景赋一愣,如今他们未曾准备柴和油,沈笑语如何知道他们要火烧奴隶场?   景赋笃定了,沈笑语重生了。   察觉头上这道目光愈发的奇怪,沈笑语回看过去,景赋对上眼,匆匆避开。   是她,是重生后的她。   眼里装了事,也装了仇   。   不过沈笑语伪装的很好,景赋竟然如今才发现。   景赋知道她是恨自己的,否则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知为何,景赋觉得自己张嘴仿若千斤重,前世见到她尸体时,想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堪堪说了,“你想救他们?”   “这奴隶场牵扯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的多,即便殿下提出来的,也不过是顺着别人的心思,说了想听的话。”   是圣人。   沈笑语从这句话里,听到了答案。   景赋是一把趁手的刀,能够杀了主子想杀的人,还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可沈笑语不是。   “有人可以救。”   谢首辅,长安城里仁义之名最盛的便是谢首辅。   而沈笑语能够接近谢首辅,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谢虞。   沈笑语想起来谢虞那双灼人的目光,烦闷的很,不知谢虞为何要送上门来被她利用。   在景赋的默许下,锦衣卫的人允许林叔来给奴隶场送东西,而隋叔则在奴隶场里,给那些人治病。   “二哥胆子很大。”   “是笃定锦衣卫的人都为你所用,没有人敢传消息出去?”   竟然敢不遵从圣旨。   景赋:“沈笑语,不仅只有你有恻隐之心。”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只能给你最多五天时间,五天后我要和圣人交差。”   五天足够了。   事后,沈笑语回了一趟家,管事的见到沈笑语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感动的热泪盈眶,“姑娘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是担心死我了。   ”   “管事,可否劳烦你帮我做件事?”   “之前听闻管事和谢府的崔管家是老友,可否劳烦管事给我要到一件,谢家的侍女的衣裳?”   管事话是听明白了,但沈笑语需要这谢府的衣裳做什么?   “姑娘,你……”   总不过就是潜入谢府。   找谢小公子?   今日谢家的嬷嬷也上了门,找了夫人聊了事,最后被夫人赶出去了。   “姑娘不去见见夫人吗?”   沈笑语堂堂一个嫡女,即便寄人篱下,也不存在纳做妾室。   是谢家欺人太甚。   管事以为沈笑语不知道这回事,小心的提醒着。   “可有难度?”   “哎,小事。”管事的妥协,嘴里还嘟囔着,“只要谢公子对姑娘好,姑娘总会好过的。”   沈笑语难得的在夜里也上了妆,换上那身衣裳侍女衣裳后,还是难掩容貌出色。   管事:“姑娘真漂亮,穿什么衣裳都是极美的。”   管事的又伤怀了,若是当了妾室,可不就是个侍女的命,若不得宠,连一等的侍女还比不上呢。   沈笑语知道管事的想了这般多,没劝解,总归这表面上,是这么一回事。   自从知道沈笑语要来,崔管家就在谢家侧门等着沈笑语。   “知道沈姑娘来了,公子肯定是开心的。”   “公子挨了罚,正在床上躺着呢。”   谢家的宅院早些是前朝的王爷府,后来子嗣颇丰,又合并了几个院进去,看起来富丽堂皇,若没人带着,当真会走丢。   谢虞住着的院   子,在老祖宗不远处,偏后宅内院了。   “崔管家,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盏与谢三少夫人以及谢夫人,都刚从老祖宗的院里出来,正准备去看挨了家法的谢虞,在门口正和崔管家、沈笑语撞了个正着。   谢盏不懂:“你带这个侍女做什么?九弟跟前不需要人侍奉。”   崔管家:“我手笨,涂药的时候,难免会伤到小公子。”   “可是我九弟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带个侍女进去,你不是……”   谢三少夫人拉住了谢盏,让她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不过是帮崔管家个忙,九弟不喜欢,让人赶出来便是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谢三少夫人早就看出来沈笑语那张脸,这么漂亮,即便穿着侍女的衣裳也藏不住,偏偏谢盏没一点儿眼力见。   “大伯母,前几日母亲就在说,想让我带大伯母去母亲院里做个苏绣,正好今儿个还有时间,三郎与他爹都还未曾回来,我们便去三夫人院里瞧瞧?”   谢夫人看了一眼谢三少夫人,又看了一眼藏在崔管家身后的沈笑语,“三弟妹有心了。”   “不是要去看小九吗?”   谢三用力拽,才将谢盏拽回来,“九弟要换药,你非得凑上去做什么?”   “我与谢虞自小一道长大,怎么的还避讳这些。”   谢盏始终觉得崔管家那个侍女在哪见过,“那侍女有些眼熟,是大伯母跟前的吗?”   谢夫人倒是不管那些   事,“小八年纪也不小了,前几日你母亲说起你定亲的事,老三媳妇,帮着瞧瞧适龄的男子。”   🔒 第48章 告白   谢首辅是真动了气,给谢虞抽了四十鞭子,若非老祖宗喊着拦着,谢虞这一百鞭子是逃不掉的。   谢虞自小到大,可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崔管家懂事的在门外没有进去,谢虞屋里放着好几个话本子,都是谢盏给他的,左右翻看也没学到什么。   人要是受了伤,啥事都没劲了。   沈笑语坐在床边揭开他的被子,被子下少年未曾着上衣,实在是打疼了,碰不得。   桌上放着药膏。   “崔管家你去了好些时候了,赶紧给我换药,这疼得小爷都要哭了。”   “将我打成这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阿杏。”   药冰凉的覆盖在谢虞的背上,谢虞满意了,“崔管家你今日的手终于是轻了。”   伤口从背部蔓延到了臀上,谢虞等着崔管事上药,却发现人没动了。   谢虞刚准备回头问两句,脑袋被摁了下来。   沈笑语上完药,才将谢虞的裤子又盖上。   “那老东西,下手真狠。”谢虞嘴里说个不停。   沈笑语将玉佩放在床边,谢虞终于沿着玉佩,看到了上药的人。   四目相对,无不尴尬。   谢虞这才反应过来,哪里是崔管家的动作变轻了,分明是换人了。   谢虞结巴,“你……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   “方便进来。”   “玉佩太贵重了,还给你。”沈笑语不能拿。   谢虞拽着沈笑语的衣摆,不许她跑了,“我身上疼。”   “你又何苦与首辅   大人顶嘴。”   “小爷乐意。”   谢虞搂着沈笑语,将脑袋枕在她的腿上,“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现在不能与你闹,你将玉佩收好。”   “谁与你闹过了?”   谢虞轻轻的笑着,“你今日来见我,我真开心。”   少年人的心性写在脸上,欢喜与偏爱,从来都不含蓄。   “阿杏,我一定会八抬大轿将你娶回来的,你可愿意再等等我?”   沈笑语停了会,才道:“好。”   这句话虽然违心,却不得不说。   看出来沈笑语的不愿意,谢虞只当不知情。   沈笑语将谢虞的碎发别在脑后,“我有一事要寻你帮忙。”   谢虞早已料到沈笑语不会平白无故来找他,但还是不乐意听到这句话。   “做交易都是需要条件的。”   谢虞坐起来看着沈笑语,“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笑语轻轻的吻了上去,谢虞一愣,看到眼前放大的少女的脸,他从来都偏爱她。   “我哪里……”要这个,说句也喜欢我便行了。   沈笑语离开,“够吗?”   一盆冷水将谢虞浇醒。   “该死,你对小爷用美人计?”   不说话就是默认。   谢虞:“你是不是算准了小爷受了伤,不能对你怎么样,才故意跑到我屋里来的?”   也不知道这小子想着什么,脸到是比沈笑语的还红了。“我没想到首辅大人这般生气。”   沈笑语说话轻飘飘的,两人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事。   谢虞被激到   了,“是,父亲当然生气。”   “因为我与祖母说,执意要娶你做正妻,其他的人即便是公主给我做平妻我也不乐意,我只要你一个人,更别说什么郡主。只要他们不同意,我便离开家,去给沈家当上门女婿,反正沈家没后。”   “祖母被我气得差点心梗,父亲让我去跪在祠堂反思自己的过错,我也不愿意去,因为我只想娶你。”   “所以才挨了这顿打,小爷一辈子挨过的罚,加在一起也没这次重。”   “为什么不说话?”   看到沈笑语沉默,“怎么,想不到小爷这么喜欢你?”   确实想不到,沈笑语自然自己容貌虽算出色,但毕竟闺阁女子哪能全靠脸的,就算是秦淮河畔的画舫,除了脸也得看才艺。   她在长安城,绝对不是排得上名号的,若是脸,谢虞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   “讨厌小爷喜欢你?”   “又不说话了。”   沈笑语:“我不知晓说什么好。”   再伶牙俐齿的人,也顶不住真心一番。   “我不会带你去见我父亲的。”   谢虞有私心,他也不是完全不管事的纨绔子弟,沈笑语上次的伤,便知道她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谢虞,我不值得你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举步维艰,你又何苦……”   谢虞便这么覆了上来,将沈笑语的话全部堵进了肚子里。   亲的太用力了,沈笑语的嘴唇都被咬破了。   沈笑语用力将他推开。“你放开”   谢虞受了伤,捂   着伤口,伤口牵动,又破了。   “真没良心。”   “我给你换药。”   “不换。”   谢虞生气,像个气包。   沈笑语:“伤口裂开了。”   “裂开了你也不心疼,换药做什么?”   沈笑语笑了起来,今日真被这人闹得,心情都好了不少,“别闹,我心疼。”   谢虞原本一肚子的火,轻轻一哄,便散得一干二净。   谢虞乖巧等沈笑语处理完伤口。   “真的很痛,你帮我吹吹。”   “好。”沈笑语如愿的给他吹了吹伤口,“不要再置气了,伤口反复开裂,容易留疤。”   “都听你的。”   “你找我父亲做什么?”   事到如今,沈笑语也没有什么好瞒谢虞的。   “你可知西街的蛮子街?那里面有个奴隶场,奴隶场被锦衣卫的人封了起来,许多奴隶还被关在里面。”   谢虞不说是个灵通,但身边的裴颜之和谢盏,可是什么事都一清二楚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笑语,“问题正是在这里,你为何没有听过?”   有人封锁了消息,便是见不得光,见不得光,就要偷偷处理干净。   谢虞:“那里面的人……”   “有我沈家军的人。”   谢虞了然于心,“这事便交给我吧,你不需要去找我父亲,我有办法。”   “你不相信我?”   沈笑语摇头,将手放在谢虞的那颗痣上,心脏有力的跳动着。   沈笑语:“谢虞你出仕吧。”   谢虞八岁过童生试,十四岁中举,不过未曾参与秋闱,原因是   爱上了武生,学武去了。   沈笑语知道,他想要参加半年后的武举科考。   若是文官,仅凭荫补,谢虞也足够身居高位了。   “我不想让你去参加武举。”   🔒 第49章 皇宫辛秘   凡事都顺着沈笑语的谢虞,罕见的没有回应她。   “将/军也可以顶天立地,保护好你。”   威武侯前车之鉴,圣人尚文,对于掌兵权的人,向来避讳。不然也不会在景赋打了胜仗之后,就匆匆的将他封做锦衣卫指挥使。   虽是指挥使,实际上收走了军权。   沈笑语多说无益,利弊谢家的长辈父兄,早已经给谢虞拆解完毕。   他不听罢了。   见沈笑语沉默,谢虞道:“为何?若我父亲不想让我从军,怕的是谢家受牵连,那你是为何不让我参加武举。”   对啊,自己怕什么?   沈笑语对上谢虞的眼,手放在他腰上一掐,“哪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你恼了。”   谢虞笑了,“我便当你是舍不得我受伤。”   “看是掐的你不疼,还有嘴贫。”   谢虞的手放在沈笑语的手上,“可有换药?”   若非谢虞提起来,沈笑语都忘记自己手上的伤了。   “你倒是半点不心疼你自己的身子,还靠着我来心疼。”   谢虞执意要给沈笑语换药,倒也随着他去了。   伤口有些溃烂,许是被燕王掐了,有一块伤口还没愈合,血与纱布结在了一起。   “我帮你扯下来,若是疼,你咬我。”   谢虞身上惨兮兮,哪有什么上嘴的地方。   纨绔的小少爷,难得这么心细如发,将伤口上的杂质全部取下,又小心翼翼的包好。   谢虞:“这绝对是小爷这辈子,下手最轻的时候。”   谢虞这人连写字,都   重笔墨。   确实疼,沈笑语皱着眉头。   “你这人怎么半点不会求饶,骨气真硬……”   “啊!”   沈笑语有两颗犬牙,咬人的时候可疼了,谢虞被咬了这一口,摸着肩膀,“咬得比我爹的鞭子还重。”   “我要见首辅大人。”   谢虞退了一步,“可以带你去见,但我必须在场,你们说什么我也要听。”   两人都倔不过对方,索性各自妥协。   谢首辅的院前种着一棵雪松,是圣人赏赐之物,证的是谢首辅刚正不阿,风霜高洁。   陪侍的侍女老远见到谢虞来了,便迎了上来,刚想伸手来请他,却发现谢虞被人搀着。   大户人家的侍女,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即便只见过一次沈笑语,也还是认出来了。   侍女从善如流,“小公子这么晚来,肯定是有要事吧,正好首辅大人还未曾睡,我给公子传消息。”   不一会儿,侍女又掀起来帘子点头,让谢虞进去,但却拦住了沈笑语。   “姑娘,大人让小公子先进去,等会便会请姑娘的。”   沈笑语点头,由着侍女将谢虞搀了起去,父子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笑语只听到茶盏碎掉的声音。   父子又吵起来了。   侍女来唤沈笑语,“姑娘请吧,大人和公子都在里面候着。”   沈笑语进来的时候,屋里的碎茶具早已经被清掉了,谢虞打伤了屁股,在椅子上坐的左右为难。   谢大人坐在书桌后,桌子上正温着酒。   坊间传闻,谢大   人早年常爱以酒会客,人到中年就不饮酒了,但还是馋,便只温酒,但不喝。   “见过首辅大人。”   谢首辅未说话,正儿八经的打量着沈笑语。   谢大人对于沈笑语这人的印象便是孤女。   他毕竟入朝为官,不像家中的女人,一定要给谢虞选一个多么门当户对,多么有助力,又贤惠的女子。   但沈笑语三个字,在谢府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次都伴随着争吵。   老祖宗对沈笑语深恶痛绝。   自家妻子,对沈笑语总是笑而不谈。   倒是这些晚辈,尤其是谢虞,竟然非沈笑语不娶。   谢首辅这次站在老祖宗那边,觉得沈笑语此人进谢府,必定扰得家宅不宁。   家宅不宁,谢虞的仕途必有阻。   实际上,也如此。   谢大人:“沈姑娘找我,所为何事?竟然让你不顾女子名声,半夜前来。”   沈笑语说的蛮子街的事,谢首辅早已经知道,但这事没轮到他管,他便不管。   为官者,首先要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闭在哪里,睁在哪里。   事到如今,若想让谢虞避开会,他肯定是不乐意了,听过一遍的事情,听得比他爹还认真。   沈笑语索性说了个明白。   上一辈沈笑语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命已经到了尽头。   “早些时候,宫宴后闹了一出戏,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受皇上宠爱的赵妃,晋王的生母,被关进了冷宫,娘家赵家男子流放女子入官   妓。”   “这缘故,世人不知,但想必首辅大人肯定知道。”   谢首辅静静的听着沈笑语说,看她能说出什么花。   “赵妃被罚,乃是因为赵妃宫中有巫蛊,这被针扎的小人,正是当朝太子。巫蛊藏了多年,一道牵扯出来的,还有当年的皇后病故一案。”   这些不该由沈笑语知道,谢首辅的眼神眯着,手向空中一摆。   若非这个动作,沈笑语已经被暗卫射杀了。   “太子要查,晋王要藏,最后这件事便落到了燕王的手里。”   户部与晋王赵家牵连甚广,沈笑语在户部见到燕王时,燕王正在查这个案件。   沈笑语不急不慢,缓缓说道:“要知道当年皇后病逝,唐院正一府男子被诛女子入奴籍,虽然宫人都被暗杀,但唐家却活了几个人。当年的事情,并不是无人知晓的。”   小满和夏至,正因如此,被景词扣在了昭狱里。   到底是帮晋王埋着消息,还是借太子之手,将晋王除掉,全凭燕王一言之词。   “如今圣人膝下三子,虽然早早就立了太子,但毕竟东宫无嗣。”   谢首辅罕见的端起酒喝了一口,立嫡立长立德立贤,都是太子名正言顺。   “你可知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大昭后戚不可干政,但沈笑语句句不离朝政,每次的话头,都在燕王将夺嫡上。   谢家虽是谢贵妃的娘家,燕王的外祖家,但谢贵妃是庶出长女,从未将燕王真的放在夺嫡的位置去考   量过。   谢首辅怎不知,当年牙牙学语的小孩,如今已经凭借着自己,隐藏锋芒,扶摇直上九万里。   🔒 第50章 权衡利弊   谢首辅:“太子仁义礼智信,德才兼备,若登大统,必是万民之幸。”   可他主和,守不住边关,也治不住逆臣。   沈笑语说不得未发生的事,只当将众人知晓的事情,说出来。   “太子为人随和,如今便是东宫,也不过太子妃与两个侍妾而已。早年其中一个侍妾便有过子嗣,后来流了,东宫便再无孩子。”   前世,也是太子登基后才闹出来的绯闻,太子妃不孕。   不孕却一家独大。   太子被拿捏的死死的,三十岁早逝,竟然一个孩子都没留下。   谢首辅的酒杯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   沈笑语同为女子,却将锋芒直指太子妃。   神情上只有权衡利弊,并无半点少女的期期艾艾。   其实沈笑语针对的不仅仅是太子妃,玉城王的两个孩子、亲信都是沈笑语斩杀他的刀。   “你在针对玉城王。”   从沈笑语与谢虞拉扯不清开始,便激怒了玉城王的二女。   始从晋安郡主失态,玉城王的在长安城的名声,一落千丈,连带着太子妃善妒,也被传出来了。   沈笑语:“首辅大人明察,我从未主动招惹过她们,有些人只要你碍眼,便上赶着来寻晦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晦气当然也不会在一个人身上。   晋安招惹她,本就是吃不到肉惹一身骚。   可惜那女子嫉妒疯了头,分不清利弊。   让沈笑语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成了。   谢首辅看向一旁他紧锁眉头的儿子,提醒道:“   有些人不甘于后宅。”   谢虞的脸色铁青,自然知道沈笑语是在以燕王幕僚的身份,与他爹自荐。   她什么时候起,是燕王的人了?   明明三人在屋里,沈笑语却未将一个眼神施舍给他。   她真当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孩。   “西街的奴隶场,有很多塞北的汉人,正好在玉城王的管辖之内,奴隶场的管事,也是玉城王当年的副将。”   摆在明面上的事,谢首辅不可能不知情、   但因为玉城王是太子妃的娘家,一动,太子的根基必然撼动。   谢首辅:“谢家从来独善其身。”   “大人瞧,我与谢虞早就相识,即便我在与大人谈话,也站的离谢虞最近。”   人从来都是会下意识的,表露自己的喜好。   “殿下知道大人一心向着太子,所以从未表露过,只当每日与美人寻欢作乐。”   燕王藏的这般好。   如今谢首辅一心辅佐太子,当然也是惧怕燕王登基后报复。   但其实,沈笑语知道,燕王这人的肚量,对能臣比所有人,想象中的大得多。   谢首辅靠在凳子上,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挑明,烦闷的很。   “你让我陪你赌这么大,就这么有把握?”   先动玉城王,再废晋王,最后从太子的手里夺权,扶持燕王登基。   沈笑语当然没有把握,即便前世的事情已成定局,但人心、时局瞬息万变。   沈笑语:“没把握也要赌。”   太子一派与玉城王牵连如此大,沈笑语就算是寄希望   于太子,他既不会帮她,也没有能力帮她。   而晋王,沈笑语想起来那人是个风光霁月的少年,羽翼还未丰,便被拔掉翅膀了。终究是没有胜算。   “事在人为,有何不可?”   谢首辅:“你想要的是什么?玉城王不仅仅是扶持了太子,他在圣人还是皇子的时候,就陪伴左右,在长安城根基已深。”   为了沈家的仇,却半点不说沈家。   “笑语如今要拜托大人的,不过是那奴隶场里的孩童实属可怜,被拐卖至此,竟然还要活活饿死。”   这个理由看似彰显谢首辅仁义,却又动了玉城王的一大臂膀,甚至还无需燕王出手,保全了燕王与太子的手足之情。   “沈姑娘比起你爹,聪明了不知道多少。”   谢首辅看向自家的小儿子,想起来初见威武侯的模样。   谢虞的性子与当初的威武侯一模一样,如今,谢虞也想追随威武侯旧路,娶孤女入军营。   想起来威武侯死时的惨状。   谢首辅为人父,如何不阻止?   “我可帮你。”   谢首辅总算是松口了。   沈笑语松了口气,即便她说的天花乱坠,谢首辅不行动,一切都没用。   若谢首辅将消息散落出去,沈笑语和燕王都是死路一条。   沈笑语真正赌的,是谢虞对她的真心,是谢首辅会不会当着儿子的面,杀了她。   赌赢了。   人性还是强于人心。   “我有条件。”   沈笑语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只要笑语能做到的,我必然   尽力。”   “出去候着。”谢首辅将谢虞差了出去,谢虞恍恍惚惚,便跟着侍女走了。   谢大人:“你想来对谢虞也不曾真的上心,便与他告别吧。”   谢大人避讳沈笑语的聪明。   谢虞也不需要一个,连丈夫都可以利用的妻子。   若说之前谢虞喜欢,谢家可以妥协,让沈笑语成为妾。   如今,谢大人不想让,沈笑语与谢虞有半点关系。   谢大人:“你如今便在为燕王办事,日后事成,我可助你入宫为妃。”   沈笑语没应。   有那么一刻,沈笑语想起来谢虞炙热的眼,动了恻隐之心。   “我此生的命运,绝不依附于男子。”   沈笑语:“大人只当谢虞是幺子,处处庇护他,谢家更是半点人间险恶,都不让他知晓,如此谢虞便不会离经叛道了?”   铺好的路,不见得人就得走。   谢首辅不悦,谢家子嗣向来听话,谢虞如今是年纪小,在他们眼中,大了自然就老实了。   “我与大人换个交易。”   偏偏谢虞对沈笑语这么上心。   “我让谢虞出仕为文官,参加明年的科举如何?想必这才是谢家长辈,最想谢虞做的。”   “谢虞如今年纪不大,还是少年心性,待到及冠之年,事业已成再说婚配也不言迟。”   沈笑语像是个长辈,将谢虞的婚事说得轻松自在,好像与她毫无关系。   谢虞比沈笑语还小,谢虞及冠之年,沈笑语早已经二十有一。   若是普通人家的妇人,这年纪   两个孩子都有了。   沈笑语如何为等他立业?   谢虞一直靠在门旁听着,他的手放在门上,却再无推开的勇气。   🔒 第51章 放人   从谢首辅看着屋外的人离开时,沈笑语便知道这个交易达成了。   轻轻推开门,门外早已无谢虞的身影。   侍女提着灯笼:“我送沈小姐离开。”   “多谢。”   谢虞藏了起来,一直到沈笑语离开,才在身后现身。   曾几何时,他也期盼着她会不会,回头来寻他?那他必定冲上去。   不过痴心尔。   谢夫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看着幼子这痴痴的模样,便知晓这事又没成。   “母亲怎么来了?”   谢夫人:“刚与你三伯母说起来苏绣的事,想起来去岁进贡的蜀绣,这事烦你外祖母许久,我来与你父亲谈谈。”   “母亲你曾说过我这性子,当官是拘着人了……”   谢夫人嫁给谢首辅时,谢首辅是晚婚,真真切切谢夫人的儿子,只有谢虞一个。   谢夫人拉过谢虞的手,“我家儿何时长这么高了?母亲与你祖母和爹爹不同,只要你想要做便去做。”   谢夫人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既然想出仕了,便去寻你外祖母,她想你许久了。”   后戚不干政,这个说法在大昭的长公主面前,可行不通。   谢夫人:“你知晓的,你外祖母跟前晚辈少。”   夜里,沈笑语方才回家,在杏院见到了个熟悉却又罕见的人,景词。   沈笑语:“世子在找我?”   景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笑语。   沈笑语道:“世子不用担心,我没有这么容易死。”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能耐。”   话   音刚落,空中便绽放了两朵蓝色的烟花,这是锦衣卫的行动信号。   景词拿出来手帕,那个绣杜鹃花的手帕,景词同一个问题从不问她两次,今天却为了赵家姑娘心急了。   看来燕王查赵家,景词也会心慌。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世子哥哥,赵姑娘虽然是你的未婚妻,但毕竟已经没入贱籍,你若执意去寻她,不怕圣人知道吗?”   沈笑语很少叫景词哥哥。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沈笑语叫他哥哥,就被他训斥了,在那之后,沈笑语便不敢了。   如今叫着哥哥,却像声声送你去死。   “你见过赵姣?”   沈笑语:“赵家姑娘是晋王的表妹,在巫蛊案中,可是她的姑姑和父亲,一手害死的皇后,还企图加害太子。”   “世子哥哥,疑惑我如何知道的吗?”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做不成的事。”   景词并不意外沈笑语知情,毕竟燕王帮着她在太子面前撑了腰,只当是燕王告诉她的。   景词:“你的两个侍女我可以还给你,告诉我赵姣在哪里?”   沈笑语笑了起来,“被关在锦衣卫里的人,你要如何放?我可不记得你在昭狱述职,殿下知道你擅自做主,只是为了救一个女人吗?”   “还有,大哥,你擅自关押我的侍女,可找到她们是唐家女的证据了?刑部和锦衣卫,都没有凭空捏造罪证的能力吧。”   “世子哥哥,夜深了,自便。”   景词握紧   拳,自然知道沈笑语在嘲讽他,没有在扶柳院里,将她带走的事。   沈笑语回了屋,根本没有去管景词。   从沈笑语去户部给小满和夏至办户籍开始,燕王就知道那两个丫鬟是自己的人,即便景词寻理由将她们押着,在沈笑语没有失去利用价值之前,她们姐妹不会出事。   等到明日玉城王府的门被刑部敲开,小满夏至姐妹二人,自然就归家了。   何须等他景词怜悯自己?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笑语房门便被敲开,沈笑语以为是夏至和小满回来了,便并未梳妆打扮,直接将门打开了。   少女披散着发,只穿着素色的里衣,脸上也未着妆,开门的时候侧靠在门上,还在打着哈欠。   小满和夏至确实回来了,但出乎沈笑语的意料,她们是被燕王亲自送回来的。   燕王比沈笑语高了许多,拦住了刺眼的日头,扇子敲在她的脑袋上,“你就是这样欢迎本殿下的?”   沈笑语反应过来,将门合上,“殿下稍等。”   沈笑语不敢让燕王久等,不过是换上衣服,将头发简单别上去,便将门打开了。   燕王见惯了大鱼大肉,便喜欢清婉佳人,更喜欢那些有趣的人和事。   “之前每次相见,你都着红妆,我还以为你素着脸的时候,不好看呢。”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沈笑语的房里,看着沈笑语匆匆将床帘放下,床榻上还未来得及整理。道:“你屋里一个侍女都没有?”   “   被抓走了。”   “你这是在怪我带走了你的人?”   小满和夏至从昭狱出来,身上早已经梳妆打扮过,明面上看不出伤口。   燕王:“本殿下从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脏了,就碍眼了。”   他在解释小满和夏至身上的新衣裳,也适时的敲打沈笑语,今日借他势,便要干干净净听使唤。   “殿下倒是赶早。”沈笑语看着时辰,还没散早朝呢,燕王却出现在了他这里。   朝堂里吵得热火朝天,燕王却在她这里悠闲自在。   “怕你等得着急,正好今日,本殿下身子不适,便与父皇请了一日假。”   玉城王的事,可怕染一身骚。   燕王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轻轻一抿,嫌弃这茶味道不好,“你这院里的东西,可没有你有趣。”   沈笑语:“笑语在塞北长大,过惯了粗糙的日子,即便是如今寄人篱下,也还是与从前一样。”   “如此便好。”   燕王:“听闻你沈家祖上是蜀地的,本殿下与父皇求个情,让你带着你族中父老之棺,回乡安葬如何?”   沈家从沈笑语的爷爷辈开始,便作为旁系与主家分家了,说回沈家不过是一个枯败的院,没想到燕王居然要沈笑语回沈家本家。   “威武侯为大昭立下汗马功劳,落叶归根本是应该的。”   燕王那似笑非笑的眼里,看不出什么心思。“你可听说过蜀中的沈家?”   “传闻蜀地的金银珠宝,半数都在你家里。”   沈笑语从未听父   亲说过本家,想来是离家时不痛快的,才会让他的祖父放弃一切,一心入军营。   沈笑语:“殿下但说无妨。”   🔒 第52章 即日启程   燕王:“景赋会同你一道前往蜀地,以你的聪慧皇商一案,肯定早有耳闻吧。”   “不仅是你沈家出生蜀地,赵家一道从蜀地发家,不过他们是全族搬迁。但一直以来赵家都负责蜀地皇商货品,而另一端则由你沈家负责货物进贡。”   “孤女回本族,本是应该的。”   魂归故里,还由女子出面,多么让人掉以轻心的组合。   燕王走到沈笑语的梳妆台前,寻出来两个玉簪子,不容拒绝的道:“坐过来。”   那簪子是沈笑语幼年时,父亲给她送的,说是友人相赠,从威武侯去世后,便再未拿出来戴过。   燕王独独拿出了这两个。   “民女惶恐。”   沈笑语迟迟不上前,燕王这给糖枣的赏赐,沈笑语可受着难。   燕王:“怕我手艺不行?”   不说话就是默认。   “沈姑娘多虑了,本殿下经常给美人梳发,手艺自是差不了。”   燕王执意。   为臣,沈笑语不得不从。   看着燕王把玩这两个簪子,沈笑语疑惑,“这簪子是殿下相送的?”   “是也不是。”   “当年宫宴,威武侯说得了个女儿,问本殿下讨要个吉利的彩头,那时本殿下不过三四岁,可没这个彩头,于是我便从母亲梳妆台的簪子里,顺手拿了这两个。”   “平素你穿得华丽,还配不上这两个簪子,如今倒是正正好。”   燕王将沈笑语的发髻挽好,又重新戴上簪子,“瞧,本王的手艺何时差过?”   沈笑语一愣   ,镜子里的自己,发髻精致却简约,看起来便像是不慕富贵的世家女子,清尘脱俗。   与三年后的自己,只不过是年轻了几许。   发髻一模一样。   燕王:“沈家军兵败那日,母亲还挺伤心的,她苦心给自己儿子找的亲家,便这样没了。”   谢贵妃一介庶女,却入朝为贵妃,也不是什么完全没有野心的人。谢家不支持她儿子,她当然要重新给燕王找个后台,如此幼时定亲,便是最好的选择。   威武侯和白玲珑,从未在沈笑语面前提及过,幼时曾有将她许配给燕王的打算。   “本殿下与你也算有些渊源,沈家落败,哪里独独是针对威武侯。”   针对的也是尚幼的燕王。   难怪燕王会给她这个机会,从始至终,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燕王:“即日启程,中元时节常有人称蜀道有鬼,莫要丢了性命。”   鬼倒是没有,但是扮成鬼抢劫的匪徒却多得是。   “本殿下期待沈姑娘能够像这次一样,将事情办的漂亮,还能干干净净的将人摘出来。”   “当然谢虞的事,你也不能忘了。玉城王今日失势不过是一时,他肯定想借着谢家东山再起,即便谢首辅有所避讳,但谢家老祖宗可十分中意晋安。”   启程去蜀地的事情便这样敲定了。   无需沈笑语准备些什么,燕王进景国公府大门开始,便已经都准备妥当,只需要沈笑语上马车即可。   此人的行动力,沈笑语只   能说,难怪最终将皇位收入囊中。   沈笑语将行囊全部装进了马车,身后一辆马车装着的是灵牌。   沈家的人马革裹尸,哪里还有什么尸身葬回故里。   景国公还未下早朝,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哪个不是在官府上战战兢兢的。   隋嬷嬷:“小姐不再等等夫人了?”   自从沈笑语执意要查沈家的事开始,白玲珑始终不肯见沈笑语。   沈笑语想起来前世,也是隋嬷嬷送别的自己,说了一句与从前一样的叮嘱,“还请嬷嬷好些照顾母亲。”   小满留在了长安,打点西街的人手,夏至与自己一道启程。   马车上,夏至扇着风。   “姑娘热着了吧,这秋老虎容易闷坏人。”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给我扇风作甚,我们便打开窗户,休息片刻。”   虽然早有燕王的命令,燕王肯定也没有想到,沈笑语不仅没告别,连景赋都没等。   说是景赋与她同行保护她,其实不过是燕王对她,还是不够信任。   马车临近出城,林叔攀上马车,成了马夫。   林叔:“姑娘放心,昨夜里半夜,锦衣卫的人就撤了,有隋哥在,那些人都没事。”   “至于阿岁和青二,在前面等着姑娘。”   沈笑语是不放心阿岁待在长安城的,与其让他陷入险境,不与一直与自己、景赋待在一起。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笑语还是小瞧了景赋的速度,不过两刻钟这人就追上来了。   景   赋御马同行,一道的还有三个手下。   景赋一眼看到了陌生的马车夫。   沈笑语撩起来帘子,“我买几个奴才使唤,总不至于还得让二哥过目吧。”   帘子里的沈笑语的发髻,很好认。   尤其是头上的两根簪子,皇家之物。   景赋想起来燕王的话,沈笑语如今在替他做事。   想问出口的话,没有说。   罗千户先去探路,后返回来,“指挥使,前面有兄弟二人,说是落难至此。”   青二本就是乞儿,装个乞儿是简简单单的事,阿岁套上他的衣裳,也看不清楚之前的样貌了。   景赋:“哪儿来的?”   “说是从蜀地来的,被奸人害了家产,一路到长安,想要来讨要个公道。”   景赋的剑落在青二的脖子上,青二脸上摸了易容物。   但景赋本能的,觉得身形眼熟,还是生疑。   景赋挑开他一侧的乱发,想看看他脸上有没有易容,但却看到一大块烧伤的疤痕。   沈笑语从马车上下来,摁下景赋的剑,“二哥为什么见人便要刀剑相向?”   “突然出现的人,便是有危险的人。”   沈笑语:“我们刚出门就遇到从蜀地来的人,不是很有意思吗?”   “人留着吧。”   “我想听他们说说蜀地的故事。”   罗千户知道沈笑语是得燕王赏识的,又是景赋的妹妹,如今吵起来,简直是他这个属下左右为难。陪着笑,“主子,这两人到底衣容脏乱了些,等会到了驿站,给他们梳洗一下   。”   🔒 第53章 男扮女装   罗千户插得这一嘴,倒是将青二和阿岁留下来了。   一行人停在就近的驿站,青二和阿岁都去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二楼,沈笑语站在走廊看着低沉的云,不仅是她,很多人都发现了。   恐是大雨将至。   但他们却没有就此停下的打算的脚步。   景赋的马悬在木桩上,随时可以启程,若非阿岁他们,沈笑语等人,肯定要快马加鞭赶路。   不过也是沈笑语有意拖延时间,沈笑语前世从未来过蜀地,这地方她不熟。   所以她才派了人手,快马加鞭的去摸蜀地的情况,在她们到蜀地之前,她得调查清楚。   景赋一路上脸色实在不好看,像是心中藏了不少事。   这驿站修在官道旁,地势还有些高,沈笑语靠着栏杆,看着山腰处停了的马车和人,竟然有人和他们一样,在这个时间赶路?   马车一直没动,马车上的人也一直没动。   沈笑语好生疑惑。   “恩人,我们梳洗好了。”客栈门缓缓打开,青二咧着大白牙朝着他们笑。   青二和阿岁脸上的易容物不会轻易掉,自然不怕景赋查。   但阿岁这双眼实在是不好藏。   沈笑语瞧见景赋一直盯着阿岁的眼,便道:“早知道二哥在外租了个别苑,养了个女子,如今连是俊俏的少年也不放过吗?”   景赋从军营里出来,上过战场,男子气概上格外讲究,甚是讨厌那些娇滴滴的男儿,见沈笑语如此说,脸上的表情瞬间难   堪。   “一刻钟之内追上来。”   沈笑语看着景赋翻身上马,青二:“姐姐好本事,居然一句话就将他撵走了。”   “是祸害。”   女人长得漂亮是祸害,男人长得漂亮也是祸害。   沈笑语看着阿岁的脸,怎么有人易容了,却也还因为一双漂亮的眼睛,格外惹人关注。   “你且过来。”沈笑语到屋子里寻找朱砂,给阿岁点了几个红斑,无奈道:“你瞧人的时候,那双眼别眼汪汪的盯着人看。”   阿岁摸摸自己的眼,倒不是他那双眼总是爱哭,而是之前被人打伤了眼,只要视物久了,或者吹了风,总是要红眼眶的。   阿岁无奈,“让你为难了。”   沈笑语语气软了下去,“前朝旧都便在蜀地,这地向来堪比金陵,莺歌燕舞之风盛行,所以宫中太监出宫,常有迁至蜀地的说法。至今,蜀地的大户人家常有狎玩男妓的陋习。”   沈笑语不好再给阿岁加妆,免得景赋生疑,便拿出自己的衣裳递给他,少年疑惑不解。   “我身形倒与你相差不多,女子出行正好佩戴纱帽。”   “更安全。”   沈笑语说的隐晦,让阿岁男扮女装这事,也不好明说了。   青二摸着脑袋,不解,“各处都有见不过得光的,何须到了蜀地,便要格外小心?还让阿岁哥穿这种衣服。”   “因为蜀地的沈家大爷最爱的,便是一双美眸的男子。”景赋走了,留下了一个罗千户陪同,罗千户倒是耐   心,还解释了起来。   罗千户随口一问,“你不是从蜀地逃出来的吗?不知?”   景二被戳穿,心虚的很,幸亏阿岁及时解释:“还请大人见谅,我家弟弟自小便被家里保护得好,没有见过这些肮脏事。”   “如此,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为难了。”罗千户只当阿岁是个受毒手的男子,青二是个不懂事的幺儿,便揭过了。   罗千户自然不会同意,沈笑语等人今夜就在此停留,“蜀地路途遥远,时候尚早,我们待到下一个驿站先做休息。”   阿岁换上了女装,和沈笑语坐在了马车里,青二则在外面和林叔学着驾驶马车。   沈笑语给阿岁挽了少女的发,再点上簪花,真是个少女模样了。“若是个女子,不知什么绝色。”   沈笑语也长得不错,但不错和绝色之间,总是差着的。   夏至给阿岁把了脉,“姑娘,路途奔波,阿岁的身子颠簸不起,怕是还要吃几服药。”   “自然,药是要吃的。”   阿岁体子弱,吃药不过很正常的事,只是沈笑语不能让景赋发现药方。   发现药方,难免会查到旧伤,便易暴露阿岁身份。   得想个主意。   罗千户驾马留在马车旁,并驾齐驱,沈笑语一打开窗户,便对上罗千户的脸。   罗千户的资料,沈笑语早已经派人调查过了。   这人瘦高青年,家世清白,家中只有一个母亲,自幼教导他精忠报国。不过罗千户倒是个圆滑之辈,跟着景赋   也算是帮他处理了很多事,在锦衣卫里面升的也快。   罗千户此人只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几年前闹过酒疯,后跟着景赋就改了,平素只有不当值的时候,才敢偷饮两口。   “姑娘有事?”   沈笑语:“路途遥远,怕到了夜里冷,我便差丫鬟带了几壶酒水,正好给千户温温嘴。”   罗千户不接,“姑娘,赶路呢。”   “戴着。”沈笑语指着罗千户的腰间,“是上好的女儿红,千金难求,跟着我二哥都不一定能尝到,你便留用,想喝的时候再喝。”   罗千户倒也没有扭捏,总归日后喝就是。“多谢姑娘。”   沈笑语拉近了关系,便道:“千户大人,可听说过千里眼顺风耳的故事?”   “那不过是奇异话本子里的故事,锦衣卫里的能人也很多,大都是习武之人,听力会灵敏些,但不会如此神乎其神。”   沈笑语本是寻个借口发难而已。   “可罗千户,我好似在风中听到,一直有一辆马车,随着我们同行。是盗贼?”   罗千户刚别上酒囊,被沈笑语这一说,突然没了底气,“姑娘有这神奇本事,可要来锦衣卫当差。”   “不必瞒我,两里开外还有一辆,你们的马车对不对。”   沈笑语当然不是从风中听到的,方才驿站登高,她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本是疑惑,但景赋驾马而走的时候,刻意往那边望了几眼。   带在身边才安全,果然,不仅她沈笑语这样觉   得。   加上刚才故意激景赋的话,与如今罗千户的神色,沈笑语可以断定,那辆马车上是赵姣。   🔒 第54章 利用   “难怪锦衣卫只有四人同行,除去你与二哥,想必后面还有一支五人小队吧?”   “二哥倒是在私情上,看得比我这回乡的任务还重?”   “不知殿下是否知晓?”   千户和指挥使本不该在小队里。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罗千户擦着冷汗,“姑娘你就别问了,左右赵家姑娘也是要回蜀地的。”   沈笑语轻笑,“罗千户,我可不知道那马车里面的人赵姣!”   沈笑语故作夸张,“这可是逆臣贼子之女,若是暴露出去,你说二哥会怎样?”   “姑娘想让我怎样?”   所想状告,沈笑语无须等到出城后才说这事。   罗千户根本就不知道,沈笑语不久之前,才发现马车同行,赵姣也全是猜的。   沈笑语:“千户聪明,知道我有求于你。”   与她同行,罗千户却如此慌张,可见燕王并不知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要是出了事,景赋肯定要赖在沈家头上。   与逆贼同行。   景赋这是不显山不露水,将了她一军。   想到这里,沈笑语脸色黑了,罗千户战战兢兢,“沈姑娘生气了?”   “这事我不知晓,你听懂了?”   随后,沈笑语递出来一个药方,药方是女子滋补身体所用,不过去掉几味药材,便可以给阿岁用。   “到下个驿站,将这些药材取回来。”   “姑娘放心,一定办妥。”   阿岁看着屋外飞过的蜻蜓,“怕是有一场大雨要来。”   七月份向来是雨季,还未到夜黑,轰   隆隆的雷声响起,这雨滴就落下来了。   林叔:“姑娘,这天气恐怕有事要发生。”   大雨倾盆。   可以将所有的踪迹冲刷干净。   沈笑语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刚才此处官道进山了,到长安城有一个白日的距离,若有人要落草为寇,应该也得怕锦衣卫出门剿匪。   “我们前后都有锦衣卫,无需慌张。”   不成想,打脸来的这么快,她们远没到蜀地,就遇到了山贼。   林叔将马车叫停,“姑娘,拿剑。”   沈笑语拉开帘子,只看到前面倒了三匹锦衣卫的快马,地上还有冲散的血迹与脚印。   可雨实在是太大,待到沈笑语来的时候,只有烂泥一片。   沈笑语将青二拉进来马车里,递给他一把匕首,“马车里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病人,你若想顶天立地,便将这两人都给我保护好。”   青二点点头,拉住沈笑语的衣裳,“那姑娘你……”   “我八岁就偷偷跟着父亲上过战场,何至于怕他们?”   沈笑语要下马车,去看马车上的灵牌。   罗千户主动护住了灵牌,“姑娘无须担心,有我在,快上马车躲起来。”   原本只是箭矢乱飞,等到沈笑语下马车,暗箭嗖嗖的冲着她来了。   那些人针对的是自己!   沈笑语:“我投降,钱财全部归你们,可否让我们过去?”   沈笑语只听到雨声,根本听不见人的回应。   “林叔,这些人恐怕不是冲着沈家来的,是冲着我来的。”   不   知道是与玉城王有关系的谁报复自己,早晨出的事,傍晚便已经准备好了暗杀行动。   林叔:“姑娘,看箭矢只是山匪。”   除了第一支射杀沈笑语的是暗箭,后续的都是自己制造的竹箭,准头不行,力道也不行。   “姑娘小心,那偷偷放暗箭的人,肯定还会暗中下手的。”   果然,等到沈笑语靠近放置令牌的马车时,那暗箭又来了。   杀她的人不知受什么影响,只有沈笑语靠近马车,才能发现她。   判断好箭矢的方向,沈笑语拔下暗箭,朝着树林子里便戳了过去。   射暗箭的人,被沈笑语戳中眼睛倒地,战斗中拔出来匕首,要与沈笑语近战。   这人身手不行。   沈笑语第一眼便这样觉得。   至少在沈笑语的面前,不过跳梁小丑。   那如何会暗杀到,功夫远在自己之上的景赋?   “前面那三个人呢?”   知道自己打不赢沈笑语,刺客直接就服毒自尽了。   林叔细细去树上查看,发现几圈细线的缠绕痕。“姑娘,是细铁线。”   一把大刀怼到了沈笑语的脸上。   “姑娘好武艺。”   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声音粗糙,穿着兽皮,说是个男人也不为过。   脸上还有个刀疤,在她之后还有许多拿着自制简易弓箭的人,想来这些才是名正言顺的山匪之徒。   眼前的人不知敌友,总归若非她刚才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插手,沈笑语也不会简单了解了这个刺客的命。   “放开。”沈   笑语身上随身携带着软剑,这个女人武艺高,但沈笑语与她,拼个你死我活,也能对半开。   不对大家都不想闹这么难看。   女人先收了刀,“姑娘,别这么着急。”   女人从刺客的身上摸出来一块令牌,丢在了沈笑语的身上,上面赫然写着东宫二字。   “这人拿着这块令牌来找我们暗杀几个人,说是不去,就带兵来围剿我们。结果武功这么差,被一个女人单挑死了。”   女人朝着沈笑语伸手,要她起来。   沈笑语身上的衣裳早就变成泥巴衣了,发髻也掉在了地上。   女人捡起发髻还给沈笑语,“姑娘,我看你武义这么好,诚意招揽你,做我们山上的二把手怎么样?”   沈笑语在身上擦干净簪子上的泥,罗千户追上来将刀又架在女人脖子上,“刚才那三个骑马的人呢?”   “跑了。”   “那是锦衣卫,我们就象征的追一下,哪敢真追啊!”   女人举手投降,“那绳子也是这个刺客牵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女人的跟班有几个见钱眼开的,前面马车的帘子,被林叔拿剑架着,不敢开,只开了后面的马车。   “老大,晦气的很,里面是灵牌。”   “一马车的灵牌。”   女人问沈笑语:“姑娘带灵牌回乡?”   “想让父亲他们都魂归故里。”   大昭哪有女子有这等魄力,同为女儿身,女人对沈笑语敬重起来。   “我叫曲三娘,我看姑娘仁义,今日愿结你这个朋友   ,这往南走三百里官道,都有我们的人手,我会叫人护送你们回去。”   🔒 第55章 原来如此   “多谢姐姐。”   曲三娘想起来,沈笑语在找与她们同行的三个锦衣卫,便指着树林,“方才雨下得大,那些人沿着树林子就进山了,若想寻人,不如等到明天会更安全,妹妹你觉得呢?”   雨下得太大,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雨水早已经浸透了沈笑语的纱布,原本要好的伤口又被泡发了。   手臂在打斗后,有隐隐的疼痛。   沈笑语比了一个不出声的手势,握紧手里的长剑,细细的辨别着雨里面的声音。   雨中还有马蹄声。   “难道还有刺客?”   罗千户也听出来不对劲,走到沈笑语身后,将她护起来。“姑娘不用怕,有我在,我会替大人保护好你。”   “无需,是我草木皆兵了。”   沈笑语放下了剑,雨声中有人行马的声音,同样还有车轱辘声,没有人刺杀会带上行动不便的马车。   所以是赵姣等人。   半刻钟后,马车缓缓的停在了,沈笑语的跟前。   沈笑语还没来得及去找的人,正坐在马车前。   景赋经过一番刺杀,身上也湿透了,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刺客针对的人,身上没有什么伤,也没染上泥。   反观沈笑语自己,幸亏雨水大,可以将身上的泥泞冲掉。   罗千户:“是大人。”   “可有伤着?”   景赋下了马车,不知是否担心沈笑语的身死,刻意走快了两步,见到沈笑语身边站着山匪,冷声道:“将人放了。”   不等曲三娘解释,沈笑语将刺客的尸体   往山坡下一踢,滚落在景赋跟前。   不需要刻意将东宫的令牌交给他,锦衣卫自有一套查案的方法。   老茧在手心,是握剑或者刀的人,不善使用弓箭。   景赋勘察完看向沈笑语,解释:“这刺客大概是个护卫,没做过什么暗卫的营生,即便换上这身衣服,含着毒,功夫也不到家。”   沈笑语:“二哥早就知道了?”   要杀沈笑语的人不是真的要杀她,是在试探。   一次试探,二次下死手。   “这人伤不到你。”   沈笑语:“二哥如何知道我就能打得赢呢?”   少女看向他的脸很冷。   其实沈笑语很怕追杀的。   手脚冰冷,不知是雨水打的,还是后怕。   “你……”   景赋小时候就见过威武侯教沈笑语习武,他本能的相信她的本事,也只记得她夜闯锦衣卫,以为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却忘记了少女上辈子死的时候,也是被山匪围杀。   “你应该庆幸,今日只有一个刺客。”   若是很多人,沈笑语死也会拉着他们陪葬的。   “阿赋,发生何事了?”   赵姑娘在马车上其实听不太清楚外面谈话的声音,只是见景赋迟迟不上车,有些担忧。   马车里的赵家姑娘终于现身了。   若说沈笑语爱笑是绚丽明艳的美人,阿岁容貌是异域风情的绝色,那赵家姑娘就是清纯的莲花,即便几经落入风尘,看起来也是一点凡尘不染。   难怪两世,都能让景家兄弟自甘付出。   “你便是沈   家妹妹了吧,我听人说过你。”赵姣温柔的笑着,一席白衣,挽着与沈笑语相似的发髻,幸亏沈笑语的头发早就散了。   赵姣:“雨下这么大,妹妹怎么淋雨呢?”   赵姣想下马车给他们撑伞,却吹了风,咳嗽了两声。   “咳咳。”   景赋的语速很快,“呆里面。”   赵姣不解:“你们都在雨里,为何……”   “你身子弱……”   沈笑语一道回应,“是啊,不要在雨里冻着了。”   瞧,这男人不管是谁,都是会心疼人的。   阿岁打着伞走到沈笑语跟前,“姐姐,这雨这么大,你拿着伞。”   沈笑语早已经忘记,自己在雨水中半个时辰了。   “你怎么下来了。”   阿岁无奈,“刚才那番箭,将马车顶射破了。”   外面是大水帘洞,里面是小水帘洞。   青二与林叔正寻着东西,想将运着灵牌的马车给遮起来,但都不防雨。   沈笑语看着被打湿的灵牌,亦如当年她沈家祠堂被百姓踏破,丢满烂菜的那日。   见沈笑语不开心,曲三娘踢了身旁的年轻山匪一脚,“还不将你的蓑衣脱下来,盖上去。”   “好妹妹,这次算我们的,先去我们寨子里休整片刻,等到雨停再启程吧。”   已经这么狼狈了,总不能再启程。   景赋也只等暂作休整。   沈笑语跟着曲三娘回了山寨,这山寨有一道简单的寨门,还有几栋屋子,在雨里看不清楚,但可以断定,这山寨里没有人常住,应该只是   个山上山匪落脚的地方。   沈笑语全部将马车上的灵牌,都带回屋中擦拭干净,只可惜威武侯的灵牌被竹箭划过,多了几道划痕。   曲三娘:“我这里也有做灵牌的手艺人,可要重新帮妹妹刻一个?”   “多谢,我爹不在乎这些伤痕。”   威武侯常说,伤痕刀疤,才是沙场的战士。   曲三娘让人去烧水了。   “那姐姐我先去换身衣裳。”   沈笑语一行人坐在屋子里,赵姣的马车走得慢,慢一刻钟才到。   沈笑语闻声一抬头,便看到景赋打着伞,和赵姣一道走了进来。   青二一眼瞧出来,“长得漂亮,但瞧着也不是个简单的。”   沈笑语笑而不语,当然不简单。   景家三兄妹,景诗不聪明有癔症,景词才高气傲不会用后宅手段,自己前世遭遇的种种,怎么会没有这个好嫂嫂的助力。   好歹是前世夫妻,景赋对赵姣不算亲近,但毕竟将她护得很好。   “奇怪。”   沈笑语陡然想起来,前世现在的赵姣早已经沦落红尘了,如今却被景赋保护得好好的。   阿岁:“怎么了?”   “近来春回街的那几个花楼,可有闹出什么官府事故?近一年的也无碍。”   这事阿岁不知,青二清楚,“无事发生,最大的事,大概是姐姐与谢家公子那次。”   “谢大人清晨敲响了花楼的门,这事罕见。”   春回街没有出事,确实在沈笑语在蛮子街闹事前,锦衣卫就将赵姣带走了。   除自己之外   ,有人重生了。   🔒 第56章 如你所愿   沈笑语拿起来桌子上的花生米,又捏起来桌子上的红枣。   “青二,你去帮我叫来曲三娘。”   曲三娘就在隔壁屋子,来的很快。   沈笑语吃了颗红枣,“曲姐姐近来是有结亲的打算?”   “妹子,你就别说我了,姐姐不像你长得漂亮,我只能从山脚下抢个郎君。”   曲三娘开着玩笑,“不过姐姐我,结亲不成,抢婚也没抢,只好就顺了些喜果。”   这就是这些果子的来源。   沈笑语又拿了一颗红桂圆,“可否劳烦曲姐姐帮我个忙?”   “这本是我亏欠的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沈笑语:“劳烦姐姐给我哥哥嫂嫂准备两根红烛,另外还请姐姐拿来两张红纸,一个信封。”   他们这一行人中,只有景赋与赵姣亲近些,年纪也合适,曲三娘当然知道所指哥哥姐姐是他们。   瞧着沈笑语与兄嫂不熟的模样,曲三娘不敢多问。   “一定给妹妹办妥。”   曲三娘很快就拿来了笔纸。   景家三兄妹的字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沈笑语的字学的景词,也能模仿写出几分景赋的风格。   红纸上写的是景赋和赵姣的生辰八字。   沈笑语写了两份,一份收进信封里,一道的还画了一朵杜鹃花。   “劳请曲姐姐再帮个忙,将这个送到长安城景国公府景世子手里,一定要他亲启。”   “我瞧这宅子很新,大概是你们临时所用,明日天亮之前,姐姐务必带着人手,从寨子撤出去。”   景   词脾气虽然藏的好,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比如自己亲弟弟与未婚妻搅合在一起。   “那是自然。”曲三娘早就知道沈笑语等人,是官家子弟,他们沾不得。明早之前,本来就有要撤的打算,被沈笑语戳破,还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姐姐打听?”沈笑语抬眸对上曲三娘,“这长安城外,收钱做事的山匪,只有你们一家?”   曲三娘看到沈笑语笑里藏刀,疯狂在脑子里搜索沈笑语这个人,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   “也会做抢良家女子的事吗?”   沈笑语又吃了颗花生,说得云淡风轻。   曲三娘这回对上来了,“妹子,我与你实话实说,我们这山寨下面有十八个堂口,除了我这二堂,其余人会不会收钱办事,我不晓得。”   “但如若有这种事,我第一个砍了他。”   沈笑语:“断了一根小指,断指的手上,还有两道疤痕,交叉的。”   这是上一辈撩开沈笑语帘子的山匪。   曲三娘认了真,“妹妹放心,我会去查的。”   别了曲三娘,沈笑语洗漱干净,刻意换了一身打眼的红衣,瞧得那些山匪眼睛都直直的了。   沈笑语敲响了锦衣卫的门,本以为她会和赵姣一个屋子的,结果却是使唤的罗千户在赵姣屋外守着。   七个锦衣卫与景赋是一个通铺。   景赋看到沈笑语穿得轻便,又只身前来,还端着菜,不悦,“你出门在外穿成这样?”   “给二哥   你们来送些饭菜。”   沈笑语自顾自的将菜都摆好,景赋不肯坐下,其他的几个锦衣卫也不敢动。   他们何德何能,吃指挥使妹妹做的饭菜。   沈笑语:“二哥是在为难我的心意吗?”   景赋看了她一眼,沈笑语是会下厨房的,但她很少亲自去掌厨,瞧这些精致的菜式,由得沈笑语做的不假。   沈笑语喊来罗千户,“一起吃吧。”   罗千户笑得憨憨的,方才闻了一口酒香,如今还有好菜,“多谢姑娘。”   “吃。”   景赋一声令下,几个锦衣卫的小伙子不敢吃也得吃。   沈笑语端起来碗筷,靠在景赋身旁,“二哥是伤了手,要我喂吗?”   景赋看向沈笑语的伤手,从她进来的时候,就隐隐的闻到了血腥味。   景赋两口,就将饭干完了。   “屋外的雨小了。”   沈笑语靠在窗户的位置,看着夜晚的雨滴。   “沈笑语,你下药!”   待到景赋发现时,他已经头晕眼花,体力不支。   景赋的手掐在沈笑语的脖子上,但已经没什么威胁了,随手就可以拂掉。   沈笑语:“二哥猜,眼睛这一闭上,你还能睁开吗?”   景赋谨慎,若非沈笑语亲自送来,他根本不会吃外面的饭菜,只会吃自己带的粗粮。   景赋昏迷了,连昏迷了都站着,手还放在沈笑语的脖颈处,好像要随时苏醒,掐死她。   赵姣闻讯而来,见到这一幕吓坏了。   “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阿赋怎么了?”   景   赋被赵姣抱在了怀里,沈笑语拿出写着他们生辰八字的庚帖,“赵姣,对吧。”   赵姣一愣,没想到沈笑语早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赵姑娘不用怕,我只是帮你个忙,让你如愿的进国公府的门。”   赵姣落入红尘,与她曾有婚约的景家是唯一的希望,可偏偏景词的心思难猜,就算是景词先找到她,景词也不会让赵姣入国公府的门,顶多是外室养起来。   只有景赋会心软妥协。   上一辈子赵姣是这样选的。   如今,沈笑语也帮她选了。   红烛被曲三娘递了上来,一道的还有喜果,沈笑语:“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教赵姑娘吧。”   夏至给沈笑语裹上披风,“姑娘,夜里风大。”   “都准备好了?”   “可以即刻出发。”   自从猜到景赋是重生的,又和赵家有关系后,沈笑语是不可能与景赋一道前往蜀地的。赵姣这个烫手的山芋,就交给景家两兄弟吧。   “解药。”   沈笑语拿解药唤醒了罗千户。   罗千户刚醒,看到这躺了一地的锦衣卫,明显慌了神。   坐在椅子上的红衣少女不急不躁,缓缓开口,“千户大人不要声张。”   “如今你和我,可是一条船上的。”   沈笑语:“千户大人别怕,我不做什么坏事,只是我一个沈家姑娘回沈家,为何还需要你们这么多人同行呢?”   “若说保护,刚才的刺杀,也没见你们护着我不是吗?”   罗千户哪知道总指挥使   去保护赵姣了,心虚的直点头。   🔒 第57章 萍水相逢不如不逢   罗千户如今难受的很,“我的姑娘主子,你何必将我一个人叫醒?”   若是像其他人一样昏迷着,等到醒来的时候,总不至于自己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笑语搂着衣裙蹲下,“罗千户,锦衣卫的人没几个像大人这么聪明的,大人只要今日藏好了,日后多得是青云梯。”   谁信啊!今夜都活不过去。   罗千户看着眼前小姑娘温温柔柔的,他又不傻,知道沈笑语不是什么善茬。   他都已经刻意讨好了,结果还是给他送来了夺命刀。   “姑娘,到下个驿站,我一定将药给你准备妥当,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前往蜀地多危险啊。”   景赋醒来,发现沈笑语不见了,得把他刀了去。   说来这事,沈笑语从罗千户的身上拿走药方。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若没有今夜这事,她还可以与景赋周旋。   沈笑语:“罗千户之前早知道有刺客会暗杀我吗?”   罗千户急忙摇头。   “刺客的事,指挥使知晓?”   沈笑语:“我这人眼皮子短浅,睚眦必报,千户大人应该感谢你不知情。”   “哦,对了。”   沈笑语临出门前,停下小声叮嘱了罗千户,“千户大人,这处可是山匪窝,有句话,青山易改本性难移。”   夏至打着伞接了沈笑语上马车,他们一行人简单的修理马车后,就启程前往蜀地了。   没有与曲三娘告别,沈笑语只是留下了银子。   青二学的快,已经可以单独驾马车   了。   夏至陪在青二身旁,互相有个照应。   沈笑语的马车里,只有阿岁和沈笑语二人。   “你不相信那些山匪?”阿岁见沈笑语与曲三娘那么熟敛,还以为早已经真将她当做姐姐了。   沈笑语摇头,并非不信,而是,“曲三娘身后的人不知敌友,小心为上。”   “那倒是,出门在外总得多个心。”   蜀地向来难走。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临近蜀道,看着这高山峻岭,沈笑语等人又租用客船,走的是水路。   青二搬完东西,气喘吁吁,“姑娘,林叔一只手可以搬一个大箱子,我要和林叔学功夫。”   “嗯。”   沈家军的将领都是各个有本事的,可惜大都后继无人,青二想学,沈笑语乐见其成。   林叔打趣,“你若想学,我们老兄弟可都没徒弟,学了我的功夫,要将所有人的功夫都给学了。”   “船家,搭搭我吧。”   声音细的很,若非还伴随着敲打声,船上的人根本听不见。   沈笑语从上往下一看,是个书生,乘着独木在水面上,朝着沈笑语的船敲打。   “姑娘,我的船翻了,船上的所有人都死了,独独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姑娘行行好,搭我一程可好?”   此人衣冠虽然凌乱,但是衣裳是上好的蜀绣,价格不菲,像是官宦子弟。   林叔:“姑娘,要不要试试他会不会功夫?”   一朝被蛇咬,当然要谨慎。   沈笑语点头,便大声道:“不救。”   故意说给他听。   沈笑语说罢,果见男子失望的表情。   “林叔拿着竹竿,将那男子的独木一敲。”   男子的独木翻了,在水里打着水漂,嘴里还在嘟囔,“姑娘,你要是不想……救人……也不至于……谋财害命……啊……”   “他会水。”林叔道。   沈笑语看着他游到岸边,抓住芦苇,喘着粗气,“若是不会水,怎么能独自在水上漂,却丝毫不慌?”   林叔:“但体力不行,看着不像是习武之人。”   “靠岸。”   男子即便是上了沈笑语的船,也还在赌气,斜着眼视物,就是不正眼看沈笑语。   “救人就救人,非得害我一番,你让我如何感谢你?”   沈笑语:“我这是贼船,上来了,你便要小心。”   男子被提醒,左右打量,他是看中了这船上都是老弱妇孺,不像会谋财害命,这才上来,结果也是贼船?   “这蜀道,到底多少贼船!”男子愤愤不平。   “我瞧你的衣摆是箭矢洞,想来不是平白落水吧。”   “被几个山匪草船借箭,射成了刺猬。”   沈笑语:“我们不是山匪,也不惦记你的身家,只是这贼船说不定,也有人偷袭,将你我都射成筛子。”   沈笑语是故意吓唬他的,让他老实些,谁料男子丝毫不慌,还吃起来船上的瓜果。   “这世道乱的很,凡事都喜欢用武力解决。”   看这样子,这个男子也是被暗杀惯了的。   林叔与沈笑语小声道:“那些山匪果然是拿钱办事   的。”   “为何不对我们下手?”   只能有一个原因,“他们拿钱办事,但不一定只收到一份钱。”   山匪不仅收到了东宫动手的命令,也收到了别人不许动手的命令。   两边不讨好,索性看热闹了。   林叔:“动手的人来自东宫,那救姑娘的人,姑娘可有眉目了。”   “景赋是锦衣卫指挥使,他知道什么消息都不为过。”   何况他还重生了。   帮她的人不用猜,日后会自己浮出水面。   救人一命,当然是索要报酬的。   “睡个好觉,进蜀地了。”   男子被沈笑语等人留在了船甲板上,本来就没给他留船舱的位置,如今还派遣林叔盯着他。   前几日男子除了挡雨难得清闲,后几日终于忍不住了。   “我姓甚名谁,你一点都不关注?”   沈笑语:“我姓甚名谁,为何前往蜀地,公子关注吗?”   “萍水相逢不如不逢。”   有些事情知道就是麻烦。   被沈笑语塞住嘴,男子烦闷了好几日,最终是老老实实的等到到达的那日。   临下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问我?”   “行,那我问姑娘,姑娘看衣着是长安来的,姓甚名谁,是要走亲访友吗?这蜀地我熟,说个人名,我能给你找出来。”   “哪有人不介绍自己,直接问别人的。”   沈笑语请那男子下船。   那人的确是个官家少爷,船到到岸,便有奴仆七八人在码头上等着,等的那是一个着急,见到男子下船,又哭又笑   。   “三公子,这儿!”   🔒 第58章 得罪人(修)   “三公子你得亏了没事,不然我得让大少爷砍掉脑袋了,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说,一个人就乘船出去了?”   男子:“本公子早就听说盛世长安,想去看看热闹,谁知道那些龟儿子买了山匪,偷袭我,若非本公子会水,早就淹死了。”   管家走到沈笑语跟前,“这位是救公子的姑娘?”   凡是扯上救命恩人,这事便往画本子里面凑,非得写出个故事了。   码头上的人再三打量沈笑语,沈笑语戴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只听她道:“萍水相逢,不必相识。”   “姑娘给个住址,日后我们必然要上门感谢的。”   “驿站,我们落脚在那个驿站。”沈笑语指着最近的驿站。   “好嘞姑娘,那驿站正巧是我沈家产业,姑娘随便住,最好的厢房给您备着,银子今日一定送到。”   原来是沈家的三公子。   看着那男子得意的模样,说来此人还算得上自己,八杆子打不到的堂兄。   “如此,多谢了。”   拿钱好办事,沈笑语正愁着钱不够多。   “都姓沈……”青二明白了,“这是姑娘的……”   林叔比沈笑语最先不开心,“好歹是沈家子孙,怎么武功也不会,还娇滴滴的。”   沈三被轿子抬走了。   沈笑语笑,既然沈三要谢她,那倒是给她占便宜了。“林叔,看来我们在江里捡到了一棵摇财树。”   青二:“若早知道他这个身份,在船上就好好请进船舱了,晒了他好几日   ,又淋了他好几日,不会报复我们吧?”   “若进船舱,难免被他发现我们带的行李是灵牌。”   同姓沈,毕竟沈笑语一族分出去了,但族谱上肯定还有姓名的。   “暂且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买一个别院,将灵牌安顿。”   林叔应着:“姑娘放心,这就去办。”   沈笑语在沈家驿站里开了三间房,又去对面的驿站,坐了片刻。   对面的另一家驿站,沈笑语安排好的暗桩,正住在这里。   等到沈笑语敲开门,这人还有些意外,“姑娘,来了?”   “为了摔掉麻烦,走的水路。”   “事情查的如何了?”   暗桩将消息缓缓道来,“这蜀地算是沈家一家独大,被称作汉中沈家,不过这沈家是近十年才发家的,之前只算是个地方乡绅,后来拿了官府的盐引子茶引子,便将蜀地的商户,九成以上都收之囊下了。”   “除了商户,沈家发家的地方大概是金矿,金矿是沈家的地里发现的,所以沈家坐的东家,每年借着皇商进贡,给长安城里运黄金。”   所谓的皇商案,正是这失窃的三十箱黄金。   “姑娘祖父是从三代前分的家,老宅在城的那头,如今早已经荒废,沈家现在的人住的新宅子。”   “沈家如今当家的是沈家大爷,算得上是姑娘的堂兄,一个二爷病故了,三爷是个只知道玩乐的,十四岁才过童子试,如今了也没过乡试,但每届都在考。”   “这沈家大爷   至今无后,倒是府邸里的姑娘,抬了一轿又一轿,听说姨娘都到十九了。由此也就传出来沈家大爷,不爱女子,爱男姬的说法。”   “另,这蜀地经常失踪年轻的男子,尤其是在一个叫做青禾的妓院。”   沈笑语了然,暗桩又递给沈笑语一封信,“姑娘,这信是从长安城来的,姑娘亲启。”   信件里的内容倒没什么,早在沈笑语的意料之中。   景词连夜赶往山寨,当天夜里就将赵姣带回了长安城,不过是安顿在别院,没有给她登堂入室的机会。   景词这人将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赵姣一个未婚妻,完全左右不了他们的兄弟情。   想起来前世赵姣的推波助澜,沈笑语握紧了信件,将纸张烧了。   “姑娘,还有一事,长安城传来消息,谢小公子去了长公主跟前孝敬。”   长公主是圣人的长姐,又只有谢夫人一个女儿,如今有个懂事的乖外孙,当然愿意扶持。   “长公主便向圣人讨了恩典,谢小公子如今也得了个一官半职的,算入朝为官了。”   沈笑语,“他自有他讨人喜欢的法子。”   除此之外,暗桩还将自己这小半月的所见所闻,调查到的,都告诉了沈笑语。   “蜀中开了一家最大的酒肆。”   “为了赢得沈家大爷手里酒楼的经营,许多人都在城里找好看的男儿,献给沈大爷,想着赌一赌,吹吹枕边风。”   沈笑语防备住了阿岁,却没想到民风彪悍   到,看到适龄的青二,那些歹人也要来抢了。   青二刚洗完脸,想着吃了后再易容,吃个饭的功夫,就被人盯上了。   “姑娘。”   沈笑语方才从酒楼里出来,就看到有几个粗壮的女子在扒拉青二,为首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嘴角一个大黑痣,看起来与红楼里的老鸨一般装扮。   “姑娘,这小子是你家手下吧,我瞧着他清秀,卖给我怎么样?”   “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沈笑语虽然没有穿得很华丽,但也不是穿的粗麻布,远不至于到卖自己人手的地步。   老鸨:“姑娘,这成色的,只有我们青禾妓院收。”   青二被气到,这些人拿他做买卖就算了,还嫌弃他长得普通。   老鸨丢给沈笑语一袋银子,“三十两,蜀地最高价,看着你是外地人,图个新鲜才给的。”   “不巧,我这弟弟,本就是蜀地人。”   青二说话没什么口音,只是说的官话,说他是哪里人都不为过。   老鸨:“明明是个生面孔。”   沈笑语握住老鸨的手腕,“将我弟弟放了。”   老鸨胖手被沈笑语摁住了穴位,疼的说不出话,沈笑语:“我不说第二遍。”   老鸨忙眼神示意让那些人放了青二。   等到青二走到沈笑语身后,她才放了老鸨,还一脚踹了过去,“收着你的破三十两。”   银子砸在胖女人的额头上,沈笑语用的力气不小,砸青了一块。   青二劫后余生,他从小到大流浪惯了,也   没见过这阵仗啊,吓得良久回不过神来。   老鸨骂骂咧咧,“给你脸不要脸,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第59章 青禾院   沈笑语目送老鸨等人离开,不必多想,肯定是搬救兵去了。   这青禾妓院倒是没等他们去查,主动就送上门来了。   “这风气与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夏至愤愤不平,“他们这样做事,胆子也太大了。”   “蜀地就都是这等风气吗?”   沈笑语笑,“楚人好细腰,难道是所有的楚国人都喜欢细腰吗?”   不过是楚国的国君喜欢细腰而已。   “只是吓坏了这两个小子。”   青二脸都白了几分。   “奇怪。”林叔后知后觉,“这蜀地的汉中城,好像没有年轻的男子。”   “刚才沈三公子跟前的奴仆,没有一个小厮,抬轿子的都是四五十的老管事。”   “街道上几乎没有青壮年,若说是喜欢男娼,也不至于只要是个年轻男子,就被送到后宅里去了吧。”   沈笑语看着家家户户紧闭的窗户,难怪燕王让她即刻启程,好似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了。   沈笑语:“这里面藏着事呢。”   夏至:“幸亏姑娘早有准备,将阿岁扮成了女子。”   林叔:“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强龙不压地头蛇,只当顺着他们了,不就是要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去便是了,还可以赚上三十两。”   夏至不懂沈笑语的意思,“方才,姑娘不是还不要那三十两银子吗?”   “姑娘……”   “姐姐,我不去。”   青二以为沈笑语要卖掉他,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我去。”沈笑语道。   “你们这几个人中,   有身手比我好的吗?”   夏至帮沈笑语画上了男子的妆容,刻意的在鞋靴里,放了两把匕首。   “姑娘,你当真要去?”   由蜀地的黄金矿铲出来的三十箱黄金不翼而飞,沈家大爷正好是那矿洞坐庄的人,又正逢沈家大爷爱年轻的男子。   青禾妓院又常有年轻男子失踪,必然与沈家大爷有关。   年纪相仿,年龄又合适的,可不就是沈笑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青二藏好,不要再在众人面前现身。”   老鸨带着人,本是要寻沈笑语等人麻烦的,却只见到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郎。   老鸨甚至疑惑,“那个姑娘呢?”   “你找我姐姐有何事?”   “原来还有个弟弟,倒是生得不错。”老鸨左右打量沈笑语,沈笑语男装没有女装明媚,但笑起来的时候,看着乖巧的很。   “你姐姐将你卖给我了,三十两银子,半个时辰前你姐姐就收了,跟我走吧。”   如今倒是三十两银子都不给了。   沈笑语不动,“妈妈觉得,我只值三十两?虽然我不懂蜀中这男妓如何算的,但在我们长安城,可不止这个价,后面至少得再添个零。”   “你抢钱啊!”老鸨没见过这么贵的。   “你可听说过长安城的朝先生?”   老鸨当然听过一耳朵。   沈笑语自然的道:“我是朝先生的徒弟。”   “三百两,分文不能少。”   沈笑语:“妈妈买不起,就不要买,毕竟这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   “二百两,我顶多再给你二百两。”   “话我再说一遍,三百两,分文不能少。”   老鸨咬着牙丢多来三张百两的银票。   夏至接过,一个眼神的功夫,便去换钱了。   “可以走了?”   沈笑语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买卖,临走老鸨都觉得不对劲,又仔细核对沈笑语的脸,确实多了一个喉结,是个男子。   怎么长得这么像啊!   老鸨疑惑道:“你与你姐姐是双生子?”   “是。”   沈笑语不是没有去过花楼,长安城的春回街、扶柳院都去过,莺莺燕燕的声音不绝入耳,都说是销魂窟。   唯独这老鸨带她来的青禾院,沈笑语一踏足,便听到男子哭声。   男子哭声与女子不同,但唯独相同的是鞭子敲打在皮肉上,一样的皮开肉绽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笑语眉头紧锁,看着满是跪地的男孩,都算健壮,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用的是那种很细很细的鞭子,身上都是鞭痕。   都是鞭痕,这些人还怎么卖得出去?   除非买他们的人,不看皮相。   老鸨习以为常,“那些人不像你懂事,他们被卖掉了,还不肯练舞,这不是讨打吗?”   “自古以来,有不少卖入娼妓这一行的,只要乖巧些,全当是个香饽饽,认真捧着,不懂事的,磨个几年就知道规矩了。”   沈笑语扶起来摔在自己跟前的男孩,“男子本就不像女子,自小有练舞,腰肢硬一些,不愿意学也是   常事。”   老鸨:“不是学不学,是不听话。”   “为何不直接找舞姬,花这个功夫,培养男姬?”   老鸨被沈笑语戳穿,讪讪的笑着,“上面的人要什么,我们就送什么。”   “公子会跳舞?”   “算吧。”   沈笑语简单将舞剑的动作改了一下,若说是男子的舞蹈也不为过。   老鸨拍着手,“哎呦乖乖,长安城朝先生的徒弟,如今也轮到我们了?”   老鸨的身后有个帘子,帘子里有个人影。   只瞧见他玉扳指的手,轻轻的放在门帘上。   没掀开帘子,沈笑语瞧着那只手,大概是个青年男子。   沈笑语算是敲定了。   老鸨哄骗着沈笑语签下卖身契,沈格。   “公子,今晚上这沈家有一场宴会,少不了长安城里来的贵人,你要是被沈家大爷,或者长安城的贵人瞧上了,可别忘了你我相识一场。”   老鸨光是想着日后,已经笑开怀,全然不知这这世上根本没有沈格这人。   “苟富贵自不相忘。”   夜色下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曳,沈家的新宅大半建造在湖面上,偌大一个泊云湖上建造着一座水中楼阁,楼阁下闪着的光,不知是灯光还是金灿灿的黄金。   “给我准备个面纱。”   老鸨不解,“你长得这么好,还要面纱做什么。”   沈笑语拿着面纱,“妈妈,这欲拒还迎,才是最佳。”   “对对对。”   沈笑语穿得单薄,九月湖面吹来的风微凉,沈笑语看着从歌台上下来的女人   们,都对自己十分嫉妒。   倒也不至于。   不过是独舞一场而已。   🔒 第60章 喂你饮酒   台下坐着七八个男人。   四个年轻的男子,巧了,沈笑语认识三个。   景赋与景词不知达成了什么合作,景词竟然将弟弟与嫂嫂有私情这口气,就这么压下去了。   沈三缩在角落里,对于台上的‘男人’半点不感兴趣,眼里只有自己的两盘糕点。   景赋与身后的罗千户,都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眼睛都不抬。   何至于让男子穿成这样!   唯独一人看的喜笑颜开,年纪大概三十左右,便是沈家大爷。   另外坐着的三个中年男子,沈笑语瞧见过画像,是如今蜀中汉城的地方官。   他们身边陪的,倒是一些美艳的歌姬。   铃铛在空中响。   锦衣的少年手里拿着剑,掀起来帘子,“来迟了。”   沈家大爷笑着,“谢兄弟来了,这是近来青禾院新进的小哥,我瞧这身段曼妙的很,比女子也不为过。”   谢虞抬起眼,沈笑语避开。   见谢虞打量舞台上的人,沈家大爷一拍手,招呼沈笑语,“下来。”   沈笑语被唤了下去,沈大爷端着酒,笑脸兮兮的往谢虞跟前凑,“原来谢公子与我有相同爱好。”   沈大爷目光盯着谢虞,谢虞容貌自然生得不错,鲜衣怒马少年郎,不然也不会被晋安死盯着不放。   谢虞很想戳瞎沈大爷那双眼,掰断他的手。   谢虞身后站着个侍卫,是生面孔,沈笑语想起来之前说的,谢虞得了长公主恩典,心想那大概便是长公主赐给他的人。   侍卫轻声   提醒,“公子。”   谢虞收起来即刻就要暴走的情绪,“那倒没有。”   “不急。”   沈大爷将沈笑语拽到谢虞跟前,“方才见谢公子看着这娼妓,便将他送给公子了。”   谢虞都没工夫打量沈笑语是否是熟人,对沈家大爷的靠近,直犯恶心。   沈大爷又坐了回去。   看着谢虞握紧酒杯,指甲泛青,沈笑语给谢虞又倒酒一杯,“公子喝酒。”   谢虞余光看着沈笑语脖子上的喉结,以及画粗眉毛的上半张脸,心想自己是个魔怔了,怎么将男子看成沈笑语。   “滚。”   沈笑语要滚,就得滚到沈大爷那里去了。   “是我倒得酒公子不喜欢吗?”   沈笑语幼时学过腹语,压低声线也可变出男音,就是像刻意捏着嗓子的男音。   谢虞被膈应到,将酒杯的酒一挥,恶狠狠得看了她一眼,然后从隔壁景赋的桌子上,重新拿了一壶酒。   “你离我再近一尺,我便砍了你的手。”   沈笑语声音很小,“既然这么不喜欢,何必与沈家虚与委蛇?”   谢虞放下酒盏。   蜀地离不开沈家大爷。   谢虞要办的事,更离不开那个男人。   对上沈家大爷烁烁的眼神,谢盏索性拿着酒盏,灌起来自己的酒。   “同姓一个沈,差别怎么如此大。”   自家那个,比男子还无情无义。   谢虞起身,“沈公子,我是奉旨办案的,不是来和你在这里寻欢作乐的。”   看着谢虞情绪高涨,沈笑语伸手拿下谢虞的酒   杯,谢虞扭头:“作甚?”   “坐下。”   谢虞不悦,“你竟敢吩咐我?”   对上沈笑语的眼,谢虞陡然有点心虚。   谢虞身后的侍卫道:“大人莫要着急。”   谢虞愤愤不平的坐下,一直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必也发现了不对劲。   沈笑语拿着酒杯轻轻一嗅。   这人竟然这般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对谢虞出手?   谢虞:“什么药?”   沈笑语轻轻品尝了一口,药掺在酒里,让人察觉不了味道。   不过一口,沈笑语便感觉自己气血上涌,聚集在脑部,有些疼痛。“大概是毁人筋脉,使人筋脉逆行,心胸气短的药物。”   一侧,景赋起身,匆忙告别。   “沈大爷,我尚且还有公务在身,今日便不叨扰了。”   这药是对着锦衣卫下的。   谢虞中招不过是因为他顺手,从景赋那里喝了一盏。   景赋即便强壮镇定,但也遮不住脚下的脚步虚无,能让一个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药的药性够烈啊。   该死的!   罗千户本就是个酒鬼。   沈笑语扭头看到罗千户,反倒是晕在了景赋的身上。   沈笑语要起身,却被谢虞扣住手腕,“你到底是谁?”   沈笑语与谢虞一直在窃窃私语,沈家大爷的目光顺势便看了过来,这人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此,沈笑语索性挂在谢虞的身上,手握住他的手指,将手指放在喉结上。   阳朝做的易容物有皮肤的触感,还有温热   的体温。   谢虞何曾摸过男子的喉结,他连自己的都不摸!   谢虞烫手的将沈笑语丢开,沈笑语的后背砸到了桌角,她急忙跪着,“对不起公子,是我唐突了。”   “既然得罪了谢公子,砍掉就是了,正好这湖里养了一种痒痒鱼,喜食肉类,三日便要吃掉一头牛。”   谢虞:“不必,没试过这等乐趣,第一次难免应激了些。”   “吓坏了谢公子,也该杀。”   沈笑语匍匐在地,余光可以看到景赋和罗千户被带走了。   两人没有晕,眼睛还睁着,身体却丝毫不能动。   另外会场里的人,除了一个睡着的沈三,其他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在沈大的瞩目下,谢虞又将沈笑语拉起来,带在自己的身边。   “多谢沈公子,我很喜欢。”   沈大开怀大笑,递给谢虞一壶酒,这酒是新拿的,根本不知他有没有下药。   “吓坏了谢公子的人,便饮个酒压压惊吧。”   给沈笑语喝的酒,却让谢虞喂。   谢虞犹豫之间,沈笑语咬住了壶口,示意让谢虞倒。   谢虞还是不肯,手朝着剑伸过去,却被沈笑语侧着身形,坐住了剑身。   既然只对景赋等人下了药,那便证明,沈大还没想动谢虞。   不能冲动。   谢虞轻轻带起来沈笑语的面纱,果然是她。   “不若换个喂法?”   谢虞将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知道无异后,才嘴唇相接,流入了沈笑语的喉中。   沈笑语被呛到,红了眼眶,手撑着地咳   嗽着。   谢虞扭头看向沈大,“可够?”   🔒 第61章 不是什么好人   沈家大爷发出爽朗的笑声,似乎是沈笑语与谢虞的举动取悦了他,“只要谢公子喜欢就好。”   谢虞将沈笑语带到自己身旁,不晓得心中想些什么。   “滋味是不错,劳请沈家大爷割爱,将这个……男妓,赏给我。”   “那是自然,只要是谢公子要的,都是谢公子的。”   沈笑语瞧着沈家大爷,与他身后的侍女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笑,越笑越骇人。   见沈家大爷摘下了拇指上的玉扳指,递给了侍女,侍女随后就撤了出去。   又是玉扳指。   闹了景赋这一出,谢虞倒不敢在吃桌子上的东西了。   沈笑语拿起来一块糕点放在他碗里,是甜豆糕。   谢虞垂眸:“我如今不爱吃甜的。”   像是孩子赌气。   沈笑语哄着他,自己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公子,我肚子疼,要离开一会。”   谢虞怎么不知沈笑语是刻意的,居然一块借花献佛的糕点,就让他给她兜底。   谢虞余光尾随沈笑语,指挥着自己的侍卫跟了上去。   沈笑语走远后,谢虞才卸下一脸的无辜,自然的撑在桌子上,摇晃着桌子上的酒盏,抬眸看着这些官差寻欢作乐。   这世人都爱一官半职,狐假虎威,而谢虞对这些东西,自幼就见惯了,没半点兴趣。   沈笑语倒没有走多远,也不会傻傻的现在去找景赋,或者跟着那个侍女。   沈笑语一路走来,沈府除了那些歌姬舞姬们,真的一个侍卫也没有。   问路   了一个侍女,顺着方向,沈笑语刻意寻了沿湖的方向走。   方才便觉得奇怪,谁家湖里养食人鱼的?   沈笑语给谢虞递糕点的时候,顺走了桌上两块肉,现在将肉绑在芦苇上,垂挂在岸边。   刚将东西准备好,沈笑语准备起身看个热闹,便陡然感觉到巨大的拉力。   湖底里真的有东西。   别说那块肉,芦苇都被咬断了。   沈笑语在岸边差点脚滑,幸亏掏出藏在靴里的匕首,这才匕首插在岸边,不至于人滑落下去。   而差点擦到水面的那只脚,感觉到水面波动,沈笑语又将匕首往水里一插。   能感觉出那是十分坚硬的头骨。   匕首上全是血。   这鱼身形巨大。   “谢公子不是说,你如厕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沈家大爷就站在沈笑语的身后,说话声音始终温柔,脸上也始终带着笑。   “去的路上,脚滑了。”   沈家大爷的手,轻轻的放在沈笑语的脚踝上,似乎是在帮她按摩,“可有崴到?”   “多谢沈爷担忧,无碍。”   沈笑语收回脚,这人的碰触就像是蛇吐舌,本能的令人反抗。   沈大爷拿过了沈笑语的两把匕首,“这匕首做工精致,削铁如泥。”   湖面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砍伤了我的鱼,你要如何赔?”   “将你丢下去喂鱼?”   沈笑语的两把匕首都暴露了,但她的头上还有一根簪子。   今日的玉簪,比平常的要宽一些,沈笑语刻意命人,在里面也装了   一根小刀刃。   还未等沈笑语将簪子抽出来,沈家大爷早就在预料之中的,取下来了沈笑语头上的簪子。   青丝散落。   沈笑语在他的动作间,敏锐的看到了沈家大爷,拇指上的玉扳指痕迹。   与死掉的张凯一致。   “堂妹,当真不聪明。”   沈家大爷早就认出了她,“不过,刻意接近我三弟,倒是有些智慧。”   “这世上的消息不仅仅是你可以查的。”   “关进去。”   沈大爷收走了簪子和匕首。   沈家大爷,没有放过沈笑语打算。   身后的三个侍从,押着沈笑语进了牢房。   谢虞那,只得到一个,沈笑语去而不返,回家了的假消息。   沈笑语捂住口鼻,这普天之下的牢房,果然都是一个样,阴暗潮湿,布满血腥味。   沈笑语手伸过牢房,去戳隔壁牢房里的景赋。   中了药的这两人,还是如个痴呆患儿,嘴里不能说话,眼睛却睁着。   “你这锦衣卫是真的憋屈。”沈笑语嘟囔着,“案件没调查清楚,反倒被别人关进牢里”   “害得我也是,一进来就坐大牢。”   景赋和罗千户根本就不能有回应,只能听着沈笑语的话。   牢房根本看不见月光。   墙壁还在渗水,是从上面往下面渗的。   沈笑语面壁观摩了良久,在墙壁里发现一点浮萍。时间已久,浮萍都枯黄了,因为一直湿润,才未完全干掉。   这处在湖面的地下。   牢房墙壁是弧形的,所有的牢房排在一起,像是个圆   。   这地方有点眼熟,与长安城的奴隶场一样。   沈笑语呆了许久,感觉到身旁另一间牢房里的景赋似乎是想说什么。   景赋眼珠子向下看。   沈笑语顺着景赋的目光,看到了景赋腰上的荷包。   伸手一拿,空的。   顺手捏了捏景赋腰带,绣着的鱼眼上,好像有硬物。   但景赋离得自己太远了,不好用力。   沈笑语皱着眉,将人往自己这边拉,景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沈笑语又拿出将他手扯断的架势,将身子拖过来,这才困难的扯下来他的腰带。   沈笑语总感觉景赋在瞧她,在瞪她。   瞪了回去。   景赋这人是讨厌男伶的,沈笑语为了膈应他,顺便在他的衣裳上,擦了两下手。   “锦衣卫大人,可别怪我,是你自己求我救你的。”   抠出来腰带里面的药丸。   沈笑语不给景赋喂了。   “大人,我们做个交易。”   “我救你,但你日后要无条件的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我知道你的眼珠能动,向下看,便是同意。”   景赋不回应,沈笑语便拿着药丸,故作要往自己嘴里放。   “这大概是锦衣卫最佳的白毒解吧,号称什么毒都能解,还能帮着习武之人,调整筋脉。”   “我尝一个,应该百利而无一害。”   景赋的眼神向下,破天荒的妥协了。   沈笑语将药丸丢进景赋的嘴里。   沈笑语当然不能看着景赋死在自己跟前,并非怜悯,而是燕王知道了,也会出于怀疑杀了她。   药效不快,等景赋完全掌握四肢,需要很长时间。   景赋先是一只手恢复了知觉。   下一秒,那只左手便掐在了沈笑语的脖子上。   🔒 第62章 钻出去   很用力。   他想要她的命。   无论沈笑语怎么捶打,景赋都不松开,喉咙被掐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笑语死掐住景赋的手,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来自己。   但不管景赋有没有认出来,那一刻,想要她的命是真的。   脸涨得通红,眼睛本能的蓄满了眼泪,看到那一颗颗泪珠,景赋才将沈笑语松开。   一旁的罗千户,因为没有服用解药,长期的筋脉逆行后,已经满脸绛紫色,七窍都流起来血。   景赋侧着身死,用半边能动的手,去给罗千户寻解药。   “咳咳”   沈笑语:“若没我,大人这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大人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景赋不用正眼来瞧她。   倒也在沈笑语的意料之中,景赋和景词两兄弟,向来都是这般眼高于顶。   何况现在在他们跟前的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仰仗人鼻息活着的男妓,本能就被景赋瞧不起。   一刻钟后,景赋才恢复点体力,上半身能够动。   如今的景赋甚至扶不起一个罗千户。   看来这药,在服用了解药后,也会废掉武功。   沈笑语朝着景赋伸手,要他头上束发的簪子。   “你想一辈子被关在这里?早知道就不救你们了。”   景赋犹豫之间,趁着他的动作不便,沈笑语将他头发上的簪子抽走了。   摸索了半天,锁也没见打开。   在景赋的审视下,沈笑语十分淡定,“第一次尝试。”   侧耳靠近锁芯,沈笑语不   放弃,又实验了半个时辰,这锁芯好算打开了。   沈笑语直着腰身,看着牢房里的景赋,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痕。   景赋:“方才是我鲁莽了,我向你道歉。”   有了第一次开锁,第二次开锁顺手了许多。   沈笑语打量着别的牢房,整个牢房里,只有沈笑语三人。   牢房里稻草上有红色的血渍,已经干涸许久了,许久都没有人关进来了。   “我不能走。”   景赋本没想离开,失踪的犯人去了哪里,他也很好奇。   更何况沈笑语的身材体量,带不出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   “他再不医治,恐怕会没命。”   景赋只能将罗千户的命,交付在沈笑语的手上,没有选择。   “大人还在乎手下的生死?”   方才却打算要了自己的命。   沈笑语虽问,但从景赋的手里扶过罗千户,将人搭在自己的肩上。   听出沈笑语反讽,景赋难得正眼看向眼前这个瘦小的小儿,瘦小的小儿还是头发遮面,看不清五官。   “出去找个好营生,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被景赋这一番劝阻‘从良’,沈笑语一时语塞。   “借你吉言。”   沿着长长的走廊,牢房的出口,像是一个活动的暗门。   沈笑语不敢声张,推门的力气很小,生怕外面有人看守。   门打开了。   打开门的是一个严肃的青年,沈笑语认出来,是谢虞的侍从。   沈笑语将罗千户的重量,往青年身上挂靠,“他再不寻大夫施针,活不过一   个时辰。”   青年显然是一个合格的侍从,并不想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沈笑语看他不动。   “你来找我作甚,不保护你家主子。”   青年:“公子的吩咐。”   “救他。”沈笑语指着罗千户,算她之前算计他,欠他的。   “你家公子院子在哪里,我暂时去藏一会。”   青年给沈笑语指了个方向,“沿着回廊直走,右转往前,种着竹子的院子就是。”   这地方好寻,而且沿途没有巡视的沈家护卫。   青年一直扛着罗千户,送沈笑语去了谢虞的院子,这才带着罗千户去寻医。   等到人走,沈笑语又从窗户翻了出来。   谢虞能不能保住自己尚不可知,她不能在此连累他。   沈笑语抬头看着星辰的方位,一路向北,总会翻出沈家大院。   在院子里走的时间越久,沈笑语愈发发现,这院子虽大,但着实没什么人。   刚有这个想法,沈笑语就瞧见人了。   一个人脑袋掉在枯井里,身子在外面。   不知死活。   但衣服是沈三的那件。   沈笑语朝着人走了过去,轻轻一脚踢在屁股上,沈三摸着自己的屁股,骂骂咧咧:“谁啊!”   没死。   沈笑语将簪子抵在沈三的脖颈上,“带我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你知不知道这是沈家,我是沈商卿?”   “正是因为公子是沈三,才找上你。”   沈三不满,但碍于小命,老老实实的带着沈笑语出门,“往前走,往前走。”   “从这里钻出去就   是了。”   沈三带着沈笑语寻找一个狗洞。   沈笑语先将沈三塞了进去。   沈三倒是钻狗洞钻习惯了,钻出来后,将衣裳上的杂草拍打掉。   “你到底是谁!”   沈三只要是好奇,身后要挟他的人是谁,便被沈笑语的簪子逼得更近了。   索性憋着一股气,一不做二不休。   沈三忍着痛回过来看沈笑语,只看到个身上狼狈,头发散着的人,从狗洞里爬出来。   月光下,爬行的人,看起来格外骇人。   这眼是前一刻看的,人是后一刻倒地的。   沈笑语方才爬出来,便看到沈三又晕了过去。   沈家外的巷道,沈笑语方才走出去,林叔便接应了过来,“姑娘,你这是?”   “去牢房里折腾了几个时辰,有些狼狈,但是身上没伤。”   林叔松了一大口气,“姑娘,日后还是不要这般以身犯险,这威武侯可只有你一个孩子。”   “正因为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沈笑语才要格外拼搏一些。   “将他拖回去。”   沈笑语要问的沈家的事,有很多。   林叔默不作声的将沈三架在马车里。   “姑娘沈家的老宅子不卖,我们便买了沈家旁边的宅子,东西已经都搬进去了。”   宅子里沈笑语一刻未归,大家便一刻也不放心,即便到了后半夜,也没有一个人睡了,都在门口等着沈笑语。   夏至看到沈笑语这么狼狈,眼眶红红的,“姑娘,日后可不要丢下我们,去冒险了。”   沈笑语宽慰着侍   女,“夏至,瞧我这身上,这般脏,给我烧个热水。”   🔒 第63章 夜访闺阁   沈笑语将脑袋没进浴桶里,数着水面上飘浮的桂花花瓣的数量。   不知是不是风,吹起来了窗户,发出吱呀的声音。   回忆着今日湖里面的点滴,和上次谢家荷花池的失态,她必然要学会游水的。   这憋气倒是会。   谢虞一进来便见到了这个场景,除了飘在水面上的发丝,沈笑语整个人都沉在水里了。   他急忙将沈笑语捞出来,心慌的对上沈笑语疑惑的脸。   “你怎么在这……”   沈笑语靠在浴桶边,手还在谢虞的手里。   谢虞匆忙将沈笑语的手一松,差点砸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谢虞有些尴尬,对着屏风面壁,背对着沈笑语,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宴会上我看你砸到腰了,怎么样?”   “青了一小块,不碍事。”   若不是被谢虞记着,沈笑语都忘记受伤的事了。   谢虞那个角落,正好可以借着铜镜反光,看到少女的轮廓。   谢虞红了脸,转头也不是扭头也不是,索性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手上的伤口还没掉痂,不要一直泡水。”   沈笑语看着手臂上长长的刀疤,像是个大毛毛虫一样,爬在手臂上。   “无碍,已经好了。”   后面是水声,谢虞能通过声音辨别,沈笑语还没有从水中起来。   她倒是不嫌弃自己在这。   谢虞想着。   “不是说在我院中等我吗?”   水凉了,这游水还真不是一时能够学会的。   沈笑语从浴桶里爬起来,准备伸手拿衣   服,但谢虞好巧不巧,就站在她的衣服前。   沈笑语:“怕沈家大爷来寻你麻烦,拖累你。”   “将我的衣服拿来。”   谢虞将沈笑语搭在屏风上的衣服递给她。   沈笑语从水里出来,穿好自己的衣服,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虞张了张嘴,他还是不习惯和沈笑语说假话,便诚实说道:“外祖母在蜀中汉城安插了许多眼线。”   倒不是刻意去查的沈笑语,沈笑语脱离景赋,只身前来蜀地,本就是很令人感兴趣的事情,消息便这样送到了谢虞的跟前。   沈笑语已经够谨慎了,行踪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自从在燕王面前露脸后,她做事就没之前方便了,总有人盯着她。   “想必,长公主不止在蜀地排了眼线吧。”   将暗桩都交给了谢虞,看来长公主势必要扶持谢虞上位。   沈笑语坐在梳妆台前,擦拭着湿发。   门外夏至敲门,要进来收拾。   “进。”   沈笑语让她进来了。   屋里多了一个男人,夏至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看着没有关紧的窗户,默默的将窗户上了锁。   夏至收拾完出去。   “就这样让你的侍女看见没关系吗?”   沈笑语抬眸,与谢虞对视。   看到沈笑语没说什么,谢虞没沉住气,追问:“恨我吗?”   谢虞的手放在身后,掐着木桌,差点用力捏出来印。   谢虞最讨厌的,便是沈笑语打量他的眼神,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他赶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眼前的谢虞,早已经过了变声期。   身形挺拔,肩膀也越来越有力起来,与前世的那个他越来越像了。   连那双曾泪眼蒙蒙看着她的眼,都装了许多事,没有以前透亮了。   沈笑语回避话题,叹了口气,道:“如今赶回长安城参加武举,已经赶不上了。”   她到底是影响了他,没有让谢虞去做最想做的事情。   沈笑语如今对谢虞的情绪复杂的很。   说起来正事,谢虞想起来,今日来找沈笑语最重要的事。   “沈家的三爷是你带走了吧?将人还回去吧,如今汉中沈家的事,你最好不要牵扯太深。”   谢虞打定了主意。   “日后有我在,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办到。”   沈笑语皱眉,“你今日来找我,就是说这个事的?”   少年很固执,将沈笑语的毛巾拿走,帮她擦拭完头发,随后将脑袋枕在她的头上。   谢虞的怀抱很温暖。   久违的温暖。   “都是做交易,为何不能与我做?”   抱了一会,谢虞又如之前一贯的模样,咧嘴笑着,坐到了沈笑语的床榻边,“我是连夜赶路来的蜀地,又吃了沈家大爷那碗酒,实在是头痛的很。”   眼见这人就脱掉鞋靴,躺在了沈笑语的床上。   沈笑语无奈将人拉起来,之前在宴会上就发现他的胡茬了,浅浅的,刚冒头。   “我帮你胡子刮掉。”   “多谢阿杏,近来这胡子是长得越来越快了。”   蓄胡子的谢虞,   更容易让沈笑语想到前世的夜晚,扎得皮肤疼。   谢虞睡得很沉,几乎是倒床就睡。   沈笑语拿着小刀,慢慢的刮着胡子。   “你倒是不怕我一刀杀了你?”   “阿杏会吗?”   原本睡着的人,闭着眼回了句话。   沈笑语给他擦拭完脸,被谢虞抱住了。   “今夜陪陪我好不好?我不会娶晋安的,也不会娶清河崔氏的女儿。”   清河崔氏是谢家老祖宗的娘家,一个晋安失势,谢家老祖宗很快,就给谢虞物色了新的姑娘家。   “我见过魏彦了。”   魏彦是燕王的大名。   长公主是当今圣人的长姐,如今圣人出生的时候,长公主就已经名震一方,从这个辈分算来,说谢虞比燕王辈分小也算得上的。   不过,谢虞便偏偏只顾自家姐姐是燕王生母,占辈分的便宜。   就他荤素不忌。   看着谢虞睡着的侧颜,不知他上一世落得那个样子,与他日常得罪燕王,有没有关系。   沈笑语:“你与燕王见过了?”   “嗯,他说了你与他的交易。”   燕王只挑对他有利的事情说,比如不能让谢虞娶晋安。   “我同意了。”   不知哪只邻里的公鸡啼叫,沈笑语的心露了半拍。   “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睡吗?”说着,谢虞将沈笑语往床上带,留出了半边位置给她。   谢虞恬不知耻的道:“给你暖床了。”   完全忘记这床,本就是沈笑语的了。   沉默,两人都安静了。   “沈笑语,别恨我好不好?”   谢   虞没等到回答,只听到沈笑语浅浅的呼吸声。   🔒 第64章 亲近   沈笑语穿得不多,虽然深秋了,但她向来便不爱在睡觉的时候穿得厚,里裳的系带松松垮垮的。   谢虞想起来沈笑语这没男女大妨的样,只想早点将她娶回去。   手停在沈笑语的衣前半刻,谢虞还是解开了她的衣裳。   本就比他大一岁的少女,身形极好,谢虞想起来家中与沈笑语同岁的姐姐,不是议亲就是嫁出去,甚至有的还生孩子了。   一想到这,谢虞就惆怅得很。   谢虞给沈笑语的腰上了药,腰上拇指大的青紫,就是他害的。   沈笑语曾说,娶她进内宅,她会恨他。   谢虞苦笑,这场博弈,也不知谁会输给谁,谁又会恨谁。   他默默的起身剪下来沈笑语的半缕青丝,收进荷包里。   他迟早会娶她他的。   这是谢虞与燕王的交易。   沈笑语一直睡到晌午,屋外一直很安静,大家都没有吵醒他。   床边没有人,床榻上谢虞的位置早就冷了。   沈笑语本以为他早就走了。   结果。   打开门,便看到他与阿岁坐在一桌下棋。   阿岁加上林叔再加青二和夏至,四个人下半步棋,还有悔棋。   谢虞便这样让着他们,时不时的指点个位置,以免四个人太快结束了这局棋。   沈笑语看他们这架势,恐怕是下了一两个时辰了。   “醒了?”   正对着门的谢虞,第一个发现沈笑语。   青二凑上来,“姐姐早膳给你备在厨房里,我给你……”   谢虞将青二拽回去,虽说谢虞比沈笑语小一   岁,他在青二和阿岁面前,居然端着哥哥的架子。   “这棋你还下不下?”   青二哪有这个脑子,“我不赢你这五十两了。”   青二索性摆烂。   “姐……”   谢虞一个棋子敲在青二的手背上,“半途而废不可取。”   看着谢虞这正襟危坐的样,沈笑语忍俊不禁,一直知道这小子最崇拜的便是景词,可不是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学了个大成。   林叔笑着看着小辈,“姑娘,谢公子与我们比下棋呢,只要赢了他,就可以得五十两。”   阿岁帮腔:“还说我们可以一起上。”   “青二,叫姑娘。”   青二反应过来,谢虞针对他是不许他叫姐姐。   “原来你……”   青二也是想着昨天,沈笑语替他去了青禾院,这才与沈笑语亲近些,喊了姐姐,谁料想到有个“妒夫”在这里。   青二眼见着谢虞走进了厨房,嘟着嘴,想起来今日谢虞从沈笑语屋里走出来时,那春风得意的模样,不悦的又毁了步棋。   “姐姐,昨日喝了酒,喝白粥温温吧。”   沈笑语看着眼前端着白粥,嘴角带笑的谢虞,他倒是抢了青二的活,还喊得很热忱。   “你不要叫我姐姐了。”   叫得沈笑语脸上臊得慌。   “你也有羞的时候?”   在谢虞的眼里,沈笑语的脸,那是比城墙还厚,脱衣服换衣服,半点不避着他的。   沈笑语抿了一口酒:“你才羞。”   这谢虞当真是一天一个样,越来越没皮没躁了。   沈笑语   也有一时的自责,莫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造的孽?   沈笑语斜眼瞪了过去。“谢虞。”   暴风雨欲来。   看着沈笑语侧目看过来的目光,谢虞有些心虚。   “谢虞,你进来。”   谢虞靠在床边,想起来谢盏教他的认错步骤,总之示弱就是。   “姐姐,对不起,我情不自禁。”   沈笑语无奈,“现在就装乖巧了?”   “姐姐?”   “莫要装这样。”沈笑语走到谢虞跟前,在他腰上软肉一掐,“日后再学谢盏那些画本子,我定不饶你。”   谢虞满脸写着疑惑,“你怎么知道是谢盏的画本子?”   沈笑语咳嗽了两声,当然不承认那是自己给谢盏送到好礼物,搬起来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沈三呢?我还有事要问他,你将他放走了?”   早就知道自己的举动会惹沈笑语生气,谢虞还是做了,“是我将他放走了。”   “沈家的事,你执意要查?”   沈笑语:“同姓一个沈,即便分家已久,有心人若要运作,我如何逃得过?”   “祸不及出嫁妇。”   谢虞的答案脱口而出。   沈笑语眸子一垂,“你早就这样打算的?”   打算将自己拘进后宅里。   面对沈笑语的质问,谢虞还是有些失落,只得安慰自己,她没有再说之前那种伤人的话。   “沈家发家本就奇怪。向来大昭看管金矿的,都是皇亲贵胄,或者官宦世家,一个商贾,却担此重任,将蜀地的地方官都给压了下去   。”   “还有那三座金矿,原来有人勘察过,按理来说,其中两座无法满足十年的开采。”   “金矿早就该采空了。”   “采空也本不是奇怪的事,但沈家迟迟没有上报,一直按照正常的分量运输金石,直到三十箱黄金在蜀道失踪。”   谢虞坦白,“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事情有些眉目,沈笑语也说了自己的发现,“这蜀地汉城的青壮年男子实在是太少了,昨日沈家大爷虽然装作对你……爱慕……”   沈笑语看了一眼谢虞的脸色,果然见他冷峻了几分。   “但我觉得不像是真的。”   谢虞:“如此那些青年人哪里去了?”   挖金矿?   沈笑语:“找到那些人,真相就揭晓了。”   这也是这事的难处,从哪里找?   蜀地所有的事情,都在沈家大爷的把握之中。   想起来昨晚沈笑语误入险境,谢虞:“我不会同意你冒险。”   沈笑语摇头,女扮男装可行不通了。   “昨日我在青禾楼就见过沈家大爷了,他是故意让我去沈家表演的。”   🔒 第65章 送上门来   “姑娘,有客人来了。”   沈笑语闻声看向门口,可不是沈三带着两个管家来了,两个管家手里还拿些昨日所说的谢礼。   还没见到沈笑语,沈三便嘴里开始咧咧,整个院里都可以听到。“昨日傍晚叫着管家去送银子,便听说你们从驿站退房了。”   被放了的人,又自个来了,谢虞看着沈三这个憨样,直摇头。   “你将他送到哪里了?”   谢虞:“昨夜命人将他送回沈家了,他那时还没醒,大概不记得事。”   确实不记得事,但脑袋上还裹着纱布,脖子上也裹着纱布,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行凶者’的家。   沈笑语坐在桌前喝着粥,沈三什么都不忌讳的走了进来,昂着头,将装银子的箱子放在沈笑语的桌上,等着沈笑语夸他。   沈笑语看向半开的窗户,屋里早就没有谢虞的人影了。   “多谢沈家公子,这般阔绰。”   “无需介怀,我昨日便该将银子送过来的,俗话说破钱消灾,我这孽障没破,昨日夜里就被女鬼打伤了。”   女鬼就坐在沈三的跟前。   沈三:“对了,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现在有了往来,可不算萍水相逢了,你初到汉城,有许多事不妨问我。”沈三摸着自己的额头,大概伤口有些疼,碰到就直皱眉。   “杏,叫我阿杏便是?”   “信?心?新?哪有人姓名是信的?”沈三根本就没听出来,沈笑语说的是哪个字。   沈笑语解释:“   杏花的杏。”   “哦,阿杏。”沈三想着,“你可是没有姓氏?”   也有些从烟花之地出来的,或者在家里闹出来事,被拿走姓的,沈三只当沈笑语肯定有什么故事,不可说。   想罢,沈三大方的道:“日后你家跟我姓,姓沈就可。”   沈笑语差点被白粥呛到喉咙,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怎么偏偏给自己又找了个沈。   “沈杏,倒是个好名字,多谢公子赐名。”   话虽然说得很有礼貌,但沈笑语是一边喝粥一边说的,完全没有和沈三作揖。   “既然都姓沈,沈公子行三,我可否唤你一句三哥?”   沈三也不是个在意这种的,点着头,便等于认下沈笑语这个妹妹了。   “当然可以。”   沈笑语派人给沈三端来一碗白粥,“三哥陪我喝会粥吧。”   沈三山珍海味吃多了,一碗白粥,还真懒得下嘴。   对上沈笑语的目光,沈三象征性的喝了两口,粥里被谢虞放了白糖,还有几个红枣等,尝起来倒有些味。   “三哥,我近来刚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想去人牙子那里买些护院,却偏偏找不到年轻的男子。”   “汉城三十以下的男子,都在我沈家的矿场做事。”   沈三直说,“我家有三个金矿,不过是给皇家守门的,每年要运到长安去。”   沈笑语打开沈三送来的箱子,里面装的是普通的银子,而非印了官印的黄金。   “三哥,这世间真的有金矿?我从未见过   ,是山里挖出来全是金子吗?”沈笑语故作悬疑,等着沈三答疑。   沈三一摆手,喝了两口,“沈家的事我都不参与,我只是个书生,从父亲到长兄只要我能够考上功名即可,大概就是有个洞,地下全是金子?”   沈三这心智也不算是藏着事的,大概真的对家中事情知道的不多。   沈笑语就此打住。   幸亏昨晚上谢虞将他给放了。   “妹妹,你从长安城来的,可曾听说过哪里可以买官?我实在是没这个读书本事。”   “若问我,你不如去问你家大哥。”   沈三托腮,“从长安城里来了个士族子弟,像是皇亲贵胄,我哥忙着与那人结友呢。”   沈三说的人不用想,肯定是谢虞。   “那你便去问他。”   得了沈笑语指的明路,沈三恍然大悟。“妹妹,你说的在理,我这事办成了,定然带你去长安城吃香喝辣。”   “多谢三哥。”   沈三得意的便走了。   夏至看着这两箱子沉甸甸的银子,“姑娘,这些银子怎么处理?”   沈笑语目测箱子里的银子,大概有一千两白银。   这沈三是真阔绰。   “让林叔去置换成商户和农田吧。”   只有地契在手里,才算稳妥。   昨夜里没有光,今日沈笑语才仔细欣赏他们盘下的这院落,院里有一棵偌大的柿子树,结满了果子,树干都挂不住,垂到院外去了。   “姑娘可想吃柿子?”青二挽着袖子,得了沈笑语点头,便准备爬树了。   沈笑   语:“柿子长得这般好,卖院子的人可惜了,摘下来几个尝尝吧。”   柿子大都有万事如意事事顺遂的寄寓,长安城许多人家都爱种柿子,柿子树长得越好,主人家心里便越开心。   “得嘞。”   青二二下便爬到了树干上,用衣裳抱着摘下来七八个大柿子。   “谁在偷柿子?”   青二站在树上,才能清楚看到有人扒拉在墙的另一头,伸着手在这里摘柿子。   “姑娘,他们将我们柿子都摘走了。”   院外的摘完了,还拿着个箩筐,准备翻过来摘。   听到青二声音,外面的人也不慌,跳下去就跑了。   青二不服气,“姑娘我将人抓回来!”说罢,青二一溜烟,往院外抓人去了。   阿岁无奈,在后面喊道:“青二,姑娘说了你不能随便出去。”   青二跑没了影。   偷摘柿子的,本就是个和青二年纪一般大的男孩,所以青二一追,便忘记要藏起来的事。   夏至拿着扫帚站在门外,她也看了个热闹,“姑娘,是卖院子家的顾老太的孙子。”   沈笑语点头,将柿子洗干净,安慰阿岁。“青二聪明,不用担心他,等会他就回来了。”   青二在蛮子街待了这么久,当然会藏行踪。   阿岁乖乖咬了一口柿子。   果不其然,沈笑语刚将柿子全部洗完,摆在桌子上,这人就回来了。   “咕咕咕”   不仅回来,还倒拎回来只鸡。   “姑娘,顾家那小子实在是过分,明明将院子卖给我们了,   因着这柿子树的缘故,还贵了五十两,结果又来偷柿子。”   🔒 第66章 徭役   “叫他偷我柿子,我偷他鸡!”青二向来不吃亏,想着自己这次是连本带利,都给挣回来了,语气还一个劲的上扬。   青二:“就是这鸡昨晚大半夜的直叫,正好炖了来给姑娘,还有阿岁哥补补身子。”   沈笑语啃了一口柿子,这柿子又甜又多汁,就是吃多了有些涩,道:“送回去。”   “明明就是他先偷我们的,甚至还偷了好几篓子,必然是昨夜里就来偷了,好多篓柿子还沾着清晨露水呢!”   “结果,大白日的又来了。”   “这柿子树的柿子又吃不完。”沈笑语无奈,“但是这公鸡对于那家人来说,值钱的。”   青二不解,“住这么好的院子,哪里还缺只鸡。”   “若不缺银子,偷你柿子做什么?”   沈笑语:“这柿子吃多了不好,不说家家户户,就这几条街也有很多户人家种着柿子,卖不值钱的,想必是要做成柿饼,过年的时候拿出去卖的。”   不缺钱的人,何苦做这个小营生,还特地想赶着过年赚一笔。   “你若不信,拿着鸡,我与你去拜访顾家。”   一路上,青二都不信那家穷,扭着头不服气。   青二领着沈笑语去了一家青瓦院子,一进一出,比他们这二进二出的院子要小一些,也旧一些。   刚在门口,就听到院里有着孩子哭声,与老人的指责声。   “你拿这破柿子干什么?值几个钱?那院子卖出去了,柿子树也卖出去了,你再去摘,你   这不是偷吗?”   “鸡是要给你娘生了娃补身子的,你现在丢了,我去哪里买鸡?”   老人一边说,一边委屈了起来,“我哪里买得起?”   沈笑语敲门,“老人家,打扰了。”   “我家弟弟不懂事,拿了你们一只鸡,我现在让他还回来。”   少年人显然没说是青二偷的,嘴硬着没说丢鸡的原因。   顾老太昨天卖院子的时候,没有见过沈笑语,今日一见,发现沈笑语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更是歉意,“是我家小子不懂事。”   顾老太压着小子与沈笑语道歉。   青二老实认错,两个孩子互相道歉,从大人层面,这个事便这么完了。   不过青二和顾许是谁都不服谁。   老人穿着的衣裳麻布补丁,小孩身上的衣裳也短小了很多,根本不像住得起这一门一户,青瓦屋子的人。   “老人家很缺银子?”沈笑语问道。   不然也不至于卖了衣裳,又卖了新院子,还让半大的孩子为了银子,绞尽脑汁谋划。   “哎。”顾老太摆头,“姑娘,这如今的蜀中几座城都不好过啊,更何况这汉城,看你是外地人吧,带着你家弟弟回去吧。”   “官差来了。”   屋外传来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是邻里之间的提醒。   顾老太一瞬间慌了神,拽着顾许往厨房里面塞,同时也让沈笑语藏起来青二。“快,快,藏起来。”   顾家厨房里有一个暗道,顾许被藏了进去,青二也一道被顾许拽着。“不   想去做苦力,就闭上嘴,老实跟我来。”   沈笑语亲眼看着官差,用刀挑开顾家的门轩,然后踢翻了顾许刚摘回来的柿子,踩烂了几个。   “你家的小子呢?”   官差在逼问沈笑语。   看来是来抓顾许的。   顾老太走出来,拦在沈笑语的面前,“差爷,这个是新搬来的邻居家姑娘,不是蜀地的人,不用服徭役。”   随后又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沈笑语记得他,昨天晚上坐在沈家大爷左边的官吏。   是汉城管着户籍的唐主簿,他正慢吞吞的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沈笑语,眼睛发亮。“姑娘是哪里来的人,可知道了汉中,也要来我这,登记户籍?”   沈笑语看着他伸过来的猪手,退后半步,款款道来:“我是沈家三公子的妹妹,入蜀的时候,在河里救了他。”   一听沈三的名讳,这官吏觉得扫兴,沈三没当家,但也不能不给沈家面子。   唐主簿:“顾老太,你孙子哪里去了,不给人就交出来三百两,买了去。”   一旁的官差提醒,“大人,现在是五百两。”   “昨日新涨的。”   沈笑语:“不知他家还缺多少银子?两百两?”   “不,今日太阳过了午时,要出八百两了。”   所谓的三百两买了服徭役,不过是个骗人的话罢了,等到人出够了三百,便要五百,出够了五百就要八百。   这十里八街,只有顾家卖掉了宅子,凑够三百两,却还是填不满他们的贪   婪。   沈笑语:“这意思,是必须服徭役了?”   “总之,这如今的汉城,年轻男子不可能不服徭役。”唐主簿坦诚。   “进去将人拽出来。”   顾老太想拦着人,今日是拦不住的。   七八个官差,本就是冲着顾许来的。   沈笑语:“这徭役,大人不妨去青禾楼带走几个?我前几日还看到里面许多年轻男子呢。”   唐主簿不成想沈笑语是在试探,蜀地汉中城的风气,只有这些外来人才不知道。   “那里面的都是些犟驴,抓到这顾许小子,也要去青禾楼里鞭打几日,还是老鸨的手段能让人老实。”   原来如此。   沈笑语便说青禾楼里的人和事都不对劲,原来是故意将刺头送过去的。   官差带出来顾家的女人,“大人,这里面还有个孕妇。”   “他家男人三年前就在金矿里跑了。”   官差掏出来佩刀,唐主簿了然,“好啊,你这个顾老太,居然敢将你逃徭役的儿子藏在家里。”   “找,他家肯定有地洞,儿子和孙子都藏在里面呢。”   “大人且慢。”   沈笑语十分无奈的拿出来了,谢虞之前给她的玉佩。   如今人在屋檐下,沈笑语不能动武力,看那孕妇也即将临盆,出不得事。   沈笑语只能拿谢虞的名讳,保这户人家了。   因着世家子和皇亲贵胄,都有用玉佩表示信物的习惯,唐主簿仔细看了上面的字,正是谢。   唐主簿识货,知道这玉佩价格不菲,千金难求,试探   的问道:“谢?可是陈郡谢氏的谢?”   🔒 第67章 生子   唐主簿:“是首辅大人家的……”   唐主簿拍手,想起来近日刚到蜀地,备受沈家大爷关照的谢虞。   “是那位谢公子。”   “敢问姑娘与那位公子什么关系?”   沈笑语将玉佩收起来,不曾将话明说,“大人卖我个面子,日后我必当在谢公子面前,在长安城给你留个一官半职。”   这蜀地的官差是肥差,但也抵不上京官来的光宗耀祖。   唐主簿得了承诺,也不好刻意为难,点着头招呼着那些手下回来,“那就等着姑娘好消息。”   唐主簿人虽然走了,但在门口还忍不住和下属嘟囔几句,“没想到谢家公子年纪不小,来个蜀地还拖家带口的。”   “那姑娘是谢公子的?”   “肯定是外室。”   外面几个人,完全不避讳屋内的沈笑语能够听见,这世间的言语,总是这般难听的。   “多谢姑娘。”   顾老太抹干净眼角的泪,“若非姑娘在这里,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顾老太扶着自家媳妇,妇人快要临盆,走起路人都艰难,被刚才那些官差拽出来,现在站在原地不敢动。   “我媳妇她肚子愈大了,在地窖里藏不住,本想着生了孩子再藏进去,结果闹了这出事……”   “娘……”女人疼得说不出话,“我好像要生了。”   妇人的裤脚滴着水,羊水破了。   顾老太急忙将妇人放进屋子,躺在床上,焦急的她看向沈笑语,“姑娘,你可会接生?”   外面的官差还在挨   家挨户的敲门,虽然这次唐主簿没有举报沈笑语的打算,不见得其他人没有。   顾老太不敢去外面请大夫。   她看向沈笑语这吃惊的模样,自然知道唐突了,“可否麻烦姑娘,搭把手。”   沈笑语帮着妇女躺在床上,顾老太强装镇定,“烧水,顾许烧水。”   顾许从厨房里被喊出来。   沈笑语将青二拉到一旁,“去把夏至带过来,避着些官差。”   妇人的眼角挤出来泪,但不敢大声叫喊,只得咬着布。   夏至来的及时,被拽过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姑娘,我也没接过孩子啊。”   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来。   沈笑语:“屋里有顾老太在,你去帮忙。”   沈笑语去端热水,走出门外,被人搀了手,才发现自己在发着抖。   “害怕吗?”   谢虞是跟着夏至一起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   “走的时候看着官府的人朝着这边来了,怕闹出来什么事,所以又折回来了。”   “青二说的很清楚。”   青二形容不清顾家发生的事,索性一边拉着夏至跑,一边事无巨细说了个明白。   当然也将沈笑语拿出玉佩,狐假虎威的事都说了。   屋外站着一个男人,是顾许的父亲,他在地窖里藏了快三年,许久不见光,眼睛都睁不开。妻子未怀孕的时候,还会帮着他打理一二,如今男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洗澡,头发也结在一起。   男人摸索着往产房的方向走,沈笑语拦住他,“你不要进   去。”   “在地下待久了,对孩子和产妇不好,易生病。”   被沈笑语这一拦,男人手挡着太阳看向她,蹲在屋外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   “有人在哭?”   “我不知道这里怎么有妇人叫。”   原来是正撞上太守巡视,唐主簿事情也没兜住,眼见着太守便走向了顾家。   太守:“这分明是妇人的啼哭声,这里怎么有人生产?”   “若非我,晚娘就不用受这个苦了,连接生婆都不能请。”男人眼见着就要暴露了,抓起来地上的锄头,就要冲向门口,想要和那些官差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你想一尸两命就冲进去。”沈笑语抓着锄头,摇头,“去藏好,不要惹事。”   “夏至是大夫。”   男人看了一眼沈笑语,又看了一眼门口,咬牙回到了厨房。   唐主簿一点都不想让太守发现这家有个孕妇。   这不是暴露了顾家有男人在,他却没将人抓出来。   于是唐主簿随口胡编:“肯定是顾家男人跑了,这个媳妇耐不住寂寞,把肚子搞大了。”   他在徇私,却编了一个要妇人命的理由。   太守果然生气,“这样的女人留着干什么,还不去沉塘。”   官差一脚踹开门,太守身后紧跟着抹汗的唐主簿。   “太守大人有事?”谢虞站在门口,只手拦住被踢开,而晃动的门。   唐主簿本来以为凉了,没成想真谢虞在这里,峰回路转,悲极而笑,“这不是沈家大爷都敬重   的谢家公子吗?”   太守气势下去了不少,“谢公子怎么在这里?”   沈笑语看着日下西斜,西边的红云飘动,接话道:“屋内有人生产。”   太守看向沈笑语,沈笑语正站在西边。   沈笑语声音洪亮,“太守可观昨日天象?”   “紫微星于西南升起,今日就见祥云,恐是有能人降生。”   谢虞听沈笑语一话,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道:“钦天监占卜,说西边有能人现世,正好听闻有能者三年而生祥瑞的故事,这顾家夫人如今怀胎正好三年整,今日而生。”   太守听明白了,但这种神话,还是不相信。   唐主簿怕沈笑语出卖他,急忙接话:“大人,我们蜀地出此异象,要是将这个消息告知刺史,想是要夸赞大人贤明了。”   “还不上书给刺史大人。”   一进一出的院子不大,血腥味弥漫得广,太守退出院子半步,站在外面对谢虞道:“还请谢公子到外等候。”   谢虞:“刺史大人莫要畏惧,这不是祥瑞吗?”   沈笑语将门合上,临关之前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大人莫要带着官差吓坏了人。”   “是是是。”   沈笑语落锁,看着走近自己的谢虞,“谢公子可要出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凡世间之人,谁不是妇人两股之间出生的?”   夏至打开门,人还有些站不稳了。   “生了,生了。”   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响亮,别说这个院了,整个街道都听见了。   沈笑   语听着婴儿的声音,手不自觉的放在小腹上,又想起来那个,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了。   到底是没有做母子的缘分,都不能出生。   🔒 第68章 赐名   谢虞在一旁看着沈笑语默默的动作,不懂深意,只以为沈笑语也想当母亲了。   夏至:“姑娘,这妇人身子好,无碍。”   “辛苦你了。”   夏至也是个小姑娘,不过有了这个经历,继承家中祖先衣钵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顾老太抱着洗干净的孩子,跪到沈笑语的跟前,“多谢姑娘大恩大德,若非姑娘,这孩子生不下来的。”   “快起来。”沈笑语去扶顾老太,但只要沈笑语接近一步,她就跪着往后退。   沈笑语费解,“不知老人家这是何意?”   “不知姑娘贵姓?可否斗胆请姑娘赐姓。”   只有富贵人家,及受宠的家生子,才会有主家的姓。   这孩子刚出生,顾老太就打算将它送到沈笑语跟前。   “姑娘,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见了。”刚才在屋里,顾老太便与顾家人做了商量了,才有了这个结论,“这孩子本没有这出生的命,是姑娘和这位公子鼎力相助,他才能降生在这个世间,这孩子的命格已然不是我们家的。”   “日后的路也难走,我们这种人家是护不住的,还请姑娘看在这孩子已然出生,便给他个活路吧。”   所谓祥瑞,受得住的便是富贵命,受不住的就是断头台。   顾老太不求这孩子前途坦荡,只求着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姑娘,你收留了他吧。”妇人被顾许搀了出来,“我也是托着这孩子的福,才能活下来了的。”   “你不能见   风,回屋好生歇着。顾许,将你母亲扶回去。”   妇人摇着头,执意要沈笑语一个承诺。   “这世间别说富贵路,连平安道都寻不到。”沈笑语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主子,走的是荆棘路,若是一步踏错,跟着她也是死路一条。   “姓谢吧。”沈笑语看向一旁的谢虞,“你收着养大做书童如何?”   倒是谢虞,赤诚之心,这孩子的性子上,歪不了。   谢虞微张着嘴,想起来族里偶尔,也有带回孩子的叔伯与哥哥,皱眉,“我带回去,会被我祖母当做是私生子的。”   沈笑语抱过来顾老太的孩子,孩子早就没哭了,新奇的看着这个世界。   小孩的身子很小,很软,沈笑语不敢用力,动作僵持着。   沈笑语是家中独女,族里也没有比她小的孩子,谁也没告诉过她,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不甚好看。   沈笑语将孩子抱到谢虞跟前,小儿有灵性,见到谢虞便朝着他伸手,还笑了。“这小子,倒是喜欢你。”   谢虞看一眼沈笑语抱着孩子,便妥协了。   “先养大一些,幼时离开母亲,这孩子也是不好的。”   “既说好了是我谢家的,便没人敢动他。”   顾老太又惊又喜,从那块玉佩,她就猜到了谢虞身价不菲,“能跟着谢公子,是这孩子的造化。”   谢虞将顾老太扶起来,又让顾许送了妇人回屋。   “抱一抱?”   刚出生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谢虞不敢伸   手来抱,摇头。   “我动作重,伤到孩子。”   族里的侄子侄女,谢虞都数不清有几个,一直以来他对小孩都不怎么感兴趣,直到沈笑语抱了一个到他跟前。   明明不是他们之前的孩子,谢虞的心境,却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日后你有了孩子,一个都不抱?那你这父亲当的不称职了。”   谢虞:“你生的孩子当然会抱,想来像你我,应该扛摔。”   被谢虞这一打趣,沈笑语恼得很,没跟他犟嘴。   顾老太,“还请姑娘和公子赐名。”   谢虞:“这孩子的名字,就单字一个顾吧,既然不能再姓顾,便将姓留作名。”   屋外,太守本是走了的,但又想着若真是祥瑞,错过多可惜,便隔着一条街,坐在对面院子里。   见到沈笑语等人打开门,便推着唐主簿上前,“生了?日后是位大人,还是位娘娘?”   祥瑞总归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入朝称官,一个入后宫。   “是个女儿。”   唐主簿与沈笑语目光对视,了然一笑,“大人大人,是个娘娘,日后肯定能入后宫,居后位。”   明明是个带把的。   谢虞眼见着沈笑语嘴里话一说,这唐主簿便信了。   事后。   谢虞看着沈笑语一副淡定模样,“明明是个男儿……”   “顾家的孩子没了,日后只有谢家的阿顾,谢家的阿顾是男孩不错,但顾家的祥瑞,本就是女子。”   这世间几个人担得起这天生贵命,不如换个身份活着。   “   你啊,嘴里没有一句话实话。”谢虞无奈,“你与唐主簿早就相识?”   “他不过是怕那乌纱帽掉了。”   沈笑语跟着顾家媳妇生子,始终没有放下半点悬着的心,站了那么久,自然脚底下没力气,走得慢。   谢虞牵起来沈笑语的手,“累了我背你回去?”   两人虽然避开了人,但沈笑语还是将她的手抽了出来,“光天化日,不好。”   “那便不背。”   谢虞可没这么容易放弃,谢虞吹哨,不远处跑来一匹白色的汗血宝马。   “听谢盏说,你参加诗会的时候,是骑马去的?”   这马生得漂亮,沈笑语摸着马的鬓毛,是一匹良驹,甚至在塞北都难得一见的良驹。   谢虞:“外祖母担心我长途跋涉,便将这天下只有两匹的白色汗血宝马,给了我一匹,听说另一匹马是母马,已经三十多岁了。”   “塞北向来以马代步,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亲眼见你骑马?”   沈笑语拉着马绳,翻身上马。   “驾。”   沈笑语溜了一圈,顺着马毛,谢虞还在原地,等着她。   谢虞:“这马倒是与你相熟,第一次见,竟然像老友。”   “确实是老友,那匹母马是我父亲赠给我母亲的,我幼时便骑这小马,那时我大概七八岁,这马也还未成年。”   沈笑语难得开怀,朝他伸手,“上来。”   “姐姐,我马骑得不好,姐姐可以教我吗?”   谢虞骑马来的蜀地,谁会说他马技差,偏偏这人还恬   不知耻。   谢虞故意靠在沈笑语的背上,抱紧沈笑语的腰身,沈笑语一僵,还没来来得及叫他松手,谢虞便道:“姐姐,我怕掉下去。”   🔒 第69章 心动   骏马一直追着落日而跑,一直到山坡才停下。   谢虞那双手只是扣着沈笑语的腰,完全将驾马这件事,交给沈笑语了。   山上开着紫色的小花,沈笑语翻身下马,谢虞还为空了的怀抱,而觉得惋惜。   “这处的景致当真好看。”   沈笑语闻着花香,听着山间蝉蛙鸣叫,以为是谢虞刻意带她来这里散心的。   “你喜欢就好。”   谢虞远眺着高山,他其实很想带着沈笑语,去她喜欢呆的地方。   想来那处,应该是塞北。   “塞北只有高山的山涧溪谷才有这景色,不过那些地方是北狄和西戎的地界,我们甚少前去。”   谢虞的动作慢了半拍。   自从昨日饮酒后,那药劲一直都残存着,谢虞本以为随着时间便会好的,不成想到了今日傍晚,脑袋又晕乎乎的。   少年食指轻揉着太阳穴,看着喜欢的女子踩在溪涧里,摸索着。   沈笑语摸到一块沙子大小的石头,搓了搓,发现是金子。   夕阳下的溪涧里,沈笑语的身上反着光,她朝着谢虞挥手,“果然有金矿的山,溪涧便有金子。”   谢虞弯嘴笑着,“我倒不知你这么贪财。”   “山海志里记载曾有淘金一词,便是指的妇女带着孩子,在这沙子里翻找金子。”   “古人诚不欺我,凡是捡到财物,便是开心的。”   少女脸上挂着满脸笑容。   明明只大一岁,也才是十六岁的年纪,平常总是那般老气横秋,原来也会有这般可爱   的时候。   谢虞还坐在马上,他人沈笑语高了许多,夕阳照在脸上,看不清是少年人脸红,还是景色红。   淘金是个细致活,说到底这河道里的金子是有些边角琐碎,恐怕是一月下来,也凑不齐一两。   沈笑语在水里洗干净手,“看来金矿就在这个附近。”   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笑语去牵马,“公子,你还要坐马到几许?”   沈笑语是打趣他的。   就像沈笑语不想谢虞偷偷唤她姐姐,听沈笑语叫他公子,谢虞也臊得慌。   谢虞从马上翻身下来,跟在沈笑语的身后,顺着河流的上游,进入了山林。   “这个地方你早就发现了?”   “嗯?”   沈笑语在谢虞的眼里看到了意外,谢虞:“我以为是你刻意驾马朝着这处来的。”   沈笑语不相信这般巧。   前方的树枝被掰断成了三截,朝着西边。   这是锦衣卫会可以做的,辨别方向信号。   是有人故意带着他们到这里来的!   “你这马,还有其他驯养过它的人?”沈笑语警惕起来,放慢步子,与谢虞隔得更近了。   少年也发现了异常,谢虞:“这马并非塞北回来的,而是蜀地进贡的骏马,想是在沈家军兵败后,骏马被人牵走。”   沈家军破城之前,除了战死的亡魂,只有沈家人留在城墙上。   骏马战士都放到了关内。   “小心,此事颇有蹊跷。”   是引他们入局,还是给他们助力,不得而知。   沈笑语和谢虞顺着河流走了大   概半个时辰,发现了人的踪迹,是掉地上的半块饼,被咬过。   环顾四周,前方有一个崖壁,但这里没有明显的矿洞,也没有人马走出来的山路,到处都是杂草丛生荆棘密布。   沈笑语隐约觉得这处的石头堆积,不似天然形成。   山间的夜色雾气重,谢虞与沈笑语在外面守了两个时辰,才看到远处有火把。   举着火把的,是沈家大爷身边的侍女,她的手上正戴着那个,与她尺寸完全不符合的玉扳指。   同行的是四个护卫,以及被蒙住脑袋的景赋。   景赋那身衣裳,一眼可认。   那行人站在石壁前,薅去覆盖在面上的绿色攀附藤条,这才显出来里面的石门。   沈笑语看着他们一行人进去,还未想好要不要跟上,便又见到一群人来了。   罗千户带着锦衣卫的七人,跟了上去。   谢虞看了一眼沈笑语,想起来景赋与她到底算兄妹,“我们要不……”   “会打草惊蛇。”他们要去救自己的主子无可厚非,但沈笑语不会以身涉险。   “没有胜算。”   蜀地不符合常规的服徭役人数,与长安城奴隶场相似的设计,还有奴隶场地下藏起来的训练场,以及长安奴隶场里那些失踪的死士。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矿山里必然是一个练武场,只是不知大小。   沈笑语呼出的气雾,山里的九月已经足够冷了,两人都没有穿足抵御寒冷的衣物。   “冷不冷?”谢虞问道,随后靠了上   来。   塞北的天冷的比蜀地早,这些温度对于沈笑语来说,只算得上清凉。   “我冷。”   谢虞是怕冷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睫毛上垂着雾气。   沈笑语本是盯着入口,盯得聚精会神,结果一回头对上谢虞那双眸子,泪眼朦胧,好似被谁欺负了似的。   沈笑语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果然滚烫。   “你发烧了,才会觉得这夜里格外冷。”   谢虞后知后觉,“原来是我生病了。”   “我许久未生过病了。”   谢虞不足月,三岁之前身子不好,有着那些文人的羸弱之气在,常常病弱,所以格外得老祖宗疼爱,生怕一个不留神便给夭折了。   三岁后,谢虞跟着威武侯习武,得过一段时间指教,便喜欢上拳脚功夫了。   练着练着,这人的体质就上去了。   “怎么烧成这样。”   沈笑语皱眉,想起来谢虞今日下午的状态,她早就应该发现了才是,却拖到现在。   “有人。”谢虞敏锐的看到石门再度被打开,再出来的那个侍女,身上染了不少血迹。   锦衣卫暴露了。   若是这九个人都折在里面,沈笑语没法与燕王交差。   “怕是出事了。”   谢虞的身子没了力气,他喷在沈笑语脖子上的呼吸,也比平常热了好几个度。   “对不起,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被我连累,束缚了的手脚。”   谢虞自责。   “我们先回去。”   谢虞这场高烧,烧的温度,远远高于常人。   “那口酒,你没有服用   过解药?”   🔒 第70章 生病   谢虞:“是我大意了,左右不过是只饮用了几口,没想到后遗症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景赋用了解药,都几乎被废掉功夫。   “我们先回去。”   “可是,锦衣卫的九人还在里面,不知生死。”   沈笑语看向谢虞红彤彤的脸,无奈的道:“里面的人不知生死,但你现在还活着。”   这理由,谢虞当真哭笑不得。   怕他再不肯走,沈笑语哄着他,“景赋没你重要。”   沈笑语是独独从两人背景来说的,谢虞身后的人权势更滔天。谢虞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沈家的仇,沈笑语的命都保不住。   一个景赋,顶多让景词的报复更猛烈一些。   谢虞脑袋是晕乎乎的,但心里是开心的。   “从长计议。”   以她如今的能力,必然是救不出景赋的。   景赋能自投罗网,沈笑语不相信没有后招。   沈笑语架着谢虞走到刚才的山坡上,原本在这里吃草的骏马,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谢虞再吹口哨,马也没有回应。   “奇怪,这马哪里去了?”   沈笑语支撑不住,谢虞一个男子体量,稍稍往树干上靠,却摸到树干上鲜红的血。   谢虞感觉到沈笑语的身形一僵,“怎么了。”   “没,踩到水里了。”   谢虞低头,果然看到沈笑语的鞋袜都湿透了。   沈笑语带着谢虞往前走,“我背着你回去了。”   “不行。”谢虞不同意,“说好是我背你,没让我背,还让你背我,这算什么道理。”   谢   虞有些恼,他的男子气概在沈笑语面前,半点不留。   “你是不是还当我是小孩?”   谢虞赌气,“我自己能走。”   说罢,谢虞走出去十几步,又停住歇息。   沈笑语看着树上的血迹,血迹其实散入了溪涧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起初,沈笑语与谢虞都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才没发现。   但刚才一路走来,没有看到马的尸身,刚才也没有听到马的嘶叫声,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谢虞再一口气走出去三十步,彻底晕倒在地。   沈笑语心一惊,快步跟了上去,“谢虞?”   沈笑语摸了摸谢虞的鼻息,再摸了摸脉搏,脉搏只是稍快一些。   幸亏只是高烧,没有气血倒流。   沈笑语一步一步带着谢虞往回走。   谢虞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城门,少女的衣摆早已经被泥泞染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们两人好不狼狈。   但今日这城,他们却进不去了。   本来蜀地是夜不闭城的,今日的城门却关了,而且还多了许多士兵巡逻。   沈笑语一眼认出来,那些人是军队,而且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军队。   听见马车轱辘声,沈笑语本能的,带着谢虞往暗处藏住了身形。   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虽然低调,但藏不住驾马车的人,气度非凡。   只有皇子跟前,才会有官宦子弟,做着侍卫的活。   在这个风口,半夜来蜀地,只能是他。   谢虞认识驾驶马车的人,张旋,是赵妃受宠   时,圣人特意给晋王拨过去的侍卫。   谢虞和晋王同岁,自小相识。   为了团结皇子,谢虞还曾被太后喊做晋王的伴读,但谢虞这个人不喜欢去国子监读书,反而喜欢跟着景世子跑,这伴读的事也没有了下文。   “他为什么现在来了?”   谢虞自小就与晋王不对付,同样都是天之骄子,但总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晋王就是谢虞的人外之人。   自小到大,谢虞凡是文上,都要被晋王压一头。   索性晋王不怎么爱出宫,谢虞不怎么爱进宫,两人王不对王,不相见便是和平。   晋王到则城门开,而且是沈家大爷亲自来迎接,论恭敬,半点没有水分。   蜀地果然是晋王的大本营。   谢虞:“我扛得住,这城门明日总有开的时候。”   谢虞本能的不想让沈笑语,出现在晋王跟前。   沈笑语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谢虞的手腕,这样方便她随时感知谢虞的状况,“现在不是你赌气的时候。”   谢虞的身子已经虚弱了。   高烧状态下,脉搏不快反而微弱了。   “劳驾!”   晋王的侍从即刻护卫,谢虞这个时候,要想拦住沈笑语也来不及了。   “什么人?”   “昨日与我家弟弟出去郊游,摔进了陷阱里面,回城的时候城门已关,可否与这位大人随行,一道进城。”   晋王深夜前来,自然不想人认出来。   沈笑语:“我家弟弟烧着,实在是等不得明日再进城。”   马车里的人轻轻掀起来   帘子,只有秀气的半张脸,鼻尖上有颗痣,与赵妃生的位置一样。   谢虞握住沈笑语的手很用力,沈笑语不仅抽不出来,甚至迈不开半步。   晋王怎会不认识自己的老对头,看一眼后便让他们上马车了。   沈笑语本想拒绝,想着沈家制药,必定有良医,便坐在了马车外,“我与弟弟的衣裳脏了,便不弄脏公子的马车了。”   “我不是弟弟。”   谢虞没有力气了,但这五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晋王轻声:“无碍,我在家中学了一些岐黄之术,给你家弟弟看看。”晋王刻意的,咬重了弟弟二字。   谢虞也知道那人认出了自己,索性推开马车,直接躺在了他的锦绣座上,身上的泥土,将马车里的白色瞬间染上了污垢。   晋王给谢虞把脉,只出口两个字,“命大。”   “小爷的命长着呢。”   晋王写下药方,字如其人,温润如玉。   “将这药方取来。”   谢虞扭过去,“我不会谢你。”   晋王看向安静坐在外面的沈笑语,“姑娘不妨进来。”   “为什么!”   谢虞警惕晋王以任何理由,靠近他的人,尤其是沈笑语。   沈笑语拍在谢虞乱挥的手上,“方才还有气无力的,现在这般聒噪。”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你谢什么?我救的是他,他也不是你的弟弟。”晋王一句话,将关系戳穿得死死的。   谢虞不悦,自然的枕在沈笑语的膝上,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放在   自己的额头上,“姐姐,我头疼。”   🔒 第71章 晋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不知道?”谢虞被晋王盯得发麻。   晋王轻笑着,他少年老成,即便年纪一样,和谢虞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这马车只有这么大,你不妨行为收敛些。”   “呵。”   谢虞偏偏要在晋王面前,与沈笑语亲近些,晋王没有喜欢的女子,他可有。   “阿杏,我头疼不适。”   “你这嘴,安静会便不会不适了。”沈笑语无奈,不知道这人好好的,怎么又惹得他炸毛了。   晋王:“早就听闻沈姑娘是半月前来的蜀地,怎么不见姑娘回到沈家?”   “我是回的族里,与沈家沈商卿、沈仲柏两人有何关系?”   “沈家祠堂早已经落败,老宅也被卖了,这处不算沈家。”   谢虞在沈笑语的膝上呼吸平缓,不知是否睡着了,谢虞灼人的体温透过衣裳,传递到了沈笑语腿上。   沈笑语揉着他的脑袋,给他揉着脑袋缓解疼痛,也给他顺毛。   两人顾及马车上还有个病号,声音压的很低。   “姑娘与二哥交好?”   只要有心人一查便知道,沈笑语是燕王派系,与晋王是敌对。   晋王沉默片刻,“你为何押宝我二哥?”   “殿下抬举了,民女不过是一介孤女,何来的押宝之说,大昭向来女子不干涉朝政。”   晋王:“话虽然这么说……”   但干涉的女人可不见多。   “你相信二哥,不妨相信谢家阿九。”   所谓的相信,放在女子身上,不过是让沈笑语嫁给谢虞。   腿上睡着的人,呼吸停了一瞬,没有听到回答。   “殿下倒是管得宽。”   晋王是个身上没有架子的人,温润如玉,与沈笑语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全然不像个上位者。   所以沈笑语在他跟前也没那些避讳。   “本殿下多嘴了。”   活了两辈子,沈笑语只觉得眼前这人,才配得上君子二字。   可惜啊,赵妃一生明媚动人,精于算计,却偏偏将儿子养成个完全相反的样子。   晋王从沈笑语的眼里看到了可惜,晋王也想起来母妃,柔声道:“你是在觉得我可怜吗?”   “殿下何来的可怜?”   “我确实可怜。”晋王无奈摇头,他生在权力场,却没有心眼,看着母亲一族全死,无力挽回。   其实他早就该告诉了赵妃,别争了。   “所以我此次前来蜀地,准备散了这豢养的死士,养着的军队。”   沈笑语皱眉,她从来知道晋王不是什么好权势斗争的人,但以晋王的身份,世上的事,不是躲起来便没了烦恼的。   “私下的军队我确不知情,母亲死后那些人才找来的,我才知母亲心这般大。”   蜀地这些人虽然追随晋王,但其实是将晋王当成他们刀尖的聚力,若是晋王放弃,无异于将他们这十年来的谋划付之东流。   恐怕他们宁愿将晋王架成傀儡,也不愿他放弃。   “殿下,这世上的人往往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不是别人让他知道的。”   站在那个位置,当然要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关键是上一辈子,沈笑语在长安城根本没有听到蜀地起兵的消息。一场皇家狩猎,晋王掉马而死,蜀地的叛乱是在晋王死后而起的,但也不过半载就被景赋平定了。   “殿下深夜前来,有破解之法了?”   晋王有法子,但是不可行,无奈道:“在遇见你与谢虞之前,本想着走一步算一步的。”   见到沈笑语不解,晋王笑道,“有人不过为了男女的婚事,还折腾成这般模样,何况我这是民生之大事。”   若起兵必然生灵涂炭。   被语言针对的某人眼睛睁开,亮晶晶的看向晋王,与晋王对视一眼后怕被沈笑语发现,又闭目起来。   “沈姑娘有什么法子?不妨帮我一帮?”   晋王虽然单纯,但也知道他最有心机的二哥,对沈笑语颇为赏识。   “不过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报酬,想你是威武侯的后人,肯定是不想再看到,无辜战士血染沙场。”   破局之法。   不破何立?   沈笑语的脑袋里冒出来个大胆的念头。   上一辈子蜀地叛变闹出来的事情不大,甚至长安城只感受到了些毛毛雨,官府以皇商案便结案了。   如此那些蜀地的实力,怕不是被燕王借着查清皇商案,早就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蜀地向来粮草金钱都丰富,更别说沈仲柏还豢养了死士和军队,直接成为燕王后来夺嫡,最大的一张牌。   “殿下,既不能独善其身,不妨就闹上一闹,   这些蜀地的官员拿你当筏子,你也可以找个比你更可靠的筏子,层层依附不就是为官之道吗?”   晋王怎么也没想到,沈笑语的观点,是以其人之道加他人之身,一时语塞:“这,你便是这样想的,所以选择了二哥?”   被戳穿了心思,沈笑语回避了片刻目光,随后坦言,“我与殿下不一样,殿下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   “投靠二哥?”   晋王认真的想了想,都说三足鼎立,或者他自动退位,但没想还有这个加入别人阵营的法子。   沈笑语:“殿下也可以投靠太子,不过想来,殿下第一个想到的是燕王,是知道太子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兵力。”   晋王与太子那是弑母之仇。   “这是不是卑鄙了些?”   晋王握着茶杯,抿了一口,“这法子确实可行,只是会突然将二哥架在火上,二哥会乐意吗?”   “燕王当然不乐意,他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就是为了玉城王和太子将他当做没有威胁人。可是晋王殿下,燕王殿下与你的不同之处,就是他心里眼里都是算盘,利大于弊,便可以舍弃一些东西。”   晋王意外,沈笑语这人选主子的观点,居然是比谁的心眼多。   “比如?”   晋王眸子亮了许多,后背靠在马车上,明显没有之前的紧张了,他看向沈笑语眼里崇拜了不少。   沈笑语对上少年人的眸子,晋王与谢虞同岁,但却没他长得快,个子只比沈笑语高了   半个头,看得认真的时候,沈笑语真将晋王当成弟弟了,不像睡在腿上这个。   装睡装得越来越不像。   🔒 第72章 狼崽子   “比如殿下需要一个投名状。”   沈笑语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下三个点,然后圈起来,打了个叉。   “晋王殿下日后的封地,当然会在蜀地,甚至往南一片,都将属于你。”   “若成藩王,这贪官污吏的毒瘤,得拔掉。”   最好下刀的,名声最臭的,便是这蜀中汉城,沈家大爷。   “民心是个好东西,但殿下若想退出这夺嫡之争,这名沾不得。”   晋王:“你这是在让本殿下背叛他们?”   那些人到底是一心推他上位,晋王动了恻隐之心。   “今夜还早,殿下不妨去外面的街道看看。随意走进一户人家,看看里面的人,听听百姓的故事,再想想殿下如今到底是断尾求生,还是尾大不掉。”   谢虞和沈笑语被请进了沈家。   看似是给谢虞养病,实则是给软禁起来了。   沈家大爷又给谢虞请了两个老大夫施针,堪堪稳住少年人的体温。   “喝药。”   谢虞看向晋王的眼里非常不乐意,趁着他睡觉,晋王居然和沈笑语达成了某种停战合作协议。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下毒。”   “你可以不喝,毕竟天高皇帝远,你死在这,首辅大人也不知道你和我见过面。”   谢虞咬牙,一口将药灌下去。   “把她送回去,不需要将她与我关在一起,毁人家名声。”   谢虞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不想拖着沈笑语下水,更不想让沈笑语上了晋王的贼船。   谢虞从来都是懒得看他们   争,不是不知道。   如今晋王这艘船,别看外表华丽,其实底下全是窟窿,马上就要翻船了。   日后翻船,不仅要将船上的人沉下去,还会把周边人全部拖下水。   他也不乐意,沈笑语递个梯子,将晋王接到她的贼船。   总之就是,晋王和沈笑语扯上关系,他就不乐意。   “沈姑娘意下如何?”晋王询问是否要送她回去,“沈家有大夫会留在这里。”   沈笑语看着谢虞,虚弱又较劲的模样,皱眉,“不必了,我留在这里照顾他。”   沈家大爷的人,不可信。   沈笑语伸手摸了摸谢虞的体温,温度确实下去了。   谢虞:“殿下这岐黄之术,当真厉害,可堪良医。”   晋王的医术是唐院正教的,唐家却被他母妃斩草除根了。   被谢虞有心提起,晋王手不自然的握拳。   “谢虞,对殿下当有恭敬,是他方才救了你。”沈笑语正色的看着他。   谢虞嘴一贯是毒的,当初沈笑语也受了不少苦,本以为这小子收敛了,不成想对上死对头,又嘴欠起来。   “知道了。”   谢虞作揖:“多谢晋王殿下救命之恩,日后有缘必会报答。”   晋王好哄,谢虞一个道歉反倒是笑了,“你我认识多少年了,你的脾气当然知道,无需道歉。”   谢虞又瞥了一眼,“你还真受着了。”   谢虞高烧退去,身上都被汗湿了,看着他脖颈上的汗珠,沈笑语问他,“要擦拭身子吗?”   沈笑语本没打算   给谢虞做这事,毕竟他跟前不是没有人,但谢虞一听,脸刷就红了。   “不,不用。”   “还是要换身衣裳,以免再次着凉。”   侍女懂事的端过来清水,沈笑语拧干净手帕递给他,让他自己弄。意识到自己想歪了的谢虞又失望又委屈,“我没力气。”   晋王轻咳一声,示意这里还有个人呢。   “知道自己多余就赶紧走。”   “嗯。”   晋王被赶,转身便打算走,被谢虞叫住,“魏宿,这世间哪有你想得那么好,有些人接近你也是有所图的,不是真心追随你。查查蜀地的民生,别天天住在天上楼阁摘星星,一问不知地下事。”   “小心点,有些人的利益一旦动了,可不管你是谁。”   “多谢。”   沈笑语推了推叮嘱晋王的谢虞,“你方才偷听我们说话?”   “哪有,是声音钻进我耳朵的。”   沈笑语:“你的侍卫一直不见踪迹,哪里去了?”   被沈笑语发现,谢虞:“请援兵去了。”   这小子倒是瞒着她,干了一把大的。   沈笑语:“别说这汉中城的太守,连整个蜀地的刺史,都是同伙一系,你从哪里请援兵?”   沈笑语想起来长公主,“你可想过,长公主让你来,只是为了金矿里的金子。”   金子没找,倒是找到了个掉头的秘密。   谢虞洗干净脸,说不赢了便宽衣解带,故意在沈笑语面前擦拭身子了。   奈何沈笑语不回避。   谢虞耳朵尖都红了,“你……”   “   又不是没见过。”   沈笑语认真的打量了一眼,想了想,光是这副场景便不下三次了,更别说她爹威武侯,那是个打赤膊喝酒的真男人。   女子与男子不一样,沈笑语不羞,只是自己都没发现。   “外祖母自然会生气,我事情没有做成。”   “但只要我平定蜀地的兵患,在圣人面前展露头角,便不需再借用她的势了。更何况,你所说的,民生所向,有利着呢。”   入仕途第一件事便得了民心,得了圣心,与区区三十箱黄金比,孰轻孰重?   “再者,若外祖母是一个枉顾民生的掌权者,那她便不值得追随。因着我一次办事不妥当,便弃我如敝履,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亲情,需要格外割舍不得。”   世族大家皇亲贵胄,亲情总会比寻常人家要寡淡些。   沈笑语自问活了两世,心里这些弯弯道道当然不少。   但没想到谢虞既没重生,还比她小上一岁,心里蹭亮。   她早就该知道了,谢家是狼穴,里面怎么会养小白羊呢?   沈笑语在他故意叫她姐姐,步步逼近的时候,就应该发现,谢虞其实是个狼崽子。   “不必生气,我又不会算计你。”   他才舍不得算计他的好姐姐。   少年准备解裤腰带了,轻声靠近她耳边,“下面,阿杏也要看吗?”   轮到沈笑语红耳朵了。   谢虞使坏不许她走,拉着她,“阿杏不是不害羞吗?那里,你总还没有看过。”   “阿杏,我明日便   与你同岁了。”   沈笑语大他的月份,其实不足一岁,可以钻个空子,“我们一样大了。”   🔒 第73章 死了   沈笑语将给谢虞准备的新衣裳盖在他脑袋上,“脑子烧糊涂了?”   谢虞接过衣服,看着沈笑语坐在了屏风后。   门外,沈家的侍女给沈笑语送来了新衣裳,“姑娘,您的新衣。”   “可要给姑娘另外备一个房间,休息洗漱?”   “咳咳。”床榻上的人咳得东倒西歪的。   沈笑语侧过身子去看,只看到少年人格外脆弱的一张脸,脸上仿若写着,不许去。   沈笑语指着屏风,“便在另一侧,给我准备一个床榻便是。”   一道的,侍女送进来浴桶和热水,“姑娘自便。”   谢虞自不会做什么唐突之举。   也没这个精力。   闹了早前那一遭之后,谢虞便睡了过去。   沈笑语夜里又摸了几次谢虞的体温,降下去了,再没烧起来。   清晨日头亮起,沈笑语睁开了眼,感觉自己的腰上圈着一只手,身后睡着谢虞。   沈笑语便说这小床榻,怎么睡她一人还如此拥挤,原来多了个人。   “怎么爬到这里来了?”   “小床睡得舒坦些。”谢虞嘴硬。   “下次你睡小榻,我睡床。”沈笑语睡得四肢酸痛,想来谢虞挤在这里,也没睡好。   “还早。”谢虞又将沈笑语拉下来,“时候尚早。”   两人后半夜才睡下,没睡几个时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   屋外晋王敲着门,谢虞不想去理他,“不管他。”   沈笑语:“晋王这般时候找过来,肯定是有事的。”   晋王等到人打开门后   ,那故作轻松的脸,瞬间便严肃起来。   “进来说。”   沈笑语关上门。   谢虞将衣裳穿戴整齐,看着一大早又来了的晋王,无奈:“你对我屋里是要多眷恋?三番四次前来,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好像出事了。”   晋王倒了一杯茶,咕咚两口灌下,他奔波了一大早,脸上表情实在是不好看。   谢虞这才发现,晋王好似是真遇见了什么事,脸色有些苍白。   谢虞垂下来眸子,本想说晋王是个胆子小的,又给忍了下去。   “大清早的什么事?”   晋王:“昨夜你们说让我去查这蜀地的贪官污吏,我今早便刻意等到天还未亮,就出门去巡视。”   “但我却发现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偌大的街道仿若死城一般,一个人也没有。”   “寻常百姓家不像是官宦人家,肯定早就起床忙于营生了,但蜀地没有一个人出门。”   这事沈笑语之前也发现了。   沈笑语:“似乎是有某种宵禁,要等到时辰,人们才会从屋里出来。”   “当真一个也没有?”谢虞皱眉,蜀地虽有这规矩,但也有胆子大的不遵守。   晋王自然不会说假话。   谢虞:“可能是知晓你要来,又刻意的在挨家挨户强调了宵禁,无需这般紧张。”谢虞打了个哈欠,迫切的想赶人。   看来也是因为晋王要来,才将景赋关进金矿的。   “可是还有什么事,让你颇为意外的?”   虽说晋王在赵妃羽翼下,被保护得甚   好,但也不至于真是个胆小的。   晋王:“我随后拜访了唐主簿与太守,这两家宅子倒是开着门,但门口没有门卫,我一进门口,便闻到满屋的血腥味。”   “你去屋子里看了?”   晋王摇头,“屋内空无一人,墙上也没有血迹,但有擦拭过的痕迹。”   沈笑语看了一眼晋王,确定他是吓着了,便又给他添上一杯水。   “自小只要沾上你,便不会有好事。”谢虞不解,将太守府邸和唐主簿府邸清理干净,那得多少条人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底是猜测,不算真的。   谢虞:“血腥味还在,就是昨日的事情,尸体不会无端消失,被藏在哪里了可有找过?”   “没有,两家的府邸里都有暗道,但里面没有藏有尸身。”   晋王想起来两家暗处藏着的黄金,黄金砌墙,根本数不清里面有多少金子。   沈笑语想起来那个诡异的池塘,“不一定藏起来了,也有可能吃掉了。”   三人目光对视,谢虞想起来什么,叮嘱沈笑语,“待在屋里,我去查看。”   虽然养着食肉的鱼,但怎么会吃得干净呢?   “并非我不信你,而是你现在身子没有恢复。”沈笑语拉着谢虞的衣摆,“我与你一起去。”   晋王是个不会武的。   沈笑语想过沈家大爷不会那么老实,但没想到同僚也敢杀。   “回屋歇着,不要再轻举妄动,他们必定盯着你呢。”   谢虞借口说是要带着沈笑语走走,   拒绝了侍女的跟随。   沈笑语想起来昨日两官员的嘴脸,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也死得太快了。   沈笑语有些唏嘘不已,“昨日这两人,还在到处抓徭役,一点都不像要出事的样子。”   “难道是怕晋王查到什么,提前灭口了?”   谢虞:“晋王好歹是他们主子,不至于对晋王动手。”   “说不定是分赃不均。”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蜀地汉城,最令人关注的便是那些黄金。   谢虞缓缓道:“蜀地的官员虽然大都追随沈家大爷和赵家,但其实也有少数的人,不敢谋逆,只是图钱才混在一起的。唐主簿与太守,便是其中代表。”   “赵家要起兵,钱财越多越好,不是一条心的,剔除掉便是,以免日后还走漏消息。”   贪官要是交给官府,那些贪走的钱自然也顺带着被难走了,只有自己动手,才可以悄无声息的将钱拿走。   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们一心追随的晋王,反倒最和他们不一条心。   “这是你在蜀地查到的东西?告诉我,不怕我将消息卖给别人?”   沈笑语想起来许久未联系的燕王,她可不见得和谢虞是一脉的人。   谢虞:“我说过,我会强大到能够站在你的身边,无需你去依附他人。”   谢虞看向远方,伸手:“姐姐,清晨露水重,我牵着你。”   沈笑语一怔,看着他认真的脸,将手放了上去。   谢虞:“还有两人在暗中跟着我们的,要甩掉吗?   ”   以他们两个的功夫,打晕随从,强闯后花园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必,做事太夸张,反倒是吸引人的注意。”   沈笑语微笑,“我是与你来这花园里来走走的。”   只是走走就够了,不惹事。   🔒 第74章 挽月先生   “谢公子,前面的花园不能通行。”   侍女似乎早就知道沈笑语和谢虞会来,站在门口拦住两人。   谢虞:“为何?前几日还能去。”   侍女解释:“池子里养的鱼疯了,互相攀咬,死了好多鱼,变成了死水,臭味弥漫着,怕影响了二位的鼻子。”   沈笑语故作夸张,“啊,当真?”   “自然是的,站在这里,还能闻到腐烂的味道呢。”   风一吹,腐烂的味道传到了鼻尖,闻得人厌得慌。   “这般就有点吓人。”   沈笑语拉着谢虞的手返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侍女懂事的没有跟上来。   谢虞:“可要再去探查一二?”   刚怀疑,湖里便出现了臭味,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笑语摇头,“闻这腐烂的味道,不是一个晚上可以产生的,他们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说不定在沈笑语发现鱼的那一晚,沈大爷便将可疑的东西,清除掉了。   在这里他们是查不出什么的。   想必沈家大爷一直没有再来抓沈笑语,是对自己手下办的事,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泄露。   “去见一见我的好哥哥吧。”   沈家并不只有沈家大爷一个主子。   “你何时来的好哥哥?”谢虞看着她,手都握得更紧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沈家三爷,本就是我同族的兄长,叫一句哥哥不为过。”   话虽然这么说,谢虞还是情绪不高,“谁都是你哥哥,偏偏我是你弟弟。”   谢   虞恼的很,他娘怎么不把他早生两年呢!   沈三爷昨夜在美人那里听了曲回来,正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在院里都听到了他的鼾声。   谢虞捂了捂耳朵,上次听到这么大的鼾声,还是与谢盏一起守岁的时候。   “比谢盏的鼾声还大,如牛响。”   沈笑语被谢虞逗趣,“日后我可要告诉你八姐,你在外头这般说她。”   谢虞才不在意,“幸亏是成了新娘才在一起睡觉,不然谢盏早晚要被她那鼾声拖累。”   谢虞想起来,他早就搂着沈笑语睡了好几次了,心中一甜。   “吵。”   “又不是每人都和你一样,听觉灵敏,夜里也警惕。”   习武的人才会对一点声音都很警惕,对于他们来说,夜晚睡得浅,平稳的呼吸声都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虽然沈家三爷还没睡醒,但两人都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沈家的事最大的缺口,便是沈三爷这张漏斗嘴。   谢虞敲门半响,屋里的人还没睡醒,索性一脚踹开了门。   这巨响,惊得沈三爷笔直的挺起来,“谁!”   “三哥?”   沈笑语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可是吓坏了?”   “想来拜访三哥,吵到你了?”   “阿杏妹妹!”沈三爷急忙披盖好外衣,“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你,我倒是颇为意外。”   “你们何时相认的?”   明明在外都没有公开,沈笑语是沈家的女儿,怎么沈三爷还知道沈笑语叫阿杏。   沈三爷意外,“怎么和谢公子   一起来了?”   “不行?”   沈三爷对上谢虞那高傲的眼神,不敢惹这个小祖宗。   “没,不敢。”   沈三爷将他与沈笑语的故事都说了个明白,途中加上了许多莫须有的情节和美化,听得谢虞愈发警惕,只差将你们同族宗亲四个大字说出来。   知道沈笑语还瞒着他呢,谢虞平衡了不少。   “河道美救书生,事后知恩图报,此乃佳话,下回……”   “你在编话本子呢?”谢虞打断他。   谢虞附耳在沈三爷面前,小声说了什么,惊得沈三爷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当真?”   “骗你干什么。”   沈三爷拍手,“我早就听闻唐主簿说起来这事,原来是真的,居然是阿杏妹妹。”   沈三爷早就从唐主簿那里,听说谢虞养着个‘外室’,‘外室’就是自己认的好妹妹,沈三爷双眼放出精光,“逐郎君千里,倒是个极佳的故事!”   沈笑语从沈三爷的案桌上,拿起来那些手写的笔录,“这挽月先生是三哥?”   挽月先生是写话本的先生。   沈笑语买给谢盏,又转手给谢虞的那几本艳话本子,都出自挽月先生之手。   谢虞看过来,眼前赫然是还未印刷的下册。   挽月这人写的这故事婉转动人,他一直以为是出自闺阁的女子之手,还拿着他揣测女子心意,结果挽月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沈家三爷。   沈笑语笑,“我知道三哥这功名为什么没考上了!”   这心思完全不在考取功   名上。   沈三爷倒对刚才谢虞说和他与沈笑语的故事,更加的感兴趣了,“妹妹和谢公子若不介意,我以你们二位为原型,将故事写在话本子里?”   “可行。”谢虞难得大度,“记得将故事写的婉转动人,我可不要什么生死相隔的结局。”   “谢公子,这相见不如怀念。”   谢虞想起来之前看过的挽月的书,“若是一方死了,另一个便不要活着了,一起去赴死,倒也不算是悲事。”   沈笑语听得谢虞说得认真,又想起来前世。不知前世她死后,谢虞过得怎么样?   那日在雪地里来寻他的锦衣卫,是不是他?   可前世不像如今,谢虞喜不喜欢她都不知晓,说不定自己死不死,与他并无关系。   思绪想远了,沈笑语笑着,“我倒是有个闺中密友,最喜欢三哥的话本子,日后我引荐你们二人认识?”   “姑娘?闺中密友?”沈三爷好奇起来,“可是长安城的?”   “居然还有长安城的姑娘喜欢我这话本子,还以为只在南地流传呢。”   沈家三爷憨憨的笑着,看着他放松警惕,沈笑语便说起来了正事,“今儿个好生奇怪,一早起来,居然闻到些腐烂的味道,这白日一天的心情都给影响了。”   “哦,那池子里养的鱼死了。”   沈家三爷:“原先那池子里的鱼,是从塞北一个湖里运回来的,说是北狄人养的。”   “这鱼好生奇怪,喜欢吃肉食,还需要那个原   先湖里的水才能活。”   “如此,每月都得派遣商队前往塞北,去运他们那的湖水。”   🔒 第75章 女户   “怎么了?你们两人的脸色不大对。”   养的鱼是假,与塞北多年背着官府,通行商贸是真。   难怪沈家家财万贯。   “我要将你们的故事写成话本子。”沈三爷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奋笔疾书。   谢虞握着沈笑语的手心,写了一个知字。   这么大的消息,谢虞得亲自去一趟知府。   沈笑语扭头找上沈三,“三哥,可否劳烦你帮我寻个沈家族里的长辈。”   沈三爷不解,“找那些老顽固干什么?”   “开祠堂立牌位。”   沈笑语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了沈三爷。   “这,这,这……”   沈三爷一乐呵,“如此说来妹妹当真是妹妹。”   沈三爷看向沈笑语,“那妹妹的名字是……”   “沈笑语,三哥叫我阿杏也是一样的。”   沈三爷握着手里的笔,匆忙放下,“三哥这就去给你办。”   沈家祠堂虽然早已经落败,但族中的长辈大都还在,是因得沈家大爷不喜牛鬼蛇神,而废弃了每年的祭祖。   有钱就是为所欲为,连沈家的祭祖,都可由得沈家大爷一言堂。   可偏偏,沈家大爷是个宠弟弟的。   祠堂是沈三爷派人新修的,族长是从山里找来的,沈三爷还牵来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   沈三爷一连忙了七日,选了个吉日,将妹妹接回来族里。   “姑娘,如你所料的,近来沈家进了一批锦鲤,都养在池子里了。”夏至小声的将近来多日探听的消息,告知了沈笑语。   沈笑语插上   香烛,“将林叔撤回来,如今的沈家,表面上是查不出什么了。”   晋王站在祠堂外,院子里有一棵玉兰树,正掉了一地的叶子。   沈笑语作揖:“殿下怎么来了?”   “听说你家中族长,主持祭祀的次数尚少,正好我身边有个礼部官员,来给你主持仪式。”   那日一别,晋王称病,两人倒再没见过了。   “妹妹,吉时到了。”   沈家大爷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仿若之前将沈笑语打晕的人不是他。   “大哥。”   “我倒是有妹妹了。”沈三爷憨憨的笑着,“我最喜欢妹妹了。”   沈家大爷看着桌上的灵牌,“祖宗祠堂是女子不可进的,妹妹这祭祖之责,便交给你三哥代劳吧。”   沈三爷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看着众人关注,正想拒绝。   沈笑语拿过沈父的牌位,“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女,不成想如今还有两位哥哥,是笑语之幸。”   “但今日这沈家祭祖,乃是我祖父一系,我祖父与主家族里早已分家,今日三哥既未过继,便拿不得我父亲这牌位。”   “我会自己祭祖。”   沈三爷皱眉,“这事若是传出去,妹妹日后……”   女子自立为户,是不可以出嫁的。   “那谢家公子……”   “三哥放心,谢公子是知道的。”   沈三爷又在心中给这个‘妹夫’,称赞了一笔。   族中长老都纷纷不支持,“是因为沈三,我们才来支持开祠堂,若是让女子祭祖,   我不支持。”   “我也是。”   沈三爷见沈笑语意已决,站在她这边劝解各位,“大哥,族中各位长辈,妹妹这一脉早已经外迁长安,如今归祖是荣归故里,是我们汉中沈家一族的荣幸。妹妹她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由得妹妹祭祖,有何不可?”   “沈家老大,你说句话。”族长说不过沈三爷。   沈大爷瞥了一眼护着沈笑语的沈三爷,问沈笑语道:“妹妹,你今日做了这事,是日后要当女户,再不出嫁吗?”   沈笑语跪在祖宗祠堂之前,行了三礼,“我沈氏女,愿替父撑起无后的沈家。”   如此,族中长辈都无话可说。   “上告天地,下告黄泉……”   族中长老:“沈家女,奉上三牢的祭品,行跪拜礼。”   蜀地许久都没有人气了,连婚事都不曾有人举办。   难得在街道上围了些人,看到是个女子抱的灵牌,一个个都很惊讶。   按理女子是不可进祠堂的。   “这怎么是个女子抱灵牌?”   “是沈家迁到长安城去的那一支,听说是大将/军,都死绝了,只留有一个孤女。”   “沈家不还有其他的堂兄吗?怎么的,也不至于是一个沈家小姑娘,抱着父亲的灵牌。”   沈家的事,再出乎意料,谁都不敢多议论。   祭祖后,沈家老三,被领到长辈面前训斥。   沈大便坐在主位,好似他才是族长。   灵堂里没什么人,晋王拿着香插在香盒里,“那日的事情后,我   私下又找了几个百姓问过。”   一切出乎他的意料。   “蜀地养的军队,不比你家当年沈家军人少,若是全部放着归家,风险也大。”   晋王与沈家大爷去看了一次军队,竟然发现地下藏着不下十万雄师。   大昭立国之初,曾有坑杀前朝军队的旧习,想到这晋王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二哥没有死,关在金矿里,我见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格外没用?”身为皇子,追随他的人那么多,可他却像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想着退缩。   沈笑语:“殿下不是没用,是格外的良善。”   不黩武不好战。   晋王叹了口气,“谢虞不在蜀地,倒是为难你给他寻借口了。”   谢虞自从出了事的第二日,便离开去了刺史知府衙门。   晋王猜到沈笑语归宗族祠堂,是为了暗度陈仓,让谢虞好私下行动。   沈笑语倒也没有做格外的解释,六天的时间,足够谢虞将消息送出去了。   “国寿马上就要到了,本殿下今日便要回长安城了,国寿日我会寻个理由找圣人请封。”   国寿日。   晋王上一辈子,就死在国寿后的围猎场上。   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近了。   “殿下莫要冲动,我将蜀地的事情办妥,会早日返回长安。”   见到少女的脸色实在担忧,晋王心情缓解不少,“虎毒尚不食子,太子与二哥都不是好杀戮之辈,我愿意退出夺嫡,他们便不会为难我。”   “至于那些一心   想让我反的人,我虽不像谢虞精通武义,但我身边跟着暗卫,也会保护我的。”   🔒 第76章 封赏   “殿下,信任也是刀剑。”   晋王定睛看着沈笑语,笑道:“你这语气倒是像我母亲。”   赵妃早已经不是宠绝后宫的贵妃,而是一个被废黜处死的废人。   “抱歉,不该作此比喻。”   “殿下倒是给我长辈分了。”   见沈笑语一点也不生气,晋王脸色缓和,递给沈笑语一个令牌,“这是我王府的令牌,可自由出入,回了长安城后,若有事你可直接来找我。”   “谢虞知道你今日一人举着牌位吗?”   沈笑语:“他若是聪明,早该猜到了。”   晋王摇头,谢虞要知道,不能气得七窍生烟?   “罢,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林叔跪在灵牌前,见着这满祠堂的牌位,不敢相信威武侯也有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在祠堂里,享受香火供奉。   “林叔快些起来。”沈笑语扶起来林叔,“叔叔哭作甚。”   “威武侯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姑娘心想事成。”   屋外锣鼓声响,传来官宦之声。   “沈家家主可在?”   为首的是个坐轿子的,后面跟着骑着骏马的官员,身上还挂着个大花,像是刚走马上任的。   另一侧还有穿着官服的生面孔。   这两人大概是来接替,太守和唐主簿官职的新官员。   沈大爷恭候立在一旁,“在。”   新来的太守与主簿与沈大爷作揖,未来其地,早已知沈家大爷的名。   看来早已沆瀣一气。   轿子上下来的男人捏着嗓子说话,“你可是威武侯的亲戚。”   “   是族中表侄。”   轿子里坐的,是宫里来的公公。   “沈家姑娘可在?”   公公看了一眼牌匾上的祠堂二字,了然,“来的倒是巧。”   “奉天承运,圣人诏曰:威武侯满门忠烈,今追封为威武国公,享千金,其女沈氏,聪慧过人贤淑有德,今特封为英德县主。”   公公:“这圣旨是玉城王替沈家求的,过去的事,便不要记着了。”   玉城王给沈家请封,是想堵住沈笑语的嘴,堵住满朝文武的嘴。   看来区区一个奴隶场,根本没有扳倒玉城王,只是给沈家正了名。   “县主还不领旨谢恩。”   沈笑语:“叩谢圣人。”   公公将圣旨递给了沈笑语,“姑娘接着吧,这圣旨在长安城的时候,就要封给威武国公了。沈家军英烈,来的迟了。”   何止是迟到了这些日子!   沈笑语看着圣旨,想起来被父母抱在怀里疼爱的日子。   “至于沈姑娘这封赐,是圣人听闻你带着父亲灵牌回了族里,念你忠厚善良,刻意添上的。”   公公扶起来沈笑语的时候,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姑娘,燕王殿下念你劳苦,刻意将您的事,传到了圣人的耳朵里,才有此次的听封,希望您能知恩图报。”   “多谢公公,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   “还是请这圣旨的人辛苦。”   “县主,日后你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公公被请去了驿站休息,沈家大爷又做了宴会,请了新的官吏。   圣   旨被供奉在祠堂里。   “日后我见你倒是要行礼了。”谢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直等到祠堂里一个人都没有,才出现在沈笑语的身后。   “见县主安。”   沈笑语:“你是个见了各位殿下都不跪的人,又何必假意来迎合我。”   “人见到了?”   “见到了。”   谢虞是连夜快马加鞭赶路的,所以才能在六天里完成一个来回。   他想着,定要赶上沈笑语祭祖回宗日,是赶上了,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灵牌祭祖。   身上穿得祭服,无一不是男子的样式,甚至还刻意的挽上了发。   未出嫁的女子挽发,代表着什么,谢虞怎会不明白。   谢虞的手放在沈笑语的发髻上,慢慢的用力,压得沈笑语发扯得疼。   “恼了?”   沈笑语一言,让谢虞回过神来,松开手,冷漠道:“没有。”   “你为何而恼?我从一开始告诉过你,我不会嫁给你。”   是了,一直是他谢虞自欺欺人。   谢虞压低声音怒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否有心,前几日还与我温柔缱绻,今日视我如陌生人。”   沈笑语别过脑袋,见他冷漠,道:“这处是祠堂。”   “当着你父亲灵牌的面,你总不至于再欺骗我!”   沈笑语将他带到侧面的偏殿,谢虞还在板着脸置气。   谢虞就是这般,再生气,也始终站在沈笑语身侧。   沈笑语取下手腕上的红绳,戴在谢虞的手上,“我不像你,刚出生,祖辈就赠送了   玉石。”   “我自小便在手上佩戴红绳,以保平安,前日子我置气,将这绳子扯断了,昨日想起来又在绳子上加上了一节,送你正好。”   谢虞:“谁认你置气,小爷收拾他。”   “不重要。”   沈笑语:“上次你高烧后,我便愈发怕你回不来,你可知道这六日,我每日都在盼你平安回来。”   “我才不信。”   沈笑语牵起来脚尖,还是无法与她的少年对视,她亲吻在少年的嘴角,手圈住他的脖子上,以免谢虞将她推开。   “谢虞,我日后必然是要当女户的,不可能嫁给你成为谢沈氏。”   打一棒给个枣便算了,她沈笑语给完枣,还要打一棒,谢虞想拿开沈笑语的手,又听她笑道:“不如你嫁给我吧!我不让你改姓,日后孩子与我姓沈即可。”   谢虞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上沈笑语那张满脸笑意的脸。“阿虞?”   “你!”   谢虞怕沈笑语垫脚累,便托住她的腰,将她抱着坐在桌子上。   “你亲我做什么?这处是你家祠堂!”   沈笑语靠在谢虞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半玩笑的道:“谢虞,我们日后生个孩子吧。”   她想找回,那个前世没有办法出生的孩子。   谢虞再无法冷静下来!   “你,你,你!这是你家祠堂,你说这话你也不换个地方,全被你爹爹听见了。”   沈笑语抬头笑道:“我家祠堂又如何?我父亲自小便教育我,关于情爱一事,管他是男的女   的,说就是了。”   她家教就是如此彪悍!   若她不进谢家的门,谢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谢虞拿她无奈,“知道我好骗,倒是会说好话哄我。”   我又怎么会让你无名无分?   🔒 第77章 病得真巧   谢虞看着少女弯着的眼睛,“我已借着太守和主簿失踪一案,从知府上报给了圣上,只要等圣人派遣的钦差大人到了,蜀地的徭役一事,就水落石出了!”   “如此大罪,要诛连九族。”谢虞心疼的看着她,沈笑语的九族之内早已经战死,刚才寻回来的远房表兄,恐也要牵连。   “你如今有封号在身,连坐不会罪及于你,至于沈商卿,难逃。”   “沈家的家产大抵上也会被没收充公。”   沈笑语的沈字,又会只剩下她一人。   沈笑语看着屋檐上停驻的雀,“这有一只雀忘记了南飞。”   “停在这里,一个寒冬,不知可否会冻死?”   她就像是房梁上的雀,苦苦谋划着一个沈家,撑起一个沈家。   “筑巢,便可抵御寒冬,它正在衔枝。”   沈笑语脑袋搭在谢虞的肩膀上,手放在谢虞的后背,手指绞着他的头发。   少年未及冠,还未束发。   沈笑语第一次与他商量,自己要做的事。   沈笑语:“这从长安城来的钦差大人,必定不能是太子一党。”   这是一个泼天的功劳,会让玉城王重新得势,甚至比之前更加水涨船高。   “若是晋王的人,他们本是利害相关,恐怕动不了蜀地的根基。”   “你是想让……”   前世这事便是景赋平定的,今生的他藏在暗处,不知是不是不想再插手。   沈笑语:“今夜,蜀地来了新官,沈家大爷宴请宾客,正适合夜闯金矿,救出景   赋。”   少年没回应,这个计划大胆且危险。   谢虞的视角,正好可以看到沈笑语脖子上挂着的红绳,方才抱她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的胸前有硬物。   谢虞的手顺着沈笑语的脖子,停在胸前,拿出少女佩戴在胸前之物。   正是谢虞之前给她的玉佩。   玉佩上有少女的体温和芳香,烫的人心格外的满足。   谢虞这玉佩也不算大,穿起来戴在脖子上正合适。   沈笑语的手也放在玉佩上,掌心相叠,道:“怕丢。”   “拿你没办法。”   谢虞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放进沈笑语胸前回去,他双手搭在桌上。   “我同你一起去。”   “啊!登徒子,流氓,无耻。”   青二本是想来寻姑娘吃饭,却看到沈笑语被谢虞抱着坐在跟前,不仅如此,谢虞的手刚才明明停在沈笑语的胸前,沈笑语的衣裳也是乱的。   青二一时涨红了脸,“姑娘!这处是祠堂,谢家公子也呸的荤素不忌了,这造次了列祖列宗,对你们的姻缘可是大罪过。”   “青二你误会了。”   两人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教训了一顿,谢虞也自知自己是失礼,便将沈笑语抱在了地上。   青二伸长脖子,阻挡在沈笑语和谢虞的跟前,“谢公子,我家姑娘是清白人家的,无媒无聘,有些事可做不得。”   青二是从肮脏场里出来的,男女之间那点事,即便他再小,也不傻。   没等谢虞去辩驳他,沈笑语捏了青二耳朵,“今日   的事,你什么也没瞧到,听见没!”   “姑娘你还护着他!”   谢虞不解释,谁都想不到,是沈笑语故意招惹的。   夏至布置好饭菜,她现在对于谢虞的出现,已经爱怪不怪,甚至还挺欢迎的。   这世道良人难寻,尤其是一个愿意一直陪着姑娘的。   夏至看着青二神色怪怪的,眼珠子都要瞪掉在饭里了,不解:“早就说了你不要在人前露面,可是又遇见了什么事?”   还以为是又有官差来抓人了!   青二摇头,“我就在祠堂里,没有外人。”   “那你……”   明明是夏至在和青二说话,但青二却瞪谢虞,夏至猜了个大概。   “姑娘的事,你莫要去管。”   “可这是祠堂!”   青二是孤儿,愈发对祖宗灵牌更是敬重,每次沈笑语布置灵堂,都是他将一切擦得纤尘不染的。   “他怎可,那样对姑娘!”   沈笑语无奈,这小子算是钻进死胡同了,犟得很。   以谢虞平素的脾气,是要拿拳头收拾他一顿的,今日却一言不发,心情很是不错。   “青二,是我主动的。”   青二眼珠子轱辘轱辘的转,不敢相信。   谢虞有沈笑语撑腰,得意着:“吃你的吧。”   夏至看着这小子失魂落魄,在沈笑语面前递上碗筷,“姑娘可要先垫垫肚子?”   本来沈笑语夜晚要赴宴的,沈家大爷邀请了新来的官差,沈笑语这个新封的县主,自然也要尽地主之谊。   沈笑语要想法子推掉。   沈笑语端着   饭,正想说称病不去,又听夏至道:“听沈家的人说,三公子这七日劳累,今儿个回去人就病倒了,在家里躺着呢,可要给姑娘准备一些薄礼,去与三公子道谢?”   “是要去的。”   同时两人称病,太明显了些,些沈商卿真是病得巧。   沈笑语看着手里,两根不一样长短的筷子,另一侧,阿岁也拿错了。   夏至:“瞧我,连碗筷都没布置好。”   沈笑语想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家中不露面的阿岁,“阿岁,你近来一直宅在家中,学习女子形态,反倒是比我都像女子了。”   阿岁本就是柔弱的病娇美人,戴上面纱走着女步,是女子也不为过。   阿岁被沈笑语这般说,红了脸,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儿。   “姑娘别打趣我了,我这女步是和姑娘学的……”   别看沈笑语是个塞北长大的姑娘,虽然不爱守礼节,但身姿步态都仪态上佳。   “像我,也好!”   沈笑语:“夏至,既然三哥劳累病了,那我自然也是身子不适,我偶感风寒,见不得风。”   夏至没瞧出来沈笑语有什么不对劲,但还是以为沈笑语身体不适,“姑娘,有些什么症状,我来给您把脉,等会给您熬药。”   “我无事。”   沈笑语目光与阿岁对视,夏至明了,“姑娘可是今夜有什么事?”   “我要去将二哥救出来。”   在场吃饭的人无一不严肃,林叔作为长辈,第一个出言阻止:“姑娘,那地方   危险,若是要去救人,我喊几个兄弟冲进去。”   🔒 第78章 与前世不同   “是要多叫几个人。”   沈笑语只身前去,并无胜算。   “但这里毕竟不是长安城,我们的人不多,我也不能让手底下的人,白白丢了性命。”   沈笑语是肯定要去的。   “谢虞会与我一起去。”   有谢虞相伴,夏至稍稍放下心来。   “姑娘,要注意安全。”   林叔:“姑娘我也随你一起去。”   沈笑语摇头,“林叔,我要劳烦你今日帮我保护阿岁。”   “虽说金矿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但沈家也是是非之地。”沈笑语看向阿岁,“若你不想冒险,可直接在家中称病不去。”   只是这样,肯定会引起沈家大爷的怀疑。   阿岁起身朝着沈笑语服了个礼,是标准的长安女子之礼,只要他不说话,看不出任何的过错。   很像,像得谢虞直皱眉。   阿岁重新坐下:“姑娘,我去。”   “我每日都观摩姑娘一姿一态,不会让人怀疑的。何况还有之前准备的易容物,我稍稍改变一下面容,便与姑娘更像了。”   夜里,林叔与夏至随着阿岁一起赴宴,青二留着守家。   而沈笑语与谢虞,直奔金矿。   沿途,谢虞留下记号。   有了上次入山的经历,两人早就对山洞的位置熟悉,除了沈笑语与谢虞,二人都各自带了几个暗卫。   谢虞掀开崖壁上挂着的藤蔓,石门里面的隧道只可供三人并排行走。   此处并不是什么,用来运输金矿的主要出入口。   正因为是侧面的通道,侍卫也少了很多   。   谢虞将沈笑语护在身后,“上次锦衣卫进去后,不到两刻钟,那个侍女便身上染血出来了。若算时间与距离,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出的事。”   沈笑语颇为意外,上次谢虞高烧,居然连这种细节,都记得一起一清二楚。   暗道里很黑。   虽然几人都是习武之人,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还是警惕埋伏,时刻绷紧着。   沈笑语感觉到迎面来的潮湿感,潮湿中带着泥土的芳香,“有水。”   “是之前河流的地下部分。”   有碎金沙的河流,便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沈笑语敏锐的闻到了泥土盖住的血腥味,除此之外,还有刀剑的味道。   沈笑语幼时经常被威武侯带到军营,威武侯会一边抱着她,一边擦拭爱刀。   刀刃是冰冷的,有一种特殊的寒意,大概那便是冷兵器的味道。   “有埋伏。”   沈笑语蹲在地上,从溪里掏出来一块湿泥巴,揉成球,朝着前方砸过去。   拐弯的地方,箭矢赫然而起,看方向,是提前布置好的弓弩。   随之而来的是奔袭来的脚步声。   沈笑语点燃火折子的同时,穿着麻布衣,拿着自制刀剑的沈家私兵,便朝着沈笑语等人攻击了过来。   这些人虽然经过了地下长时间的训练,但因为常年不见光,身体的机能并不快,甚至眼睛很畏光。   战斗力不行,但到底沈笑语和谢虞的人手太少。   沈笑语被谢虞推了一把,从奋战中得以脱身。   又有人   追着沈笑语而来,谢虞闪身给她挡住。   “去找人。”   沈大爷没料想到沈笑语会螳臂当车,所以没有刻意的准备护卫队,沈笑语一路潜入还算容易。   警戒的铃声响起,窝在角落里的士兵,朝着沈笑语看过来。   他们并非自愿被征召兵役,一个个的,麻木的看着沈笑语,并没有举报她。   沈笑语蹲在他们面前求救,“我来救我哥哥,可否劳烦你们指个路?”   他们面面相觑,真有人会潜入这里救人?眼底燃起了希望。   沈笑语:“待我找出哥哥,日后也会带人来救你们。”   “用不了多久。”   他们虽然不举报沈笑语,但却没有帮她的理由,一个个闭口不答,他们没这个勇气。   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看向沈笑语,“你真的会回来救我们吗?”   孩子身上是在青禾楼鞭打的细小鞭痕,沈笑语还曾在青禾楼见过他。   沈笑语:“是的,我曾在青禾楼见过你。”   蜀地外地人少,生面孔很好记,尤其是那些长得漂亮的人。   孩子指着深处的牢房,“在那边最里面,用铁链锁住了。”   “你真的会回来救我们吗?”孩子再次询问。   沈笑语:“当然会。”   景赋被关在牢里,很沉稳淡定,生死也并不在意。   这是与上辈子一样的事!   景赋早就想到会有人来救他,他是一把很好的刀剑,燕王舍不得丢掉他。   但没想到救他的人,来得更早,而且是他完全不敢相信的人   。   景赋看向沈笑语的后面,并未看见追兵。   “为何是你?”   沈笑语:“出去再说。”   一刀劈开锁链。   上一辈救景赋的人是赵姣,但今生赵姣被沈笑语设计,拘在了长安城。   锦衣卫的人都被喂食了特殊的药物,提不上什么力气,景赋叫他们翻出来万毒解,“服用药,冲出去。”   万毒解是锦衣卫的迷药,每人只有一颗。   有了景赋的命令,早就潜伏在牢笼里的锦衣卫,整齐的服药,伺机而动。   但是七个人里面,少了两人。   罗千户的腰上佩戴着三个名牌,写着另外两个死去锦衣卫的名字,多日不见,他狼狈且沮丧了许多,对于沈笑语却更恭敬了。   “多谢姑娘相救。”   罗千户知道,沈笑语一连救了他多次。   罗千户与景赋的药,是那两个折损的锦衣卫的。   八人被围在了军队中。   “抓住他们,抓住一个,便可以放你归家。”   士兵疯了似的朝着沈笑语等人冲过来,沈笑语大喊,“放了你们,恐是杀了你们的身体放了你们的魂!”   “你们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有几个是活着出去的?”   沈笑语:“我会救你们。”   之前给沈笑语指路的孩子,相信沈笑语,“那个姐姐很厉害,她可以救我们!”   士兵们将信将疑,也有大胆的上前要抓他们,但全部被打趴下。   景赋举着自己的佩剑,“我是锦衣卫的总指挥使,奉旨前来,返回长安城后便可带兵来救   你们。”   景赋的语言有力,但是那些人却并未因为这把剑而信任他。   与前世不一样。   前世赵姣的话,他们轻易就相信了。   🔒 第79章 抱歉   “抓住他们。”   戴着玉扳指的侍女,对于这样的场景早有预料。她令侍从长剑一挥,扎实的砍在刚才帮着沈笑语逃脱的人背上。   红色遍地。   大家都僵住了,在这个时候杀自己的人,实在不算明智。   箭矢射在四周,谢虞不知道从哪里寻来弓箭,在接应他们。   “跑。”   幸亏那些士兵,并未对沈笑语等人下死手。   沈笑语跑得没有锦衣卫那些人快,即便景赋有意的放慢步伐,保护她,但还是被围住了。   “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沈家的侍女会武,长剑朝着沈笑语挥来,她能看到刀剑反射的寒光,照在了脸上。   沈笑语的右侧有空隙,若来得及,她应该可以闪身避开致命的一击,让刀剑只砍在手臂上。   这样她会废掉一只手但保住命。   血液溅在了沈笑语的脸上,温热的。   这不是她的血。   沈笑语如何都想不到,景赋会替她挡。   “指挥使!”   景赋的后背被横空砍上了一刀,等他将挥刀的人解决,景赋踉跄着朝着沈笑语摔来,沈笑语一时不解,接住了他。   “为什么?”   沈笑语不解,为什么景赋要救自己。   景赋:“上次在山道,是二哥考虑不周。”   这份迟到的歉意,激荡着沈笑语的内心。   景赋:“赵姣身上藏着事,我必须要救她,才能撬开她的嘴。她是大哥的未婚妻,不是我的……”   沈笑语不想听景赋解释,“出去说。”   谢虞一脚将敌方踹开,   杀红了眼。   谢虞心有余悸,不敢再离沈笑语半步。   从他刚才的距离赶过来需要时间,幸亏沈笑语没有事,不然谢虞无法原谅自己。   因着谢虞主动进入包围,他们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包围的圈子正在慢慢缩小。   谢虞放下刀剑,“我们投降。”   远处的一个石门被打开,声响巨大,随之来的是整齐的队列声。   燕王是个很爱美的事物的人,他很少穿玄色的衣裳,今夜他站在暗处,全然不像平常看到的那个模样。   严肃冷漠,是上位者的威严。   燕王是带兵前来镇压的。   “放下武器投降吧。”   燕王站在高处,在黑压压的军队面前,胜利是压倒性的。   尤其是为首的侍女,被谢虞束缚住手脚时,沈家豢养的军队都跪地投降。   谢虞摘下侍女手上的玉扳指,揣摩着玉佩上的花纹,上面不是汉人的字。   “殿下……”   如景赋预料的,燕王来救他了。   景赋想跪地拜见燕王,却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了过去。   燕王走到沈笑语跟前,步子迈得不算大,虽然穿着玄色的衣裳,但没有染上一点尘埃,看起来干净极了。   “殿下。”   沈笑语其实猜到燕王会来的。   今日那公公,三番四次的,让沈笑语感谢这请圣旨的人。   大概那时,燕王便随着他们,一起到了蜀地。   “瞧瞧,这多好看的脸,都弄脏了。”   燕王寻了块干净帕子,要来伸手擦沈笑语脸上的血迹,却   被谢虞扣住手腕,“殿下,我来就可以了。”   少年人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傲慢,恭敬的发声。   燕王看了谢虞一眼,并未出言反对,反而将帕子放在了谢虞的手里。   罗千户将几日的事情都在燕王面前禀告。   不知燕王有没有认真听,他在观摩着金矿里的别有洞天。   燕王挥手,让锦衣卫将景赋送去就医。   谢虞始终拦在沈笑语的跟前,不想让她和燕王对上,但耐不住沈笑语自个要和燕王请礼,“殿下,蜀地的知府上了文书,说了这地的案件,恐圣人要派人前往蜀地了。”   燕王如今不在长安城,要真派遣了太子的人过来,那是杀个猝不及防,沈笑语在燕王面前建立的信任,就土崩瓦解了。   “哦?”   燕王静静的看着沈笑语,“为何不直接上报给我?”   “消息是我上报的。”谢虞道。   “三百里加急,当然会比沈笑语的暗桩的信件走得快。”谢虞替沈笑语解释。   “本殿下知晓了。”对此燕王并未深究,“本殿下素来不喜欢这阴暗潮湿的地方。”   几人都走出这地下的洞穴,其实燕王带轻骑奔袭,手里的人手根本不多,里面那些人完全是被唬住的。   驾马回城。   燕王在前,沈笑语与谢虞同骑一马在后。   燕王三千精兵是从附近调的,并未进城,而是驻扎在三十里地开外,与城关正好是相反的位置。   随行有军医,是个年轻的女子。   沈笑语看到她时,   愣了一会,清河崔氏女,说来该是谢虞的表姐,老祖宗跟前的娘家侄女。   崔氏女如今年纪还不大,没有在长安城展露头角,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凭借这一身的医术,入职太医院,算是长安城第一个女官。   不仅如此,沈笑语死的那年,也就是燕王登基后,封了她做皇后。   沈笑语看向谢虞,谢虞没看这边,显然没认出来这个女子。   “姑娘,那些汉子粗手粗脚的,可否劳烦姑娘帮我搭把手?”   “可行。”   景赋的刀伤很重,肩膀处着力最深,已经见骨,饶是学医的崔家女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能不能救活他。   沈笑语安慰她,“放心吧,我这二哥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后来又在锦衣卫任职,日日与阎王打交道,命硬着,你只管救治,死不了。”   景赋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前胸的伤口虽然已经好,但伤疤十分骇人。   崔姑娘因着沈笑语的安慰,终于放松了不少,“多谢你,沈姑娘。”   看来她认得自己。   屋外,燕王背手立在皎月之下,“你没告诉她,你是往我这里送的消息,而不是长安城?”   燕王来得那么快,其实谢虞早就将消息加急送过去了。   谢虞坦言,“都送了,都是三百里加急,只是到圣人跟前的消息,需要过内阁层层审核,消息慢了。”   内阁是谢首辅当权,消息大概是送到了谢虞他爹的手里,被拦下了。   燕   王看向他,两人都知道,没有意外消息会先到他的手里,而不是圣人跟前。   🔒 第80章 崔芰荷   谢虞:“殿下有把握虎口夺食?”   “这可是十万兵力,和赵沈两家左右的全国商贸。”   燕王笑道:“有三弟的投诚,我自然也舍不得送给别人。”   晋王来蜀地,是燕王暗中安排的,本想借着谋逆之名,将晋王除掉。   但没想到,晋王投靠了自己,而且是沈笑语争取来的。   燕王摊开手掌,自他出生开始便有术士看手相,说他就是个情感格外淡薄的人。   他也确实冷漠,所谓父子之情、男女之情、兄弟之情,若有拦路的时候,皆可抛弃。   晋王是个燕王的极端反面。   燕王不是不知道,晋王是个善良的人,但他向来不给别人留余地。   大抵同为局势所被迫者,晋王对沈笑语出奇的信任,三言两语晋王便投诚了。   因得沈笑语,他却有了可以不杀兄弟的理由。   “她倒是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谢虞眉心一跳。   燕王的过度青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今天,燕王看向她满脸是血的时候,居然拿出了手帕。   “殿下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在沈笑语离开长安城的那日,谢虞与燕王立下约定。谢虞会借用长公主和谢家的势,扶持燕王夺权,而燕王会帮助沈笑语得到她想要的。   “明明是你给她要来的县主之位,却偏偏又不满她当了县主。”   燕王大概心里只有权势大业,不懂谢虞的忸怩之处。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站在权力的制高点,对方总   会臣服。   谢虞:“我喜欢她,也会成全她。”   真正的喜欢一个人,许是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同时陪伴在她左右。   谢虞懒得与燕王多掰扯,反正燕王不会明白。   “我进去看看景赋的伤势。”   燕王递给谢虞一个金疮药,并未进去看望。   沈笑语接过谢虞的药,窗外仍旧看到燕王独自矗立在月光下。   “你在看什么。”   谢虞还有点小脾气了。   沈笑语:“殿下为什么不进来?药让你拿过来。”   谢虞:“我怎么知道他如何想的。”   两人不明说,总之景赋与燕王之间的君臣关系,不如之前的牢固。   以锦衣卫的本事,又有上一世的经历,其实景赋必然是有把握,躲开沈府的袭击的。   是在试探什么?   崔姑娘拿到药,欣喜的倒在景赋的背上,“有这药,景指挥使这命,肯定可以保住。”   崔姑娘之前给景赋的伤口缝好针,正愁没有愈合的奇药。   “多谢。”   崔姑娘正面对着谢虞,想要他认出自己。   谢虞没抬头,目光只是斜斜的看在沈笑语身上,仿佛眼底里,再容不下一个多余的人。   崔芰荷很羡慕沈笑语,“沈姑娘,你有谢公子这样一个,真心待你的人,真幸运。”   沈笑语回看她,“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医术如此了得,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我姓……齐,单名一个芰字,你可以叫我齐芰。”   “齐神医。”   崔芰荷不想说出真实的身份。   齐芰   这名字不算常见,尤其是芰字,谢虞听着有点耳熟,目光扫了她一眼。   崔芰荷的眼里仿佛带着许多的期待。   从她到听说姑祖母给她说的亲事开始,便怀着期许。她甚至大胆的随着燕王南下,只为早日见到谢虞。   幼时那个顽劣的表弟早已经长大,崔芰荷记得他坐在池塘边,扯着柳条的样子,从小他就顽劣,是骄纵惯了的孩子。   崔芰荷是士族之女,她自小循规蹈矩,最羡慕的就是谢虞,同为世家子,但他却有胆子不守规矩。   也听过他对沈家姑娘芳心暗许,下水救人的故事。   崔芰荷想她跟晋安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不善妒,甚至将可以帮着谢虞,扶持沈笑语成为平妻。   “时候不早了,早点去歇着吧。”   谢虞拉着沈笑语离开病房。   崔芰荷失望的看着一对佳人离去,叹了一口气,她摸着自己的脸,她自幼容貌平凡,被遗忘也是正常的。   沈笑语:“为何不与你姐姐打个招呼?”   谢虞越是装得什么都没有,越是证明他藏着事。   谢虞脚步一顿,停下来,“你认出来了?”   “奇怪,你怎么会认识她,我也是许多年前,见过她一面。”   “许多年,你倒是还记得一清二楚。”   谢虞哑言,早就知道女人的话难接,但没想到沈笑语一针见血。   谢虞坦白从宽,“她好记。崔家姐妹都长得好,也都有才名,甚至她同辈的姐姐,还出过一个清河有名的美人   。只有她从小便容貌普通,藏在哥哥姐姐的身后,也不喜欢读书写诗,常常研究一些药理。”   大概在美人中,普通也会是一个记忆点。   沈笑语:“你那些漂亮的姐姐,倒是一个也没记住?”   谢虞不知听没听懂沈笑语的反话,脸凑在沈笑语跟前,放大,“那些姐姐没我好看,记不住。”   “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谢虞的手指抵在沈笑语的脑门上,“知道。”   说罢,他便在沈笑语额头上,写了一个羞字。   “姐姐,我写错了吗?”   谢虞在沈笑语恼之前,牵住她的手。   崔芰荷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很长,沈笑语和谢虞早就发现了。   崔芰荷一直跟着他们。   “姐姐最好看。”   这句话传到了崔芰荷的耳朵里。   沈笑语回头看时,崔芰荷已经慌张的跑没了影。   沈笑语:“你这话伤人。”   “她不在意的。”   谢虞其实挺欣赏崔芰荷的,一个逆境中,格外坚强向上也野菊花。   “可惜我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早点认清现实,反倒是一种解脱。   景赋还是烧了三天的高烧,期间崔芰荷不解衣裳的照顾这他,等到第三天,体温退下,崔芰荷才去隔壁睡了一会。   景赋睁开眼,正对上沈笑语。   沈笑语:“放心,不是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天。”   一句话,将景赋的稍许的期待,都塞进了肚子里。   沈笑语给景赋递了一杯水。   随着女子的动作,景赋看到了谢虞留下的痕迹   。   谢虞一连留了好几天,都亲在沈笑语的耳后,美名是让崔芰荷知难而退,其实是将便宜占尽了。   🔒 第81章 造化弄人   “你尚未婚配。”   景赋半躺在床上,“不该与谢虞胡闹。”   沈笑语:“二哥身后的伤口都好了?半躺着倒是不疼了。”   在景赋醒来之前,沈笑语就拿了他锦衣卫的佩剑,“二哥为什么有把握,拿出这把剑,他们就会信任你?”   “还是说之前,二哥有过类似的经历。”   剑柄上镶嵌着红色的珠宝佩玉,有些说这是人的血染红的,是锦衣卫历代会继承下来的宝剑。   确实是信物。   看少女笃定的眼神,景赋知道她知道了。   迟早的事。   景赋将重生后的事情缓缓道来:“我醒来的时候,正是在回长安城的路上,遭遇了遇袭,翻船,九死一生。”   “然后便在奴隶场找到了赵姣。”   “赵家虽然男丁都以伏诛,但因为赵姣是家中长女,所以自小参与家中生意,赵家的金钱都商贸关系,都留在了她的手里。”   赵家本就是女人当家的。   赵妃身死,赵家落败,赵姣自然不会甘心。   她必定会掀起来血雨腥风!   “她其实可以从奴隶场逃走的,但她故意被抓,就是想潜伏在长安,等待晋王有朝一日,可以掌权。”   “只不过可惜,晋王并非一个贪图权势之人。”   景赋救她那日,她正谋划着从奴隶场抽身,委身于花楼,参与权力的中心。   前世赵姣确实这样做了,所以景赋步步落在她的棋盘里。   景赋:“我不得不救她,将她带在身边,监视她。”   沈笑语听着景   赋说完,“二哥莫要唬我,前世夫妻,无缘却有份。”   两人都已摊牌,前世不管赵姣以何目的,接近景赋,他们也做了几年真夫妻。   沈笑语想起来,赵姣与景赋不是没有真感情,景赋可以抵着骂名,将她接到身边,两人却也鬓耳厮磨过一段时间。   景赋罕见的沉默。   今生他的布局,都被沈笑语给打破了,赵姣也提前被送到了景词的身边。   留在景词身边,赵姣的危害,远比留在景赋身边大。   沈笑语挑眉,造化弄人,一切都像是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倒是没想到,二哥也会提前身死,我还以为你会长命百岁呢!”   景赋微微张嘴,叹了口气。   “在你死后,谢虞也跟着你去了,闹出来了很多事。”   沈笑语死后没有多久,早就风云诡谲的长安城,又变天了。   各大士族纷纷退出权力之争。   燕王将皇权凌驾于所有权势之上。   “谢虞跟着我去了?”   “身上三十处剑伤,死在悬崖之下,有暗卫围剿杀他。”   沈笑语耳朵嗡嗡嗡直响,她不明白,什么人会和谢虞有这么大的仇。   暗卫,当然是宫里来的人。   景赋:“也许,是燕王与他的私仇。”   毕竟沈笑语是燕王钦定的皇妃。   “你与谢虞都被葬在了塞北,你母亲死在尼姑庵,至于我,死在之后的第十年。”即便是景赋脱离了权势的中心,也还是死了。   彼时他已经卸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赵姣又与他和离,攀附上了燕王,入了皇宫。   景赋只是个山野村夫,有人为了灭口,还是要来杀他。   景赋劝她,“收手吧,并非二哥让你不干涉朝政,这夺嫡也好,掌权也罢,你怎知扶持燕王登基后,结局就是好的?”   “燕王,是当之无愧的为君者。”   冷漠,善变,善用权谋。   景赋佩服燕王的铁血手腕,为人臣者也惧怕。   他与燕王自幼相识,但还是躲不开猜忌,又何况沈笑语呢。   “二哥倒是关心我了。”   沈笑语可忘不了景家逼死她,逼死她母亲的每一日。   刀剑刺入胸口的刹那是疼痛的,但更令人恐惧的是无力感,对于一切逝去,终将成空的无力感。   景赋:“你已有封号,又回了沈家,只要沈家权势未败,沈商卿当真拿你做妹妹,可保护你一生平安无虞。”   可惜,一个以不义之财起家的沈家,终究会落败。   沈笑语此生,从未想过依靠别人。   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固执,景赋想起来沈笑语,不肯供出来情夫时的模样,如今景赋了然,那人就是谢虞。   “今生,便与谢虞断了纠葛,你们二人都得善终吧。”   谢虞说到底也是景赋的表弟,沈笑语和他也有多年的兄妹之情。   “二哥日后会舍弃一切,保护你。”   景赋仰面闭目养神,他在地牢里想了许久,他最终枉死重生,最悔恨没有完成的事,便是沈笑语的死。   嘴里有点苦涩,离得生死   最近,人才会清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裙摆带起来微风,身侧的芳香消散,景赋知道沈笑语离开了。   “怎么了?”   谢虞看着沈笑语,脸色苍白的从景赋的屋里走出,急忙走上前来问她。“你怎么了?可是景赋又拿话吓唬你了?”   沈笑语握住谢虞的手在颤,前世的记忆死前的记忆清晰起来,那个踏雪而来的少年身形,在沈笑语面前完美的重叠了。   “我去找景赋理论。”   沈笑语拉住谢虞,从后面搂抱住他,“说到底他是你表兄,你不崇拜他吗?”   谢虞:“无论是大表兄还是二表兄,我自然都是崇拜的。”   他们两个都是少年豪杰,谢虞一直以来,都在追随两人的脚步。   不过一切,都在沈笑语那日责骂他后,开始改变了。   “我在,别害怕。”   谢虞将沈笑语搂在怀里,“凡事都有我在。”   沈笑语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有闹一点的别扭。   沈笑语在外住了三日,这三日里,沈家三爷便上门拜访了三日,但因为沈笑语称病,一直没有见到人。   第四日,沈三爷带着两个大夫,不屈不挠的又来了。   “妹妹到底是怎么了,你让我去见一见!你说生病了,我带来了大夫,为何不能见一见妹妹?”   林叔拦着沈三爷,死活不让他进门。   “难道是三妹已经重症,害怕传染于我?”   沈三爷给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实在是内心无法安宁下来。   “你等   着,我去找大哥,再去找两个宫里退休的御医来。”   🔒 第82章 前尘往事   “咳咳,三哥?”   沈笑语从后面翻墙进入房间,又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裙,戴着面纱,这才是打开门。   沈三爷看见沈笑语靠在门口,松了一口气,“三妹。”   “我无事。”   沈三爷走到沈笑语的跟前,仔细打量她浑身上下,甚至还拿他的鼻子嗅了嗅,没有血腥味。   “妹妹没事就好。”   沈三爷的心放进了肚子里,至少这个妹妹,没有死在他大哥的手里。   沈三爷其实一直想见到沈笑语,是想来辞行的。   “大哥让我随着商队前往塞北,可能要三五年才能回来。”   “三五年?”   沈三爷坦然,“沈家的发家史实在不算好,日后恐是会有很多难事,大哥让我去塞北历练几年。”   说去历练,其实是将沈三爷差遣出去,避开杀身之祸罢了。   沈家大爷向来疼爱他这个胞弟。   “如此也好。”   沈三爷惋惜,“只是不能随妹妹去长安城,见那个喜欢我话本子的姑娘了。”   说不定自己今生,便要隐姓埋名,躲着过了。   “日后有缘,总会再见的。”   沈笑语:“三哥,什么时候启程?”   “大概越快越好。”沈三爷笑脸满是安慰,“妹妹放心,我自小的志向便是走南闯北,虽然一直被拘在蜀地,但我可是很有本事的,旅途艰苦,不算什么。”   “不会连坐的。”   沈笑语大抵上对这个远房的族兄,还是有些关心,“我会想办法,将罪责缩小。”   还沈三爷一个清白   身。   沈三爷轻笑,低头看着他这妹子,“可否劳烦三妹一件事。”   “我大哥其实小时候就娇生惯养的,吃不得苦,若是被抓,还请妹妹想个法子,给大哥一个痛快。”   沈笑语:“你……”   沈三爷一直都知道。   “赵家待我们兄弟有救命之恩,赵妃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养了我们兄弟二人,尤其是大哥,他是在赵妃跟前长大的。”   “大哥去黄泉之下,侍奉赵妃,也算是了了他今生的心愿。”   沈三爷:“妹妹将手拿出来。”   一个玉扳指放在了沈笑语的手心,“这玉扳指,总共有三个,早年间有三人桃园结义,便留下了这扳指,不过后来那三人闹崩了。”   “三人中,其中一个是我大哥,但我大哥那扳指不知道被遗落在了哪里。还有这个是前些时候,我去出蜀地去接的。就是遭遇袭击,被你救的那次。”   如今落在沈笑语手心的这个玉扳指,正是当初张凯手上戴的。   “风雨欲来,塞北这时候已经下起来了雪,还请三哥多穿些衣裳,带些防风御寒之物。”   沈三爷点头,手放在沈笑语的脑袋上,抚摸着她的发。   像极了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疼爱。   曾几何时,赵妃也曾这样安慰他们兄弟。   “妹妹聪明,日后肯定会心想事成。”   沈三爷系上披风,屋外的商队已经等候在外,沈三爷和沈笑语告完别,他就已经踏上远去的征途了。   算着时间,晋王大概   已经出了蜀道。   沈笑语叫住在祠堂里的林叔,“林叔,收拾一下,我们也要返回长安了。”   如今沈家先烈已经供奉在祠堂,沈笑语也已经查出了蜀地的私兵,事情该了结了。   林叔定定的站在门前,“有个事想求求姑娘。”   “林叔但说无妨。”   “这么些日子,青二一直在跟着我学武义,如今身手也算不错了,可以给姑娘做事了,代我孝敬姑娘。”   林叔看着祠堂里的牌位,“威武侯这么些年,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我想侍奉在祠堂,每日给将/军烧些香,续烛,求姑娘成全。”   祠堂里的灯影闪烁,大概是哪里的窗户没有关,吹灭了一片蜡烛,林叔急忙走过去点上。   “林叔,是笑语该谢谢您,即便父亲死了这么些年,还愿意侍奉在父亲身侧。”   沈笑语将地契都交给林叔打点,一道还有沈笑语新买下的几个铺子。   如今蜀地萧条,许多商铺没人要,沈笑语购下,可以经营一番。   “林叔,你一人在蜀地生活,这偌大的祠堂要经营,还得需要钱财。若日后,徭役兵役里的人放出来,没有去处,林叔也可救济一些人。”   那徭役里的十万兵,不乏许多家破人亡的,虽是沈大爷造的孽,但他们却也背着个沈字。   林叔看着这厚厚的一沓地契,“姑娘放心,我会联系暗桩,在蜀地壮大姑娘之势。”   沈笑语却有这个私心,林叔愿意   留下来,她也不需要再从长安城调掌柜的过来。   夏至将行李收拾好,“姑娘,我们连夜回长安吗?”   夏至疑惑,沈笑语并未和谢虞告别,甚至都没见一面谢虞,沈笑语却要再度不告而别了。   青二:“姑娘!那些服徭役的汉子,还没有归家呢,沈家大爷真是蛇蝎心肠,害了这么多的幸福之家。”   “放心,有人会办妥此事。”   沈笑语不需要这个功名,她已经成了县主,若再招摇,会吸引太多的人眼红。   来时是两马车的行囊,归途却只有四个人。   沈笑语离开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辞行。   马车到了城门口,马车被拦下。   沈家大爷撩开帘子,“妹妹要去哪里?”   沈家大爷坐上车,那双精明的眼里并未服输,“沈商卿已经离开蜀地,我杀了你,他也不会知道了。”   “三哥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个打算,所以让我每月写一封信,到沿途的关隘。”   沈笑语手心摊开,是沈商卿给的玉扳指。   沈家大爷眸子放出寒光,他动了杀心。   沈笑语却并未在意,“沈大爷,你觉得杀了我,能改一个晋王吗?还是能改变燕王会攻城?”   “都不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人会随着另一个人而改变。”   少女眼里是不惧生死,满是沧桑的释怀。   “我不会劝你降。”   沈笑语:“沈大爷可以想一想,怎么样才对晋王是最好的,毕竟晋王才是赵妃的唯一一个孩子,而且   容貌与赵妃这般相像。”   “大抵他们性子也是一样的吧。”   赵妃是为母则刚。   “三弟倒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 第83章 族徽   “有些事情不需要藏。”   沈大爷示意放行,他与沈笑语一起坐马车出了城。   沈家大爷:“沈家人一直都重情重义,你可知你祖父当年为何分家离开?如今的圣人又为何纵容那些人,对沈家军赶尽杀绝?”   “沈商卿必须活着,沈家不能绝后。”   他在与沈笑语做交易,让沈笑语尽力去保全沈商卿。   沈家大爷像是自言自语,根本不在意沈笑语是否听了,又是否听进去了。   “这一切本该是我们的,若非那些人叛变,何至于流落至此?”   一直到临近河道,沈大爷道:“停车。”   沈大爷下马车,河道上停着一辆商船,本该早就离开了的沈商卿正站在船头,等到沈家大爷真的送了沈笑语出城,这才准备起航。   沈商卿待她,没有一点作假。   “我去保他,并非因为你。”   沈家大爷身形一顿,出了马车,他从侍从的手里寻到一个族徽,挂在了马车上,“有这个族徽,你可以平安过蜀道。”   沈大爷原是来弟弟辞行的。   沈笑语的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长安,沈商卿的商队启程走水路。   夏至摘下马车上的族徽,疑惑道:“姑娘,这族徽是王氏。”   若说如今的陈郡谢氏是世界第一的家族,这琅琊的王氏则是第二。   其实在前朝,王氏才是最为兴盛,当朝才开始衰败,不敌陈郡谢氏。   “为何王氏的族徽,可保我们一行安全?”夏至不解,王氏一族早就已   经归隐山野了。   “将族徽挂好,小心蜀地的盗贼。”   不仅沈笑语的马车上,挂着的是王氏的族徽,连刚才沈商卿的商队,都是用的王家的族徽。   “姑娘,后面有人骑兵!”   阿岁回头往后面看,发现有星星点点的火把。   沈笑语裹了裹衣领,十月,夜里总是有些冷。   “放心,不是来追我们的。”   他们是来抓沈家大爷的。   阿岁思前想后,沈家大爷刚才的话,并没有避讳任何一个人。   “前朝,没有大家族姓沈。”   在祠堂里,沈笑语也没有寻到他们这一脉辈的家谱。   沈家族里那些长辈,同坐在一起,实在是与沈笑语沈商卿他们,不像有亲缘的。   阿岁大胆猜测,“刚才沈家大爷那般说,莫非姑娘祖上其实并不姓沈?”   沈笑语将玉扳指拿出来仔细揣摩,与谢虞拿的沈家大爷的玉扳指不一样,他这个玉扳指写的不是北狄的文字,而是东夷一个小民族的。   东夷的文字与大昭多有相似,但却在少数的字词用法上,保持着前朝的写法。   换句话说,这上面写的是前朝的字。   “阿岁,刚才沈家大爷的话,烂在肚子里,不要声张。”   沈笑语摘下阿岁的面纱,少年的脸上擦了粉和胭脂,眼波流转,连女子也比不上这张脸。   “之前,让你扮做我,委屈你了。”   阿岁脸上的胭脂,被沈笑语拿帕子擦掉。   “到了长安之后,我会往塞北传消息,你们部族虽然七   零八碎,但你是可汗之子,是塞北数十部落,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阿岁并不意外沈笑语查到了他的身份。“你要送我走吗?”   “并未。”   阿岁手拼命的绞着衣裳,将洁白的的衣裙,都给弄得皱皱巴巴了。   “是我连累姐姐了,给姐姐添麻烦了?”   沈笑语寻出来男子的衣裳,这是一身墨蓝色的窄袖衣裳,还有一对护腕。   “穿上。”   阿岁没有动,这衣裳一贯不是他的款式,他也知道这衣裳本该是谁的。   “姐姐……”   这衣裳是早些时候沈笑语为谢虞准备的,因为谢虞最爱这般穿,尤其是墨蓝色,他总是穿着这衣服如风一般。   夏至:“姑娘,这不是你给谢公子准备的生辰礼吗?”   那日谢虞告诉沈笑语他生辰,沈笑语便记下来了,可惜蜀地卖年轻男子衣服的地方少,沈笑语便自己买布裁制了这件衣裳。   “没送出去便不是。”   大抵是无缘无分的。   整个蜀地,最好的蜀锦只有这一匹墨蓝色的布,买回来一裁,沈笑语做小了一个尺寸,又因得景赋受伤,耽误了时间,沈笑语没有寻到机会送出去。   沈笑语淡淡的看着阿岁,“阿岁不想回塞北,统一北狄诸部?”   “你的部下,还在长安寻你呢。”   阳朝一直窝在长安,除了探查大昭的动向,更是为了私下寻找,失踪已久的可汗之子。   沈笑语:“可如今长安风云动荡,边关无良将,玉城王的心力   耗在长安,正是你北狄的众多势力重新聚集的最佳时机。”   “只有现在回去,你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阿岁低头,塞北的诸多部族,向来以武取胜,世人留下的印象,也都是草原上血性的汉子,“我……不敢。”   不敢寻旧部,怕丢了父亲的脸面。   沈笑语:“若你不关心你的子民,你又救奴隶场里那些奴隶干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你可曾想过,为何你的子民会被卖做奴隶?”   阿岁的眼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忙得擦干净眼角下的泪珠,“我……我知道。”   他当然想成为父亲那样,堂堂正正的汉子,塞北诸多部族的可汗。   夏至,“姑娘,再给阿岁一些时间吧,他那身子你也知道,离开北狄这么些年,再回去总要积蓄些力量。”   “姑娘,不要操之过急。”   沈笑语看着已经哭红了眼的阿岁,轻抚着自己的额头,打开窗户透了口气。   “阿岁,对不起,我大抵是脾气不好,逼极了你。”   阿岁抹干净眼泪,“没有,姑娘说的是。”   三人也都发现了,沈笑语离开三日再回来,便情绪不对。   夏至打趣缓解气氛,“阿岁,你便体谅一下姑娘,姑娘只是担心你这男子气概,莫要蒙尘了。”   阿岁脸一红,“我自然知道我不是女子,我也没有想过当女子!我这便去锻炼体魄。”   沈笑语坐在马车前驾马,和青二换了个位置。   “你先去歇会,我来   驾驶马车。”   🔒 第84章 得不到的   “姑娘,这才哪到哪!”   青二好不容易可以担此大任,得意的很,尤其是晚风吹在脸上,他只觉得自己要成为侠客了。   “去帮阿岁穿衣服。”   沈笑语明说,阿岁连女子的衣裙,都要青二和夏至帮忙才穿上。   青二将马鞭一放,“我等会便出来。”   沈笑语驾马车的技术很平稳,夏至陪着沈笑语,给她又披上了一件衣服,“夜晚赶路,姑娘小心冻着。”   马车里两个少年并不安生,换件衣服,弄得七响八响的。   “哐当”一声,不知谁的脑袋砸到地上了。   沈笑语探头往里面去看,青二脑袋肿起来一个大包,“我这马车驾得如此不平稳吗?”   “不是姑娘的错,是我们两个手笨。”   青二钻出来,“姑娘!我们都是穿粗布衣,又没在跟前近身侍候过的人,这衣裳哪会穿啊。”   世家的衣服是麻烦一些,沈笑语仔细去看,不知道从哪个扣子扣错开始,整个扣子乱成一团。   沈笑语轻出了声,“有这么笨吗?”   本来青二是可以穿上的,奈何阿岁打定主意要做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不愿意青二来帮他,两人一番纠葛,差点打起来了。   又换成青二驾马,这次青二是怎么都不愿意做这个伺候的活了,“姑娘,我是个粗人,以后也只要当粗人。”   青二气冲冲的手往马屁股上一拍,马跑得更快的。   阿岁苦着一张脸,两人边打边换衣,刚才怎么系上的都不   知道,甚至阿岁还不会解。   “我来吧。”   阿岁握着扣子,不肯沈笑语解开,“姑娘,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阿岁其实也有十五了,奈何之前营养没跟上,实在是像个十三四的小男孩,沈笑语甚至没将他当做个男子。   少年的里衣倒是不用换的,偏偏青二也给他解开了,阿岁身上的伤疤都已经淡去,少年瘦弱的肩膀在夜色里,微微发抖。   “别躲,难怪阿岁要生气。”   阿岁弱弱的,“姑娘别生气。”   阿岁听话了,沈笑语将他的衣裳穿戴整齐,又戴上腰带和护腕,并且将他的发放下,重新换了个男子的发型,这才作罢。   刚才美艳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唯一不变的是这张雌雄莫辩的脸。   沈笑语完全没察觉,阿岁的脸红透了。   沈笑语喜欢用花香,什么季节,便用当季的花去做成香料,然后熏香或者掺在皂角里。   现在她身上便是丹桂的香味。   “律耶阿礼先。”   “我的名字。”   “岁是汉名。”   沈笑语点头,“记住了。”   这衣裳穿在阿岁身上还是大了,沈笑语刻意在护腕下,和腰带上多叠上一层,才不至于那么长。   阿岁穿着这不合身的衣裳,定睛看着沈笑语,想起来他很小的时候,大概是见过沈笑语的。   他爹牵着他走到威武侯跟前,让他喊沈笑语做姐姐。   自小他和沈笑语的性子就不对,沈笑语性格粗犷更像他们北   狄的姑娘,他性格柔弱,像汉人。   “日后我可以唤你做姐姐吗?”   “当然可以。”   青二耳朵尖着呢,“那我呢?”   “你也可以。”   青二想起来有个妒夫,“算了,我还是叫姑娘。”   主仆有别,他不像阿岁,阿岁只是暂时虎落平阳。   沈笑语日夜赶路,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天上飘起来细细的雪花。   “姑娘,这还没到十一月呢,怎么就下起来了雪。”   “温度降得快,便下雪了。”   塞北的某一年,大概是八月底的时候,一场大风刮过,第二天便下起了寒霜大雪。   阿岁和青二被沈笑语带回了国公府。   届时,在国公府门口迎接沈笑语的,并非白玲珑,而是赵姣。   赵姣披着狐裘,手里拿着汤婆子,温着肚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嬷嬷和侍女,俨然是如今国公府的当家夫人的模样。   沈笑语没有看到隋嬷嬷,皱着眉下了马车。   赵姣笑脸盈盈,“三妹,你这一去,倒是去了小半年,母亲在家中等你,都等的生病了。”   “要是等到年关,怕是父亲母亲要派你大哥去将你和二弟捉回来了。”   短短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很多。   如今赵姣已经登堂入室,正式成为了景词跟前的红人。   “姣夫人,当心身子。”   两个嬷嬷沈笑语有些记忆,是原景国公夫人跟前的。   赵姣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有本事,这才几个月,她不仅没有被景词关在别院,反倒是得到了景词的宠爱   ,怀有身孕,水涨船高。   与前世在景赋跟前时,一模一样,不过是换了个男人。   不过既是姣夫人,大概是没有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这一点也一样。   “我母亲生病了?”   “近来天气变的快,秋尾就入冬了,母亲大概是偶感风寒,身子不爽。”   沈笑语看向赵姣,这女人没有半点差错,甚至连景词不认的女人,都可以甜甜的喊上两声母亲。   “我去看看母亲。”   赵姣从善如流,让嬷嬷搬下沈笑语的行囊,又让管家领了沈笑语的两个新侍从进去,甚至都没问一句阿岁两人的来历。   待到没人跟着他们的时候,赵姣:“多谢妹妹,让我与二弟共同待了一晚。”   在沈笑语离开后,赵姣就坐在了床边,其实赵姣也想对景赋做点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但是景赋太反抗了。   用了药也反抗。   一个眼神像是能够看穿,她所有卑劣的心思。   所以即便景词一个谋士,没有景赋锦衣卫指挥使来的有用,赵姣还是选择了攀附景词。   年少时的喜欢,不曾褪色。   在赵姣灌酒后,景词还是软了性子,抱了她。   沈笑语笑道:“嫂嫂好本事,能让世子言听计从。”   离长安城小半年,她都不怎么记得景词那张脸了。   明明她前世爱得那么克制隐忍,剜心挖肺,终究经历了事情后,记忆褪色,全部换成了谢虞的样子。   “我还以为……”   赵姣淡淡的,她从来不是什么以   爱之名的女人,听说过沈笑语和谢虞闹出来的那些事,赵姣本以为沈笑语是。   “嫂嫂珍惜。有时候,得不到的,不是好的。”   至少景词对她是这样。   🔒 第85章 归家   沈笑语还未曾踏进白玲珑的院子,就听到了咳嗽声。   只见白玲珑盖着披风,坐在炭盆前,明明是十月,白玲珑屋子里就烧起来炭,暖和的很。   几月不见,白玲珑像是老了不少,面容憔悴。她手里总是握着佛珠子,碎碎念着佛文,祈祷着沈笑语能够平安归来。   即便知道沈笑语已经归家,但还是忘不掉这个习惯,没事就要整日整日的念。   “母亲。”   沈笑语走进屋里,跪在白玲珑面前。   白玲珑看到她,笑中带着泪花,“阿杏!”   “过来,母亲瞧瞧你。”   如同往常一样,沈笑语脑袋枕在她的膝上,之前母女的那个隔阂,抵不过一见,所有的不愉悦,都忘记了。   “长高了,比以前漂亮了,但黑了些,头发也没以前好了。”   白玲珑抚摸着沈笑语的头发,旅途奔波,原本沈笑语一头墨发,变得有些粗糙。   白玲珑又握着沈笑语的手,原本那些褪掉的老茧,又开始重新长起来了。“这手,得好好养养。”   “母亲,无碍的。头发也好,手也好,过几日就养回来了。”   白玲珑轻轻的拍打着沈笑语的后背,“你这丫头。”   “日后别一个人跑去外地了,母亲知道拦不住你,凡事置喙母亲一声,母亲也好寻些人照应你。”   “母亲……女儿不孝。”   隋嬷嬷倒是先哭出来,“姑娘平安回来了就好,不枉费夫人诵经念佛这么多个日夜。”   赵姣候在一边,等   到母女二人含蓄后,这才识趣的道:“想必三妹妹沿途赶路,没有吃好,我去给三妹妹准备些吃食,正好母亲这几日每每念着你,也食欲不佳,便在母亲这院里一边吃一边聊。”   “你身子重,不必你去劳作。”   白玲珑差了隋嬷嬷去,“你便回屋歇着吧,早点替世子生下第一个孩子,也算是圆满了你们年少情谊。”   “多谢母亲体恤。”   赵姣没有久留,服礼后便退下了,全然是个本分的儿媳。   沈笑语:“母亲病了几日,有些什么症状?”   “夏至,给母亲看脉。”   白玲珑不解沈笑语为何这般紧张,只得将手拿出来,夏至观脉后并无异常,“夫人不像生病。”   “许是累的。”   “再仔细查脉。”   白玲珑虽是柔弱的长安城的女子,但在塞北那么些年,身子跟着她爹早就练好了。   前世白玲珑也在赵姣进府后,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   不曾想这辈子赵姣早些时候入府,白玲珑便病得更早了。   沈笑语:“母亲上次生病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   白玲珑一愣,人总有生病的时候,可像这样身形消瘦,倒是从未有过。   白玲珑:“近来总是夜里少睡,睡不着,半夜便醒了,还总有梦魇,梦到你幼时。”   “梦魇后才食欲不振,而后咳嗽至今,已有半月。”   夏至皱巴着小脸,白玲珑的脉搏表面平安无事,只是有些亏空,但实际上好似脉相冲。   “姑娘   ,我学艺不精,不如请隋先生来把脉。”   “是要请先生。”   白玲珑看着沈笑语焦急,反倒是笑出了声,“我家阿杏真的长大了,可以出嫁了。”   “母亲之前总想着你的性子,不适应长安城的世家大族的风气,不敢让你出嫁,如今想想,你倒是比母亲还更知道,这深宅大院的手段。”   白玲珑与景国公青梅竹马,后又嫁给威武侯,前半生实在是没受过什么院里的肮脏手段。   沈笑语没有之前那般急躁辩驳,语气缓和,“母亲当真想要将我许人家?”   “阿杏不愿意,母亲便不说了。”   沈笑语:“愿意,阿杏愿意成婚,不过这人选得由阿杏来定,我要选个夫郎上门来。”   若是她成婚了,谢虞便再不能寻理由纠缠她了。   “啊?”   世人虽有入赘之名,却鲜少有男儿入赘,一个入赘那是全族都要被笑话的,尤其是那些富贵之家。   白玲珑:“若是寒门的读书人,母亲倒愿意替你招纳。”   “但是你可知这出身不同,门第不同,便是你们的眼界不同,日后若是争吵,你族中没有兄长,母亲百年之后何人替你撑腰?”   白玲珑故事见多了,又难免担心女儿。   “真碰上那些好吃懒做的,沈家的家财,怕是不够他败。”   沈笑语:“母亲便这么不相信我眼光?”   被沈笑语反问,白玲珑便只好作罢,“好好好,都由你。”   “玲珑,身子可有好些。”   “阿杏   回来了!”   景国公一下朝,便去御医那里领下新药,然后直往白玲珑这里赶,只知道屋里有人,先看到白玲珑才发现沈笑语回来了。   “见过景国公。”   “哎,你这孩子。”景国公宠溺的看向沈笑语,“天南海北的折腾,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我对你爹,也算是有个交代。”   “回来的正巧,过两日就是国寿宴了,如今是县主了,与我进宫谢恩。”   “知道了,多谢国公爷。”   景国公将药放在了桌上,又给白玲珑换了个新的汤婆子,“这个温一些,莫烫坏了手。”   白玲珑当着景国公的面,直接说起来刚才沈笑语,要选男儿入赘的想法,“今岁科举,可有什么拿得出手,又未婚配的寒门子弟?”   “阿杏今年十六了,明年初就十七了,哪有她这么大还在家的,我她这般年纪都已经怀上她了。”   沈笑语脸上一红,“母亲,我还在呢。”   “你平素这么有主意,说起你的婚事来,反倒是羞了?”   景国公笑着,“这寒门子弟好寻,配得上我家阿杏的,倒是为难。”   沈笑语虽然现在有了县主之名,圣上念沈家守国有功,沈家也算是正名了。   可绯闻向来长脚,跑得比人快。   沈笑语和谢虞的事,花名在外,甚至蜀地还传出谢虞和沈笑语早已有夫妻之实,甚至有甚者说谢虞与沈笑语已珠胎暗结。   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庶出,寒门的读书子弟,也会闻到风   声,有所避讳。   🔒 第86章 婚事   景国公:“不说你,你二哥倒是二十有二还未婚配。”   突然提起来景赋,沈笑语颇为意外,“二哥必定早已有心仪之人,这才迟迟未婚配。”   景家这两兄弟,前面这些年为赵姣折腾的很,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婚事拖到了后面。   沈笑语看破不说破,却听景国公道:“你二哥也未承袭我国公府爵位,他身上这些功名,是他自己入军营挣来的。”   “我倒是颇为心疼他。”   “不若,我将景赋入赘到你沈家,总归还是住在国公府,也不需要搬家了。”   这才是景国公提景赋的原因。   白玲珑微微一怔,看向沈笑语,只见少女意外、错愕、不想接受。   景赋是她看着长大的,若没白玲珑与原景国公夫人那些恩怨,景赋确实根正苗红,是个好孩子。   白玲珑出言阻止:“阿赋不愿意的。”   白玲珑想起来之前,这景家三兄妹对沈笑语的隔阂,只有景赋稍好些,但他对沈笑语忽视为多。   景国公又道:“同僚都在说,我没将你入我景家的族谱,就是等着日后,做我儿媳的。”   养童养媳也好,冲喜也好,在读书人眼里是些迂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可惜阿词是个没眼力的。”   景国公看出来,早前沈笑语喜欢的是景词,并未撮合,是景词的性格,他当爹的最清楚。   如今有了景词已经纳妾,而景赋陪着沈笑语前往蜀地,一切水到渠成。   “阿杏,这世人的言   语,我与你母亲受着,你过的开心,做爹娘的便知足了。”   “景国公,二哥是我兄长,我自然是敬畏他的,何来的兄妹变姻缘?”   在景国公的预料之中,见白玲珑母女都不同意。   景国公垂眼,“早前写信问过你二哥,你二哥倒是同意的。”   “不可能。”   沈笑语,“景赋怎会同意,国公爷莫要唬我。”   白玲珑审视的眼神中,景国公妥协,“你二哥必定是会同意的,等你二哥回来,我便问他。”   当然没问,景赋一直被关在狱中。   锦衣卫执行任务途中,也是不许和家人联系的。   沈笑语与白玲珑景国公简单的膳食后,便将药提走了,“我去给母亲煎药。”   “你倒是扯谎了。”白玲珑嗔怪他。   “阿赋这孩子我最清楚,他待阿杏是不是真心,我也清楚,不然又何苦亲自去一道蜀地?”景国公无奈,“阿赋这孩子不爱言语,性子又忸怩,与我幼时一样,若真失去必然又要痛苦好些年。”   “我当真不想让他,走我的后路。”   沈笑语摊开这药,药材的用量和搭配都是正常的,没有问题。   夏至:“姑娘,这药还要给夫人煎吗?”   “夏至,你觉得是我多疑了吗?”   夏至无条件的相信沈笑语,“姑娘,你若怀疑,必定是有原因的,若是还未发现证据,我们便再查。”   小半年不见,小满在长安城养胖了不少,原本有些瘦弱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是个   珠圆玉润的姑娘了,甚至一言一行颇为的雷厉。   “夏至,姑娘路途奔波,你怎可让她在厨房操劳,有那么多丫鬟给你差使呢。”   “见过姑娘。”   夏至搂着小满,轻声道:“姐姐。”   这双生子,面由心生,隔开一段时间,竟然长得不甚相似了。   “你可是在外面奔波?辛苦了。”   小满发丝都凌乱了,待沈笑语提醒,又将头发别上去,“我早前没听说姑娘回来的消息,忙着打点商铺,便回来迟了。”   小满拿过药罐,熟敛的煎药。   沈笑语:“母亲的药都是你煎的?”   “是,我怕新来的姣夫人对夫人不利,便一直盯着,可是还是出了什么事?”   沈笑语:“我觉得母亲的病不对劲。”   “姑娘,我早前也觉得夫人生病蹊跷,拿着药方去问过隋叔,没听说有异常之处,只是夫人,这身子却一直未好。”   说罢,小满拿出一个新的药罐,里面放着一些凉茶的药材。   “这两日,我没给夫人用药了,用了这与药长得像的凉茶。”   小满谨慎,善于营业,早就将沈笑语那些资产,翻了一翻。   “这么些日子辛苦你了。”   小满:“姑娘,我能遇见姑娘是三生有幸,一点都不辛苦。”   “夏至,早些送姑娘去歇息,有我和隋嬷嬷,夫人那里无碍的。”   沈笑语回到杏园的时候,院里候着人,景词刚下朝,甚至官服都没有换,直接就来了沈笑语的院子。   瞧他那紫   色的官袍和金鱼袋,官职又升了。   沈笑语:“世子爷找我什么事?这身官袍还未换下,想必嫂嫂还在屋里等着你呢。”   提起来赵姣,景词的目光又冷了。   景词:“景赋负伤了?因你?”   沈笑语:“世子爷为什么觉得,二哥会因为我负伤?我何德何能?”   沈笑语从来都是,叫他哥哥的时候不情不愿,叫景赋的时候,却格外亲昵。   “不是便好。”   “莫要再插手我院里的事情。”   景词赫然已经知道上次沈笑语送信的事,看来对于弟弟和赵姣的事并不在意,却要责难她这个通知的人。   “倒是不知道,世子爷是个讳疾忌医之人。”沈笑语轻笑着,像是在嘲讽他逃避。   “若赵姣肚子里的孩子,有丝毫的意外,我都不会放过你和你娘。”   沈笑语对上景词那双眼,“哦,为何那孩子有事,一定会是我出手做的?”   景词有些疲惫,他向来对一切运筹帷幄,但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妹妹之间,却难以权衡。   景诗总是格外的依附他,又格外的疯狂。   沉默片刻,在景词风雨欲来之前,沈笑语回屋,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   夏至不解,“世子这是做什么,堵着姑娘就是为了放一句狠话?”   沈笑语:“他是舍不得景诗又舍不得赵姣,为难了,想借着我来当做她们两人之间的出气筒,但看在一家人的面上给我提个醒。”   景词总是这般的,总会两者相争   时,选择牺牲不重要的自己。   🔒 第87章 晋王府   “姑娘,这般早出去吗?”小满打着哈欠,已经准备去查账了,见到沈笑语起来,忙着给她妆点。   “你倒是比我还要早。”沈笑语长发披肩,小满梳发时,正看到了沈笑语脖子上新多出来的红绳。   小满没问,将玉佩又给叠在里裳外,不至于挂伤了沈笑语的脖子。   小满:“服侍姑娘是应该的。”   “如今年底,各大商行里都在查总账,日后要递到姑娘跟前,我总得核算一遍。”   “各大商行?”   沈笑语不过是买了些铺子,何至于经营到商行的地步。   只见小满递上来厚如一本的地契。“这是前些时候书行给姑娘送来的。”   一箱子的地契和官府的经营文书,以及一份未开封的信件。   “是姑娘回来前的早两日,加急送来的,说是蜀地来的,沈家商行,我还以为是姑娘在蜀地谋划的营生呢!”   信件拆开,里面空纸一张,寻了醋才显现字迹。   并非沈商卿托付给她的,而是来自沈仲柏。   “可有清点过?”   小满:“总共商行三十七家,十家是拿了官家文书,还有二十七家是普通商行,除此之外还有小商铺四十六家,三个镖局,七大酒楼……”   “以及……各地红楼七座,画舫十三艘。”   “其中只有不到三成在长安城地界,其他大都在苏淮两岸,与往北的官道上。”   沈笑语仔细翻看这些商行,都是盈利在两成以上的,没有一家在蜀地,甚至没有   一家和蜀地有关系。   小满:“姑娘,除此之外还有管事一百五十七名,伙计六百余人,这还没算在画舫的姑娘,以及镖局的镖师。”   小满后知后觉,这泼天的富贵,恐是人强塞来的。   “若有隐患,我这就报到官府。”   “姑娘之前留下的七个铺子,还有夫人的嫁妆的经营,都扩大了一番,我们不需借力这三十七家商行。”   “不必。”   沈笑语托腮,打开了窗户,窗外院子里的海棠光秃秃的。   “这些都是干净的。”   不干净的营生,已经随着沈仲柏被官府收缴了。   “留着吧,替人打点好。”   等沈商卿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这些家业自然会回到他的手里。   沈笑语:“你可忙得过来?”   “日后院里的事,你便转手交给夏至打点,你负责商行便够了。另外阿岁和青二只当是我从蜀地带回来的,你带着他们去打点生意,将阿岁留在镖局。”   各大商行都有多年的管事打点,小满不需去查看太多,但也得了解经营现状。   小满应着。   夏至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古琴绿腰,琴身上沾着露水,像是在外面放了许久。   沈笑语见此,抚摸着琴弦,养护古琴的人十分讲究,每一根弦都维护的极好,唯独今日沾了水,“在何处捡到的?”   沈笑语擦拭完水渍,又将古琴放在了阴凉通风处。   “就在杏园的门口。”   夏至一早上去厨房,给沈笑语准备吃食,便在门   口看见这古琴。   “原本古琴盖着布,但夜里上潮的厉害,所以布也湿透了。”   昨夜都没有这古琴,谁放的?   沈笑语一早出门了,直接去了扶柳院。   扶柳院仍旧如之前繁荣,门口的管事提醒,“姑娘,今日朝先生不弹琴。”   “朝先生人在何处?”   管事压低声音,“姑娘可是姓沈?”   “沈姑娘里面请,里面好说话。”   扶柳院楼上飘着青色的绸缎,绸缎后坐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女子一人坐在主位,闭目养神,轻轻的随着奏乐打着节拍,对面八个乐姬轮番演奏。   楼下守着皇家侍卫,一瞧便知道,这排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楚国公主了。   管事将沈笑语带入小隔间,“姑娘,朝先生这月中旬半夜出去一遭,后面便再未回来。”   “我差人去打点,这人好像落在刑部手里了,说是谋逆。”   沈笑语:“此事公主可知晓?”   “此事便是公主说的,也是公主,让我找一位姓沈的姑娘求救。”   “我知道了。”   沈笑语:“我早些时候,赠送给朝先生的绿腰哪里去了?”   “好像是朝先生失踪那晚,那琴也一道不见了。”   “姑娘,朝先生可还有救?”   朝阳在扶柳院的名声不错,其人更是活招牌,这人不在扶柳院,再热闹,也少了灵魂。   “我会去刑部查看情况。”   沈笑语别了管事,走出扶柳院的时候,楚国公主依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一旁的男侍   给公主递着温酒。   沈笑语朝着楚国公主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刑部沈笑语进不了,但一个与刑部相关的地方,沈笑语却可轻易踏足。   晋王府。   晋王府的管家见到沈笑语的令牌后,立刻将沈笑语领到了书房,半点没有停顿。   晋王此时正穿着单衣,赤脚踩在地上,冻得鼻尖都红彤彤的,见到沈笑语更是欣喜的跑来接她。   “你倒是守信,当真在国寿之前回来了。”   “殿下为何这般冻着自己?”   晋王虽是可怜巴巴的样,但眉眼却是上扬的,“日后我要是也被流放到苦寒之地,总要先适应。”   “殿下不会的,圣人只有三子二女,怎会舍得流放殿下。”   “你找我来何事?”   沈笑语:“两件事。”   “一个是药方,劳请殿下给我瞧瞧,可有什么不对劲。”   沈笑语从书房拿纸,默写出了药方。   “另一个是想问殿下,刑部牢房里的一个犯人。”   晋王先看了这药方,“表面上瞧并无问题,甚至是良医才得以开出来的药方,病人可是感冒染疾?”   沈笑语:“应该是失眠梦魇。”   “生病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有些是病症的成因,而有一些是连锁的病症反应,一旦倒置,药便会变成毒。”   晋王:“以上药方都是久病后,调养精血所用。”   “这用药的习惯,有些像……上次谢虞发烧重病那日。”   越想,晋王对照上次谢虞的病症,拍板定音,“若非有   谢虞那次病症在前,这药方的精妙之处,还真瞧不出来。”   🔒 第88章 卑鄙   “想必,除了这药方,下手之人在膳食中,也准备很多大补的药膳。”   “这过补既是病。”   沈笑语了然,这赵姣与沈仲柏之间,恐怕有一个用药行家,他们用的也是一套的药方。   “不过这病也好治,停掉药和补品即可。”   沈笑语:“多谢殿下。”   晋王笑着,“本殿下很高兴,你愿意让我瞧病。”   “我自幼便不许学行医,只能偷偷的向唐院正请教,事后唐院正还被母亲迁怒。你与谢虞是第一个用上我这医术的人,今日是第二次,我当真开心的。”   “刑部的犯人是谁?如今刑部尚书变成了景国公世子,我原先的那些派系,大都被清除出去了。”   冤假错案,登闻鼓响一遍,彻底葬送赵妃十数年经营的派系。   有冤案在先,又何尝不是景词清除异党的手段。   晋王皱眉,“这事恐是帮不上你了。”   “殿下,朝阳你可听过?扶柳院里的一个弹琴的先生,甚得楚国公主的喜爱。”   晋王:“朝阳?好似听姑母说起过,他如何了?”   瞧晋王的反应,并不知道朝阳入狱的事,难道是以秋景的名义入狱的?   沈笑语:“近来刑部,可是在查买卖官职一案?”   晋王点头,“此事颇为隐晦,一直没有声张。想是太子要做出个政绩,压一压奴隶场的风波,重新得势。”   “你如何得知的?”   这事也比上一辈子早了。   “猜的。”   “啊嚏!”   晋王连打了两个喷   嚏,“抱歉。”   沈笑语拿了外衣,递给晋王。   少年并未穿衣,将衣裳放在一侧,执意要冻上一冻。   晋王垂眸:“你族中长兄,已经被二哥押解回长安了,囚衣单薄,仲柏哥哥最怕冷。”   沈笑语不说话,只是喊了侍女过来,打了盆热水,又给晋王寻了一件暖和的狐裘。   “殿下说不让你们进来侍奉,你们便让他这么冻着?”   屋里的侍女不知晓沈笑语是什么人,见晋王对她颇为妥协,便跪地求饶,“是我等疏忽,晋王殿下恕罪。”   “沈姑娘,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无需责怪他们。”   沈笑语看着晋王那求饶的眼神,“殿下,你这性子太柔了。”   如今已经颓势,还未落败,就已经如此凄惨,日后又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晋王看着她,沈笑语又说出了,和他娘亲一样的话,想起来赵妃又沮丧了下去。   “是啊,若非我软弱,母亲又何苦那么担心我,走上歧途。”   沈笑语:“殿下既知是歧途,那些因着当权者一己之私,而备受折磨的百姓,又可畏惧严寒?”   “沈仲柏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而殿下今日可为那黎民百姓而罚自己,却唯独不能因为担心故人,而折磨自己。”   “担心一人是软弱,担心千万人是仁慈。”   “我曾觉得殿下,是这天地间风光霁月的真君子,还请殿下日后不要因着赵妃的死,而妄自菲薄,每每轻贱于自己。殿下之仁慈   ,之学识,若是藩王是一地百姓之幸。”   晋王红了脸,不知是为得羞愧,还是自责。   “诶,沈姑娘……”   沈笑语说完便拂袖离去,走出了晋王府的大门,她颇有些无奈的垂着自己的脑袋。   其实比起来大几岁的太子,燕王和晋王年幼时,是关系不错的兄弟。   晋王就像是燕王的一面性子,只有他足够有贤名,才能让燕王不至于丢了仁善,变得铁血冷漠。   前提是,晋王得好好得活下去。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隔着几道门,沈笑语早已经看不见,晋王在屋内是什么情形。   拍了拍自己的嘴,这口不择言的激将法,不知对晋王有没有用。   “阿杏!”   朱红色的马车驶过晋王府的大门,谢盏撩起来帘子朝着沈笑语打招呼。   “上马车,我正好要路过景国公府,我送你回去。”   谢盏仍旧是那么火急火燎,嘴角弯弯的,见到沈笑语便将她拉上马车。   谢盏捏了捏沈笑语的脸,“你更漂亮了。”   “你也是。”   沈笑语回应。   谢盏得意:“晋安与我九弟的婚事没了,她再怎么求到我祖母跟前,祖母也不见她了。”   谢盏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放在沈笑语的肚子上,瞧得沈笑语一惊,“你总看什么呢?”   “瞧这里面,是不是有我的小侄子。”   “胡闹!”沈笑语别开目光,“怎的会有?”   “我也觉得谢虞与你,都不会做出这等事。”   谢盏嘟囔着嘴,“但话   本子里说得跟真的一样。”   谢盏翻出来新买的话本子,正是之前沈商卿以沈笑语和谢虞,写的故事。不过稍加改变,变成了为爱私奔千里,圆满一生的故事。   “这主角二人,一人姓沈一人姓谢,实在是与你和谢虞,相像得不行。”   沈笑语看得直挑眉,“这话本子从何来的?”   “如今长安城的姑娘人手一本,商行大肆印刷的。”   谢盏眼神闪躲,有点心虚。   “谢盏,说实话。”   “诶呀!”谢盏直性子藏不住,“是谢虞,谢虞将这个话本子寄回来,让我在长安城里大肆传播的。”   难怪谢虞在知道沈商卿是挽月先生后,要絮絮叨叨的讲那么多他们之前的事,那个时候就想到这个损招了。   好个谢虞,自己的名声不要,连带着沈笑语的一起葬送。   “我……我……我,我被谢虞抓住了把柄……然后,顺便还在卖书上赚了一笔。”谢盏只感觉自己要被谢虞坑死了,她怕沈笑语拿刀了解了她。   “是他谢虞卑鄙!”   “不若,我将银钱全部给你,好阿杏,你别生气了。”   谢盏见沈笑语颇有恼怒的意思,道歉:“阿杏,虽然姓氏相同,与你们的经历也颇有些相似,但到底不是真的,大家也都知道的。”   “而且有了这事,原本想给谢虞提亲的媒婆,都给撤回去了,祖母不得已,只能寻娘家侄女了。”   沈笑语:“自然,连我寻个夫君,都被这事给阻   拦了。”   难怪这绯闻,比马跑得还快!   🔒 第89章 准备   隋嬷嬷撩起来帘子,请沈笑语进屋,屋里的炭盆子已经去掉了,白玲珑坐在窗户前,吹着冷风。   “姑娘,自从听了你的,没有给夫人服药后,夫人身子好多了。”   “母亲,怎的坐在窗前吹风?”   “不碍事,这冷风吹着舒服。”白玲珑朝着沈笑语招手,“母亲前几日就想问你了,碍于你景伯伯在,不好说。”   “前儿个是谢盏送你回来的?”   白玲珑表面问的是谢盏,却拐弯抹角问的是谢虞。   沈笑语:“谢盏与我性子相近,算得上朋友。至于母亲想问的旁人,旁事,阿杏自然不曾如传闻中的,怀有身孕。”   白玲珑拿帕子捂住嘴,她久不出门,不知道这消息这般不受控制。“绯闻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是谁败坏你的名声?”   “母亲!”沈笑语撒娇,拉着白玲珑的手,“女儿寻个人入赘沈家即可,至于谢虞,女儿害怕……”   之前是谢家害怕沈笑语这个孤女,身上背着血海深仇。   如今,沈笑语也害怕,害怕日后谢家若纠缠进权势之争,反倒对沈家是迫害。   白玲珑将沈笑语的碎发别到耳后,“阿杏,当真不喜欢谢家小公子?这婚姻大事,若是选错了人,不知要蹉跎多少。”   沈笑语抿着嘴唇,不语。   白玲珑心中了然,“我与你景伯伯说过了,随意找一个寒门子弟入赘之事,绝不可行。”   “母亲,女儿晓得了。”   “你这孩子!”   白玲珑:   “今日夜里便是国寿了,母亲身子不爽便不进宫了,你一定要跟紧你景伯伯,如今你虽有县主之名,但县主毕竟在皇亲贵胄跟前,不够看的。”   白玲珑又絮絮叨叨的,与沈笑语说了许多进宫的话,非得让隋嬷嬷将沈笑语的冠服,送到自己跟前,事无巨细的给沈笑语打点好,这才满意的点头。   沈笑语脑袋上顶着珠翠五翟冠,与那抹金的银坠头,又身穿着大红纻丝大衫,一件深青纻丝金绣的褙子,身后还有青罗金绣孔雀霞帔。   沈笑语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一烫,原是白玲珑滚烫的泪珠,滴在了手上。   “母亲……”   白玲珑:“母亲是喜极而泣,你可还记得你姑姑?你姑姑也是自小就封的县主之名,穿得这身行头,她最喜欢进宫了。”   可惜故人已不在。   说罢,白玲珑拿出两个温玉镯子,戴在沈笑语的手上,这玉镯子的质地,仔细瞧着,竟然与燕王给自己的一对簪子,十分相似,像是从一块玉上做出来的。   白玲珑的手从镯子上,抚摸到了沈笑语的手背,随后看见沈笑语脖子上的红绳,又寻了一对红玉的耳环给沈笑语戴上。   “阿杏,出宫前不许摘下。”   “女儿知道了。”   景国公早就准备好进宫了,但一直在外,耐心的候着沈笑语出来。   景国公总是丝毫不收敛,他对白玲珑的偏爱。“今日晚宴,带阿杏拜谢后,我会早些将孩子们带回来,   你无需担心,有我在的。”   马车旁,景世子与景诗早等着了。   见到沈笑语一来,尤其是那身行头,兄妹二人都避不开目光。   “父亲,妹妹。”景词行礼端正,丝毫没有可挑剔的错处。   沈笑语:“见过世子哥哥,四妹妹。”   景词伸手微微拦住景诗,道:“还不与你姐姐见礼?”   “三姐。”   景国公知道几个孩子不对付,但即便是表面上的和谐,也足够让景国公乐呵了。   “好好好!”   虽是两辆马车一道进宫,沈笑语与景国公毕竟不是真父女,不能乘坐同一辆车。   景诗愤愤不平的坐了后面这一辆,她坐在最中间,周边还放了许多物件,等到沈笑语上马车的时候,马车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落座的地方。   沈笑语这身行头走起来颇不方便,景诗不让,便耐着性子,自己清出了一个位置坐着。   “你倒是一点都不要脸,还敢坐上来在,这是你家的马车吗?”   沈笑语不需要去嘲讽景诗,她坐在这马车,和她一起进宫,穿着她都穿不得的衣裳,光是不理景诗,都能憋疯她。   沉默的马车轱辘中,景诗咬碎了牙,坐不住,正要来扯沈笑语首饰的时候,沈笑语缓缓张口道:“妹妹瘦了,最近可是受累了?”   “多了个大嫂,世子对你的关照少了吧。”   景诗就是个被哥哥宠坏的野孩子。   她气冲冲的,“关你什么事!”   沈笑语靠在马车上,“我有办法让你   像从前那般,得到景词那么多的关注。”   “大哥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不需要你的办法。”   “哦,如此啊。”   沈笑语笑着,像是个笑面虎。   对待急躁性子的人,你就是要远比她沉稳。   半晌,景诗张嘴,“什么法子?”   沈笑语:“她可是乱臣贼女。”   景诗性子急躁但不全是傻子,一旦和官府举报,赵姣见不得光的身世,景词的后半生仕途,便别想要了。   “你果然卑鄙,我不会被你挑拨的。”   沈笑语张嘴,缓缓道:“她不仅是你大哥的妾,还曾被你二哥养过一段时间,就在西街的枝午街十七院,如今那院里还没住人呢,想必还有些赵姣的东西。”   “睹物思人,以解相思。”   若说景词一个哥哥,纳妾,景诗还能忍受。但纠缠在她两个兄长之间,足够捏碎她的防线。   景诗没说话,脸色铁青,手里的丹蔻都掐进了手心,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   前世也不知道赵姣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景诗,让她错认为沈笑语纠缠景词与景赋之间,让自己备受景诗折磨。   如今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怪不得她挑拨。   沈笑语撩起来帘子,进宫的马车不少,大都佩戴着各家的族徽。   琅琊王氏曾有嫁女进东宫的想法,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进宫朝拜。   正逢王师进京,各家的马车都让了一条道,燕王要赶在圣人寿辰之前回长安,自然景赋与谢虞也会   一道回的。   御马在前的是景赋,看来燕王又未领下蜀地的功劳,转而将功名都用来扶持手下人。   🔒 第90章 谢恩   景赋穿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服,青年早已沉稳有力,气定神闲。他身后紧跟着六个锦衣卫,震慑着所有的为官者和百姓。   众人窃窃私语,“景指挥使又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景赋右侧的是谢虞。   银色的汗血宝马,上面红衣墨发的少年,是唯一一个没有着官服的,鲜衣怒马少儿郎,许多姑娘家,光是瞧上一眼谢虞,便脸红了。   行军在外,他倒是一点也不见黑,还是在人群中白的一眼便能瞧见他。   “二哥!阿虞!”景诗撩起来帘子,朝着两人挥手。   景赋一反常态看了过来,见到了景诗,也见到了马车里的沈笑语。景赋拉了马绳,点了头,这才进宫。   谢虞也看了过来,一双眼仿佛能看穿一切,看得沈笑语心虚,忙着回避目光。   景诗很得意,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满意的放下来帘子。   “你拿什么和我比。”   沈笑语点头,“指挥使是你二哥,谢虞是你表弟,着实,没得比。”   顺着景诗来,她的大小姐脾气满足了,难得没有朝着沈笑语发作了,毕竟如今赵姣,更能让她感受到威胁。   景国公:“阿杏,这是第一次进宫吧。”   “记事以来,是第一次。”   幸亏景赋和谢虞进的不是一扇宫门,没有会到他们。   沈笑语长袖下的手稍稍用力,也不知为何,竟然这般害怕谢虞了。   皇宫里的圣人正值壮年,但因为早年间迷信丹药,身子已经垮了。   太   子侍奉在跟前,偶尔有咳嗽声响起,不知道是父亲的还是儿子的。   “爱卿,这便是沈家姑娘?”   “沈笑语见过陛下。”   太子的性子最像圣人,但容貌最相像的,却是燕王。圣人一双丹凤眼细长,没有燕王年轻,便有些耷拉,看起来更加凶了些,但他却看似很慈祥,见到晚辈便笑了。   “笑语,欢声笑语,是威武侯会取的名字。”   景国公介绍,“今日领着这孩子进宫,是来与陛下谢恩的。”   沈笑语跪地行大礼,“叩谢陛下大恩大德,今日陛下赏赐我县主之名,不过是笑语已无兄长,父亲未留下其他子嗣,便由得笑语承了这名。”   “实为大昭戍守边关是我沈家之本分,战死沙场为保一方安宁,这是沈家的荣耀。”   圣人抬眼笑了笑,为君者,最喜欢的就是识时务的人了。   圣人差人扶起来沈笑语,像个叔伯一样问起来了家常,“你母亲身子可好?”   “母亲前些时候偶感风寒,便没有入朝拜贺,还请陛下宽恕。”   圣人又问起来旁边的宦官,给沈笑语的封号,“县主,怎就是个县主,早知要赏你个郡主当当了。”   “民女惶恐。”   宦官来报:“陛下,景指挥使回长安了,正要与陛下复旨呢!谢小公子也一道来了。”   圣人颇为意外,“这皮猴倒是会建功立业了,快宣。”   宦官来请了沈笑语一行人,毕竟谢虞与景赋说的是公事,沈笑语听不   得。   宦官:“景国公,前面是宴会,您可提前入座,等到景指挥使出来了,自会与您来见礼。”   景国公挥手,“都这么大的人了,能替圣人办事,是他的福气。”   不远处走来个嬷嬷,见到宦官便附耳几句,得了许可便道:“沈姑娘,贵妃娘娘知道您进宫,便唤我们在这里候着了,生怕是错过了您。”   嬷嬷与景国公见礼,“我家娘娘,想请沈姑娘前去。”   景国公为了难,这宫中女眷他见不得,可沈笑语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他便交不了差了。   景诗自告奋勇,“我带她去。”   愈是这样,景国公愈发皱眉,景词道:“父亲放心,我会带两个妹妹去拜见贵妃。”   “好,在晚宴开始前,要记得回来,万不可错过了时辰。”   自晌午后,各家的马车,各地的藩王都会陆续进宫,与圣人拜贺,沈笑语他们来的不算早,但真到晚宴,还有好些时候。   沈笑语才到玥晴殿,谢贵妃便等在门口了,亲自接了沈笑语进宫。   景诗性子再傲慢,对燕王的生母,谢贵妃却是十分恭敬,“贵妃娘娘。”   “你这孩子,倒是大了。”   沈笑语:“见过皇贵妃。”   谢贵妃本就是来见沈笑语的,但在景家兄妹面前,倒没有很熟的样子,只是点头,唤了几个孩子进宫。   “我这宫里的糕点,是燕王特地请了厨子做的。尤其是这冰晶的绿豆糕,沈姑娘尝尝,你可喜欢?”   糕点   被谢贵妃递到了沈笑语的跟前。   沈笑语的动作一僵,长安城谁都知道,燕王不算爱这绿豆糕,但每年,无论四季,每一月,都要在府邸里放着这糕点。   这问题自然不似表面上的那样简单,在场的人,连景诗在内,都听懂了谢贵妃的言下之意。   沈笑语,“娘娘赏赐的,自然是最好的。”   沈笑语当着谢贵妃的面,接过糕点,尝了一口。拿糕点的时候,那手上的衣袖往后,赫然露出来,沈笑语手腕上的两个玉镯子。   谢贵妃瞧了一眼,眉眼弯弯,好似满意极了。   “好孩子,喜欢就好,自不会亏待你。”   沈笑语猜测,这镯子大抵和燕王的那一对簪子一样,是白玲珑和谢贵妃早年的约定。   沈笑语轻轻的一提衣袖,将镯子藏到了衣裳里。   谢贵妃挥手,嬷嬷识趣的上前,“还不快给沈姑娘上一杯茶。”   “这糕点凉,天气冷了,沈姑娘还是多喝口热茶。”   茶在大户人家中,有相看之意,满意便会以茶留客。   尤其谢贵妃刻意赐下这茶,便是在告诉沈笑语,她有将她许给燕王的打算。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沈笑语喝了一口,“想必这茶是蜀地来的,味道倒是极好。”   蜀地的茶,寓意着蜀地的沈家权势,与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燕王的糕点,是沈笑语是否能为燕王所用。   不为己用,便是断头台上亡魂。   沈笑语没得选。   只能说,燕王与谢贵妃。   有其子必有其母,燕王这不漏山不漏水的性格,一半以上,便是谢贵妃这儿学来的。   🔒 第91章 听见   “贵妃娘娘。”景诗舔着脸向前,“今儿个来宫里的时辰早,倒是口渴了,不知可否向贵妃娘娘讨要一杯茶?”   谢贵妃瞧了一眼景诗,笑道:“你看看,我这跟前做事的人是真不细致,还不快些给世子还有景姑娘留茶。”   这茶是如愿的喝到了。   贵妃娘娘甚至拉过景诗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好孩子,燕王倒与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你也知道彦儿那性子,日后本宫会与彦儿,多说道说道。”   说罢,谢贵妃取下来自己手上的镯子,套在了景诗的身上。   “多谢娘娘!”   这一句话,简单便将景诗收为己用了。   沈笑语看着景诗满脸的羞红,两世了,景诗对燕王那点惦记,丝毫没有少。   不过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成不了。景家也是断不会让景诗进宫的,毕竟皇宫之大,燕王不会庇护她,景国公的手也伸不进去。   所以景词也当是哄着妹妹,并未阻止。   谢贵妃的目光放在青年身上,“景世子呆在我这宫里,是不是无聊,可要前去宴会,见见同僚?”   景词是太子跟前的红人,不能与谢贵妃过于接近,若非景诗,景词必然是不会来这后宫的。   谢贵妃提醒,景词匆匆告别。   “今日叨扰贵妃娘娘了。”   景诗不肯走,景词压低声音,“阿诗,你谢家的几个姐姐也来了,去见见吧。”   景诗,“日后有机会,我定要来好好陪贵妃娘娘。”   谢贵妃   和善的点头,“好孩子,就你惦记着本宫。”   景词兄妹走后,谢贵妃卸了一身的力气,变得十分慵懒起来,手捏着桌上的糕点。   沈笑语日后必定是自家人,不需要隐藏。   “你的长兄,已经被关押送到长安,这事你如何看?”   沈笑语起身回话,“娘娘,族中长兄之事,自有官府三司会审,笑语无需置喙。”   “不过毕竟是族中兄长,笑语也有私心,希望能够一人责一人担。”   “你的意思是不连坐?”   沈家大爷犯的事,毕竟没有闹出来,可大可小,全凭燕王的罪书怎么写。   沈笑语与谢贵妃投诚,“汉中沈氏一族有商行七十九所,除去被追缴的,还剩下三十七所商行,与商铺若干。”   没有藏着掖着,也藏不住。   沈笑语手里,突然多出这么多的商行,消息早就送到手谢贵妃跟前,不然谢贵妃也不会眼巴巴的在宫殿外等她。   等的不是沈笑语,是可以扶持燕王的商脉。   “如今三兄在外行商,待他归来,必有东风之势。”   谢贵妃微笑着,“听说你那个兄长,是个写书先生。”   “笑语本无兄长,如今多了一个堂兄,也算是族中可依靠之人,这人到底扶不扶得上墙,自然要靠人的。”   成事在人,是谢贵妃的宗旨。   “你倒是很相信你三兄,不过如今那些商铺,不都是沈姑娘在打理?”   谢贵妃没有必须要保沈商卿的理由。   除非……沈笑语无法行   商了。   沈笑语知道谢贵妃想听什么,沉默片刻后道:“笑语毕竟是一介女子,日后若要进宫侍奉殿下,手里的生意,自得要一个主心骨。”   谢贵妃看着沈笑语的眼,不知道想起来哪个故人。   “燕王与我自不会亏待你。”   “你可相信这世间的宿命姻缘?”   谢贵妃语气柔和了下去,“你与彦儿八字相合,本是有一世姻缘。若非你沈家造此横劫,你早就是燕王妃了。”   谢贵妃起身,招人送来一小盒子珠宝,亲自送到了沈笑语的手里,“听说景世子跟前的小妾,怀了身子?”   “这箱子珠宝算是讨个彩头,你帮世子领着吧,方才忘记给了。”   沈笑语端着这一箱子珠宝,沉甸甸的。   她未曾打开一看,却猜到,里面大抵上有能让人流产之物。   谢贵妃有心赠送,怎么会耽误了时候呢?不过是不想景词落人话柄,未娶正妻却有庶长子,是可弹劾的错处。   偏拉沈笑语下水。   谢贵妃示意着盒子,“沈姑娘放心吧,你三兄在塞北,自然可以平安归来。”   还拿着沈商卿的命做要挟。   谢贵妃:“时辰不早了,从这里到宴会需要时间,我便不留你叙旧了,别耽误了时间。”   “多谢贵妃娘娘。”   沈笑语走出宫殿,宫殿外站着少年不知是何时来的,沈笑语步子如有千斤重,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心如刀割,明明自己才是坏人,却感同身受。   少年面若冰霜,一   句话也没有说,刚才的话,谢虞肯定听见了。   八字姻缘什么的,谢贵妃许是故意让谢虞听见的。   两人僵持在院里。   谢贵妃见自己幼弟来了,便招手:“来了大姐这处,怎不叫人通报一声?”   谢虞先迈开步子,“知道长姐这处有人,便不想打扰了长姐议事。”   谢虞虽是笑着回话,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你这人,何时关注这些了?出去这一遭,反倒是知道说些体面话了。”   “谢小公子。”沈笑语服礼。   谢虞点头,两人就此擦肩而过。   身后的谢虞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谢贵妃直笑。   沈笑语瞧着天边彩色的云彩,今日天公作美,竟然是红霞满半边天。   沈笑语感觉到脸上一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落了泪。   风一吹,泪水冷了,反倒是冰冰的。   他们两人,从来都是云泥之别。   谢虞肆意妄为,多的是人庇护他。   而她却需要揣测当权者的心意,步步惊心的活着。   若她离开谢虞,他在祖辈的庇护之下,肯定会能够活得好好的吧?   沈笑语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收拾好了心情。   宫中的嬷嬷,将沈笑语领到宴会厅时,半数以上的人早已经落座,沈笑语手里的首饰,差人送到了马车里。   男女分席而坐,对面景国公见沈笑语平安的回来了,这才松一口气。   “阿杏,怎么了?”   谢盏紧邻着沈笑语,看出来她的不对劲,“长姐为难你了?”   “怎会   ,贵妃娘娘向来和善。”沈笑语回道。   🔒 第92章 承诺并不作数   宫里的人,都是戴着面具做人。   “阿虞也往长姐的院里去了,你可曾见到他?”   谢盏小声,“阿虞回来,本想是第一个去见你的,但旅途吃紧,只好先面圣。”   “后见你入宫去了长姐处,他便去堵你了。”   “瞧这样,你们没有见到?”   沈笑语试图取下手上那一对镯子,却将手拉红了,也没有取下来。   沈笑语手上那对镯子,实在是太瞩目了,尤其是沈笑语倔着性子,一定要与它置气。   谢盏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是粗心,她:“方才我见景诗手上,也戴着一个玉镯子,不过你这玉的成色,更上乘。”   “阿盏,日后别再与我提谢虞了。”   谢盏一愣,“为何?”   “我可以坐这里吗?”   崔芰荷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她身上穿得也不是华服,在一众年轻的女眷中,仿若是谁家的侍女。   宫女也没有认出她。   甚至谢盏也没认出来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表姐。   宫女:“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一列是公卿之家才可落座。”   沈笑语解围,“这位是燕王殿下带进宫的,清河崔氏之女。”   宫女自知失态,“崔姑娘见谅,但这一列座,早已经排了人,姑娘请到后面落座。”   崔芰荷穿得太寒酸,若坐在前面,难免会被圣人看到,而疑二心。   崔芰荷摇摇头,“不必介意,是我未曾穿好锦衣华服,失态了。”   崔芰荷朝着沈笑语作揖,自己之前还在她面前假称齐   芰,实在是有些羞恼,“多谢沈姑娘解围,之前我……”   “不必多言,每人都有烦恼之处。”   崔芰荷随着宫女落座到了后面时,谢盏还在回头看她,“你何时认得她的?”   “九弟不喜欢她的。”谢盏以为是多出来的一门亲事,让沈笑语与谢虞之间闹了矛盾。   谢盏:“我若是崔芰荷,不会喜欢阿虞的。阿虞的性子倔,认定了的事情,便是天崩地裂也不会放手。”   光从外貌,崔芰荷便没有与沈笑语的一比之力,更何况,在崔芰荷出现在谢虞跟前时,谢虞早已经喜欢上了沈笑语。   沈笑语喝了一口茶,崔芰荷有她身上最缺失的东西。   为人妻者的温婉闲适,妥协。   这样的人,谁娶她,都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是贤妻。”   谢盏哑言,她都不敢相信沈笑语,会说出来这般的话。   她老实的憋了一个晚宴,上面圣人说的话,一个也没有听进去。   谢虞落座在沈笑语正对面,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抬眼看过来。   圣人身侧只坐着谢贵妃一人,皇后身死陨落,赵妃自缢东墙,这后宫早已经是谢贵妃一人的后宫。   圣人招呼谢首辅上前说话,“这谢虞啊,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谢首辅:“幼子顽劣,能够给圣上分忧,是他的福分。”   “你这孩子,是我和谢贵妃瞧着长大的,本是个有福气的。”   圣人:“阿虞还未曾出仕吧,如今立下大功,不知要讨个   什么赏赐?”   谢虞仍旧是,万事都毫不在意的模样,“承蒙圣人挂念,我一个白衣,乐的清闲。”   圣人笑道:“方才要给你赏赐,你便给跑到你长姐宫里躲着了,如今还想拒绝,可是看不上我给的赏赐?”   “不敢。”   谢虞:“既如此,我便请圣人给我个一官半职,好日后继续替圣人分忧。”   “好。”   圣人看向谢二爷,“我记得,你大理寺还缺了个少卿之职?”   谢二爷:“之前的大理寺少卿调去了刑部,这位置确实空着。”   “你便随着你二叔,好好去大理寺历练历练。”   圣人与长公主玩笑,“如此,长公主还算满意吧。”   长公主领着谢虞一道谢恩,“多谢圣人隆恩。”   “长姐如今的外孙,都可独当一面了。”   圣人虽比长公主小了十多岁,但还是颇有些羡慕,如今太子妃未曾有后,倒是圣人连一个孙儿都没有。   谢贵妃适时开口:“如今彦儿和宿儿都还未有正妃,不若圣人今日,便将两个孩子的大事定下,日后我也好见着孙儿。”   “谢贵妃说的在理。”   正当谢贵妃看向沈笑语之际。   “啊!”   谢盏跪地求饶,方才她起身,不小心撞到了宫女,将宫女手里的茶盏,全部倒到了沈笑语的身上。   谢盏:“圣上赎罪,我罪该万死,竟然弄脏了县主的冠服。”   被谢盏闹了这一遭,谢贵妃眸子微抬,在圣人责怪谢家之前开口。“八妹你也是   ,没有烫到沈姑娘吧,还不快些带着沈姑娘去换身衣裳。”谢盏擦着沈笑语衣裳上的水珠,将她带到了偏殿,谢盏看着沈笑语的脸,欲言又止。   “我给你拿身衣裳来。”   脚步声离去又来。   沈笑语:“你刻意让谢盏将我带到这里,想要说什么?”   谢盏如此失态,沈笑语早就猜到,是谢虞的指使。   “我本知道你没有心,为何你竟这般残忍?”   谢虞:“你跟我说,不会出嫁,为何出尔反尔,要嫁给燕王?”   谢虞本已经接受入赘,只要沈笑语呆在他身边,出嫁也好入赘也罢。大不了谢虞与家中去闹,他不在意这些,即便脱离谢家他也不在意。   可偏偏沈笑语不等他。   沈笑语没回头,“你明明知道答案,为何还要问?”   谢虞倔强抓住沈笑语的衣裳,将她拽过来,正对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我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了,你为何不能再等等……”   沈笑语被拽到谢虞跟前后,她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眼,怕自己会心软。   “谢虞,放手吧,对你我都好。”   “我既不想见着你为了我,闹脱离谢家之事,也不想我因为你,而备受谢家摧残。”   沈笑语理智得让谢虞害怕。   谢虞声音发涩,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说的,要为我生一个孩子,还作数吗?”   沈笑语承认,在蜀地的时候,她远离长安城,远离谢家,忍不住的为眼前的少年心动,   说出来有背离礼节的话。   沈笑语:“哄人的话,向来是不作数的。”   🔒 第93章 秽乱宫闱   “为何不能再哄哄我?”   谢虞一手搂住了沈笑语的腰。   少年早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孩,他一只手就可以用力将沈笑语拎起来。   “沈笑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你反悔的余地。”   沈笑语没有反驳,若是一切都因为重生发生得更早,她也接受谢虞会与她肌肤之亲一事。   谢虞害怕,若是现在将沈笑语丢了,他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看着偏执的谢虞,沈笑语的手放在了他的背上,几月前还光滑的背上,因为多次入险,已经留下了伤疤。   “谢虞,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少年的动作一僵,没有药物的作用,他再生气,也没有办法丢掉理智。   沈笑语没有想过谢虞会哭,泪滴落在胸前,滑入腰侧。   少年咬牙看着沈笑语,咬着后槽牙道:“沈笑语,今日这一切,都是你选的,日后不要后悔。”   谢虞临走,拽住了沈笑语的手,重重的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咬痕,很深,但没见血。   门被重重的合上,沈笑语拉了拉衣角。   谢虞就像是一个狼狗,给她留下了无法隐藏的痕迹。   屋外灯火通明。   宫女与内侍得到指令,正在每一间房子搜寻,私通的宫女。   沈笑语瞧着一切,仿若是回到了前一世。   前一世,事情已经成实,沈笑语藏无可藏,只能备受众人的指责,却忘记了关键的一件事。   是谁在设计自己?   为什么要设计自己?   门推开了。   比想象中的更   快一些。   沈笑语看着月色下的男人,男人始终神情淡淡的,就像是随意走进一个房间。   燕王拿了个火折子,将房里的灯点亮。   见燕王没有回避的意思,沈笑语便将衣裳收拾好,朝着燕王作揖见礼。   未等内侍将门推开,燕王便已打开门,替她阻挡了外面要涌进来的人群。   “本殿下饮酒后有些不适,可是母妃有事要找我?”   内侍通过缝隙,看到了床榻上还有一个女子,“殿下见谅,私下有人在传宫女秽乱宫闱,小的便带着人来偏殿搜查,以免传出不好的传闻,扰了圣上雅致。不成想,竟然惊扰了殿下。”   燕王:“何人传的消息,将人找出来。”   “是。”   内侍收了队,去找绯闻的源头去了。   “多谢殿下解围。”   燕王关上门,挑了灯芯。   “县主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国寿日,在皇宫与男子私通,不怕本殿下将你交给守卫?告你个秽乱宫闱?”   沈笑语挽好鬓发。   “为何不辩解?”   “殿下说的罪名都是真的,为何要辩解?”   燕王稍皱眉,“与母妃做了什么交易,竟让她出面,放了沈商卿?”   “救人一命,便要以命换命。”   沈笑语:“这是我与贵妃娘娘之间的约定,不便告诉殿下。”   沈笑语不能直说,即便母子的关系再好,沈笑语终究是个外人,但沈笑语却谁也不能直接得罪。   燕王冷笑,“倒是与母妃一条心了,难怪母妃会中意你做   我侧妃。”   谢贵妃不像赵妃,左右儿子的一切事,但不代表谢贵妃便对燕王完全放心,她也想留个耳目在燕王身侧。   可这么些年,自从燕王搬出宫,身边就防的毫无空隙。   “景府的事情我不便插手。”燕王双手背在身后,即便不说,谢贵妃让沈笑语做的事情,也猜了个大概。   沈笑语死在景词手里,还是沈笑语毁掉景词,都是他们自家人的事。   “殿下放心。”   一切都不会影响到他。   沈笑语别上步摇,小手臂上还有方才谢虞留下的咬痕,咬痕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消不掉。   属实是碍眼。   “为何自毁清白?”   沈笑语明明可以拒绝谢虞的,但她什么都没有做。   沈笑语:“若殿下出面救我,便是当我是跟前人,自会庇护我。”   “殿下若不救我,名声臭了,正没那些烦恼。”   污点被坐实,沈笑语的价值再大,谢贵妃也不会将她送到燕王宫里。   事情的正反两面,沈笑语都能得到想要的。   燕王不喜欢被人揣摩心思,尤其是女人,后宫里勾心斗角的女人。   他神色冷淡道:“你见了母妃,可曾听母妃说过,我自小性子便与众不同,愈是得不到的东西,愈发想得到。得到后,就会慢慢摧毁?”   沈笑语跪在燕王跟前,“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从来都是殿下跟前的人。”   “呵。”   燕王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桃花眼上扬,笑意不达眼底,活脱个笑面虎。   “   沈姑娘好手段,难怪能让谢虞对你听之任之,还能让他甘心为你冒险,做他最不想做的事。”   燕王揣摩着沈笑语的心思,“本殿下曾答应过他,不让你进宫侍奉,你这般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可是枉费了他这番心意。”   燕王今日,本就是谢虞找来的。   燕王不想饮酒,躲在后花园里吹风,谢虞请他来了偏殿。   “还搭上了本殿下的清誉。”   沈笑语仍旧温顺的跪在一切,仿若没有听见燕王的话。   如同对那份拳拳爱意的置若罔闻。   许是有人捧着一颗真心,有人却视而不见,沈笑语如愿的激怒了燕王。   燕王冷声道:“既不想进宫,又应了母妃的话;既不愿意嫁与谢虞,又与他欢好?沈笑语,你倒是善于玩弄人心!”   “利用本殿下?”   🔒 第94章 拒婚   “民女不敢。”   沈笑语匍匐在地求饶,“殿下,民女想要的是什么,您不是最清楚吗?”   “你如今可是县主。”   沈笑语听着县主两句话,抬眸与燕王对视,“承蒙殿下赏识,笑语愿意进宫侍奉殿下。”   眼前的少女是故意说这话的,故意惹人讨厌。   燕王掐着沈笑语的下巴,她被迫抬起来脑袋,燕王轻勾下来她的衣襟。   “这就是你的愿意服侍我?”   沈笑语:“民女的身份地位,自然只能任由谢小公子。”   讽刺。   “你倒是贪心,小心什么都得不到。”   燕王颇为晦气的将沈笑语甩开,沈笑语被摔在了地上,动作很重,半晌都直不起来腰。   燕王:“如你所愿,本殿下嫌你脏。”   听到这句话,沈笑语松了一口气,都不曾伪装。   跟聪明人装蒜,没有意义。   “殿下,我的价值不在后宫里。”   做成了两件事,沈笑语在燕王跟前,总算是有了立足之地,难得燕王没有嘲讽她。   外头放起来了孔明灯,晚宴接近尾声。   “回去。”   沈笑语与燕王本不是一起离席,却偏偏一起回来了。   谢贵妃指婚的事,先是被谢盏泼水阻止,后燕王又离席了,始终没将这事说下来。   总算是等到燕王和沈笑语回来,谢贵妃笑着与圣上道:“瞧,还说找不到彦儿呢。”   圣上懂了谢贵妃的意思,不知是否出于对沈家的愧疚,默许了谢贵妃结亲的打算。   圣上招着燕王上前,“   彦儿,你母妃愁你的亲事呢!今日各府女眷也已来齐,你可有看重的姑娘家,也好让你母妃帮你说道说道。”   燕王直言不讳,“今日是圣上的寿辰,是大昭的国庆之日,怎可让儿子喧宾夺主?”   “孩儿婚事未定,劳母亲担忧了,我日后有了心悦之人,定会烦着母亲,将人给我娶回来。”   燕王暗戳戳的拒绝,谢贵妃赐婚的念头。   谢贵妃扫了一眼神色无异的沈笑语,不曾当着众人的面强求。“好,可要赶些急,母妃与你父皇,还等着抱孙子呢!”   太子无后,一旦另外两位皇子生下长孙,无疑是夺嫡路上的助力。   燕王拒绝了,小得了几岁的晋王自然随着兄长。   给两个皇子指婚的事,就此作罢。   万家灯火通明,散会之时,景府的马车早已被景诗差走了。   沈笑语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宫门前,各家姑娘不是管家和马车等着,便是牵着家中母亲、姐妹的手上马车归家。   更有甚者,男眷绕过宫门,来等着家中女儿或姐、妹。   沈笑语手有些冷,没有带汤婆子,便自己呼了两口气,搓着暖手。   崔芰荷:“沈姑娘,可要我送你回去?”   沈笑语抬头,眼前崔芰荷的马车上,挂着谢府的族徽,跟在谢盏的马车后,大抵上也是要回谢家的。   沈笑语轻轻的摇头,“我家四妹知晓我没上马车,会回来接我的。”   不用想,景诗肯定是编造了她已上马车的假象   。   待回到家,白玲珑寻人的时候,没发现她,府邸里又会差马车来接的。   不过多等两个时辰而已。   崔芰荷替沈笑语打抱不平,“你妹妹与你同坐一辆马车,为何还会不知道,你没上马车?”   崔芰荷还想多问,却被谢盏请上了马车,“芰荷,今日祖母要我将你好好带回谢府的。”   “沈姑娘,当真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崔姑娘,告辞。”   谢盏迟疑的看了一眼沈笑语,沈笑语摇头,示意她不要来接她。   两人挥手告别。   并非她想与谢盏断了联系,有谢虞搁在中间,她肯定是要冷漠些的。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夜里了,忽而刮起来寒风,天空又飘起来雪。   是鹅毛大雪。   伸手去接,雪便融化在了手里。   沈笑语轻轻一吹,呼出来厚厚一层白雾。   这雪很大,是沈笑语来长安城之后,下的最大的一场雪,和塞北的一样大,片刻便挂满了树枝。   四周都没什么人和马车了,沈笑语裹了裹披风,沿着宫墙走出了皇宫。   方才走出去几十步,便有一辆马车压着沈笑语的鞋子而过,幸亏沈笑语反应及时,侧了身子,这才逃过一劫。   马车驶过后没有压到沈笑语,还十分的不甘心,马车上的人回头来看,想倒车回来再压一次。   沈笑语在马车的倒车之际,“驾驶马车冲出这宫墙,最快也需要半刻钟。但马上就要到了守卫换防之际,你压我,必定会被抓到。   ”   “郡主,憋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可别再给玉城王添麻烦了。”   因为奴隶场的事,害玉城王失势,平素本比公主还嚣张的晋安郡主,在此次晚宴生生的拘住性子,坐在第二排靠后,不敢闹出来半句。   马车重新向前,压出长长的一道压痕。   身后换防的护卫正握着长枪而来,一声声整齐的脚步,与武器噌的摩擦声,像极了塞北无数个普通的日夜。   护卫队本该将落单的沈笑语护送出去的,但他们只是径直路过。   沈笑语的身旁,多了一串脚印。   沈笑语:“二哥怎么现在才出宫?”   “晚宴散去后,我又去寻圣上请了个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沈笑语看到景赋额头上的伤痕,大概是被碗砸的,仔细去闻,景赋的身上还有银耳的味道。   沈笑语:“二哥去与圣上辞官了?”   景赋是圣上一手提拔上来的,堪称心腹,替他办成了无数的事。   若非辞官,想必连仗杀权贵,圣上也会对景赋网开一面,而不是气急败坏的拿东西砸他。   沈笑语:“今日是圣上的寿辰,二哥去做这件不讨好的事,想让圣上对你彻底失望?”   辞官最终目的,但今日的目标,是累积失望。   “什么都瞒不住你。”   景赋:“我在蜀地失了半数的武功。”   景赋伸出右手,握了握,无法握紧。   沈家大爷的方子很毒,服用了解药,也留下了后遗症。   🔒 第95章 保人   沈笑语:“二哥这手治得好。”   “嗯。”   两人并肩出宫,走到街道上,因得是国寿日,今夜没有宵禁,各家的商铺都还撑着。   “时辰不早了,宫中的晚膳你没怎么吃,可有饿了?”   景赋与沈笑语落座在一家街边小贩处时,景国公的马车正在往皇宫里驶去。   景赋并未拦住马车,“老板,两碗馄饨。”   “阿诗那个性子得磨磨。”   沈笑语从未想过景赋会站在她这边,“若是前世的现在,我听到二哥这句话,想必会很开心。”   覆水难收的不止是男女之心,所有失去的心意皆如此。   沈笑语本想着有赵姣和景词在家中盯着自己,许多行动多有不便,如今反倒是景诗给自己送了东风。   两口馄饨过后,便放下了碗。   “夜晚,容易积食,二哥慢些吃。”   沈笑语别了景赋,又去酒肆购置了两箱子的好酒好菜,提到了刑部大牢。   因得是寿诞日,凡是有官阶的官员,不是进宫赴宴就是回家了,只剩下一些没得假期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白白挨饿。   “几位差爷,这大半夜的可是饿了?”   沈笑语笑脸盈盈的站在跟前,众人一看,胆子颇大,连侍从都没有带一个。   不过夜访大牢的人,多的是不带侍从,隐藏踪迹的。   可偏偏沈笑语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各位差爷,我是刑部尚书景词的三妹,得了大人的命令,给你们来送吃食。”   几位差爷面面相觑,“   当真是大人让你送来的?”   景词可不是什么会体谅属下疾苦的上司。   沈笑语带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沈笑语一边摆盘,一边笑道:“大人自然是记着大家的。”   “差爷到这吃着,我帮你们留守。”   差爷不敢答应,互相推辞。   “牢房之地怎么劳烦姑娘。”   沈笑语递出两个金元宝,“各位差爷,大哥差我办事,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我怎么相信你是大人的妹妹?”   沈笑语没恼怒,又笑着将膳食领回去,“既然各位差爷不相信,那我就先回来了,明日大哥自会亲自前来,是我越俎代庖了。”   “劳烦姑娘了。”   几个差爷看着沈笑语一个弱女子,又是一个人,料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让她去了。   “我们几个就在外面,等她出来再吃。”   沈笑语本就没法算救走阳朝。   时辰不早,牢房里点着微弱的灯光,沈笑语借着灯,寻到了蜗居在牢房一角的阳朝。   “大人在这里面待的可还算舒适?”   阳朝抬眼对上沈笑语,“姑娘这是刚从宫宴里出来,好兴致,还半夜来看我。”   阳朝摇摇晃晃走到沈笑语跟前,四目对视,阳朝已经被关了好几日,但是脸上的易容物却丝毫没有掉,只是衣裳脏乱了一些。   刑部大牢里,也有他们的人!   沈笑语:“大人惹了什么事,宁愿躲在这牢房里,荒废朝先生之名,也不见世人?”   “沈姑娘这么聪明的人,只管自   己猜。”   沈笑语认真猜着,“可是塞北与蜀地的商贸之事暴露,一道连累了你这个北狄世子?”   确实被沈笑语猜出来了。   “说来还托你的福。”   沈笑语:“谁在查你?”   沈笑语自问自答,“想必是燕王。”   除了燕王,阳朝不至于这般谨慎。   沈笑语:“今日来是劳烦先生帮我做一件事。”   “你们北狄人向来武义高强,我想聘请你们帮我保护一个人,报酬也是一个人的消息。”   阳朝在长安城从未真正意义上,寻找过阿岁,甚至本就没寄希望阿岁活着。   “什么人?”   “交易达成,我再告诉你。”   阳朝手上绑着铁链子,一走动起来,便发出很明显的响声。   阳朝手握在牢房的门上,“沈姑娘,帮你保护人,我们会走漏我们埋藏的所有暗桩,让我们在长安城多年的基业作废。”   沈笑语压低声音,“世子,你都躲在这牢房里了,你猜想你的那些暗桩,有没有被燕王找出来?”   “凡是门派暗桩,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暴露暗桩,带回你们想要的人。何必惦记南下攻灭大昭?”   沈笑语:“从今日起,到围猎结束,我要让晋王平安到封地。”   “晋王魏宿?”   阳朝颇有些意外,还以为沈笑语要保的是谁,结果是晋王。   甚至,晋王和北狄还有些利害相关,晋王有难,他们本会动手去救的。   “谁要杀晋王?”   阳朝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沈笑语:   “算是自保。”   晋王可以不夺嫡不争权,但他一旦死,有些无端的杀戮便开始了。   唇亡则齿寒。   阳朝:“我可以答应你,你先告诉我,你的消息,足不足够我回到北狄。”   脱离故土数载,阳朝都有些忘记家乡的模样。   沈笑语:“当年塞北诸多部落,包括你们北狄在内联合的蒙国,有一可汗,名唤耶律,他尚幼一子存活于世。”   “当真?”阳朝惊愕的瞪大双眼,“不是早就死了,不然也不至于开战,你沈家上下也不至于……”   沈笑语垂眸,“是活着,想必当年要杀他的人良心未泯。”   “我要现在见到他。”   咔嚓两声,锁链掉在了地上,阳朝本随身携带着银针,开锁对他而言,十分简单。   站在沈笑语的立场上,阿岁是她沈家军的仇人之子,她不可能善待他。   沈笑语靠近门,若阿岁想杀她,可以伸出来手就掐死她。   见到沈笑语的诚意,阳朝缓和了语气。   沈笑语:“有时候人活着,会比死了更遭罪。”   阿岁便是。   阳朝双手握拳,重重的砸在牢门上,“该死,我居然这么多年,没有查过人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谁给你的假消息人死了?”   阳朝闭口不谈,这是他们北狄的机密。   “如果是真的可汗之子,我会立刻返回北狄。”   沈笑语:“错不了,那双眼睛全天下,都只有一个。”   沈笑语临走,“你既然并不想人查到你,为何要给我   送琴,引我去扶柳院,再到刑部来找你?”   “扶柳院如何知道我在刑部?”   糟糕。   是计!   🔒 第96章 演戏   两人瞬间变了脸色。   阳朝要打开牢房离开,沈笑语死握住,“别着急,今夜,若正常情况下我本不会前来的。”   “我们尚且发现的早,不要自己慌了阵脚。”   阳朝:“你先走,后半夜我会想法子让牢房失火,以此脱困。”   牢房里关着的人不多,但也有七八个和阳朝一样罪名进来的。“想法子让那些人,离开这间牢房。”   沈笑语:“外面下雪了。”   两人默契的抬头看着房顶上的瓦片。   沈笑语拿了火石,远程打掉了牢房的七八片瓦片,多了两个透风的大窟窿。   阳朝打了个寒颤,“今夜要挨冻了。”   沈笑语离开牢房时候,刻意将眼睛揉红,好似一副委屈极了样子。   官差不解:“姑娘怎么了?”   “那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如何和大哥交差?”   官差一乐呵,“姑娘莫气,这若是都是实话,怎么会进刑部的大牢呢?”   沈笑语:“今夜冻死他。”   官差满脸应着,“姑娘放心。”   沈笑语又丢下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在场的几个知道,不能告诉大哥,否则……”   “那是自然。”   沈笑语接住手里的雪花,回了景府。   明日,闹出事,他们为了脱罪,更不敢说实话。   沈笑语走出刑部大牢的时候,景赋站在雪里,雪花积在他的头和肩上,已经有一指厚了。   景赋一言不发,与沈笑语一道回了景府。   回去的时候是后半夜了,正好   远处的天边亮起来火光,阳朝脱困的计划已经完成。   府邸里灯火通明,景国公和白玲珑都焦急的站在门口,景国公安慰白玲珑,“阿杏吉人自有天相,家丁肯定可以将她找回来的。”   “夫人,是姑娘!”   “二公子也在。”   白玲珑急忙上前,拉住沈笑语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她没有受伤,又怒道:“她们怎么如此欺负你!”   “母亲,我没事。”   景赋与众人解释,“今夜下了雪,阿杏说想起来塞北的雪,我们便从宫门一路走回来的,路上饿了,吃了两碗馄饨,害得大家担心了。”   “是我考虑不周,让父亲和母亲担忧了。”   景家三兄妹从不叫白玲珑母亲,而是叫她白夫人,今日景赋这一叫,惹得景国公都不好如何责备了,无奈道:“既然知道家中长辈会担心,便是传个话回来也好。”   是景诗闹出来的事,沈笑语再没有音讯,也不过是家中长辈担忧,而不会怪罪她。   景诗生平第一次,被罚跪三天三夜的祠堂。   即便她闹的再大,景国公也绝不手软。   连带着景词一起罚跪了一天,因得第二天景词要去刑部述职,这才不得不让他起身。   “姑娘,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景诗被关了几日,夏至和小满就心情畅快了几日。   还有一个烫手的山芋。   沈笑语看着桌上这一箱的珠宝,夏至已经查过,几乎是每一个饰品,都藏着伤女体的药材。   夏   至:“姑娘,送这一箱子首饰的人好歹毒,我将这东西丢了吧。”   沈笑语不仅没让侍女丢掉,反而让侍女架在了高高的台子上,放在屋子里最醒目的位置,一眼就可以瞧见。   小满忙完商行,将打探到的消息汇报给沈笑语,“姑娘,刑部失火了,烧死了一个死囚。”   “什么死囚?”   小满:“说是杀人越货的死囚,还失踪了七个犯人,生死不知。”   “七个?”   景词倒是会将计就计,竟然借着一把火,隐藏了更多的事。   吃不得一点儿的亏。   屋外厚雪挂断了树枝,掉下来一个去岁的鸟窝,夏至又将鸟窝捡起来,想日后将鸟窝挂上去。   “明年那鸟不会飞回来了。”   夏至不解,默默的将鸟窝放在了地上。   小满:“姑娘,这是长安城最好的骑马装。”   如今售卖骑马装的商行,落到了沈笑语的手里。自然沈笑语手里的货,也变成了最好的。   沈笑语笑着:“说了,这最好的货要卖的。”   “不,咱们姑娘才配最好的。”   小满这几日,商行赚得盆满钵满。   “姑娘,为何咱们大昭要在冬日狩猎?”   “如今的圣人魏氏一族,在前朝的时候,曾被迫在北边的山野里讨生活。”   “住在山野,到了冬日便会粮食匮乏。祖先想着狩猎补足食物,以此这习俗,随着大昭建国,变成了每年的冬日围猎。”   大昭的围猎,通常是围住一座深山,危险颇多。   更因得如   今的大昭尚文,后辈的身手更是不足,每年围猎死伤不少。   小满点头:“原是如此,姑娘将药全部带上,以防万一。”   虽然这冬日的围猎,女子只是点缀,不需要去参与围猎。   但沈笑语是将门虎女,若想当真以女子的身份入仕,她必然要去的。   “姑娘,我还是担心,不若让青二跟着吧。”夏至眼皮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也好。”   深山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沈笑语以防万一,动用了之前的旧部,在随行的军队中,混入了二十余人,才算更有底气。   景诗被关的第三日,正好是围猎开始出发之日。   景国公虽然动怒,却还是没有真的罚着她,不许前去参加围猎。   景诗结束了祠堂罚跪,必然是要掀翻她这杏园的。   前脚小满清点好行囊,后脚景诗便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沈笑语坐在榻上,不慌不忙,“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明知故问。”   景诗动手砸烂了屋子里,所有可砸的东西,“沈笑语,你给我滚出景府!”   景诗抱住了显眼处的箱子,正想摔,沈笑语出言阻止:“且慢,这是皇贵妃娘娘赏赐的。”   “你凭什么得到赏赐?”   景诗气红了眼。   沈笑语纠正:“是贵妃娘娘赏赐给赵姣的。”   “贵妃为什么要赏赐给赵姣,既是给赵姣的,为何还在你这里?”   沈笑语:“当然是这赏赐贵重,我需要告知大哥,这才好送到赵姣手   里。”   🔒 第97章 王氏女   女子的事,向来不必经过男子之手。   景诗听出来了里面的不对劲。   “你在这里面藏了什么?”   沈笑语:“四妹妹,不是我藏。”   景诗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的首饰,首饰倒是上乘的,但来意不明。   “你查了?”   “总之是麝香与红花之类的药。”   景诗忙着将手里的首饰,给丢在了盒子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贵妃娘娘。”   沈笑语:“我若有心诬陷,何必将这一箱子留在这里,早就送出去了。”   景诗一想,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沈笑语装作苦恼的摇头,直言:“我不知,所以要问过世子。”   “不必。”   景诗抱走了这一箱子的首饰,留下一句狠话,“如果我大哥知道我经了手,我会杀死你。”   沈笑语重申道,“四妹妹,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给赵姣的。”   小满:“姑娘就让她将这一箱子的赏赐拿走了?不知道四姑娘是什么心思。”   沈笑语:“毕竟是贵妃娘娘的首饰,她不会私吞,也看不上。左右不过是以我的名义送到赵姣的手里,日后出事,又栽赃到我的手里罢了。”   “那姑娘还……”   沈笑语瞧着景诗小心翼翼的模样,“我能查出来的事情,对赵姣而言也轻而易举。”   “那贵妃娘娘还……”   沈笑语:“贵妃娘娘只是让我流掉赵姣的孩子,又不曾说,一定要用这一箱子的首饰,而且不需要我动手,景诗更容不下那个孩子   。”   “姑娘留了后招?”   沈笑语轻笑,以不变应万变。   “没有后招,被冤枉了就喊冤。”   宫里出来的首饰,镶嵌在珠宝里,首饰没有二次加工的痕迹,显然便是从宫里的造坊出来的。   沈笑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景词不想失势,这个孩子他不会留的。”   景词这个人攻于算计,即便他再心疼赵姣,在权衡利弊之前,也会舍弃赵姣。   上一世,景赋与赵姣的孩子也没有留下来。   过于薄凉的人,谁喜欢上都是一身伤,自己逃不过,赵姣也一样。   沈笑语嘲笑自己,自己也被人称作了凉薄之人。   地上的雪积的很厚,没过了脚踝,踩在雪里的时候,发出来吱呀吱呀的响声,树枝上和屋檐上的厚雪,总是时不时的滑落。   天晴了,却仍旧寒冷,一片银装素裹。   圣人挟谢贵妃出游,太子监国。   今年刚进了刑部尚书的景词,却奉太子之命,也在出行名单之列。并担了规划之责,将礼部的一众官员都闲置在一侧。   在杏园中闹了一遭后的景诗,一反常态,主动称病要反省自己,实际上目光却始终放在一道来送行的赵姣身上。   从长安城向东北,一路浩浩荡荡。   雪地行军,总共有两天一夜的行程。   因得景家与谢府有姻亲关系,女眷便坐在了一辆马车之上,一道的还有崔家的姑娘,与王氏一族的姑娘。   这王氏女沈笑语之前从未见过,余光微扫   ,被王氏女察觉,王氏莞尔一笑。   “县主,小女王氏满枝,见过县主。”   王满枝:“我出生那日也是这样一个冬日,雪压折了枝头,母亲便取名满枝,寓意雪满枝头,多福。”   “前几日的国寿日,我马车在路途中坏了,便没有来得及赶到,今日才堪堪见到县主,县主倒是与想象中的,一般英姿飒爽,引人瞩目。”   王满枝是常规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之间颇为风雅,在这雪地里,一眼看去便像是冬日的墨梅,清尘脱俗。   容貌不算绝色,但人的气质却清尘脱俗,像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女子。   “王姑娘,幸会,早闻其名,百闻不如一见。”   谢盏坐在这王满枝一旁,凡是文绉绉的画面,她便听不得坐立不安,忙着掀开窗户透气,气氛尤其的尴尬。   崔芰荷拉下窗户,“谢妹妹,王姑娘身子不好,雪地行军,不便开窗。”   王满枝果真咳嗽了两声。   “不好意思,我连累大家了,崔姑娘医术了得,见一眼便知我旧疾。”   崔芰荷低着头,“没有,也是听说。”   “是我疏忽了。”   谢盏不甚喜欢这种娇滴滴的闺阁小姐,与她讨厌的谢家老七一模一样,她瞥见沈笑语与王满枝之间的对视,两人像是默契的老友,瞧得谢盏很不是滋味。   王满枝有意和沈笑语示好,“县主,旅途漫长,出发之前,我家奴仆刻意寻了一些蜜饯,县主赏脸尝尝?”   王满枝拿   出一个食盒子,这里面可不止什么一些蜜饯,包括果脯和肉脯在内,满满一个食盒。   “你这倒是准备齐全。”   王满枝又拿出来另一个食盒子,“这里面还有些糕点饼干。”   这两个食盒子,都是沈笑语带到刑部大牢去的那两个。   沈笑语瞧不出来王满枝是什么打算,只见她热情的邀请,马车上另外两人一起品尝。   谢盏大口咬了果脯,“这口味倒是上乘,不知是哪个铺子买的。”   “长安城里的蜜脯铺子,名字便叫蜜脯。”   这铺子是沈笑语手里的铺子之一,也是一个暗中传递消息的暗桩。   沈笑语将自家的果脯拿在手里,“王姑娘,这果脯味道不错。”   马车临近驿站,在此休整吃午膳,早有当地的官员在此等待。   谢盏:“休息的驿站到了,我要出去伸个懒腰。”   谢盏下了马车,崔芰荷看了一眼马车上的两人,道:“我也跟着你一起去。”   沈笑语又品尝了两个蜜饯,她习惯了某些人的习惯,吃甜的。   “现在马车里面没有别人了,王姑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县主应该知道,我和你不是敌人。”   沈笑语:“姑娘性子很沉稳,却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暴露在我跟前,丝毫不介意崔芰荷和谢盏会看出来什么,想来王姑娘这事很着急。”   “太子妃要杀我。”   沈笑语:“姑娘不嫁给太子当侧妃,太子妃便不会动手杀你了。”   “这个假设不成立   ,我一定要当太子侧妃。”   🔒 第98章 赠送   王满枝凑到沈笑语耳边,小声道:“日后不论太子有没有机会继承大统,我都要呆在太子身边。”   王满枝一扫刚才的病态,眼神露着精光,势在必得。   “姑娘这般言语,会让我误以为,姑娘对太子爱之深切。”   但实际上王满枝比太子小的上十一二岁,之前王氏一族偏居一隅,也不与皇室有走动,太子也不曾去过琅琊,哪里来的情愫暗生呢?   王满枝像是听见了玩笑话,被逗笑,“县主你我都知道,这世界上最不值得枉费心机的,就是男女的情爱。姑娘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沈笑语不悦:“王姑娘在要挟我?”   “县主,你的盟友很多,但我绝对是对你最忠诚的一个。不然,我也不会将这两个本该作为刑部证物的食盒,带出刑部。我不是在要挟县主,是在与县主投诚。”   沈笑语不解:“王氏一族不是已经归隐?”   前世在沈笑语死之前,王氏一族,都不怎么在长安城露面,曾有王氏女嫁太子的说法,但根本就没成。   更别说王满枝这号人,沈笑语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王满枝:“姑娘,王氏一族是不得不归隐,就像姑娘的先祖一样。”   言多必失。   王满枝:“有些事情,如今还没当告诉姑娘的时候,姑娘只需要记住,我是姑娘的人便可。”   “有人来了。”   沈笑语听到脚步声,谨慎的撩起来帘子,正准备下马车,便伸过来一只   手。   景赋:“下午的路途遥远,下来走走。”   沈笑语不理会他,自己跳了下去,但景赋一直跟着。   沈笑语:“二哥,如今你可是这出行护卫队的统领,便这么闲着,要来寻我?”   景赋确实是忙中偷闲的,“圣人那,世子在一旁随侍。”   “如若有什么意外,二哥如何应对?”   “我武功尽失,若有什么意外,三妹势必小心,保护好自己。”   沈笑语布置景赋所言何状。   景赋看着始终安静坐在马车里的王满枝,“王氏一族是前朝逆党,不管她接近你是什么目的,你都不要与她来往过密。”   沈笑语不理会,走到膳桌前时,景赋已经离开了。   他确实是忙里偷闲,来和沈笑语叮嘱一句的。   “阿虞,谢谢你。”   不知谢虞给崔芰荷拿了什么,崔芰荷满脸通红的接过,满心欢喜。   沈笑语不想抬头看,奈何声音偏偏钻进了耳朵里。   崔芰荷:“我研制了一种可以祛除疤痕的药物,早晚三次,虽是我自制的,但绝不是自夸,会比宫里的玉肌膏还好用。”   “我拿给你……可好?”   谢袖:“九弟,芰荷的药方可是宫中御医都称奇的,你小时候摔断了腿,都是她接的,你忘记了吗?”   谢袖未曾和谢盏一辆马车,她在谢家行七,是谢家三房的二女,与宫中几位公主交好,今日也一样陪侍在公主马车上。   谢虞的目光,始终无法避免的,放在不远处的沈笑语身   上。   沈笑语坐在一个年轻的官吏跟前,谢虞记得这人,是今朝的武举榜眼。   榜眼叫阳阁,海边渔村出生。前几年在抗倭之战中曾有功名,虽是今年才考的武举,但年纪才过二十,算年轻有为。   比沈笑语大,出生比她低,确实很适合入赘。   他们何时认得的?   “九弟?”   “好。”   谢袖,“九弟,好好用药,莫要糟践了崔姑娘的一片好心。”   “嗯。”   谢虞没怎么认真听进去。   手心又给塞进了一个滚烫的物品,因为崔芰荷握得紧张了,温度很高,是她滚烫的爱意。   谢虞一个皱眉,本想还回去,崔芰荷却羞恼着跑开了。   谢虞接了,想起来沈笑语颇为避讳他身上的伤痕。   ‘阳阁’打趣她,“你是一眼不敢抬头看,却一句都没有漏听。”   “隔得太远了,没怎么听清楚。”   左右不过是少女送男子东西。   眼前的‘阳阁’,正是不久之前被烧起的‘秋景’,也是扶柳院失踪的‘朝先生’,更是名副其实的阳朝。   沈笑语:“先生这名讳真是多,看来在此之前,先生就准备好假死逃生了,连新身份都准备好了。”   沈笑语之所以能认出他来,还是因为他那双好看的手,都已经成为两人互相相认的信物了。   “这习武之人,如此好看的手,先生倒是不担心被人猜出来。”   阳朝:“非也,这武举是我真凭实学打擂台打出来的,至于这手,我有良方养护。   ”   “难怪你这武举的榜眼,还被叫做白脸。”   沈笑语认真打量‘阳阁’与阳朝五分相似的脸,一时之间却无法分辨,到底哪张脸才是真正的阳朝。   沈笑语:“刑部大牢前几日烧死了七个人?”   “不见尸体,但据调查,那七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刺客?”   阳朝:“是山匪。”   山匪?沈笑语抬头。   不远处谢虞不见了,但谢家的谢袖和谢盏与崔芰荷,同坐一桌,尤其是谢袖对崔芰荷多有照顾,三人并肩,好似真的一家人。   “饿了?总盯着别人碗里的饭。”   阳朝起身,“吃饱才好做事。”   ‘阳阁’去打了一碗温汤,又被人拽了回去,谢虞冷着一张脸,“大人,为何在女眷处用膳?”   阳朝半点不慌,“小公子,我是女眷的护卫,是上面的安排。”   “我便先回去了。”   谢虞果真见这这一碗汤,被阳朝递给了沈笑语,“暖的。”   阳朝留给沈笑语一个匕首,“前面的山坡,恐有袭击。”   “现在?”   若是偷袭,最好是在狩猎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阳朝点头,“至少线人来报,确实如此,埋伏在山坡上的深雪中。”   用膳后又开始出发,年轻的男子都御马在前,随后才是皇帝的御驾,最后跟着各府的女眷。   沈笑语估摸着距离,晋王应该已过了山坡拐角,但贼人并没有跳出来,也没有想象中的箭矢偷袭。   难道消息有误?   沈笑语看着不远处   抖落的雪,暗道不好,猜错了,是冲着圣上来的。   🔒 第99章 刺杀   果不其然,白茫茫的雪中跳出来几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刺客。   刺客迅速的朝着圣上的御驾奔来。   马车上的女眷,都慌做了一团。   谢虞与燕王都从队伍前方,带队前来护卫。   锦衣卫守护在前,景赋理所当然的,站在了第一个。   景赋的力道明显不足,并不能轻松的接住刺客的招式,等到刺客发现景赋有负伤后,刻意的集火攻击他一个,以此来打破锦衣卫的防线。   “县主!”   沈笑语借着马做脚筏子,在刀剑劈到景赋身上前,替他挡住了。   匕首较短,纯粹作为武器是不够的,沈笑语从一人身上夺了刀。   沈笑语:“我还给你了。”   欠景赋的那一命。   “小心,这些人训练有素。”   景赋捂着胸口,退在后侧,方才那句靠沈笑语了的话,并非是空口无凭,看样子他早就知道有袭击了。   刺客不仅训练有素,甚至武功身段,沈笑语都十分眼熟。   这些人是沈家军,至少曾经是。   为什么?   难道是替父亲报仇?   沈笑语不解。   刺客只有十七人,面对数千的护卫队和锦衣卫,刺客很快就制服了。   而且是被活捉。   作为刺客这十七人,被抓的太快,只折损了七人,剩下的十人。   他们口中甚至都没有毒药,不是专业的暗卫刺客。也没有接近过圣上的马车,全程目标只针对了景赋一人。   沈笑语断言,这些人绝对没有真的要刺杀圣上。   认出刺客身法的人,远不止   沈笑语一个。   曾在沈家军锻炼过的景赋,与一向崇拜沈家军的谢虞都认出来了。   谢虞将刀提起,正要将人斩首,故意给了人缓冲的空隙。   那人反过来不及反抗,反倒是被一旁的景赋,直接伏诛。   血溅当场。   沈笑语看向御驾的方向,燕王站在御驾前,不知是否看出来,只听他轻飘飘的道:“刺杀圣上,罪大恶极,杀了。”   锦衣卫动手,不剩一个活口。   鲜血染红了雪地,天空中又下着雪,等到锦衣卫清理完尸体,雪便将血液藏起来,不过一刻钟。   藏在白色后的一片血色,十分诡异。   在一切都已经结束后,圣人终于打开窗户,他看了一下这一片藏在雪地里的血色,习以为常道:“各位爱卿,救驾有功。”   圣人看着这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女子,“沈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   沈笑语拂了拂身上染上的血色的衣裙,上前,“民女愿替父尽臣节。”   圣人看向沈笑语,仿佛透过她看到威武侯。   片刻后,圣人道:“好。”   “明日,县主便与男子一道进入猎场,让我瞧瞧,沈家女子的英勇。”   沈笑语:“多谢圣上。”   沈笑语回到马车上之后,谢盏一言不发,显然还惊魂未定。   崔芰荷:“沈姑娘身上可有受伤?”   “不曾,是旁人的血。”崔芰荷还是有些担心,“沈姑娘,我给你把把脉吧。”   脉搏上,确实很平稳。   王满枝递给沈   笑语新衣,“这衣裳脏了,县主换身新衣吧。”   是骑马装。   沈笑语没有接过衣服的,看向丝毫没有慌张,甚至藏不住眉眼上扬的王满枝。   这神情她见过。   每一次景词的计划得以落实的时候,他都是这副神情。   “你设计的?”   王满枝揣着明白装糊涂,“县主说什么?”   “这衣裳吗?我虽会女红,但这么设计精美的衣裳,只有长安城的商行才能做到。”   “这红色骑马装,最适合县主了。”   王满枝:“这衣裳染血了,想必姑娘也不想御前失态。”   同为女子,沈笑语倒是没有扭捏,换上了骑马装。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一些,也格外的大。   故而马车方才行驶进了猎场,还未到达别庄,便驶不进去了。   车轮子都被限在了雪里,人走进去可以陷到膝盖,极难行走。   景词早已经安排好的军队,在急急忙忙的铲雪,却无奈天空又下着雪,等到半个时辰铲完雪,又没过脚踝了。   王满枝提议,“马车走不动,我们便下马车走过去吧,总归路程也不远了。”   崔芰荷对于侍卫推车,颇为的过意不去,便下马车想和他们一起。   “我帮大家。”   侍卫忙着后退,“姑娘不可。”   崔芰荷的手默默收回,想起来自己,并非军营中不知身份的女医了。   王满枝与沈笑语并排而走,王满枝:“我曾经府中的幕僚说过,威武侯是一个会让人心甘情愿跟从的主子,如   今看来县主也是。”   沈笑语在王满枝下马车后,将匕首藏在衣袖里,死死的抵着她的后背,“王姑娘什么意思?”   刚才那些刺客,在见到沈笑语的时候,分明有意放下抵抗的意思。   痛苦挣扎的眼睛里,沈笑语读懂了很多。   更加明白,那些人是她曾经的叔伯。   “瞧出来刺客是沈家军部队出身的人有好几个,但他们都没有选择暴露你,县主,是如何让那些人保你的?”   刀尖划破了王满枝的锦衣,冰凉的刀刃,碰到了雪白的肌肤。   沈笑语:“王姑娘,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杀过人。”   “我也一样,七岁时在东宫。”   王满枝停下脚步,“县主不必自责”   “他们本就是旁人安排在沈家军的卧底,却被威武侯的德行征服,在沈家灭亡后,也始终满含愧疚。”   “能成为县主在圣上面前的助力,他们并不后悔。”   王满枝回过头来,将沈笑语的刀尖抵到自己的胸口。   “县主,若想成事,不该心软。”   “有些事县主不想做我来做,县主不想杀的人,我来杀。”   “或者县主不满我自作主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我绝不会反抗。”   沈笑语将匕首收进衣袖里,“为什么是我?”   “因为县主想得势。”   沈笑语:“若我不想得势呢?”   王满枝:“主子想要什么,我们便成全什么。”   原来如此。   沈笑语了然,前世王满枝没有出现在长安城,是因为沈笑   语根本就不曾反抗命运。   一切都在随着沈笑语新的选择而改变。   🔒 第100章 假药   “贪功冒进,并不可成事。”   沈笑语冷静后细想,虽不知王满枝为何支持自己,但手段激进,并不算好计。   沈笑语:“日后若再有此类滥杀无辜,利用他们人心之事,我必将你伏诛。”   王满枝很满意沈笑语的处置,没有害怕恐惧,理清思路后,沈笑语已经将一切的心情,收好了。   “遵主子的令。”   这样的人,王满枝愿意追随。   雪势过大,到达别院的时间,比想象中的晚了一个时辰。   夜晚的篝火烧得十分旺盛,旅途劳累后,年轻的男女聚集在一起,反倒成了狂欢。   内侍小心提醒:“圣人的旨意,明日进山。各位公子还要小心着身子,早些休息,明日猎得猛兽,再做庆贺。”   燕王道:“父皇放心。”   沈笑语倒了一杯篝火旁的酒,酒水温温的,后劲却很足。   “你喝了?”   裴颜之看着沈笑语拿酒的时候,就疾步跑过来了,但还是迟了,他看着脸红彤彤的沈笑语,“你可别说出去,要掉脑袋的。”   沈笑语:“裴公子明日不进山吗?还偷饮这烈酒?”   裴颜之心有点慌。   见裴颜之穿得单薄,沈笑语笑道:“公子想着今夜饮酒,然后受冻生病,明日便可以不进山了?”   裴颜之是户部尚书的独子,之前好些年因得年纪小,给逃过去了。   今年主持之人换成景词,自然裴颜之出行,是板上钉钉的事。   沈笑语见他这局促的模样。   “看来这计策,   是尚书大人出的。”   裴颜之慌张道:“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   沈笑语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裴公子,因酒而生病,你当真以为御医查不出来?虽然裴尚书给你买通了御医,但这同行之人中,会医的,远不止御医。”   这计策太笨,还会失圣心。   “沈姑娘,不,县主你想要什么……”   沈笑语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虽然她善酒,但好歹许多年没喝过了,这又是烈酒,酒劲上头,倒有些走不动。   沈笑语递给裴颜之一个瓷葫,“这药,能够让人好似高烧,烧上三日,三日后自会退烧。”   裴颜之要逃这进山围猎之事,小满早就查到了的,这药也是沈笑语早已经备好。   围猎场可不仅仅要保护晋王,沈笑语更要将那些暗中谋划的势力,全部揪出来,这是一场恶战。   裴颜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若真进山,肯定活不下来。   不是死在乱剑之下,就是死在野兽的腹中。   冬日狩猎其实是最危险的,除了人,还有那些饥肠辘辘的野兽,它们因为饥饿,会不顾一切。   沈笑语:“药给你,裴公子只管服用,不会给你带来弊端。”   裴颜之可不知道,自己和沈笑语关系这般好了,“为什么帮我?”   “我帮的是裴尚书。”   要得的是户部的助力。   裴颜之将信将疑,“当真?”   沈笑语:“你家与晋王关系密切吧。”   裴颜之紧闭嘴唇,官场的事情   他虽不管,但也知道些,不然裴尚书不会三令五申,叮嘱他万要小心。   “多谢。”   沈笑语靠在别院的院墙外,酒的烈性太大,烧的人脑袋冒汗。   沈笑语听闻脚步声,知晓这饮酒之状,不能让人发现,便猫在了石头后,蹲坐着。   “多谢你阿虞,愿意让我随着你们同来,这旅途当真有趣。”   来的人正是谢虞和崔芰荷,这次旁边没有谢盏和谢袖。   谢虞:“是祖母见你医术斐然,这才让你随行的,并非是我。”   “若非你同意,祖母意愿再大,你也有理由让我不来的。”   崔芰荷上前一步,“药你可有用了?”   只要崔芰荷靠近,谢虞便主动后退。   “崔芰荷,我明白告诉过你,我不会娶你。”   “我知晓,我不在意,待在你身边便好。”   谢虞眉头紧蹙,“我有什么好的?长安城谁不知我是纨绔,得入仕途也凭借的是祖辈的庇护?若说,只有皮囊尚好一些。”   随着年龄的增大,原本有个性的少年,有了男人的轮廓,反倒是愈发好看了。   “你肆意妄为,随性而生,像风一般捉摸不透,就像是我无法企及的星辰,光是瞧着你,我便知足了。”   风刮过谢虞的脸颊,他低头看向崔芰荷,“我并非星辰,我也有心间明月。”   崔芰荷声音夹杂在风里,很小,“我知晓……我也……很喜欢……我若是男子……我也很喜欢沈姑娘……”   又被拒绝后,崔芰荷   不知是怎么离开的。   谢虞看着躲在石头后偷听,却已经睡着的少女,围猎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她却喝的大醉。   所谓的告白也好,全没听见。   谢虞将沈笑语抱了起来,沈笑语像个小猫一样,在臂弯中,蹭了蹭谢虞,谢虞拿她颇有些无奈她。   沈笑语的屋里漆黑着,并未掌灯。   谢虞轻轻的从沈笑语的耳后抚摸向下,提出红绳串着的玉佩。   她并未摘下。   谢虞:“阿杏,我该拿你怎么办?”   谢虞正要起身,却被沈笑语拽着衣裳,低头一看,少女并未苏醒。   “阿爹别走。”   “我不是你爹。”谢虞道。   “阿虞别走。”   谢虞的心向是漏了半拍,“你再说一遍,方才说的是谁?”   “阿爹。”   谢虞:“后面!”   “阿虞。”   少年听得满意了,回握住沈笑语的手,“是你将我赶走的,不是我要走。”   沈笑语嘴巴微张,不知道说些什么,谢虞靠近去听,却被环住了脖子。   谢虞一时招架不住,由着她去了。   沈笑语折腾一番,又闭目睡过去。   谢虞傻傻的笑了会,亲吻在沈笑语的额头,随后替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去。   沈笑语待门合上才睁开眼,从腰上找出来一颗白色的解药服下。   方才那甜杏味是暂时昏沉的药物,与沈笑语给裴颜之的药效基本一致,但对于习武之人,药效自然要加倍。   🔒 第101章 围猎   三声鼓响,身旁是疾驰的骏马。   骑马的男儿,英勇出征,梦想争得头彩,等到圣人的嘉奖。   沈笑语牵住自己的马绳,望着不远处,崔芰荷背着医药箱,匆匆走进谢虞的帐篷,一旁谢家两姐妹都候在外,十分担心谢虞。   沈笑语是最后翻身上马的。   并非沈笑语不着急,而是在跟在所有人的身后,瞧着马印,可以看出来很多东西。   比如……   所有人的走向,阵营。   晋王的马,马蹄形状特殊,是沈笑语格外留意过的,所以可以轻易辨别出来。   冬日狩猎,野熊之物都是冬眠的,所以上品是狼与麋鹿。   一只野兔跑到溪边喝水,这里距离出发之地不足三百米。   看来这便是今日的头彩了。   沈笑语没有拉弓箭,因为一旦狩猎成功,便得将头彩先送回营地。   野兔蹦蹦跳跳的向前,正要藏在雪里之际。红色和蓝色的箭羽,先后射中了这野兔,红色在前蓝色在后,相差只有分毫。   “我先!”   “当然是我的。”   两个男子吵了起来,争论着这兔子到底属于谁。一道的,还有两人的友人,分作两大阵营正在辩驳。   沈笑语皱眉,瞧着这些人的马蹄,将原本的脚印,踩得一团糟。   沈笑语拉着马缰,正准备绕过去。   见沈笑语事不关己的路过,枣红色马上的男子瞧向她,“县主在此,不妨让县主主持公道。”   男子:“方才县主那方向,应该正好可以看到这头彩,   到底属于谁。”   两个男子也骑马朝着沈笑语走来,“县主但说无妨。”   “是谁率先猎得头筹,便属于谁,我等自然不是不讲理之人。”   这两人,说巧不巧。   一个是玉城王的儿子,玉城世子;另外一个是岭南侯之子,岭南小侯爷。   这两人算是除了几位皇子和谢虞之外,在场的公子哥中,身份最高的。除此之外,更是家中的宝贝,一个是太子妃的弟弟,一个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子。   关键,家中都有庶出的兄弟,但只有他们一个嫡子。   为何是他们两个闹起来?   将沈笑语拉入是非中的男子,沈笑语不大相熟,但瞧马鞍的样式,大概是崔家的。   崔陆离弯着眉眼,将马驾到沈笑语跟前,有意拦住她的去路。   此人知道自己在追随晋王的马,并且在有意阻拦。   “县主,这头彩对于二位公子哥来说,事关重要,姑娘一定不要隐瞒,实话实说。”   趁乱,阳朝已经跟上去了。   沈笑语:“抱歉,我没有瞧见。”   “怎会?县主这是要让两位公子,分不出高低吗?”   沈笑语走不掉,索性拉住缰绳,与他们慢慢磨,“是红色的箭矢。”   小侯爷道:“怎么可能,明明是我先出箭的。”   “我瞧错了,是蓝色的。”   “你可不要故意维护他,我的箭矢速度更快,这小子病恹恹的,箭矢怎么快得过我。”玉城王世子,十分不满小侯爷的瘦弱胸襟。   沈笑语:“二位   公子不是说,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沈笑语没有生气,从崔陆离故意将事情,说得很重要之时开始。沈笑语说什么,这两位都不相信了。   “唐扬你什么意思,瞧不起谁?”   “阎兆祥,你瘦弱的身子谁不知道啊,还学别人来狩猎,别死在围猎场上,如了你那些弟弟的愿。”   “唐扬,你连你两个姐姐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若有本事,你何必在这围猎场上拼死拼活在,只为圣人能够赏你个官职?没用的东西,连武举都中不了,还自称自己英勇,不嫌丢人。”   双方的人干在了一起,文官一派,武官一派。   崔陆离看着少女叉腰看热闹的神情,若给她一袋瓜子,她能嗑起来。   根本不带半句劝的。   两位公子哥打挂彩的时候,景赋与景词总算是带着护卫来了。   景词最讨厌这般粗鲁的行径,“怎么一回事?”   沈笑语:“二位公子为谁先射中这野兔,争吵了起来。”   “崔公子非要逼我,说我瞧见了。”   “我没有认真看。”沈笑语一番颠倒,将崔陆离推到大家跟前。唐扬忍不住,“那你方才胡说什么?”   “因为崔公子的驾马而来,我害怕。”   骑马装的女子,英姿飒爽,一双狡黠的眸子里满是算计,等着看崔陆离的好戏,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这头彩终究是属于两位公子。   进入围猎场不久,唐扬和闫兆祥又被请回去,包扎伤口去了。   这两人   ,不管有没有着这头彩,都会吵起来的。   愿意让自家乖儿子,进入猎场的达官贵人,着实不多。   崔陆离被带回去问话了,沈笑语则因得与此事无关,继续留在猎场内。   崔陆离临走,回头看了一眼沈笑语,沈笑语并未着急追随晋王的方向而去。   四目相对,崔陆离了然明白,自家妹妹输给她的原因了。   “县主真敏锐。”   发现的快,想法子的更快。   这场游戏,沈笑语无论说谁,都是错的。   头彩是谁并不重要,唯独故意拉着两位公子而阻拦沈笑语前进的崔陆离,不知做的什么打算。   待到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沈笑语抬头看着偌大的森林。   其实树木枝叶的生长都有其规律,向阳,会更加茂密。   沈笑语之前早就与晋王约定,要朝着正北方向出发。   但晋王的马,朝着的却是西北方向。且地上早已经被踩乱脚印,唯独晋王的马蹄印如此鲜明。   一切太明显了。   有人在故意引着沈笑语,往错误的方向而去。   沈笑语朝着北方,快马跟上,越往前,脚印便愈发的分散,大家都朝着各自中意的方向走了。   厚雪太深,一旦踏错,马蹄也会陷入深雪中,这个时候格外需要人谨慎。   沈笑语越过一个山坡,正前方出现一只野鹿。   迟疑之际,箭矢从耳后飞过,折断了几根碎发。   沈笑语摸着耳朵,一声的哀嚎声后,野鹿便失去了声音。   又一支箭矢,正中腹部,这   下野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 第102章 黑熊   燕王的骏马是黑色的。   但是男人穿着白色的狐裘,在这雪地里和雪色融成一片。   沈笑语:“殿下倒是不怕这误伤的箭矢。”   一般雪地围猎,最忌讳穿白色,因为害怕旁人没看到,而不小心伤了人。   但燕王不惧怕。   料定没有人敢动手,或者说一切都瞒不住他。   他的马停在沈笑语身侧,“这野鹿县主瞧不上?是要猎杀一头野狼吗?”   沈笑语:“殿下太看得起笑语了。”   燕王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喜欢手下人多管闲事。他定了定,道:“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白白将功名丢掉,跑去怜惜别人的。”   若非之前燕王下令,杀掉所有的刺客,如今沈笑语已经被抓。   沈笑语:“多谢殿下的机会,我自会好好把握。”   救下晋王后,沈笑语自会猎杀一头孤狼,力求获得前三甲。   燕王的随从,将射杀的野鹿扛在了马背上,归了。   “那便等着县主的好消息了。”   雪茫茫的地上,多了许多红色的血迹,瞧不清楚是人血,还是猎物的血。   沈笑语根据树的高度,与雪掩盖的深度,大概辨别出来基本的地形和道路。   吼叫声,从远处传来。   沈笑语辨别出来,那是黑熊的叫声。   为何?   沈笑语错愕。   黑熊按理已经冬眠,为什么会现在苏醒?   被强行打扰冬眠的黑熊,会格外的暴躁与狂怒,而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好是正北方。   该死!   千防万防,将人的踪迹都盯紧   了,却独独漏掉了这野物。   沈笑语驾马而去,因得速度太快,马陷入了厚雪中,明显举步无力,走不动了。   眼前一片狼藉。   阳朝的马被黑熊撞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雪地里,马的腿和脖子上的血窟窿,是被野熊抓出来的。   血液根本止不住,只能睁眼瞧着血流走,而失血死。   沈笑语上前,在马的呜呜声中,手覆在马的头上。   狠心,结束了这可悲的生命。   沈笑语的马已经不敢上前,沈笑语只能自己举步前行,幸亏野熊的足迹大,方便辨认。   越过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山坡,沈笑语看到溪流旁的一个山洞,山洞里躺着一个弱小的野熊的尸体,大概是野熊的幼崽。   小野熊身上还有一把匕首,匕首是晋王府的,死去的小野熊身下的衣衫,也是晋王所有的。   血液还未干,大抵上杀黑熊的人,还未走远,黑熊被唤醒的时间也不算久。   继续向前走了一里地。   沈笑语看到巨大一摊的血迹,沿着血迹,地上躺着两个人,是晋王的侍从。   死状凄惨,没有留下全尸。   “在前面。”   杉树上的血液沿着树干滴下,阳朝捂着肚子,坐在树干上,以此逃过了一劫。   阳朝脸色苍白,失血过多。   “抱歉,我本是处处防着刺客,却没想到他们如此狡诈,利用了洞里栖息的黑熊。”   “不怪你,是我没有计划周全。”沈笑语掏出来口袋里的药,丢给了阳朝。   “金创药可   止血。”   阳朝的烟花无力的掉在地上,里面是空的,并不能点燃。“他们筹谋周全,我们稍慢一步。”   沈笑语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烟花,一看,也是一样,被添加的沙子。   阳朝:“我暂时死不了,快去救晋王。”   幸亏,沈笑语早有准备,在皇家分发的信号之外,带了一支别的烟花。   可是这烟花一旦放入空中,沈笑语会自动弃赛,更有可能暴露,前来救人的暗线行踪……   在沈笑语点燃烟花之前,阳朝出言阻止:“我不止这一个信号。”   阳朝拿出口哨,吹了三响。   “我得撤退了。”   “新的武榜眼,被野熊吃了。”阳朝有气无力,却还能开玩笑。   阳阁的身份再不可用。   阳朝也不能暴露人手,去帮沈笑语,他劝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一个晋王,不至于搭上你的命。”   “我若贪生怕死,便不会赌这一遭。”   沈笑语不敢再耽误。   沈笑语先寻到的是黑熊。   黑熊在用鼻子四处搜寻着晋王的踪迹,像是把晋王,当做是杀害孩子的真凶。   沈笑语抓起冰凉刺骨的土,将自己的身上全部抹上,隐藏味道。   晋王到底在哪里?   雪地上只有野熊的脚印。   沈笑语感觉到冰水溪涧里有涟漪,细细去看,正是晋王藏在水里。   他死命的捂住嘴,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   沈笑语握紧手里的弓箭,朝着黑熊射过去,为防止继续激怒他,并没有射在致命的位置,她也不   能仅凭借着弓箭,杀死一头巨大的黑熊。   沈笑语喊了一声,“过来。”   野熊惊觉还有人,朝着沈笑语冲过来。   黑熊体型巨大,一个巴掌便可折断沈笑语的腰。   幸亏她之前先算过距离,在野熊过来之前,假装跳下小山坡。   沈笑语挂在一棵歪树枝上,野熊大步跑过来,一不小心便滚落了下去。   滚下小山坡,这对于野熊来说,不算什么伤害。   但可以短暂的拉开,他们与黑熊之间的距离。   沈笑语在野熊爬上来之前,潜入水底。   晋王换了一口气,没想到沈笑语这么大胆,居然和他一起入寒潭。   过于冰凉的水渗入骨髓,连游泳都变得格外的艰难。   沈笑语长在塞北,并不怕炎热,正因如此,她格外的害怕寒冷,尤其是这冬日的寒潭。   她是怕水的,可奈何这里只有这一处可藏的地方。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总能活一个。   倒是沈笑语比晋王先撑不住,晋王游过来拖住沈笑语的身子,满脸写着,不要命了!   沈笑语捂住晋王的嘴,带着他往下潜,不过沈笑语的学艺不精,最后变成晋王带着沈笑语往下。   往下,可以隐藏味道,地下的水,温度也没有那般低。   野熊还在林子里巡视。   晋王看着沈笑语涨红的脸,搂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跟前带,正要附身给她唤气的时候,一支带火的箭矢,直扎在野熊的一只眼上。   野熊被烧的痛,朝着射箭的人跑过去   ,势必要同归于尽。   🔒 第103章 拼死反抗   野熊离开,晋王一个托举,将沈笑语推出了水面。   沈笑语大口喘着粗气,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握。她爬出水面,朝着晋王伸手,拉出还在寒潭里折腾的人。   两人冻得嘴唇发紫,一个劲的打着哆嗦。   与黑熊奋战的人,正是本该在躺在营地的谢虞。   黑熊与谢虞一道摔下刚才的山坡,一旁并没有多余的人前来支援。   谢虞是一个人追上来的。   沈笑语掏出来靴子里的匕首,朝着山坡下看去。   谢虞的后背被黑熊抓破,他人因为刚退烧不久,反应动作不如之前灵敏。   谢虞在有意的,将黑熊往沈笑语相反的方向带,要引开黑熊。   黑熊拽住了谢虞的腿,将原本挣扎的谢虞,拉了回自己身边,甚至趴在了谢虞的身上,一口打算咬掉他的脖子。   “不要!”   沈笑语滑下山坡,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拿着长剑。   黑熊只有一个眼可以视物,但听力丝毫不减弱,反而更加灵敏。   谢虞闭上眼,沈笑语的长剑砍进黑熊的肩膀。肩膀没有砍断,黑熊一个反手的力道,将沈笑语撞到了对面的树上。   鲜血从口腔里溢出来。   黑熊朝着沈笑语走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笑语和谢虞同时出手,一个砍中了黑熊的另一边肩膀,一个扎中了黑熊的另一只眼睛。   黑熊的嘶吼声传遍整个森林。   谢虞反应过来,拉着沈笑语往另一个方向跑,在一个岔路口,两人分开。   谢虞:“我之前   来过这里,前面有一个悬崖。”   只要黑熊掉下去,他们就安全了。   沈笑语的手握紧了谢虞,她并不打算离开。   以她如今的身体,再猎杀一头野狼已经不可能了,她只能现在结束这头黑熊的生命,以此获得燕王想要的,获得自己想要的。   黑熊站起来的身形,就像一座萧山一样。   弱小与强大。   黑熊负伤后,并没有放弃攻击两人。   沈笑语扑过去,捡起来之前掉在地上的长剑,长剑寻找到角度,还是可以穿破黑熊的身体。   今日,不是沈笑语死,便是黑熊死。   长剑没有落下,谢虞只手捂住了沈笑语的刀刃。   刀刃划破手心,血液滴答掉在地上,“你方才可有看到山洞里的尸体?”   谢虞是尾随沈笑语而来的,他看到了。   这不过是一个被打扰了,可怜的动物而已。   黑熊被声音唤过来,又朝着两人盲目的扑过来。   没有了视觉,只要刻意控制声音,黑熊的攻击很好躲。   但偏偏沈笑语失血过多,动作迟缓。   她看着少年人紧蹙的眉眼,并没有责怪他方才阻止了自己,“谢虞你终究是你。”   善良仁义。   沈笑语靠着刀剑支撑在地上,跑了几步后,人重重的砸了下去。   又正巧摔到山坡上,沿着地势一直滚,陷入了雪地里。   沈笑语并没有失去意识,她只是没有力气撑起来了。   靠着极大的毅力支撑,沈笑语朝着旁边的溪流爬去,爬出一条几米长的血印子。   沈笑语借着水,恢复了一点清明。   不远处是伺机而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山匪,正好七人,是刑部大牢里失踪的七人。   一个手里正握着小黑熊身上的匕首,另一个还手里拿着黑熊皮。   这七人,就是前一世掀开自己马车帘子,逼自己去死的那些人。   “老实点,顺着哥几个,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为首的人手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沈笑语猛的抬头,对上那张扭曲阴暗的脸,“谁派你来的?”   “景词?”   “贵人的命令,我们从不多问。”   沈笑语的手放在脑袋上,好似在整理发髻。   凌乱的衣裳,带血的美人,凄惨而凉薄的笑容,对于喜欢折辱人的山匪而言,正对胃口。   看见搓着手,满眼精光朝着沈笑语走来的山匪头子,沈笑语做势要晕倒。   山匪来扶,手上的簪子直插在山匪的脖颈处。   血窟窿就像是涌出来的泉眼,山匪死死的捂住伤口,一脚将沈笑语踹入溪涧的水里。   沈笑语最终,还是摔倒在溪涧里,再无反抗的力气。   又是这样一个雪日。   沈笑语闭眼前,看着这漫天的雪白,天空中的飞雪落在沈笑语的眉心,又最终融化。   不甘心,两世都死在这样的美景之下。   摸着腰上佩戴的瓷葫,这里面有一颗暂时麻木疼痛的药物,只是一旦服用后,沈笑语会筋脉受阻,从此成为个废人。   缠绵病榻的废人,且对于女子而言,极难再有孕。   大概   是不想两世,都死在同样的人手里,沈笑语在山匪查看他们大哥伤势的时候,服用了药物。   药效很快,沈笑语从山匪手里夺走了刀剑。   一刀两刀。   一个两个。   ……   血液喷溅在身上的瞬间是滚烫的,但随即便变得冰凉。   人命是不值钱的,尤其是那些畜生的命。   黑熊与谢虞一道滚落下悬崖。   滚落之际,黑熊还咬住了谢虞的一只手。   沈笑语刀砍下黑熊的头颅,一道在谢虞的肩膀上留下不深的刀痕。   谢虞被咬断了一只手。   黑熊最终还是倒地不起,倒在沈笑语的刀下,惊落了森林里的厚雪,惊走了虫兽。   沈笑语倒在谢虞的身上。   两人一熊。   “不止这一波追兵,带晋王走。”   谢虞从黑熊的身下爬出来,抱着沈笑语靠在岸边,没有听清楚沈笑语的话,也不想听清楚。   沈笑语的心跳在剧烈的跳动,随即她便口鼻耳都溢出了鲜血,谢虞默不作声,死死的搂住沈笑语。   疼痛感在不断的涌现。   如果一定要死,两个人死在一起,也甚好。   ————   苦药放在桌上,热气不停的往上冒,难闻的味道不停的钻入鼻腔,惹得沈笑语反胃的紧。   沈笑语:“母亲怀我的时候,也这般难吗?”   隋嬷嬷叹了一口气,“姑娘,母子连心,你不仅是这肚子里孩子的母亲,更是夫人的命啊。”   “您便将这个孩子流掉吧。”   桌上摆着圣旨,一道还有一个盒子。   沈笑语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段白布,一粒红药,还有一对玉镯子。   白布自缢;红药落胎;玉镯子进宫。   🔒 第104章 前世   沈笑语看了一眼后,又合上盒子,颇有些不甘心的道:“我出家,圣人总不会再为难母亲了吧!”   隋嬷嬷就知道会是这般。   “夫人已经给您在侧门备好了马车。”   “今日国公夫人回府,景国公府里的各位主子,都在前门呢,姑娘趁机会走!”   “一切事情,夫人都给你担着。”   沈笑语捂着肚子,坐上了马车,马车上的行囊准备周全,若无意外,她此生就在尼姑庵了。   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国公夫人在那里,待了许久。   在沈笑语离开后,银色的骏马停在门旁,谢虞焦急的往屋子里走。   如今的谢虞离开家族庇护,又得了谢首辅的刻意历练,成熟了很多,同样也颓圮了很多。   对他而言,那同样是一场荒唐的梦。   若非得知沈笑语早已有孕的消息,他会以为是他一厢情愿的一场梦,如同之前,每一个不敢接近的夜晚。   谢虞:“诗姐姐,府邸里的沈姑娘呢?”   景诗看了他一眼,此时的谢虞,已经不是长安城人人追捧的小公子了。   且谢虞不得圣人青睐,早已经变成了,人人避之莫及的人物。   “不知。”   谢虞不放弃,“诗姐姐,唐突沈姑娘的人是我,我会给沈姑娘一个交代,姐姐还请告知我沈姑娘在哪里。”   景诗不满的甩开谢虞的手,“国公府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   景诗差遣了门房将谢虞赶出来。   管事:“谢千户,便不要为难   我等了,走吧。”   “是阿虞来了?”   长久呆在尼姑庵里的景国公夫人,养的倒是极好,她那偏执的性子因得心情变好,而隐藏了起来。   景国公夫人被是二夫人的赵姣搀着的,她热情的拉起来谢虞的手,“听闻长公主卷入了蜀地谋逆一案,你母亲已经自请和离了?”   “是,母亲已经归了外祖家,如今已被禁足。”   景国公夫人看着自家这个侄儿,有一茬没一茬的道:“你一点都不像大哥。”   “你要找沈姑娘是吧?”   “姣儿,还不带阿虞去笑梅院。”   在场的人都知道,白玲珑早已经送了沈笑语离开,却没有一个人告诉谢虞。   笑梅院里早已人去楼空。   赵姣看着焦急的谢虞,“可能是闹出这等丑闻,世子与夫君将三妹送走了,不若再去问问世子送去哪里了?”   谢虞又折腾到了世子院里,世子房门紧闭,任凭谢虞怎么喊叫,世子只是弹着古琴绿腰。   “人早已去了尼姑庵。”   景赋握紧手里的佩剑,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身上满是沙场的血腥味,不见一点人情。   “你若今日主动承认,你就是唐突沈笑语的男子,你必将犯下秽乱宫闱之罪。”   “届时,没人保得住你,我锦衣卫也不需要一个全是污点的手下。”   谢虞执意离去。   谢虞追上的时候,还是迟了,即便他杀光山匪,沈笑语也回不来了。   女子躺在雪地里,断掉的红绳掉在地上,沈笑语   眼角还有一滴滑落的泪珠。   身体的温度在不断失去。   谢虞捡起来女子一直佩戴的红绳,将沈笑语放在马车上,要将她的尸身拖回自家。   要给她埋葬在谢家的墓地里,要力排众议娶她为妻。   生不能同衾,死便同穴。   马行走在官道上,正经过一个陡峭的悬崖边,马陡然跟发了疯一样,朝着前面奔去。   马被下毒了。   要沈笑语死的人不止一个。   谢虞本可跳下马车求生的,但他没有。   谢虞抱着沈笑语的尸身,一道从悬崖上坠落。   生死也罢。   若有来生,必定不分离。   玉佩四碎,红绳浸透在雪里,红得更鲜艳了。   ————   柴火呲呲的响着,微弱的光芒烧热了洞穴,蒸干了衣服的水,勉强将洞穴里的温度支棱了起来。   疼痛感渗入骨髓,一咳嗽便牵动着肺腑。   身体像是破败的木偶,虽然还勉强支撑着,但是四肢都不受控制,且摇摇欲坠。   “嘶。”   即便一旁人的声音再小,沈笑语也听到这是包扎伤口,发出的疼痛声。   谢虞用嘴咬着布,包扎了肩膀上的伤口,另一只手的手心,也圈着几层布,包扎了伤口。   沈笑语身上的外伤,都已经被谢虞包扎好了。   谢虞发觉沈笑语醒了,便用一只手去抚摸她的额头,随即又用脑袋来碰了碰。   察觉不出来。   两人都发着高烧,只能比谁的温度更高,不能区别烧有没有退下去。   谢虞单手喂沈笑语喝了一点水,“方   才做梦了吗?”   谢虞拇指擦掉沈笑语眼角的泪痕,“我梦到你了。”   “还好,那不是真的。”   谢虞举着受伤的手,那手上还绑着之前沈笑语送给他的红绳,“幸亏有这根绳子在,我还没有死。”   见到沈笑语打量他,谢虞:“只断了一只手。”   “为什么要进山?”   谢虞:“你的侍女在出发的前一天,给我送来了一瓶白色的药丸,我本不知道是什么。”   “昨日昏迷不醒后,崔芰荷给我服用了,才知是解药。”   崔芰荷知道那是解药,还是给他服用了药物,让他进山。   沈笑语:“这世间真有这般好的女子……”   谢虞脑袋靠在沈笑语的头顶上,后背的伤口太疼,他只能稍稍挪开身子,以免压到伤口。但他又不敢将体重压到沈笑语身上,只能委屈还能动的那只手,支撑两个人的体重。   “你比她好。”   梦里的沈笑语,是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女子。有着小女子的可爱,娇气,会依赖旁人,十分善良。却像是个缺爱的孩子,格外的收敛锋芒,怕吓到旁人。   谢虞觉得梦里的自己也甚是奇怪。   总是挑沈笑语的刺,却处处寻她,眼睛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这样了还不敢接近。   喜欢一个人,就是应该肆无忌惮的偏爱!   “晋王呢?”沈笑语想起来关键的人。   谢虞:“放心,他没事。若非他,我们两个都得冻死在树下。”   “他现在出去找东西去了。   ”   晋王找柴火去了,捡的柴快烧没了。   🔒 第105章 依偎   一旁的谢虞安静了下来,黑色的眸子里星光闪烁。   “我去找找他。”   谢虞艰难的撑起来身子,扶着墙壁,这才走出来洞口。   冰天雪地里,溪水潺潺。   听到轰的一声,谢虞摔倒在洞口。   沈笑语托着身子走去,谢虞的脸上滚烫,“水。”   两个人,没有一个能走的。   沈笑语看着谢虞干裂的嘴唇,洞穴里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盛水的工具,沈笑语摸索到溪边,捧了一勺水,少次多量的喂进他的嘴唇里。   谢虞艰难的睁开着眼,“对不起,连累你了。”   沈笑语是不可能拽起来谢虞的,两个人又都没了挣扎的力气,便躺在了雪里。   谢虞稍稍侧着身子,两人用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沈笑语道:“我不想死在这里。”   沈笑语挣扎着撑起来,与谢虞相互搀扶着,走两步路,两人便要休息。   谢虞:“你我老时,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彼此搀扶。”   谢虞的性子倔强的可以,认定的事情,撞定了南墙也不回头。   “嗯。”   沈笑语靠着他的身子,拿过烤干的披风,盖在两人的身上。   谢虞:“是晋王将我们拖进来的,他不会有事,我去找他是见他还没回来……”   随时都有可能有追兵。   只可惜他们现在还不如晋王,反倒是给人拖后腿的。   谢虞睡着了。   沈笑语看着他的侧颜,他身上伤痕累累,旧伤未去新伤又起。   有踩雪的声音传来,晋王弯着腰抱着柴火回了洞穴   ,又细心的将外面的脚印隐藏好。   晋王坐在对面,与两人之间隔着火堆。   晋王看着脸色红彤彤的两人,“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我从未想过,大哥会杀我。”   若晋王不曾明面上投靠燕王,想必杀晋王的人,就不是太子而是燕王了。   晋王在夺嫡这盘棋上,赵妃给他留下的半壁江山,着实大。   正因为太大了,就像是一块可供分解的美食。   走哪一条路都是死局。   “沈姑娘何必救我,二哥也坐视不理……”   若非沈笑语不来,晋王大抵上会走出寒潭,任由黑熊将他杀死。   沈笑语微微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话。   晋王擦了擦自己水囊的瓶口,给沈笑语还有谢虞灌了水。   水里一股腥味,自然是从沈笑语的口腔里来的。   沈笑语:“太子的刺客还未撤退,晋王想求死,可以一直向南。”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晋王下定了决心。   有那么多人保他,他为什么要寻死?   沈笑语闭上了眼睛,休息。   这一夜注定难熬,沈笑语和谢虞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下去。   围猎场通常有三天三夜的时长,时间未到,只要没有信号,没有护卫会进山。   同样,信号发出的时候,刺客一定会比护卫军先到。   一切好像陷入了死局。   晋王:“我有办法。”   晋王准备自己以身犯险,冲回营地求救,只要求到圣上跟前,圣上总不至于杀了他。   沈笑语看着晋王倔强的   模样,拉住他的衣裳,晋王:“你们是因为我而负伤的,我不可能为了自己求生,就将你们丢在这里。”   “你到不了圣上跟前的。”   “除非,你能算准时间。”   沈笑语安排了一班人手巡视,“今夜子时巡视的人,是我特意安排的。”   沈笑语摘下谢虞手上的红绳,谢虞还未醒,本能的反抗。   “有这根红绳,景赋会帮你的。”   这是一场豪赌。   晋王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败。   晋王给自己打气,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夜色已深,半夜气温低的可以。   沈笑语抱着谢虞,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谢虞,这次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谢虞半夜又惊醒了一次,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寻沈笑语的踪迹,察觉人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才又睡去。   天色将晓,晋王还未归。   算着路程,人应该早到了,救兵也应该到了。   难道是出意外了?   经过一夜,沈笑语身上的内伤牵动肺腑,但幸亏体力恢复了一些,能够走动了。   谢虞变的冰凉起来,呼吸也格外的薄弱。   沈笑语捏紧手里的信号烟花,颇有些无奈的看向谢虞。   人果然有了软肋就会变弱。   一番折腾,倒是竹篮子打水了。   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沈笑语特意换了一个远离石洞的位置,又将自己的身形藏在了树后。   有马蹄声传来。   沈笑语看着马上东倒西歪的人,这是谢虞的银色汗血宝马,骑马的人是崔芰   荷。   马是疾跑而来的,崔芰荷不怎么会骑马,所以到了附近便从马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四处搜寻,想要找到谢虞的踪迹。   崔芰荷的身后才是崔陆离,景赋,谢盏等人。   不知道崔芰荷有多焦急,才会让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比两个常年骑马的男子还要快。   崔芰荷站在苍白的雪地里四处搜寻,最终看到了可疑的洞穴。   她跌跌撞撞的走向洞穴,最终找到了谢虞。   崔芰荷站在洞穴口大喊,“五哥,我的药箱,快!”   谢虞的身体支撑不了返回营地再治疗,崔芰荷只能给他急救。   青二来的时候,沈笑语一个人靠在树后,人已经烧糊涂了。   青二本是马夫的名头进来此次猎场的,这次来找沈笑语,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   “姑娘……你怎么冻成这个样子了。”   沈笑语:“我没事,回营地。”   青二又放了一个信号,表示人已经找到,其他的人开始返程。   崔陆离站在洞穴口,看着信号发出来的方向,他看到了来救沈笑语的青二,也看到了虚弱的沈笑语。   景赋:“你在看什么?”   崔陆离笑笑,“指挥使不是一直在暗中找人吗?为何不去找,与我在这里蹉跎。”   崔陆离这个人像个毒蛇,笑起来的时候,像毒蛇吐舌,让人毛骨悚然。   景赋本想和他分开后再找人的,被崔陆离戳穿,便不再虚与委蛇。   “我会进山搜寻,你将他们两人带回去。”   景赋   警告崔陆离,不要耍什么花招。   🔒 第106章 选择   青二将沈笑语放在了马上。   “姑娘忍忍,我这就带你回去。”   临近营地,沈笑语拉住缰绳,但力气太小了,根本无法让马停下来。   幸亏青二又用力,这才堪堪稳住马。   “姑娘想做什么?”   “你去藏起来,我自己走回去。”   “姑娘!”   沈笑语推着青二走,一个马夫将沈笑语救回来,那是什么事?   尚且不说青二玩忽职守,只要得知沈笑语故意在出行的队伍中,安排人手,就会失了圣心。   青二被迫绕了一圈,躲进了营房。   沈笑语摔在侍卫跟前。   “这有人。”   侍卫围着沈笑语,“是沈家姑娘。”   沈笑语得了御医救治,不曾想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竟然是谢贵妃。   谢贵妃坐在床前,给沈笑语端着药,正要喂她。   “民女惶恐。”   谢贵妃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这么拼命做什么。”   沈笑语杀了黑熊之后,刻意的没有抽出来匕首。   早已经有人回来报,沈笑语猎杀了一头黑熊,只是人的行踪不知。   谢贵妃将药递给了身后的王满枝,王满枝:“县主,我来给你喂药吧,这伤了身子骨,得好好养起来。”   一口药灌进嘴里,苦的很。   劫后余生,沈笑语竟然在苦中,尝出来了一点甜。   谢贵妃看沈笑语醒来后,难得的没有为难她,只道:“你长兄的妾室已经流产了。”   “好好养着身子。”   “本宫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王满枝听闻此话,脸上没有任何   的异色,像是一个宫里的老人。   喂完药,王满枝端过来一盆糕点,“县主要吃个什么?”   “这杏花糕甜而不腻,这绿豆糕冬日尝起来,倒是有些凉了,还是要吃这枣儿糕?”   沈笑语:“绿豆糕吧。”   沈笑语浅尝了一口,散去口腔里的苦味后,满盆的糕点就被端了出去。   心知肚明。   这是谢贵妃在看沈笑语立功后,给的最后一个选择。   王满枝把了沈笑语的脉搏,“武功尽失。这将门虎女的路,县主日后是走不通了。”   “还剩下两条路,县主怎么选?”   “是与赵妃一样,得圣宠暗中培养势力?但男子的宠爱飘忽不定,谁又知道会爱多久。”   “另一条,文官入仕。但大昭,从未有女子科举一说。”   沈笑语沉默。   营地外守卫森严,比原本的卫队外,又多增加了一支队伍。   王满枝解释:“晋王失踪了。”   “有人看到了晋王带血的衣袍和尸身,传言他坠马而死,尸身被黑熊拖进了洞穴。”   深山里有黑熊幼崽,那必定不可能只有一头成年的黑熊。   沈笑语:“青二呢?”   “你放出信号后,许多人私下进入深山,难免被人发现。现在一半以上的人在牢房,另外的没有暴露,但岌岌可危。”   “至于青二,被景词抓进了牢房。”   沈笑语深呼吸一口气,“他们都还活着?”   “是还活着,但刑部的手段你知道。晋王的死有蹊跷,又有人行踪这般奇怪   ,当然会被当做弑杀皇子的刺客,严刑拷打。”   沈笑语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王满枝看着她这虚弱的模样,“不愿意舍弃他们吗?”   “但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舍不得供出来你,别让他们的付出白费。”   沈笑语执意要往帐篷外走,王满枝见无法阻止,也知道沈笑语与是什么人。   她爹威武侯,可是愿意以身挡城门,为将士谋得一线生机的真正的将/军。   “我扶你去。”   王满枝给沈笑语盖上了披风,“你这般狼狈,可不会惹得男子怜悯。”   王满枝扶着沈笑语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理了发髻,又上了淡妆。   沈笑语的手一僵,放在桌前的盒子上,拿出来里面的一对玉簪子和玉镯,都戴在了手上。   夜色下,燕王的帐篷外守着两列护卫。   “燕王已经睡下,深夜到访何事?”   王满枝道:“县主要来与燕王殿下回话。”   护卫仍旧不放行,“殿下已经休息。”   已是后半夜,人确实已经睡下。   可青二他们,又何曾能够撑到第二日的天亮?   “让她进来。”   王满枝留在门外。   燕王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男子的墨发垂着,似乎等待着沈笑语开口。   屋子里没有点灯。   燕王一双眸子扫过沈笑语,沈笑语头上的簪子,已经表明了她的来意。   见沉默,燕王问:“县主什么意思?”   沈笑语的身子状况根本藏不住。   燕王:“如今想要本殿下将你当做女子了?可   你早已经没有女子的价值。”   若生育,沈笑语已经难以有孕。   若肌肤之亲,肌肤上满是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再无美感。   “请殿下放过我那些人。”   燕王起身,点燃了灯,“你倒是羽翼渐丰,已经敢在天家的眼皮子地下,安插自己的势力了?”   “我本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你自己要在众人跟前暴露。”   “若做事,便不要给人留把柄。”   沈笑语一直跪地不起,燕王也不曾心疼她,倒是自己又饮了一杯酒。   随即道:“晋王确已身死?”   沈笑语坦诚答道:“他本想回来求救,失踪了。”   灯影照映在杯盏里,摇晃出层层的波澜。   燕王:“你若一心救晋王,又为何让他冒险?”   沈笑语犯了一个大忌,将谢虞的命,摆在了晋王之前,所以明知晋王有可能遇险,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人心太过贪婪便有反噬,笑语知晓了。”   沈笑语大胆对燕王道:“殿下,后宫繁杂,我会让殿下满意。”   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是为人臣子的忌讳,但沈笑语不得不说。   燕王后宫至今没有妻妾,便是因为厌倦女人争宠,他从小便是谢贵妃争宠的工具,也见过无数女人死在后宫里。   无论前世今生,他养在后宫的女人,都是有用之臣,而非貌美无脑之辈。   他养着的婢女歌姬,也将他的名声败坏了不少,许多亲事没人提。   燕王的帐篷旁不远处就是谢虞的帐篷,   比起来沈笑语那边关照的两个人,一个御医。谢虞这是灯火通明,都没人歇着。   “聒噪。”   不知说的是谁。   🔒 第107章 描眉   “我很期待,沈姑娘要怎样展示你的价值?”   沈笑语收回目光。   燕王并未多说什么,躺在床榻上,闭上了双目。   幸亏带了披风,沈笑语裹着身子坐在榻上,撑着脑袋睡了过去。   第二日,侍女进来服侍时,燕王并未在屋内,只有沈笑语继续撑在桌上,不过沈笑语身上,盖上了一层软被。   侍女:“沈姑娘醒了?殿下让我们来服侍沈姑娘洗漱。”   这眼前的两个侍女,倒非之前燕王跟前,那些花枝招展的。   两人看起来乖巧可人,只是耐心做好的自己手里的事情。   旁的不说。   别的不问。   “小公子,进不得。”   侍从不敢和谢虞拼命,竟让他闯了进来。   谢虞与沈笑语四目相对,燕王从身后走了进来。   “你有何事?”   谢虞杵在那里,像个木桩子,什么也没说。   传言都是真的。   不过倒也是,这是沈笑语想要的,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燕王手里端着药,越过谢虞,像是在与沈笑语话家常。   “醒了?”   “殿下。”   沈笑语坐在了桌前,燕王熟练的给沈笑语梳发,又别上了玉簪子。   “药冷了,将药吃了。”   沈笑语点头,正打算将药接过,燕王却用勺子将药递到了嘴边,“手上的伤还未好,我喂你吧。”   谢虞强装镇定,如同往常的日常一样,道:“我手上的红绳掉了,沈家姐姐可有捡到?”   沈笑语摇头,“不曾。”   “那东西很重要,沈家姐姐不愿意   说吗?”   谢虞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生怕沈笑语听不见似的。   沈笑语握起来眉笔,又放下,“左右不过一根红绳,丢了就丢了吧。”   沈笑语喝过燕王递来的药,郎情妾意,灼得谢虞避之不及,低头故作坚强。   谢虞倔强再问,“那是保我命的红绳,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燕王:“若谢公子很想要,不如再去寺庙求一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谢虞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帐篷的。   沈笑语端过燕王手里的药,一口闷掉。   “这药苦,长痛不如短痛。”   燕王捡起来眉笔,“本殿下倒是不曾给女子描过眉,将脸转过来。”   沈笑语的脸被燕王扶着,轻轻的画上了柳叶眉。   燕王不甚满意,“左高右低,不好看,擦了。”   燕王又试了一次,到第三次上,燕王的描眉,已经画得十分好看了。   “不担心谢虞?”   沈笑语:“屋外,崔芰荷大抵上一直不曾离开。”   是崔芰荷搀着谢虞来找沈笑语的,但崔芰荷丝毫不曾越界,让谢虞与沈笑语商谈完,又将人给搀扶了回去。   昨日崔陆离有意,挑拨岭南小侯爷与玉城王世子,在景词景赋面前,又丝毫无畏惧。   只能证明,崔陆离是燕王的人,所以有恃无恐。   崔芰荷也是燕王的人。   沈笑语:“崔姑娘秀外慧中,配天之骄子的小公子,最合适不过。”   燕王满意的看着沈笑语的红妆。   瞧得不是沈笑语这个人,而   是这张被自己修饰过,格外中意的脸。   燕王:“崔芰荷会与谢虞定亲,这是谢府老祖宗,同样也是谢首辅与母妃的意思。”   “你只有外室一条路可走。”   “选择本殿下,算你识趣,毕竟你现在可是我的独宠!”   独宠两个字说的很重。   ‘声名狼藉’的沈笑语,配一个‘不务正业’的皇子,多合适啊。   “回去换药吧。”   目的达成,燕王很快就下了驱逐令。   沈笑语身上的草药味未散,燕王又敞开着帐篷,通了风。   沈笑语回到帐篷的时候,青二正扯着嘴角笑着,“姑娘!”   夏至的十指都被包扎了起来。   她明明是大夫,景词刻意毁掉了她最引以为傲,治病救人的一双手。   青二的锁骨,有左右各两个血窟窿。   刑部有酷刑,铁钩穿骨。   “这是……”   沈笑语的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若非自己连累,他们又何至于受此酷刑?   青二匆忙盖住自己的衣服,“只要姑娘没事,我们这算什么。”   沈笑语握住夏至的手。   夏至颤抖的手,连药都拿不住了。   “我来给青二上药。”   夏至没有阻止。   帐篷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外面巡视的队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夏至:“姑娘,这有一封信,我们一回帐篷,就看见它被放在你的床头。”   沈笑语上完药,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根带血的红绳。   正是沈笑语交给晋王,让他去求救景赋之时所带的。   沈笑语找到正   在带队的罗千户,“千户大人,可否劳烦你将指挥使请来,我有要事要问?”   罗千户摇头,小声叮嘱沈笑语,“如今指挥使大人,被圣上关押在了牢房里,姑娘最好不要见。”   沈笑语这才从罗千户这里得知,不仅仅是自己手下人去找了自己,景赋也去了。   虽说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沈笑语回到了营地。   但圣上却将晋王生死未卜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景赋身上。   罗千户:“如今大人已经是白衣。”   所有官职都被废黜。   沈笑语:“那你可知谁昨夜来了我的帐篷?”   罗千户心中一惊,“有刺客?”   沈笑语摇头。   罗千户到底是见过事的,沉吟片刻后道:“今日天刚晓的时候,厨房有食物失窃,本以为是哪个做事的手脚不干净,管事的便没有声张。”   “我怀疑他知道晋王的行踪。”   罗千户:“晋王没有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黑熊吃人,也不可能将衣服都吃干净。”   罗千户认同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会从厨房查起,找到那个贼。”   “无论是否找到晋王,晋王是生是死,都千万不要声张。”   罗千户:“姑娘放心。”   “沈姑娘!”   裴颜之将沈笑语帐篷外的雪都踩烂了,终于看到沈笑语回来了,他一个劲的搓着手,焦急得很。“沈姑娘我可算见到了。”   裴颜之找沈笑语,是来说崔芰荷与谢虞的事的。   裴颜之:“这衣不   解带的照顾人,即便是最纯洁的男女,总会有情愫暗生……”   🔒 第108章 色令智昏   裴颜之:“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了,沈姑娘不担心吗?”   “我还以为裴公子,是来与我来说什么的,竟是些儿女情长?”   不是裴颜之要来找沈笑语的,而是裴颜之被谢盏唆使来的。   谢盏终于按捺不住,从帐篷后走了出来,质问道:“听闻昨日你睡在燕王的帐篷里?”   “谢姑娘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   谢盏气红了脸,双手死死的攥住拳,好像要杀了沈笑语似的,“你知不知道阿虞为你受了多少伤,多少次为你出生入死?”   是啊!他本可不受伤的。   “他从未有半句怨言。”   “而你却次次伤他,将他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踩着他攀附皇亲国戚?”   沈笑语:“谢姑娘言重了。”   沈笑语脸上既没有被戳破的恼怒,也没有对谢虞的心疼,就像是说一个陌生的人,讲一件陌生的事。   “奔则为妾,沈笑语你真是好样的,谢虞愿娶你为妻你不愿意,却偏偏要上赶着做燕王见不得光的侍妾。”   谢盏:“谢虞真是瞎了眼才瞧上你,我也是瞎了眼,才会撮合你们二人,我如何对得起伯父伯母?”   沈笑语静静的听着谢盏发作,谢盏气急,竟要来打她,谢盏方才冲上来,用力一推,沈笑语便跌坐在地上。   手摁在了石头上,石头有些锋利,竟然将手划破,流血了。   沈笑语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她如今这身子,恐怕疾风发作,就能将她刮跑了。   见   她负伤,谢盏也有稍稍奇怪,曾经的虎女,如今却连她半成的力都受不住。   谢盏未再动手来打她,“沈笑语你日后,休想再和谢虞扯上半点关系。”   “我们走。”   谢盏走了。   “裴公子。”沈笑语叫住他。   “那药可好用?”   裴颜之:“烧了一日,崔芰荷调制出了解药,我就一起服用了,现在身子已经好了。”   看着谢盏走远,裴颜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索性先搀扶起来沈笑语,裴颜之:“姑娘别介意,女人这些就是麻烦,一点事看得特别重。”   “裴公子与谢盏有婚约?”   裴颜之被点了一下,摆手。   “大概是谢七吧。”   裴颜之家中,的确有给他娶谢家女的打算,但不是谢家的老八谢盏,而是谢家的老七谢柚。   “谢盏的爹毕竟是谢首辅的庶弟,是他谢家老祖宗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盏不知道吧……”   裴颜之一愣,他母亲确实常往谢家跑,结亲之意十分明显。   裴颜之与谢盏向来混得多,若有误会也是正常。   沈笑语:“裴公子与谢盏断了联系吧。若寻不到理由,今日不去找她,足够让她将对我的怒火,迁怒到你身上了。”   毕竟裴颜之在追谢盏,和扶起来沈笑语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些弯弯道道,裴颜之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不懂这些女人家的心思。”   沈笑语重伤后,前世很多不太重要的记忆,也记了起来。例如:谢盏和裴   颜之,这闹得沸沸扬扬的婚约。   本非他们两人的婚事,但婚前,谢盏却代替了谢柚出嫁。   两人成婚后,不过半载,裴颜之就留恋青楼。而谢盏也因此,郁郁寡欢,又在意外流掉一个孩子后,选择了投井。   有时候一桩婚,并非一件喜事,而是两人的悲哀。   如同现在,谢盏错误的将两人的友谊,当做了男女之爱,而裴颜之却丝毫不曾为谢盏心软。   “还有事?”   沈笑语:“还请裴公子,暗中帮我找寻晋王的踪迹。”   “你留我,是要我去找晋王?”   裴颜之知道这是个麻烦事。   晋王失踪,因得每年的旧历,围猎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只是圣上不停的派人进山。   裴颜之:“我不会骑马……”   “他们锦衣卫一直在找山里的洞穴……”洞穴里有黑熊,沈笑语与谢虞两人,都被野熊伤成这个样子。   裴颜之可没有勇气,去山里和野熊一战。   沈笑语本就没有寄希望于裴颜之找人,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若裴公子为难,便算了。”   “好,我去找。”裴颜之嘴巴比脑袋快,“哎……”裴颜之叹了口气,“就当做感谢沈姑娘的药了。”   晋王到底是与他一起长大的,若真死了,兔死狗烹。   裴颜之:“我会与锦衣卫一道进山,若寻到人,第一个告诉你。”   “多谢裴公子。”   裴颜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之前的事,对不起了。”   “什么   事?”   裴颜之:“在景国公府的书堂,嘲笑你的事。”   沈笑语作揖:“恍如隔世,笑语已经不记得了,劳烦裴公子挂念。”   “谢虞的眼光着实不错。”   裴颜之离开,自荐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沈笑语倒是被圣人请走了。   原是燕王跪在跟前,连带着谢贵妃也跪在一起。   圣人大怒,这个丧事关头,燕王居然该提嫁娶的喜事。   圣人:“沈姑娘,猎杀黑熊有功,这逆子自己猎杀不得这好物,竟然看上你的了。”   大昭开国之时,也有女子入猎场的,不过这些入猎场的女子的猎杀的功绩,通常会纳入丈夫一栏。   圣人说的隐晦,是在给燕王下台的机会,燕王便不认:“我与沈姑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还请父皇成全。”   “逆子!”   圣人捂着胸口疯狂咳嗽,太子匆忙进殿,玉城王的身后紧跟着御医。   “父皇,身子重要。”   玉城王扫了一眼跪着的沈笑语与燕王,笑道:“燕王殿下,你怎么能将自己的婚事,看得比晋王殿下的生死还要重要呢?”   “晋王殿下之前,可是最看重你这个二哥,连晋王府的管事,都要听从燕王府行事。”   玉城王就是故意的。   故意挑拨燕王控制晋王,权势滔天,夺嫡之意明显。   可偏偏燕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玉城王,三弟当然是要找的,可与我娶得美人归并不相悖。”   “色令智昏。”   玉城王只当之前燕王的突然上道   ,是昙花一现。   🔒 第109章 狼群   玉城王从未用正眼瞧过沈笑语,似乎在场并没有多出来的这个人。   过于自信的断定,燕王和沈笑语,并无威胁。   太子又绕到他们跟前,扶起来谢贵妃,“贵妃娘娘起吧,二弟的玩闹,父皇又怎会责怪娘娘?”   谢贵妃得了圣上的旨意,才敢起来,在圣上跟前侍奉。   沈笑语与燕王被罚跪在一侧。   一炷香后。   圣上被服侍着饮用了茶,这才差人将沈笑语起来,“县主,燕王不知分寸,倒是连累你了。”   沈笑语道:“若是能为殿下添光,是臣女的荣幸。”   圣上看了看沈笑语,这围猎第一的名次,应该给一个可扶持的能臣,而非后宫的女子。   圣上并不知道沈笑语伤了身子,失掉了武功,只以为是她猎杀黑熊,累了而已。   “县主愿意将功名,献于燕王是他的幸事。但,今日这事不必再议,我不会纵容燕王成为这等沽名钓誉之辈,县主便先回去吧。”   晋王寻回来之前,圣人不会先行行封赏,但是却将这功名,给她记下了。   这话打了个包票,谁也别想抢走沈笑语的甲等名次。   沈笑语离开帐篷时,四周的人皆有所忙,唯独她站在路中间,伸手握了握,还是那般的乏力。   如今她筹谋的,都得到了。   许是这世间所有的事情,有舍才有得,不可两全。   “多谢殿下将夏至他们放回来,也多谢殿下给我争取这个名。”   燕王不会真惦记她的名,却表面上   表现得赤裸裸。   一箭双雕,逼着圣上高看沈笑语一样。   沈笑语不再执着于武义,与燕王行礼,道:“还请殿下派兵,寻回晋王。”   “太子仁善,至少在表面上,会派遣很多人手去寻,殿下此时必不能落后。”   “纵容你一次,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都教本殿下做事了?”燕王双手背着,看着身后圣上帐篷里的光影,父慈子孝。   沈笑语不卑不亢,“殿下纵容我,是赏识下属;我在殿下面前进良言,是我的本职。”   “与谏臣一样聒噪。”   燕王不必沈笑语提醒,侍从早已经将马迁到了跟前,他准备亲自去寻。   有两匹马,另一匹马是青二牵着的。   燕王翻身上马,行云流水,“沈姑娘不会忘记,如何骑马了吧?”   “不曾。”   不是忘记骑马,而是身体无力,无法爬上去。   青二见不得沈笑语为难,冒死进言道:“殿下,沈姑娘身子不适,不若我陪殿下骑马进山,寻找晋王。”   燕王的冷目扫过青二,“沈姑娘养这么多能人,倒让我想起来了赵妃。”   青二的脸瞬间便白了,少不更事,甚至两腿都打起来颤。   但唯独不曾后退,“还请殿下成全。”   “他本是一个西街的乞儿,我将他捡来,本该有些敬畏之心,殿下又何必取笑他,取笑我。”   燕王:“念你一片赤诚之心,去马厩牵一匹马,跟在后面。”   沈笑语自然是要骑马进山的,说是沈笑语伤了   筋脉,但燕王不试探一番,又怎凭借着一个御医的说法,断言真假呢。   踩在马镫上,沈笑语用力抓着马鞍,这才堪堪靠了一半身子上去。   才稍用力,沈笑语的脑袋便冒起来虚汗,十指发白。   沈笑语凭借着自己的力气爬了上去,强行撑着身子,死死的握着马鞍,才不至于摔下去。   “驾。”   燕王率队进入了猎场。   已经是第二天,陆陆续续的,有收获颇丰富的公子哥,拎着满满当当的猎物回来了。   白马温顺,不需要沈笑语格外去拉住缰绳,它便乖乖得跟在燕王马后。   自从晋王失踪那夜起,便没有下雪了。   之前的痕迹都还在,包括沈笑语、谢虞与黑熊奋战的一地狼藉。   “从这起,方圆十里都有人搜寻,即便是有人带走了老三,也不该跑出十里地外。”   除非藏起来了。   今日是夜圆之夜,天色还未黑,便有狼叫声传来。   燕王有意,将他们带入了狼的领地。   燕王:“只有这处,搜寻的侍卫,没有人回报。”   沈笑语左右环顾,一双双绿色的眸子藏在树后,伺机而动。   狼一般是不吃人的。   但严寒的冬日,或者吃过人的狼会不一样。   一只野鹿被丢在地上,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这是吸引狼群的诱饵。   燕王驾马上了高处,有大胆的狼,便朝着野鹿走过来。   狼的包围圈,在慢慢的缩小。   燕王终于看到了狼群后的狼王,一箭射在狼王的头上。   野兽嘶   吼,狼群发起群攻,马失控了起来,靠着骑马的人拉着缰绳才稳住。   燕王的箭矢射在沈笑语白马的马蹄旁,马被惊到,拔腿便冲出狼群。   “姑娘!”   青二要追来,却被狼群拦住,陷入了撕咬的怪圈。   沈笑语死死的抱着马脖子,降低自己的身位,不至于被马摔了出去。   狼群的狼,比想象中的更多一些,战斗也更加的凶猛。   白马带着沈笑语在雪地里乱跑,前方的树枝上,挂着两件乱衣,并非是乱衣,而是血肉模糊后的残骸。   血衣上,还有大鸟在饱餐一顿。   衣着并非晋王的。   察觉有人前来,大鸟的大眼睛看着沈笑语打转。   身后没有马蹄声。   没有人有余力来救她。   沈笑语只能自救。   沈笑语不敢两只手都离开马绳,只得单手拉弦,发出声响,吓退这食肉的大鸟。   幸亏这大鸟常年在围猎场里,被人射箭的次数不少,听到弦声便飞走了。   马越过小溪,突然的惊蹄,让沈笑语反应不过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厚雪缓冲了重力。   沈笑语躺在这山谷之间,环顾四周。   此处是正西北方向,只要一直往东南方向走,便可回到营地。   野狼的哄叫声,已经离得沈笑语很远了,她不至于被狼追到。   沈笑语迈开步子便往回走,如今的她也没有能力和狼群一战,此时回去反倒是阻力。   沈笑语走出几百步开外,便看到了锦衣卫的标记。   往西南走。   西南方向,   看起来深不见底,只有密密麻麻的山林。   🔒 第110章 多管闲事   夜晚的深山寒意刺骨,沈笑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闹了这一番,又烧了起来。   前方有火光闪烁。   沈笑语走了过去,发现烤火的人,正是几个熟人。   裴颜之、岭南小侯爷与玉城王世子。   他们在此处扎营,不远处还支起来了一个小帐篷。   帐篷里正在忙的,是崔陆离与几个侍从。   裴颜之远远便看到了一个人影,站起来一瞧,竟然是沈笑语。   “你怎么在这个深山里?”   见沈笑语打量几人,裴颜之自知自己是来找人的,解释道:“寻人的时候遇到了狼群,折损了好些人,多亏了崔先生救了我。”   “崔先生是与玉城王世子一道来围猎的。”   “我与小侯爷一道。”   四个主子,八个侍从。   裴颜之这边的人只有他和小侯爷,其他的都是玉城王世子的人。   奈何裴颜之是个心大的,混不吝的还和玉城王世子混成了一团,一旁的小侯爷倒是有所警惕,手压在匕首上,随时准备反击。   但无奈他本就是不会武功的。   好了,三个毫无身手的人。   沈笑语遇到这一行人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裴颜之又道:“县主身子还未好,怎么在这里?”   “燕王一道进山的。”   沈笑语直言不讳。   燕王在附近,倒是给了这些人一些震慑力,若想深夜杀人,也得掂量掂量。   沈笑语:“遇到狼群,马受惊便跑了,将我拖出来了狼群。”   玉城王世子提起来一块羊排,用刀削成片,   “县主胆子倒是大,敢一个人在深山中。”   裴颜之搭腔,“燕王解决了狼群,肯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也可和殿下借匹马,回营地了。”   遇事先撤退,这是裴颜之的人生宗旨。   世子端给众人碟子,对沈笑语倒没有多为难,“夜里凉,吃点东西可以御寒,县主不嫌弃,便垫垫肚子。”   裴颜之的‘猪蹄’先拿走了一块,尝了尝,“挺好吃的。”   试完,裴颜之又端给沈笑语和小侯爷,“吃点吧。”   就算是等会遇到危险,也要做个饱死鬼。   小侯爷死不伸手,“裴颜之你等会吃死了我不会救你。”   世子唐扬本是一片好心,才不计前嫌,如此被小侯爷这一说,按捺不住怒火:“老子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做,要去救你,活该让你给狼吃掉,想必你爹几个小妾,乐在在家中大摆宴席。”   小侯爷要拿匕首防卫,刀剑出鞘之前,被沈笑语摁了回去。   “小侯爷,可是不习惯这羊的腥味?可要用酒去腥?”   闫兆祥与沈笑语不熟,突然被一个女子拉住了衣袖,抬头看向她。   只见眼前的女子,正好在月色下,弯着眼角,熠熠生辉,看起来温柔极了。   闫兆祥又想起来猎得野兔时,骏马上神采飞扬的少女。   与传闻中那个,与谢虞‘私奔’又‘珠胎暗结’,还与燕王关系匪浅的‘水性杨花’的女子。   闫兆祥冷静了下来,收回了匕首。   “抱歉。”   沈笑语:“   世子不要介意,人遇到险境后,难免会有些焦急。”   如今闫兆祥道歉,唐扬占了上风,当然不气了。   在场的几人中,唐扬被家中姐姐庇护得极好,不是什么奸诈小人,唯独崔陆离,是他们应该防备的人。   拿着羊肉在鼻尖嗅了嗅,上面没有草药的味道。   可以放心食用。   见沈笑语吃了,闫兆祥也吃了些。   遇到狼群到现在,闫兆祥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还是格外收敛。   崔陆离:“只有一个帐篷,本是想几个男子挤挤的,县主在这里,倒是麻烦了。”   裴颜之吃了个饱,摸着肚子,“都是大男人,就将帐篷留给县主呗。”   “多谢裴公子好意,”沈笑语,“我本是意外与你们碰到,也不必劳烦,借我一个可避风的地方即可。”   唐扬,“县主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除我们之外的人知道。”   唐扬又吩咐下属,“遇到县主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沈笑语并不在意名声。   她若想出仕,自然得和男子一样,若忌讳男女大妨,她连朝都不必上了。   未曾等到几人休息的时候,燕王便来了。   “见过殿下。”   燕王未曾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快速的打量着局面。   崔陆离先道:“恭喜殿下猎得头狼。”   裴颜之见到燕王有点犯怵,并不像之前夸下海口的,大胆借马,只得求救的眼神投向沈笑语。   沈笑语在人群中,找到了脸上有些血,但并无大   碍的青二。   沈笑语松了一口气,“殿下,白马跑远,将我跌了下来,正是被裴公子等人所救。”   “多谢裴公子了。”燕王竟替沈笑语,向裴颜之道谢。   “不敢,不敢……”   燕王朝着沈笑语伸手,“上马。”   白马不见了踪迹,这里没有多余的马。   沈笑语被燕王一提,坐在了燕王的身前。   距离得近了,沈笑语可以闻到燕王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在狼群中猎杀头狼并不容易,燕王受伤了。   燕王吹了一声哨,原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白马,又跑回来了。   燕王:“裴公子可骑此马回营地。”   沈笑语看着燕王,没有将小侯爷带回去的意思,又道:“殿下,裴公子是与小侯爷同行的。”   “那就一起。”   燕王双腿夹着马腹轻轻用力,返程。   沈笑语:“殿下受伤了?”   “你喜欢多管闲事。”   不论是救晋王,还是今日搭救岭南侯小侯爷,亦或是询问燕王是否受伤,都是多管闲事。   沈笑语既无法放弃无辜的人,又忙着救一些能够对自己有助力的人。   “我父亲也是最喜欢管闲事的人,想必,遗传了父亲。”   血腥味钻入沈笑语的鼻腔之中。   燕王:“多管闲事,便会像你父亲落得一样的下场。”   身死不得归。   沈笑语:“我没有父亲大爱,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若是殿下不想救,我如何和殿下提,也是没用的。”   “是殿下大爱。”   这一顶高帽子   戴在燕王的脑袋上,堵住了他的话。   燕王:“若非你,我不会救。”   人总是会有恻隐之心的,但有前提,需要被唤醒。   🔒 第111章 丹药   燕王拉着马绳,单手扣在沈笑语腰身上,好像一不满意,就可以将柳腰掰断。   燕王道:“狼群中并没有三弟的踪迹,当真不是你将人藏起来了?”   手臂用力,青筋醒目。   沈笑语被桎梏,没有慌张,道:“不曾。”   不见尸,那便是活着。   僵持片刻后,燕王松开手,“便再相信你一次。”   燕王晚归,将沈笑语牵下马。   太子正站在营地外,宛如一副焦急等待弟弟的模样,“还是没有找到三弟?”   燕王冷着脸,“太子监国,怎的快马加鞭,赶到营地了?”   太子听出来燕王话里的嘲讽,脸色不善。   若从长安城赶到围猎场,一日是不够的,他之所以前来,是他养的术师炼制了仙丹,来献给圣上的。   这事燕王肯定知道了。   太子强装淡定:“长安城里有首辅监国,太后坐镇。我不过是忧心父皇,担心父皇身体这才匆匆赶来。”   “还是你有孝心。”   圣上服用了丹药后,身子大好,与谢贵妃走出来散步。   围猎的第三日,大都已经返程。   圣上身旁除了谢贵妃,玉城王一直半步不离的跟着,与圣上介绍各家官宦子弟,与狩猎所得。   可不,玉城王刻意将圣上引到了太子跟前。   站在头狼前的燕王,平添了气场,圣上看向他和沈笑语,平淡的道:“回来了?”   不过伤心了一日,太子出现在跟前,圣上便再没提晋王了。   燕王:“与沈姑娘一道进山搜寻三   弟,却遭遇遇狼围攻,猎得头狼献于父皇。”   圣上满意的摸着狼头,“好好好。”   玉城王又道:“这头狼当真不是县主猎得的?”   沈笑语服礼道:“燕王英勇,保护了我等,这头狼当然是殿下猎得的。”   燕王不务正业的名声已深入人心,突然这般正经,总会让人误解,是不是强占了别人的功绩。   燕王带沈笑语进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燕王不辩解,玉城王得意得仿若那头狼,是他猎得的,招呼着人手去处理狼皮去了。   圣上笑而不语,并未改观,只道:“县主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与圣上回完话,沈笑语与燕王都被圣上差走了。   方才被燕王说了多嘴,这次沈笑语老实的很,不曾说话。   走至燕王帐篷,燕王才道:“进来。”   “伤在后背,劳烦县主给我上个药。”   自从景赋有了二心,燕王连跟前的人都不相信了。   燕王后背是被狼抓伤的,因得多带了件披风,罩着便看不出来里面的伤。   摘下披风后,里面的锦衣早已经破败,又因得骑马,到处渗出来血水。   帐篷里并非沈笑语与燕王两人,还有夏至。   “听闻你这个侍女会些医术。”   夏至指导,沈笑语动手,给燕王包扎了后背的伤口。   燕王:“沈姑娘不愧与谢虞多次遇险,包扎的手艺这般好。”   “殿下受了伤,便好些歇息。”   沈笑语起身,直接将燕王床帐放下,与床上那个嘴欠的人   ,隔着一道屏障。   燕王:“退下。”   燕王着实累了。   沈笑语掀开帐篷帘子离开,正对上门口,被崔芰荷搀着的谢虞。   谢虞浑身的力气都卸了,无力的靠在崔芰荷的身上。   “小公子,崔姑娘。”   “县主。”   两人面无表情,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崔芰荷待沈笑语走远,又叫住她,“听说县主落寒伤了身子,我这里有些可配的药,县主不介意,我差人给县主送到帐篷里。”   沈笑语回过身来,“多谢崔姑娘的好意,我的身子,自有殿下请御医为我调理。”   沈笑语的身体状况不能暴露,即便是崔芰荷,也不能知道。   崔芰荷没想到会被直接拒绝,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虞:“不需为一些多余之人,浪费心血调配药物。”   沈笑语:“告辞。”   崔芰荷看着谢虞薄凉的一面,情绪低沉,她喜欢的是那个如同春日朝阳灼目的谢虞,而不是其他冷漠的模样。   “县主不是多余的人。”   夏至忙着给沈笑语递上新的披风,“姑娘仔细着身子。”   结果夏至递过来汤婆子,一股暖意,从手心温暖至全身。   搜寻晋王的部队撤回来大半,在开始准备围猎日,最后的宴会了。   夏至医者仁心,见四周没有人了,这才小声提醒道:“姑娘,圣上的状态不对。”   原本病恹恹的人,又因为三儿子生死未卜而忧心忡忡,如今却情绪高涨。无论是从情绪,还是人的模样,   都不对。   “此话不可非议。”   夏至压低声音,“姑娘,我父亲曾获有一药方,可短暂麻痹人的痛觉。这药本是术士炼丹所得,起初服用也有精神亢奋之效,容易大喜大悲,前朝常有文人雅士以此为乐。”   “但长期服用,身体每况愈下,服用此药之人,通常活不过半百。剂量大的,三十便有猝亡的。所以大昭建国起,这药方便已经被先祖尽数烧光,炼制过这类丹药的术士,也被坑杀八九。”   前朝亡国的原因传得大不相同,沈笑语追问:“药方可还记得?”   “记得的。”   “回长安后,将丹药的药方写出来。”   沈笑语补充道:“此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即便是小满,也得瞒着。”   “姑娘放心,夏至知晓的。”   裴颜之的骑马技术不行,尤其是两个大男人同骑一匹马,别扭得很。   硬生生的比大部队晚了半个时辰,才姗姗而归。   小侯爷拍了拍,因得半摔下马,而沾染上的雪花。跟个甩掉虱子一样的,忙着让裴颜之一个人还马去了。   小侯爷拐角正见到沈笑语,“县主。”   突然多出个人,不知是否听清楚她们刚才的对话,夏至慌张的看向沈笑语,不曾让路让小侯爷走。   沈笑语揣摩着他的神色,不像有异的。   再次被沈笑语拦住,小侯爷回忆了半晌,这才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沈笑语:“马是殿下的,下令的也是殿下,我不过举   手之劳,小侯爷不必言谢。”   🔒 第112章 小侯爷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小侯爷与沈笑语没沟通到一个事上,“我说的是,我在狼群被围杀之时,你射箭救我的事。”   沈笑语:“小侯爷不是世子和崔先生所救?”   小侯爷不耻,“他们来的时候,狼群都已经散了,那唐扬只知道,将功名往自己身上揽。”   原来其中还有这个曲折。   沈笑语解释:“小侯爷,我是与殿下一起进山的,救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   小侯爷将信将疑,“真不是你?可进围猎场的女子只有你一人。”   “哦,还有这个。之前人多,不方便给你。”小侯爷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玉佩,出自晋王府,“玉佩上有刻字。”   沈笑语接过玉佩,通体洁白的玉佩背面,被刻上了一个先字。   这个先,是阿岁真名里的一个字。   小侯爷见沈笑语认识这寓意,试探的问道:“看来不必再进山搜寻晋王了?”   “晋王一日未平安归来,便要找一日。”   贸然的放弃搜寻,更是坐实了晋王通敌之名。   小侯爷没问出什么,了然,“县主不曾发现,有人一直跟着你吗?”   以沈笑语的身手,早已经发现了才是。   在小侯爷要伸手,为沈笑语手腕把脉之前,沈笑语匆匆将手收了回去。   如今她这一受伤,怀疑她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   沈笑语:“小侯爷,之前是危急时刻,所以才与小侯爷在一个地方避寒。”   “但男女有别,你我私下两人,实   在不适私下独处。”   小侯爷脸有羞色,他确实先入为主,将沈笑语当成了不介意这些的女子,“县主,我并非……那个意思。”   “多谢小侯爷的玉佩。”   见她要走,小侯爷道歉道:“县主,今日多有冒犯,见谅。”   沈笑语匆匆回到帐篷,仔细的摸着玉佩上的字。   其实这玉佩表面是一个先字,先字里面,还刻了许多的北狄文字,刻的很轻,几乎看不见痕迹。   也不知道闫兆祥有没有发现,又为何要刻意给自己。   沈笑语拿了笔墨,拓印在纸上。   上面赫然出现的是:交出律耶阿礼先,交换晋王。   纸张烧了个干净。   沈笑语轻皱眉头,阳朝应该没有发现,她要与他交换的是律耶阿礼先。   不是阳朝又是谁藏在围猎场里?还是女子的身形。   夏至见沈笑语为难,“姑娘,可是遇到麻烦事了?”   “日后我必定更加谨言慎行。”   夏至自责,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被小侯爷偷听到了。   沈笑语:“你我都得更加小心。”   沈笑语仔细思索,来人将消息刻在玉佩上,证明晋王肯定是平安的,且还不知道阿岁就是律耶阿礼先。   闫兆祥的话不可全信。   帐篷外传来声音,王满枝:“县主,众人围在篝火前呢,县主可要去热热身子?”   王满枝诚意邀请她,“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姑娘出去走走,心情总会变好的。”   沈笑语掀起来帘子,和善的对着她笑,好像是认识   已久的老友。   两人都是笑面狐狸,没藏着一句实话。   “有王姑娘邀请,我自然不能失约。”   王满枝看着平安回来的夏至和青二,微笑着道:“恭喜县主,得偿所愿。”   未曾到晚宴的时候。   篝火旁都是些年轻人,烤着新得来的猎物,用刀切着肉大快朵颐,还有的在载歌载舞。   王满枝:“都说大昭重礼节,唯独在这围猎场上,男女无需顾及那些。”   “所以即便猎场有危险,大部分的青年也都不曾缺席,这到底是为了玩乐不顾及危险?还是珍重每一日,极尽欢乐?”   沈笑语:“这世间之人,每人都有选择,每人都有取舍。所以,王姑娘想要的是什么?”   “我若有机会必定选择后者,姑娘呢?”   沈笑语摇头,边塞的将士每一次饮酒作乐的时候,是否又在担心,自己不能活着回到家乡呢。   “我不选。”   “县主说的是,并非所有的事,都需要选择。”   王满枝牵着沈笑语坐在人群中,“仿佛昨日寻找晋王的烦恼,在这酒水中,顷刻消失了。”   沈笑语:“王姑娘这么聪明,又何必害怕太子妃?”   太子就坐在主位上。   即便太子留在长安监国,王满枝也随行来到围猎场。   她早就料到太子会前来。   王满枝借着与沈笑语一道来的理由,寻了个好位置,然后便端着温好的梅子酒,凑到太子跟前敬酒去了。   “劳请县主替我挡着。”   挡着的人,是一旁   玉城王世子唐扬。   沈笑语:“王姑娘放心,晋安郡主还在东宫里学规矩,世子不会管这些女子的事。”   “县主误会了,世子最心疼两个姐姐。”   太子妃凶悍,玉城王权势滔天,即便好好一个太子坐着,敢跟太子搭话的,只有王满枝一人。   不比冷清的太子,燕王这边倒是与少男少女,玩作了一团。   玩起来了行酒令。   燕王有意放水,喝了许多酒,惹得一旁的年轻女子,都颇有些怨言。连带着给燕王敬酒的青年们,一起被讨厌了。   唐扬的眼神一直不松懈的,盯着王满枝与太子的动作。   在唐扬刚要起身之际,沈笑语推倒酒盏,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唐扬不解的看向沈笑语,酒水朝着沈笑语这边撒的,看起来像是唐扬推倒似的。   “县主这是何意?”   “失手。”   等唐扬再抬头,王满枝和太子已经不见了。   唐扬愤愤不平的坐下,“县主最好给我个解释!”   “普通的失手而已。”   唐扬瞪着沈笑语,“你……”   唐扬没说出口的话被打断,燕王:“县主,一起?”   燕王的酒盏,放在了沈笑语的跟前,沈笑语拒绝道:“殿下见谅,我前几日负伤,现在还不能饮酒。”   “输了,本殿下替你饮。”   燕王那双桃花眼,好似装着万千的情愫。   沈笑语却有些害怕。   若非自己知晓,燕王是逢场作戏,恐怕也当真会误会。   沈笑语:“看来今日,殿下得醉   了。”   🔒 第113章 妻妾   崔芰荷与谢虞是后来的。   “这么热闹?”   燕王:“给你留了位置。”   谢虞寻了个人少的位置坐,单手撑在桌子上,一双眼看着没人的暗处,又像之前那般,满是戾气。   崔芰荷:“你……身子不能饮酒。”   谢虞瞥了一眼崔芰荷,崔芰荷识趣的闭上了嘴,像个侍女一般的跟在身后,并没上桌。   谢虞的身旁明明还空着个位置。   沈笑语出言提醒:“崔姑娘,夜里凉不必站在外围,还请坐。”   崔芰荷试探的看向谢虞,见他没搭理的意思,便拘谨得坐在了一旁。   燕王的侍从递上来汤婆子,“县主,暖手。”   “殿下当真体贴。”几个小姑娘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沈笑语将燕王往外推,笑道:“殿下向来怜花惜玉,几位姑娘只要有需要,殿下都会帮的。”   围猎场来的青年,不仅仅是长安城勋贵的儿女,也有许多是从封地赶来的。在封地当惯了掌中娇的,自然在长安城也并不敬畏。   “殿下,我身子不适,可否劳请殿下?帮我饮了这酒?”   岭南侯府来的人,除了小侯爷,还有正值婚配时期的个小姑娘,闫兆祥的庶妹。   燕王并未恼怒,无奈的看向沈笑语求救。   沈笑语只是笑着:“在这的都是佳人才子,若是每人都要殿下饮酒,那今日这上好的女儿红,便不是只进了殿下一人的肚子?”   闫三姑娘脸上带点委屈,“殿下只愿意帮县主饮酒了?”   闫家   除了闫兆祥这个原配嫡出,后面的孩子皆是妾室所出,不过这妾室住的是主母的院子,得的是独宠。   沈笑语不动声色,静静看着闫三在众人面前,颇有不满的指责自己。   “县主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值得殿下青睐?”   闫三愤懑的看了沈笑语一眼,若算容貌沈笑语是上乘,但她也不差。而且沈笑语还名声在外,大都说她不是清白之身了。   燕王:“既如此,还与县主比?”   语气冷了几分。   燕王生气了。   倒不是多么看重沈笑语,而是厌烦这种,给个机会便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另一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沈笑语默默坐正了身子。“闫三姑娘若实在身体不适,可回去休息,可要帮你请随行的大夫去瞧一瞧?”   “你们欺人太甚,若非此地不是……”   这人气势正盛,哪有真不舒服的模样!   闫兆祥在闫三闹的人尽皆知后,这才开口阻止,“娇儿,岂敢冒犯殿下?”   “殿下见谅,我家这妹妹被家中父母宠坏了,口不择言,还请殿下勿要责怪。”   燕王:“无碍,闫三姑娘与县主道歉即可。”   被众人目光压着,闫娇蔻丹握紧,在手心掐出月牙痕,“县主,抱歉。”   不算诚恳。   闫兆祥又拉着闫娇,“闹出这事,你需与众人道歉。”   闫娇不肯,甩开闫兆祥的手,力气很大,差点将人直接推在地上。“你凭什么管我。”   沈笑语扶了闫兆祥一把,他才不   至于,往火坑里摔。   闫兆祥匆匆和沈笑语隔开距离,方才燕王庇护之意这么明显,再不识趣就是上赶着找抽了。   “多谢县主,我失态了。”   “举手之劳,小侯爷不必言谢。”   唐扬看了闫兆祥这出热闹。作为太子一系,燕王自然在他眼里是不够入眼的,因得燕王庇护沈笑语,唐扬更是夹杂着三分怒火。   唐扬:“看来你岭南侯府,宠妻灭妾之风盛行啊。”   偏生的这厮声音不小,众人都听见了。   在场的,除非嫁入皇家为妃,日后都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唐扬故意点了沈笑语:“不知沈姑娘对于这妻妾关系,如何看?”   众人面面相觑。   沈笑语与谢虞纠缠在前,后与燕王往来在后,若嫁于这两人,沈笑语不知能否捞得着正妻之名?   唐扬则是笃定,沈笑语日后只能为妾。   见燕王那颇有兴致的神情,他总算是碰到真感兴趣的事了。   沈笑语端起酒盏,看着酒盏里的涟漪,只要稍稍一动,这酒盏便不得清净。   “世子此言何出?”   “笑语只是个尚未婚配的女子,哪里晓得这大户人家的妻妾之争?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妄自做主?”   沈笑语以退为进,柔声道:“我家中三代无人为妾。”   随即,沈笑语将酒盏递到唐扬跟前。   “唐世子,玉城王府除了你们姐弟三人,好似还有三个庶出的兄妹。不若唐世子说说,嫡庶是否有别?   ”   “体验过的,才可说是非。”   唐扬不屑说是非,“堂堂君子,怎么乱嚼舌根,胡说些是非之事。”   “嗯,唐世子说的有理。”   谢虞像是个空气人,只是又平添了几分戾气,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谢虞:“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是非。”   谢虞声音不大,除了隔得近一点的沈笑语与崔芰荷,唐扬并没有听见。   沈笑语无视掉谢虞的话,将酒盏推近,“方才撒酒,是我不小心之失,还请世子不要介意。”   “我身子不适,便以茶代酒,与世子请罪。”   沈笑语端过一杯茶,一饮而尽。   唐扬脸色不快,哪有人道歉,自己不饮酒让对方饮酒的。   这明明是看自己辩驳不赢,可偏偏沈笑语又占了有利位置,逼他认输。   唐扬不答应,是小肚鸡肠;再不认输的辩驳,是坐实了自己长舌妇的名。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羊肉好吃,多谢唐世子。”   唐扬与晋安郡主是双生子,又是个弟弟,脾气虽然差,但到底一直比两个姐姐压一头。   表现得服软,唐扬这怒火自然散去不少。   谢虞冷笑一声,自己饮了一杯酒,算是嘲讽自己。   瞧,不仅是对自己,沈笑语谁都可能三言两语的拿捏。   “虚情假意。”   崔芰荷忙瞒着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又被谢虞点了好几句,沈笑语回过神来看着他。   四目相对,沈笑语道:“崔姑娘,小公子身子未好,他饮酒时,你   劝着点,免得胡言。”   🔒 第114章 劣根性   谢虞端起酒的手又默默放下,端起一杯热茶。   谢虞:“县主是觉得,若男女心意互许,因得家族隔阂,也不得嫁娶?”   “若是真心相爱,何必互相折磨。”   谢虞:“门第不和呢?”   沈笑语:“八抬大轿的正妻也好,小轿侧门入府的妾室也罢,所求便所应,不可一言断之。”   “呵。”谢虞闭嘴了。   “唐扬。”   太子与王满枝散步,聊了几句后,就回来了。   王满枝坐在沈笑语旁边,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扬见太子已经回来。   便算了了这件事,喝了酒。   “姐夫。”   太子对妻弟的感观比妻妹好了许多,“在这里闹什么矛盾了?”   燕王:“行酒令,太子可要参与?”   “甚好,寒冬之后便是暖春,不如就来个春字飞花令吧。”   各怀心思。   太子:“便从燕王开始,我最后。”   沈笑语:“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谢虞:“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说完,谢虞恹恹的起身,“无趣,不玩了,无事谁买杏花?”   谢虞起身,另一边的宴会,正巧可以入席了。   太子:“莫要胡闹的太久,圣上还在等着呢。”   燕王:“诸位,去落座吧。”   “殿下告辞。”   原本热闹的一群人很快就散去了,全然不见方才热闹的场景。   杯残狼藉,只余下沈笑语,以及站在狼藉之中的燕王。   篝火渐渐黯淡。   沈笑语瞧着身影孤寂的燕王,他瞧   着一旁灯火辉煌,方才那些簇拥着他的人,又在圣上面前平添人气去了。   对于他们而言,燕王只是个方便他们玩乐的东家。   燕王走至沈笑语的跟前时,沈笑语还坐在位置上,不曾挪步。   寻了个话题,“县主嘴上功夫了得。”   “是殿下给了机会。”   燕王:“怪我让你陷入口舌之争?”   “君子在朝堂之上的争辩,是为国为民,百家争鸣;女子在街里巷头的谈话,是女子无事的闲话,议论长短。”   燕王:“世人偏见,如同东宫必将继位一样。”   燕王丝毫不避讳,周围是否会有人听见。   “凡是大昭的军权,圣上只交由东宫一系,不论他们是否善于用兵,凡是有不交虎符者,尽数被诛。”   “而东宫之位,百年来一直立嫡立长。我们自出生开始便被教导,不许争、不可争、不能争。”   “母妃挣扎二十余年,不过谋得一些文臣追随,赵妃筹谋十数载,也只得圈养私兵,最终被设计陷害皇后的由头除掉。”   “如今晋王生死不知,圣上虽有担忧,但在太子出现后,忧思尽忘。”   “可得到偏爱的人,有几个会珍重?”   燕王并没有打算逼宫的打算,只相信术士的太子,狭隘又盲目相信太子的圣上,多行不弊必自闭。   “县主不要忘了露面,这露脸多了,圣上自然就记起来封赏之事。”   燕王:“我会请人给你调理身子。”   “私下给你炼制禁药的人   是谁?”   “是从蜀地沈家得来的药方,经过改造之后药效减弱,但还是我的身子扛不住,才会断了筋脉。”   说起来沈家,“你族中长兄,在明年三月问斩。”   沈笑语点头。   “我不需要崔姑娘帮我看诊。”   崔芰荷不会瞒着谢虞的。   被沈笑语直接拒绝,燕王看向她。   从昨日到今日,沈笑语一副恃宠而骄,全然不将他话放在眼里的模样。   “我当真是宠坏你了?”   “殿下无须担心,逢场作戏,我知晓的。”   “你知道就好。”燕王提醒。   沈笑语柔声,“崔姑娘是好人,殿下不喜欢吗?”   崔芰荷善良得像沈笑语的反面,若非她有血海深仇,是否也能像崔芰荷这般,无忧无虑?满怀善念?   前世燕王能娶她为正妻,不说疼爱有加,也是举案齐眉的。   燕王不知道,沈笑语为何突然说起来崔芰荷,只以为她是嫉妒,谢虞与崔芰荷走得近。   “我跟前不需要妒妇。”   燕王走了,留下沈笑语一人。   侍从忙着收拾篝火,微弱的火光被踩进地里,然后消失。   侍从:“县主您还不去赴宴吗?”   沈笑语被催促,应了声,“不去了。”   就当她‘恃宠而骄’吧。   不仅沈笑语一人没去,她准备回帐篷的时候,谢虞也没去。   “你所谋求的到底是什么?”   谢虞不解。   他伸手来握沈笑语的手腕,他之前就在暗处跟踪沈笑语,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连闫兆祥都可以发现,   但沈笑语没有发觉。   沈笑语自己握住自己的手腕,防止谢虞再伸手上前,忙着后退两步。   “小公子,男女有别。”   “劳什子的男女有别,你我之间,除了生孩子那事,什么没做过?”   谢虞:“给我瞧瞧你的脉搏。”   见她躲,索性直接上前要。   沈笑语不肯:“小公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格外纠缠的了。”   谢虞冷笑:“之前你是不肯嫁我为妻,也不愿我上门做你夫婿。日后便是你做我妾室,我为何不可纠缠你?妾室可没有拒绝主家的理。”   “怪就怪我招惹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你若想自甘堕落,我便许了你。”   “怎的,做我的妾室与做燕王的妾室亏了?”   谢虞从上而下的打量沈笑语的全身,并非之前满藏爱意的眼神,而仅仅是男人对女人的凝视。   “我之前便发觉了,县主的身段是极好的,虽跳舞不尽如人意,但楼里的花魁都少有县主这般丰盈的。”   “确实让男人爱不释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谢虞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沈笑语:“小公子,日后入仕途,万不可学那些登徒子,落人话柄。”   她还是如之前一样,将他当需要教导的人。   谢虞并未退缩。   “这世上的人都有劣根性的。”   “县主有,我身为男子自然也有。”   “我该问问,县主这身子燕王碰过吗?”   “这,这,这。”   谢虞指着,从胸到腰再到臀。   “谢虞   ,你松开我。”   沈笑语哄着他。   “又骗我。”   🔒 第115章 纠缠   谢虞又气又恼,“县主都已经自甘堕落了,却还不许我上手?”   “还是除了我,旁的人都可以?”   才多久时间,刚死一个阳阁,她就和唐扬闫兆祥等人认识了。   与那些男子混熟,是要寻找下家吗?。   光想起来,谢虞的脸就愈黑了。   谢虞用力,便轻松将沈笑语抱起来了。   今日的沈笑语动作格外不灵敏,一抱一个准。   “谢虞,别闹了,松开我。”   任由沈笑语怎么反抗,谢虞也不松手。   谢虞轻松将沈笑语扛到了肩上,沈笑语一踹他,他便在她的屁股上重拍一下,拍的人没脾气。   谢虞将沈笑语扛回的了,沈笑语自己的帐篷。   看着人混不吝的,还知道将自己送回来,沈笑语又有些无奈。   门外候着的青二刚想上前阻止,便被谢虞一个刀人的眼神,赶出去了。   “若你声张,引来了人。她再不乐意,也得一台小轿抬进谢府。”   青二脚步犹豫,出来两个侍卫,直接将人架了起来。   自从谢虞生死未卜这一遭,他身边多了许多暗卫。   暗卫平素不出手,但只要主子需要,立马办事。   夏至被人拦在外面,无奈道:“相信姑娘吧。”   “我们在守在外面,只要姑娘叫我们,便立刻冲进去,拿命也要护住姑娘。”   夏至紧盯着那几个暗卫,立起来耳朵,生怕错过里面任何一丝异动。   沈笑语不想让夏至和青二冒险,故而,在他们跟前没有奋力挣扎。   “多谢小   公子送我回来,我到了。”   到了帐篷里,谢虞还不将人放下。   “松开我。”   沈笑语感觉到谢虞的手还放在她臀上,臀被打的火辣辣的,整个人倒挂着,气血上涌。   “谢虞!”   沈笑语的手脚都用上了,如今她的拳脚,在谢虞跟前,就像小猫挠痒似的。   疼,但更挠心。   谢虞皱眉,沈笑语的身手何时这样了?   被挠的烦了,谢虞将她放下,又一手扣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提起来,与她打闹到了起来。   谢虞动作也不重。   毕竟两个伤号。   沈笑语试图凭借着体重,逆转这劣势。   谢虞脸色一黑,这个动作也并不具备威慑力,也可以被他轻松化解。   只是……   沈笑语一惊,抬头看到一张神情奇怪的脸。   沈笑语忙松开,强装镇定,“谢虞,你的规矩学到肚子里去了,还学旁人调戏女子。”   “是谢首辅罚你跪的祠堂还不够?”   谢虞并没有真的在这里,将沈笑语就地正法的意思,他咬着牙。“是你挠我,故意与我在床榻上……!”   故意你个头!   倒打一耙。   沈笑语气得差点将牙咬碎了,如今虽然失去武功,力气甚小,也不至于被看轻成这样。   沈笑语一脚踢在谢虞的腰身上,“滚出去。”   谢虞是个得了便宜就卖乖的。   占了便宜,连脾气都好了许多。   沈笑语默默想着,他大概便是那种极好吹枕边风的类型,最适合床头打架床尾和。   谢虞站起身看了一眼   沈笑语,扶额,难怪他那些同龄,都爱在家中安排侍妾通房丫鬟。   以前还不耻,如今觉得是人之常情。   小公子收回之前,嘲讽那些公子哥的话。   沈笑语整整衣裳,正打算起身,只见谢虞又坐在了床边。   不过这次,他是认真的神情,在给沈笑语把脉。   沈笑语任由他拿着自己手腕,已经这般了,谢虞还不肯放手,想瞒肯定也瞒不住。   沈笑语看他半晌没动,还以为是他学术不精。   “你何时学会把脉了?”   “小爷会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多得是。”   谢虞早就从脉象上,察觉了不对劲,不过是不敢相信,再三确认。   谢虞没来得及张口,沈笑语定神道:“你不要过问,也不要管,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一切都当做未发生。”   眼见谢虞不肯,沈笑语抬着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谢虞这人的睫毛很长,像帘子一样,因得身旁的烛台,在脸上照出来影子。   “阿虞,算我求求你。”   卑鄙,又用美人计。   谢虞松了手。   沈笑语收回目光,她其实是不怎么敢看他眼的,因为那双黑色的眸子能吸人。   看着女子松了的一口气。   谢虞气鼓鼓的,“沈笑语,我都随你。你若是哪日死了,我必定去给你收尸,也会给你赡养母亲,你无需害怕,你死后母亲无人照顾。”   这气话倒是格外中听。   沈笑语柔声道:“便提前谢过小公子了。”   “好样的。”   谢虞赌气   离开。   围猎日最后的宴会,沈笑语称病没有去,但她还是得了赏赐。   这甲等的名次有三人,沈笑语、谢虞、燕王。   “县主呢?”   内侍来传话时,是宴会的尾声,沈笑语早已经睡下。   夏至:“姑娘身子不爽,已经睡下。”   内侍挥挥手,表示见谅,但仍需要叫醒沈笑语。   “圣上的赏赐来了,县主知道定会开心的。”   “公公请进。”   内侍得了许可,这才进入沈笑语的帐篷。   床榻上的女子身形单薄,堪堪披着风衣,一头乌丝未曾挽起,随意的垂在肩上。   咳嗽起来,我见犹怜。   若非见惯了那肆意飞扬的沈笑语,内侍也只觉得沈笑语,本就是这般清秀佳人。   佳人本该是千面的。   见到他来,沈笑语连忙道歉:“公公见谅,我身子不适,怕传染了病气,便未曾赴宴。”   “咱们圣上最为仁善,当然不会介意。”   “圣上还差我来问县主身子怎样了,可要帮县主叫御医?”   沈笑语:“不过是病气未好,需要些时日。劳烦圣上替我等忧心了。”   内侍应着:“县主,圣上赏赐给您的是沈家的宅子,您幼时虽长在塞北,但这沈家到底还是您的根。”   劳什子的根,不过是一个可以让沈笑语任凭差遣的借口。   沈家也有在长安城短暂居住过,不过是因得官职赏赐的院子,沈家无男丁,这宅子便收走了。   又因得到底还有个沈姑娘,礼部户部未曾将宅子划给新   人,便就此空在这院了。   🔒 第116章 故事   沈笑语对这院子没多大的记忆,但母亲已经是记得的。   想来多年未曾住人,应该杂草丛生,瞧不清楚路了。   沈笑语:“多谢公公,待我身子大好,再进宫谢恩。”   “县主,小的多嘴一句。”   内侍左右打量,很是谨慎。   沈笑语屏退左右,“公公但说无妨。”   “县主,近日圣上暗中派遣至蜀地的钦差大臣,已将蜀地的事,清整了个干净。相关的官吏,全部押解回京。”   “算起来只需要半月,便回长安城复旨了。”   圣上对燕王到底是不信任,暗中又派遣了自己的心腹过去,执意要为难燕王。   想起来那个表里不一的燕王殿下,沈笑语只道是这天家无情。   即便是父与子,兄与弟都如此!   难怪赵妃要这么急着筹谋,是料定儿子无法在虎口下生存。   “沈仲柏虽已认罪,但牵扯颇多,钦差大臣回长安后,请旨三司会审,再审沈仲柏。”   沈笑语递给内侍两个金元宝,“多谢公公,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知我。”   内侍点头应下,“想来不会牵扯到县主,但县主可提前做准备,以防有心之人攀咬。”   这内侍是人来传话的。   “多谢。”   沈笑语想起来今日,燕王告知她的话,沈仲柏明年春问斩。   看来燕王还不知情!   消息这么灵通的,只能是锦衣卫。   又因得景赋被关,如今锦衣卫群龙无首,难怪将消息都传到自己这来了。   送走内侍后,夏至看着独坐在   床榻上的沈笑语,“姑娘,时候还早,您再睡会吧。”   “嗯。”   夏至又灭了帐篷里的灯。   归程就在第二日。   即便几日搜寻都毫无所获,但太子还是派遣了人留守,务必寻到晋王的踪迹。   而阳阁,早被人当做身死陨灭,立了个衣冠冢,家族得了封赏,便作罢。   归程的马车上只有两人。   崔芰荷与谢盏被排到前儿去了,沈笑语与王满枝落在最后的马车上。   王满枝今日心情颇好,穿着平素都未曾穿得粉色褂子,脸上着了红妆,一改之前的病态。   沈笑语:“昨日王姑娘才与太子见了一面,今日就这般春风得意,倒是不曾藏着掖着。”   还很高调行事。   王满枝毫不在意,便坐在这等着那些人来。   外头的积雪更厚了,瑞雪兆丰年,明年必然是个好收成的年份。   王满枝:“县主,旅途无聊,我与县主讲个故事可好?”   沈笑语点了点头,知晓王满枝要说的,自然不止是故事那么简单。   朱唇微启,“曾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幼定亲。”   “她家中兄长叔伯大都人中杰,她也听了许多嫂嫂婶婶,说了许多男女之间,郎情妾意感人肺腑的故事。于是她便每一日都在期待,她日后的夫君是何模样。”   “她还有个小得了十多岁的妹妹,因得母亲身子不好,便一直都是长姐照顾,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每日都像我们这样,给她讲故事。”   “在女子及   笄后的一日,她与幼妹辞别,借着商队,去寻了她日后的夫君。”   王满枝靠在软榻上,与前几日那个柔弱的仕女图不同,她今日像另外一个人。   模仿的另一个人。   “她日后的夫君确实没令她失望,容貌才华样样出色,只是这身子弱了些,于是她便想法子寻良医。”   “一次寻医途中,女子被贼人惦记,正是她这未婚的夫婿救了她。”   “于是这女子便爱得愈发深了,即便男子日后被母亲另觅良人,与她退亲,她也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   “后来,男子娶妻,她便成为了他的书房的红颜,可惜她新入的主母善妒……”   王满枝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这个故事早已经从悲伤变成怨恨,时间一久,已经麻木了。   沈笑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沈笑语却无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王满枝:“说来也只怪那女子,为爱蒙蔽了双眼,放着好好的名门闺秀不做。即便父亲多次派人来寻她,她也多次隐藏踪迹,最终被蹉跎得不成人样。”   王满枝谨慎,早已经察觉马车外的护卫骑马离开了。   早在意料之中。   王满枝停顿后,没再隐藏身份。   “我再次见到长姐之时,不过两年,花容月貌的女子已经形容枯槁,四肢都被砍断,做成人彘被装在瓮里。而她的心上人,在她无端失踪后,从未寻过他。”   “大姐,求我结束她的生命,从央求到   咒骂再到哭出血泪……”   王满枝挑眉,看着自己的手,当日的情形,十年来总会不停的,在她的梦中出现。“因为她知道,如果父亲先一步发现了她,会让她活着。”   “县主听我说了这么多的闲话,可烦了?”   若换个其他的闺阁女子,沈笑语早就吓怕了,可怕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沈笑语:“复仇的方式有许多种,王姑娘又何必重走长姐的旧路,将自己陷进去?”   王满枝笑:“那年,便已经陷进去了。”   “我长姐是个自私的人。”   “见她死后,父亲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又因得父亲要将这样一个女儿葬进祖坟,在族里失了势,被送去当和尚了。”   “我也被罚送去祠堂,过了十年,待及笄才出来。在此期间,母亲无人照顾,早就撒手人寰,死后半月都无人收尸。”   “我与东宫,可不仅仅是长姐的仇。”   故事说完,王满枝端出一份糕点,她很喜欢准备这些甜食。   王满枝:“县主,这甜儿糕味道最甜,每每尝起来,好似可以尽数忘记烦恼,县主尝尝?”   王满枝推过来一盘糕点。   沈笑语正要伸手去拿,陡然正前方,一根箭矢笔直的射入马车。   沈笑语动作比想象中的慢,但幸亏她的眼力没有退步。   这箭没有射到沈笑语,却射在王满枝肩膀上,距离左胸很近。   王满枝是侧着身子来接着箭的。   “我不劝你。”   沈笑语知晓王满枝的决   心。   🔒 第117章 甲榜   牵马车的马,被惊吓得狂奔起来。   不一会儿,马便撞到岩石,马车被撞得散架了。   不知是否是上次,派出刺杀沈笑语的七人都死了,这次刺客人数,比想象中的多多了。   大概二十余人。   前面没有路了。   “我如今武功尽失,王姑娘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十多个刺客提刀来,下手没留一点余地,打定主意,是要连沈笑语一起除掉。   危机时刻,这人的身手是藏不住的。   沈笑语看向她,不知王满枝是不是闫兆祥所说的,森林中的女子……   刀砍在了车轮上,沈笑语侧身躲过,车轮被王满枝拎着砸过去了。   王满枝用的是蛮力,不像是身手好的样子。   沈笑语虽然伤了身子,但也是笃定,王满枝这样的人,永远有后手,不会坐以待毙。   最先发现沈笑语失踪的,是随行的锦衣卫。   看着装备精良的锦衣卫正疾步跑来,王满枝抬起来没有力气的手求救,“果然和县主在一起,便有人救我。”   王满枝确实留了后手,将自己这原本一人的马车,添上了个沈笑语,还给锦衣卫留了信。   飞箭将好些刺客的腿射伤,使他们不再能逃走。   今日沈笑语穿得是湖蓝色的小袄,她站在人群中,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刺客倒下。   寒风吹起来乱发,沈笑语呼了一口气,眼见最后一人嘴角溢出来血。   服毒自尽。   沈笑语察觉一人身上挂着个令牌,捡了起来,果然又是晋王府   的,后面同样有刻字。   沈笑语收起来玉佩。   罗千户擦了额头上的热汗,幸亏来得及时,没有让沈笑语受伤。   “县主可吓坏了?”   沈笑语摇头,“多谢大人。”   “不敢当。”   太子来的时候,刺客已经被锦衣卫请走了。   王满枝是被太子拦腰抱起来的。   那白苍白无措,好似吓坏了的模样。   像极了当初,太子在东宫,未曾保护好的女子。   一时愧疚感,让太子忘记传闻。   沈笑语给太子让了道,正对上攀着太子肩的王满枝,一颦一簇都伪装得极好。   “内侍的信是大人差人来送的?”   得到罗千户肯定的点头,沈笑语给了罗千户一个定心丸,“大人放心,如今的刑部尚书是景国公世子,乃是指挥使一母同胞的兄长。”   这几日锦衣卫的人,一边忙着寻到晋王踪迹,将功折罪,另一面都在担心指挥使安危,“传言世子大公无私,秉公执法……”   “世子最为爱护自己的弟妹。”   景词这贤名倒是远播,给他网罗了那么多的‘丑闻’,还是未能将他拉下神坛。   “景赋必然是毫发无损的。”   景词心疼幼妹,这个弟弟也一样。   罗千户被安慰一番,也只得相信,“县主,这马车已经毁了,给您安排了一个旁的位置。”   沈笑语上马车时,已经有些拥挤了。   算上沈笑语,里面满打满算有五人。   谢家两位姑娘,以及崔芰荷,还有一个与沈笑语有私仇的闫娇。   崔   芰荷刻意往谢盏那边坐,给沈笑语留出了一个位置,“县主,便坐在这里吧。”   马车里最不欢迎沈笑语的,自然是闫娇。   “不愧是与县主相识的人,这狐媚子功夫了得,一会功夫便攀上了太子。”   沈笑语笑笑,“闫三姑娘,谬赞了。”   “恬不知耻,勾三搭四。”   她没有与小姑娘斗嘴的兴趣,沈笑语不搭话。   闫三咒骂几句后,没得到回应,便想拉着几个姑娘,隔阂沈笑语。   却忘记了。   马车上的这几个人,谢盏是最讨厌这些事的。   崔芰荷脾气软,但不会做坏人。   另一个谢柚,看不起闫三的出身。   闫三四处碰壁,将怒火全归在了沈笑语的身上,又道:“你与男子珠胎暗结了,还敢纠缠燕王?”   “如果不想让我将你从这里丢出去,便闭上你的嘴。”谢盏瞪了一眼闫三。   “你为何要维护她!”   谢柚:“闫三姑娘,慎言。”   沈笑语看着闫三委屈的脸,这闫三嘲讽自己,竟然连传闻中的男子都没搞清是谁。   在场谁爱听这话?   两个疼爱幼弟的姐姐,一个倾慕的未婚妻。   归途闹了一出事后,闫三老实了。   一路平安。   后半程,马车上安静得没人说话。   沈笑语寻了一个靠着马车内壁的位置,睡了过去。   再回到长安时,全城百姓早已经看到了贴的皇榜,自然知道围猎场上,获得甲等与乙等的人是哪些。   因得每年狩猎的名次都会张榜公示,这围猎   场也称为武举第二。   又因得大都是勋贵子弟参加,这也是一个官宦人家男子的晋升榜。   全城百姓夹道欢迎。   “一甲如何还有个姓沈的?还并列三人。”   以前威武侯年轻时,只要参榜,年年都是第一。如今这姓氏已经在张榜上,消逝已久。   “长安城哪里还有沈姓人家?瞧这名字,是个女子?莫不是那户人家的孤女?”   沈笑语在曾经的沈家大宅前,下了马车。   曾经荒芜的院子,经过一日,已经被清扫了出来。   小满兴致冲冲的,从屋里冲出来,“便说为何今日喜鹊总叫,原来是姑娘回来了。”   “这天,哪里来的喜鹊?”夏至搬下来行囊。   小满笑,“姑娘,我当真听见了。”   “姑娘,这院子是夫人派人来做的布局,与从前的沈府一模一样。”小满替沈笑语欣慰,“姑娘总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院子里有很多家丁,比起来旁的院子里的人,沈家雇佣的都不是年纪小的,而是曾经的旧人。   白玲珑猜到沈笑语会回了沈府,便自己来了。   白玲珑甚少出门,这两天出的门,比前两年还要多。   “姑娘,夫人来了。”小满领着白玲珑到沈笑语跟前。   “母亲。”   白玲珑一眼,便发觉了自家女儿,没有之前那般有精神了。白玲珑担忧道:“阿杏,可是在围猎场发生了什么?”   景国公只说了沈笑语得了一甲,丝毫未将晋王失踪,景赋被罚,沈笑语负   伤告知她。   🔒 第118章 东窗事发   沈笑语:“母亲不是一直想让我当个温婉佳人,如今正学着呢!”   白玲珑有疑,却被沈笑语拉着,“母亲,可否讲讲这院里曾经发生的事?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久远的记忆重现。   白玲珑也不再避讳,提起威武侯。   白玲珑带着沈笑语,在院里挨个介绍,“这是你幼时住的地方,瞧这摇篮,不过是久了些,但母亲没舍得丢掉。”   摇篮是威武侯一手雕刻出来的,上面刻着许多木娃娃。   父亲向来疼爱她。   “还有这木桩上的刀痕,都是你父亲练武所得。”   白玲珑的手放在木桩上,好似想起来当年意气风发的男子,眼角一滴清泪。   白玲珑:“母亲没有本事,无法替沈家正名,怕你被连累,只能带着你匆匆改嫁。”   “母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景家三个孩子。”   若非她再回到长安城,景国公夫人也不会因为妒忌,接连犯错,而被送到尼姑庵里,沈笑语也不会被景家三个孩子欺负。   那些旧怨早已经远去,沈笑语:“母亲喜欢景国公吗?”   青梅竹马的年少恋人,落难后唯一伸出援手的恩人,多年如一日的守候,若想不动心,谁又能做到?   白玲珑为难。   “父亲已经死了,母亲既已改嫁,不如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吧。无论母亲做什么,一切都有阿杏!”   之前母亲为了庇护她而委曲求全,如今换她保护白玲珑了。   沈笑语轻轻的摘下   ,白玲珑手腕上戴着的朱砂手镯。   若非谢贵妃送来那一箱子首饰,沈笑语竟不知,白玲珑也一直戴着这避子的玩意。   “这处是母亲的家,景国公府也是母亲,自小长大的地方。”   白玲珑呆在景国公府的时间,远比这院里多。   “阿杏!”   白玲珑有些恼了,刮着沈笑语的鼻子,“你这孩子,倒会操心母亲的事了,你自己相看人家得如何了?”   “你不喜欢二哥当你夫婿,岭南侯府还有个小侯爷,正巧如今在长安。他家中还有两个幼弟,又不得父亲宠爱,想必在家中也是颇为为难……”   小侯爷当然不会入赘,白玲珑自以为,自己想了好法子,“你们成婚后,景国公可给他谋得长安城的官职,你们两人留在长安,也算是中转。”   见沈笑语没啥兴趣,“你在猎场见过小侯爷了,可满意?”   沈笑语摇头,“母亲,这小侯爷身子骨弱,常年有旧疾,家中姑嫂难对付的很。”   白玲珑皱眉,又想起来个人选,“崔家有个庶子,今年举孝廉,想必马上就要被封官了,这人选也不错。”   沈笑语离开长安城几日,白玲珑便给沈笑语找了几日夫婿。   “崔家在清河,你的传闻虽有传播,但毕竟离得你远,就是崔家这个庶子被传,有些克妻……”   白玲珑倒不担心这克妻,毕竟沈笑语的名声也搁在这里,几年前还有人传她克双亲,被景国公发作几日,这传   闻才渐渐消散下去。   “女儿晓得了。”   不知沈笑语有没有听进去,白玲珑点着头,只当沈笑语许了。   “今日不回国公府了?”   沈笑语搀着白玲珑,“自是要去的。”   赵姣丢了孩子,如今正逢景词回长安,国公府这热闹得看。   景国公府,多了许多丫鬟婆子来了,这些都是谢氏跟前的人,还有一些从谢府里来的老人。   主位上正坐着谢家老祖宗,景诗仰着小脸,在老祖宗跟前,“祖母,不是三姐的错。”   “她怎么配得上你叫她三姐。”   这架势,景国公有些局促不安,这眉头紧锁着,“母亲怎么来了?阿杏与玲珑都回沈家了。”   谢老祖宗:“既回去了,便不要再来国公府。”   自从女儿被休弃,谢家老祖宗再未来过国公府,她早就想来会会这狐媚子母女,但之前白玲珑一直称病,没见到,她也不屑于去见。   如今竟敢手伸到景词屋里,老祖宗如何也得来。   “你景府没有当家主母,竟委屈了我几个外孙。”   景国公还称谢老祖宗为母亲,是不想撕破脸面,但也不乐意过于插手自己府中的事。   “老夫人,白氏如今是我正妻,她便是我景家的主母,阿杏我也视若己出。”   老夫人拐杖敲在地上,“今日你不乐意也得受着,谋害世子子嗣,将她削了发送到尼姑庵里,这遭事便过去了。”   谢府的老祖宗来的目的,就是送沈笑语去尼姑庵的。   不管景   诗说的真假,这只是个由头,老祖宗见不得沈笑语还在长安城里蹦跶,白白害得她的孙儿受伤。   景国公早知道,景诗去了外祖家求救,刻意送白玲珑出去暂避的。   结果白玲珑和沈笑语一道回来了。   白玲珑刚回府,便被谢府的婆子请到了正厅。   景国公护在白玲珑身前,“这是我国公府的家事,还请老夫人不要插手。”   连母亲都不唤了,大有撕破脸皮的意思。   白玲珑不解:“见过老夫人,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问问你那女儿,小小年纪竟敢做害人命的事。”   白玲珑全然不知道赵姣流产的内幕,不曾联想到老夫人竟然会了一个侍妾的孩子,便寻上门来。   “阿杏,怎么一回事?”   沈笑语看着景诗有意回避的眼神,这人撑不住气,景词都还未回来,便匆匆将老祖宗喊来主持公道。   若是这事闹出去,景词怎么在谢贵妃那交差啊?   沈笑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刚从围猎场回来,不知老祖宗寻我何事?”   “今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笑语给了个白玲珑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   一箱子首饰被搬了上来,嬷嬷:“这里面都藏有使人落胎的药物,正是她差着阿诗送到赵氏屋里,让她日日佩戴,孩子这才流产。”   “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沈笑语反问:“妹妹不曾将这首饰的来源,告知老祖宗嘛?”   “你给我的。”景   诗料定沈笑语不敢提真的来源。   沈笑语丝毫不隐瞒,当着众人的面,直言不讳的道:“这锻造的手艺,全长安城能做的匠人都不多,这一箱子自然出自皇宫,是谢贵妃赏赐给赵氏的。”   🔒 第119章 对峙   闻言,几个有资历的老嬷嬷看了一眼首饰,然后站在一旁,即便发现了端倪也不说。   对于被自家外孙女拿着当枪使这个事,老夫人脸瞬间就黑了,但还是强撑着将一切错误,都怪罪在白玲珑不会教导孩子上。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风格,指鹿为马。   沈笑语偏不见好就收。   若是今日就此饶了他们,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贱母亲。   沈笑语:“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夫人,不若我们去请皇宫的御医和大理寺的仵作,来断一断这是非对错。”   未等老夫人回应,沈笑语又道:“笑语来之前,便差人去请了大理寺的仵作,想必这个时候快到了。”   沈笑语未曾真的去请。   不过做贼的,自然心虚。   老夫人:“荒唐,堂堂一个国公府,怎可请仵作上门?”   景国公看着景诗那慌张的模样,与自己发妻如出一格,不过是年纪尚小,这坑害人的手段,没有那般炉火纯青。   景国公见谢老夫人如此不分是非,也颇有怨言,觉得是老祖宗带坏的景诗。   “老夫人,既然是断不清的案,便该请大理寺,堂堂国公府又何须避讳那等言语。”   景国公出言维护,谢家老祖宗自然占不到面子。   她起身怒道:“你若是觉得这儿女不好,便还到我们谢家,我们养得起,不需要在景国公府受你与你那继室的气。”   沈笑语:“老夫人,此事传出去对谢贵妃多有影响,还是要   查清楚才好。”   “不……需要惊动大表姐。”   涉及到大孙女,谢老夫人用余光看向景诗,到底外孙还是不如亲孙女的亲厚。   景诗嘴硬:“谢贵妃才不会做这等事情,必定是你将首饰添加了旁的东西,又怪罪到大表姐身上。”   景国公:“景诗,与你三姐道歉。”   到底是女儿,闹上公堂,景诗只能与母亲一样,留在尼姑庵,了此一生。   景国公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老夫人见景国公,拘着自己外孙女与沈笑语道歉,便想起来自己,那尚还在尼姑庵里的女儿。   “我的外孙女,何需要向一个居人篱下的,身份不清不白的人道歉?”   沈笑语早已习惯这偏颇。   “老夫人,谢家百年士族,功勋之家,何时在这等小事上拎不清?”   教长辈做事这话,老夫人光一听就噌的站起来,谢府从未有小辈敢如此忤逆她。   “你一个武夫之女,竟敢置喙我谢家门风?”   沈笑语躲开老夫人盛怒后,打人的拐杖。   谁叫这是景国公府,老夫人再怎么动怒,也不能真押着人打她,只能白白被气得发抖。   沈笑语:“笑语不敢。”   白玲珑拉住沈笑语,不许她再在长辈面前不敬,“阿杏性子冲,说话不好听,还请老夫人见谅,无需跟一个小辈见气。”   见老人气得脸都白了几分,大口喘着粗气,沈笑语收敛了几分。   她不能真气死谢首辅的母亲。   最疼爱谢虞的祖母。   沈笑语缓   了语气:“老夫人今日多有冒犯。”   沈笑语语气软下来了,谢家老祖宗的脸色,好了许多。   不过,沈笑语下晌便道:“我母亲也有一个这样的镯子,我怎得听闻,是谢家老祖宗赏赐给母亲的?”   沈笑语拿出那个红色的镯子。   景国公认得,那是白玲珑每日佩戴的。   有也好,没有也罢,区区一个改嫁继室的孩子,根本动不了景词的世子之位。   谢老夫人:“我何至于做这等奸佞小事?”   但这镯子确实是谢老夫人赏赐的。   早年,老夫人知道自家女儿犯错,三个孩子又没有接回外祖家的道理,便假意与白玲珑和善,想着她能善待三个孩子。   之前这三个孩子,着实过得也算不错,谢老夫人便没有插手景家的事。   沈笑语的手一松,血玉镯子就这般摔在地上,镯子在地上四裂开,里面是红色的药粉。   若这镯子被收回,自然会不了了之。   如今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谁也别想逃。   老夫人着实吃惊,里面竟真如沈笑语所说,藏了药粉。   嬷嬷捡起来玉镯子,找到一个陈年的断裂口,细细看应该是从这处放进去的药粉,又重新合上的。   景国公最为心疼白玲珑,如此是真的动怒了,冷着脸,“此事,还请谢老夫人给我个交代。”   谢老夫人哑言,未曾反驳,只是让嬷嬷将东西收了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白玲珑,反倒是劝完沈笑语,又劝景国公。   “国公爷,   此事,无需再去争辩个真相。”   沈笑语瞧白玲珑那语气,大概是知晓里面藏了东西,但却没有说,也一直戴着。   她从未想过,要一个和景国公的孩子。   谢老祖宗:“你莫要诬陷。”   虽然不是谢老祖宗做的,但老祖宗却也猜出了个大概的人。   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祖母,孙儿便说,为何回家不曾见到您,原是您到国公府来了。”   谢虞今日又着了一身红衣,在这雪地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老祖宗见到是谢虞来了,看一眼沈笑语,自然知道这乖孙是冲着谁来的,生怕她为难沈笑语。   儿大不由娘,何况是祖母。   谢虞:“见过姑父。”   “我不是你姑父。”景国公还在气头上。   谢虞忙改口,“见过景国公。”   “见过白夫人与两位姐姐。”   景诗慌慌张张站起来,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景诗寻多谢虞安慰,毕竟之前这是极其庇护自己的表弟,“阿虞来了?”   谢虞未曾搭理景诗,对上沈笑语的眼,搀起来谢老祖宗。   “老祖宗,母亲在家中做了晚宴,要给我接风洗尘,您倒是不回去坐镇了。”   老祖宗见到谢虞有意维护,没有与孙儿生隔阂的意思,便不再刻意为难沈笑语。   “倒是祖母忘记时间了。”   玉镯子被包走,谢虞作揖:“景国公,祖母叨扰,我等便先行告退,日后这镯子的事,自会给景国公一个交代。”   谢虞不知道   来了许久,已经将经过听了个清楚。   🔒 第120章 药浴   老祖宗轻轻拍着这孙儿的手,表示欣慰,“你这孩子,做事愈发周全了。”   “培养的好。”   谢虞说这话的时候,偏生是看着沈笑语说的。   谁培养的?   沈笑语撇开谢虞的眼,她可没有培养他。   谢家的人走了。   景国公盛怒,“跪下。”   景诗还想争辩几句,“大嫂丢了孩子你不去怪罪沈笑语,一个白玲珑不曾有孕,你倒是这般生气。”   一巴掌拍在景诗的脸上,“着实是纵容坏了你,竟然是学会撒谎了。”   景国公瞧不过眼,在场的人谁不是清白人,景诗非要闹,却闹得这么不聪明。   景国公教女,白玲珑不便呆在一侧,便带着沈笑语往门房走,想堵住上门的仵作。   白玲珑:“阿杏,将那仵作退回去,若是传出去了,言官还不知道,要如何参你景伯父呢!”   沈笑语:“母亲,我与你一道回来的,何时派人去请的仵作?”   白玲珑无奈:“你这孩子,这装腔作势,倒是学了个完整。”   宫门关闭之时,景赋回来了。   多日不见的男子,脸上长满了胡茬。   虽不曾遭受酷刑,但脸上早已经不见曾经的光彩,站在景词身后,同样出色的一张脸,却远没有景词清尘脱俗。   已落凡尘。   沈笑语见到他时,白玲珑已经去休息了,沈笑语不过是想起来锦衣卫那些人的担心,便坐在门房处,等着人回来。   如今的景赋已经是白衣,再无那光彩的锦衣卫华服。   见到   沈笑语坐在门房处撑着脑袋,景赋走到了跟前,“三妹妹。”   沈笑语起身,“已经吩咐厨房给你烧水,过去了便不再提了。”   “三妹妹说的是。”   景赋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胡茬,“三妹妹没事就好。”   好算是事情,都与前世的走向不一样。   景词未曾多停留,回到家中后,便去见自己的娇妻去了。   沈笑语:“赵姣流产了。”   男子的脸上没有什么异色,看起来像是无关的人。   景赋:“三妹妹说的,过去的事情,不必留恋。”   两人说了几句,沈笑语回了杏园。   小满和夏至忙着收拾东西,再过两日,她便要离开国公府了。   两世加在一起,这院子她住了十年。   终于是到了离别的时候。   沈笑语挖出来,海棠树下埋着的杏花醉,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这是她来国公府时,埋在海棠树下,想着等着她离开国公府,便可以饮用。   竟不知,这一埋便是多年。   等到小满发觉,沈笑语已经自己饮起来了酒。   小满:“姑娘,这天这么冷,你怎么在这雪地里挖酒呢?”   沈笑语酒量甚好,所以她自己酿造的酒,酒香浓郁,能够随着风遍布整个府邸。   小满:“明日这国公府,都知道姑娘是个酒鬼了!”   沈笑语喝得个大醉,这酒是父亲教她酿造的,不过她酿造的没有父亲的好喝,有些苦。   沈笑语将最后一杯酒倒在地上,“父亲,莫要怪女儿。母亲   受着你这么些年,已经吃尽了苦头。”   以威武侯的性子,若真在世,早就让白玲珑开始新生活了。   沈笑语站起身来,寒风里醒酒的快。   站在门口,便清明了不少。   沈笑语摸着,从刺客身上捡到的令牌。   将这令牌拓印后,里面的字很简单,北狄文字,写着:五日之期。   已经过去了两日。   纸张在灯芯处被点燃,蹿起来老高的火苗子,又在瞬间化成灰烬。   沈笑语靠在床边,夏至备了洗漱浴桶,“姑娘,泡澡散散酒意吧。”   浴桶里被放了梅花。   已经是腊梅绽放的季节了。   梅花的清香钻入鼻腔,上一世因得景词喜欢梅花,她日日以梅花作香。但其实却不知,那人所谓的喜欢梅花,只是因为梅花风霜高洁,适宜衬托他的清高。   他最爱的应该是那白色的杜鹃,每每遇见杜鹃花,他都要停驻许久,睹物思人。   不知如今得到了的白月光,是否还那般皎洁明亮?   “你这么喜欢将脑袋埋在水里?不怕淹死?”   谢虞记得沈笑语是不会水的。   谢虞是翻墙进来的,见沈笑语看过来,还在拍着身上的灰尘,“你这杏园的墙,比蜀地的墙要高些。”   “是小公子身手退步了。”   谢虞看她在水里呆着,“在练泅水?”   如今的谢虞进她香阁,见她洗澡,都丝毫不见慌张了。   也不躲了。   唯独脸还有些红。   沈笑语知赶不走他,“你翻我墙做什么?如今还未曾到,要   谢公子收尸的时候。”   见沈笑语又说这等不吉利的话,谢虞不开心的拿出一袋药粉,尽数倒在了沈笑语的浴桶里。   水温还很热,谢虞不忘用手搅拌一下,正碰到了沈笑语的柔软。   谢虞解释:“你不愿意让崔芰荷给你诊治,这是我问她要来的药粉,对习武之人伤了的筋脉,有恢复作用。”   沈笑语闻了闻水里的味道,一阵辛辣,灼得人皮肤都红了。   沈笑语:“你莫不是寻私仇,在里面掺了辣椒粉末?”   见沈笑语身子都红了,谢虞伸手沾了些水,放进嘴里,有一股胡椒味。   “是药材。”   这下轮到沈笑语脸红了,“你在做什么,这是我的……你尝什么!”   谢虞见她脸红,心情愉悦,还是嘴硬道:“是县主讳疾忌医,我这才上门来给你送药的,医患之间何须在意这等?”   “何况这是我给你的药,自然要保证没用错药材了。”   谢虞嘟囔着:“我不想给你收尸,浪费我的棺材本。”   沈笑语:“药也加完了,谢公子可以走了吗?”   谢虞又被赶了,轻哼一声,知道她是个冷漠的人。   “泡一刻钟,晚些水凉了,喊你的侍女过来加一桶水。”   谢虞叮嘱后,便回去钻研医术去了。   崔芰荷虽然会帮他,但他却不能完全相信别人,以免害得沈笑语,陷入危险之中。   临走。   谢虞从墙上的高处,看着屋内半掩着窗户的屋子。   屋子里少女趴在浴桶上,把玩   着自己的头发。   谢虞早已经从沈笑语的脉搏中发觉了,沈笑语不管是失去了身手,日后连有孕都是难事。   她明明最想要的。   🔒 第121章 三方人马(修)   临近年关,各家扫了门前雪,张罗着挂了灯笼与年画。   正是乔迁的好时候。   原来沈府的老人都许多都回来了,早些日子还荒废的院子,如今已经变成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所。   夏至抱着一篮子豆子,“姑娘,腊八了。”   一窝人窝在厨房里,夏至从一盘的豆子里,寻出来递进来的信件,递给沈笑语。   “姑娘,已经让隋叔去查了,不日便会将消息送进来。”   “嗯。”   夏至办事利索,一回长安便查起来太子的丹药。   夏至又小声叮嘱沈笑语道:“姑娘,隋叔说外头有三批人马,一直在盯着沈府,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还请姑娘一定要小心行事。”   沈笑语:“三批?”   沈笑语一日没出门,外头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夏至:“其中一批是太子府里的人,但不像是京中人。”   沈笑语襻膊挽起来袖子,动手洗了豆子,一边说一边道:“如此,那自然是太子妃跟前的人。”   王满枝入东宫,宫里便封了太子良娣,圣上早就不满太子妃东宫一家独大,却未曾替太子诞下子嗣。   如今东宫有了新人,圣上比太子还要欣喜。   平素脾气最好的太子,也因得太子妃不喝王满枝的茶,而大吵了一架。   东宫乌烟瘴气,太子妃颇有愤怒,不敢直接刁难正得宠的王满枝,便将算盘打到了沈笑语这个牵线人身上。   夏至见沈笑语洗起来豆子,忙道:“姑娘,这水凉。”   小   满添加了一勺温水,“这些东西我们来做吧。”   “既是腊八节,又好不容易回到沈家,由我来做。”   小满两姐妹拦不住沈笑语,便凑在一起给沈笑语帮起来了忙。   小满又道:“太子妃一边查王氏王满枝底细,一边跟踪姑娘,有意栽赃姑娘与王姑娘有意行不轨。”   这些消息都被小满查了个底掉。   “他们隐藏得极好,一直扮做流动商贩,出现在沈府跟前时,绝不重样。不过却小瞧了我等,本就在……”   小满声音说得极小,但难免有心之人。   这屋里的人太多了,虽是沈家的老人,但这么些年过去,早就有人另谋良主了。   不可信。   小满及时打住。   夏至:“姑娘,这一行人中,有两个商贩最为奇怪,一个卖的是琴弦,还有一个卖的是胡人的马具。”   沈家虽然不是勋贵大家,但也是乌衣巷里的大户人家,不该有走贩的。   “最后这一队人手,隐藏的极深,瞧那步伐应该是行伍之人,但不好接近,瞧不出底细。”   沈笑语哭笑不得。   如今她沈笑语,倒也是个各方人手都忌惮,要来调查的人。   沈笑语擦了手,这才拆开信件。   信件表面是莺歌写来的。   如今这聪慧的小妮子,已经可以替嬷嬷,照顾慈幼局里的孩子了。   她写信来是告诉沈笑语,她想如青二一样,在沈笑语跟前做事。   不过她每日住在花街口,见的是身不由己的红楼姑娘,日后想做的   却是花楼里的妈妈,要一改这回春街的风气。   沈笑语挑了眉头,这丫头,倒是个不论贵贱,志向高远的。   小满窥见了信件内容:“姑娘,莺歌年岁尚小,恐是担不起妈妈这名。但她倒是极善歌舞的,凡是那些舞姬的身段,只要一瞧便能做,且能做得更佳!”   “将姑娘送去学艺如何?日后必定能帮上姑娘……”   小满试探性的说着,恐沈笑语责备,不敢明说。   大户人家常有养妓一说,养大的良妓,有些会留在男主人跟前红袖添香,还有些会用来讨好达官贵人,谋求福祉。   毕竟以色侍人为下等,即便莺歌不是冲着以色侍人去的,沈笑语将养着的小姑娘送去学这些,恐有流言。   沈笑语看小满这考虑周全的模样,知晓小满是为自己好。   但她算计得过于清楚。   日后难免利用身边人,需要敲打一番。   “小满,你可记得我为什么要给你赐这个名?”   “自然是记得的。”   小满永远都忘不了,沈笑语将她们,从那个狼窝里救出来的样子。   她一袭白衣,宛如下凡的仙女。   是黑街里,唯一能够带来光的人。   小满聪慧,已经知晓沈笑语的意思。   沈笑语想来,“给她想学,便寻个大家,教她。”   “诶。”   小满满口应下,如今临近年关,商行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不过这大家倒是难请,大家可是积众家之所成,已成名师之辈。   小满:“姑娘,这长安城的   大家,除了梨园里的,可就只有回春街里那几位了。”   除了阳朝假扮的朝先生,还有一个,沈笑语曾顶替过身份的清妓花渐浓。   以及,长安城最常出现在文人才子,书中、画中的音坊的顾若离。   “此三人,朝阳最善的琴技;花渐浓号称掌上燕,一曲胡舞宛若游龙惊燕;而顾若离则是琴坊的坊主,早年间以画舫的琵琶最为出名。”   “但如今,朝先生’生死未卜,花渐浓毕竟是世家子吹捧的花魁,最好寻的只能是顾若离了……”   顾若离有个琴坊,但离开画舫后她便没有碰过琵琶,只教古琴。   顾若离的名字并不陌生,沈笑语记忆浮上心头。   为了难。   顾若离是农家女,家中因养不起幼弟,而被祖母发卖,十岁之前只做粗活,没有碰过弦乐。   她在楼里当了多年的粗使,因得善学,竟然破天荒的得了老鸨赏识,成了花魁。   金陵画舫的花魁不仅是奏乐,还要做皮肉生意,即便顾若离金盆洗手,离开金陵,却还有些恩客记着她。   最关键的是,这顾若离长得很像赵妃。   不过半载,她会在江南烟雨之地,救了圣上,而被圣上召进宫中。   在那后没多久,圣上死在她的床上。   她自然白绫一条,从此一代佳人,香消玉殒。   沈笑语揉揉眉头,道:“去楼里请渐浓姑娘。”   花渐浓是清妓,也到了养徒弟的时候了。   沈笑语安排完莺歌,将信件放在火上烤   热。   随即,信件上的字消失。   🔒 第122章 离去   沈笑语又在纸上沾染了醋,这封信真正的内容,才得以重新出现。   青二的字写得歪七扭八,沈笑语艰难辨认:一切安好,无人查到。   如沈笑语所料。   那些人并不知道,真正的耶律阿礼是谁。   但却笃定沈笑语和他有关。   难道是自己身边人走漏的消息?   沈笑语环顾了一圈屋内的人,除了小满和夏至,厨房里来的都是沈家老人。   光是厨房里,就有不下十人。   外头,还有几十号人。   从这之中寻出卧底,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沈笑语看信时,有四人神色不对劲。   一人是厨娘张氏,一个是烧火的老汉乐家的,还有两人分别是切菜的刘家娘子,与厨子牛汉。   沈笑语烧了信,当着他们的面,裹着小袄准备出门了。   夏至还在忙着熬豆子,“姑娘,你怎又穿得这般薄?”   沈笑语又被强行披上了披风,夏至这才作罢。   “姑娘,可要我跟着你?”   沈笑语摇头,外面三队人马虎视眈眈的盯着,不就是不敢明面上动手吗?   既然敌不动我动,最好让敌人放松警惕。   沈笑语出门,便看到了夏至所说的,麻烦的第三队人马。   他们正是在沈家对门,做门房。   对家也是新赏的院子,还没挂上牌匾,不知是哪家公子,出来自立门户了,贵气的装饰一件一件往里面搬。   魁梧的汉子,自家的门不守,唯独死死的盯着沈笑语。   沈笑语收回目光,和善的与门口的商贩详谈。   本就是派来监视沈笑语的那些人,并不怎会做生意。   沈笑语象征性的问了一遭,停在了卖琴弦的摊子前。   沈笑语摸了摸丝线,“我家中有一把古琴,之前琴弦伤了音,如今音不算好听,你这有什么可换的琴弦?”   年轻的女子脑袋上戴着围帽,看不清脸上的面容,她笑道:“早就听闻沈姑娘的手里有一把古琴绿腰。”   “哦?”   沈笑语从挂了牌匾的家中出来,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沈笑语也没打算藏。   “姑娘真是找对地方了,我这有塞外来的香音弦,是极少的香蝉吐的蚕丝线,不过那琴弦珍贵,需要姑娘与我上门去取。”   “可。”   沈笑语跟在女子的身后,入了一间偏宅,宅子外挂着卖古琴的牌匾,陆陆续续有年轻的女子出入。   女子摘下围帽,正是这绝音坊的坊主,沈笑语刚才谈及的顾若离。   见沈笑语见到面具下的她,没有一丝意外,顾若离:“姑娘认得我?”   沈笑语:“有幸见过几个话本子。”   顾若离对于过去的事不想提,但也没有藏着掖着,只道:“让姑娘见笑了。”   “姑娘这边请,上好的琴弦,都在楼上。”   沈笑语跟着顾若离上楼,这处处处挂着乐器与红绳,大都是祈福所用,装饰起来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   放满琴弦的厢房后,有一间暗室。   推开。   沈笑语便看到了坐在床上,裹满纱布的阳朝。   沈笑语早就猜到,女商   贩是来请她的,但没想到女商贩是顾若离,还与阳朝关系甚好。   “今日倒是女子心中的郎君,与男子眼中的明月,都在我眼前了。”   顾若离莞尔一笑,“不过是一些以色侍人的玩意,当不得高看。”   顾若离搀着阳朝坐在床榻边,“还要多谢县主,救了我家先生。”   阳朝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沈笑语见他活着,道:“先生命大。”   没死在围猎场上。   但距离他前世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阳朝与阿岁必须尽快离开长安。   “县主倒是惦记着我命太长了。”   阳朝本是想笑的,但身上的伤口实在太疼了,便只能强撑着苦笑道:“县主,如今见你一面真难,盯着你的人这般多。”   半掩着窗户,便可以看到琴楼下站着两队人马,门房兄弟与卖马具的商贩都来了。   阳朝打趣了一句,就说起来正事,他:“在遭遇黑熊后,我又派人返回,那夜里晋王被我的人救下。”   “但后又被人劫走。”   这事一波三折,阳朝在里面跌进去的人手,只多不少。   “此事是我没有办妥当,但县主知晓,主子对我们重新统一塞北诸部,有多么重要。”   阳朝:“还请县主将人交出来。”   顾若离又站到了沈笑语的身后,在威胁她。   没有救下晋王,阳朝没有交换的筹码,只能拿沈笑语来做抵了。   沈笑没有隐藏,“最近有人在追查他。”   “我不知道那些人底细,不敢随意   暴露他的踪迹在你跟前。”   阳朝狐疑的看向顾若离,与顾若离确认真假。   顾若离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外面愈发多起来的人手。   顾若离焦急:“先生,鱼儿出水,鸟儿归林。”   行军中常用的暗话,暗桩暴露,该撤离了。   阳朝不离去,他必须先探得耶律的下落。   他在赌。   “外面那些人,县主可有头绪?”   沈笑语:“除去太子妃之外的人手,并不认得。”   见阳朝坚持,沈笑语:“我今日告诉你耶律在何处,你可即刻返回塞北?”   “先生!”   顾若离并非塞外人,也舍不得救她脱离画舫的男子,但却不得不为了保住他的命,送他走。   沈笑语等着阳朝的答案,半炷香后,顾若离连阳朝的行囊,都已经收拾好了。   “慈幼局的阿岁便是你们要找的人。”   阳朝还在怀疑真假。   沈笑语制止:“先生忘记方才答应我的了吗?”   “他有一双异瞳,极易辨认。”   在塞北,异瞳是天生的帝王。   一时之间,喜从心中来。   阳朝已经决心,先送小世子回去。   阳朝道:“楚国公主那里,许久未曾去过了。”   “不日便伪作一场大火,日后这世间,便不再有朝大家了。”   阳朝要抹掉在长安城所有的一切。   “还请县主,替我与公主道别。”   阳朝便从琴坊走了。   后脚。   新晋升了大理寺少卿的谢虞,骑着高马带着官兵来了。   琴坊被查封。   锦衣卫如今暂为大理寺统帅,谢   虞倒是领了半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活,好不意气风发。   🔒 第123章 押解   官兵将琴坊围了个整齐。   凡是里面的客人,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别想逃。   “将里面的人全部押出来。”   罗千户为难。   “大人,这里面都是一些姑娘家。”   锦衣卫做事向来粗鲁,但罗千户却是难得一见的,圆滑之辈。   谢虞正义秉然,似乎早就知道阳朝的暗桩所在了,扫一眼众人,居高临下道:“不能因得她们性别之别,便饶过任何一个有嫌疑之人。”   “押走。”   谢虞指着顾若离。   阳朝离开,顾若离这个琴坊的坊主,自然被当做头等的犯人,最受特待。   谢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沈笑语身上。   看得沈笑语心间一凉。   糟糕!   莫不是刚才跟踪自己的人中,有谢虞的人?   引蛇出洞却引出来了谢虞……   锦衣卫挨个给姑娘家的绑上了绳子。   罗千户胆战心惊的,催促着一众女子往前走。   谢虞知晓他避讳,刻意将这苦差事,给到他。   他小心谨慎,又和气的很,生怕事情传出去,日后媳妇都讨不到。   罗千户走到沈笑语跟前,压低声音,“县主怎的在这里?”   “意外。”   “等会我会寻个空隙,将县主放了。”   罗千户念旧情,不想将沈笑语押回昭狱。   “锦衣卫派人跟踪我了?”   罗千户不吱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今儿早,谢虞来了锦衣卫,领了暂代锦衣卫指挥使的旨意。   他新官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放了多个线人出去。   这些线人只与谢虞单线接触   ,有没有跟踪沈笑语,罗千户就不得而知了。   沈笑语心中已经有了数。   这谢虞竟然真的,从自己这处入手了。   狼崽子如今,不仅会咬人,还会利用她了!   一行人走到闹市口,凭空多出来个商贩,将摊子推到了路中间,拦住了路。   正是之前,蹲在沈家门口,卖马具的那一个。   罗千户故意往前,“什么人,竟敢阻拦锦衣卫办事?”   商贩推出来车后,人就跑了。   因得罗千户擅离职守,几个平素与罗千户交好的人,大都认出了沈笑语,在守卫中间空出来了一大段,故意给了逃跑的机会。   沈笑语自然是借机便溜走了。   不仅沈笑语跑了,胆大的姑娘家也跑了,生怕到昭狱里遭罪。   剩下胆子小的,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的。   整个闹市,好不热闹。   沈笑语窜入了一个巷子。   之前,逃走的卖马具的商贩绕了一圈,又在前面等着她。   “县主,请跟我来。”   走商带着沈笑语走了一小节路。   出了巷子口,前面站着的正是隋嬷嬷。   隋嬷嬷还不知道街那一边闹出来的事,只听到那边热闹,看向沈笑语,招呼着,“姑娘干嘛去了,闹了这一身的汗?”   沈笑语怕白玲珑担心,便道:“嬷嬷找我有何事?”   “早前差人去沈府寻姑娘,却听得小满说你出去了,我便在门房暂候。这时,走上来一小贩,说知道姑娘在哪,只要我让他领着我来,便给他十两银子赏银   。”   隋嬷嬷将信将疑,因得事情着急,便寻着来了。   “不成想这小商贩,真知道姑娘在这。”   沈笑语见身后已无追兵,恢复了神色,“何事倒舍得嬷嬷花上十两银子来寻我了。”   “是夫人寻您有事。”说起来此事,隋嬷嬷倒是一脸欣喜之色。   “姑娘跟着我来,便知晓了。”   隋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笑语偏生的问不出底细。   隋嬷嬷带了沈笑语,上了一座茶楼。   “母亲在上面?”   沈笑语走在茶楼门口,小二正要招呼,身后锦衣卫又寻街了。   为首的正是罗千户。   罗千户一脸的不如意,而身后站着谢虞,正命手下,挨家挨户都要搜寻,决不可逃走一个。   好些个姑娘都被抓回来了。   只逃了沈笑语,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大户人家丫鬟。   看到谢虞迈开步子,再度朝着自己方向走来,沈笑语闪身进了楼,匆忙道:“我寻人。”   小二愣了一下。   “您约了哪间厢房,小的这就带你上去。”   隋嬷嬷:“在竹字房,等着姑娘呢。”   小二领沈笑语上楼,隋嬷嬷并未跟上来。   推开门,沈笑语便知缘由了。   “县主,见你一面可真难。”   崔陆离坐在上等厢房的上座,今日他已从户部领了官职,是正七品的监察史。   青色的官服不算打眼,却配上他这气质,让人不寒而栗。   外头闹得这般大,他这个监察史,倒是一点也不好奇,气定神闲的坐着。   沈笑   语推开了窗,向外看去,街道上的锦衣卫,浩浩荡荡的走过长街,押着一群的弱女子。   幸亏未寻上来。   周围的百姓大都议论纷纷,好些个女儿家指着谢虞,颇有责怪。   此行此举,显然是毁了他,在女子心中的好容貌。   沈笑语扶额,谢虞果然是谢虞,半点都不介意旁人,会怎么看他。   崔陆离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身后,发声的时候,沈笑语都惊了一跳,“沈姑娘这是在看心上人吗?”   “我在看什么,崔大人不知道吗?何须问我?还是大人的眼神不好?”   被怼了几句,崔陆离替沈笑语关上窗户,“县主,是您母亲请我来的。”   “此事我并不知晓。”   沈笑语若知道,绝对不会来。   劳什子的请,以崔陆离的性子,自然是从走商到隋嬷嬷,安排得滴水不漏。   “告辞。”   沈笑语不想多理会他,刚要走,又被他拦住。   沈笑语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离得崔陆离近了,她便会不自在。   “大人,我的名声在外,不适与大人论婚嫁。”   崔陆离:“县主误会下官了,夫人寻我来,是来攀附县主的。”   谁信崔陆离会攀附沈笑语?   沈笑语:“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崔陆离讪讪笑道:“字面意思,来攀附县主的。”   “县主不知?礼部已经着手拟定县主的官职了,这大昭除了开国皇后与幕僚,可就只有县主一个女子,入朝拜官。”   “树大招风,承蒙崔大人好   意,我无福消受。”   🔒 第124章 不可宠   沈笑语如今的权势,不过是借着燕王的光。   一旦被圣上忌惮,她这毛草搭的房子,顷刻就瓦解了。   崔陆离见沈笑语严肃,也不再虚与委蛇,说了实话。   “晋王在我这,我可还未将他的消息告知东宫。”   严格上,崔陆离并非燕王的人。   他能够周旋在闫兆祥和唐扬之间,是因得他本是双面卧底。   既在太子面前出卖燕王,又在燕王面前出卖太子,两头讨好。   “少卿大人在抓逆贼,县主,我们不妨猜一猜,你是否与那逆贼有关?”   所谓的猜一猜,是来探口风的。   崔陆离不放沈笑语任何一个眼神。   “最先被押走的顾若离姑娘,就是围猎场里的第二个女子?”   沈笑语没有动作。   崔陆离猜测:“她之前多次出门采买抓药,抓的正是刀剑伤的药。”   “围猎场里未曾寻到尸身的人,除了晋王,便只有今年才中了探花的阳阁。”   “阳阁的此人确有其人。但奇怪的是,前些时候,礼部将抚恤送到他族中时。他族中的人,却认为他死在海事上,不知他入朝为官?”   “试问县主,若是县主考的功名,会不告知任何人?”   崔陆离步步紧逼。   “围猎场上的阳阁是假的,之前刑部烧死的一个朝大人,我验过尸后,得知是死后焚烧,可见此人的身份,八成也是假的。”   “这两人,虽不曾有多大关联。”   “但说巧不巧,都是突然出现在长安城中,又与家中来   往不密切,且还在朝堂中身居高位。”   “县主又与他们往来密切……”   明明是腊月,沈笑语的后背却冒起来了冷汗,崔陆离远比自己想象中的知道的更多。   沈笑语的手放在脑后,那一瞬,她曾动了杀掉崔陆离的念头。   幸亏她如今是个柔弱的女子,没有底气杀死一个男人。   “除此之外还有个朝先生,失踪许久了……”   再嘴硬不承认,已经没有意义了。   崔陆离能将三人的身份都说出来,自然事情也都调查了十之八九。   沈笑语抬眸对上他,“既然大人知道一切了,为何不如去报官?”   崔陆离本就是监察史,他不曾暴露阳朝,是想顺藤摸瓜,得到更有利的筹码。   塞北的可汗之子,足够了。   崔陆离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不会打烂自己这一手牌,他:“县主胆子倒是大,笃定我不敢见官?”   沈笑语内心越是慌张,表面却愈发淡定。   气定神闲。   这笃定的模样,让崔陆离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一声:“看来县主是觉得,谢公子抓不到北狄的逆贼?”   “可是抓到了又如何?”   “抓到了是谢虞的功名,你将罪证拿出来,也不过是尽了监察史的权责而已。”   沈笑语是惯会踩痛脚的。   沈笑语:“晋王乃是皇子,你却一直抓着他做不放,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说燕王知道了,你违背他的旨意行事,会如何?”   “你又是太子的人,却不暗中行事   杀了晋王,还私下救他,如此又违背了太子的旨意。”   沈笑语喝了一口茶,清澈的声音,字字钻入崔陆离的耳朵。   “崔大人,当你两头占好之时,便该料到,总有一天会什么好都得不到。”   崔陆离也不是随便认输的人,“县主,那我们就瞧瞧,是我这叛主的罪重,还是你叛国的罪罚更严厉?”   两人都在博弈。   谁若是胆小了,退步,便是输了。   不成想,谁都没先认输退步,反倒是先闯入了旁的人。   “大人,您要抓的犯人,便是入了这间房。”   沈笑语逃走后,谢虞押了一行人马回昭狱。   中途却又折回来,杀了沈笑语一个措手不及。   店小二见谢虞又上门搜人,直接想到刚才,神色匆匆进入茶楼的女子。   门被推开时,沈笑语与崔陆离都意外了。   看到店小二那讨赏的眼光,崔陆离解释道:“大人,我与沈姑娘是父母之命,特来此相见的。”   这话,成功让谢虞的刀子般的眼神,看向了沈笑语。   沈笑语叹道:“误会了。”   “捉拿。”   不听解释。   不仅抓了沈笑语,还将崔陆离一道捎回了昭狱。   店小二还以为谢虞抓错了,“大人,只有那一名女子,这位公子……”   “孤男寡女,刻意在此时相见,就不知,这说的是什么了!”   店小二领了两份赏银,这下,闭紧了嘴。   谢虞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崔陆离喊了几声:“表弟,兄长等会还约了,大   理寺卿……”   拿出来顶头上司也没用,谢虞:“事情查清楚,自然会放了你。”   崔陆离这下是真折进去了!   沈笑语道:“大人,您还未进牢房吧,那里头只是味道有些难闻罢了。”   谢虞大费周章的来抓他们,自然是没有将主要的人手,放在捉拿阳朝身上。   崔陆离底气不足,“还是县主未卜先知。”   人一旦离开长安,就是蛟龙入海,再寻不到了。   “县主赢了。”   谢虞一扭头,便看到沈笑语在冲着崔陆离笑。不悦道:“嫌犯之间,不可随意攀谈。”   沈笑语与崔陆离,都不是什么真无辜之人,都知道些北狄的事。   谢虞还真没抓错人。   幽闭的牢房里,只有沈笑语和谢虞两人,崔陆离被关在别的牢房。   沈笑语手上还锁着铁链,无奈道:“我一介弱女子,大人也无需这么谨慎。”   黑暗中,能看见个人大概的轮廓,但却不能看清人的神色。   “你身边的阿岁是什么人?”   之前谢虞便发觉,这阿岁生得太漂亮了。   而且是塞外风情的漂亮。   之所以未曾多问,是认为威武侯为国鞠躬尽瘁,沈笑语又怎得会帮助蛮族之子?   这可是铁蹄踏碎了城门的敌人啊!   铁链在黑暗的牢房中一响动,便格外的刺耳。   谢虞可以宠着沈笑语,一切都听她的,唯独这家国一事上,他读的是圣人书,爱的是这大昭的山河万里。   此事不可随她。   “解释。”   谢虞褪掉了少年   的稚气,坐在那的不是日日缠着她的小孩,而是一个为了大昭的官吏。   🔒 第125章 解开误会   昏暗的环境中,人耳听得声音,总是格外的敏锐。   沈笑语不说,谢虞便与她僵持在这里。   沈笑语瞧见谢虞夜色中,那垂着的眼,似乎对这一切早有料到。   并非沈笑语不愿意告知谢虞,而是她不曾有把握让说服谢虞,她之所以让北狄暗桩回塞北,既是不想见到日后满城的红血,更是相信不会有比阿岁外,更适合成为首领的人。   见过黑暗,仍旧心怀仁善。   “我未曾叛国,父亲也一样。”   她到底不愿意解释。   是不相信他?   谢虞冷笑,回应沈笑语的,是半晌的沉默。   “为何偏偏要与北狄的人牵扯在一起?你沈家的仇……”   不报了?   牢房的门被人敲响。   罗千户毕恭毕敬,用脚扫了扫地上的尘土,生怕脏了公主殿下的鞋。   “大人,公主来了。”   谢虞开门后,外头站着的,竟然是大昭的长公主。   “何人惊扰了长公主?”   长公主早已经是入不惑的年纪,但常年吃斋念佛,身形看起来还如双十女子纤细,她手中常年拿着佛珠,走过之地皆有阵阵檀香。   所说这长安城有谁比当今的圣上,更令人尊崇,那便是眼前的长公主。   圣上的皇位,也是长公主一手扶持出来的。   明面上长公主放权已久,实际上圣上身子亏空,老臣更愿意追崇长公主。   “我与县主,有话要说。”   声音轻柔,听起来本能的让人信任,像个和蔼的老人。   “外祖母寻县主是何事?   ”   谢虞皱着眉头,护在沈笑语跟前。   虽然西街闹出来的事是不小,但长公主许久未曾亲自出面处理这种事情了,今日竟还踏足了昭狱。   “你母亲前几日回家省亲,说起些你的事。”   “这便是县主?”   原来惊动长公主的不是旁人,正是谢夫人。   谢家不允许谢虞娶沈笑语,但谢虞的外祖母,是向来与谢首辅不睦的。   不然,圣上也不会为了两家和睦,就强求公主独女,嫁给一个年纪大她二轮的首辅。   这些老恩怨随着谢虞的出生,早已经没人谈及,但始终是让长公主憋着一口气的。   看着谢虞紧张的手,长公主没什么表情,却没漏过两人之间任何一个动作。   沈笑语主动走出谢虞的庇护范围,朝着长公主服礼,“笑语见过长公主。”   巡视的官兵点亮了火把,火光芯子忽闪忽闪的。   长公主打量着沈笑语的脸,这一张不卑不亢的脸,确实极其不对谢家人的胃口。   谢虞并不想将沈笑语转交给长公主,“外祖母,此事还未下定论,孙儿查出底细后,自会向祖母汇报。”   “县主是功勋之后,又是圣上亲赐的县主,未曾有罪证之前,怎可在此地,偏受你折辱?”   谢虞自然不是故意折辱她,而是要在蜀地官员进京之前,将沈笑语提前纳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顺道再查一查北狄暗桩之事。   即便沈笑语真的牵扯在北狄人之中,谢虞也有法子将她摘出   来。   “外祖母……”   谢虞还想辩驳几句,只见长公主带来的人,已经解开了沈笑语的镣铐。   内侍:“县主见谅,定是贼人的话欺瞒了大人,才有此误会。”   长公主的旨意已决。   谢虞只得请罪,“是孙儿办事不力,还请县主见谅。”   长公主:“县主,我送你出去。”   “笑语不敢劳长公主。”   “县主无需介怀,顺路而已。”   离开昭狱的路上,长公主缓缓开口,她要与沈笑语说的,全然不是谢虞想象中的那么件事。   “听闻县主今年已有十七,却还不曾婚配?”   “沈家只有笑语一人,并不着急婚配。”   沈笑语:“牢房昏暗,倒是劳烦长公主来此,脏了一身衣裳。”   长公主:“华服本就是身外之物。”   “县主身边的热闹事,倒是一直不少。”   沈笑语笑着,“让公主看笑话了。”   “听说县主聪慧,县主觉得,我比之谢首辅,区别在何处?”   谢首辅与长公主,曾是政党之争。   谢首辅主战派,长公主主和派。   说来,沈笑语的父亲,也曾是长公主麾下一员大将。   沈笑语:“幼时就被父亲抱在膝上,说过长公主的故事,父亲颇为敬重公主,笑语礼数不周,不曾拜见长公主。”   沈家回长安,人人避讳,白玲珑委曲求全,丝毫不敢带着沈笑语见之前的旧人。自然也包括长公主这个旧主。   “长公主与谢首辅都是令人尊重之人,不过谢首辅毕竟是可   入仕途的男子。”   世人常说,若长公主是个男子,这皇位自然没有当今圣上的份。   长公主微笑,未曾回应,但这个答案却是满意的。   沈笑语不甘于男子之下的性子,与她一样。   “县主不愿意嫁给阿虞?”   谢虞这个当事人,跟在身后,就像个透明人。   长公主与沈笑语说起了家常。   沈笑语:“这世上的事,哪能是回回都如心意的。”   谢虞脚步一顿,不能称心如意,便是喜欢的?   长公主想起来了一些往事,“县主,你与你父亲在这点上,倒是很不相似。”   威武侯是个纠缠的烈郎,当然谢虞也差不到哪里去。   长公主敏锐,一言便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你们二人可是吵架了,竟闹到昭狱来了?”   长公主轻轻的将沈笑语入狱一事,当成了男女之间的打闹,给揭过去了。   沈笑语:“不敢与谢大人吵,想是有些误会。”   “阿虞,为官,不可以权谋私。”   “孙儿知道了。”   谢虞与长公主的相处,就像是个成熟懂事的外孙,与善解人意的外祖母。   和谢家老祖宗全然不一样,谢虞不会对着长公主撒娇。   “你可是怕阿虞深陷麻烦之中,不肯与他共患难?”   “笑语不敢。”沈笑语,“是我,怕连累了小公子,小公子一生本平安无虞,事事顺遂。”   若非牵扯上了自己的事,怎会陷入此等麻烦之中。   “县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谢虞插嘴   ,即便人再多,他今儿个却也忍不住了。   🔒 第126章 告白   沈笑语与谢虞,平素再怎么嬉戏打闹,也是关着门,在没有人的地方。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还有谢虞的外祖母,大昭权势最贵重的长公主。谢虞这直剌剌的说上这一句,沈笑语臊得想找个洞穴藏起来。   沈笑语瞪了一眼谢虞,责怪他说话不分场合。   长公主笑道:“如今的小辈,倒是热闹。”   服侍长公主的内侍,回道:“您前些时候,还与谢夫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操心谢公子的婚事,如今您倒是着急上门来当媒人了。”   长公主本是不关心谢虞亲事的。   但出嫁后的谢夫人主动回门,竟得破天荒的和她这个母亲,闲聊了许久,就是为了让长公主可以出面做主,圆了谢虞的心愿。   “县主是姑娘家,又早年丧父,自然会拘着性子。”   内侍:“大人,这男女之事啊,这石头做的心,捂着捂着也总得热了。”   话是脱口而出的,但是是过了大脑的,谢虞老早就想昭告全天下了,今日有这个机会,也半点不惧。   但,这不代表谢虞,一点也不害臊。   谢虞红了脸,强撑着道:“这点小事,竟然劳烦了外祖母,是孙儿不孝。”   长公主看着谢虞这张,与他母亲相似的脸,想起来年轻时的夫君,又想起来被迫出嫁的女儿。   罢。   只要宠着些,这人心自然就偏过来了。   长公主能够长居于权势之上,自然也是因得极会用人。   “彦儿自赏识县主,又何须   顾及县主,是否出嫁的身份?”   长公主即便大门不出,也对着大昭的事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沈笑语的避讳。   若非长公主牵线搭桥,谢家大姑娘不会入皇宫,燕王也不会平安长大,还得以培养自己的势力。   燕王是听长公主的。   长公主吃斋念佛多年,身无长物,自然不能随手拿下东西,赏赐沈笑语。   不过她一言,可抵千金。   “今夜我会入宫。”   “在蜀地的御史回长安之前,定下你们二人的亲事。”   如此,待到御史再怎么想查沈笑语,沈笑语一个待嫁妇,又是谢首辅的儿媳,是不可见外男的,晾官吏也不敢上门去抓人。   她自然就平安了。   谢虞不成想,怎么也不肯同自己的沈笑语,在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后,这事便改了口风。   “劳烦长公主操劳了。”   谢虞:“多谢祖母。”   长公主走后,两人闹了这么久,如今解开误会,倒是谁也不肯先低头。   彼此尴尬的转过脸。   沈笑语主动出声解释,“塞北诸部混战多年,早已经元气大伤,即便如今出现个首领,没有十年八年,也无法统一塞北诸部。”   “再者……”   主战不如主和。   “任何的战争,都是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   迟到的解释,谢虞听了,但不怎么乐意。   谢虞想起来她如此避讳,燕王与她生二心,恼的很,“就这么避讳燕王?”   “你当真……”   不如谢虞意的心思,谢虞通通不听   ,“不,你才不喜欢他。”   沈笑语第一次捏酸,“既问我为何如此避讳燕王,你怎得不与你那崔家姐姐,好好调养身子?”   沈笑语投靠燕王,是知道自己还未取得他真正的信任,自己越狼狈,会看起来更好信。   目的确实也达到了。   而谢虞和崔芰荷关系尚好,是不想祖母在给他塞人,相对来说,崔芰荷是个老实的。   “沈笑语,你倒是惯会倒打一耙的,如今长安城谁不知你与燕王关系好?要嫁与燕王当侧妃的。”   如今说开了,谢虞这醋罐子已经倒了一整坛子了。   沈笑语:“谢虞,我曾与你说过,我此生不会为任何人的妾。”   燕王自然也一样。   谢虞看向沈笑语从容的面容,真当忘记了,这女人没良心。   石头做的心,自己捂死都没捂热,当然对着燕王也热不起来。   谢虞:“放心,小爷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嗯,小公子自会在我身后死。”   “呸呸呸,我才不会独活。”   这亲事当然没这么容易,即便长公主出面,请了来旨意,谢首辅也是不愿沈笑语入门的。   恐是还会进宫,求太后收回圣旨。   沈笑语没有打破谢虞难得的幻想,“知道如今小公子恼我,日后要与小公子两看相厌了。”   谢虞又何尝不知道呢!   谢虞扶额,“你曾怕我脱离谢家而无法独活,那日后我攀附外祖母一脉,当如何?”   一旦谢虞选了长公主,便是公开与谢首辅作   对。   “想是你母亲会与你爹爹和离,你会在朝堂上备受你父亲一系打压,甚至被当做不知感恩之辈,处处被人戳脊梁骨。”   这些都是前世确确实实发生的事。   谢虞想起来自己曾做过的梦,未再提这件事。   “我送你回家。”   夜色快黑了,太子从东宫而来,去锦衣卫赎出来崔陆离。   崔陆离拿着太子妃刺杀晋王的秘密,太子不得不来堵住崔陆离的嘴。   崔陆离与太子离开时,正好和沈笑语谢虞走到了一起。   谢虞主动请罪,“太子,崔大人,事情已经查清,之前是我误会了崔大人,害得大人白白受了这委屈,日后只当上门请罪。”   东宫太子虽是个软脾气,但对于谢虞此举颇为不满。   他将谢家人都当成了他一系,觉得谢虞是丢了他的脸面,训斥道:“阿虞,你如今年纪轻轻,便领了这职责。但日后做事,自当多思考,崔大人是朝廷命官,此事影响颇大,日后绝可再这般鲁莽了。”   明日,肯定会有数不清的言官弹劾。   偏偏谢虞是个不怕事的。   东宫来了个王满枝,太子对沈笑语都和善了几分,“县主,我为兄长,自当替阿虞向您道歉。”   崔陆离皮笑肉不笑,“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误会一场而已。”   “确实是误会。”   太子领走了崔陆离,当然是对于所谓的误会一事,也不全然相信的。   崔陆离是否会在太子处失去信任,便看他是否巧   舌如簧,能不能将白的说出来黑的了。   🔒 第127章 内贼   蜀地的御史,比想象中的更早返回长安。   御史回城那日,押送着数十人,整个长安城的百姓,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自从长公主入宫,求得太后懿旨后,沈笑语便称病,再未出过门。不论谢家哪位到了沈家门前,沈笑语都不见。   如今长安城里都在传,沈笑语自围猎场后,身子便已经坏了。   与谢虞的婚事也不过是冲喜之言。   世人皆只可惜,风光霁月的谢小公子,年纪轻轻就要娶一个病痨子,说不定还会早年丧妻。   “这些人说话真是难听。”   小满对完账,回沈府时,与人打了一架,脸都被抓破了。   小满气得涨红了脸,“他们怎敢如此说姑娘。”   沈笑语向来是没什么好名声的,不知外面又传了什么,“什么话,让你如此气愤?”   “他们竟敢,竟敢说……”   “姑娘病重之躯,日后不能生育。”   沈笑语养了好几日的身子,从药膳到调剂,可惜之前那药的烈性太大,一直不见好。   沈笑语:“他们说的本就没有错,又何必与他们去争辩?”伤身不假,不能生育也不假,如此更惹的谢家那位老祖宗,进宫了好些次。   夏至给小满涂了药。   “可他们连姑娘,日日用的什么药都知晓,传得比谁都真……”   沈笑语撑着身子,问道:“消息起初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想起这遭,小满更气了,“宅中有卧底。”   “知晓了。”   夏至也盯了   好些日子了。   沈笑语撑着腰,只顾着剪窗花,马上就是新年了。   这婚期说巧不巧,正定在沈笑语生辰那日,明年开年便到了。   “姑娘,厨房里做事的厨娘,又进了您的屋子。”   用药当然是厨房里,负责煎药的厨娘最清楚,只是再进沈笑语的屋子是为何?   沈笑语:“盯着,看她想做什么。”   小满气呼呼的一脚将厨娘踹在地上,厨娘大概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容貌都不错,沈笑语记得她,是个寡妇。   不过这府邸里做工的女子,大都是夫君或儿子死在战场上的寡妇,和丧子之人。   之前,沈笑语便一直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没有为难他们。   沈笑语靠在椅子上,叫住小满。   “莫要伤了人。”   小满捡起来地上摔碎的玉簪子,这正是燕王幼时给沈笑语的那一对,其中的一个。   玉碎并非吉兆。   沈笑语皱着眉,捡起来碎玉,小满:“姑娘仔细手。”   “便是你一直在往外面传消息?”   厨娘慌张,“什么假消息?县主我不曾,我不过是起了贪念而已。”   这厨娘的嘴里,自是没有什么真话。   “报官吧,这镯子乃是皇家御赐之物,价值千金,你赔不起。”   沈笑语煞费其事的吓人,惊得厨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冷静不了了。   “县主饶命啊!”   厨娘生怕沈笑语让她见官,忙着磕头解释,“前几日我娘家亲人来了长安,惹进了官司中,我不过是想拿些   银钱,将他们赎出来而已。县主,我当真没有往外面传你的病。”   沈笑语:“我什么病,我何曾告诉过你,外面所传的消息,是我生病一事?”   厨娘忙扇着自己的嘴,说漏了。   “县主,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沈笑语打开首饰盒,扫了一眼,少了几封在夹层中的信。   “除此之外,你还拿了什么?”   厨娘又拿出来两个玉镯子,“我该死,想拿着姑娘的东西,换个财物,然后将他们从官兵的手里赎回来。”   厨娘磕了三个响头,脑袋都磕破了。   “我自知今日的罪,无法求得县主原谅,但我恳求姑娘让我去救我家哥哥吧!我家两个侄儿这般小,不该死在牢里。”   说着,厨娘从鞋底里拿出来一张信。   确实是家中,写来求救的家书,且这信件上写信的人,正是之前的顾家顾许。   “这种肮脏东西,也敢拿到姑娘跟前?”   沈笑语摆摆手,“你家中的亲人从蜀地来的?”   “我家中亲人姓顾,乃蜀中汉城人,后来我远嫁长安,便留在长安了。”   “我对姑娘绝无异心,直到姑娘在寻人,立马回了沈家。”   沈笑语接过玉镯子,这厨娘拿的竟全是燕王赏赐之物。   “沈家落败后,你在谁家做事?”   早串好的口供。   厨娘直言道:“原来在裴尚书府。”   沈笑语唤小满,拿了三百两银票给厨娘,“这两个镯子是皇家赏赐之物,你拿出来当,是无人敢收的。   这有三百两银票,你将你的亲人带回来后,便离开我沈家吧。”   小满不解沈笑语如此大度,想出言提醒,这人嘴里必定会有真话,却只见沈笑语摆摆手。   “去吧。”   小满:“姑娘,我去查她。”   沈笑语:“不过一个山野妇人,却说话做事如此谨慎,想必早已经串好了口供,身世也是清楚的,不必再查,查不出什么的。”   “那我们便这样白白放过她?”   沈笑语:“差人跟着,她离开沈家后,总要去主子跟前复旨的。”   小满应下,又从怀里拿出来谢虞的信。   “姑娘,这是谢大人送来的信。”   藏在沈笑语匣子夹层里的信,也大都是是谢虞写给她的。   说的是一些朝堂之事,这些事只要有心人一打听便会知道,算不得机密。   沈笑语拆开信,信件上写着,御史已经上了圣旨,道燕王豢养战士十万余人,有谋逆之嫌。如今,燕王已经成了个闲散王爷,每天只在遛鸟逗狗,偶尔凿个冰洞钓钓鱼,观观美人。   当真将这一切推到了燕王身上!   若非自己让晋王将这一切求救于燕王,燕王倒也不会惹此祸。   小满:“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碍。”   “谢大人如今倒是许久不翻墙了。”小满之前总见谢虞,来寻沈笑语,如今这婚期定下,沈笑语不出门,谢虞倒是一回也没来过了。   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查案。   今日这信,也是谢虞顺道路过沈家商   行时,留下的。   🔒 第128章 你是我的妹妹   沈笑语放完信件后,又回到书房坐着,写了两幅对联。   受伤的手拿笔时,难免写的字,虚浮无力。   看得人心烦。   沈笑语将这两幅对联全部搓到了地上。   适时,夏至正抱着一篮子红布,走到了沈笑语跟前,正犹豫着要不要与沈笑语说。   见沈笑语看过来,夏至还是道:“姑娘,距离你出嫁不到两月,如今再不做嫁衣,便要赶不上了。”   沈笑语活了两世,唯独女工这活,是不爱做的。   她微蹙着眉头,刚拿起来针。   手里的针,便扎进红布里,将里面的手扎了个血窟窿。   “姑娘!”   夏至心疼的给沈笑语呼了呼手,然后便将绣花布,都给抱了下去。   “日后寻个绣娘做便是了,谢大人肯定不会怪罪的。”   自从,沈笑语和谢虞成婚的圣旨到了沈家,小满与夏至,便称谢虞做大人了。   说来,如今长安城里谢虞风头正盛。   世人只道,谢首辅与谢虞,那是子承父业,却不知道,两人所站政党不合。   这在穷酸文人的眼里,有背父子之纲。   沈笑语这心情糟的很。   之前说找不到的人,夜里,便从窗户翻了进来。   今夜值夜的小满,早已经睡熟,沈笑语也躺下了。   谢虞忙得不可开交,每每忙完事,便到了这个时候。   怕惊醒沈笑语,谢虞的动作很轻,第一件事便是给沈笑语把脉。   脉象上,并无好转。   谢虞通常宵禁后才会来,清晨天还没亮,便要去朝会。   沈   笑语发现谢虞,夜夜前来,是因得一次起夜。   自那后,沈笑语每每都会给谢虞留个窗。   “吵到你了?”   “本没有睡着。”   谢虞在床边发出悉悉索索的的声音,沈笑语探去,原来他在拿银针,“这是何故?”   “新学了银针之法。”   沈笑语借着月色,能够看到他手背上的,点点伤痕,都是银针的穴位留下的伤痕。   谢虞本不是学医之人,匆忙上手,也怕沈笑语害怕,“你若是不想,便不弄了。”   沈笑语将手搭在谢虞的手背上,“便请大人轻柔些。”   沈笑语叫谢虞大人,总是会惹得他内心一阵燥热不安。   谢虞的眼睛在夜里总是格外明亮,他深呼吸一口气后,静下来心。   四根银针后,谢虞轻声问道:“可有好转?”   “嗯。”   麻木感确有降低。   谢虞倒在床上便睡了,忙碌许久,他眼底有了乌青。   沈笑语的手,放在谢虞眼下时,这厮已经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犯困时,人的动作会比思想慢得了许多。   本是施针的功夫,结果谢虞便睡着了。   他强撑着醒来,将困意从自己的脑海中清空,沈笑语这时正撑在枕头上看着他。   谢虞说起来些事,“蜀地的御史,虽说是天子跟前的近臣,但实际上确是早年间,玉城王手下的幕僚。”   “他将许多的事,夸大其词,平添了很多麻烦。”   “谢顾也随其父母来了长安,待日后你我成婚,我便将这孩子领回来   。”   世人也许会将这孩子,当做谢虞的私生子,但对于沈笑语和谢虞而言,却是共同的秘密。   想起来今日那妇人,沈笑语应声,“顾家人怎么匆忙就来长安了?”   “御史称,可以给蜀中各地的百姓整治所有的不公,能在圣人面前告倒皇子,胆子大的就来了长安。”   可惜,世人只知沈仲柏身后有人撑腰,却不知那撑腰的人是谁。   只以为将他们收编的燕王,是官官相护不可言说之人。   而沈仲柏为了保全晋王,是宁愿死也不会开这个口的。   晋王又不知所踪,如今真是死无对症。   谢虞解释:“太子幼时便入主东宫,玉城王又在圣上还是皇子时,便广为笼络能人异士,他们的根基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深厚。”   怕沈笑语担心,谢虞又道:“若是这点诬陷都辩解不了,他哪里能坐得到今天的位置。”   他虽看不得,沈笑语关心燕王,但也不是冷漠之人。   “我不曾担心。”   沈笑语自然不担心,日后可称帝的燕王的。   只是一旦燕王澄清此事,晋王恐怕要被当做谋逆,再无退路了。   太子这棋下得真好,进可摧毁燕王,退可阻断晋王所有的后路。   谢虞见她思索,取下银针,宽慰道:“有我在。”   沈笑语睡下。   谢虞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自围猎一事后,沈笑语半夜总生梦魇,每每他来见她,看到的都是她紧锁的眉头。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谢虞想得却   是怎样,将沈笑语平平安安的摘出来。   幸亏,沈笑语同意婚约一事,自然圣上的入朝圣旨,也不了了之。   以退为进。   四更天,谢虞在沈笑语跟前小憩后,又抚了抚沈笑语紧锁的眉心,待她平稳睡着后,这才离开。   “姑娘。”   清晨,天还没亮,小满叫醒了沈笑语。   “二公子来了。”   景赋来了,但不是空手来的,带的也不是礼物,而是之前那个厨娘。   厨娘还在昏迷不醒中,直接就被景赋给丢在了地上。   沈笑语披着外套,不解景赋此举是所为何意。   厨娘如今显然是穿了一身华服,身上贵重的首饰,都多了不少。   背上还挎着个包裹,是要跑路的打算。   沈笑语:“二哥这人是从哪里寻来的?”   “景家后门。”   景赋倒是一点不带隐藏的。   “国公府?”   裴家与国公府住得近,往来密切,尤其是裴家的夫人与原先的国公夫人,也就是景赋的生母,本是闺中密友。   说是裴家,实际上确是国公府,倒也可能。   可沈笑语竟从未在国公府见过她!   沈笑语顿了顿,“二哥将此人带过来,可有曾想过,会惹得你们兄妹三人生嫌隙?”   景赋看着沈笑语,之前景国公还想撮合两人,如今竟沈笑语直接便定下亲事了。   虽说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好人家,但景赋也知晓,谢虞是一心一意待她。   “三妹既叫我一声二哥,我便不能袖手旁观。”   景词是兄长,但不代   表景赋便认同,他这等手段。   “你是我的妹妹。”   🔒 第129章 年关   夏至摁着厨娘的人中,女人缓缓转醒,她起初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她惊愕的看向沈笑语,她明明跑了的,怎么又回来了?   沈笑语:“你娘家的兄弟呢?你那两个可怜的侄儿呢?我怎不见那两个孩子,只见你一人背着行囊?”   “县主……我……”   厨娘看到了立在一旁的景赋,吓了一大跳,心里虚得发毛。   随即硬着头皮解释道:“姑娘,误会,我这是从家中出来,正要去寻……以前的旧友,给我引荐一二,赎出娘家人。”   “你从前旧友是国公府的人?既是寻旧友,又何必天还没亮,便去打扰人家。”   “我这是怕传出去,对县主的名声不好。”   小满轻哼一声,“不过是沈家一个厨房的厨娘,与县主何干?你做的事,为何败坏的是县主的名声?”   沈笑语轻轻的敲在桌前,一声一声的,催命似的。   厨娘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县主饶命,我是被人指使的。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也都是别人教我的。”   “我不想背叛县主,可是自从沈家出事后,我们这些人没有去处,好多都被卖了户籍,县主我不得不做啊!”   沈笑语皱眉:“你卖入了谁家?”   “裴家。”   这一点厨娘倒是不曾撒谎。   “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被卖了户籍?”   厨娘自知这是最后的机会。   “原先沈家的五十余口,除了家中尚有权势关系的   ,有四十九人都被发卖了。好些在姑娘被封赏县主后,怕惹了姑娘,便将人还了被回来。像我这些被主家抓死的,便没有机会……”   小满:“说,是何人指使你败坏姑娘名声的?”   沈笑语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是一个的妇人,她虽穿着便服,但每每出现时身上的檀香味都很重,且她只吃素食,说话做事的习性,像尼姑庵里的姑子。”   “但她未曾落发,有一双手锦衣玉食,不像受过苦,大概是谁家送到尼姑庵里,赎罪的夫人。”   “不可能。”   景赋一直以来坚信谢夫人住在尼姑庵里,过着屈辱的生活,怎么会在长安城!   “你在何处见到的此人?”沈笑语问道。   “裴家的书房里。”   厨娘看着景赋腰间的佩剑用力,匆忙道:“二公子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是国公府的二公子,我常为世子与那妇人传话,几年前就见过公子,不过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厨娘撸起来袖子,身上布满陈旧的鞭痕,还有许多烫伤的新痕。   “那女人原先只是偶尔住在裴家,每次到裴家时,便要我与侍奉。她脾气不好,一生气便动手打人,烫人。如今一月,她却一直住在裴家,还故意放了我,让我回到沈家来探听县主消息!”   沈笑语:“你可知那妇人的身份?”   厨娘早就因得妇人和世子的容貌,猜测了个大概,她看了一眼景赋。   语塞道:“小   的不敢说。”   “罢。”   沈笑语:“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那妇人想让你做何事?”   厨娘战战兢兢,“让我,让我……将这个藏在姑娘原先住着的杏园里。”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半边虎符。   “呵。”   当真狠毒。   憋着大的呢!   沈笑语冷着脸,“除此之外,可还在国公府,安插了人手没?”   如今白玲珑还留在沈家,沈笑语难免担心白玲珑安危。   厨娘除了自己所做的事,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沈笑语:“将她关在厨房。”   比起来备受震惊的景赋,沈笑语神情淡淡的,景赋:“你早就知道了?”   景家无好人,沈笑语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景夫人一直都没有真的离开长安,这倒是出乎沈笑语意料。   “你母亲在裴家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不过是裴家夫人与你家母亲交好,经常往尼姑庵里上香,裴颜之又在世子跟前讲学,猜的。”   一面是景赋的兄长与生母,一面是自己亏欠了一世的妹妹。   沈笑语:“今日多谢二哥,将这个妇人带过来。”   景赋声音沙哑,“我不会让大哥动你的。”   沈笑语下了逐客令,“清晨尚早,便不送二哥了。”   雪后初晴。   沈笑语捡起来之前,被她落下的手工活。   施针半月后,这手倒是好了一些,但顶多做一炷香时长。   再长,沈笑语便疼的紧。   一月的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   她还才绣出来一个肚兜,且绣品差着呢   !   沈笑语本该绣一个头巾的,实在是丑的紧,不想放在明面上给人看见,便绣了个藏在里面的。   临近年关。   沈笑语要出嫁,寻了理由,将白玲珑喊回了沈家。   长安城里时不时传来马蹄声,时局动荡不安,沈笑语以不动应万变,刑部的人上了几次的门,都被沈笑语的封号与太后的懿旨给压回去了。   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青二与隋叔在外头奔波了好些日子,隋叔:“姑娘,长安城黑白两道查了个遍,这方士炼药所,和这炼药取材,都并未在长安城。从商队着手,查入城的人去了,与太子往来密切之人的人太多,查起来需要时间。”   青二前些时候满了十五,已经蹿了老高的个子,跟个小汉子一样了。   “姑娘,跟踪了崔陆离一月有余,但这厮过于谨慎,手下人只排出了三个地方,不知这些地方,有没有晋王踪迹。”   晋王仍旧生死未卜。   “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   青二一双眼亮晶晶的,“姑娘前些时候我见到那个偷柿子的顾家小子了,许多高官都抢着要养着那小姑娘,说是日后,要将那小姑娘入朝为后的。”   “哦?”   所谓的顾家小姑娘的身份,不过是沈笑语与谢虞杜撰的。   青二也知道这身份是假,“姑娘不用担心,谢大人都打点好了,已经换了一个别的女婴。”   “这事东宫里的王姑娘可知道?”   隋叔其实是认得王满枝的,本   不想牵扯进沈笑语,见她问起,便道:“王姑娘知道的,还让我们再着手准备一个死婴。”   太子妃是容不下的。   即便只是一个还在喂奶的小姑娘,也容不下。   🔒 第130章 受苦   沈笑语只需要等着她自掘坟墓就可以了。   只要太子妃失势,玉城王必将重创。   离间这计策需要徐徐图之,可沈笑语却近来总有些隐隐不安,总怕这不到半月的婚事,会出现突然的变数。   小满送走了隋叔与青二,看着对门站着两个门神,奇怪道:“这是谁家的宅子,总不见他们主人家回来,门上也不挂个牌匾,好生奇怪。”   婚期将近,白玲珑便愈发不安。她蹙着眉头,抚摸着沈笑语耳前的碎发,“阿杏,你若想不想出嫁,我跪在皇城门口,也是会让圣上收回成命的。”   不知道长公主进宫到底说了什么,谢老夫人四次进宫,求在太后和圣上跟前,这婚事也没有收回。   “母亲,哪有这亲事都要眼前了,还有拒的理。”   白玲珑又何尝不知道,沈笑语与谢虞两心相许。   沈笑语在这点上最像她,被死缠烂打一番纠缠后,总是芳心暗许。   “倒是母亲,近来景国公府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白玲珑不甚关注,国公府后辈的事。   “世子要娶妻了,定的是岭南侯的女儿。”   说来这人沈笑语还认得,闫娇。   “这婚事是国公爷出面说下的,世子与赵夫人都同意了。”   赵姣是不可能做景词的正妻的,如此自然需要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暗度陈仓。   沈笑语笑,国公府日后又要多了一个伤心人,不过闫娇娇生惯养的掌中玉,不知会在景家闹出来多大   的热闹。   自从白玲珑来后,谢虞除了每周来施针一次,已经很少夜探香闺了。   是夜,正是每周施针的日子。   谢虞翻墙进来时,沈笑语一个人未点灯,坐在桌前,正在等着谢虞。   已是二更天。   “你还未曾歇息?”   “今日你未来,我便一直不安。”   谢虞轻笑,声音从腹腔里发出来的,“我家阿杏倒是知道担心自己的郎君了。”   总归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谢虞说话,越来越直白了。   被沈笑语嗔怪了一眼,谢虞拿出来银针,放在桌子上,人却没上前。   “扎针的穴位,同之前一样。”   谢虞让沈笑语自己施针。   沈笑语看向他,他又后退了两步,与她隔得了好远。   “你受伤了?”   “不曾。”谢虞道。   沈笑语走到他跟前,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说没有,伤到哪里了?”   沈笑语方才要解开谢虞的衣裳,便被谢虞抱到了床上,“小伤,别看了。”   “我给你上药。”   “不可。”   谢虞愈发不肯给沈笑语看伤口,沈笑语便越怀疑。   “伤口到底在哪里?”   碰到他的后背,谢虞本能的皱眉。   原不给沈笑语看伤口,是因得这并非普通的伤口,而是竹鞭子鞭打的家法。   沈笑语熄了火,心疼的看向他。   谢虞:“你瞧见我的伤,定又要退缩了。”   前世发生在谢虞身上的事情,还是避无可避,再度发生了。   谢虞察觉沈笑语哭了,一颗泪珠,滚烫,落在谢虞的锁骨   上。   安慰道:“伤口浅,不疼。”   谢虞背上的伤疤哪里只有这一次,新伤旧伤,每每是之前受的家法还未好,就又被训了一顿。   虎毒尚且不食子。   谢家虽一直将谢虞当成宝贝宠着,却唯独对他一点都不仁慈,沈笑语有时都怀疑,谢虞的身世是否有秘密。   沈笑语细心的,给谢虞的每一处伤口,都上了药。   “早些歇息,施针之事明日交给夏至也是一样的。”   不论是夏至还是崔芰荷,医术都远比谢虞高超。   沈笑语是不愿治手的,所以没有就医。   愿意让谢虞施针,不过是犟不过他而已。   “嗯。”   谢虞趴着睡着了。   沈笑语靠在他的枕边,“我不会将你丢下的。”   不论前世如何,至少这一世,她决定留在谢虞身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这么简单的事,她竟然这般久才拎清楚。   沈笑语不再回避内心,寻出来之前的红绳,又给系在谢虞的手上。   不过这一次,沈笑语还在上面多编织了一根,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绳。   天亮了。   破天荒的,谢虞还睡在床边,没有挪开。   冬日的伤口不怎么会发烂,沈笑语又检查了一次,见伤口转好,便没有吵醒他。   夏至刚准备来服侍,便看到沈笑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看到屋里床榻上,还睡着个人。   “姑娘,你还有半月便出嫁了,大人怎的现在来了?”   “日后日日相见,总不急着这一时。”   话虽这么说   ,夏至又轻轻关上了门。   沈笑语:“小满怪他不来,你倒是怪他来的太多。”   “都说这未婚夫妻成婚前不能见面,不然婚后易分离。”   夏至避讳着呢!   沈笑语将施针一事,都转交给了夏至。   夏至欣喜:“姑娘你终于肯治你的手了?”   沈笑语虽不见外人,但耐不住有人强行要见,甚至将门卫都给架走了。   景诗闯进来的时候,沈笑语还在施针。   景诗遭的罚不少,近来才刚得了自由,又要忍不住,来寻沈笑语的麻烦。   见她不理人,景诗怒道:“我倒是一直都小瞧你了。”   “四妹妹误会我了,我就这么些本事,当不得四妹妹高看。”   “你早就知道我会设计陷害你?”   沈笑语抬眸,如今的景诗瘦了不少,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外突,看起来吓人的很。   “世子未曾教过四妹妹吗?害人之心不可有。”   “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子本事,竟然让虞表弟同意娶你,竟然还让外祖母松口了。”   沈笑语顿了顿,“谢家老祖宗松口了?”   谢虞确实是将聘礼,摆满了整个沈家的外厅。   沈笑语本以为是长公主添的聘礼,不成想是谢家礼数周全,竟还真给了沈笑语这个脸面。   “害得虞表弟,白白受了多次鞭笞之苦。”   “我今日来是来给你添妆的。”   此事本该由景家的长辈出面,但景家没有当家的女主人,又不便赵姣这个妾室出面,故而,舔妆的人变成了   景诗。   景诗:“我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里面的东西都是大哥准备的。”   景诗尤其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红盏。   “听说你父亲最喜欢饮的杏花醉,这原是威武侯赠给国公爷的。”   🔒 第131章 贺岁   酒香浓郁,瞧着坛子外用细剑刻下的杏花,这确实是父亲酿造的。   沈笑语端起来酒,嗅了嗅味道,并未张嘴。   被罚了后,景诗如今成长了许多,会将恨意藏起来,只是难免在自己回避时,会耐不住性子。   定力还是不到家。   沈笑语不动声色的放下,道:“不着急喝。”   “妹妹见谅,近来身子不适,不便饮酒。”   景是噌的一下站起来,“我今日特地将东西送来,你是看不起我?”   “不敢。”   沈笑语片刻后得知了缘由,这酒里虽是杏花醉,但多了一味药,红花。   夏至尝出来味道。   “四姑娘,不知给我家姑娘下红花,是为何?”   “我才没有下,你胡说。”   “沈笑语,你不愿意喝便算了,白瞎哥哥和赵姐姐,特地差我送来,养了你这白眼狼。”   景诗着急开脱,想必这药真不是她下的,但她也不是完全不知情的。   景诗忙离开,不知怎么最近这沈笑语与大哥似的,瞧起来令人犯怵。   沈笑语看着这里面的药,小声疑惑道:“为何要给我下这药?”   活血化瘀的红花,对于普通的人并无什么坏处,甚至对于沈笑语而言,还能调养筋脉。   总不能是她景诗好心,她但凡好心些,也不会心虚成这样。   沈笑语看了一眼酒,浅尝了几口,仿若看到了咧着嘴笑的父亲。   谢虞醒来时,正闻到了酒香。   “施针后不可饮酒。”   沈笑语见他来,便递酒道:“这是   我父亲酿造的酒,你尝尝。”   若非景诗今日送来,沈笑语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父亲酿造的酒。   谢虞拿她没办法,知道她珍重这酒,便陪着她喝了两口。   沈笑语的眼睛明亮得很,像是她酿造的酒,在期待着谢虞的夸奖。   “岳父的酒自然是最好的。”   沈笑语笑,“倒是还没成亲,便是岳父了。”   “岳父在天之灵,必定放心将你交给我。”   “不知羞的。”   “你我日后还有更不知羞的事。”谢虞打趣着。   沈笑语没有多喝,只是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谢虞,四目相对,倒颇有默契的彼此低下了头。   “绣衣之事,我已经请皇城最好的十个绣娘,给你备好了,”   谢虞被看红了脸,“谢家的人都知道你有孕,日后你吃用定要小心,若是吃下落胎的药,一点事都没有,难免会落人口舌。”   原来如此。   “我便说景诗眼神为何如此奇怪。”   沈笑语无奈,“你我未曾同房,你撒下这谎,日后如何圆。”   谢虞笑着揶揄她,“夫人,夫子曰:不可白日喧淫。”   沈笑语堵住他的嘴,“你我未曾成婚呢。”   嘴张不开,谢虞便将沈笑语抱在了膝上,脑袋靠在她的发间。   “抱歉。”   谢虞缓缓道。   沈笑语不知他道歉所为何事,若说两人之间,始终是沈笑语亏欠他的多。   冬日虽已晴朗,但气温仍旧颇低,院子里的积雪还是厚厚的。   夏至早已经安静的退了出去,待   到小满来寻沈笑语,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倒也识趣的没有打扰。   两个侍女在院外候着。   夏至看到小满手上多了的玉镯子,“你在外行走,遇上的那郎君的事,还未曾告诉姑娘?”   “不管那男子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我永远不会背叛姑娘的。”   “如此便好。”   双生子之间,总有格外的默契和心里的感应。   “姑娘这般信任你我,尤其是你,沈家商行大半的生意虽都在你的手里。但你莫要忘记,这些生意,都是沈家的,不是你的,不姓唐。”   小满:“我都忘了我本姓唐。”   沈笑语在谢虞的怀里睡着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格外的安稳。   谢虞:“阿杏,我不会负你,但你终要等我些时日。”   谢虞小心翼翼的将沈笑语放在了床上,又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近来,谢虞未曾来沈家,是怕自己一旦心软,就舍不得走了。   沈笑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用中膳的时候了。   夏至将帘子掀开,屋子里换了一种香熏,闻起来有些刺鼻。   夏至:“姑娘,这是谢公子留下的,说有调养身子之效。”   桌上还放着一盒,未曾收起来的香珠子,光是握在手里就暖暖的,更别说闻起来,整个人还冒起来细汗。   “这药熏过一次后,便不要再用了,给我备一些看起来假孕的药。家中除了厨娘,必定还有别的有心之人,不可放松警惕。”   “是。”   沈笑语大可不将   沈家的旧人放进来,可她却偏生的心疼那些夫死、儿死,又毫无依靠之人。   院子里被堆了三个雪人,一家三口。   谢虞还特地在男的雪人身上,相同的位置点了痣,生怕人不知道是他似的。   夏至:“今儿一大早,莺歌便带着慈幼局里的孩子们来了,因得早些时候大人在,没有打扰您。”   “后来大人走了,又怕吵到姑娘休息,我便让他们在外面候着了。算来到现在,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了,姑娘可要见一见?”   莺歌不算外人,那些孩子,都是沈笑语从蛮子街里救出来的,夏至便做主让他们进来了。   “姑娘许久未见人了,便见见吧!”   夏至劝道。   沈笑语点头,方才走到耳庭,便听到屋里面的人欢声笑语。   原是莺歌将白玲珑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玩笑话?”   都是从花渐浓那儿学的,莺歌怕白玲珑看不起自己的出身,便不敢解释。只道:“只要夫人爱听,我日日叨扰夫人,说给夫人听。”   “倒是乖巧,不知谁家的母亲,生得出这么讨喜的姑娘家。”   “县主来了!”   沈笑语一出现,许多孩子便围了上来,都捧着自己做的礼物。   有些是小木雕,有些是编织的手环,还有一些做的编织小兔子。   最小的那个拿着一串的糖葫芦。   白玲珑:“明儿个就是过年了,这些小丫头,小子们惦记着你,要给你来拜年呢!”   莺歌   :“明日慈幼局里嬷嬷做团圆饭,有贵客到访,孩子们不便出门,我便提前带着他们过来,给姑娘贺岁了!”   🔒 第132章 楚国公主   莺歌手里拿着一个荷包,是近来她新学的,没胆子拿出手,便一直握在手里。   被沈笑语瞧见,莺歌这才递出,“姑娘,这是我的礼物,里面还装了同心结。”   莺歌聪慧,早就知道沈笑语婚约将近。“愿县主天翔比翼鸟,地现连理枝,碧波潭中并蒂莲,鸳鸯嬉水面,得一知心人,白头不相离。”   沈笑语被这祝语说的一臊,“倒是嘴愈发的巧了。”   白玲珑:“是个七彩玲珑心。”   沈笑语将这些礼物都收起来,又留用了几个孩子吃饭,吃到最后,小的那个道:“明日慈幼局也有好吃的,夫人和县主可要来?”   懂事的孩子捂住他的嘴。   “冒犯县主了。”   团圆夜不是与家人团聚,便是走亲访友的,只有无所依靠的妇人,才会去慈幼局做些善事。   这长安城中,每年都会去慈幼局过年的,有扶柳院和花街的姑娘。   除此之外,贵人只有扶柳院的主子,楚国公主。   而楚国公主与白玲珑,长安城人称,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不料白玲珑先道:“如此也好。阿杏也可以出去散散心,不至于每日都窝在家中。”   白玲珑宽慰沈笑语,“过年这日,每家每户都赶着回家吃年夜饭,便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吏,也是不办公事,有的三日假期的。”   言外之意,沈笑语也不需在家中避着。   看着幼子童真的眼神,沈笑语不忍拒绝,点了头。   “既母亲相邀,便去   吧。”   怕沈家人不认得路,又怕白玲珑中途后悔,一大早上莺歌便敲响了沈家大门。   来催着了。   白狐狸毛做的狐裘,将白玲珑衬得年轻,又因得她被保护的极好,脸上不见什么沧桑,和沈笑语站在一起时,宛若姐妹。   出门时,对面那只有两个侍卫的院子,也挂上了红灯笼,扫了门前雪,贴了对联。   他们那空荡荡的院子里,仿若是紧盯着沈笑语而存在的。   沈笑语要出门,那侍卫还差了个人来跟着,隔得不远不近。   慈幼局在春回街的当街口。   近来这街上,除了满街的红楼,又多了一个赌坊。   白玲珑驻足在赌坊跟前,赌坊上写着两个大字,知鹤。   小满:“好生奇怪,这赌坊为何叫这般文雅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书的地方。”   “阿杏,这赌坊是你开的?”白玲珑问。   知鹤是威武侯的字,甚少有人知道,平素大家都是叫威武侯将/军,只有白玲珑与威武侯私下才会叫这个名字。   是连沈笑语都不大熟悉的表字。   两路人从赌坊里出来,“这天家的人果然是财大气粗的,燕王输掉了千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销金窟,普通人还真无福消受。”   莺歌解释:“姑娘许久不出门,这赌坊是近来新建的,分为上中下三层,下层是十两银子起价,中层是百两银子开始下注,上层是百两金子。”   小满被这价位吓了一跳,她虽经营几十家   商行,却也没见过这般行事的。   “这不是抢钱吗?”   再者,长安城能供得起百两金子一盘赌局的人,十个手指头也能数出来。   没有顾客,做什么生意?   白玲珑:“这赌坊倒是装点的金碧辉煌。”   连外头的柱子,都是刷的金粉。   沈笑语搀着白玲珑往慈幼局里走,“母亲,总有些有钱的享乐之辈。”   燕王并非庄主,但是输的确是最多的。   “燕王竟是这样的人?”   白玲珑还曾给沈笑语与燕王牵线搭桥,“幸亏此事未成,母亲如今确有些后悔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沈笑语。   沈笑语一行人,进了慈幼局的大门。   不远处,赌坊高楼上金子做的窗户,缓缓关上。   楚国公主坐在几个孩子跟前,与在外头雍容华贵的公主殿下全然不一样。在这里,楚国公主甚至没有穿华服,也没有公主架子。   她怀里抱着个牙牙学语的,身边坐着几个两三岁,玩得有些脏的孩子。   耐心的读着书,与他们讲故事。   白玲珑走到楚国公主面前,未曾打扰,静静的听了会。   远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两人的恩怨,早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反而很平和。   读完故事,楚国公主这才道:“许久未见,你倒还是这般模样?”   “我未曾有公主明艳动人。”   是旧友,而非旧敌。   楚国公主看向沈笑语,“眉眼之间像将/军,但这浑身气度,倒随了你。”   沈笑语:“见过楚国公主   。”   白玲珑笑道:“这性子与将/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是女儿家,自小被我拘着了性子罢了。”   故事讲完,楚国公主起身,将这一堆孩子中间的位置,留给了白玲珑。   白玲珑很喜欢孩子,很快便与几个小孩,玩到一起去了。   白玲珑看了会沈笑语,叹道:“阿杏何时给我生给外孙,我便知足了。”   沈笑语有人陪着,白玲珑便可一心去寻威武侯了。   “母亲倒是这般着急了。”   白玲珑垂眸,知女莫若母,沈笑语即便逼着她用药,她怎的会完全没发现呢。   不过沈笑语不提,白玲珑便不问。   楚国公主坐在了棋盘前,喊沈笑语道:“笑语可会下棋?”   沈笑语的棋术,还是跟景词学的。   “会一些。”   景词的棋,长安城里无出其右,但沈笑语毕竟只依葫芦画瓢,学了个表面,做不擅长的事,未达内里,难怪景词不喜欢她。   不过与普通人对弈,倒不至于胆怯。   楚国公主倒是颇为惊讶,沈笑语的棋术。   “倒是得认真的和你下了。”   几个小孩在棋盘旁边坐了会,随后觉得无聊,便散开了。   楚国公主早年间也是个英勇的美人,这些年修身养性,这棋艺也是后面才大成的。   虽楚国公主没有主动提及,但沈笑语还是道:“公主放心,朝先生已经回去了,这些日子笑语一直不便与外人接触,便未曾转告公主。”   许久未曾听到阳朝的消息,   楚国公主也猜到,他平安返回北狄了。   但得到确切的消息,楚国公主还是松了口气。   松懈之际,沈笑语吃了她一子。   “公主不可掉以轻心。”   🔒 第133章 退路   楚国公主:“你倒是吃了我一马。”   “公主承让。”   楚国公主心思终于回来,认真了起来。   她有意在给沈笑语喂棋后,又反将,吃掉了沈笑语的相,最后棋盘上,沈笑语只留下个光杆司令。   败局已定。   “现拙了。”   沈笑语输了,虽楚国公主低调,但她这棋艺可以和景词一较高低了。   楚国公主放下手里的棋。   “先生平安离开长安,算我欠县主一个人情。”   若非沈笑语要拦,谢虞也不会顺水送这个人情。   一只大鹰盘旋在空中,胆小的孩子,窝在了嬷嬷的身后,不敢出来了。   嬷嬷:“别怕,那鹰不会伤人的。”   老鹰停在了楚国公主旁的鸟架上,吃着公主给喂食的食物,吃饱后又被楚国公主赶走。“飞远些,别吓坏了孩子。”   楚国公主:“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鸟是塞北的鹰,而且是最为罕见赤苍鹰,通常养在北狄的仇由王室手里。若说仇由最有意思的传闻,便是他的首领,曾与一个不知姓名的大昭女子,有一笔风流债,还私下封赏了那女子做王妃,但却并不被百姓认可。”   “于是那王妃,生下了如今的仇由世子后,便返回了大昭。”   塞北之地,向来看重血统,也看轻汉人。   但阳朝一个汉人之子,却能当世子,可见这阳朝的生母,是大昭身世显赫的贵族女子。   对来对去,年纪上能够合上的,只有楚国公主了。   沈笑语瞧着瞧着   楚国公主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与修长又极善音律的一双手。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想必求娶的人不少,却独独守着沈笑语那个胡子拉碴的爹?   原是他爹白白担了个骂名。   沈笑语叹了一声,“想来先生还不知道……”   可惜了阳朝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即便猜测到了,也不敢真的去问,叫出那句母亲。   难怪前世后来,楚国公主疯了。   不敢认的儿子被斩在菜市场,自己又被关押进了宗人府,任谁都受不了。   楚国公主:“早年间随着沈哥哥去塞北游历,遇见了北狄的世子,风花雪月后,便怀了身子。”   “可惜,当时先帝驾崩,父皇召我回宫,我便将孩子留在了北狄,不成想他却寻来了……”   大昭的女子做北狄的王妃不被认同,同样大昭也不许,珍贵的公主嫁给野蛮之人。   “先生这琴艺,倒是继承了公主的衣钵。”   楚国公主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实阳朝早年间来长安,琴弹的并不怎么样,都是楚国公主教导的。   虽未曾以母子相称,但楚国公主从未藏起过自己的母爱。   楚国公主又与沈笑语下了两盘棋,无一例外沈笑语都输了。   “县主似乎做事很笃定。”   “你猜到我的棋会落在哪里一样,你便会提前设局围堵我,你怎知我就一定不会变?”   经过楚国公主的点拨,沈笑语留了些余地,反   倒是这一局打了个平手。   楚国公主让人收起来棋盘。   “县主是可塑之才。”   是啊,她一直笃定前世的事情一定会发生,所以很多事情,放松了警惕。   沈笑语提起来一口气,她如今做的可不是一般的事,是扶持燕王登基。   虽燕王私下的网颇大,但太子树大根深,文有谢首辅扶持,武有玉城王帮衬。   如今太子处,虽王满枝和崔陆离虽有异心,但毕竟也是曾经的两大氏族,在文人处,尚有威名,明面上追随的可都是太子。   沈笑语不可再如此懈怠下去了。   “多谢公主点拨。”   楚国公主:“我不如长公主,旁的我帮衬不了你,倒是可以给你留一条退路。”   楚国公主经营这么些年,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生的通道,倒是打通了。   归隐山野,可保不被打扰。   楚国公主:“若哪日县主乏了这权势之争,或功成身退,可来寻我。”   “年糕蒸出来了!”   莺歌捧着一盆子热气腾腾的糕点,又装了一小盒,递给楚国公主。   “知道公主喜欢吃这个,白夫人刻意带着孩子们做的。”   楚国公主尝了两口,“你母亲这手艺,倒是一点也没有退步,好吃的紧。”   “可否劳烦县主帮我送个东西?”   楚国公主接过莺歌递来的盒子,“赌坊三楼的陆掌柜,也最爱吃这白年糕。”   “我前些时候,在他那赢了不少,便当做谢礼,劳请县主奔波一趟。”   沈笑语也正有一探   地方的意思。   沈笑语应着:“自是应该的。”   小满接过糕点:“我陪着姑娘一起去吧。”   纸醉金迷的赌坊里最不缺的,就是醉生梦死,沉迷其中之辈。但是这赌坊却像是个文雅之所,没有人高声叫嚣,大都是随行的侍从,替着主子下注,而主子则坐在一旁的珠帘隔着的房子里,看热闹。   门口站着两个二米高的大汉,凡是进门都需要验资产。   过了的才可上楼。   沈笑语:“我奉楚国公主之命,来给陆掌柜的送谢礼。”   之前楚国已经差人来报备过了,两个大汉直接给沈笑语放了行。   小满打量着屋内的场景,盘算着自己的银两,“姑娘,不若我们也开一个这样纸醉金迷的消金窟?”   “你想开,我都保不住你。”   在长安城设赌场,需要上户部文书,通常是批复不下来的。   除非是上面有高官默许。   像这么大的规模,长安城里开得起,也就那么几人。   三楼照明用的是夜明珠,撩开宝石做的帘子,屋里三个人正在下注。   燕王,晋安郡主,以及玉城王世子唐扬。   一旁还站着个坐庄的崔陆离。   倒都是些熟人。   沈笑语的出现打扰了三人雅致。   如今沈笑语与谢虞的婚事下来,最不爽的便是晋安郡主。   晋王连手里的赌注都不拿了。   “你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我有意阻拦郡主美事。”   “若非你私相授受,不知廉耻,珠   胎暗结,谢虞又为何一定要娶你。你且等着,像你这般女子,生下孩子后,便会被休弃。”   晋安笃定的很,想是谢家老祖宗那,给她下了包票。   🔒 第134章 赌坊   晋安还想上前理论几句。   沈笑语却故意后退,护住肚子。   这般虚张声势的架势,反倒是拿捏了晋安。   沈笑语自知晋安嫉妒的是什么,故意道:“郡主,这可是谢氏的嫡孙,我再不济日后也是谢虞的发妻,我的孩子,是会继承谢氏家业的!”   这莫须有的孩子,气得晋安发指,提剑就要来砍人。   唐扬忙拉住晋安,“二姐,你忘记父亲的嘱咐了,万不可因小失大。”   晋安如今要争贤名,扭转风气,自然凡事都得忍着。   唐扬看了一眼沈笑语,这个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女人,神情淡淡的。   唐扬跟她也算有几次过节了。   唐扬暗道:“别因为此等女子,伤了我们雅兴。”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生下来了。”晋安指着沈笑语的肚子,“谢家嫡出的曾孙,怎会出在你这个不清不白的肚子里,这孩子是谁的都尚不可知。”   与沈笑语有关的不就一个燕王与谢虞。   燕王看了一番热闹,火烧到自己的身上了。他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沈笑语的小腹上,“县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楚国公主派我来给陆掌柜送点东西。”   所谓的陆掌柜,正是眼前站着的崔陆离。   崔陆离上前,“公主倒是客气,替我多谢公主。”   “陆掌柜?”   崔陆离应道:“正是在下,养家糊口罢了。”   崔陆离来拿,沈笑语愣了一下,朝堂命官怎么在赌坊挂职,即便是太子的地方也   不应该。   “掌柜拿好。”   沈笑语随即便明白这崔陆离在此,假扮掌柜的是为何了。   想来这屋里三个人,都是太子派来吗,轮番盯着燕王,不许他与外界传递消息。   “闷。”   燕王在这赌坊里赌了好几日,而平素他最讨厌的就是这闷闷的环境。   燕王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长安城,银装素裹,挨家挨户烧起来年夜饭,好不热闹。   “本王坐的有些麻了,不如我送县主回去吧。”   沈笑语本不该应的。   看着燕王那双微微挑起的眉眼,点了头。   两人是成功出去了,但身后却跟着三个尾巴。   晋安:“她才没有那个脸面,让我相送呢。”   唐扬及崔陆离,半步不离的跟着。   路上的雪早就被人踩融了,都是雪水,走起路来要格外小心,以免湿了鞋袜。   小满不曾离开沈笑语,却又时不时的侧过脑袋,去看一旁穿着青布衣的崔陆离。   无一例外,察觉到目光,崔陆离都回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看得小满忙回避。   不过这一切,走在前面的沈笑语,都未曾发觉。   走至慈幼局门口时,几个孩子正在打雪仗,打得院内飞雪四溅。   一个雪球直直的,砸在燕王的锦衣上。   燕王倒是不恼,捡起来一个雪球,也砸了回去,不过力气很轻,砸在孩子的脚边,惹得几个孩子哈哈大笑。   沈笑语:“殿下好童趣。”   “这般稚子,无烦无恼,最为快乐。”   孩子们见燕王砸回来,又   玩闹到了一起。   燕王又捡起来一个雪球,递给沈笑语,“塞北雪多,县主可曾打过雪仗?”   “早些年玩过,不过后来父亲不许,因为塞北每年的冬日,都会冻死人。”   常年的战争,让塞北之地无法休养生息,民不聊生。   许多百姓一床厚被子,一件过冬的厚衣裳都拿不出来。   沈笑语接过雪球,后将雪球放在了矮墙上。   “多谢殿下相送,我已经到了。”   燕王看了沈笑语良久,缓缓道:“告辞。”   唐扬上前将人接了回去。   “燕王,我们这赌局还未完呢!”   “倒是赢了我这么些钱,还是不够?”   几人又回去了。   崔陆离没有跟上,打量着慈幼局里的人,“冬日地滑,县主可要小心着自己的肚子。”   这话,倒是吓坏了小满。   “姑娘何时有的身子?这雪地的这般凉,要早知道,定不会让姑娘出门的。”   “不碍事。”   沈笑语未曾解释。   没过多久,这“孩子”就得流掉了。   沈笑语在门口待了一会,等到孩子们玩的累了,被嬷嬷们叫着回屋,沈笑语这才拿起来刚才的雪球。   “姑娘仔细冻着手。”   雪球里被塞了一个信物,抖掉外面的雪,这里头是印章。   说巧不巧,这印章正是沈家的。   而且是当年,威武侯号令沈家军,盖在书信上的个人信物。   加上自己手里的玉石口哨,沈家军的调军之令,便齐整了。   沈笑语看着这两样东西,为了难。   燕王到底   是何意。   想起来之前,厨娘要私下藏在沈笑语家中的虎符,这是要……起兵谋反啊!   “姑娘小心。”   冬日里的台阶结了冰,差点就给滑了下去,幸亏小满扶着,这才不至于摔了个四脚朝天。   白玲珑被小满的声音吓了一跳,忙从屋里走出来,“你这孩子,这般大的人了,还不小心一点,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半月后如何出嫁?”   莺歌闻讯拿着铲子就来了,“是我未曾将这个冰铲干净。”   莺歌又看了半晌,“奇怪,今儿早上都铲了的,怎么两个时辰又结了这般多。”   “今儿这天也没这般冷啊……”   冰面光滑,不是冬日夜里冻出来的,反倒像是有人故意倒了水。   院子里除了小孩,就是几个嬷嬷,没有旁人。   花楼里的花渐浓姗姗来迟。   她这般过年的日子,还是穿着火红的纱裙,衣裳勾勒出性感的身形轮廓,好似全然不怕冷似的。   “乖徒儿,你怎么吃饭的时候了,还在这里铲雪?”   花渐浓如她的名一样,像一朵极为繁盛的大红色牡丹花,在这冬日里,被衬托得更加瞩目。   难怪是长安城的花魁。   一颦一蹙恰到好处。   花渐浓后知后觉,沈笑语站在这儿,道歉道:“见过县主,真是我的错,这水是我早上不小心洒的,不成想惊吓到了县主。”   “不碍事,是我走路时不曾认真,这才差点摔下。”   “县主若伤了千金之躯,那真是我等的罪过。   ”   沈笑语:“不只是我,伤了旁的孩子,也是不好。”   🔒 第135章 出嫁   归程之时,白玲珑一扫之前的郁色,笑意盈盈的与沈笑语踏雪而归。   白玲珑喜欢热闹。   “母亲见那渐浓姑娘,觉得眼熟的很。”   沈笑语应着:“女儿也觉得她眼熟亲近。”   似是想起来什么,白玲珑收敛了笑容。   “阿杏,不过半月便要出嫁了,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便回沈家来住,母亲在总归替你守好这沈家。”   “母亲不回国公府?”   白玲珑:“那处本不是我的家。”   正月过的很快,每日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忙碌,沈家不开大门,但前来送礼的,一点不少。当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而是父亲之前的旧友,待沈笑语重回沈家后,交往又建立了起来。   沈笑语也不失礼节,挨家挨户都回了礼。   正月十四这一日,天上的月亮已经快圆了,只稍缺了一个小块。   月光皎洁。   比起来要出嫁的沈笑语,白玲珑反倒是辗转反侧,像幼时一样,陪着沈笑语睡了一觉。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满和夏至便端着洗漱盆和嫁衣来了。   沈家来的人不少,大都是沈家军当年的叔伯婶婶。   众人曾看着沈笑语长大,如今又看着沈笑语出嫁。   小满:“姑娘这嫁衣,倒是精致的很,谢大人用心了。”   沈笑语瞧着嫁衣上勾勒的金线,最后这半月,谢虞倒是恪守礼数,一夜也未曾来过。   可谢虞,不是那等守礼节之人。   “姑娘,这般时候,可皱不得眉。”   小满解释:“谢大人可   能近来,忙着娶妻,便没有时间来看姑娘了。”   “未曾盼着他来。”   “是是是,姑娘未曾盼着。”   小满给沈笑语穿上这繁杂的嫁衣。   白玲珑拿着梳子,看着镜子里已经上好全妆的沈笑语。   热泪盈眶,“我家阿杏,一梳梳到头……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隋嬷嬷擦拭完白玲珑眼角的泪珠。   “夫人,这般时候可不兴哭,大喜的事,姑娘都还没哭呢。”   白玲珑又抹干净眼泪。   “母亲不哭。”   屋外的喜婆也是谢虞寻来的,嗓音一声吆喝,催促起来。   作为娘家人,景赋一早便来了,比新娘起的都要早。   “吉时到了,兄长背新娘子上轿了。”   景赋进了出嫁的闺阁,看到一袭红色嫁衣站到自己跟前的沈笑语,道:“阿杏真是要出嫁了。”   声音干涩,但却是真心的祝福,“愿你此生平安顺遂。”   红色的喜布盖住了沈笑语红色的视线,遮得人看不清楚脚下的路,景赋半弯着腰,轻声唤了一句:“阿杏,我背你。”   “多谢二哥。”   沈笑语趴在景赋的背上,景赋的后背如同父亲一般宽厚,听到沈笑语的回应,景赋的后背轻颤了一下。   “到谢家后,无论有何事,都可以回来寻二哥。不方便时,便差人来传信,白夫人不便的地方,二哥会替你出面。”   就像是真的兄长一般,小心叮嘱,舍不得妹妹出嫁。   “知晓了。   ”   之前那般隔阂,早已经消散。   谢虞的高马在轿前立着,街道上的喜乐吹得锣鼓升天,喜娘掀起来帘子送沈笑语上轿。   沈家到谢家的路不长,十里红妆,丝毫不曾夸张。   谢家是高门,光是门口的大门,便要比旁的家中,高上几尺。   这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红色的绣球,仿若这女子的命运一般,再如何挣扎,逃不开这世间的枷锁。   诸事皆不可一帆风顺。   一只手递到沈笑语跟前,“阿杏,到了。”   从前牵过无数次的手,如今伸到沈笑语跟前,握上去,别有一番感受。   谢虞的手暖暖的,握住她的时候,握的很紧,生怕沈笑语溜走了。   喜婆打趣:“知道谢公子着急,但哪能这般握新娘子的,这绸缎还拿不拿了?”   谢虞又将红绸塞进沈笑语的手心,“阿杏莫要松开。”   谢家虽不喜沈笑语,但表面上的礼数却不曾少。   站在主位上的,并非谢老夫人,而是长公主,长公主坐镇,凡事都压了谢家一头。   喜娘:“新郎背新娘跨火盆,吉祥又如意。”   “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谢虞的母亲对这婚事倒是乐见其成,大概谢家在场,脸上有喜意的,只有谢夫人与喜婆。   喜婆在这家里,笑得脸都僵了,也不见家中娶妻的欣喜之色。   “三夫妻对拜。”   喜娘:“新郎和新娘站的这般近,可要仔细着,不要撞到头,撞掉了新娘的红盖头。”   “四送入洞房。”   沈笑语被喜娘扶着坐在了床榻上。   谢家的三少夫人作为嫂嫂,在新房里候着,起了个话头,“之前见县主便觉得有些缘分,如今真成为一家人了。”   “三嫂。”   谢盏与谢袖也出来露了个脸,跟在三少夫人的身后。   谢袖,“倒真让你嫁进来了。”   喜娘忙擦了汗,这新妇刚进门,就开始为难,这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幸亏新娘子不与姑子争辩。   喜婆夹了个生饼,递到沈笑语嘴边。“县主,请。”   沈笑语缓缓张口,听人道:“生不生?”   “生。”   “这就好。”   喜娘:“等会,谢九公子喝完酒,便会来寻新娘子了,这盖头县主可莫要自己掀开了。”   这活总算干完了,喜娘忙着开溜。   屋子里的人一个个的走了。   沈笑语摸了摸床榻上的红枣花生等,寻了个可休息地方。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缓慢。   所幸,谢虞不曾让她多等。   两刻钟后,谢虞便回屋了。   穿着喜服的男子,喝了酒,脚步有些着急了,他拿了秤,走到沈笑语跟前,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谢虞:“早前便觉得阿杏穿这红嫁衣是最美的,今日如愿见到阿杏穿给我看了。”   “果真美极了。”   谢虞端起来酒杯酒,一人一杯,“婚前,我总怕这挑开的红盖头下,不是阿杏的脸,幸亏是的。”   “既答应要嫁你,我自会嫁你。”   也算是如了自己一个心愿。   可是嫁与不嫁   ,离与不离,不过是多了两份文书。   🔒 第136章 红绡帐暖   谢虞没多言,“阿杏守信,我也守信,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杏,我们洞房吧!”   外头的宾客都还没散去,虽然谢虞这院子,已经不会有人再来了,但时候也实在是太早了!   沈笑语还是怕被人不小心听到,推了推他,“怎的这般着急。”   “今宵苦短,及时行乐。”   沈笑语被他这急色的模样逗笑,“倒不知道你是个急中色胚。”   “不急色,只急阿杏一个人。”   沈笑语的手搁在肚子上,“莫要这般,不是说我这肚子里还有吗?”   谢虞亲在沈笑语的耳后,“欢好后,自然就有了。”   “若是晚几月出生,便当我们的孩子与众不同,世人也不会多议的。”   沈笑语倒也没阻着他,想来两人这事,他能忍到今日,已经是他珍重自己了。   但如今她这身子,没有这般容易有孩子了。   谢虞解开沈笑语的衣裳,看到她自己绣的肚兜,亲吻在上面,轻笑,“阿杏我很喜欢。”   沈笑语不乐意,明明她女红做的丑,还被他紧盯着看。   “别看了。”   “不好,得看。”   沈笑语的手插入谢虞的发间,任由着他的动作。   红灯帐暖。   红烛燃烧了一整晚。   谢家的家仆都道:“小公子的身体是真好,新房要了四五次水,从宾客未散,折腾到了下半夜。”   沈笑语被折腾的累了,整个人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天亮后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待到意识   渐渐回笼,沈笑语这才想起来昨夜,谢虞总道:“知晓阿杏累了,但我不努力些,阿杏怎么有孕呢?”   沈笑语的脸红得和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前一世的鱼水之欢是她吃了药,细节都不大记得了。   如今记忆清晰,也是真的恼了谢虞。   昨日夜里,外头来过几波人。   谢夫人想来给新娘子说几句体己话,还有随侍的小满夏至想过来侍奉,以及几个长辈跟前来的嬷嬷来问安,都被谢虞给赶回去了……   红烛已经燃尽,元帕被收在床头的箱子里。   时辰不早了,沈笑语艰难爬起来,与她的两个侍女相见,反倒是都有些尴尬。   小满和夏至都是未曾出嫁的,也没听过这床榻事,关键这谢虞还不羞不臊的。   夏至先进屋。   “怎的是姑娘来开门?姑爷人呢?”   沈笑语醒来时,屋子里便没有他了。   床榻上不曾有余温,在哄着沈笑语睡着后,谢虞连夜走了。   沈笑语能感觉到他湿热的吻,落在自己的眉间。   他道:“阿杏,是我不好,要留你一个人在谢家。”   “是我自私,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偏偏要先娶你,让你成为谢家妇。却偏偏要要了你的身子,让你此生都忘不了我。”   “书房里有和离书,还有一份写了我名字的白纸。你和离也罢,休夫也好。若我不能再回来,你大可改嫁,若我回来了,你改嫁后我也要将你抢回来的。”   其实沈笑语那时并未睡着,   但她却未没有睁开眼质问他。   大抵上,沈笑语早就猜到了他在秘密行事。   小满满院子寻不到谢虞,着了急。   “姑娘,这小公子怎么不见了?”   急得都喊之前,未婚配前的称呼了。   “等会要与公婆敬茶,姑爷不在,您若受委屈如何是好?”   沈笑语:“小满,你今日便离开谢家,沈家商行的生意还需要你打点,若留在这里,你日后不便出门。”   沈笑语将小满赶走。   “姑娘,此时这般艰难,我怎能离开?”   “若是沈家商行落败,我的处境则更为艰难。”   “姑娘!”   夏至:“听姑娘的。”   “姑娘……”   小满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担心,在沈笑语严肃的脸下,只得应着。   夏至给沈笑语梳了个妇人的头饰,又用粉盖上了昨夜的青紫。   忙完这一切,夏至半晌后才道,“姑娘明明早就猜到了姑爷会离开,为何还要入谢家?”   “姑爷总说姑娘是无心之人,但其实姑娘是最心软,最心善的人。”   沈笑语安慰夏至,“只有我在这谢家,留作人质也好,保他后方也罢,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可安心去做事。”   “也许从一开始,我说他只会躲在族中父母兄长的庇佑下,这一切便注定了。”   到底是激了他出去闯荡一番事业。   沈笑语昨夜被折腾的厉害,走不动路。   被夏至搀着,这才都到谢夫人院子。   谢夫人院里只有她一人,敬茶一事,本该在老祖宗院里   ,但谢夫人在这等着沈笑语。   装有元帕的盒子被递给了谢夫人,她看了一眼这里面的帕子,又换了一个新的盒子,给夏至。   “将这个交给老祖宗。”   沈笑语是完璧,却只能装作,已经被破了身子。   谢夫人叹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在这谢府一日,必不会让婆母欺到你。”   谢夫人对儿子离开一事,早已知晓,也与谢虞约定好,会保护好沈笑语。   沈笑语:“老祖宗早与我有隔阂,母亲莫要为了我,与老祖宗闹矛盾。”   “你这孩子,放心吧。如今阿虞离开了谢家,我也不惧了。”   谢夫人与沈笑语一道,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这儿谢家的主子们都已经坐齐了,只差谢夫人和沈笑语。   老夫人与谢首辅坐在主位上。   见到儿媳与孙媳一道前来,老夫人不悦的道:“为何现在才来?”   谢夫人与沈笑语都来迟了。   谢夫人:“见到我这儿媳欣喜地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耽误了时间,婆母勿怪。”   “明明知道家中长辈在等着,却还要耽误这世间?沈氏是新妇不懂,宋氏你已嫁入谢府二十载,还不明白?”   谢首辅未曾护妻,甚至不参与这后宅的口舌之争。   谢夫人倒是陪着沈笑语一道站着了。   “是我耽误了新妇的时间。”   儿媳有意维护,当着小辈的面,谢老祖宗也不可一直针对大儿媳。   谢老夫人发觉少了个关键的人,“阿虞呢?”   谢夫人   :“有公事,一大清早便出去办事了。”   “胡闹,得了婚假,他还有什么事要去办?”   🔒 第137章 太医查孕   谢虞不在家中,倒是件稀奇事。   谁都知道谢虞一心求娶沈笑语,如今这人到跟前,反倒是谢虞不见了。   方才翻过年,这天便见晴了,屋檐下挂着雪水融化后的水帘子,到处都是湿湿的,发出流水潺潺的细响。   侍奉沈笑语敬茶的是两个年轻的姑娘,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沈笑语见着面生。   一人穿着藕粉色的袄子,容貌艳丽;一份穿着浅蓝色的袄子,垂着眼,但不卑不亢,这两人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留在家中,给哥儿开脸的。   怕是给谢虞养了好些日子,所以一直没有放出去。   粉色袄子的侍女端着茶,而蓝色袄子的侍女将茶盏递给了沈笑语。“九少夫人。”   这茶理应是先给老祖宗奉上的。   但如今谢虞不在,这一切便僵持在这里。   老祖宗看向儿孙,谢首辅也蹙了眉头。   谢虞虽然顽劣,却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谢首辅差了身边的管事,“去大理寺将小公子请回来。”   管事的疾步走了出去。   谢盏挪了身形,换了个好站的姿势。   料想也知道,今日这事,没这般容易了结。   老祖宗挥手,粉色袄子的侍女,退后走了出去,随即带回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大夫。   “下官太医院院正,见过首辅大人。”   谢老祖宗请御医,并未经过首辅的意思,不过七十老母的意思,首辅没有拂掉。   谢首辅扫一眼院正,眼神警告后,便不再言语。   院正吓了个寒颤,朝着沈   笑语伸手,“县主,听闻您身子不适,还请您将这手伸出来。”   “不可!”   谢夫人闻言拦在了沈笑语的跟前,“母亲,不知此举何意?”   老祖宗:“崔院正是自家人。”   是老夫人的娘家人。   “夫人放心,何事可说,何事不可说下官清楚。出了这张门,今日这事,下官便不记得了。”   老祖宗:“你可别忘了这沈氏,是如何进的我谢家的门!”   谢虞以子嗣相要挟,跪了三日祠堂,挨了首辅大人五十的家法,还以离家为要挟,这才换得首辅大人和老祖宗松口。   想起来这事老祖宗便动怒,谢虞何时受过这么重的家法!   竟还让谢虞动了离家的念头。   都是沈笑语害的。   谢夫人不由担心沈笑语这假孕的事情败露,虽谢家短时间内,不会将沈笑语扫地出门,但她在这家中,怕是比婆子还要过得艰难。   对上婆母担忧的眼神,沈笑语莞尔一笑。“母亲,多谢祖母担忧,孙媳的身子已经渐好了……”   沈笑语愈发谦卑,老祖宗便愈不喜,连带着呼吸声都重了。   “崔院正,把脉。”   沈笑语伸出手腕,“劳请院正了。”   院正没有坐,放下药箱子,站着便将手放在沈笑语的手腕上。   老太医捏着胡子,仔细探听着,沈笑语的脉搏。   院正看了沈笑语一眼。   这脉象奇怪,“还请县主换一只手。”   竟让一个老御医查了这般久。   首辅道:“到底如何?”   崔御医皱   了眉,作揖,“下官……”   沈笑语:“崔御医但说无妨,这都是家中长辈和兄嫂姐姐,无须避讳。”   “县主冒犯了。”   “首辅大人,县主如今已有三月有余的身孕,虽县主与公子琴瑟和睦,但为了孩子,还是要节制些的好。”   崔御医:“县主身子亏空,如今脉象弱的很……日后若想平安……生产,子……母子平安,还得好些养着身子。”   谢柚掩面,这事不是她能听的,而谢盏却隐隐有些不安。   为何会身子亏空?   且谢虞前些时候,一直在学针灸。   谢盏联想到了沈笑语身上。   沈笑语确实有孕一事,在场唯一感到意外的,只有谢夫人。   谢夫人看到沈笑语点头示意,松了一口气,知道是她平白多担心了。   谢夫人随即起身,道:“多谢院正。”   崔御医被送了出去。   老祖宗目光挪到沈笑语的肚子上,不悦的用拐杖捶了捶地。   渐上的日头斜照进来正厅,晒在沈笑语的身上,暖暖的。   外头雪融后的水滴声,更大了。   沈笑语已经服用了半月的假孕汤药,如今怎么查,这脉象也是查不出来的。   谢夫人差了侍女送来凳子,扶着她坐下,道:“仔细肚子。”   谢虞一时未回来,所有的人便这般等着。   直到站到了晌午,谢府管事的跑了回来。   他慌张的抹着汗,站在庭里,径直跪在地上,未言一语。   如此,众人心知肚明,谢虞短时间是不回来了!   谢家   二爷眉心直跳,莫名担心起谢虞的安危。   四下沉寂。   谢盏先站出来道,“祖母。昨儿个,孙女便约了崔家妹妹晌午去观雪景,眼见过了时间……待阿虞回来,我再上门请罪。”   时间等的久,几个姑嫂沉不住气,相继有挪地的打算。   老祖宗脸色不善,“就这般耐不住性子?”   谢盏又站定,“是孙女的错,晚些时候与崔家妹妹道歉便是。”   对于崔荠荷,谢家老祖宗是有愧疚的。   谢虞和崔芰荷本已合婚了,但谁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插手谢虞的婚事。   但老祖宗松口,除了谢虞苦苦相求,还因得崔芰荷和谢虞的八字不合。   偏生的,寺庙主持还道,沈笑语和谢虞是三生的夫妻姻缘。   除此之外,还有丰厚的子嗣缘。   料定两人日后的孩子是龙凤命。   若是两人未曾成婚,孩子未将世,对两人都是劫难。   “荠荷本该是我谢家人,如今耽误了事,当是谢家不体面。”   沈笑语到底是入了谢家。   老祖宗这茶也不乐意饮了,对谢首辅道:“看来是无福消受你这媳妇茶了。”   谢老祖宗起身,拐杖敲在地上。   “谁要做自己的事,便去做。”   谢盏先行告退。   沈笑语:“问祖母安。”   老祖宗走后,谢首辅还未走。   几个小辈看着首辅,严肃的不发语音,又不敢动了。   谢夫人起身替谢虞道歉,“虞儿顽劣,倒是让叔叔婶婶等着了,各位有事,今日便先散去。”   大   房开口,今日这场便散了。   🔒 第138章 进屋侍奉   谢家二房夫人,早年是个画舫女子,在谢首辅跟前,胆子向来有些小,低眉顺眼的。   被谢二爷眼神鼓励,这才鼓足勇气,走到沈笑语跟前。“小九媳妇……我这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是二房的一些心意,今日,你便收着吧。”   二房向来直接,竟是一箱子的银票。   沈笑语没拒绝,这本是礼节。   “多谢二叔与二叔母。”   谢二爷点头,又转向谢首辅:“大哥,我差人去将小九带回来。”   “嗯。”   这小祖宗又出幺蛾子,谢二爷心里拔凉。   二房走后,谢三少夫人笑着走到沈笑语跟前。“九弟媳。”   两人毕竟是在扶柳院相识的交情。   谢家三房的夫人早年间伤了身子,自从谢家三哥儿娶妻,便将家里的当家的权都交给了谢三少夫人。   谢三少夫人塞给沈笑语一个巴掌大的楠木箱子,里面是一对耳饰。   “虽今日未喝到你这改口茶,但收了这坠子,日后可得叫我三嫂。”   “三嫂。”沈笑语从善如流。   三少夫人点头,又想起来谢虞没来,惋惜的道:“日后九弟媳无事,可来三房寻我,说几句体己话。”   “日后叨扰,三嫂莫嫌弃我烦。”   三少夫人:“大伯母大伯母,无事我便先去婆母跟前侍奉了。”   谢夫人:“去吧,来了这般久,三弟媳该盼着你了。”   谢家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谢夫人这才亲自端起一杯茶,递给沈笑语,“还不给你   父亲敬茶?”   沈笑语端过茶递给谢首辅,“父亲请喝茶。”   首辅没接,开口道:“沈氏,谢虞到底哪里去了?”   沈笑语与谢虞,并非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谢首辅笃定,沈笑语是知晓谢虞的下落的。   “儿媳不知。”   “不知?”   谢首辅来了怒气,敲打道:“日后既是谢家妇,便要改了你从前塞北那些习性,凡为女子,当戒骄戒躁,知晓何为女德女戒,恪守礼节。”   话虽这般说,在谢夫人的注视下,谢首辅还是喝了这改口茶。   沈笑语又端了一杯,“母亲请喝茶。”   谢夫人和善,“听说你母亲唤你阿杏,日后,我可否也这般叫你?”   “母亲,自是可的。”   “好。”   谢夫人饮用了茶,“站这般久,累了吧。”   谢夫人给沈笑语的是一串钥匙,谢家大房的钥匙。   沈笑语一嫁进来,便直接让她管家了。   沈笑语倒不贪图谢家的家产,而是有了这钥匙,方便出门。   谢首辅有话单独与沈笑语说。   首辅差开谢夫人,“母亲今日还未用早膳,劳请夫人,去母亲跟前侍奉。”   沈笑语如今‘有孕’,谢夫人知道谢首辅,不会刻意刁难儿媳,起身道:“忙完了,到大房来陪母亲用晚膳。”   “是。”   谢首辅屏退了左右,待没有人了,起身背手道:“谢虞近来可是跟燕王往来密切?”   “你在其中牵线搭桥?”   谢首辅一直记着,沈笑语笃定燕王日后   会登大位一事。   如今燕王却势微。   谢首辅:“看来不尽如你意。”   “大人,越王勾践尚且卧薪尝胆多年,这才重返越国;齐国公子小白自幼不得卫姬疼爱;秦王嬴政在赵为质九载,才最终返秦。这凡事一波而三折,未达最后,不成定数。”   谢首辅看着沈笑语这谦卑,却又坚持己见的模样,道:“谢虞一朝踏错,搭上的是整个谢家!”   沈笑语:“小公……”沈笑语都尚且未习惯已嫁做人妇。   “夫君有鸿鹄之志,又怎么甘居于人下,一心走别人铺好的路。”   “哼。”   谢首辅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吩咐外头的管事。   “在太子发现前,不论一切代价,找回谢虞。”   管事的忙磕头应下,“已经将所有的人都散出去找了,城门也已戒严,小公子逃不出去的。”   谢首辅拂袖离去。   这一个上午抽空了沈笑语所有的力气,撑在凳子上,半晌才缓过来。   外头明明有侍女,却不曾来扶。   直到谢首辅离去后,被拦在外面的夏至才终于得以进屋,扶住沈笑语。   “姑娘……”   “无碍。”   夏至心疼,“姑娘,那药停了吧。”   明明可以调养身体,沈笑语却偏偏要停止治疗,服用那无益的假孕药。   夏至:“姑娘这身子,怀了……”   刚才的太医没有明说。   沈笑语这身子,只有一胎两命的结局。   沈笑语摆摆手,“我们回去。”   两人刚迈出台   阶,之前那两个侍奉沈笑语奉茶的侍女,便在跟前堵着。   “九夫人,婢子秀厢。”   “婢子乌苏。”   “见过九少夫人。”   秀厢是浅蓝色袄子的姑娘,“原本早该到姑娘面前侍奉了,但公子吩咐我们,第二日才能前来。”   “日后我们二人,便是少夫人跟前的一等侍女,任由姑娘吩咐。”   甚至将沈笑语的陪嫁,夏至都给放到了二等侍女的位置上。   夏至气得够呛,“谢家怎可如此,方才还将我拦在外头。”   “在公子跟前侍奉多久了?”   两位侍女倒也不曾胡说,“公子不喜欢我们在跟前侍奉,平素不怎么进内院。”   “如今公子成婚,老祖宗便将我们拨过来,侍奉姑娘。”   这两人得以入谢虞的屋,也是谢虞八抬大轿娶沈笑语的条件。   沈笑语:“我身边也不喜留人。”   乌苏直接不让沈笑语离开。   “夫人!”   乌苏没将沈笑语放在眼里,甚至不认她是谢家主子。   “我们是老祖宗拨到九公子屋里的,九公子之前也许了,莫不是夫人不许?”   乌苏笃定,沈笑语不敢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便拿话头堵她。   沈笑语抬眼看着乌苏,胭脂蔻丹比一般的贵家姑娘还要精致,今日是格外打扮来的,想在谢虞面前露脸。   唯独没想到,谢虞直接不见了人。   沈笑语平静的道:“我在长安城的名声不好,向来也不在意这些。”   “善妒又如何?”   乌苏不敢想竟真有妇人   敢这般说,“你……”   秀厢比乌苏恭顺,“少夫人,我们是谢家的家生子,离得谢家并无出路,还请少夫人怜惜,将我等留在公子院里。”   🔒 第139章 争抢   “就留在院里吧。”   “多谢少夫人。”   秀厢屈膝与沈笑语见礼。   夏至:“夫人,这两人……”   乌苏憋着一肚子的气,“你家少夫人都松了口,你这侍女倒还不愿?”   沈笑语看向两人,颇有警告,“我这可不缺什么大侍女,若是想待着,便老老实实的做二等侍女,我容不得一点多余的心思。”   “日后夏至让你们做什么,是我的意思。”   “你们愿不愿意留是你们自个的事,不愿现在便可回老祖宗院里。”   秀厢压下乌苏反驳的话。   “少夫人,我们既是公子屋子里的人,自然任凭少夫人差遣。”   今日赶走这两个了,日后还不知道怎么再添人。   与其阻着她们,还不如得了他们的意愿。   谢家大房人丁不旺,除了出嫁女,只有谢虞一个子嗣,但却占了谢家一半的地界。   尤其是这谢虞的院子。   上次来是夜里还未曾发觉,光是谢虞自己的院子,便有三进三出。   除去谢虞平素住着的院,沿着曲径往里走,倒是通向不知道哪儿的幽处。   秀厢,“少夫人可去散散心,往前走,是公子的书房小阁与练功房。”   “公子不喜旁人踏足,想是少夫人是不一样的。”   沈笑语闻言,倒是生出几分好奇,往里面迈了进去。   秀厢与乌苏都没有跟上来。   夏至见状,有些担忧之色。   “姑娘,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地界,那两人没有跟来,从前小公子也未曾让姑娘过来过   ,怕是有……”   “无碍。”   散心不假。   但真入了谢家后,沈笑语才发觉,她一点都不了解谢虞。   直到尽头,是一片密集的竹林,穿过竹林后,是一个小楼。   小楼外还有一片空地,正种着几颗杏子树,开春后萌生了新芽,还没长出来新叶,是些嫩嫩的芽包。   推开小楼的门,里面是谢虞的读书之所。   不比谢虞平素住的院子,里面摆放整齐的四书五经。这小楼里的书,都是一些经世致用之书,包含士农工商,山川地理、奇人异事,便像个小书阁,只要这市面上有售卖的,这书房中都有。   甚至还有艳俗的话本子,自然不缺沈笑语给谢虞看过的那几套书。   还有之前沈商卿所写的那些!   夏至从未见过这般多的书,看见桌上摆着的两本抄本的伤寒杂病论,仔细的对比起来,惊道:“姑娘,这两本一样的书,里面的药方竟有些不同!”   夏至揣摩起来细微用量的区别。   “这方子都是可行的,不过右边这一本要更好!”   夏至看入了神。   小阁楼有三层,听见脚步声,沈笑语抬头看去,走下来两人,正拿着几本医书。   这正是之前,说约了崔芰荷要去看雪景的谢盏。   “阿盏,阿虞的这的医书倒是新奇,有许多都是我未曾见过的孤本,今日来此,倒是意外之喜。”   崔芰荷紧随其后。   “耽误了时辰,便不能去外头赏雪,在家中观书也是一样的。”   这阁   楼的楼梯有些矮,而且踏面很窄,谢盏与崔芰荷都要弯着腰,侧着身子,才能走下来。   谢盏下了楼梯,不料看到沈笑语,踉跄了一下,滑下来。   沈笑语忙扶住谢盏。   结果,沈笑语力气小,连带着两个人都给受了伤。   沈笑语崴了手,谢盏崴了脚。   “发生何事了?”   崔芰荷忙下楼,看到多出来的沈笑语,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自己才这多余之人,脸色微红。   “县主……”   “今日是我不请自来,还请县主不要怪罪阿盏。”   崔芰荷扶起来谢盏,见沈笑语一直握着手腕,弯着腰。   “县主可是伤着了?”   “无碍。”   崔芰荷想要来给她查看伤情,却被沈笑语抽出来手,始终未曾让崔芰荷把脉。   “不劳烦崔家表姑娘。”   沈笑语的手已经肿了,谢盏的体重压在手上,让手腕肿了一大圈。   沈笑语将受伤的手护在肚子上,方才那姿势压得不好,谢盏的手正好在沈笑语小腹上,如果她仔细,必然会发现端倪。   崔芰荷也早听闻,沈笑语有孕的消息,空着的手悬在空中,好生尴尬。   抱着的医书,也全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沈笑语:“这些书,表姑娘可否给我家侍女,抄写个抄本?”   本就是孤本,市面上寻不到第二本。   夏至想看,沈笑语也想用此书,寻找是否有调养身体之法。   “这书……是我不该拿。”   谢盏出言:“你来这借医书,本是谢虞同意的事情   ,你又何须和她商讨。”   “我只是……借着看看,没有……拿走的意思。”   谢盏看着沈笑语的小腹,不知有没有发现,只道:“你若想嫁谢虞早该嫁,偏生要误了旁人。”   崔芰荷是那种相处起来,便让人觉得友善的女子,连谢盏相处的久了,也偏心到了她身上。   崔芰荷咬着下嘴唇,拉住谢盏,不许她多说。   “今日叨扰了。”   医书被放在桌上,崔芰荷给谢盏的小腿复位后,匆忙离去。   谢盏追了出去,徒留沈笑语在原地。   沈笑语活动了手腕,不过是小伤,但她却始终习惯不了。   如今她这身子弱成这样,风一吹好似会散。   夏至皱巴着脸,“是我没用,难怪姑娘让小满在外头,而我留在谢家……”   “若是小满在这里,那些凡是欺负姑娘的人,小满都能骂回去,也不至于受了这气,却好像我们才是恶人似的。”   “明明是姑娘与姑爷共患难在前,他们却只记着,曾和姑爷有过婚约的崔家姑娘,我们姑娘谁又记着受过多少委屈?若非姑爷执意要娶姑娘,早就被那些人抢了这桩婚。”   夏至从来没有话这么多过。   “姑娘,你为何这般不争不抢的,任由那些人蹉跎你?”   沈笑语指着那两本的医书,“这不抢着呢?将医书抄完,送到表姑娘院里。”   “她若真如表面上那般干净,又怎会明知姑爷不喜欢她,还要倒贴着往上来?甚至知道姑娘嫁进   来,还赖在谢家不走?清河崔氏,何曾在长安城没有其他居所?”   🔒 第140章 小像   沈笑语点着夏至的额头,无奈的笑道:“你这丫头,瞧不出来倒是个脾气硬的。”   夏至红了眼眶,“父亲自小说我是个窝里横,不敢与人明面上争吵,让姑娘见笑了。”   一直以来谨言慎行的夏至,终于是表露了自己的心思。   沈笑语见着又委屈又气的夏至,道:“嫁入谢家遭遇这一切,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我不曾觉得委屈。”   只是无奈,最终造化弄人。   还是被拘进了这朱门之中。   不过幸是之前一直谋划,一入谢家,便得了谢夫人递上来的管家之权。   沈笑语:“你再挑些医书,如今老祖宗跟前送来了两个侍女,你倒是可以闲下来,做些自己的事,继承你父亲衣钵。”   夏至应道:“我还得帮着姑娘调养身子。”   “如此也好。”   今日请了崔家的御医,当着众人的面,坐实了沈笑语有孕的事,短时间内,谢家也不会再想着查验真假了。   沈笑语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   三月了,这里得添些东西了。   夏至又到二楼阁楼寻了些医书。   “姑娘……”   沈笑语闻声,侧着身子上楼,“姑娘小心。”   阁楼上书架子的书,大都是兵书。   另外,就是一箱子医书,一看便是新收集来的,还未来得及规整到书架上。   阁楼上有个偌大的窗户,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是暖阳。   这处竹林,在谢府本是偏僻之所,地势也有些高,所以越过竹林,便可俯瞰整个谢府。   廊腰缦回,曲折之景;春日暖阳,冬日融雪。   映入眼帘,如同摊开的水墨画卷,自然成景。   从这往上还有一层楼,想是景趣更好,夏至想给沈笑语打开,却发现上了锁。   “姑娘,上去不得。”   沈笑语之前便发觉,谢夫人给自己的钥匙中,有一把形状更小巧精致的,看起来格格不入。   “试试这个钥匙。”   夏至:“果然可以开锁。”   阁楼的第三层空旷了许多,只有可以休息的小榻,与一些笔墨、纸张、画卷。   沈笑语看着,从上往下,灰尘渐厚的纸张,从中抽出来一本。   摊开仔细查看。   里面是谢虞小时候,初讲学时学写的字。   纸张已经泛黄,唯独不变的,是谢虞桀傲不逊,不受约束的字迹。   谢虞那时候的字,就已经颇具锋芒,如今倒还是收敛了些。   “姑娘,瞧姑爷这些画。”   有满满三桶的画卷,随意抽出来,里面画着的都是沈笑语。   这一年来沈笑语的一颦一簇,都被画在这画卷中。   有一个最小的画卷,纸张泛黄,却是最新换了的画轴。   画里面是八九岁的沈笑语。   那一年,沈笑语被威武侯抱在怀里,骑着高马,跟着浩浩荡荡的沈家军返回长安。   夏至:“这小像一看就是姑娘小时候,画里面的姑娘,神采飞扬,好生明艳。”   “不成想那时候,姑爷便偷偷画姑娘了!”   沈笑语抚摸着画像上,粗粗被勾勒出来的威武侯与沈家军的一点   残影。   “那时候小公子才几岁,竟然能画得这般惟妙惟肖。”夏至惊叹道。   沈笑语卷起来画轴,“他自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并非家世斐然,而是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天赋。”   能等宫里面那些主子的赏识,本身就因得他非常人。   想来也不大记得谢虞,是哪年转的性子。   大概是沈家军兵败城破,沈笑语跟着白玲珑改嫁到景国公府后。便常常见到,一个跟在景诗身后,处处挑自己刺的刺头。   画轴卷好后,侧面露出来一个白边,往外一抽,里面是一份信件。   信奉上两个大字,吾妻。   里面的内容不多。   是谢虞离开那夜,连夜写的。   “夏至,差人告知小满……我有要事。”   信件里的内容并无表露什么,只是话家常,告知沈笑语这本是他给她准备的小憩之所,在谢家无聊,可躲在这处。   最后一句,蜀地无明月,勿念。   谢虞回到蜀地起兵了。   无明月,那是刻在沈仲柏戒指上的北狄小字。   不过那上面的原话是北狄无明月。   这事情早已经过去久远,尚是大昭立国初期的事。   大昭的开祖皇帝从北边起兵,撺掇东边的东夷与南疆制造外患,又得蜀地与北狄助力,最终攻破前朝。   史称五蛮之乱。   这段历史早已经被史书抹去,但是却被写在了北狄的民歌之中。   这一首小诗,也常用作起义的暗号,被义士口耳相传。   沈笑语也是幼时听,父亲提起过   ……   若非谢虞楼下,写着北狄杂谈的地理集,沈笑语是全然想不起这诗的。   沈笑语抱走这画卷,心中的猜想落实,人差点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姑娘到底发生何事了?姑爷写了什么。”   刚才还好好一人,现在就慌张成这样。   沈笑语抽出来所有有关北狄和南蛮,以及南疆的书籍,与那封信件一起,烧了个一干二净。   待到灰尘被埋,确实不剩下任何一个文字后,沈笑语这才回去。   院里的乌苏和秀厢确实是有意,让沈笑语去后山的。   为了让沈笑语和崔芰荷碰个正面。   但崔芰荷是早早的伤心的下来了,而沈笑语却迟迟没有人影。   乌苏和秀厢不进竹林,除了谢虞不许,还因得谢虞人虽已经离开谢家,却留了暗卫,守着后山的竹林。   “少夫人,怎的现在才回来?夫人那差人来请您许多次了。”秀厢来接沈笑语。   乌苏见沈笑语与夏至严肃着脸回了屋,“真当她是谢家的主子了,我呸。”   乌苏再不情愿,也得奉老祖宗的命,给沈笑语送药。   “少夫人,老祖宗差人送来了崔院正的药方,已经给少夫人温了几遭了,如今药效正好,还请少夫人饮药。”   “放着。”   夏至自从在阁楼里委屈了一通,性子硬了起来,不管乌苏乐不乐意,抢了乌苏手里的药,便给放在沈笑语桌子上。   “我家姑娘跟前,如今不需要你侍奉。”   乌苏被沈笑语压一头还能   忍着,被夏至吓唬,仰着脑袋便要与夏至理论。   沈笑语抬眸,冷冷的看向她,一个字:“出去。”   声音不大,但气势仿若能杀个人。   🔒 第141章 未成定局   整个一个时辰,沈笑语都只是看着那一碗药,不发一言。   中途乌苏又来催了两回,谢夫人来请人,沈笑语也以身子不适,回绝了。   日头西斜,窗户透进来斜斜的阳光,沈笑语伸手抓了抓。   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早就该料到,这蜀地的十万的屯兵终究是隐患。   前世晋王身死,蜀地军没了倚靠,仍旧由沈仲柏带兵起军。   如今晋王仍旧是生死难知,而沈仲柏下了狱,最后这掀起兵患的竟变成了燕王一党,而谢虞也被裹挟了进去。   沈笑语有一种苍白的无力感,经过一番挣扎,这死局只是改了一种形式展开。   “姑娘?”   夏至搀起来沈笑语,递上来一个她准备好的假肚子,“不知道姑娘在想什么,总之事情未成定局之前,姑娘无需慌乱。”   反倒是夏至劝住了她。   光是一句谚语,不能断言他参与了蜀地的兵患。   沈笑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我失态了。”   “是姑爷不告而别,吓坏姑娘了。”   夏至颇有些责怪谢虞的意思。   “姑爷也是,也不说去干何事了,便这般不知踪迹。”   “一切未曾定数,都只是猜测而已。”沈笑语宽慰自己。   沈笑语将一碗药倒进了盆栽中。   吩咐道:“日后经过这两个侍女手的东西都接着,不要明面上拂了她们的面子。”   沈笑语解开衣裳,将假肚子装在身后,手小心的搀了一下后背。   夏至:“姑娘这样子,倒是像极   了怀了。”   沈笑语摸着自己的肚子,可不曾经真怀过。   “出一趟门。”   夏至颇有些意外,“姑娘,如今您可是新妇……”   到底是怕流言蜚语,加在沈笑语的身上。   “无碍,本该是去长公主那儿谢恩的。”   若非谢虞不在谢家,过了晌午,沈笑语便该入宫谢太后赐婚,然后转而去长公主府邸谢恩。   “只会母亲一声。”   沈笑语今日无法陪着谢夫人用晚膳了。   总归谢首辅沐修在家,沈笑语去了,也是白受一番蹉跎。   不比贴满喜字的谢家府邸,长公主的府邸并未在乌衣巷,而是有些偏进皇城的位置,一是方便入宫侍奉太后,二则这里住的人少,倒也冷清。   曾经长公主门前的门槛都被踏破,如今只余下老人。   沈笑语下马车,长公主府邸的嬷嬷便在门口等着,“长公主早就知道县主会来了。”   嬷嬷领了沈笑语进门。   长公主的府邸里的熏香用的大都是檀香,少数用的是松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哪处佛家修行的密处。   长公主跪在佛堂里,嬷嬷:“公主马上就要诵完经了,县主稍候即可。”   屋子里的长明灯忽闪忽闪的。   沈笑语不喜那灯的火势变弱,堵住了门口进风的地方。   嬷嬷:“傍晚了,这风势是会变强些。”   两刻钟后,长公主这才起身。   “孙媳,见过长公主。”   净手后,长公主看着形单影只站着的沈笑语,“还未曾用晚膳吧?”   “   陪外祖母用晚膳吧。”   长公主的晚膳十分简单,就是一碗白粥。   不过这白粥厨子花了心思,做得别有一番风味。   沈笑语抿了两口,“长公主府邸里的厨子,倒是极好的。”   两人只字未提谢虞为何不在一事。   等到两人饮用完粥,天色渐暮,沈笑语又陪着长公主在佛前祷告完。   长公主:“你倒是沉得住气。”   “外祖母高看了。”   沈笑语坦言,“这暗地里,心思不知道翻涌了多少次。”   “你倒是坦白。”   嬷嬷递上来整整一大箱子的信件和血书,长公主知晓沈笑语真正的来意,为的是知道谢虞的踪迹。   前脚长公主破除阻力,许了沈笑语与谢虞的婚事。   后脚谢虞便失踪了。   且在谢首辅的眼皮子底下离开长安,必然有长公主的助力。   长公主:“这里头,都是蜀地百姓的血书,状告蜀地官员增加赋税中饱私囊,沈家大爷肆意捉拿良民。”   “如今三司会审,倒因得证据颇多,查起来耽误了时间,才如今还未下定论。”   “声势浩大,连燕王和谢贵妃都压不住了。”   沈笑语捡起来血书,摊开一看,这里面写着路有冻死骨,百姓易子而食,诸如此类的惨状事迹。   “不可能……”   “这明明是灾荒年间才有的景象,我去过蜀地,蜀地本有金矿,即便官吏贪污,也未曾酿成这等灾难,这是有心之人杜撰的假象。”   见长公主不语,想来这明眼人都知道   真伪。   可他们的圣上却是个耳根子软,偏爱太子之人。   “圣上信了?”   不反驳便是默认了。   嬷嬷:“圣上还是皇子时,便与前皇后举案齐眉,年少的夫妻,如今皇后身死,圣上一心觉得亏欠太子。这皇位,圣上是不许任何人染指的。”   即便知道有蹊跷,也会默认,以此来敲打燕王和谢贵妃。   难怪。   明明燕王是谢首辅的外孙,谢首辅也笃定,燕王争不赢太子。   自从年前,谢虞进了大理寺,便一直在追查此事,后来又匆忙离去。   沈笑语心中有了大概。   “谢虞一直不曾与我坦白,便是在追查此事?”   “想来制造了这般多的‘证据’,他们盘算的远比想象中的更多,留的退路也更少,长安城根本就没有解决之法。”   谢虞又只身去了蜀地。   蜀地无明月。   燕王想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处,若想赢,只能绝处逢生。   可是如此,这皇位会名不正言不顺。   谢虞也会背上谋反的骂名。   沈笑语决不能让事情变成这副样子!   长公主:“你便安心在长安城里待着,如今你是谢家妇,族中表兄的污水泼不到你的身上,我答应了谢虞,自会保全你,待到最终日,一切皆可知分晓。”   “长公主可知圣上一直服用丹药?”   此事长公主不可能不知,但从未干预。   长公主:“圣上服用丹药,不过是想见一见先皇后。”   丹药总有些致幻的效果。   沈笑语:“此事未到不   可挽回的余地,太子也并非一心让弟弟去死的人。”   太子的贤名并非是虚假,如今东宫添了美人,想必太子都不知道这些证据,是自己手下人制造出来的。   是谁,使用这等的毒计?   🔒 第142章 兵马司   沈笑语注视着长明灯后的牌位。   那是长公主的夫婿。   沈笑语:“圣上的身子早已经亏空,要不了多长时间了,太子纵容他手下人太甚,迟早会有反噬。”   “大胆!你岂敢说出此等谋逆的话。”   沈笑语跪在地上,冰凉的地板上的凉意,通过膝盖传递到四肢。   沈笑语忍不住战栗,竟一时分不出来是因为害怕,还是凉意。   长公主经历过,父死、夫死再到子死,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生离死别了。   可偏偏圣上的身子又不争气。   这是长公主唯一的弟弟了。   “谢虞因我入此险境,我是不会让他背负这谋逆的罪名。”   沈笑语不惜一切代价,也会阻止这件事。   “今日狂妄之言,惹了长公主不快,是我的过错,还请长公主看在我一心担心,谢虞的安危的份上,不与晚辈计较。”   皇家的人永远都是这般。   即便心疼,即便有亲情,也不多。   长公主看向沈笑语瘦弱的身形,未曾发言。   一旁的嬷嬷,扶起来沈笑语,“县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公子是县主的亲外孙,县主怎么会不心疼呢?”   长公主:“你打算如何做?”   连谢虞和燕王都未曾寻到,平安解决之法。   沈笑语:“我会让这一切真相大白,还请长公主暂且将此事压下,给我一段时日。”   不知在思考什么,长公主颓下去腰杆,人都老了十岁一般。   “你有把握?”   沈笑语:“如长公主所言,并无   退路。”   长公主看了半晌的牌位,朱唇微启,吩咐手下道:“封锁蜀地进长安的所有信件,沿路设卡,凡是有关此案的人与事,都不许进城。”   嬷嬷担忧,“此举若是首辅大人知晓,恐是会疑心公主有……”   “长公主无需担心。”   沈笑语:“谢虞到底是首辅之子,谢首辅即便是为了保全谢家,也不会为难。”   谢虞犯错,谢首辅是会放弃这个儿子,但不是现在。   “说不定,反倒是会帮着我们,锁住城门,阻断消息。”   长公主握紧手里的佛珠。   心间忐忑时,长公主便会一直盘着珠子。   “我可以给你十日功夫。”   “十日后,消息如何都会传到圣上耳朵里。届时,这罪责,得你自己担着。”   “十日,已经够久了。”   沈笑语走时已经很晚了,嬷嬷递上来厚衣,沈笑语才发觉自己居然未着披风,便出门了。   “县主,这天寒地冻的,仔细着身子。”   披风上绣着的,是一枝傲雪的寒梅,不过花开并蒂,倒显得没那般凄凉。   “多谢。”   嬷嬷看着沈笑语的背影,“看县主这背影,倒是让老奴想起来了长公主年轻时,如今驸马爷走了这般多年,苦了公主了。”   “若是她能将阿虞带回来,也算是不辜负阿虞,对她一番偏爱。”   嬷嬷:“这晚辈有晚辈自己的造化,小公子福大命大,又有县主在后方助力,公主不必担心。”   “希望他们能如愿。”   长   安城严防了许多。   沈笑语绕了路,刻意走了一遭城门。   城门内外,竟多了两队巡视。   连夜里带队巡视宵禁的人,也多了许多。   “何人在此?”   闫兆祥和唐扬都得了赏赐,一人入了礼部,一人则入了兵马司。   唐扬带队巡视,正看到一对奴仆的背影,站在拐角处,注视着城门。   “城门已关,禁止通行。”   “谁家妇孺在此速速归家,否则关进兵马司的大牢,便知何为宵禁了!”   沈笑语一个转身,未曾抬头,“大人,散散心,走岔路了,这便回去。”   光听声,唐扬认出来了沈笑语。   长枪拦住沈笑语前路,只差架在她脖颈上了。   “谢家新妇,为何在此?”   领了围猎榜一甲的沈笑语,回长安城便嫁入谢家,惹了许多闲话。   最多的便是,妇道人家还是要嫁入夫郎家的。   唐扬却知沈笑语入谢家,摆明了是在躲蜀地的罪责。   沈笑语重复道:“散散心,走岔了。”   “我会相信?”   唐扬翻身下马,靠近沈笑语,压低声音道:“托你的福,如今长安城草木皆兵。”   “谢虞到底哪里去了?”   唐扬在兵马司任职,得了谢首辅恩典,关城门堵的也是谢虞。   沈笑语,“大人若查案,该寻找证据,哪能扣押他人妇的?”   “如今我是新妇,大人离我太近了。”   唐扬颇为晦气的后退两步,“若非你,我两个姐姐这日子,为何会过得这般艰难。”   在唐扬的眼中,   沈笑语可是抢了晋安郡主的夫婿,又往太子东宫里塞了新人。   沈笑语见唐扬眼里的怒气,半点不曾心虚,“大人年纪尚小,不知这男女之事,哪能如你想得这般简单?待日后大人娶妻,便会知晓了。”   “沈县主若是这般了不得,怎么还是新妇,便寻不到夫婿了?”   沈笑语不与唐扬辩嘴,直接将手腕给伸出来。   “大人这是,想抓我回兵马司的大牢了?”   当然扣不得。   沈笑语再不入谢家的眼,但毕竟是谢家的新妇。   唐扬憋着一口气,“还请夫人归家。”   话虽这么说,但唐扬的长枪却始终拦在沈笑语前面。   “如此?”   沈笑语目光示意着唐扬的长枪。   唐扬心高气傲,“刀剑相向,以为是有逆贼,不知是夫人!”   未曾收长枪。   沈笑语提起裙摆,跨过长枪,走出了层层的阻拦。   “大人尽职尽责,待我回去,自当告诉公公。”   违反了宵禁,居然还平平安安的走了出来,还气到了唐扬。   夏至还有些不可置信,“姑娘,这谢家的名声这般好用?”   “世家傲皇孙。”   这谢家一个儿媳的名头,比沈笑语一个县主好用多了。   在外头,沈笑语虽可借着谢家妇的名头,畅然无阻。   但回了谢家这高门,却麻烦的很。   谢家门外挂着两串,各六个的长灯笼,门口的喜字早已经摘下,明明昨日的新婚,但跟个未有过此事一样。   一切如常。   谢家大门紧闭,夏至   敲了许多次,都听见里面门房活动的动静了,但就是不开门。   🔒 第143章 屯粮   “将门打开,我家姑娘回来了。”   夏至改了口,“我家夫人,可是你们的九少夫人。”   自然是没有人应的。   沈笑语:“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可以下我脸面的机会,自然不会让我白白入这门。”   如今可没得谢虞维护她了。   夏至还是在门口提醒道:“再闹下去,兵马司的人来,可要仔细这声传遍了乌衣巷,谢家将新妇赶出家门?”   门‘吱呀’一声。   门房终于是开了一条缝。   “九少夫人,并非我等不让你进大门,这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了,谢家自然也要遵循兵马司的规矩,将这门给关了。”   “少夫人要归家,可直接走偏门。”   倒也没想让沈笑语见官,就是逼迫她走偏门。   夏至:“你如今门都开了,为何偏偏不许我家姑娘进?”   夏至还想理论,沈笑语打断。   “是不可违背禁令,夏至我们走。”   “姑娘,若是今日被他们拿捏,日后他们这些当家奴的,会更加欺辱姑娘。”   沈笑语:“走吧。”   沈笑语未曾有任何的留恋,走下这九层的台阶,回头时门‘吱呀’一声又关了,为防止沈笑语反悔,还刻意的落锁。   夏至:“说是公卿之家,怎可如此行事?”   “自是有人唆使的。”   谢家的老祖宗就等着沈笑语出了错,上面的人有这个打算,下面的人自然也听着。   不过这么不高明的手段,肯定是他们自作主张罢了。   夏至替沈笑语委屈,“姑   娘,我们当真走侧门吗?”   当妾的侧室,才走后门。   沈笑语笑道:“走吧,回沈家。小满还等着呢。”   夏至怒极而笑。   “是,姑娘有家,才不需要在这谢家委曲求全。”   倒是给了沈笑语在外奔走的理由,无需去与谢家人盘旋。   沈家对门的宅邸还是如以前一样,黑黑的,只有门口两个灯笼亮着。   沈家门房是沈家军的老人。   早前还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事,随着沈笑语归了沈家,这才回来的。   他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敲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来开门。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县主?”   “这还未到三日省亲的时候,姑娘怎么就回来了?”   沈笑语:“想母亲了便回来看看。”   “县主莫要吓坏了夫人。”   新妇回家,礼俗不和,可是个吓人的事。   门房见身后没有行囊,松口气,瞧来不是被休弃的。   “夫人早已经歇下,可要帮着姑娘叫醒?”   “让母亲好生歇着,明日一早,便可见到母亲。”   这婚事到底祝福的人少。   门房只道:“这处是县主的家,县主想回来便回来。”   沈笑语的院子里还未曾熄灯。   沈笑语出嫁后,小满还是住在厢房里。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住着,还是冷清了许多。   夏至敲门。   小满还以为是白玲珑出了什么事。   “夫人有什么事?”   小满打开门,见到的是夏至。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约了明日去谢家见姑娘?可是姑娘那处出了   什么意外?”   小满披上衣裳,便要往外面走。   刚走出来,发觉沈笑语站在屋檐下,正在的看着她。   小满惊讶:“姑娘!”   小满进了屋子侍奉,“姑娘今日匆匆回来,可是有什么着急事?”   “早前听到夏至说姑娘要我去见您,我便提着一颗心,去了一趟谢家,但他们不许我进去……”   “我还想着寻个什么理由,明日再去一次。”   谢家尚敢拦着沈笑语不许进,对于沈笑语手底下的人,只会更加为难。   沈笑语的桌子上摆着一串,谢家的钥匙。   “谢家的奴仆自然得敲打一番,但不是现在。”   谢夫人倒也给了沈笑语这个权力。   沈笑语吩咐小满,“将沈家各大商行和铺子的账本,以及信物拿出来。”   小满:“还请姑娘挪步,这账本实在是太多,各地的商行记录的事情也多,我梳理后,囤满了半个书架子。”   小满做事仔细,原本一小箱子的账本,在做细后竟然多了许多倍。   沈笑语挪步,翻找了蜀地的商行的账本。   挑灯夜看,找不出什么错处。   经营得甚好。   小满不解:“姑娘今日匆匆回来,是要查账的?”   夏至怪小满逾矩,“姑娘做事,何时需要你来问缘由了?”   小满闭上了嘴。   沈笑语又拿了七八本账本对照,寻到一个细微之处。   只要是沈家的商行,都无一例外,有一些的置业支出。   在每年每月,无论是盈利还是亏损的月份,都是照旧   。   小满解释:“姑娘,这置业是各家商行,自从七年前便在做的事情,每年的用量虽然不大,但积少成多。”   “之前未曾告知姑娘,是想着这毕竟是各地商行的惯例,也未有卖出,便没有多考量。”   小满垂着眉眼,“小满自作主张,还请姑娘责罚。”   “无碍,并非你的错。”   “每家商行,都有屯粮。”   沈笑语又随即抽出了几个账本,账本在经营上都无问题,喜爱囤粮食,本就是每家商行都会做的惯例。   毕竟若是遇到哪年灾荒,商行可以此牟利。   沈笑语指着账本上,关于置业宅院的银两开支,“可曾查过购置的这些地产,如今的使用情况?”   小满:“这几处宅院都较为偏僻,我也曾去过几处,见院外都有人打理,屋中囤放了一些货品,便未曾多疑。”   “什么货?”沈笑语追问。   “表面上看来,是各大商行的囤货,若说异常之处……”   “这些商行的粮食,每年采购都远比支出多,且良田所产的粮食,除了赋税所出,从未进行过售卖。”   仔细看,竟还有大量的良田。   这些良田产量都够日常使用了,商行本无需再从外购粮。   小满:“这七八年来,也有粮食涨价的时候,但独独没有出售过。”   这显然是与行商之道背离。   被沈笑语点拨,小满也猜到了个大概。   “姑娘,可要处理了这些存粮?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恐是惹出祸事。”   “账面再做干净一些。”   日后这些粮草,说不定还能派上用途。   🔒 第144章 镖局   商行一直在为蜀地的兵患做准备。   即便易主,这囤粮的事情也没有中断。   也因为沈仲柏出事,这些粮食没有运出,所以没有败露。   “这从中必还有桥梁。”   能将这些粮食运到蜀地,自然需要商队。   小满想起来,一拍手,“姑娘我知晓了,是镖局。”   “沈家商行,除了自家运货的商队,联系起来的,便是一家镖局。”   沈笑语起身,从书架中拿了镖局的账本。   账本上记载着,镖局今年的运镖,最近一次在正月初九,也就是六天前。   目的地,正是蜀地的汉中城。   一翻。   掉出来一张小诗。   抄写的是诗经里的一首小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小满的手伸出来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羞红了脸。   近来小满确实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了。   “是我之前忙着自己的事,倒是忘了给你们相看了。”   沈笑语将小诗递给了小满,“待这阵子的事情忙完,会给你许配人家,到时候看上了谁家公子,便来告知我,自当给你厚嫁。”   夏至:“姑娘,我只想一直陪在姑娘身边。”   小满将纸条揉成团,攥在手心里。   “我也一样,会一直陪着姑娘。”   虽然有了喜欢的人,但小满从未想过,离开沈笑语自立门户。   沈笑语:“小满,我总不可能拘着你们一辈子。”   终究是要将她们放出去嫁人的。   两个侍女白了脸。   “姑娘要将我们赶出去?”   夏至不肯走,“若非姑娘,我们早就被卖做贱籍,不论小满如何,我此生是必不会离开姑娘的。”   小满嘴巴微张,“姑娘……便饶了我这一次。”   沈笑语叹了口气,“我并非冷酷的主子,只是近来多事之秋,不可随意放松警惕。”   “你也帮着我做了这般多的事,想出嫁,自然许你。”   “不说这事了,明儿一早赶早去一趟镖局。”   沈笑语躺在床上,快要睡着,又想起来小满那首小诗。   诗上的字迹是写的极好的,一看便是从小练字的。   小诗有几个笔画的字迹,有些眼熟,像谁刻意隐藏了自己原来的字。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夏至听到沈笑语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姑娘又梦魇了?”   “可要给姑娘点安神香?”   舒缓的香气沁人心脾,夜里沈笑语又梦魇了两次,皆是梦到谢虞遭遇意外。   一大早天还是黑的,沈笑语便一人坐在了梳妆台前。   天方才微亮。   夏至起榻,惊道:“姑娘昨夜未睡?”   “不过是想起来些事,心中不安。”   镖局上挂着个行南北的牌匾,镖局的人起得早,整个街道上的鸡刚刚鸣叫,镖局便开门了。   比镖局更早的是沈笑语。   “姑娘!”   镖局早起开门的人,正是青二。   青二又比先前健壮了不少,如今一身的腱子肉,一看便是个好手。   青二:“姑娘请。”   镖局门里面养着一排的鸡,鸡上又   养着一排的信鸽。   见到来人,鸡和信鸽都叫个不停。   青二威胁,“再叫就吃了你们。”   信鸽都是满的。   未曾放出去。   青二:“近来城门查得严,走商的人出不去,城外还有射鸽的神箭手,想是不许我们与外界传递消息!”   沈笑语:“里面的消息走不出去,外面的消息自然也进不来。”   因祸得福。   “可曾查到蜀地往长安的那些百姓,都住在哪里?”   青二:“去年年底还见过顾家人,如今都寻不到了,不知道被藏哪里去了。”   说起来青二也有些愧疚。   “我办事不利,未曾做到替姑娘分忧。”   沈笑语摇头,“怪不得你,之前我们能从东宫的手里讨到好处,是因得他们未曾将我们看在眼里,放松了警惕。”   “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消息自然锁的紧张。”   青二:“顾家人没有下落,但晋王倒是有了些消息。”   “之前一直排查,长安城那些没有人居住的居所,却独独漏了一个人的院所,不曾查。”   沈笑语眸子微垂,青二未曾查的院子。   “可是沈家自己的商行?”   “是。”   不成想灯下黑。   青二:“有几处确实有嫌疑,但具体晋王的踪迹,还未曾找出来,待兵马司的人放松搜查,我会挨家挨户的敲门搜寻。”   “姑娘可要着些急?”   青二以为沈笑语来此,是要寻晋王踪迹的。   沈笑语摇头,如今晋王寻不到踪迹,说不定还是个好事。   “我今日   来,是见镖局的镖头的。听闻你拜在镖头名下,当了徒弟?”   青二挠着脑袋,“姑娘就莫要取笑我了,我也就学个皮毛。”   镖局里的总镖头,曾是禁军统帅,不过是早年间被家中牵连,变成了白衣。   总镖头也算得上沈笑语的故人。   曾是威武侯的兄弟。   总镖头脸上有一道大疤,脸上被横空劈了这么一刀,看起来凶神恶煞。   总镖头:“青二,一大早上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惹人清梦。”   汉子身高两米二,出门的时候都得弯着腰,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不见嘴,只听得见声音。   “近来不出镖。”   青二解释:“总镖头,这个是姑娘。”   “看来叔伯是不记得我了,我是沈家的姑娘,沈笑语。”   汉子走到沈笑语跟前,要弯着腰才能看到沈笑语。   “这……”   “威武侯娶白玲珑了,生出来个这么小的姑娘,连斧头都拿不起来!”   镖头从上到下,打量完沈笑语,想起来沈笑语小时候,“不对啊,你小时候体子强壮,如今怎么弱不禁风,看起来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总镖一边说,一边拍打着青二的身子。   青二如今倒是和总镖,走了一条路子。   青二无奈镖头这嘴。“师父,姑娘如今是谢家新妇,哪能像从前那般。”   “最讨厌那些文人,既已经做了谢氏,何必到这等镖局脏了鞋,不怕你夫家怪罪?”   听闻沈笑语嫁人,不镖头对沈笑语颇有敌意。   “走走   走,回你夫家,不运镖。”   🔒 第145章 糖葫芦   “我家姑娘可是你这商行的东家,你怎可如此说话?”   “东家又如何?即便是沈商卿来了,我也是这语气。”   沈笑语站在总镖头面前,方才到腰的身高,得仰着脑袋看他,“叔伯如何断言,我出嫁了,便不是沈家的人了?”   “若如总镖头所说,我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镖头“哼”了一声,“文人就是话多,一点真本事都没有,若非战士戍守边关,哪能让你们朱门酒肉臭,楼台享乐?”   “到头来参一本,全是我等的错。”   沈笑语:“叔伯有怨气,我又何曾没有?”   “我家中亲人又有谁有个全尸?”   沈笑语:“祖宗坟地里,葬满的,全是衣冠冢。”   “我并非叔伯敌人。”   镖头性子冲,倒也是好劝的。   “看这样子,你倒也是个好的。”   沈笑语被逗乐,“好不好,又岂是一句话可以说清的?”   “罢,说不你赢。”   “说吧,天还没亮就上门,到底所为何事?总不能是来与我理论一番的吧。”   沈笑语:“镖头走南闯北,想必这各地的事都瞒不住你,我也不委婉,这御史状告蜀地官宦和沈仲柏的罪名,完全是放大了罪责。”   镖头皱眉。   沈笑语:“做错了事便是做错了事,但绝没有夸大其词的道理。”   “你既已经出嫁,又何必管这些。”   是个为难事,镖头换了语气。   “之前有一个小子也找上门来过,还让我跑了一次蜀地的走商,如今这   蜀地的惨状,确实如状告信中所写。”   沈笑语皱着眉头质疑,已经有两人说起来这遭事了,“蜀地本有金矿,且良田众多,去年又没有灾难,为何会有这等惨状?”   “你这妇道人家,怎知这文人的奸诈。”   镖头:“沈家权势在蜀地落败后,新去了一些官吏,这些官吏勾结山匪。自从御史调查事返程开始,便开始作恶。”   “先是欺男霸女,后是以赋税之名,抢走所有百姓家中的余粮。”   “若是不给,便将人的头拧下来,生生给挂在城门。”   “本是寒冬,抢走了家中的粮食和炭火柴木,有几个人能从蜀地活下来的?”   镖头:“这般,便是良民,也不得不被逼得起义了。”   “此言当真?”   “与当年塞北起义一遭如出一辙。”   镖头想起来一些往事,直摇头。   沈笑语得知惨状,是去岁年底发生的事,也就是沈笑语离开蜀地不久后。   “可否劳烦镖头走个镖。”   镖头:“你这丫头好生固执,都已经说了这城门关的严,不论什么东西都是出不去的。”   沈笑语:“这东西并未在长安城。”   沈家商行在各地都有余粮,只需要拿着信物去各家商行调便是,“先稳住蜀地的灾情,我会想法子领到剿匪的圣旨。”   “是官不是匪啊。”   “这商行如今虽归属于你沈家,但是下面的各商行却不一定听从你,你有何法子让他们拿出余粮?”   “只能一试。”   镖头接过沈笑语给的商行调令,叹了口气,“若是事情不成,便是你头上这出嫁妇的身份,也保不住你。”   不仅如此,沈家商行异常的存粮也会暴露在世人面前。   “忙完长安城的事,我会去一趟蜀地。”   “即便必须得走另一条路,我也会与他一起。”   镖头并不知道之前来寻他的人就是谢虞,闻言发出爽朗的声音。“不愧是将门出身,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既是为了救人,这趟镖走不成我也得走。”   青二被镖头拽着,“我走后,这镖局就是你的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倒是便宜了你这个小子。”   青二舍不得,“师父,我跟着你一起去。”   “你这一身三脚猫功夫,去丢什么脸。”   “多谢叔伯愿意冒着一险。”沈笑语作揖。   镖头忙挥手,“不需要跟我做这些文人的假把式。”   天方青云吐白,层层的云彩飘在太阳前,遮挡不住的朝霞,越过层层阻拦,撒在地上,瞧起来罩上了一层金色的罩子。   “卖糖葫芦咯,最好的糖葫芦。”   沈笑语辞别镖头走在街道上。   夏至为了逗沈笑语开心,刻意给她寻了一串糖葫芦。   “姑娘,这小贩十多年前,便在长安城卖糖葫芦了,那时我与小满被爹爹一手一个,抱在怀里。”   夏至咬了一口,“这味道还没变。”   “姑娘可要尝个甜的?”   沈笑语未来得及伸手,街道上疾驰的骏马吓到了行人,撞倒了小   贩,糖葫芦全都掉在了地上,连带着夏至给沈笑语的,也都沾染了灰尘,吃不得了。   “哎呦!我的糖葫芦啊。”   小贩一边捡起来地上弄脏的糖葫芦,一边骂骂咧咧,“那个天杀的不看路,这我怎么凑得买药钱啊!”   沈笑语看着疾驰而去的背影,背影上是一个女子,谢家的谢盏。   谢盏这么行色匆匆,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今日这糖葫芦我买下了,你拿着银子去买药吧。”   一袋碎银子,放在了小贩的手心里。   商贩又惊又喜,“姑娘你真是好人,等我家那小子眼睛好了,再去与贵人告谢。”   夏至记得这商贩,从前是烧死了妻子与儿女,后来便只身一人,卖些糖葫芦贴补家用。   商贩的腰带上带着一袋子柿饼,新做的干粮。   沈笑语:“敢问你家这小子生的是什么病,我家侍女会些医术,不收你的治病钱。”   “多谢姑娘好意,我家儿子是眼疾,救不好了,不过是用些药吊着命,不至于让他寻了短见。”   夏至也留意到了商贩身上的柿饼,“这柿饼也不知道是哪里买来的,看来口味不错。”   小贩挥手,“这是我那个瞎眼儿子做着玩的,我留口干粮,卖不出去的。”   夏至:“幼时,我爹爹还常给你拿药,你家儿子倒也是个苦命的,三岁便是白眼,如今竟还瞎了?”   记起来给他拿药的良医,商贩看向夏至,对上来记忆中的双生子小女孩,“   你当真是那位大夫的孩子,我听闻……”   夏至漏了底细,商贩也转口道:“是刀剑伤的眼,恐怕是救不了。”   “是我捡的苦命人,与我死掉儿子一样的年纪,一样伤了眼。”   🔒 第146章 问罪   小贩身上带着的柿饼,比长安城常见的柿饼不一样,上面撒上的是一层微红的糖衣。   “姑娘可是喜欢这柿饼?”   小贩摘下来腰上佩戴的柿饼,拍拍上面的糖衣,“这些是糖衣,是我那儿子自己在家做的,姑娘若是不介意,拿走便是。”   沈笑语伸手接过,“如此,多谢。”   “谢谢姑娘的银两。”   光是和蜀地做法一样的柿饼,并不能断言商贩捡的儿子,便是蜀地来的。   沈笑语吩咐:“夏至,跟着去给人家瞧瞧,还有没有得治,晚些告知我。”   “姑娘一个人归家?”   “再不回去母亲该着急了。”   昨日突然归家,白玲珑一早上醒来,肯定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正焦急着呢。   清晨,除了忙于生计的生意人,普通的人家都还没出门。   四下冷清。   沈笑语眼神示意侧后方的小巷,沈家对面那户人家的门房,盯着沈笑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并非一人。”   从这处回沈家倒没有多远,正月的清晨,别有一番滋味。   一个形色匆匆的妇人,与沈笑语擦肩而过,她一边走一边东瞧瞧西瞧瞧的,生怕被人看见。她手里拎着个很大的钱袋子,实在是过于心虚,所以连沈笑语看她,都未曾发现。   那是谢家的婆子,却未穿着谢家的衣裳,穿得是粗麻布衣。   沈笑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是三房谢袖跟前的嬷嬷。   只见妇人朝着春回街的方向走去。   沈家来了客人,   桌上正摆着礼盒,走进正厅一看,是谢夫人来了。   “母亲。”   “婆母。”   沈笑语见礼。   谢夫人一大早,得知了昨夜的事情,便登门致歉,不仅带来了厚礼,还带来了昨夜刁难沈笑语的门房。   白玲珑看了沈笑语脑袋上的妇人发髻,目光落在沈笑语的小腹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沈笑语到底是出嫁妇,谢夫人又诚意满满。   白玲珑只放言给谢夫人,“长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辈身上。”   “白夫人说的是,此事是谢家有错,害得笑语受委屈了。”   门房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抽打着自己的脸,声音虽响,脸上却没怎么红。   “少夫人,我猪油蒙心,听信了传闻,将夫人关在门外。”   谢夫人:“在谢家这般久,还是拎不清的,今日起便不要留在谢家了。”   门房不成想这事情,闹得这般大,他是谢家家生子,上下三代都在谢家做事。   “夫人,我是老祖宗的娘家族亲啊!”   言外之意,连谢首辅都不会直接赶人走。   沈笑语给谢夫人奉上茶,谢夫人来了这般久,白玲珑生着气,生生的茶都没有奉上。   崔家不像谢氏,要挑剔媳妇的出身。   何况百年前,崔家还没如今发达。   这谢老祖宗的母亲,也只是个商贾妇。   早年,谢家老祖宗还是媳妇的时候,便受过闲话。   时过境迁,早已经没有人提起,但沈笑语却听得他爹说过,长安城的这些老故事   。   “崔家也是百年世家,如此说来你是崔家人?”   谢夫人帮腔,“我记得你只是南边的商贾之子,与崔家有关系?”   只有一直跟着谢家老祖宗的人,才知道老祖宗心底里那些避讳。   “不是,不是。”   他忙解释,“我不过是有幸得了老祖宗的青睐。”   沈笑语看着门房慌张模样,道:“你一个门房,即便有这个念头,也没有胆子真让我走侧门。”   白玲珑蹭的站起来,“侧门?”   门房避重就轻,只说了沈笑语回来得太晚,不敢得罪兵马司巡逻的军队,这才没有开门,根本就没提到侧门的事。   沈笑语:“谁怂恿你,让我走侧门的?”   “没有人。”门房忙摇头,头都晃晕了,“少夫人,没有人怂恿我,我只是想做事,讨……”   老祖宗喜欢罢了。   门房想起来一句闲话。   “这侧室走侧门的事,是……七姑娘说的。”   谢袖曾说:沈笑语这样不清不白的出身,只配走侧门当侧室,谢虞该娶崔芰荷做正妻。   谢夫人捏紧手里的帕子,“三房姑娘一句话,你便敢这般去做?”   “都是小的斗胆。”   今日这事,不认也得认。   谢袖这罪名不想背也得背。   谢夫人并不是个好诓骗的,“此事,我要定要在婆母那里讨个公道。”   “多谢婆母关照我,笑语自知德行上有所亏欠,这人心是堵不住的,母亲又何必去为了我,讨老祖宗的不快呢?”   沈笑语堵住谢夫人   的动作,叮嘱道:“婆母,近来多事之秋,不适与家中闹事。”   谢虞还生死未知呢。   “母亲知晓。”   若非谢虞不在长安,谢夫人也不会这么着急维护沈笑语,生怕这日后儿子回来了,儿媳妇不见了。   “母亲与从前一般,便好。”   谢夫人装和善这般些年,家中人都习惯了谢家大房,是不管事的。   自然也觉得沈笑语这个新妇,是个好拿捏的。   谢夫人:“谢袖早以定下婚约,这般行事,到了婆家也是要出事的。”   在沈笑语与谢虞成婚前,谢袖与裴颜之的婚事就敲定了,如今已经过了聘礼,只等吉日。   想起来今早上的事,快要出嫁,谢袖不待嫁,匆匆忙忙是想做什么?   前世这婚事可是没成的。   谢家又为何会在出嫁前,换了这出嫁的人选?   沈笑语疑惑道:“今早上,我瞧见八姐匆忙出府邸,可是有什么事?”   “谢盏?那孩子本是个顽劣的,进来与崔……在钻研几个药方子,想是又对医术感了兴趣。不过她一时一个样,二房的事,倒不好问得仔细了。”   男谢虞女谢盏,一样的秉性。   沈笑语还在有疑,小满忙进了内厅,一脸的焦急。   沈笑语走至小满跟前,“何事?这般失了方寸。”   小满凑了上来,附耳在沈笑语耳边,小声道:“莺歌刚才来送信,姑娘婆家的八姑娘,在花楼里出了事。”   谢盏驾马去的,果然是回春街的红楼。   🔒 第147章 莺莺燕燕   “你可是有要紧事?”   谢夫人善解人意,“早就听闻我家儿媳,在外打点着生意。”   沈笑语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位母亲,不能坦白说,自己是要去红楼的,便道:“要寻个人。”   白玲珑想劝两句,见谢夫人身为婆母,都未阻止她在外奔波,便只叮嘱,“如今毕竟是出嫁妇,凡事小心行事。”   “多谢母亲提点。”   莺歌在墙角下踱着步子,见到沈笑语一来,便道,“姑娘,我知晓那姑娘是谢家人,便匆忙来寻姑娘了。”   “不要慌张,将事情说清楚。”   莺歌,“昨儿个晚上,裴家公子便说花渐浓姑娘,约了他在红楼相见,左等右等不见,裴家公子便睡在了楼里。”   小满不平:“裴家公子之前不是已经定了亲事,怎么事到如今,还花眠柳巷?”   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像谢虞一样的,不给府邸里通房开脸的,反倒是少数。   大多数的,十四五岁便已经有通房了,更别说裴颜之。他爹裴尚书本就是喜爱狎妓之辈,裴颜之一手画技,年少时扬名在外,在红楼里,常常给姑娘作画。   沈笑语本以为,他至少得收敛着些,竟这么不给谢家面子?   莺歌:“昨夜相安无事,一直到今儿个早上,一个女子御马来寻裴公子,说是要事相商。”   “我知晓有些奇怪,便去多看了几眼,结果窜出来一个妇人,说是谢家的家仆。”   “我未曾阻着,没料到红楼里有内   应,给谢家姑娘与裴家公子下了药。”   原来前世改这婚约,是私下异了位。   “那下药的人是个没有轻重的,裴公子……怕是害了两位。”   沈笑语心间一跳,安慰小姑娘道:“此事做局的人早已经盘算好了,你也不过是碰巧得知,怪不了你。”   莺歌:“我知道这错已经酿成,便匆忙来找姑娘。”   小满给沈笑语换了男装,“如今姑娘的身份,可要仔细着。”   男装的沈笑语,也不能摘肚子,便又在上面裹了几层,显得身形臃肿了不少。   眼下这处是红衣楼。   说来也是沈家商行下的营生,不过这些姑娘,是不认得沈笑语这个东家的。   白日的红衣楼,除了昨夜便宿在酒楼里的男子,没什么客人。   姑娘们大都依着墙,站在那儿闲聊几句,有好些都没有着红妆,看起来不过清秀佳人。   至于谢盏和裴颜之的错事,这些姑娘习以为常。   毕竟以花楼这地界,来偷情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这些女子是老行家,一眼看出来沈笑语的女子身份,“这是哪户人家的夫人?找哪位郎婿?”   几个女子见沈笑语身后没有家丁,壮着胆子拦住沈笑语,“还请夫人告知寻的哪位夫婿,我等好将人寻出来,免得伤了别的公子休息。”   “早上进来的那个嬷嬷去哪儿了?”   女子们腰上还挂着钱袋子,正是沈笑语今早上,在妇人身上看到的。   如今他们拿钱闭嘴,支支吾吾   的道:“她是来寻她家公子的。”   “她是我家婆子。”   “非也,裴公子明明尚未娶妻。”其中一个女子道出了身份。   沈笑语看着楼上红楼飘起来红色绸带,走下来一个女子。花渐浓扶了扶发髻道:“这不是县主?如今县主新婚,怎么来我们楼里了?”   “小公子未在楼里。”   沈笑语:“渐浓姑娘既知道我身份,那便知道我寻的是谁了。”   花渐浓下了楼梯,到了沈笑语跟前。   “县主这话不是这般说的,我们开门做生意,若是人家正妻寻上来,自然是要行谢方便。可如今,县主既不是裴公子的夫人,又不是未婚妻,没得缘由。”   “县主又是什么身份来寻谢姑娘?”   沈笑语坦言:“如今谢府我管家,事情若在我这解决了,便是可掌控的。若是在惊动了两家的长辈,渐浓姑娘,你是名满长安城的花魁,但我舍不得我这商行下的生意。”   渐浓看到沈笑语身后的小满,“早就听闻东家易主,如今是一个侍女替主子打点生意,不成想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姑娘们让了路。   “早上八姑娘来寻裴公子时,我并未在楼中,待我归来此等祸事已经酿成。”   “本想着是姑娘家的,都未婚配,又是日后的小姨子,这事遮着遮着便过去了。不成想还是被哪个小丫头,将消息递到了县主跟前了。”   花渐浓看了一眼,不敢上前的莺歌。   “县主知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推开门,屋内旖旎的味道早已经散去。   裴颜之躺在床上,还未醒来。   花渐浓解释:“药效大,恐是伤了裴公子的身子。”   “渐浓姑娘,这可是尚书府唯一的公子。”   花渐浓是个不怕事的,“可是这下药的人不是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裴公子给八姑娘送了信。”   这时花渐浓轻松可以摘出去。   “说到底,也是裴家与谢家的事,为难的该是少夫人。”   谢盏坐在旁边的贵妃榻上,人还有些恍惚,早前她收到的是裴颜之的信,道谢虞身受重伤,这才纵马来看谢虞伤势。   结果这信完全是伪造的。   一进来便被打晕了。   谢盏不是个不通人事的,她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她和裴颜之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并非没有感情。   可是裴颜之定亲了。   “消息还是传到你那儿了?”   沈笑语回应,“消息还未曾传出去,不过是我意外得知。”   谢盏都未曾发觉自己哭了,“今日这事,当如何解决?”   沈笑语走到谢盏的跟前,替她理好衣服,“今日的事,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裴颜之是这楼里的常客。”   花渐浓掩面,几个曾得过裴颜之好处的姑娘,神色有异,忙回避。   谢盏左右环顾,打量了那些女子,大概有三四个风格不同的莺莺燕燕。   “我知晓。”   若非知晓,又怎会一直甘心,和裴颜之以兄弟相称。   沈笑语许久未曾与谢   盏这般相处了,两人沉默了半晌,屋子里唯一的男子,总算是醒过来了。   🔒 第148章 伪造的信件   裴颜之尚有些状况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脑袋与宿醉未醒似的,头痛欲裂。   沈笑语提醒道:“还不给裴公子请大夫?”   床榻上其实没留什么痕迹了。   花渐浓一回了红衣楼,便将这落人话柄的事情,清理得干干净净。   裴颜之不想认,这事抵赖也成。   “我会回去与父亲说,反正已经给谢家下了聘,谢袖也瞧不上我,总归谢家长辈不会为难你我,今日之事都算我的过错。”   见到谢盏,裴颜之神色也有些尴尬。   这世道虽说女子的清白重要,但放在男子身上,几个不是三妻四妾。   不过是家中凑个聘礼的事。   但毕竟谢盏是兄弟,裴颜之小心的哄着谢盏。   “谢盏,此事便别告诉谢虞了。”   心中还有些侥幸,幸亏如今谢虞不在长安城,不然脑袋上的头发都会被他薅掉,更别说他那命根子。   沈笑语有意无意的,看着红楼外看热闹的姑娘们,道:“你昨夜收到的信件呢?”   裴颜之在床上翻找了半天,未曾见到。   “这东西明明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花渐浓将信件递来,“侍女在整理床榻的时候,将这东西取来给我了。”   “这上面虽然是模仿的我的字迹,但漏洞百出,我何时将这簪花小楷,写得如此好了?”   若非来了长安城,花渐浓的字,还是塞北北狄的字。   裴颜之哪管这些,红楼女子大都喜欢请先生写信给郎君,裴颜之认错也是情理   之中。   假意传给谢盏的信,倒是被谢盏贴身收着。   “给我的信件,字迹也不对。”   沈笑语对比这上面的字迹,“笔锋一致,出自一人。”   谢盏始终不理会裴颜之,与沈笑语道:“我早猜到这信件有些蹊跷,本是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来确认信件上的消息是否是真的……”   信上写着的,全是谢虞的消息。   写信的人十分了解谢家的家事,也知道谢盏在寻找谢虞。   谢盏的手一直都抓着贵妃椅的扶手,虽然她未曾多说过一个字,但木质的把手,被抓出一个手印。   谢盏再不在意,她也是谢家的姑娘。   瞧她这憋着的模样,沈笑语:“若是好名声能当饭吃,这屋里的人便都不用活了。”   花渐浓搭腔,“是啊,谢姑娘,你瞧这名声坏,一坏坏一屋子。”   花楼姑娘也都是会自嘲的,三三两两的笑了起来,笑声感染了谢盏。   “多谢。”   谢盏对上沈笑语,心中那点隔阂还是无法消失。   沈笑语:“今日之事,我会帮你,一是因为婆母给了我谢家的管家之权,这本是我该管的事,二是为的这个。”   沈笑语举着信件,谢盏与谢虞这姐弟情,从不掺假。   “因得你是谢虞的姐姐。”   裴颜之疑惑:“谢盏你是谢家女,这女子的名声多么重要,你当真不需要我与你谢家长辈坦白……”   裴颜之还想多嘴两句,被沈笑语通通瞪了回去。   沈笑语:“裴公子与其担心   谢家的事,不若治治你身上这伤。”   裴颜之只当自己是纵欲过度,过几日就能好了,从未想过入喉,不能尽人道。   “那我去寻御医。”   “公子留步。”   沈笑语笑里藏刀,和煦的道:“我这有良医,想必能治疗得好公子的病。”   沈笑语差人叫来隋叔。   裴颜之:“你这大夫,看起来……不大像一个大夫,不会是乡野村医吧?”   隋叔向来不修边幅,和宫里的那些御医比起来,实在是个邋遢的。   隋叔做势把脉,“日后还想花眠柳巷,便只有我能治。”   裴颜之将信将疑,还是将隋叔带回了裴家。   “何话能说,何话不能说,想必公子清楚。”   “知晓……”   沈笑语怪骇人的。   这嫁人的女子都这样?   “谢家的人来了。”   红楼里的姑娘,极为害怕这些大户人家的婆子。   凡是有事,楼中姐妹常常被这些婆子,打的一身伤。   谢袖的目的是退婚。   在谢盏倒在那间屋子里开始,这谢盏与裴颜之有私情的事情,便传到了谢家长辈的耳朵里。   一辆马车遮挡了族徽,停在了红衣楼的后门,七八个婆子鱼贯而入。   谢盏:“我自己能走,不用你们抬。”   谢家奴仆,“九少夫人,老祖宗要带回去的人是八姑娘,还请少夫人不要插手此事。”   沈笑语倒也让步,如今这穿着,确实不适合直接回谢家。   谢家人走远。   沈笑语:“劳请渐浓姑娘送个口信,给大理寺卿谢大   人。”   “那是自然。”   花渐浓也不想惹一身麻烦。   谢盏今日是逃不过一顿家法的,谢家的家法在祠堂,沈笑语拉着之前得罪她的谢家门房,又换了一身衣裳去的谢家。   闹了昨夜那一出,这些婆子没有一个敢为难沈笑语,沈笑语畅通无阻,走到了祠堂。   谢盏跪在祖宗祠堂前。   今日谢二爷在当差,谢家二夫人向来上不得台面,谢家二房竟未来一人。   沈笑语去时,谢盏已经挨了一鞭子。   鞭子打在背上,皮开肉绽。   光是一鞭子便是此等惨状,沈笑语想起来谢虞后背那些伤,若是挨得那几十鞭子,不知道得疼成什么样子?   “老祖宗,还有一事要请老祖宗做主,”   老祖宗:“既没喝你的改口茶,你也无需委屈叫我祖母。”   沈笑语确实没叫。   沈笑语今日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袄子,头上戴着一对吊着翠玉主子的金步摇,连脚上穿着的鞋子,都是金丝的绣花鞋,在这祠堂里成为了唯一,靓丽的风景。   “你这是穿得什么?”   谢家老祖宗看着门房,门房只差抱着老祖宗的腿,求饶了。   老祖宗看的心烦,指责道:“祖宗祠堂岂能是你这等人,能进的?”   也不知骂的是谁。   沈笑语还未被写在谢家的族谱上,确实不是谢家人。   沈笑语假意将自己的手放在肚子上,将话统统收着。“我确实不能进,但我肚子里这个能进?”   “昨日夜里这门房将我赶在门外   ,差点冻着了我肚子里这小人。”   “还请老祖宗同意,将这门房赶出谢家。”   🔒 第149章 管家   老祖宗知晓沈笑语的来意,眼皮都没眨,“不过一个刁奴,何须闹到祠堂里来?”   “老夫人,小的知错了,还请给条生路,我是谢家的家奴啊。”   沈笑语顺势道:“这刁奴说是老祖宗的娘家人,老祖宗明明是清河崔氏出身,怎的有这种为奴为仆的娘家亲人?”   沈笑语三言两语,将火头领到自己身上,连谢盏那点罪名,都变得不那么气人了。   估摸着时间,沈笑语看向谢盏,故作惊讶的道:“不知道今日,老祖宗打八姐姐,是为的何事?”   秀厢和乌苏在谢虞未成亲的时候,便一直在老祖宗跟前侍奉,如今谢虞不在家中,没事又陪侍在老祖宗身侧。   乌苏指桑骂槐。   “自然是私相授受,闹出丑事。”   沈笑语冷声:“这里哪有你一个二等侍女实话的份?”   “我这两个人,是给谢虞留房的。”   沈笑语不怒反道:“老祖宗,留房也得等夫君回来,开了脸才算。”   如今谢虞不在家中,留着两个通房也没有用处。   老祖宗挥手,将乌苏和秀厢都赶了下去。   沈笑语跪在蒲团上,“私相授受这罪名,该罚的是我,不该是八姐姐了。”   老祖宗看着沈笑语那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平素沈笑语就处处与自己作对,今日居然还主动寻上来了。   “你当我不敢?”   若非没卸了肚子里那货,这鞭子早就打上去了。   沈笑语道:“老祖宗,我这里有两封信件,一份   传言是红楼的花渐浓姑娘,写给裴家公子的,而另一封则说是裴家公子,写给八姐姐的。”   “孙媳眼拙,不知怎的,这两封信瞧起来,怎么字迹一致,须得寻个有能者,必定能瞧出来个仔细。”   “我来。”   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大人从大理寺里一路跑回来,身上的乌纱帽都歪了,“母亲,我在大理寺里近二十年,最初便是做的便是查看证物的小官吏,让儿子来辨别是最好不过了。”   “必是朝堂要官,这般行为成何体统,御史的本子掺到你兄长那,白给你大哥找麻烦。”   谢家二爷来了,今日这谢盏肯定是动不得了。   谢大人心疼谢盏,来了祠堂先是查看了谢盏的伤口,护住谢盏安慰道:“囡囡别怕,爹爹在。”   “儿子不孝,不会教女,今日该我替小八领罚。”   沈笑语递来信件,“此事还有蹊跷,二伯不若先看看证物。”   谢大人光是做大理寺卿,便已经多少个日月,这证物的真假,不过一眼的事。   谢二爷不忘与沈笑语道歉,“多谢小九媳妇。”   这般父女温馨的场面,沈笑语向来是见不得的,一见便会心酸。   “七姐与八姐,都是夫君的姐姐,自当上心。”   也算是替沈笑语做件事,给谢二爷留个人情。   谢二爷:“母亲,这是伪造的信件,是一人所写。”   谢家老祖宗惯来是不喜欢二房的,所以谢袖哭着来告状的时候,没做多想便信了   ,且这谢盏带回来不发一言,根本不做辩驳。   “那你说说是何人伪造?”   如今这祠堂里不再需要她了,沈笑语退了场。   小满看着沈笑语垂着眉眼,“姑娘可是想起来了威武侯?”   人人都有父亲,或严厉,或偏爱,或父慈子孝,或剑拔弩张。   唯独她没有。   在守关将士的大爱中,唯独亏欠的,是家中的小爱。   沈笑语:“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陷于过去,不若抓紧手中有的。”   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让谢虞能够平安归来,才是要紧事。   “姑娘豁达。”   小满:“夏至方才差人来说,做柿饼的人,确实是姑娘猜到的那人。不过知晓踪迹的,只有他一人,且如今他眼疾严重……”   小满摇了摇头,光是想着那残酷的景象,便令人发指。   “那孩子嘴中被人拔了舌,不能说不能看,但还能听,尚且也能写几个字。”   “夏至在想法子医治,看能不能救他的眼。”   竟然拔舌?沈笑语撑着墙,一阵反胃。   “所有药材,凡是能救他的,都由沈家提供。”   沈笑语平复了心情,道:“去婆母那一趟。”   谢首辅与谢夫人是皇帝赐婚,夫妻年纪差的多,又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庶长女,说是夫妻,不过是举案齐眉的表面罢了。   大多时候,谢首辅是歇息在书房的,除了重要日子,都不会在谢夫人的院子里用膳留宿。   自从谢夫人嫁进来之后,谢首辅的侍   妾和通房,都被遣散了出去。   人少这环境也冷,在这院里行走,难免打了几个寒颤。   这样的环境,倒是养出来谢虞一个暖性子。   难怪总喜欢往外跑。   谢夫人住着的地方,种了三棵葡萄藤,是谢夫人嫁进来那年种下的,随着时光,早已经茂盛。   不过如今时令,掉光了叶子,看着光秃秃的。   但仔细去看,藤蔓上还是挂着绿色的新枝叶,正蓄势待发。   百废而俱兴。   谢夫人跟前的老人,大都是从宫里出来的。   人虽少,但这处的规矩,比谢家的还要多。   传了三层的话,沈笑语才走进来。   谢盏的事,谢家三房才是最先知道的。   没去祠堂落井下石,是猜到这事,并非表面上那样简单。   沈笑语方才走进葡萄小院,谢三少夫人便迎了上来。   “小九媳妇来了。”   “三嫂。”   “正要差人去请你,如今你倒是来了。”   三少夫人拉着沈笑语,道:“你三伯母身子不好,谢袖又是三房老幺,还请弟媳给我些面子,莫要让母亲伤坏了身子。”   一进门,便看到谢夫人一旁,站着一个女子。   很瘦弱纤细,垂着眉眼,尽显病态。   想来这便是谢家的三夫人。   三少夫人介绍:“这便是你三伯母,之前见礼,母亲身子未好,便没去,由我代劳了。”   谢三夫人身旁,还站着两个媳妇。   谢家三房,虽然夫人身子不好,但子嗣一直都颇丰。   除去嫡出的谢三,谢七,还有庶   出的谢二、谢四和谢六。   “这是你二嫂嫂。”   二少夫人一直搀着三夫人,跟在三夫人身后。   🔒 第150章 谢家三房   “二嫂是岭南侯小侯爷的娘家姐姐,九弟媳应该认得。”   沈笑语见此人,面容上和小侯爷有几分相似,但身形却和三夫人一样瘦小。   二少夫人这瘦弱,纯是蹉跎的。   未成婚之前,被侯府继室和庶妹蹉跎;及笄后,被迫远嫁;出嫁后,还要侍奉生病的婆母;连夫君也是庶出的,在妯娌跟前,也总受些闷气。   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沈笑语想起来前世,自己在景国公府过着的谨小慎微的日子。   沈笑语:“我在围猎场上,见过小侯爷。”   “小侯爷猎得头彩,得圣人宽爱,如今正在礼部当值。”   闫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她许久没有听到过,家中弟弟的消息了。   家中父亲是个宠妾灭妻的,他们的日子过得连丫鬟也不如。   “兆祥如今……”   三少夫人和善道,“二嫂嫂想家中人了,不若哪日写个信,请小侯爷上门来一见。”   “这样是否会给家中增添不便?”   闫氏怕给谢家惹麻烦,一直都不敢提娘家的事。   她祈求的眼神,看得沈笑语心软。   沈笑语道:“弟弟看望出嫁的姐姐,本天经地义。”   “谢谢九弟媳。”   闫氏欣喜若狂,又怕失了礼节,克制的站在三夫人身后,用手握紧了衣袖,憧憬着日后的姐弟再见之时。   谢三少夫人介绍到了下一人。   “这是老六家的媳妇,父亲是山东的王刺史,是琅琊王氏的旁支。”   不比老实老实的谢闫氏   ,六少夫人是个傲慢性子。   未出阁之前,是一地长官之女,后又嫁给谢六,当了山西的刺史夫人。   凡在她的小地界,过的可是土皇帝的日子。   谢六家的媳妇,见到沈笑语,可没什么好语气。   “你昨夜里,不是归了娘家?”   “老祖宗未喝你改口茶,到底不是谢家人,这事轮不到你来断。”   谢三少夫人:“六弟媳,这话可不能这般说,笑语嫁进来的日子虽然短,但大伯母毕竟将这管家之权,给了九弟媳。”   “长房嫡出的媳妇管家,是名正言顺。”   是妯娌,谢三少夫人又拿着大。   王氏闭了嘴,愤愤不平的看向沈笑语,“不就仗着自家夫君是嫡出。”   谢三少夫人介绍道:“你六嫂嫂是去年年底,随着谢六回的长安过年,出了节便该回去的。因得小九新婚,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言下之意,不必计较王氏这张嘴,她迟早得离开。   谢三少夫人又道,“六弟独自在山西,六弟媳送了礼,也该回去了。”   “六弟媳该早些生个孩子,丰盈谢家子嗣。”   谢六成婚两载一直无所出,王氏只要大放厥词,谢三少夫人便以此打压王氏。   王氏在这屋里坐立不安,除了沈笑语这个假装有孕的。在场的人,都有子嗣傍身,更别说这二嫂,生了两子一女。   “咳咳。”三夫人掩着面容,打断了晚辈的斗嘴。   “如今大嫂这屋中新喜,我倒是不该来讨这个不好,   免得是惹了新妇沾染病气。”   沈笑语上前,搀着三夫人坐下。   “三叔母,晚娘是晚辈,您身子不好,得好好休息。”   “日后有事差人到院里说一句,笑语自当上门的。”   沈笑语与谢夫人道歉,“昨夜里,笑语想母亲的紧,便回了一趟家,还请婆母责罚。”   “小九那孩子顽劣,看不见人影,委屈你了。”   两人轻易将大房的事情揭过去了,三房自然没有多嘴的余地。   三少夫人直言道:“弟媳从老祖宗那儿回来,想必也知道我们上门的缘由了,二叔只有那一个宝贝女儿……”   王氏抵嘴,“这事是二房出错在先,怎的因他家只有一个女儿,便要委屈我们袖儿了?”   三夫人央求着大夫人,“我也不给小八求个体面,这事便掀过去吧。”   知女莫若母。   即便三夫人不真相,她也猜到了大概。   但她为了庇护女儿,也不会将事情说明。   “婆母,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怎可如此便宜那谢盏,还白白给她送个夫婿。”   在场的都是明眼人,只有谢六听信了谢袖的话。   “这女婿让给他们二房也可,到底是一家人。”   裴颜之能拿出手的,就是尚书独子这身份。   “小九媳妇,如此可好?”   三夫人将皮球踢到沈笑语的脚下。   沈笑语定然,“若这事出在谢袖的身上呢?”   “被人设计丢了清白,挨了家法是谢袖?”   “届时,该心疼的就是三房了。”   王氏:“这   未发生的事,凭什么拿来做比较?”   “若真发生在谢袖身上,我们也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毕竟是一家人。”   谢三夫人再次重申。   “如此,我明白三伯母的意思了。”   沈笑语从善如流,应下话,“此事大房会出面,平了两家的事。”   谢三夫人点了头,“小九媳妇果然是个明事理的。”   谢三夫人本身子不好,事情办妥,便不再多留,带着王氏和闫氏回了三房。   “阿杏,送送你三叔母。”   谢夫人盼着沈笑语,早日在谢家拿大,这客套事,当然是交给她来做。   沈笑语送了谢家三房出门。   前面的人走得稍先了几步,沈笑语与谢三少夫人在后面跟着。   “九弟媳倒是会拿捏人心,两句话便将二嫂给拿下了。”   “二哥和二嫂虽不得宠,但二哥如今已官至两广总督,是最有望继承谢家衣钵的。”   “二嫂,又生了两子一女,这三个孩子,在曾孙辈,也独独受老祖宗宠爱。”   沈笑语帮闫氏说话之前,从未想过以此拿捏人心。   眼前的谢三少夫人,姓魏,皇家出身。父亲是郡王,算得上圣上的侄女。   魏氏:“这事,是做的有所亏欠。”   “谢袖早年间有了欢喜的人,便一直不愿意成婚,眼见这年纪大了,父亲做了主,没想到酿出来这等祸事。”   “你在老祖宗那闹了这么一出,我还以为你要维护谢盏呢,没成想,竟同意了婆母息事宁人的主意   。”   沈笑语:“此事不张扬出去,对谢盏反倒是好事。”   🔒 第151章 拿捏   “也是,谁说这女子失掉了贞洁,就必须嫁给那个毁掉她的人?”   谢三少夫人是个豁达性子。   “此事,我与九弟媳的看法倒是一样的。”   “小九娶了媳妇,我好算是得了清闲。”   魏氏本不是什么喜欢管事的,与她的姑姑楚国公主是一样性子。   魏氏坦白,沈笑语也不藏着掖着,“三嫂,今日这事虽不闹大,但也不代表便这么过去了。”   谢袖终究要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作为三嫂,三少夫人对谢袖的感情,不过是普通的嫂嫂和小姑子。   “不过二伯母倒是中意这婚事。”   谢盏到底是与裴颜之一起长大的。   两个‘不学无术’的,谢二夫人也不期望他们能有什么出息,两个人能够安稳度日便行了。   “前儿个就是三房了,九弟媳便送到这里吧。”   沈笑语留步。   小满:“姑娘,这裴公子真是个混不吝的。”   从早上到现在,裴家没有派过一个人来谢家。   “这等负心汉,姑娘为何还让隋叔去医治他?”   沈笑语:“这裴家,有我想了解的事。”   小满想起来之前厨娘说的话,一点便通,“姑娘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往裴家塞了个人,监视裴家是否真与前景国公夫人,有往来否?”   “不过几日,事情自会见分晓。”   府中的曲径在花园里分了道。   左边是谢家的三房,右边是观赏的湖心亭,再往后是二房的地界。   之前   ,沈笑语还与谢盏在这里观了诗会。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沈笑语道:“你喜欢上的那人是何方人士?哪日寻着时间,带来与我瞧一瞧。”   突然说起来自己的事,小满耷拉了眉眼,“姑娘,我喜欢的人并非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家掌柜,入不了姑娘眼的。”   沈笑语:“若你们二人喜爱这平静,身份地位又有何重要的?”   沈笑语与小满回程的时候绕了路,走了花园。   路过当初沈笑语落水的池子,谢虞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她的事情,仿若昨日。   如今,毕竟是正月,池子里没有茂盛的荷花,看起来有些冷清。   在亭子里有人影攒动,好像有两人在密谈些什么。   两人谈论着,最后还拥抱在了一起。   小满道:“姑娘,我去看看?”   “不必打草惊蛇。”   瞧人影,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但穿着的粉色衣裳,是家中一等侍女的装扮。   女子被男子抱在怀中,看不真切面容。   旁边那个男子,衣着典雅中带着富贵,一看便是高门显赫。   沈笑语看着那消瘦的身形,想起来一个人。   东宫太子。   可是太子为何会跑到谢家来,还与一个穿着侍女衣裳的女子抱在一起?   说不定是家中哪个兄长。   沈笑语将猜测,统统从脑子里清了出去。   沈笑语今夜,准备歇在谢家。   谢虞这小院沈笑语并不觉陌生,上下都是他刻意寻了沈笑语的偏好,打点过的。   连   书放在哪一侧,都是沈笑语的习惯。   院里的两个侍女都不在。   小满烧了炭盆子,银炭烧了两块,乌苏才回来。   乌苏要蹲不蹲的,朝着沈笑语作揖。   小满呵斥道:“站住。”   “你这是给夫人行礼?”   “还未当上通房,便拿着妾室的脸面了?”   “你若不会行礼,我教你。”   小满虽没得乌苏高挑,但她毕竟是在穷苦地方待过。   小满用力拽乌苏,乌苏便被大力束缚得,根本挣脱不了。   乌苏被小满摁在了地上,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沈笑语挥手,让小满松开,“方才去哪了,为何不在院中侍候?”   “九公子还未归家,我们待在这院中作甚?”   “哦?”沈笑语,“可你早前,便离开了老祖宗的院里,去了哪里,到如今才回来?”   乌苏被戳穿,闪躲道:“我就在这院中,不过是夫人未曾看见我。”   “当我家姑娘是个好欺瞒的?”   乌苏又被小满摁了下去。   沈笑语瞧着乌苏袖子的一点银色,“躲在哪处烧炭?”   乌苏喜爱展示她那窈窕的身姿,所以穿的,通常都比一般人要少许多。   自然也是更怕冷的。   矫情的侍女,怕冷又怕普通的木炭熏人,便偷了主子的吃用。   小满:“这银炭,只有家中正儿八经的主子才能用,你竟然偷用?”   “我没有,没有……”   乌苏底气不足。   沈笑语:“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也不轻易罚你,将管事的请来。”   小满方才转身准备出门,便被乌苏抱住了脚踝。   “少夫人不可啊!这事若是传出去,会说我德行有亏,便不能留在公子院里。”   通房丫鬟被赶出去,向来没什么好下场。   见沈笑语不为所动。   乌苏跪着请求,“夫人,只要夫人不说,日后我必定处处恭敬夫人。”   沈笑语本没有闲工夫,去管理家中这些琐事,今日刻意为难她,也是为得探一探,她是不是亭子里的侍女。   如此看来,乌苏并不是那一人。   沈笑语撑着脑袋在桌上,看着乌苏哭了好一会。   乌苏一边哭,一边偷偷的看沈笑语,想着她什么时候会心软。   品行不端的人,是不能信的。   沈笑语:“哭够了?”   沈笑语冷冷道:“出去吧。”   “那今日这事,夫人是不告诉管事的了?”   沈笑语提醒:“这谢家如今,是我管事。”   告不告诉崔管事,并不重要。   沈笑语一人,便能发卖掉她。   乌苏惊魂未定,沈笑语比传闻中的更不好拿捏。   乌苏想起来之前那人告诉她的,都是假的!   终于后怕了。   “少夫人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乌苏认了错,这时,秀厢才回来。   秀厢是从外头回来的,一张小脸冻得粉红。   今日,她穿着的正是粉色的衣裳。   可平素,秀厢都只穿颜色浅的。   秀厢将信件递给沈笑语,“少夫人,这是东宫的良娣送来的信。良娣邀请少夫人,明日午后,去东宫小聚。”   “我记得   你今日在祠堂里,穿得还是青色的衣裳?”   “劳少夫人挂念,之前那青色的衣裳在从祠堂里出来后,便摔坏了。”   秀厢的手心有摔伤的痕迹。   刚上了药,离得近还能闻到草药味。   🔒 第152章 管治   莫非秀厢是那个亭子里的女子?   但秀厢神色自若,瞧不出异色。   手里的邀请信件温度微凉,不似是一直藏在身上的。   沈笑语淡淡的道:“你退下吧。”   天黑后,夏至这才回来。   一道来了谢家的,还有隋嬷嬷。   小满和夏至换了手里头的事,小满回了沈家。   夏至一回来,便遭了乌苏的闲话。   “主子都回来了,你这人还没回来,这一身的血腥味,做什么亏心事了?”   夏至身上的血腥已经被洗掉了。   但包扎伤口,切除腐肉,是个麻烦事,即便是换掉了衣服,这身上的味道也还残留着。   夏至不理会乌苏。   “早听闻老夫人给我家姑娘院里,留了两个人,你便是其中一个?”   乌苏说得了一两句,看着颇有架势的隋嬷嬷,欺软怕硬,老实的闭住了嘴。   沈笑语:“嬷嬷怎么来了?”   隋嬷嬷:“这深门大宅是吃人玩意,与景国公府水深多了,夫人怕姑娘受了委屈,便差我到姑娘身边,打点事情。”   沈笑语应下,白玲珑留在沈家,出不了什么事。   “如今婆母给我我掌家之权,但到底是虚权,底下没几个人听,有嬷嬷替我打点,便安心多了。”   “姑娘只管放心,安心做着自己的事,这院里那些不听话的,都交给嬷嬷收拾。”   隋嬷嬷到了谢家,当即便将这漆行院里的侍女粗使,都给唤了出来,一个一个的训话。   听着隋嬷嬷在外吩咐,夏至在屋内,   递上信件。   “姑娘,这是顾许写的状告信。”   字迹歪七扭八的,极难拼凑出一个字,通篇只能读懂几个人名,看不清要表达的真实意思。   夏至看着这字,想起来今日所见,眼眶又红红的。   “手虽说是好的,但是手筋被挑断了,写字费力,只能写成这样了。如今人也不太聪明,只记得做柿饼,要等着过年的时候卖钱,却忘记如今早已是节后。”   “若非小贩将他捡了回去,早就死了。”   沈笑语的目光,落在两个用笔颇重的名字上。   写信的人是极怨的,墨汁渗透纸张,都花了。   “上面所写的邱河,是当初从蜀地回来的御史。”   夏至指着另一个用笔颇重的名字,“这人姑娘认得的,是山匪曲三娘。”   “如今曲三娘手下那些山匪,在蜀地已是一害。”   “果然山匪便是山匪,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便该杀了他们。”   夏至愤愤不平。   “邱河本说到了长安城,等顾许他们状告了贪官污吏,便送他们回蜀地。”   “结果邱河突然变卦,把他们强行扣留了下来。”   “后来又来了个权势颇高的人,威胁他们,要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反抗便要砍掉他们的脑袋。”   “那些人还养了狼狗,凡是要逃走的,都会放出狼狗追咬。”   “顾许是顾家人拼死抵抗,才逃出来的。”   夏至都不敢去想,顾许亲眼见到父母、奶奶,被狼狗追咬,死状凄惨,那是怎么   的悲痛。   养狼狗?   玉城王在封地倒是常年养狼狗,但是长安城是不许养的。   沈笑语将信件收好,藏在了暗处。   “终有一日,我们会替顾许报仇,替蜀地枉死的百姓,替塞北被铁骑踏破家园的百姓报仇雪恨。”   桌上摆着的东宫来的拜帖,烙着银丝花。   沈笑语抚摸着银丝花的轻微触感,“用不了多久了。”   夏至叹气,“幸亏姑爷当初藏起来谢家的小儿子,不然这一家……”   夏至虽的气愤,却始终不忘手里的事,又给沈笑语施针。   “姑娘,我给你治手。”   “我若是父亲一般的良医,必能治好顾家的小子与姑娘了。”   沈笑语见她自责,安慰道:“成事在人。”   “少夫人,安胎的药送来了。”   秀厢在门外敲着门。   沈笑语道:“让乌苏进来侍奉。”   半炷香后,乌苏才缓缓来迟。   脑袋上的发髻显然是新别上的,而且梳得一丝不苟。   隋嬷嬷亲眼盯着,不许她做一点违越之举。   “什么事?”   隋嬷嬷冷哼一声,“谢家的家生子便是这规矩?”   “夫人,不知有何事要吩咐?”乌苏改了口。   沈笑语:“将这汤药处理了。”   乌苏看了沈笑语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老祖宗请宫中御医,特地为少夫人熬制的,还请少夫人小心服用。”   沈笑语:“倒了。”   乌苏端着药,颇为为难,差点将药给洒出去。   最终迫于隋嬷嬷的淫威,还是倒在了盆栽里。   看着盆栽那棵染黄的罗汉松,乌苏反应再迟钝,也知道沈笑语之前,从未服用过药。   乌苏端着空药碗,失了神,不明白沈笑语为何让她做这件事。   隋嬷嬷:“少夫人吩咐你做的事,无需议论,老实做便是。”   乌苏退了出去。   私下无人的时候,隋嬷嬷唤的沈笑语还是姑娘。   “姑娘,这人心不可考验,恐怕乌苏嘴不严。”   沈笑语停用了假孕的药,“这两个侍女身后有人。”   “他们不仅仅是谢家老祖宗送来的,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摸出意外之喜。”   乌苏沉不住性子,用不了多久,这事便会传出去。   沈笑语要的,就是她将消息传出去。   隋嬷嬷不赞成此举。   “姑娘原先在景国公府,国公爷和夫人都爱护姑娘。即便世子爷和四姑娘有些异心,但毕竟这主子少,水浅,四姑娘弯弯绕绕更是少,姑娘才可如此行事。”   隋嬷嬷苦口婆心,“可谢府不一样,谢家三房,就有四个姑娘,五个公子。除去两个姑娘未出嫁,其他都已成家立业。”   “光是姑爷这一辈九个兄弟姐妹,嫁娶的都非一般人,只有咱们姑爷是由得自己的性子,娶的姑娘。”   隋嬷嬷:“姑爷的兄弟姐妹,尚在朝堂中盘根错节,各有各的盘算。更别说谢家的三房的老爷们。姑娘如今,还不认得,三房外出公干的谢三爷。”   隋嬷嬷摇着头,“此人绝不是好相与的。”   “谢家反倒是   谢家的老祖宗,将心思写在明面上,可拿捏。”   🔒 第153章 东宫   谢家的老祖宗,年少时便走运。   因得家中颇有才名的姐姐早逝,这才姐妹易嫁给了谢家的老太爷。   后来谢家老太爷,官至内阁首辅,人称右相。儿子又入内阁,子承父业,顺风顺水。   唯一的变数,便是沈笑语这个孙媳。   “姑娘这掌家之权是群狼环伺,一旦张扬行事,落了错处,骨头都不剩。”   沈笑语又岂会不知。   “嬷嬷,我等不得了。”   沈笑语拿出来绣篮子,又寻鞋垫,纳鞋底这事比绣花容易。   脚上平安,旅途可归。   隋嬷嬷拿沈笑语无奈,知道她的心思。   从未想过呆在谢家,所以才毫无顾忌。   “姑娘仔细着眼。”   “姑爷能娶到姑娘,他是有福之人,必定能平安归来。”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隋嬷嬷训话的声音便传进了沈笑语的耳朵里。   沈笑语嫁进来的时间短,院里的粗使和沈笑语,大都是个陌生人,共在一个院里,各过各的。   夏至惊道:“嬷嬷在国公府时是个好相与的,反倒是到了谢家,帮着姑娘磨那些人的性子。”   谢家的丫鬟婆子不可能不懂规矩。   不敬沈笑语罢了。   沈笑语今日又点了红唇,穿得也是一身红色的衣裳,去东宫做客,这气场自然是足的。   巳时刚过,东宫的马车停到谢家跟前,好些日子不见的王满枝,如今已经是华服加身。   王满枝邀请沈笑语小聚,并非是等着沈笑语上门,而是亲自上门来请。   她下了马   车,走了谢家的大门,入了沈笑语的院子。   “早该来给你送新婚礼了,但太子担我孕中辛苦,这才等到今日。”边说,王满枝用手捂住嘴,她有孕后害喜的厉害。   王满枝带来的是她自己做的糕点,身后四个侍女,各提着一盒子。除去留在沈笑语这里的一食盒,其他是给谢家其他人的。   东宫向来朴素节俭,太子妃想要吃用些好的,都得娘家补贴,王满枝此举,全然不像东宫做派。   “在东宫闲的无事,做些东西打发时间,你尝尝,可比陈记的糕点好吃?”   糕点用心精致,王满枝拜了大师,手艺只好不差。   东宫太子,已经一月只在她屋中用膳,极坏了太子妃和其他妾室。   王满枝的手放在肚子上。   “你我倒是同时有孕,不过你的孩子比我大几月,若是你我生的同时男孩,便让他们做兄弟,若是男女,倒可成个儿女亲家。”   王满枝面色红润,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福。   见她这热络的模样,沈笑语笑道:“若都是女儿,也都是贴心的。”   “自当认作彼此为干娘。”   王满枝说了一会,道:“还不将东西都给送出去?”   身后的东宫侍女,闻言这才退下。   沈笑语也屏退左右。   王满枝方才都扬着的眉眼,背着人,已经是皮笑肉不笑了。   若非为了稳住东宫太子,这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一刻也不想留。   沈笑语:“我本该去东宫见你,为何突然的来了   谢家?”   “东宫眼线多,自然是先与你串个口供。”   “知晓你着急,我也一刻不想呆在东宫。”   随即,一个满脸麻子婆子脚步匆匆,提着个篮子快步走了进来。   这是个哑婆,朝着王满枝比划后,将篮子被放在地上,领了银子便退下了。   王满枝一边念着往生经,一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里面是一个李代桃僵的女婴。   沈笑语一骇。   王满枝:“是个娘胎里带病根的,前些时候又生了病,没扛过去。”   “东宫盯得紧,平素连我和太子的房事,太子妃也要时时刻刻的听着,只能从你这里借手。”   “冲撞了。”   早夭的孩子不能进旁人家中,更何况是孕妇家中,王满枝见沈笑语皱眉,还以为沈笑语忌讳。   在王满枝跟前,沈笑语无需隐藏,坦白道:“我与你做不得这儿女亲家,我不曾有孕,不过瞧这孩子实在是瘦弱,心生怜悯。”   王满枝轻笑,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否有一刻的于心不忍,“只怪这些孩子,投错了肚子。”   沈笑语摇摇头,这世间几个人能选择父母的?   沈笑语唤出来夏至,“将这孩子好生的收起来,事后请佛僧念经厚葬。”   马车进了宫又向东,这才到了太子宫殿。   刚下马车,武德殿里便迎来两列宫女。   所说谢盏与晋安郡主并不融洽,这谢袖便和晋安是闺中密友。今日东宫里来了两位客人,除去晋安还有早前便来了东宫   避祸的谢袖。   晋安是刻意来围堵沈笑语,给她下脸的。   晋安手里端着一个暖手汤婆子,羊皮包着的,是烫手的热水。   “我早前听闻谢虞丢下了你,没成想竟是真的,都说这得到了便不值得珍惜,果真没错。”   晋安幸灾乐祸的表情摆在脸上,她刻意逼近沈笑语,“红衣楼里的小姑娘是你的人吧,是个学的快的,你那以色侍人的本事,学了个大成。”   晋安笑,“我如今才发觉,你身边可动的人多的是,谢虞护着你,可不代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动不了。”   晋安说罢,从侍女的身上抽出来一把银色的匕首,将暖手的汤婆子戳破个洞,漏出来原本的颜色。   银匕首掉在了地上,匕首上镶嵌的红宝石闪烁着光芒,上面的银式雕花与昨日王满枝送来的请帖一下,是蛮邦之国的样式。   晋安用力,汤婆子炸裂开来,热水溅到了沈笑语的脸上,温烫。   晋安的手红透了。   她惊呼一声,身旁的侍女立马便指责起来沈笑语,“沈县主,我家郡主位阶比你高,你不行礼便算了,如今竟然还戳破我家郡主的汤婆子,害她烫红了手。”   “就这般妒忌,我家郡主曾与谢家公子有过婚约?”   说着,语音刚落,身后便有太子轿辇驾到。   太子妃急忙上前,心疼的握住了晋安的手,呵斥左右,“还不快些去请御医?”   同行而来的是三人,还有太子妃的三弟唐扬。   “县主,你为何用如此滚烫的水,灼烧我二姐?”唐扬早便与沈笑语不对付。   🔒 第154章 局中人   “怎么一回事?县主怎会是如此无礼之人?”   太子一句话,将唐扬置于尴尬之地。   沈笑语朝着太子见礼,太子的目光却落在王满枝身上,轻声问道:“可有烫伤?”   王满枝作揖,道:“不曾。”   太子心疼的,看着王满枝手上的水泡,在晋安戳破汤婆子的时候,热水便溅到了她的身上。   今日晋安这一局。   赌的是男人的心,她便不占上风。   银色的匕首,被东宫随侍捡了起来,递到了太子手中。   随侍:“前儿个良娣便说这匕首丢了,如今竟掉到了这里。”   这银匕首,是去岁番邦之国进贡给太子的银饰。   王满枝有孕,太子便将这银制品,全部赏赐给了王满枝,这匕首自然也是其中。   太子冷声道:“这般有破损的汤婆子,是谁拿给郡主的,在东宫做事竟这般不仔细?”   太子平素从不管后宫的事,今日生了气,要发卖掉晋安跟前的人,摆明了是因得王满枝受伤而迁怒晋安。   晋安是所有人中伤的最重,离得最近的。   但不知为何,王满枝的手却烫起了水泡。   太子妃看着王满枝手上的伤,忍住心中那口气,故作好人。   “妹妹得仔细着肚子,这可是东宫如今唯一的子嗣。”   太子妃的手覆盖在晋安的伤口上,用力,将伤口掐得更红更疼了,太子妃不满晋安这等拿不出手的做派。   “这奴仆不懂事,便该赶出宫去,若日后伤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   该如何是好?”   晋安闹得这般大,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亏了夫人还折兵。   “姐姐,姐夫!”   一声姐夫过后,晋安被谢袖拉了下去。   “晋安,先检查伤口。”   谢袖此时才发声。   沈笑语瞧她今日穿得素净,瞧身段又与亭子中的女子,极其相似。   可太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她。   太子缓了口气,没再逼问,“今日这事,便到此为止。”   除去原本在东宫里的太子和太子妃,今日东宫里的人太多,更何况唐扬一直盯着沈笑语不放。   这狸猫换太子之计,并不得空隙。   沈笑语在唐扬的瞩目中,轻轻的将一包粉末撒掉,这是方才王满枝递给她的。   早前,王满枝下马车之前,看到晋安端着汤婆子候在那里,便猜到了。   这包粉末足够烫得人起泡。   唐扬虽不知沈笑语撒掉的是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注意力都转到了粉末上。   不过片刻,崔院正与他的两个副手,都给请到了东宫,给晋安和王满枝检查手上的伤口。   唐扬将方才撒在地上的粉末,都给扫了起来,质问沈笑语。   “这是什么?”   “御医就在此,唐世子有疑,不若去问请太医。”   唐扬自然是问过了,那些御医都不认得。   这是兵部的东西,用来制造火药的。   “这中间有硝和炭粉,方才王满枝便是用的这个,将自己的手烫起泡的?”   可惜这雪融之日的地太湿,这粉末撒在地上湿透了,便   没有作用了。   沈笑语拖住唐扬,“唐世子可以拿着去与东宫自证,何苦在这里逼问我?”   “姐夫心中有所偏颇,我再去质问,不过是白白讨了不喜。”   沈笑语:“原来世子也知道,那为何不教教你的二姐?”   “二姐向来对我好,我不许你欺凌她,我会找到证据的,戳穿你与王满枝的伪善面容。”   唐扬拿着粉末又去研究,只至东宫的偏殿,窜起来火苗子。   侍女给王满枝端来净手的盆子,而沈笑语在杯盏里洗了洗手指,又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倒在了盆栽的兰花中。   “走水了,走水了。”   “东宫偏殿走水了。”   东宫的偏殿只养着一人,那便是暂住在公主的小女童,此事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在场的人都慌了神,心中最不安的,崔御医身后两个徒弟。   明火忽闪,黑烟滚滚。   原本养着孩子的奶妈和宫女,一个个的从火海中跑出来,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妃拽住奶妈的衣裳,“孩子呢?”   奶妈:“今日孩子积食,便请了御医来施针,我等……”   在另一个屋里休息。   崔御医这才反应过来,死死的拍打着两个徒弟的脑袋。   早前便有传闻,崔御医身为太医院院正,经常会对一些不受宠的宫中主子,差着手下的徒弟前去治病。   奶妈:“想是施针后孩子睡着了,没有哭喊,便没有……没有……”   惨事已经发生,太子妃搀住太子,并未进入烧   火的屋子。   因得天气潮湿,房梁烧不起来,火很快就被熄灭了。   着火的地方正是女童的卧房,摇篮已经烧成了灰烬,边上放着一盒银针,已经只有黑色的针了。   虽说这是王满枝布置的假象,沈笑语瞧着还是觉得心中反胃,一阵难受。   见这一幕,崔御医顾不得,地下是不是还热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沈笑语走到崔御医身后,压低声音道:“崔院正明明该在给小女童诊治,为何不过一会,便到了郡主这里?”   沈笑语的声音像催命的弯刀。   “可是早前,郡主和崔院正约定,要将郡主的伤往严重了说,这才忘记本还有一个病人的?”   东宫的女童积食,本就是崔院正和晋安合谋的借口。   为的就是请大夫的时候,来的必定是,就在东宫的崔院正。   却不料王满枝黄雀在后。   “虽说是徒弟疏忽,但宫中还没出师的御医,是不可以私自行医的。”   沈笑语又叹口气,“可惜了那孩子,东宫照顾的人不上心,连遇到的大夫也不过是用一根银针,让孩子入睡。”   锦衣卫闻着风声,立刻便入了东宫。   听到院外刀剑的声音,崔院正拍打着自己的脸,跪在沈笑语跟前,“还请县主告诉老祖宗,救救我。”   沈笑语直起身,俯视着早已经困兽之争的崔御医,“崔御医毕竟是老祖宗娘家人,笑语必定要帮着院正的。”   “当真?”   沈笑语点点头,看着崔院正   被带走了。   带走崔院正的正是罗千户。   🔒 第155章 司马皇室   罗千户差人用一块小锦被,包起来女童的尸体,沈笑语道:“不过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厚葬吧,莫要在她身上动刀子了。”   罗千户读懂了沈笑语的眼神示意,又让人放下孩子。   与崔御医一道带走的,是手中还有火药材料的唐扬。   唐扬怎么都想不到,东宫竟然会失火,而且摇篮下还藏着硝粉,而他会被当做罪魁祸首,直接押入昭狱。   锦衣卫来的太巧了。   沈笑语与唐扬都这般觉得。   沈笑语离开失火偏殿时,总觉得身后有人注视,回头看去只看到东宫的侍卫,正在收拾残局。   关上王满枝屋子里的房门,王满枝正堂而皇之的,抱着本该死了的女童。   女童早已经一根银针入睡,能睡得上四五个时辰。   按照王满枝的计划,只需要沈笑语在这个时辰内,将女童带出宫就行了。   唐扬入狱,自然对玉城王和太子妃都是重创,想到这,王满枝便藏不住笑意。   沈笑语:“良娣胆子当真大,就不怕太子或者太子妃,突然闯进来你这屋子吗?”   “东宫死了一个女童,还是天命凰女。”   “虽然这天命凰女的身份是县主和小公子伪造的,但人言可畏,钦天监的人也只得背着良心说假话,谁又敢断言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太子妃和太子,自然是没有时间来为难我。”   王满枝确实精于算计,是一个与景词一样的人。   沈笑语不适,以一个孩子作筏   子。   “此事,闹得太大了。”   王满枝将孩子放在床上,“县主可别忘了这天命凰女的来历,若非县主开金口,便不会有这一遭。”   “更何况唐扬手里的硝石,是县主栽赃给他的。”   唐扬完全是意外之喜,本来王满枝不过是从玉城王的手下人那里,以太子妃的名义,差人送进宫了硝粉而已。   王满枝:“县主方才便将手里的硝粉洗干净了,不代表县主早就猜到我的行事,却纵容了我吗?”   “县主与我,都不是良善之辈。”   王满枝逼着沈笑语上她的贼船。   随即,王满枝转口道,“东宫出事,为的是我家的仇,也是在给主子制造机会。”   “你到底为何称我为主子?”沈笑语狐疑。   沈笑语想起史官记载,“琅琊王氏曾自称,只认司马氏为王。”   大昭建国起,王氏家主作为司马氏一朝的相国,便始终不肯臣服于大昭,从而拖垮了这天下第一的氏族。   王满枝屋子里,摆着许多的银饰。   “太子只知道我喜欢这些,塞外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却不知道运送他们来长安的,是以王家之名的商队。”   “沈商卿如今在长安?”   王满枝算是承认了,“沈家大爷不日便要问斩了。”   即便冒险,身为弟弟的沈商卿,也该来给沈仲柏送行。   “沈家在长安城的商行不便出面。那日,还请县主给大爷收尸,葬回祖墓。”   王满枝:“想必主子还不知道,沈家的   真正的祖墓在何处吧?”   在沈笑语的疑惑之中,王满枝道:“禹城九陵。”   禹城九陵,葬的是司马氏的九代皇帝,九陵旁边的小墓,则埋葬的是司马王室。   “当初威武侯身死时,主子年纪还小,属下们便将能找到的残骸,都运回了禹城九陵。”   沈笑语:“今日之事,我只当你妄言,沈家的衣冠冢,葬在蜀地,祠堂也立在蜀地。”   “县主说的是。”   沈笑语不认王满枝说的这些故事,王满枝也识趣的改口。   前朝覆灭已经一百多年,便是大昭的皇帝,都已经历经三世。   如今除去奸臣作乱蜀地,当朝并无昏君,如今的圣上虽无政绩,但也无为而治。   前朝余孽早不该掀起来战乱。   沈笑语离开东宫时,王满枝来送别,递上了装有女婴的盒子。   车轮滚滚,离开这看不见尽头的宫墙。   夏至:“姑娘,谢家的七姑娘还在宫中没有出来。”   东宫有此麻烦事,谢袖早该离开,而不是还窝在晋安的身边。   看来谢袖不愿意嫁给裴颜之,只这般芳心早许。   “不必管她,回谢家后,写信给谢家三爷。”   也是时候会一会,这谢家最不好惹的主子。   马车的帘子被风呼起,陡然马车里多了一个人。   沈笑语的嘴被人捂住,夏至差点惊叫出声,得亏了捂住自己的嘴。   来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宫中侍卫的衣裳,是陌生的面容。   沈笑语感觉到捂住自己的脸的手,粗糙   有伤痕,是行伍之人。   景赋单手掀下来人皮面具。   夏至意外,“二公子,你怎么在宫中?”   翻车进入马车的人,正是本该是白衣,离开长安隐居的景赋。   沈笑语扒拉下景赋的手,他的手很冰,是那种在冰天雪地里待了很久的冰凉。   “方才是二哥一直躲在暗处?”   被沈笑语道破,景赋也不隐藏。   明明景赋背着她出嫁时后背还宽厚有力,不过几日功夫,沈笑语感觉景赋瘦了许多。   景赋眼神示意着夏至回避。   沈笑语:“我的人,不必担心。”   景赋还是坚持。   夏至应下,“姑娘我去外头候着。”   景赋好几日没睡,疲惫的很,还忘不了随时警惕身后,是不是有追兵。   “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手底下的人,并不是完全可信,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沈笑语闻言,没有表态,道:“二哥如今已经是白衣,按理来说,无论燕王是否出事,都牵连不到你。”   景赋本可以甩手什么都不干。   景赋也不隐瞒,他直接道:“此事牵扯到你,我不能坐视不管。”   为的她?   这般直白,颇让沈笑语意外。   “不仅是你。”   景赋看到沈笑语的妇人发髻,只道他两世为人,都没谢虞下手的快。   景赋开口:“蜀地的事比前世更严峻,谢虞与我写信来,让我查出玉城王与御史邱河,暗中联络的证据。”   “我跟踪多日,未曾发现他们私下有往来,唯一的往来便是两人如   今都是东宫的手下,每日早朝后,会入东宫商谈。”   “大哥也在。”   明面上这景词才是太子的第一幕僚。   🔒 第156章 铺子   原本睡着了的女童转醒过来,发出呜咽的哭声。   幸亏沈笑语眼疾手快,将她抱起来,好生哄着,才不至于哭得太大声。   驾驶马车的人是东宫的人,还是有人听见了响动,与同伴小声询问道:“方才好像有小孩的哭声,你听到了吗?”   “你听错了。”夏至道。   随即,又传出来女子的哭声,和呼哨的风声。   驾驶马车的马夫吓的一个激灵,差点将手里的马鞭子给摔掉。   他又问夏至,“听见了吗?”   夏至仍旧摇头。   “青天大白日的,冲煞了不成?”   马夫硬着头皮驾驶马车,整个人如坐针毡,差点脱口而出,有鬼。   沈笑语见景赋这熟敛的口技声,有些哭笑不得,“二哥就是这样在东宫隐藏踪迹的?”   “宫里的亏心事很多,这样的法子,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任谁都想不到,堂堂一个带领三军杀敌的将/军,一个锦衣卫的前指挥使,竟然是个会扮鬼吓人的。   景赋:“你不知道我的地方,尚有很多。”   可惜都迟了。   沈笑语在回避景赋的眼神。   车轱辘的声音可以盖住许多的声响,哄孩子的声音,和心跳动的声响。   “早些将这个孩子送出去,以免出事。”景赋提醒道。   沈笑语看到方才装着这个孩子的箱子下,有一封信件,上头写着的是一个地址。   东林街的第四户人家。   见沈笑语定睛看得出神,景赋问道:“你知道这个地址?”   “张凯   的父母便住在东林街。”   说来也巧,又是东林街,而且与第四户人家是邻里。   得去会一会了。   沈笑语唤了夏至进马车,“东宫的马车不便,等会我们要去个地方,到了嫣脂铺后,便将人差回去。”   嫣脂铺也是小满打点的铺子之一,不过这铺子并非沈家商行下头的,而是白玲珑的陪嫁,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沈笑语手下的生意。   自然如其名,卖的是胭脂红妆,不过还做些成衣和首饰生意。   春节刚过,无论是外出走商的,还是外出公干的,都尚且留在长安城采买,给日后出城囤些货。   三三两两的年轻夫妇,与带着丫鬟婆子的妇人,都在街上行走。   无论是西市还是东市,各坊的生意都热闹非凡。   尤其是嫣脂铺里的胭脂,卖的最为紧俏。   沈笑语还才撩起来帘子,便看到昨儿个还闹出来事,今日便在陪着花渐浓买胭脂的裴颜之。   马车没有进街,夏至与那马车夫道别。   “便送到这里,我家夫人要去铺子里查账。”   马夫没有丝毫留恋,脑袋里想的全是刚才遇到鬼的事,一个转身便走没了影。   嫣脂铺的对面,正是之前阳朝的暗桩,这米铺的生意早已经关停,拆了招牌,被刑部的人贴了封条。   这铺子在街道上的地段最好,如今竟然荒废了。   沈笑语站定,道:“日后将对面这铺子盘下来。”   夏至应下,又道:“可是刑部查封的铺子,需要刑部签   字的文书,才可开张。”   顾若离因得阳朝入狱已有一段时日,如今谢虞不在长安,顾若离的罪名也没有敲定,倒是可以用些银子,将人赎出来。   “去刑部打点一番。”   夏至点头,明白了沈笑语的意思,不过她做生意并没有如此在行,“不知姑娘日后,这处要做什么生意?”   “仍旧卖米。”   明面上卖米,实际上卖的是消息。   仍旧将这暗桩的消息往来,给建立起来,也方便安顿沈家军那些叔伯。   沈笑语进了嫣脂铺。   她与景赋约定,景赋后脚下,两人在嫣脂铺的后院汇合。   嫣脂铺里的掌柜,是个十八九的少年,与小满大得了一岁,早前掌柜的是他的母亲,后来轮到他。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一进门便听到他吆喝,“这位夫人,我家这铺子里的胭脂最美人,您瞧,我这一个男子用着,都美。”   夏至捂着嘴,偷着笑,“你且瞧瞧,我是谁,这位又会是谁?”   青铭一拍手,了然道:“这不是咱们主子嘛,瞧我这眼神。”   方才青铭根本就没看人,不过是进了人便吆喝。   “夏至妹妹。”   “领我们去后院。”   “得令。”   青铭与夏至熟敛,疑惑道:“今日,本该是小满姑娘来查账,本不知为何没来?缘得是主子来了。”   “多亏了主子仁善,我家那自幼丢了的二弟,这才能平安长大。”   夏至提醒沈笑语,“姑娘不知道,这世事巧合,他的二弟   便是青二。是在姑娘去围猎时,碰巧小满与他提起来,才知道有这么个缘分。”   “认亲之事为何不告诉我?”   沈笑语竟不知道这些事。   青铭:“姑娘繁忙,我们这等小事,哪敢叨扰姑娘。”   青铭又道:“我长得像母,弟弟长得像父,所以两人瞧起来并没有什么相似的,一般人着实认不出来。”   “方才便说看到县主了,果真不错。”   花渐浓朝着沈笑语见礼,头上的步摇晃着,反射着日头的强光,刺人的眼。   若说,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姑娘家脑袋上的头饰,尤其是这步摇,动不得。   那这花楼里,便讲究这步摇,一定要晃的灼人的眼,恨不得烙在人心中,才算好。   这才叫做个顾盼倩兮。   青铭招呼着花渐浓,“渐浓姑娘,您是老主顾,只要是我们这嫣脂铺里的首饰,您瞧上的,统统给您个好价。”   “小哥倒是会做生意。”   花渐浓已经选购了许多,身后的侍女,已经提溜不下,连带着裴颜之的小侍,都提着好些。   身后跟着的人不是莺歌。   沈笑语瞧着她,问道:“莺歌呢?”   花渐浓听闻莺歌名字,眉眼一挑,“我那徒弟当然是在学艺了。”   “梨园里有我一个师叔,吹拉弹唱远比我在行。”   花渐浓:“不知姑娘可认识顾若离姐姐?若离姐姐便是当年拜在这位先生名下,这才集大成。”   “县主不必担心小姑娘安危,既然是我徒弟,自   不会送她入狼窝。”   “不过可怜我的顾姐姐。”   🔒 第157章 海上来的   到底是在长安城里艳绝的几号人物,花渐浓与顾若离也是惺惺相惜。   之前顾若离入狱,花渐浓还好些奔走。   “如今进宫了,不知是个怎么蹉跎事。”   入了狱,却进了宫。   花渐浓:“是刑部的大人,将顾姐姐送进宫的。”   虽然契机不同,但与前世的轨迹相同。   沈笑语目视着她,无意与她斡旋。   “顾姑娘之前,若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之后的归所如何,都与我等无关。若是之前的罪名是真的,这后面的事,传闻也是不可信。”   花渐浓似笑非笑,“我不过是感慨,这世间女子的命运这般不同,不过那些权贵一句话,这罪责也好恩宠也罢,皆可一笔勾销。”   沈笑语:“渐浓姑娘若想进宫,想必楚国公主,会帮着姑娘引荐。”   沈笑语又道:“我既算你东家,你想走的路,也可给你谋划。”   花渐浓闻言,掩面而笑,秀帕上的香风在风中,传到了沈笑语的鼻尖,惹得鼻子颇有些痒。   “多谢东家,不过我自在惯了,不喜入宫。”   花渐浓不走,裴颜之不敢上前,心中对上沈笑语,还是有些犯怵的。   四人僵持在着。   景赋抱着孩子,自然不便,出现在裴颜之和花渐浓的跟前。   沈笑语问向青大,“听说楼上有个雅阁?”   “自然,那是特地给主子留着的,一般人进不得。”   夏至:“将账本搬上来,姑娘要查账。”   沈笑语抱歉,“渐浓姑娘,我今日出   来有事要做,便不与渐浓姑娘做伴了,我先上楼了。”   “县主请。”   夏至候在沈笑语身后,见着花渐浓翩翩背影,“姑娘,渐浓姑娘这红衣,之前姑娘穿过,还有她那头上的步摇,好生眼熟。”   “莫不是在刻意仿着姑娘?”   沈笑语摇头,这花渐浓身上,想必有些事情。   不过她今日刻意上前,说的顾若离的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门被敲响。   三重一轻再两重二轻,这是锦衣卫常用的暗示之法。   沈笑语打开门,景赋便抱着孩子进来了。   这孩子是个乖巧的,出去在马车上惊醒那一会,根本没哭过,眼神也呆滞,眼珠子不灵动。   根本就不是东宫侍女所说的,一个爱哭的孩子。   夏至观了孩子的脸色,“东宫里那些御医,给这个女婴施针的位置有偏失,会让人嗜睡,不哭闹。”   “长期如此,这般长大的孩子,日后恐会成为痴傻儿。”   景赋先前在东宫,就见过太子妃的狠辣,“是太子妃暗中唆使崔院正动的手,已有几日功夫了。”   夏至暗骂那崔御医不配为人医。   “不过,想必施针的几个徒弟留了余地,施针没有很用力。”   “这孩子日后养得了几月,这些症状便会消下。”   沈笑语叹,“如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早前,沈笑语景赋合计后,决定由景赋将孩子送回到亲生父母处。   嫣脂铺的厢房里放着的东西不少,有很多是用作   装扮的,沈笑语从屏风后出来,换了一身平常妇人的常服。   景赋不解:“我将这孩子送回去即可,你又何必冒险?”   景赋自从辞官,身上这功夫已经恢复了大成,而沈笑语的身子却不一样,他不想让沈笑语冒险。   沈笑语:“我要去张凯的家中,会会他的父母。”   张凯为何会有那玉扳指?此事一直在沈笑语的心中存疑。   若是张凯本就是外邦人,那张凯的父母,肯定会露马脚。   沈笑语还是决定,再探一次。   “我与你一起。”   景赋也换了一身常服。   嫣脂铺里来往的人不少。   沈笑语的铺子开门做生意,不分三六九等。   故而嫣脂铺,也是平常人家,买得起的胭脂首饰和成衣地方。   沈笑语离开时,裴颜之和花渐浓尚还在挑拣。   混在人群中,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青大又在门口吆喝,“下次再来。”   这孩子倒是极好的庇护,两人站在一起,无人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就像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夫妻。   景赋抱着孩子,多看了沈笑语几眼,若是能做这平常人家的夫妻,也当真是好的。   东林街有些远,不过东市里有几条近道,寻了近路,两人还是走了两刻钟。   瞧见东林街街口那棵歪脖子树,沈笑语已经脑袋上冒起来虚汗,脚步也虚浮无力,根本不需要刻意伪装虚弱。   正月里,柳条还是光秃秃的柳枝,不过掰开却是绿的。   他们两人半坐,在张凯父母   家门口休息,景赋敲着门,道:“可有人在家?”   家中老妇打开门,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孩子,疑惑:“可是有事?”   “我媳妇与我走亲戚,走到这处,实在是走不动了,想和老人家借个地方休息。”   媳妇?听得沈笑语又是一皱眉。   老妇人看沈笑语这般虚弱的模样,好生心疼:“你这汉子也是的,妻子刚生产完,怎敢带她这么赶路?”   “这月子里伤着身子,这女子的身体,日后会愈发差的。”   “快进来歇会。”   老妇与老丈都在家中,一人编织着竹篮子,一人替街坊洗着衣服,贴补家用。   老妇:“你们走的是哪家亲戚?怎么走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你若寻人,不妨说说。”   沈笑语:“我寻我家娘舅,来长安城谋些营生,家中娘舅早些年在海上当渔夫,这几年,才来到长安。”   “我那娘舅本姓刘,不知老人家可曾听过?”   张凯的妻子姓的便是刘,两人这一说,唤起了老人的伤心事。   “哼,黑心肝的。”   老丈放下手里编织的竹篮子,气愤的进了屋。   老妇道:“你们别与他一般计较,这街道上姓刘的倒是有,但是没有去过海上的,从海边回来的倒是有那么一个,年纪倒也合适,可是身份对不上。”   “他没有姐妹,不会是旁人的娘舅。”   景赋:“如此,那是我们白来了?”   沈笑语不放弃,追问道:“可是   我们寻来这里,历经千辛万苦,手里头没得一个铜板,日后哪有去处?”   老妇心软,叹了口气。   沈笑语与景赋一唱一和,景赋:“老人家,不知您说的那位去过海上的,可是认识我夫人的舅舅?”   🔒 第158章 是兄妹   “那不是去过,是从那边来的。”   从海上过来的,也就是说张凯本非长安人?   可是这张凯的身份户籍,都是真真切切的。   张老夫人挥挥手,不能再多说。   张老汉出来赶人,“我瞧你们不像是没钱的人,快些走吧。”   即便穿得简朴,沈笑语与景赋未做刻意的妆容,也不像个农家妇人。   张老汉看出来景赋的身份,“你出自行伍,哪里找不到事情做,到处都是要护院的,莫要学人家依靠妻子。”   景赋小声道:“并不像。”   锦衣卫曾给张凯验过尸,脸上的轮廓看起来,与这对夫妻没有半点相似。   “并非一家人。”   沈笑语与景赋被赶出来,站在过道处。   他们要寻的孩子的父母家,院子的大门没有关。   那户人家中,家中母亲,正在对着年近三十的儿子打骂,“家中没钱了,回家作甚,赶紧给我滚出去,找你老丈家要钱去。”   男人:“她家中存粮那么多,非说是家中主子的,不许我动。”   沈笑语差点被老妇挥舞的鸡毛掸子打到手,被景赋拦住了。   鸡毛掸子打到景赋的手背,红了一条杠。   女人见打了人,黑着一张脸,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大白日的,堵在别人家门口作甚,莫要躺在地上欺诈。”   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沈笑语皱眉道:“你打人了,却还抵赖?”   方才还被打的满地跳的男人,如今叉着腰,给家中母亲撑气场,“你又是哪   里来的人,我未曾见过你,是个生面孔。”   他看到了景赋手中的孩子,却没有认出来。   屋里没有年轻女子的身影。   沈笑语:“你家中妻子呢?”   “生不出好蛋的,早就被赶回去了。”   景赋不喜,“糟糠之妻尚不下堂,你这将你的妻子与孩子,比作什么?”   “我的婆娘,关你屁事。”   景赋抓住了他的手,若非沈笑语制止,此时这汉子的手,已经断了。   男子和老妇又哭闹了起来,“我的儿啊!”   “这是哪里来的黑心肝,要掰断我儿子的手啊!”   邻里好些出来看了一眼,又都有避讳的关上门。   张老头打开门,劝道:“回去吧,别跟这户人家闹。”   不必与小人一般计较,尤其是这种地痞无赖。   两人转身要走,又被男子拽住。   “赔钱。”   景赋冷着脸,警告:“我方才只是阻止了你的动作,你若再不知足,手便是断的。”   “天子脚下,竟敢要挟?”   沈笑语好声好气道:“你家中妻子家在何处?”   “你找我婆娘干什么?”   “我方才听你说,你妻子家中颇有存粮?我们蜀地来的,饿着肚子,我们想来长安城找个营生。”   男人夸大其词道,“那庄子里的屋子都堆满了上好的白米,墙都是稻谷砌的。”   沈笑语:“你妻子家中可还招工?”   “白白找你们两个米虫作甚?”   沈笑语:“我们两个不要钱。”   男人与他娘盘算一二,觉得此事可行,可   将人领回去,钱归他。   “我领你们前去,给我盯紧那个婆娘,今日伤了手的事,便算了。”   说罢,男子领着两人,到了城郊的一个巷子口。   男人看着沈笑语走路一步三喘,只道:“长得倒是个漂亮的,但体子这般弱做不了事,没什么用处。倒是你那男人,看起来是个能干活的。”   这话听得景赋心中一顿,澄清的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沈笑语:“我们是兄妹。”   男人看看沈笑语,又看看景赋,“唬谁呢,孩子都生了。”   沈笑语摇头,懒得与他在理论。   男人的妻子家要出城,城门戒严,官兵正在一个一个查户帖。   男人觉得奇怪,“进来城门不许人出入,你们是怎么进城的?”   景赋早前便有准备,有一张假的通关文书,但没备沈笑语的。   沈笑语上前,“寻了我家中亲戚,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不然也无需去找个人家做工。”   “今日你们欠我十两。”   男人说完,招手寻了自己的一个小舅,细语几句后,那年轻的士兵拿着几张画像,来与沈笑语等人对脸。   见不是画像里的人,便挥挥手,放了行。   这处是恭桶出城的城门,在东南的小角里,只供一人一车通行。   常年通行的污秽物,此地的空气总萦绕着一股臭味,沈笑语用帕子捂住嘴,这才不至于给熏了过去。   “让让。”   倒完恭桶,又有车要进城。   带斗笠,满脸络腮胡子的跛脚中年男人   ,与沈笑语擦肩而过。   他始终低着头,不让人瞧见他的眼。   男人和景赋都被这粪车压到了脚,男人差点跳起来骂,“没长眼睛,不要眼睛给老子挖了。”   看着推粪车的人停下车,举着一个恭桶,做样要朝着自己泼,男人这才犯怵,后退几步。   “什么脏玩意儿。”   去岳父家的这一路,男人嘴里都没一句好话,走出十里地,都还在问候那个中年男人的祖宗。   数十亩的良田,周边住着一村子的佃农,如今水稻的田里光秃秃的,只有几个孩子会在田里抓小鱼。   去岳父家,男人需要穿过良田。   走在田埂上。   沈笑语见他的嘴,喋喋不休,一时停住,看着脚下的翘起来的石板,与景赋颇有默契的两人一脚踩了下去。   石板被翘起,男人一个踉跄摔进了田里吃泥巴。   “路都不会走。”   “泥巴人!”   在田里玩闹的稚子笑弯了腰,男人拿着泥巴去砸他们,通通因得距离太远,而无法砸到了。   景赋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男人的湿泥巴手还才伸出来,景赋收回了手,“抱歉,我有手疾,无法拉你了。”   “你来拉我。”   男人喊着沈笑语。   沈笑语从善如流的伸出手,方才拉住男人的湿手,便滑掉了。   沈笑语:“你太重了。”   “你们!”   男人看到景赋警告的眼神,嘴里的脏话,又收了进去。   男人抱着田埂往上面爬,一直没好气的骂天骂地,来到这处   最大的宅邸。   一行人还没进家中,又被驱赶。   “岳父。”男人扯着脸笑,“我给你带来了两个做工的。”   “结实,能干。”   🔒 第159章 晋王下落   原本在扫谷子的瘦弱老伯,拿起来耙子,便要来赶人。   老伯一耙子打过来,沈笑语和景赋都躲过去了,独独砸在了男人的身上,见到景赋抱着的孩子眼熟,老伯又停了手里的动作。   “这孩子是……”   景赋坦白,“老伯,这是你家的孩子。”   男人发现这孩子是自己的娃,一阵错愕,“这拖油瓶不是卖出去了吗?”   “你将这孩子带回来,日后那买主要我还钱可如何是好,快将孩子还回去。”   男人根本不管这孩子,伸手便要来抢。   下一瞬,咔嚓四声,断了手和脚,在地上呜呼哀哉。   景赋穿上一身布衣,也藏不住他的狠厉劲,单脚踩在男人的后背上,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外祖忙道:“多谢两位恩公,救了我家中小孙。”   闹这么大,原本安静得骇人的孩子,终于哭出了声。   惊现哭声,屋里的女子,哭着跑了出来。   “我的孩子,孩子。”   这女子的孩子,是在丈夫欠了赌坊的钱后,偷偷卖给王满枝换银两的。   “我竟不曾想,这孩子还能平安回来。”老伯欣慰。   老伯请了沈笑语进屋,“两位恩公,出城辛苦了,不如来家中吃口茶吧。”   景赋松开脚,看着男人那张狰狞的面容,咔嚓四声,手和脚又都接上了。   “不许叫喊。”   疼得男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景赋警告,“进城回家去,我再看到你去一次赌坊,我便断你一次手。”   “若你再来骚扰   这户人家一次,我便断你一次脚,记住了?”   男人忙点头。   景赋:“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消失在我的眼前。”   男人连滚带爬。   边跑又掉进田埂下,随后爬上来,继续跑。   沈笑语收回目光,接过老伯递来的茶水。   这屋中的确实如粮仓。   每间屋子都堆放着屯粮,虽然早在账本上瞧见这五百担,但真真切切的用眼睛瞧来,宏伟了不知道多少。   老伯见着沈笑语在屋中打量余粮,“这位恩公是要买粮?”   “我家中主子不卖的。”   沈笑语:“早就听闻不卖。”   “若是这些粮食给了三军的战士,也要吃上一阵时日。”   光沈家商行下,就有兵有粮。   岂能让人不忌惮,不心动?   见这一幕,吃惊的不仅是沈笑语一人。   景赋,“这么多余粮,你这东家,倒是称得上长安城的第一富商。”   一语双关。   被点了的沈笑语摇头,“泼天的富贵,也是滔天的祸事。”   老汉听的一惊,打量着沈笑语二人,猜测起来身份。   “您是……”   沈笑语:“我是何人并不重要。”   “老伯今日如愿寻回了外孙,不知蜀地那些被抢走粮食的贫苦百姓,又有几个孩子吃得上一口饭?”   沈笑语:“老梁家的,你虽不是我沈家的家仆,但这地契人契在我手,便由得我发卖。”   沈笑语没有坦白自己的身份,却还是道:“前些时候,可有镖局的人来寻你?”   近来有镖局的总镖头,拿着   东家的信物,每家庄子要粮。   当然都吃了闭门羹。   知道镖局的人,只能是沈家商行里的人!   沈笑语自然落座在了主位上,而景赋则是回避,出了屋子。   老汉猜测到了沈笑语的身份,“今日竟然惊得让东家出面。”   老伯并非不想给粮,而是交不了差。   他们要直接面对的,并非小满,更非沈笑语,而是沈家商行的掌柜。   凡是管事,都由得各大商行的掌柜拿捏。   那些人虽然敬重沈笑语和小满,但毕竟没动到根本的利益的前提下。   那些个,都是些表里不一,不听令的人。   沈笑语知道小孩的外祖家后,认出来是沈家商行粮仓庄子的庄主,这才出城而来。   “东家放心,只要寻到我这的,我自然第一个挑头。”老伯打着包票。   镖头当然还寻来。   这处藏粮的庄园,离得长安城近,容易暴露,不是运粮首选。   而是镖头没地可去,自然又会寻上来。   只要这庄园的粮食运出去了,旁的也不会吝啬,可以一臂号召。   景赋站在屋檐下,一言不发,也不旁听沈笑语与老伯,在屋里密谈了什么。   最后只见沈笑语起身,他喝了老伯递上来的茶,道一句:“今日叨扰了。”便辞行了。   “二哥今日所见,不疑惑?”   “不惑。”   沈笑语:“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景赋:“三妹想要做什么,我自然都是支持的。”   这是他亏欠她的。   沈笑语不语,两人一前一后,脚   步声吞噬在风中。   城门关闭后,长长的乡野小道上,行人并不多。   如今到了炊烟的时候,放牧的小童正牵着黄牛归家。   前方传来响动,还有许多身穿便服的人,在四处搜寻。   不远处。   沈笑语见到了小满。   此时,小满不知是遇见了什么事,惨白着一张脸,多次对着跟前的人,欲言又止。   她对面站着崔陆离。   崔陆离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能看见他的不悦。   他负手而立。   景赋拽着沈笑语,藏在暗处,身边还有许多年轻的男子。   “那些穿着农家衣裳的人,是官差。”   景赋:“我早前便发现你的侍女,与崔陆离多有接触。”   沈笑语想起来之前,崔陆离威胁她的玉佩上的刻字,和小满信件上的字。   了然明白。   小满所谓爱慕的郎君,就是崔陆离。   他们藏的地方不算隐晦,广袤的田野没有什么可隐藏之地,待放牛的牧童瞧着牛回家,沈笑语与景赋自然就暴露了。   而且崔陆离正站在道路的最中间,他们要回去,也得经过崔陆离的身旁。   崔陆离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有人发现了沈笑语和景赋,大声喊道:“大人,这里有奇怪的人。”   崔陆离看见沈笑语,迈着不急不躁的步子,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走了过来。   “县主又见面了。”   “县主真是不可小觑,这人藏在这处,都被县主找到了。”   所谓灯下黑,崔陆离本是以为沈笑语不会搜寻自己的地方   。   但藏着的晋王,还是不见了踪迹。   崔陆离能想到的,自然是沈笑语,将人救走了。   🔒 第160章 狗鼻子   小满见到沈笑语,知道自己惹出了事。   “姑娘……”   沈笑语给小满介绍,崔陆离的真实身份。   “这位,是崔氏的公子,监察史大人。”   两人之间,云泥之别。   小满在与崔陆离关系尚好时,着实不知道,崔陆离的真实身份。   若非今日晋王失踪,崔陆离也许会一直欺瞒着她,从她这里,得知沈笑语的行事和计划。   昨日还是掌柜的崔陆离,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权贵。   小满再蠢钝,也知道自己这满腔的爱意,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玩意。   “姑娘都是我的错。”   “竟不知他租用了我的院子,在做这私藏之事。”   沈笑语没有在此问责小满。   “回去再议。”   崔陆离的手下,自然不许沈笑语离去,拦住她。   崔陆离:“不知谢少夫人穿着这身衣裳,与前指挥使大人,在此所为何事?”   “我与兄长外出游玩。”   “不必废话。”   景赋不将崔陆离放在眼里。   到底都是河边走的人,谁还怕弄湿谁不成。   不过几个普通的官差,直接就被景赋撂翻在地。   崔陆离看着自己的手下,都相继摔倒在地,继而叹道:“前指挥使大人熟读律法,该知道,这是袭击府兵,按罪当诛。”   沈笑语:“这些府兵都是你的人,一言之词不可上朝堂。”   沈笑语料定崔陆离不敢上律法司。   “今日谢家新妇,自然没有出城。”   沈笑语睁眼说瞎话。   崔陆离眯着他危险的眼,提醒道:“   官道上有三层拦截。”   带走了晋王,也到不了蜀地。   沈笑语应道:“那就各凭本事。”   沈笑语离去。   “今日,时候不早了,崔大人,日后有缘再见。”   崔陆离身后的官差都爬了起来。   面对景赋,长安城除了沈笑语,便没有不犯怵的。   “还不快跟上。”   小满快走两步,跟在沈笑语身后。   她手绞着衣裳,蹴鞠不安,沈笑语并未责怪她,她反倒是良心不安。   “姑娘……姑娘即便是骂我几句,责罚我也是好的,不要这般当做何事也没发生。”   “时候不在了,早些回沈家。”   沈笑语停了一会,才道:“崔陆离此人,连我都要忌惮三分,你与他不可深交。”   “之前的事,便当少女怀春,日后该放下了。”   见小满没有回应。   沈笑语不强迫她,只道:“我还是如从前那般,向你许诺的,不论是看上了谁家的公子,我都会给你风光出嫁。”   即便是崔陆离,沈笑语也是许的。   只当主仆缘尽。   比起来愤怒,更加令人不安的,是如常的冷静。   小满停下了追逐沈笑语的脚步,看着沈笑语与景赋走远的背影,又扭头去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崔陆离。   若非唐院正牵连进了后宫的纷争中,她如今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   她原名唐婵媛,妹妹唐婵娟。   与玉城王同出一个唐,追到曾祖本是一脉。   本是配得上的!   两人走远,景赋这才提醒:“你那侍女未曾跟上来   。”   沈笑语:“每人都有她的选择,不可强求。”   沈笑语辞别了景赋,又与夏至会合,回到了谢家,都在思索一事。   谁先她一步,将晋王带走了?   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姑娘什么事,这般愁眉苦脸的?”   夏至给沈笑语,准备好了药浴的热水。   沈笑语早已经换掉,那一身农妇的衣裳,可还是觉得有奇怪的味道。   看着与小满一样的脸,沈笑语摇摇头,道:“无碍,不过是与长公主约定的日期,又过了一日。有些隐隐不安罢了。”   月色昏昏沉沉,明月星稀。   沈笑语洗了发,又没在水中。   数着时间,今天是与长公主约定的第二日,也是新婚的第二日。   明日沈笑语该回家省亲了。   谢虞不在,沈家的长辈也不过是白玲珑,沈笑语可以不回去的。   只见一只大手,拿起来沈笑语的衣裳,递到了跟前。   早前还不在家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了。   月光撒在他的身上,薄薄的一层光圈,看起来像是梦境一般。   谢虞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   沈笑语一时,竟分不清,这一幕是前世还是今生。   其实谢虞很少穿黑色,平常时候,不是穿蓝色,便是穿的红色。   长安城的男子,也只有他能撑得起,那般明艳的颜色。   他总说黑色显得老气。   前世穿得多,也不过是锦衣卫总旗那身飞鱼服,后来升了千户后,这官服自然也   变了色。   “见到我,你倒是半点不吃惊。”   谢虞的声音传到耳中时,沈笑语才确定,眼前的是真人,而非她的幻想。   沈笑语豁然一笑。   这人回来了。   回了神,沈笑语趴在浴桶边,“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是闯进小娘子家中的歹徒,娘子莫要叫唤了旁人来?”   沈笑语拿他无奈,“是我家夫君,并非歹人。”   谢虞恼她,“今日还与别人假扮夫妻,原来还知道,你有一个喝了合衾酒,拜了堂的亲夫君?”   说着,谢虞便解开了腰带。   沈笑语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也是换了衣裳也藏不住的。   沈笑语:“你是今日那个跛脚的男人?”   被认出来,这倒是令谢虞意外。   毕竟守城的官吏,和谢家从小陪着他长大的管家,都没有认出。   沈笑语解释:“身上的味道不曾洗去。”   沈笑语不许他入桶,“去那舀水冲洗。”   “你倒是个狗鼻子,还嫌弃我。”   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人,闻过死人味,谁又不灵敏呢。   更何况,刚才这味道还在她身上。她花了许多时间,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这味又来了。   能不嫌弃吗?   谢虞坐在小凳上,往身上舀了几勺水。   瞧着背影,当初的少年郎,愈发健壮。   知晓沈笑语不喜欢他身上留疤,谢虞一直都会用去疤痕的药,如今看来,疤痕淡却了很多,只留下浅浅的一层。   谢虞性子还是那么急躁,冲刷后便进了桶,溅起   来水花。   “倒也不需麻烦,多叫一回水。”   🔒 第161章 房中男子   浴桶里多出来个人,沈笑语拿他无奈。   “我这里放了药。”   “不过是些活血化瘀的药,对习武之人和男子,也多益处。”   谢虞很喜欢,他的身上和沈笑语身上,有着同一种味道。   即便这只是药味。   谢虞的手圈住她的腰身,手掌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手上的温度比这热水还要滚烫,炙热的,没有一丝的克制。   感觉到男人靠在她肩上,沈笑语背手扶了扶他的脸,让他可以靠得更安稳,“不是离开长安去了蜀地,怎么突然又折回来了?”   “回家省亲,怎可留夫人一人?”   沈笑语一点都不好哄。   “首辅和长公主几次三番的堵你,是知晓你早有了离开长安之意。”   沈笑语从不怀疑,谢首辅的手段,与传到他耳中的消息。   谢虞轻咬着沈笑语的耳朵,像是在责怪她今日,不该与景赋一道外出。   “原来还记挂着你夫君。”   谢虞很喜欢,用夫君和夫人来称呼彼此,逼着沈笑语认他。   如同在床榻上,喜欢逼得沈笑语睁开眼睛看他。   好些时候,恼得沈笑语红眼,要去掐他,他才肯放过她。   “瞧清楚,你的夫君是谁。”   “到时辰了,我要起来了。”   沈笑语恼这个醋坛子的很。   沈笑语从水中起来,系上了衣裳,坐在一旁。   谢虞在身上搓着澡,他本是个极爱干净的,旅途奔波这些日子,可让他浑身上下,连心里都痒极了。   谢虞道:“寻到晋王了,就   在你侍女名下的小院里。”   谢虞是返回长安,来接走晋王的。   沈笑语提着的心,一松。   原来是谢虞将人带走的。   “嗯。”   谢虞:“不过,如今我还是不能,在众人面前露面。”   所以回家省亲,还是只有沈笑语一人。   “对不起。”   “无需与我说对不起,我调动了沈家商行下面的余粮,本还担心镖局的人入蜀地危险,如今有你在,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两人之间的信任不知何时起,发生了变化。   沈笑语再未将眼前的人,当做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谢虞看着她系上假肚子,将她原本纤细的腰身,变得厚实起来。   谢虞从水里出来,接过沈笑语递来的衣裳。   沈笑语却执意,要帮着他系好每一个衣结,擦拭好湿透的发。   “阿杏。”   谢虞拿住沈笑语的手腕,“我自己可以,无需你这般辛苦。”   谢虞自小,离开谢夫人后,跟前的事,就都是自己做的。   “不过是些平常人家夫妻会做的事。”   沈笑语到底心有余悸,从不曾言语,却是真真切切的,盼着他能够平安归来。   被沈笑语弄得久了,谢虞头发未曾干透,索性便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了床上。   谢虞仔细把脉,又要给她施针。   沈笑语,“夏至每日给我把脉,无需你这么紧张。”   脉象确有好转。   谢虞寻了针,给沈笑语揉了手上的穴位,又仔细的施银针。   门外,夏至敲门,今夜本该她随侍,但屋   内的人却没人应。   “姑娘?”   沈笑语:“今夜无需你侍奉,早些回去歇着吧。”   夏至记得沈笑语屋子里,冷掉了的水。   “姑娘,可要人将你这水倒了?”   太明显的异常,反倒是令人生疑。   沈笑语开了门,院外候着的粗使,将水给倒了出去。   夏至小声,“姑娘今夜这手,已经养过了?”   夏至敏锐,看到了上面的针眼。   “姑娘好生歇息。”   夏至猜到谢虞回来了,识趣的退了出去。   但有不识趣的人,刻意进了屋。   方才秀厢便在门外,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心中有疑,所以要进来搜寻一番。   秀厢谨慎的再三查看。   突然在床榻上,看到枕上有两人睡过的痕迹,一侧还有明显的水痕。   沈笑语的头发,是半个时辰前,夏至就给绞干了的。   秀厢放大双眼,自以为自己发现了不可置信的消息。   沈笑语:“秀厢,你还有什么事?”   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其他的人都退下了,唯独秀厢一个,还矗立在这里。   秀厢话到嘴边,“可要服侍姑娘歇息?”   “前几日都没给夫人守夜,总是轮到夏至,也是辛苦了夏至姑娘的,不若今儿个起,我与乌苏来给夫人守夜?”   这醉翁之意,过于明显。   沈笑语挥手让人退下,道:“我不需人守夜。”   秀厢轻咬着舌,退了出去,“夫人好生歇息。”   秀厢连夜,便去了老祖宗的院里。   沈笑语坐在床榻上,关了门后,谢   虞才从床后出来。   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屋子,藏的地方,沈笑语都寻不到,更别说秀厢。   “你倒是给我好,一回来便惹了你那通房怀疑。”   沈笑语将绞发的帕子,丢在了谢虞的身上。   如今轮到沈笑语,来给谢虞问罪了。   谢虞皱眉,“哪里来的通房,不过是被祖母,送到我的院里的侍女罢了。左右不过,两个听人使唤的,翻不了天。”   沈笑语:“你这两个侍女,并非单纯你祖母跟前的人。”   谢虞自己给自己擦干了发,道:“阿杏当真敏锐。”   “秀厢和乌苏的母亲,都是三房的人。”   “秀厢的母亲早年是三叔父的通房,后来三叔父成婚,被许给了家中的账房。至于乌苏,姐姐是二哥的书房陪侍。不过这两个,自小都被养在老祖宗手底下,众人只以为她们是老祖宗的人。”   沈笑语揶揄他,“小公子倒是好胃口,两个各有风味的。不知从前,还有几个侍女?”   明明在给她说正事,沈笑语却在拿他玩笑。   “沈笑语,你激我?”   谢虞大手一伸,将她带到床榻上,沈笑语哪里最痒,谢虞一清二楚。   “以后不许拿话激我。”   沈笑语之前,从未想过嫁人。   自然也未想过,男子三妻四妾,而她日后要与旁人共享夫婿。   如今想起来裴颜之和谢盏那些事,知这是世间男子的常态,可她是接受不了的。   “日后你若是想见新人笑,无须闻得旧人哭。”   不需要谢虞放,沈笑语有的是法子走掉。   谢虞这回是当真生气了,他们新婚这才几个日子,谢虞一直在忙着奔波,她却想起来了后宅之事。   🔒 第162章 谢家账房   “沈笑语,长安城谁不知道我为了娶你,花费了多少功夫?”   “你今日说的是什么胡话?”   沈笑语靠在谢虞的肩膀上,人生数十载,这人心最不可预测。   都说得到了便不会珍惜。   她也终究在男女之事上,害怕了。   谢虞是坐着的,沈笑语被拉着坐在他的腿上,比他高。   沈笑语揉了揉谢虞的脸,哄着他道:“从前你每每与我抵嘴的时候,就想揍你的脸,不知道何时起,我便够不到你的脸了。”   谢虞看沈笑语眉眼带笑,紧盯着她手里的动作,像是无奈,又纵容着她。   沈笑语睡在谢虞的肩上。   平缓的呼吸声传来,谢虞才从床上起来,立在窗边。   暗卫潜进屋,将近来长安城发生的事情,都禀报了一遍。   “晋王已经先公子出发,不日便可抵达蜀地,公子可要带上少夫人同行?”   谢虞手底下人都知道,谢虞丢不下沈笑语,不然也不会得知晋王的消息后,中道返回长安,还刻意冒险回到谢家。   床榻上,沈笑语的手伸出来被褥,垂在床榻下。   沈笑语其实睡觉并不是个老实的。   “玉城王的八万精兵,分别屯在咸阳和襄阳两地,这是东宫的底气。”   看着她纤细的手腕,谢虞:“不可惊动县主冒险。”   沈笑语难得一夜好梦,醒来时,床边早已经没有人了。   秀厢端着水,进屋来服侍。   “少夫人,我伺候你洗漱。”   时候还早,秀厢已经在门外站着候   了很久,连夏至都没有早过她。   秀厢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这房里,有没有男人的踪迹。   床榻上干净着。   连被褥的形状,都只有有一人睡过的痕迹。   秀厢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老实的立在一旁。   夏至进屋,给沈笑语拿了一个首饰盒。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个各式各样的簪子。   这些簪子,昨儿个夜里都还没有。   夏至挑出来两个,给沈笑语别在脑后。   银色的簪子,吊着流苏,戴在乌黑的发间,衬得戴的人气质更加出挑。   “昨儿个夜里,裴府闹了一出闹剧,连兵马司的人都惊动了。”   “裴公子被脱掉上衣,暴打了一顿,丢在裴尚书的屋里。气的裴尚书连夜,全城捉人。”   夏至拿起来铜镜,递给沈笑语,“姑娘瞧,这簪子倒是极衬姑娘。”   沈笑语收拾完后,隋嬷嬷端着五六本账本上了门。   嬷嬷身后还跟着四个,或年轻,或年长的男子。   其中年长的人道:“少夫人,这是谢家的账本,还请九少夫人过目。”   账本刚被沈笑语翻开,账房先生便道:“早听闻少夫人在未出嫁之时,便在家中打点生意,但这侯门大院的账,与外头那些小账不一样,还请少夫人仔细着看,别打了眼。”   账房管事姓柳,身后跟着的年轻账房,是他的儿子。   乌苏的姐夫。   谢家各房的吃穿用度从不曾缩减,所以各房分配下去的衣裳,也是由得各房的人自己   挑选的。   沈笑语挑眉,看着这四人脚下,如出一辙的靴子。   谢家大房虽家大业大,暗地里这些家产,竟都被三房拿捏。   沈笑语未在查看账本,点了年轻的账房先生,“那便请柳先生讲讲,这谢家的账本上,与我家中的账本,有何不一样?”   柳先生道:“谢家的生意,一半以上都是各大银庄的分账,每年十家银庄,合计白银两万两。”   方才沈笑语便看到了,谢家明面上并无多少商行产业,但却在凡是长安城的银庄,皆有每年的分红。   “其中还包括各地,共计良田千顷,每年的收成与分账,合计六万两。”   “以及各位爷的俸禄。”   “大爷是当朝首辅,月俸八十两;二爷大理寺卿,月俸六十两;三爷如今是仪同三司,这月俸与大爷平齐,更别说各位公子的,各家夫人也都有诰命在身。凡是这一项,谢家每月进账便超过千两,每年超万两白银。”   合计完,账房先生脸上得意。   “这钱多事杂,家大业大,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疏忽不得。”   说罢,柳老先生又不饶人,继续道:“少夫人,我们知你曾借居于国公府,并非我们看不起国公府和沈家,这国公府自从没了正儿八经的夫人后,管账之事,都没个主意人。”   “想当初姑奶奶一个嫁妆,国公府的门厅,都是装不下的。”   话里话外,大门大户的傲慢,连带着国公府,都被贬低进   了泥里。   半晌的沉默。   沈笑语不出声,她的侍女和嬷嬷,被她禁止着,不许出声。   如此,竟无一人发出声响。   突然。   沈笑语思索片刻后道:“入账如此,那出账呢?”   “老祖宗和大爷二爷,都是月银五十两。大房夫人四十两,旁的两位夫人月银三十五两。至于几位公子,姑娘和少夫人,嫡出的都是三十两,庶出的二十五,大房的在这基础上又高得了五两,二房的底得了五两,三房平齐。”   “当然还有些例外的。九公子自从束发之年后,每月的月银皆是四十八两。八姑娘婚事定下后,月银涨到了四十两,每家夫人也会因得节日,给各位公子姑娘,增些银钱。”   “府中佣人,一等侍女每月俸禄十两,二等八两,三等六两,粗使的五两。谢家家生子在这基础上,又高得了二两。在谢家做事超过十载,也高得了二两。”   “各家支出……”   ……   “当然,各房的赏钱,各家主子的赏赐,都是不一样的。这些在管家夫人批准后,都可在账房支出。”   账房四人,喋喋不休,说了一个时辰,这才将开支都讲明白。   沈笑语伸手随意一翻,这账本上记载的都是各家统一的吃穿用度,并没有写详细。   不然别说这几本,便是几十本也记在不下一年的。   见沈笑语粗略一翻后,便停了手,柳先生道:“事多繁杂,九少夫人小门小户出身,看不懂账本,   也是正常的。”   🔒 第163章 海棠   这般奴才没个奴才样。   夏至早已经是克制不住,好几次那嘴都张开了,又不得不闭上。   沈笑语摸着簪子的手,向后挥舞,让她沉住气。   沈笑语收起来账本。   “从今日起,你们将每日的明细,都整理出来。”   谢家账本,大都只是各方支出个大概,从未写过详细。   沈笑语顺着他们的话,“毕竟我小门小户,这事多繁杂,唯恐弄错。”   见几个账房先生瞬间垮脸,都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讲得这般仔细。   柳账房:“九少夫人,之前三少夫人,觉得此事颇为繁琐,只要家中账本未出现过错,无需记载这些细节。”   谢家家大业大,若想要下面的人老实做事,自然得给些甜头。   只要不惊动主子,有些事,是默许的。   沈笑语故作惋惜,坐实了这‘小门小户’的评语。   “得记着。”   “我沈家家产小,向来写得详细些,尤其是厨房的采买。”   “谢家各房各个主子院里,都有自己小厨房。但你这账上记载的是厨房采买,却未将哪个小厨房,买了哪些东西,花了多少钱记载上去。更何况前段时间是节里,想必这采买只多不少。”   “这开支不仔细,难免手底下大的人,不干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几位先生定然知道,这蝼蚁的力量,尚不可小觑。”   沈笑语将人推脱的借口,都说了个干净,“我方才说的,你们可听见了?”   “你这是故意为难我   等。”最年长的账房先生,根本沉不住气了。   沈笑语冷下脸,警告的看向他们。   “既是小门小户,为难你等又如何?”   沈笑语:“我管账,这做事的风格,自然得随着我的性子来。”   “你们若是不乐意,大可不做这账房先生的差事。”   “我们在谢家勤勤恳恳几十年,不是你一个新妇,便可将我们赶走的。”   为首的老先生哽着一口气,拂袖离去。   老账房:“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柳先生看向自己的妻妹,平常最跳脱性子的人,如今老实的站在一旁。   一个连九公子都降住的女子,是他们小瞧了。   到底还是作揖,柳先生道:“九少夫人放心,必然是将少夫人将吩咐事情,都打点齐整,无需少夫人操心。”   沈笑语拿着红色的唇纸印在嘴唇上,根本不去看他们的脸。   方才他们有多瞧不起沈笑语,如今便得既被无视,又受着。   “三日内,我要看到近一月的明细。到时候别被推辞,是三房做事不仔细。”   沈笑语点了三房,屋里不光是账房先生和两个侍女,连好几个粗使都下意识的眼神闪躲。   这谢家大房和三房,倒是有些意思。   账房先生中四人走了三个,唯独留下柳先生。   “为何还不退下?”隋嬷嬷催促。   柳先生:“少夫人还未曾让我等离开。”   沈笑语转身,高看了他一眼,并未留下回旋的余地。   “三日后的日落时候,未曾交上来,   便等候发落。”   “退下吧。”   夏至给沈笑语捏着肩,“姑娘怎知道他们是三房的人?”   旁的人都退下了。   隋嬷嬷替沈笑语解释:“三房的人沆瀣一气,就只差将他们是三房的,写在脸上了。”   隋嬷嬷:“大房的心思难揣摩,都知道这些人是三房的,却也让这三房管家。”   “可若是大房不争,谢夫人又何苦姑娘一嫁进来,便刻意当着三房所有人的面,将钥匙给姑娘?逼得三房当日便交了手里的事。”   “老奴知道姑娘不拘泥于这等家宅事,但姑娘也得仔细着点,免得遭旁人背刺。”   沈笑语:“嬷嬷放心,我虽不主动是整治他们,若欺到我脸上来了,在我跟前,也只得老实服软。”   夏至仔细的给沈笑语揉着手,“八姑娘出了一口气,姑娘也出了一口气。”   “若是姑爷可以不离开长安便好了。”   就可以一直给沈笑语出气。   “不可多说。”   夏至忙应着,“是。”   崔管事是谢家的老管事了,在谢家几十年,算是陪着谢虞长大的。   可独独在谢虞成婚的那几日,丁忧归家,如今才重新归来。   崔管事抱着好大捆的树枝入了院。   乌苏不解,“崔管事,你这回了一次家值丧,怎么一回来抱着柴火?”   “这不是柴火,是垂丝海棠的树枝,这冬日种在地里,等到明年开春便可开枝叶了。”   是谢虞送来的。   沈笑语看见海棠上,系着的红色丝线便知道   了。   院里确实有一块空地,夏日长着杂草,冬日便显得光秃秃的。   崔管事:“老奴之前给父值丧,归了假,怕冲撞了公子的喜事,便等到今日才回来。”   “这地原种的梅花,在去年的时候,就被公子铲掉了。公子起初想着,等少夫人嫁进来,要种上少夫人最喜欢的垂丝海棠。”   “如今公子不在家中,这花倒是给少夫人送过来了,还请少夫人差着手下人种下。”   沈笑语看着海棠树,被放在了院边,光秃秃,不甚好看。   “这院里的梅花,什么时候铲掉的?”   崔管事:“在少夫人让公子抱着牌匾,回来烧了的时候。”   笑没,笑梅。   沈笑语轻摇着头。   见她走下来,夏至道:“姑娘可是要种花?”   崔管事是谢虞跟前,最值得信任的,听见夏至说话,便开口,“夏至姑娘,如今少夫人已经出嫁,即便夏至姑娘是少夫人的陪嫁,也得改口了。”   崔管事脸上堆着笑容。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夏至声音干涩的改口,“少夫人。”   崔管事笑得更璀璨了,递给夏至一个银锭子,“若是公子在,肯定要给夏至姑娘赏改口的银子。”   “如今公子不在,我便大胆的替公子给一个,少夫人莫要怪罪。”   九棵垂丝海棠,都被种在了院里。   沈笑语亲自拿着锄头,扶得树。   崔管事:“可惜,竟弄脏了姑娘的绣花鞋。”   沈笑语看着眼前的崔管事,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前的崔管事虽然学着人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   但擦汗的时候,实在是背太挺直了。   🔒 第164章 二少夫人   崔管事又挨个,将还海棠树给扶正了。   “白夫人一早便差人送来信,说少夫人不需回去了。白夫人今日要去普济寺烧香问卦,眼前与谢家夫人约了一道出城,知道少夫人跟前事忙,让告知少夫人,无需记着这些俗礼。”   说罢,崔管事作揖退下。   “少夫人放心,待到今年春暖花开之时,公子定回来了。”   夏至看着崔管事的背影,小声嘟囔道:“今日这崔管事,瞧来有几分不对劲。”   沈笑语问:“缘何觉得不对劲?”   “一大早上的,崔管事便扛着几棵树来种了。且管事的脚下,还有泥,衣摆有清晨露水,像是赶早似的。”   “这赶早,却还去了一趟沈家。”   沈笑语舀水浇到树上,让树种的更加牢固。   此崔管事非彼崔管事。   海棠不与梅花同,绚丽多姿,色彩不输胭脂。   同百花争艳,与那与雪争芳的梅花的孤傲相比,易懂更易相守。   这谢虞,何时知道沈笑语与景词那些往事了?   沈笑语没落得了多久的清闲。   谢夫人一早离开长安去国寺烧香,将谢虞给带出长安。   谢家老祖宗寻不到大儿媳,便找到了沈笑语身上。   “九少夫人,老祖宗有请。”   沈笑语伴着清晨的阳光而来,踏入老祖宗的院里时,正好光辉撒在脚步后,看起来像是步步生辉。   老祖宗正在用早膳,谢袖坐在一旁。   裴颜之和谢盏闹出来那等事,谢盏挨了罚,罪魁祸首却干干净   净的。   不过在场的并非谢袖,还有一个崔芰荷。   崔芰荷正要起身,服侍老祖宗用膳,沈笑语便来了。   老祖宗筷子都未曾拿起,“你这当新妇当真滋润,嫁进来多日,从不到长辈房中,早午问安。”   沈笑语:“之前老祖宗未喝我奉的茶,想着我的言行,讨老祖宗不喜,可不敢再来。”   今日沈笑语破天荒的,顺着谢老夫人的话来了。   “你婆母倒也不曾教你。”老祖宗冷哼一声。   “母亲今日出城去寺庙祈福,长公主也常伴青灯古佛,自然不记着这些俗礼。”   谢家大夫人与长公主是说不了的人,沈笑语提出来长公主,老祖宗也就此收了话题。   沈笑语说罢,恭顺的给在场的人布筷。   沈笑语毕竟是在景词身边学过规矩的。礼仪之上,只要沈笑语真做了,就连老祖宗,也拿不出一点错处。   老祖宗的话到嘴边又转口,“听闻,你方才当家,便为难了几个账房先生?”   老祖宗多年不管家,但毕竟府邸里的老人,她要维护几分。“莫要学着人,做些敲打底下人的事。”   崔芰荷没嫁进来之前就是外人。   有外人在,老祖宗不好为难,账房的事,提了一嘴便作罢。   沈笑语坦言:“谢家家产庞大,自然这算账之事上,疏忽不得。”   “表姑娘,你说可是?”   崔芰荷不会算账,她今日来本是为了另一件事,被沈笑语问起来,便匆匆点头。   见她焦急,老祖   宗:“东宫闹出了事?你当时在场?”   沈笑语:“当日,良娣请我去东宫饮茶,碰巧撞见了。”   被抓进牢房里的崔院正,是崔家人,还是崔芰荷的族中颇为崇拜的叔伯,在从医上,是半个师父。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在家中好吃好睡?”   崔荠荷心中惴惴不安,垂着眉,担忧道:“叔父昨日起便没有归家。”   老祖宗不想多言:“你拿些银钱将人赎回来。”   平素这事都是谢大夫人做的。   沈笑语看向,事不关己的谢袖,“当日七姐姐也在东宫之中。”   沈笑语道:“想来一事,怕影响了谢家清誉,还是要与老祖宗说。”   “当日给小女童看病的是崔御医,如今已经入了锦衣卫的昭狱。孩子死时,身边还有一盒银针,且火海之中,孩子未曾哭喊一声。”   “老祖宗确定,要插手此事?”   这谢家的老祖宗,保全自己,才是第一要义。   所谓的族中亲人,即便崔芰荷求的再真切,谢家老祖宗也不可能毁掉儿孙。   果真。   谢家老祖宗方才,还在对着沈笑语吩咐,随后便看向了谢袖,眼神询问此事真假。   谢袖点点头。   崔芰荷脸皮薄,光是一句话,便受不住了。   朝着老祖宗道歉,“老祖宗,芰荷给谢家添麻烦了……”   “罢。”   老祖宗拂手,让崔芰荷别插手此事,“虽是崔家人,但崔家树大根深,这一桩事,影响不了你。”   “凡事,交由你兄长   出面。”   “多谢老祖宗教导。”   崔芰荷踉跄着起身服礼,应下。   老祖宗今日这早膳,用得久,有意无意的在给沈笑语生事,挑剔厨房今日的菜胃口不好,又要上新的。   直到。   谢家的二少夫人上来,请了沈笑语。   老祖宗看着恭顺的闫氏,语气好了不少。   “老祖宗,孙媳来给您请安了。”   “今日怎么来了?婵姐儿和恒哥儿,早晨起来吵着要母亲的。”   “早就免了你的早午问安,不必特地来我这。”   闫氏有意维护沈笑语,“前些时候,九弟媳问了我一些养胎之法。”   “我特地的差着兆祥,送来我们岭南的方子,想斗胆,和祖母借走九弟媳。”   闫氏惯来,是不会主动发声的,今日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觉得意外。   老祖宗也不好表面阻着,扫向沈笑语的肚子,让两人退下了。   沈笑语:“多谢二嫂。”   “婆母跟前是要磨性子的。大伯母虽不从为难你了,老祖宗这,总是要寻你些错处的。”   “我起初嫁进来,也觉得不适,不过这日子久,便适应了。”   “总归与在侯府时,好多了。”   闫氏喜欢沈笑语的性子,又记着她的恩情,“你与我们这些孙媳不一样,有郎君护着,如今又有子嗣傍身,大房也不喜欢做这些敲打之事,光老祖宗,拿捏不了你。”   “日后不喜的事,直接拒了便是,无需因得自己嫁入谢家,便为了讨好郎君的家人,做些委   屈自己的事。”   说完闫氏觉得自己失态,又捂住自己的嘴。   “我多言了。”   沈笑语终于知晓,这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子,是如何将孩子平安养大,坐稳这二少夫人的位置。   🔒 第165章 药   “二嫂一话,金玉良言,自当谨记。”   闫氏被沈笑语逗笑。   如今闫兆祥到了长安,闫氏也算是有了娘家人撑腰,底气强硬了很多,性子都没之前软了。   闫氏的大侍女递给沈笑语一包药。   “岭南之地你也知晓,偏远着。”   “虽然地偏,但是物博。尤其是草药,颇为丰盛。”   闫氏道:“这些都是我岭南之地的妇人,用来养身子的药,皆是上好的药材,无论是生产前后,亦或是养胎之时,都是能用的。”   这些珍贵的草药,用普通的药纸包着,看起来只是寻常的药。   沈笑语还没接过,别看到其中一包,瞧形状,像是个百年人参。   “不敢劳烦二嫂破费。”   闫氏:“九弟媳眼神如炬,什么都瞒不住你。”   “这是兆祥让我转交给弟媳的。”   “私下转交,怕影响了弟媳的名誉。让我转交,又怕这装得过于贵重,弟媳不收,便出此下策。却还是被弟媳识破了。”   “弟媳莫要推脱。”   “兆祥说,这是感谢弟媳,在围猎场上的救命之恩。”   可沈笑语救的,并非他闫兆祥,而是晋王。   闫氏生怕沈笑语不收,又解释:“这人参,瞧着珍贵,其实在岭南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闫氏执意要给,沈笑语:“二嫂话都说到跟前,我便斗胆收下了。”   这一大提的药,让夏至这个药痴,实是上瘾了。   回了屋,夏至便拿着药,对着医书,挨个对了起来,生怕自   己认错。   “姑娘,这书上面的药,如今到跟前了。”   夏至一激动,便又不记得改口之事。   “这百年人参在药铺,可是论片卖的。不对,普通的药铺里,哪有的卖。”   夏至看完所有的药材,发觉了不同的事。   “姑娘,都说这岭南之人,十个人有九个人会辨药,不知真假?”   沈笑语:“可是有异常之处?”   “这其中的药都是些滋补的,唯独有一味药,是落胎的药效。难道是二少夫人拿错了?”   夏至从一大包药中,寻出来一指甲盖大的红色药材。   “这个是红桂草植株的果核。”   “这红果核研磨成粉末,有堕胎奇效。”   “别看这只有一小块,其实这分量,已经足够几十个妇人流产了。”   “之前,宫中赏赐给世子跟前赵夫人的首饰,与咱们夫人手上戴着的玉镯。里面藏着的药,红花和麝香不过是药引,这红桂草果才是关键。”   “红桂草浑身是药也皆是毒,这果核是堕胎药,同样也是大补。”   夏至停顿片刻,之前的事情,都给续上了。   “原来如此。”   “姑娘,我们曾在蜀地见过这药,沈家大爷给二公子和姑爷用的酒,就是泡了红桂草的。”   “不过泡的多,药效大。”   而令沈笑语经脉尽断的,也是这红桂草的粉末。   只不过当初,夏至从蜀地得来的,是一个研制好的药丸,所以并没有认出来来。   “这果核可解植株本身用药后,带来的弊   端。”   “有续筋活血之奇效。”   “姑娘,你这手有救了。”   夏至远比沈笑语欣喜。   夏至:“传言红桂草比人参还生长苛刻,只长在有云雾的高山之巅上。”   “即便是岭南,也只有闫氏的禁山,长这红桂草。且寻常人根本进不了山,也寻不到这草。”   见夏至欣喜,沈笑语也弯了弯嘴角,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   “如此,便好。”   关着的房门外,有一个人的身影,有人偷听。   瞧影子,是秀厢。   沈笑语比了噤声的手势。   夏至研制药材。   方才包着人参的牛皮纸,与旁的要颜色深一些。   沈笑语用手摸了摸,撕开来看,里面还有一个夹层。   有一张小纸。   里面写着一个安字。   夏至嘴型微动,没发出声音,“姑娘,这是谁的字?”   “晋王。”   字迹如其人,温润如玉。   看来这送药之人,并非明面上的闫兆祥,而是晋王。   夏至,“晋王安全便好,不亏得姑娘这般辛苦。”   晋王既已离开长安,沈笑语也无需顾忌崔陆离,做事束手束脚。   沈笑语随即,便出了一次谢府,去的是锦衣卫。   罗千户见到沈笑语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花眼了。   沈笑语可是个三司,都想寻来的证人,偏偏碍于谢家妇的名头,不能寻她。   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   “姑奶奶,你是家中哪里待的不舒服,要来趟这个浑水。”   普天之下,都没有一个出嫁,还主动上昭狱的,真是一点都   不忌讳。   沈笑语:“如今这锦衣卫无主,反倒是千户大人步步高升了。”   “少夫人莫要笑话我,一个暂代的闲职,手下人还不听呢。”   罗千户没有请沈笑语进去。   “东宫的事,天子震怒。”罗千户小声提醒。   沈笑语:“千户大人莫非是觉得,我是来赎走崔院正的?”   “不是?”   崔院正一直在牢里,叫嚣着谢家老祖宗,是他的姑母,谢家会来人救他的。   “接下来的话,千户大人要堵着我,在锦衣卫的门口说?”   身后拐角,秀厢还跟着呢。   罗千户知道沈笑语语出惊人,急忙将沈笑语请进了议事厅。   如今,锦衣卫缉留的人太多,连昭狱都住不下了,好多送到了刑部的牢房里。   议事厅里四下无人。   沈笑语明示,“堂堂一个崔院正,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千户暂代了指挥使一职,便无需畏手畏脚的。监察百官,本是锦衣卫职责所在。”   “大人该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至于挥向何方,是圣上做主,但砍到谁,大人却可斟酌。”   “圣意并非不可揣测。”   罗千户:“属下愚钝。”   “你并非愚钝,而是拖字诀,不敢将事情,怪罪到崔家和太子妃身上罢了。”   “属下惶恐。”   景赋:“三妹说的是。”   前几日还是前指挥使的景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锦衣卫,还从后面出现,坐落在正厅的主位上。   不过这人,穿得还是一身布衣。   沈笑语:   “看来今日我是多此一举了。”   有景赋在,锦衣卫行动,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景赋:“手底下的人如何行事,我从不左右。”   🔒 第166章 再见沈商卿   沈笑语与景赋,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倒是逼得罗千户额头冒汗。   “干。”   罗千户声音提高,敲响了号召议事的云板。   原本手头有事的锦衣卫,皆放下手中的事,候在议事厅。   众人见景赋神情严肃的站在厅中,像是有大事要吩咐,都屏气凝神,一个个立得笔直。   除去前指挥使,屋内还站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容色明艳。   锦衣卫众人都认得沈笑语,只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不过颇为可惜,本以为会朝堂大展拳脚的沈笑语,最终还是入了后宅。   “指挥使。”   锦衣卫众人,大都是景赋从平民中挑选的,即便景赋已经辞官,锦衣卫众人也只认他一人。   罗千户见人来齐,便道:“只要是大人吩咐的事情,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都会去做的。”   几人帮腔道:“若非指挥使不在乎出身,我们这些下等人,哪里穿得上这身衣裳。”   景赋:“今日之事,家中有妻儿老小的,家中只有一个孩子的,都自己退下。”   锦衣卫中大都是年轻后生,也有一半以上,已经拖家带口。   这些人无一人退后,皆跪地请求同行。   罗千户:“各位兄弟,今日我们去要去的是东宫,敢问各位是否无惧生死?”   众人皆高声回应:“不惧。”   沈笑语适时开了口,扶起来跪在地上的锦衣卫。   “各位大人莫要着急,无需大人们赌上身上这身衣裳,我们去的也不是东宫。   ”   罗千户意外,要动太子妃,缘何不去东宫?   “我朝律法,凡是案件皆是三司会审,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东宫失火,此事本该由刑部出面审理案件。”   锦衣卫:“这正是为难的地方,朝堂之上,六部之内,哪个地方没有太子幕僚?何人没得过玉城王的好处?”   太子仁善,幕僚遍布各部,凡是读书人都受过恩赐。   玉城王财大气粗,当朝凡是六品以上的官吏,只要升迁,都会得到贺礼。   一个给予表面的财富,一个提供大展拳脚的机会。   东宫的地位,本是无法撼动。   这些年东宫发生的事也不少,却没有一桩闹出来的。   连当初的琅琊王氏,想为女儿讨回公道,都备受打压。   沈笑语:“正因得权涉东宫,如今的刑部尚书景词,又曾为东宫幕僚、太子伴读,更该避嫌。”   “此案,可饶过刑部,直接呈给督察院和大理寺。”   督察院的都御史江大人,无论前世今生,改朝换代,这个人物从未在朝堂上,站队过谁。   是个冷清挂的。   且号称铁面无私,不问俗事。   世人号称,只知道参本子的阎王。   如今一来,这三司使,只余下大理寺一系。   罗千户听言疑惑,“县主,这事虽是这么个道理。但长安城中,皇亲贵胄大都为互为亲友,若非同族连枝,向来不怎说及回避,何况景世子不过幕僚。”   沈笑语看着锦衣卫那身飞鱼服   ,“大人们是锦衣卫,有行监管之职,更有让刑部回避的职责。”   不过行了权责之内的事,和直接进东宫抓人比起来,这事变得简单多了。   几个锦衣卫心动,却不好当着景赋的面,直接答应。   只道:“我等,全听指挥使调令。”   “景词回避,对国公府是好事。”   景赋顺着沈笑语的意思。   等将手下的人都差出去了,景赋自然有忧心。   “锦衣卫虽有监管之责,但并无实权。刑部为六部之一,能用之人非一人,亲疏回避这个理由,能避开刑部?”   “不能。”   沈笑语回答的干净利落。   她闹出来这等的事情,图的可不仅是一个景词回避。   经奴隶场一事,她早就明白,扳倒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一根根的剪掉根系。   “那你还……”   沈笑语道:“好戏才刚刚开场,有些人是坐不住的,静候即可。”   发觉东宫势微,景词自然知晓,到了他倒戈之时。   “说不定世子,能送上最致命的一刀。”   蛰伏埋藏在太子身边十多载,任是东宫的谁,都想不到景词是个有二心的。   见沈笑语嘲讽冷笑,景赋心中不安,只怕有朝一日,沈笑语会将刀尖,指向景家。   于是景赋提醒道:“景词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   若沈笑语与景词为敌,景赋是无法取舍的。   亦或者说,他谁都庇护不了。   沈笑语看向景赋,他甚少这么无奈又担心。   前景国公   夫人是个疯的,这三个孩子,却是极其的团结。   沈笑语豁达,“如今二哥与我站在此地,也不过是利益相同罢了。”   不论景赋多么坦诚相见,也信不得。   真的血亲都尚不可信,何况景赋曾放弃过她多次。   “我保全自己,二哥也还记着当年,沈家军的仇吧。”   景赋年少时在沈家军待过,死掉的那些战士,是沈笑语的叔伯兄长,也是景赋的同僚同窗。   利害一致,便是盟友。   罗千户端着茶盏进屋,便看到屋内两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心中只道是无奈,这县主对谁都好,唯独对景家那几个,见到就要掐架的程度。   “方才便该奉茶的,莫让县主觉得我们锦衣卫没有礼数。”   “有一人,想必县主愿意一见。”   随即,屋后绕出来一人。   此人穿着乞丐的衣裳,脑袋上头发凌乱,一张脸黑乎乎的看不清,身上也都是淤泥,一看便是在乞丐堆里摸爬滚打多日。   “三妹。”   罗千户递上来水,“沈公子在县主面前,不妨将脸洗干净。”   沈商卿随着商队奔波,如今早已经不是当初,吊儿郎当的青年。   净脸后,脸上明显成熟与谨慎,他看向沈笑语,愧疚道:“到了长安城,无处可去,不敢上门去叨扰县主,便蜗在城隍庙的乞儿之中。”   “不料,还是被锦衣卫发现了踪迹。”   沈商卿称赞锦衣卫,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反话。   “不愧是天子的鹰犬,名不虚   传。”   “给三妹添麻烦了。”   沈商卿一口一个三妹叫唤,听得景词眉头的川字一次比一次深。   🔒 第167章 买卖军械   “如今多得是人在追查你得踪迹,沈公子不该拖累县主。”   景赋颇有责怪之意。   沈商卿又道歉道:“大人说得是。”   沈笑语:“沈兄与我同族同枝,这一声兄妹并不为过,若是有心人有意拿此作妖,如何也是避不过去的。”   “兄长也不必与我道歉,时时刻刻将这话挂在嘴边。”   被沈笑语劝解,沈商卿的眉眼,明显舒展了许多。   罗千户余光看着景赋,同为兄长,这不同人不同命。   县主明显对沈商卿好了许多。   “今日这恶人,可别光我一个人做。”   罗千户弯着嘴角打趣,缓和气氛,“县主,我虽不曾让沈公子卸去乞丐伪装,可一点没有苛待他,也不曾用刑。”   “若非指挥使为了县主,沈公子也不可能平安站在这里。”   “我们指挥使也是县主的兄长,而且还同占个二,县主如今有两个二哥了。”   三人都没有言语,罗千户笑得尴尬,识趣的闭上了嘴。   “县主。”   在景赋的瞩目下,沈商卿改了口。   “有一事,我得知了消息,立刻赶到长安,便是为了告知县主。”   沈商卿叹了口气,这事说出来绝非易事。   “待我抵达塞北之地后,接我的人,绝对是县主想不到的一人。并非晋王党,也非北狄的外族人。”   “而是玉城王的干儿子,如今正在玉城职守的镇西将军。”   “他轻装便衣,从我的手里拿走了十箱的黄金,而我交易得的,是边境的   军需。”   “八箱子的八百两黄金,换得的是十万支精良的弓箭,与三百匹骏马。”   说起来,沈商卿有些后背发凉,这沈家大爷有谋逆的心思是真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能将沈家摘出去。   “私下交易兵械是砍头的重罪。”   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   这事涉及的人越来越多,影响的人自然也越多。   “此事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暂不声张。”   沈笑语之前隐约有些猜测。   沈家商行虽然富庶,沈仲柏虽然在蜀地养了十万兵,但这器械却是个难事。   大昭的铁铺,每年所冶炼的武器,凡是刀剑弓弩,都需要在兵部备份;凡是有锻造兵器之能的工匠,也都在户部登记在册,每年征税之事,要一个个的去查问。   所以,沈仲柏自己,绝对是造不出十万件器械的。   景赋:“确实不可莽撞。”   “玉城王做了这么多年,贩卖军械的勾当,肯定不会留下证据。”   “找到那些器械,既不能确定是玉城王出卖的,还会将沈家推作众矢之的。”   沈笑语看向北方,天空蔚蓝,时而飘过白云。   春日便是这般,白云絮絮。   “在塞北做的交易,不可能空手完成。”   也多亏北狄与大昭往来密切,学到了些汉人的习惯,例如这记账。   这账本是要挟镇西军,不对北狄发兵的利器。   沈笑语在塞北时,北狄的人连是交易一头羊,也是要记下的。   “即便是镇西将军,也得给北狄   交过路钱。我们只需要从北狄人的手里,拿到收取的两方过路钱的账本即可。”   扳倒玉城王的最佳机会,终于被她寻到了。   沈笑语:“多谢兄长冒险前来,告知我这个消息。”   “千户大人。”   沈笑语喊向罗千户时,罗千户还在怪自己,不该站在这里听着一耳朵,要是他哪天喝醉酒,胡说出去了怎么办?   罗千户:“县主……想要问什么?”   “锦衣卫,如今述职多少人?”   “啊?”突然被问及,罗千户还愣了一下,“锦衣卫光是在长安城内述职的,就有三千余人,更别说派遣到各地的,以及打杂的,总计不下万众。”   沈笑语算了算,“包括杂役在内,每人八十金应该不过分。”   罗千户被沈笑语的算法,骇了一跳。   “知晓县主手底下,有数十家商行,却也不是这么个给赏金的理。”   “并非我给。”   罗千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沈笑语又吩咐,“不论玉城王给你多少,凡在这个数上,都高上一万金。”   罗千户将信将疑的点头,不知道沈笑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得令。”   沈笑语:“之前蜀地金矿,失踪的三十箱黄金的事,不知道锦衣卫是否还留的卷宗。”   罗千户:“都是蜀地的事,凡是牵扯的沈仲柏的,在谢虞还是大理寺少卿之时,都便尽数被收去了大理寺。”   景赋补充道:“锦衣卫有备份的秘宗,不过需要密令才能调动   。”   从前能调动的只有三人,圣上,燕王与景赋。   如今,景赋交了指挥使的令,能调动的只剩下燕王与圣上。   沈笑语:“劳请二哥请燕王令,将暗卷调出,送到燕王府邸。”   事到如今,是时候惊动燕王出面了。   景赋是在燕王面前,主动请辞了的。   “燕王既是二哥旧主,自当念情。”   前脚,景赋压低帽檐出门。   后脚,玉城王便闻到锦衣卫的风,带着满箱的黄金,入了官邸。   罗千户听到玉城王拜访的消息,只称赞道:“县主真的料事如神。”   “不过悉知那些人贪婪的本性罢了。”   玉城王说是个恶人,却独独看重他的大女儿,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国舅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罗千户今日过的格外艰难,沈笑语将他推到人前,自己藏在珠帘后。   玉城王亲自拜访,可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玉城王是个坐不住的急躁性子,确定四下无人,便单刀直入。   “本王也不多言,之前锦衣卫是景赋手底下的人,本王也不好往来,反倒是和你们生疏了关系,让你们误会了本王。”   “如今景赋成了白衣身,这些黄金,只当和锦衣卫众人交个朋友。”   “早听闻罗千户聪明,想必这些道理都是懂的,无需我多说。”   玉城王给太子妃收拾残局。   “太子妃是我长女,性格虽然骄纵,但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   “即便在她跟前死了几个,也只怪那些人   福薄命短,是些享不了福的。”   🔒 第168章 前期   皆是旁人的错。   罗千户硬着头皮,在身九尺,膀大腰圆的玉城王面前道:“就这些?”   “王爷,长安城的锦衣卫,光是当差的便有三千余人,更别说各地的,每人八十金才好平众人的嘴。”   桌子被拍的震天响。   “多少?”   若非沈笑语怂恿着,罗千户是死也不敢开这个头。   在玉城王杀人的眼神中,伸脖子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罗千户又道:“这么大的事,这泼天富贵,我怎么能一个人私藏?”   “锦衣卫都是人精,我一个人突然发达了,难堵住悠悠之口。”   “我也是怕这众口铄金,给王爷也带来麻烦。”   “每人都得了钱,当然不会有一人敢多言。”   “何况这些黄金,在大人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罗千户说起来谄媚的话,根本不需要假装,真情实意。   见玉城王眼神打量,罗千户乘胜追击,“各地总计锦衣卫不下万人……”   玉城王:“你胆敢敲诈本王?”   “一万五千金,千户,平了这事。”   玉城王竟然答应了。   罗千户底气渐足,道:“两万五千金,分文不可少。”   “一个国舅爷,不止这个数。”   国舅爷,是玉城王不可言说之谋划。   他腰带上佩戴的弯刀匕首随着身形晃动,像是要挥刀砍人似的,“千户,要钱得有命花。”   “大门在前面,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罗千户气势半点不弱,反而更加坚定:“我这胃口再小,三千两   黄金,也是堵不住嘴的。”   “锦衣卫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   交涉破裂。   “千户大人,记着你今天的言语。”   玉城王拂袖离去,脸上是一副诡异而骇人的表情。   罗千户踉跄着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冒着虚汗。   “我的姑奶奶,真要命了。”   若非这是在锦衣卫,罗千户的人头已经落地。   沈笑语给罗千户递茶,“大人喝茶缓缓。”   罗千户两口灌下去,拿着袖子擦拭虚汗,“我日后这锦衣卫的大门都不可出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寻仇了。”   沈笑语:“千户大人放心,太子妃的事情一日未了结,你便还有价值,玉城王不会动你。”   罗千户心想着,若真到那个时候,倒戈也是为了活命。   “县主为何朝着玉城王,要两万五千两黄金?这钱这般多,也要不到。”罗千户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过是诈一诈。”   “凡是矿便有开采的限度。”   “蜀地的金矿开采多年,这两年早就到了无金可采的地步。蜀地要上贡朝堂,本该没有多余的银钱,与玉城王交易。”   罗千户明白了,接话道:“可是之前,蜀地丢了三十箱上贡的黄金,共计三十万两。”   这嘴养刁了的人,再难回到之前。   事情日渐明朗。   凡用兵者,神速,可先发制人。   沈笑语要在蜀地谋逆案拍板之前,将玉城王扳倒。   沈笑语拿出来八千两银票,道:“千户大人,劳请大人给锦衣卫   各位大人吃好点,换上新衣。营造一副,锦衣卫近来新得一笔,可观的不义之财的模样。”   罗千户双手接过银票,谄媚笑道:“县主财大气粗,这八千两银票,可不就是新得的不义之财。”   沈笑语离开走得是锦衣卫的侧门,听见两声鸡鸣。   “锦衣卫里养了鸡?”   “金鸡报晓,免耽误了锦衣卫巡街的时辰,官邸里的厨夫便养了几只。”   罗千户不忘厚厚的一沓银票揣在怀中,“如今得了县主这八千两,正要吃白肉呢。”   沈笑语指着罗千户的酒葫芦,“大人,八千两买你两只鸡。”   “劳请大人在里头装满红色的酒。”   什么红色的酒?   罗千户听着鸡鸣,知晓了沈笑语的意思,“县主稍候。”   罗千户回头的功夫,再从厨房出来,酒壶便装满了。   “这酒壶,还是当初县主赏赐。”   沈笑语还未接过,便闻到了血腥味,是从罗千户身上来的。   酒壶里的味道,被藏得很好。   即便这时了,秀厢还候在拐角的暗巷里,等着沈笑语出现。   “倒是耐心。”沈笑语道。   罗千户:“可要解决了这个隐患?”   沈笑语今日来锦衣卫,用的是谢家的马车,谢家马车夫正立在马车后,埋着头。   “如今虽是隐患,日后说不定是助力。”   沈笑语一笑,都说塞北的人蛮横,果然这父女每一个,都是等不得的。   罗千户也发觉了异常,“县主,凡事小心谨慎为上。”   “不   入虎穴焉得虎子?”   “半个时辰后,请千户大人将大理寺的官差,带到玉城王府,便道谢家新妇失踪被拐。”   罗千户应下,玉城的私刑和酷吏天下一绝,他佩服沈笑语这以身涉险的勇气。   “除了大人,我最佩服的便是县主了。”   沈笑语:“千户大人可要记着,我这条命,托付给大人了。”   罗千户着重的点头,“定不辱使命。”   沈笑语坐上马车,将酒壶放在了马车上。   马车陡然加速,穿过闹市,甩掉身后的尾随者。   沈笑语掀开帘子一看,原本的马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个人。   崔陆离坐在马车上,“县主,我这驾驶马车的技术不好,还请县主受着些。”   沈笑语:“晋安郡主喜折磨,我定然不会轻易死在玉城王府的,可是只要人不死,便春风吹又生。”   崔陆离放缓了马车速度,以这个速度,沈笑语完全可以跳下去求生,而不需要去玉城王府受罪。   两人都心知肚明。   崔陆离:“坊间有传闻,景国公府的姑娘是个疯的,如今看来,沈县主是当之无愧的国公府的三姑娘。”   崔陆离隐晦道沈笑语也是个疯的。   沈笑语就是沈家军那一根,烧不尽的野草。   “玉城王府喜欢收集奇珍异宝,听闻沈县主名下有一座胭脂楼,这楼里珍藏着好几件前朝秘宝。”   崔陆离又道,“我会请胭脂楼里的掌柜的,上一趟王府,将珍宝献给晋安郡主。”   崔陆离自言自语,“县主不必谢我。”   🔒 第169章 酷刑   “同样都是在主子跟前办事的,县主之前的事,都是误会。”   崔陆离没有在之前的事上讨到好处,如今晋王他也找不到了,只能和沈笑语打和牌。   “那便看崔大人的诚意了。”   崔陆离再次将马鞭子抽打在马身上,骏马疾驰而行。   玉城王府邸,又被称作小皇宫。   穷奢骄纵。   除了这规格,未曾超过皇家仪仗外,无一人能匹敌。   马车停在了玉城王府的后门。   随即走出来两列军队,晋安郡主,正站在台阶上,俯瞰着她。   晋安手上的伤还没好透彻,拿着马鞭的手,还用绷带缠着。   “何须郡主这等架势来请我?”   过来两个府兵,不容沈笑语拒绝,直接将沈笑语架了进去。   沈笑语并不慌张:“郡主随意扣留谢家妇,还要对我用私刑?”   晋安一脚踹在沈笑语的肚子上。   “晦气。”   晋安如今完全不屑于伪装,她想要将沈笑语微微隆起来的小腹踹掉。   “碍眼。”   戴着的假肚子,缓冲了晋安这一脚的力气。   沈笑语的手,还是放在了肚子上,保护着肚子,导致被踹红了一片。   “不清不白的东西,真以为谢家会愿意护你?”   “且别说如今谢虞不在长安。”   “就算谢虞在长安,他也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少卿,在玉城王府,只配坐下等席座。”   如今撕破了脸,晋安根本不顾那些体面。   “之前给你脸了,胆敢骑在我的头上,还伙同锦衣卫诬陷我长姐?”   “   将她放在我的私房里。”   晋安用私刑,侍从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晋安所谓的私房,其实是一间藏起来的暗室,这里面的牢房刑具,一应俱全。   牢房里还锁着四头狼狗,一听到人响,便嚎叫起来。   最骇人的,是四个半个人高的坛子。   两个坛子里装着人。   皆呆滞着眼,留着两行血泪,发髻凌乱,舌头已经被割下,只剩下一个喘气的力气。   一旁的狼狗跟前,还有几截人骨。   还活着,却不如死去。   依稀可以辨别,这两人一个是玉城王府的侍女,一个大概是宫中的宫女。   “还有两个位置,留给你与王满枝。”   同为人,却可恶毒至此,难怪会将数十万人百姓的命当做草芥。   晋安以为沈笑语害怕了,“制作成人彘后,一般的人根本熬不过三日,只有一个命大的,居然熬了几年。”   “你猜她是谁?”   晋安怒道:“和你一样的贱人,卑贱出身却还妄求正妻之位。”   王满枝的姐姐。   “不知道砍掉手脚,你又能熬过几日?”   就在晋安怒要拿起刀的时候,外头的牢房被人推开。   玉城王来了。   玉城王看了一眼屋内的晋安,同样也看到了沈笑语。   “父王。”   玉城王扫视两个人彘的脸,见没有自己想要的人,便问晋安道:“父王新收的小妾呢?”   “她嘴里不干净,在池塘里吃泥呢。”   玉城王对于晋安做的事,见怪不怪。   只看向沈笑语,吩咐道:“尸身   不要留在玉城王府,免得日后走漏消息,影响了你与谢虞的婚事。”   “如今你长姐与太子,都还心有隔阂,不要步后尘。”   玉城王根本不管,晋安与太子妃想要杀谁。   牢房里,只有一盏油灯,忽闪忽闪。   晋安挑选了一把最长的尖刀。   “如今谢虞不在长安,景赋丢了官职,锦衣卫的众人,都忙着寻我姐姐错处,根本没人能够顾得到你。”   “没有人会来救你。”   沈笑语吐掉口中一口血水。   “现在关头人人自危,你杀掉我,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只要圣上还在,玉城王府的根基便无法动摇。”   晋安:“你以为玉城王的那些银钱都给谁了?”   “那些都是圣上和太子的仙丹。”   “浮游岂可撼树?”   晋安看不起沈笑语,任何人命,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不值一提。   “刀钝了。”沈笑语提醒道。   刀身上的缺口,是之前那个宫女身上的硬骨头,留下的。   她厌烦的将刀丢在地上,抽出另一把新刀,磨刀开刃。   晋安:“在玉城有祭祀的习俗,每年都会选妙龄女子,供奉在祭坛上,由城主亲自持刀,以求来年的牧草丰盛。”   “用来祭祀的女子,自小就是我与长姐选拔。”   寒光抵在沈笑语的脖颈处。   “我们讨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争不赢我的。”   沈笑语:“郡主好似太自信了。”   “我来之前,便已经告知   了锦衣卫众人,玉城王府要抓我。”   晋安看了沈笑语一眼,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死人不可开口说话,也没什么公道。”   牢房门再度被打开,晋安本以为是玉城王又有事要吩咐,转身,发现却是嫣脂铺的青铭掌柜。   青铭见这一幕,脸上丝毫没有慌张之色,高扬着语气道:“晋安郡主,这是我们胭脂坊里的珍宝,今日特地给您送来。”   青铭自从得知了崔陆离的信,便从胭脂楼里将镇楼的宝贝拿了出来,脚底跑冒烟,这才寻到这间牢房。   即便他表面不慌,其实鞋子都跑掉了一个。   “前朝皇宫里的鹤顶红,海里的千年神龟做的玳瑁,还有西域三百高僧来的嘎巴拉。”   “凡是这世界上的珍贵玩意,只有郡主才配得上。”   这套说辞,令晋安郡主生疑。   “玉城王府什么稀世珍宝不曾有?”   青铭忙道歉:“小的逾越了。还想拿着这些东西,给郡主讨个喜,却让郡主不快,我该打。”   作势,要抽自己的巴掌。   晋安看向青大送来的珍宝,早前这珍宝,胭脂楼并不外卖。   刚低下头,要查看真伪。   青铭便一闷棍,敲在晋安的脖子后。   晋安想挣扎,只两眼一闭。   青铭能平安进来玉城王府,还寻到沈笑语,是因得沈笑语早前便留了人手。   青二从暗处现身,一道的还有几个叔伯。   沈笑语为这一日布局,已经很久了。   凡是长安城中的勋贵,只要找做工   的,便有沈笑语的人。   更别说,隋叔在蛮子街谋划多年,谁家没得个沈家军出身的老奴?   🔒 第170章 赢了   青铭解开沈笑语身上的铁锁链,“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好如何和夏至姑娘交代了。”   “晋安没有真的伤到我。”   若非需要伪造流产之状,沈笑语本无需如此狼狈。   “晋安能忍到今日,已经是侥幸。”   幸亏太子怕晋安生事,将她拘在了东宫,不然从沈笑语跌入池塘开始,已经入了这瓮。   沈笑语未没打算离开牢房,不过取下自己的假肚子,让青铭带走,然后又将一壶子的血红色,倒在了自己的衣裙上。   不论真伪,光是看起来就触目惊心。   青二:“姑娘放心,大理寺的官差已经满城找姑娘了,不过一会便会到玉城王府。”   “那姑娘,我们就先退出去了。”   青二不放心,藏得远远的看。   晋安郡主是自己醒过来的,刚好是半个时辰。   油灯里的灯芯刚烧完。   晋安郡主醒来时,来不及发作,就已经被闯进来的锦衣卫架住。   方才架的是沈笑语,如今抓的便是她晋安。   大理寺卿看到沈笑语身上的血,就已经骇了一大跳。   再看到被装在罐子里的人彘,胆子小的官员,竟然反胃呕吐起来。   “你们受谁指使,竟敢捉拿本郡主,父王知道不会放过你们的!”   晋安力气是真的不小,身材偏瘦的官吏,根本控制不住她。   声音刚落,玉城王的守城军,便围住了大理寺官吏。   玉城王是来护女的。   “何人在我玉城王府持刀剑?你可知晋安是圣上亲   封的郡主,我是超品的亲王,是你们这等卑贱之人,敢阻拦的?”   “今日你们有的来,没得回。”   来的时候本就忧心,如今被玉城王呵斥,官吏面面相觑,松开了对晋安郡主的束缚。   “玉城王今日,是要阻碍公务吗?”   沈笑语的声音很小,气若游丝,却足以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贱人,你算计我。”   晋安得了自由,抽出来一把侍从的长剑,直接朝着沈笑语的肚子刺过来。   玉城王离得晋安最近,不仅未阻止,还暗中让了路。   一只箭矢乘疾风而来。   长剑掉落在地上。   晋安的手,被射中。   扎了个血窟窿。   玉城王高呼:“有刺客,捉拿刺客。”   “确实有刺客。”   燕王不知何时来了玉城王府,他站在门檐下,身后跟着的是锦衣卫的众人。   再一次围住了玉城王府。   “未得圣上令,你竟敢……”   燕王:“圣上口谕:晋安郡主谋害谢家少夫人、沈县主,去除封号,贬为庶人。入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查出真相,还谢家、沈家一个公道。”   “大理寺卿本是谢家人,怎可让谢家人查案?”   即便见官,也不过一个过场。   玉城王这般想着,一点不担心。   燕王:“此事颇有争议,本殿下会与圣上建议,交由刑部勘察此案。”   “如此还差不多。”   交到刑部,多的是玉城王可操作的地方。   晋安手上的血流了一地。   燕王:“还不快给晋安郡主请个御医   ,到刑部大牢问诊。”   “刑部?”   燕王差锦衣卫,在众人面前带走了晋安。   晋安被架走后,咒骂声仍旧不止。   沈笑语赢了。   计策虽不高明,却足够让晋安伏诛,尤其是最后晋安当众这拔剑一刀,彻底坐实了她罪名。   隔着人群,沈笑语朝着燕王作揖。   若非燕王前来,今日这事没这么容易结束。   燕王朝着沈笑语走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停在沈笑语的小腹上,“今日县主肚子里这孩子,是留不下了。”   沈笑语后退半步回避。   “脏了殿下的眼。”   “人血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燕王压低的声音,只有两人听到。   “我以为县主从战场上回来,是知道人血的味道的。”   燕王明了,沈笑语身上的血是假的,沈笑语之前有孕的消息,自然也是假的。   “我并非草菅人命之徒,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谋害了别人的生命。”   沈笑语一语双关,没有骂谁,但谁都骂了。   燕王似笑非笑,“县主这是在赌。”   “看来你赌赢了。”   燕王与谢二爷道:“里面那两个女子,交给大理寺了。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卷宗。”   燕王只给了三日之期,若搁在平常,谢二爷必要推辞。   今日,两个人彘的身影,始终刻在谢二爷的脑海里,散不去。   “殿下放心,大理寺分内之事。”   谢二爷看着燕王站在沈笑语一侧,随即又补充道:“我家这小九媳妇遭此一劫,是个可   怜的。”   “家中早已经请了良医,即便小九不在家中,他这媳妇,我们自得好好庇护。”   燕王与沈笑语到底是闹过事的,谢二爷提醒燕王注意距离。   燕王的手微微抬起,不管他是否曾有搀扶沈笑语一把的意思,谢二爷这句话,便将燕王的动作堵回去了。   身穿软甲的女将/军,将沈笑语拦腰抱起,放在了燕王的马车上。   随即跟上来两个侍女。   侍女:“县主放心,马上就回谢家了。”   侍女不再是之前那些美婢,而是两个谦卑的宫女,一直在给沈笑语整理仪容。   “回沈家。”   燕王马车,过谢家而不如。   微风吹起来帘子,沈笑语看着偌大的谢字,听说这还是前朝大学士题的字。   朱红色的门仍旧肃穆。   不过看起来,与牢房墙上沾上的血迹,一样殷红。   燕王骑马,亲自送沈笑语回沈家。   马车停后,燕王的声音从车外响起,“县主,请下马车。”   沈家对门的府邸,还是光秃秃的。   见燕王马车,两个门房朝着沈笑语这边看,却被燕王的侍卫挡了个严实,什么也看不到。   “多谢殿下。”   “第三次。”燕王道。   燕王:“这是我第三次救你,县主该还我什么?”   这场博弈尚未结束。   不出沈笑语的意料。   沈笑语如今能用来交易的,只有消息。   “玉城王封地本有玉石,再加上玉城是边塞重镇。玉城此地的财富本该取之不尽,可他却需要向蜀地卖器   械,乃至偷盗上贡的黄金。”   “可见玉城王有一个销金的窟窿。”   “既如此,所以呢?”   燕王的眼神斜睨着沈笑语,再等她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 第171章 猜测   “思来想去,能让玉城王心甘情愿的花万金的。只能是太子和圣上,都极为看重的仙丹。”   “说来奇怪,这所谓的仙丹用的是前朝的方子,不过是五石散改良的而已。”   沈笑语这一言一语,都无证据。   看的却是人的表情。   燕王隐藏的很好,脸上并无任何端倪,可身旁的侍从,却无法控制下意识的动作。   沈笑语每说对一句,他们握着刀剑的手,便用力一分。   “按理来说,几十两便可制造,何须万金?”   “是有人要这钱。”   沈笑语看着寒光,笃定道。   燕王能轻易构建起庞大的权势之网,光凭借这长公主的怜爱,谢贵妃的那些陪嫁,远不够。   沈笑语:“我派人查了良久,术士的来历,仿若凭空出现的神仙一般,全无半点线索。”   “这世界也许有神明,但绝不会炼制所谓的仙丹。”   燕王:“县主想说什么?”   “无线索便是最大的线索。”   沈笑语:“长公主希望圣上身子安康,可明明知道这丹药不好,却并未阻止。是因比起来弟弟与备受宠爱的大侄儿,长公主与殿下更为亲厚。”   长公主一直都知道。   “你说出这话时,可想过后果?”   燕王还没动,侍卫的刀已经全部出鞘。   只要燕王一个眼神,沈笑语今日,死无全尸。   沈笑语看着寒光,明面上说给燕王听,却是为了暗示那些侍卫,“殿下本可让我死在玉城王府里,却救了我。”   “殿   下不会杀我。”   她不知为何,燕王屡次对她动恻隐之心,之前觉得是燕王心生怜悯。   如今却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份藏着秘密。   这秘密,才是燕王所纵容她的理由。   两人之间半晌沉默。   随即,燕王出了声,转口道:“县主,我近来总在梦中见到你。”   “梦中的你乖巧可人,比如今的你,听话多了。”   梦?   沈笑语:“梦里的事情本就是虚幻的,殿下不过是做了梦,梦里的人并不是我。”   燕王在梦中,还看到他,杀父弑兄,终登大位。   如今东宫圣上身体虚弱,又何曾不是慢性的‘杀父弑兄’?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梦又何曾是假的呢?   燕王:“罢。”   燕王放了沈笑语。   “县主身子不好,回府邸好生休息。”“殿下万福。”   燕王走后,沈笑语便差人叫来十个小乞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人言自然可畏。   春雨绵绵,乍暖还寒时候,沈笑语已经换上了一身单衣,撤掉了炭盆子。   夏至打开窗,看着院里的树枝发出了新芽,嫩绿色的。   “连用三日药,二少夫人这药,对姑娘的身子可有裨益?”   “今日醒来,手没得以前凉了。”   树枝上立着两只归来的雀鸟。   “姑娘,今早就有几只喜鹊打窝,真吉利。”   近来除了谢虞不在,都是好事,夏至喜笑颜开。   “晋安郡主在玉城王府私设刑堂,滥用酷刑的   事,已经传遍长安城了。”   夏至:“连带着牵连出东宫,太子妃桩桩件件。”   “太子妃已经被废。”   “参东宫的本子堆满了尚书房,太子一见,咳疾复发,有三日没有上朝了。”   “玉城王负荆请罪,跪在东宫两日,东宫却始终没开门。”   玉城王终究还是被太子舍弃了。   在玉城王为了晋安郡主,而拜访太子时,传出的是太子妃被废的消息。   王满枝有孕,太子执意要扶持王满枝,成为新的太子妃,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世间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官之道,最基本的,便是审时度势。   沈笑语开了头,太子跟前,倒戈的人,远比想象中的多。   墙倒而众人推。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浮游怎不可撼树?”   夏至:“太子领头弃了玉城王,玉城王再想私下运作,即便有千金,也无人敢收。”   沈笑语看着手来的秘信,表面上玉城王跪在东宫负荆请罪,称太子不原谅,便不离开东宫。   实际上。   玉城王的副将和管家,早已经出城,前往了襄阳和咸阳两地。   沈笑语:“主家有难的时候,为何匆匆出城?”   在宣纸上写上两地的名字,沈笑语照着记忆中的,徒手绘制咸阳、襄阳与长安城之间的地形与城防图,然后圈出来四个山谷。   “这四地中,怕藏有私兵。”   夏至:“可要派探子前去查找?”   夏至:“姑娘跟前这些老人,只要出动,在行军勘探上   ,绝不会有失。”   沈笑语又圈出来三个沟壑,这些地方地广而人稀,绝对是围城时,屯兵的绝佳之所。   “别说出城难,就是这马脚功夫,都延误了时辰。”   夏至:“姑娘的意思是。”   “无需去计较真伪,将消息传出去即可。”   “逼上梁山,才是上上策。”   沈笑语以滑胎之名,修养身体,在沈家住了好些日子。   如今沈笑语气色好了许多,身子也养了起来。   唇不点而红,未着胭脂色,却宛若胭脂佳人。   连手上留下的老茧,都被夏至养护没了。   沈笑语也不再梳妇女的发髻,一根玉簪子随意的将发,挽在脑后。   碧玉簪子上刻着水波的纹饰,是江南女子,最喜欢的款式。   “曾听闻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如江水绿如蓝。”   “待沈家的仇了结,我想归隐在江南。”   想看那里的烟雨楼台,春华秋实。   沈笑语从塞北来,好奇的是烟雨。   夏至点着头,“我陪姑娘去。”   门外侍女通报。   夏至来道:“听闻姑娘的消息,夫人在国寺烧了三日三夜的长明灯,今早便回来了。”   “方才马车已经到了门前,一道来的还有谢夫人。”   沈笑语是借口养身的,本不想告知白玲珑自己有伤一事。   “母亲来了?”   话音刚落,白玲珑便脚步匆匆的到了眼前。   沈笑语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佳。   白玲珑放下了担忧,只剩下抱怨,见到沈笑语第一句话便是,“当初   即便是跪在皇城,也该阻了这婚事。”   白玲珑心疼的落了两滴泪,反倒是惹得一旁的谢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 第172章 卦象   沈笑语唤夏至拿出来账本,还给谢夫人。   “婆母,阿杏这段时日,身子不好,这谢家的账,实在是无暇管这家中账本。”   谢家各房各屋都有管事和嬷嬷,更别说足足账房先生便有四人,以及管家两人。   所谓管家,不过看账尔。   谢夫人不接。   接了,沈笑语怕不会回谢家了。   谢夫人:“你调养身子这段时日,谢家的账,三嫂会替你打点。”   “但这管家之权,我给了你,自不会随意收回。”账本两人都互相推辞,便被放在了桌上。   谢夫人又道:“我与你母亲从国寺下山,偶遇山中僧童,说及玄妙,给你与谢虞都算了一卦。”   “卦象曰:重莲并蒂,生死缘由,涅槃而生。”   “小僧说:此卦奇特,乃是百年难得一遇。”   “之前出现这奇怪的卦象,还是开朝年间。”   “解卦需你自己去寻寺庙老僧,得机缘方可解。”   谢夫人:“到了二十一是佛诞日,届时长安城的年轻妇人,都会出城去国寺祈福放莲,你三嫂也给你留了辆马车,你若身子方便便去一趟。”   大昭的佛诞日,是大昭建国初,便定下的节日。   只有每家的年轻妇人,得了家中官家权的,才可前去。   为的便是敬重当年的开朝皇后,得圣僧垂青,助太宗皇帝,建立大昭伟业。   通常各户人家中只去一两人。   不过,谢家家室不一样。   几房的夫人,无论嫡庶,只要是正室夫人,都是可以   一同前去。   白玲珑想起来国寺时,听到沈笑语出事的惊慌,道:“去吧。”   为沈笑语与谢虞祈福时,两人香中途而灭,卦象前还有半句,香断缘灭。   两位母亲脸上,都有忧色。   沈笑语:“在家闷了这么些时日,也是时候出去走走。”   “母亲与婆母勿担心,我会去的。”   白玲珑:“是该出去走走。国寺这几日莲花池长出了新叶,万象更新,景色尚好。”   柳账房是跟着谢夫人来的,等到主子们说完体己话,这才让手下提着一大箱子的账本来了。   柳账房:“这是少夫人要的详细账本,事无巨细,近一年能统计的账,都做了新的。”   “昨儿个本就想给少夫人送来,但沈家的门房不许我们进,便斗胆,拖到了今日。”   谢夫人帮腔,“你吩咐的事,自还得你过目。”   三房的人,却明面上从大房这里,借势而上。   沈笑语随意拿起一本,翻阅一二,账本并无问题。   柳账房在众多主子跟前,不卑不亢,反倒是比起他爹的臭脾气,好了不少。   沈笑语知道柳账房与自己示好。   不管目的为何,愿意赠这个扶摇而上的东风。   “老柳先生如今已过五旬?”   柳账房答道,“父亲前两年过的五十,当时小公子还送了贺礼呢。”   沈笑语:“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我这儿倒是有些谢家的账,请柳先生打点好。”   方才没给谢夫人的,如今转交给了柳账   房。   这橄榄枝递到跟前,柳账房并无扭捏,直接接过。   “多谢少夫人赏识。”   柳账房又看着引他进入沈家的门房,“若家中大事,到时候寻不到少夫人,还请各位门房兄弟,行个方便。”   沈笑语点了头,门房才算答应了。   白玲珑与谢夫人都陪沈笑语用了膳,这才离去。   准备走时,沈笑语想起,景国公府如今忙碌,“如今刑部繁忙,世子爷的婚事可是耽误了?”   白玲珑正是要回家,操持景词的婚事。   “婚期未定,倒是不着急。”   “莫让人觉得国公府失了礼数,总要早些将聘礼凑齐的。”   白玲珑向来待景国公这三个孩子好,看着离去的马车,夏至:“姑娘若是担心夫人在国公府安危,不若将夫人接回来?”   “母亲是嫁入景国公府的,国公爷这么些年,既没有亏待过母亲,对我也是极好的。”   “若没那些糟心事,母亲过得何尝不开心?”   这世间改嫁,还能得男方一心庇护的,又有几人?   “母亲身边的人务必仔细,不能有失。”沈笑语吩咐。   小满自从闹出来崔陆离的事后,便不再主动往沈笑语跟前凑。   她脸都消瘦了许多,即便抹着胭脂,看起来比不着红妆的夏至,还要憔悴许多。   小满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荷包,男子的款式,待沈笑语走来,小满又将荷包藏在身后。   “还未曾与崔大人断了联系?”夏至质问道,“你怎的这般拎不清   ,我们是什么人,崔大人又怎会一心待你。”   小满反驳道:“你自幼躲在我身后,又怎知我,多渴求庇护。”   沈笑语闻言看向小满,一眼看到了小满秀帕上的唐字。   对上沈笑语的目光,小满犹疑了许多,支支吾吾道:“姑娘……我……”   “只要你不说起你的家室,你身上那个唐字,帮不了你,也害不了你。”   如今的唐,谁敢沾边?   “将手里的生意腾出来,胭脂楼与你陪嫁。”   “姑娘,不可。”   夏至出言阻止:“胭脂楼是夫人给姑娘留的,不论小满为姑娘做过什么,都无需拿出来胭脂楼赠与小满。”   小满跪地:“小满不离开姑娘。”   小满并不叛主,只求:“请姑娘许了我与崔大人往来。”   小满:“凡是姑娘的事,我必定不说半句,凡是沈家的事,也绝对不会告知大人。”   沈笑语:“你可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男人的心思却是最难读懂的。”   “男子,爱权势爱美人,真爱一人者,世间几人?”   便是到了今日,沈笑语也并不全然相信谢虞,会爱她到几时。   “世间比翼鸟,梁上双飞燕,池中红鸳鸯,成双又成对。我不求崔大人对我一心一意,只愿意侍奉崔大人左右。”   情痴,人痴。   沈笑语:“如此,再阻了你,反倒是个恶人了。”   小满欣喜朝着沈笑语大拜。   “多谢姑娘恩典。”   上次小满朝着沈笑语行大拜之礼,还是沈笑   语从蛮子街人贩子处,将她们两人救出。   🔒 第173章 国寺   听到沈笑语的话,反倒是夏至先红了眼眶。   莺歌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正穿着当下最时兴的春瑾衣,小小年纪的少女如已亭亭玉立,站在院里见到沈笑语正准备笑,便看到了红眼眶的夏至。   “夏至姐姐怎么哭了?”   夏至擦干泪,“想起来姑娘的恩典,便哭了。”   莺歌笑:“是,我们本浮萍,都得依靠着姑娘,如今却还能活得好好的。”   莺歌:“我一眼瞧来,姑娘近来气色好多了。”   “若非隋嬷嬷还在谢家,都要忘记了姑娘已经嫁到谢家了。”   莺歌一来,便说了起来。   因得她,冷清的沈家,都热闹了不少。   莺歌给沈笑语带回来琴弦,“之前听闻姑娘的琴伤了,本该要来换弦的,今日得空,正给姑娘拿来。”   说起来古琴,想起来宫中的顾若离。   今生朝阳已经平安离开了长安,她却还是入宫了。   沈笑语皱眉,莺歌嘟嘴:“姑娘勿恼,可是嫌我话多,烦了?”   “我不过想姑娘的紧,特地寻了个理由,来见姑娘罢了。”   莺歌姑娘叫得密集。   沈笑语看她这般亲热道:“近来,你师父对你可好?”   莺歌一丝犹疑,接着笑道:“师父待我好着呢,我还认识了梨园的各位先生。”   “我学了戏腔,姑娘愿意听,我便唱给姑娘听。”   沈笑语:“无需废了你这嗓。”   莺歌换完琴弦,欲言又止,站在门旁随后道:“姑娘,这琴弦换完了。”   “有一事   ,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笑语知道,她来是有事的。   “但说无妨。”   “近来街坊中多有传言,说是……”   这话莺歌本不想说的,却心疼沈笑语。   “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说她原先是小公子跟前的人。”   “我起初是不信的,但谢家的崔管事,每岁都往那妇人处送银子,好生奇怪。”   说罢,莺歌手搅了搅自己的衣袖。   “姑娘,我多嘴了。”   沈笑语没生气,没多问,不过给了莺歌银票。   “今年开春,慈幼局里又多加了孩子吧?”   每到寒冬,便有贫苦的人家丢掉刚生下来,或者养不起的幼童。   莺歌被岔开话题:“光是大年三十那日,便多了三个孩童,如今算来总计多了十七个孩子。”   沈笑语:“这些银子给孩子们添置些新衣。”   沈笑语又吩咐两句:“今日便去采购了,过几日就不能出门了。”   话说半句,不可明说。   莺歌看着远不止添置新衣的钱,疑惑为何会不许出门?   除非长安城会有大事发生。   近来城门锁住多日,城中确实人心惶惶。   莺歌了然。   “我替慈幼局里的孩子,多谢姑娘了。”   “这便去将衣裳粮食,全部采买了。”   夏至送了莺歌离去,莺歌又说了几句,坊间传闻。   夏至送完莺歌回来,疑惑:“姑娘,莺歌不是什么多嘴之人。”   “但姑爷也不是那样的人……”   沈笑语:“既然这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不必去想,不   必烦恼。”   “等到谢虞回来,一切便明了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一这日。   一大早,三少夫人魏氏便来接了沈笑语,两人同坐一辆马车。   谢二少夫人闫氏和六少夫人王氏,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王氏掀起来帘子看向沈笑语,多嘴了一句,“竟还让人等了,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个有身孕的?”   “六弟妹,你怎可如此说话?”   最近闫兆祥多次上门探望长姐闫氏,闫氏说话愈发有底气了。   连带闫兆祥上门这些时候,都是王氏照顾二房夫人,成了婆母蹉跎的对象,王氏本就憋着一肚子火。   “你倒是会说话,怎么前脚送了药,后脚九弟媳的孩子便掉了?是她福薄,还是你容不下她的孩子?”   沈笑语:“这前面的马车大着,好些时候没见二嫂了,二嫂可要和我们一起挤挤?”   王氏脾气臭,本不乐意和人同坐马车,便有要撵人的意思。   闫氏索性下了马车,“辛苦三弟妹与九弟妹了。”   沈笑语被魏氏搀上马车,“好几日不见九弟妹,弟妹这身子看起来好了许多。”   “多亏了二嫂给的药,对养护身子是极好的。”   沈笑语主动谢她,她便憨笑着,回应了沈笑语。   马车沿着官道出城,即便是女眷的马车,刑部和兵马司也调来了女官吏,一辆马车一辆马车的过检。   事无巨细,不留一点危险。   国寺路途不远,就在城郊。   出了城,到了国寺山门   ,这人便愈发多了。   沈笑语等人听见议论声。   “明明是正妻,才能来的祈福之礼,反而这人,还大胆的跟上来攀谈。”   听闻妇女的声音,沈笑语沿着声音看过去,众人议论的人,正是穿着一身白色霓裳裙的赵姣。   所谓白色霓裳裙,是这无光的时候,衣裳便是洁白如雪的。   若有亮光,便可见波光粼粼,穿在身上,仿若洛神降临。   这衣裳也是沈氏商行出的,用的是多色的千蚕丝,编织的彩丝。   世间只此一件,价值千金。   魏氏:“世子爷倒是舍得为她花钱。”   赵姣的容貌与身段,光是站在那儿,便已经是众人藏不住的瞩目。   实在是太出挑了,不像是景词为她买的衣裳,也一返赵姣的性子。   如今最容不下赵皎的,便是阎娇。   魏氏叹:“名字也相似,日后要嫁的人也是一人,是个天生的仇敌。”   阎娇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污水,看到赵皎后,便要朝她泼过来。   在场的届是女眷,国寺特殊,众人并没有带什么护卫。   亦或者说,根本想不到,阎娇如此胆大妄为,便无人上前拦着。   污水沿着赵娇的轮廓往下流,阎氏倒是比做了错事的阎娇,更为的害怕。   “这……对不起……”   一个劲的道歉,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   沈笑语拉住阎氏,“二嫂,你是阎家的出嫁妇。”   “我。”   闫氏安定下来。   赵姣被凌辱,到底是沈笑语名义上的嫂嫂,魏氏见沈   笑语始终是不理,“我还以为九弟妹的性子,要去维护她。”   赵姣被阎娇折辱的跪在地上,发髻凌乱。   只可惜在场的没有男子。   但凡有一个男子,也是要为这一副场景,而英雄救美的。   🔒 第174章 表里不一   不对。   赵姣是无利不起早的。   不可能没有任何目的,来此地。   沈笑语左右环视,没见可疑之人,再抬头往山寺望去,遥远的山寺钟楼上,仿佛站着一个人影,。   隔得远,容貌会变得平淡,但这波光粼粼的衣裳,仍旧夺目。   沈笑语只道,这么快,赵姣便准备舍弃景词,另谋新主了?   魏氏叹了一口气,“世间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沈笑语下了马车,还是惊动了围观的众多女眷。   “谢家的马车。”   “这马车里出来的不是沈县主吗?”   沈笑语本没个不好的名声,如今牵扯到了晋安郡主那一出闹事,长安城里,对沈笑语的看法,是又怜爱又不满。   碍于身份,众女眷恭敬的,给沈笑语让了路。   沈笑语并未施舍眼神给赵姣,径直路过。   寺庙钟声敲响,沈笑语在众人的瞩目中,接过夏至递来的香烛。   “时辰到了。”   三少夫人搭着话,“再晚些时候,菩萨就要说我们不诚心了,这么晚才来。”   今日这国寺来的不仅是各府邸的女眷,还有一个主持大典的皇室,以往每年来此的都是太子妃。   如今太子妃被废弃,各位皇子都未娶正妻,从东宫轿辇上下来的,竟然是太子。   “见过殿下。”   太子朝着各家夫人示意,“本宫今日只是烧香,各位夫人自便。”   太子一来,闹事的赵姣与闫娇,都被拖了下去。   热闹散去,三三两两的人,都不再围观,各自   上山。   山寺香火茂盛,形似仙山,云雾缭绕。   尤其是这正殿里,因得太子,女子嘈杂的议论声都小了许多。   众人都已经是出嫁妇,理应太子不该来此地的,要避嫌。   谁也不知太子来的缘由。   寺庙的小和尚敲着木鱼,见到沈笑语一来,睁开眯着的眼,道:“这位施主可是来解签字的?”   沈笑语点头,小和尚便带着沈笑语往后山僧房而去,“施主请随我来,师父在老佛堂里等着呢。”   老僧只身坐在佛堂的蒲团上。   听觉脚步声,原本在入定的老僧睁开眼,看到沈笑语,便道:“这位施主,有佛缘。”   “香断缘分,重莲并蒂,施主这命,是求来的。”   “无数英灵,皆为施主的佛缘。”   沈笑语双手合十,朝着老僧与佛皆拜上三拜,“虽有天命,但人亦有可为。”   “施主可入佛道。”   夏至:“你这老僧,怎得劝我们夫人当和尚?”   年轻的小和尚见状,立马憨笑着,与沈笑语道歉:“这位女施主,勿恼。”   “我家师父是个佛痴,只要见到有缘之人,便会劝人入佛。”   “也常有香客,说师父是个痴迷的疯子,夫人只当是一个老和尚的风言风语,不必放在心上。”   小和尚递给沈笑语一根柳枝,说着和气话:“这位夫人长得像菩萨,这根柳枝,是最配夫人的了。”   沈笑语拿起来柳条,“多谢。”   沈笑语:“大僧,我此生孽障无数,静不下心   ,也入不了定,成不了佛。”   “这世间可为之事,为何不为?”   “施主,沧海桑田,凡事种种,转瞬即空。”   沈笑语记得签文,“凤凰涅槃尚需炼火海。”   老僧劝不动沈笑语,不再强求,“施主抽的这签,是下下签亦是上上签。”   “成事在人。”   老和尚看向沈笑语手上戴着的红绳,“三世缘灭又缘生,希望施主,今生能如愿以偿,不再为凡事所忧。”   三世?   夏至与沈笑语从后山的僧房中出来,夏至:“那老僧缘何说些三世,全然听不懂的话。”   “庄生晓梦迷蝴蝶,世间事,便是参不透道不明的。”   未曾下雨,后山小道,一女子打着伞,遮去容貌,脚步匆匆,与沈笑语擦肩而过。   女子身上所用之香,正是谢家平素用来给主子熏衣服的。   夏至摸鼻,回忆刚才的味道,“那是谢家的姑娘?”   但今日,谢家上山的几位少夫人,都穿得不是这衣裳。   夏至:“姑娘可要跟上去瞧瞧,她好像很熟悉国寺后山的路?”   “像是谢家亭子里的侍女。”   沈笑语思来想去,拎起来裙摆,跟了上去。   山寺悠悠的竹林,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声音,仿若山寺老僧的诵经声。   沈笑语跟上了那名女子。   古刹钟声漫在森林中,处处皆是回响。   “姑娘,到了放莲花灯的时候了。”   午时三刻点香,午时一刻放莲花灯,他们还有两刻钟。   沈笑语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小木屋,这大概是山中哪个修佛的僧人,用来寡居的地方。   近距离一听。   木屋里有男女交谈的声音,女子主动,男子回避。   “我从十岁见到殿下那日,便从未想过嫁给旁人。”   “今日斗胆上山,不过是为了见殿下一面而已。”   “不论王满枝模仿的多么像,她也不是当年的东宫侍女。”   夏至忙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与太子有私的是谢袖。   谢袖多年未嫁,喜欢的人是东宫太子,这倒在情理之中。   太子:“七姑娘自重,当年东宫之事,请遵守约定。”   “殿下愿意与唐家那个粗鄙的女人,虚与委蛇这般些年,却不愿意与我相守?”   太子:“唐氏即便被废,也是我的正妻。”   见到太子多次维护旁人,谢袖忍受不住,“若非我替东宫保守秘密,东宫何至于安稳这么多年?”   “殿下,你不能舍弃我。若非我听得唐氏唆使,如何会推幼时的燕王入水?”   “自那之后,燕王的性子便变了。”   谢袖攀附上太子的衣袖,“殿下,世人皆道你仁善贤名,只有我才知道,东宫的事,都是你让唐氏做的。”   “这恶人都让唐氏做了,所以你才这般维护唐氏。”   “当年沈家军兵败城破,是你让玉城王绑走的,塞北可汗的小世子。”   一个巴掌清脆响。   “谢氏你僭越了。”   谢袖慌了,才口无择言,如今谢二爷寻到谢   家三爷那里,说是她坑害的谢盏。   谢家二房不依不饶,若她再不出嫁,只能落得个姑母一样出家的下场。   她不想出家,她要入宫,为后。   🔒 第175章 顺势而为   谢袖既威胁又表忠心:“殿下,我已经与父亲传信。”   “谢家三房,誓死效忠殿下。”   谢袖跪地求饶。   沈笑语有些恍惚,往后撤,看着已经到头的小道,却见一层的草丛,有人踩过的痕迹。   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偷偷上寺庙的谢袖。   夏至与沈笑语都反应过来。   那人虽然用的是谢家的香,但谢袖却没有带伞。   主仆两人换了一条新路,沿着踩折的小草,爬上石台阶。   沈笑语上山,遇见提着食盒子,刚下山的小和尚。   小和尚看到沈笑语主仆,颇为意外,“施主,这不是山中香客常来的地方,石阶路滑地冷,还长着苔藓,恐有意外,还请施主返回。”   沿着石阶而上的山顶,坐落着钟楼。   “可是上面有香客,不便我们主仆前去?”   小和尚不撒谎,答道:“有两位香客,不过这两位香客未说,不许旁人登上钟楼。”   沈笑语旁敲侧击道:“两位香客,倒是平安登上去了。”   小和尚没设防,没想到沈笑语在套话,直接便道:“两位香客中,女香客摔的厉害,到时候下山,都是麻烦事。”   “至于另一位香客,幼时便借居在山寺,后来归家,也每年来这山中钟楼,这路比我们这些和尚还要熟呢。”   幼时借居在国寺的人,皇宫之中,只有燕王。   想来也是在燕王十岁落水后。   那时沈笑语在塞北,也是父亲的信,才知晓的消息。   至于另一   个摔了的女香客,沈笑语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毕竟谢盏如今还不曾出门。   有相同熏香的,只有借住在谢家的表姑娘,崔芰荷了。   沈笑语:“多谢小师父,既走到中途,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知道沈笑语执意要上山,小和尚也不多劝。他递给沈笑语,他支撑着下山的木棍。   “施主小心,有个东西撑着,会好走些。”   “多谢小师父。”   沈笑语沿着石台向上,台阶是沿着石壁挖凿的,走偏一步,就会滚下山坡。   沈笑语总计走了几百阶台阶,才到了山顶的钟楼。   山下的小风,到了山顶,风变大了。   青铜的钟楼老钟,在风中犹如入定的老僧,丝毫不为所动。   看到沈笑语,崔荠荷明显蹴鞠。   她手掌溢着红色的血迹,是刚才不小心摔伤的,刚才见到的油纸伞被放在一侧。   桌子上还有个布包。   见到沈笑语来,崔芰荷想将布包收回去,但已经被看到,又不好动作。   一举一动都是窘迫。   沈笑语:“今日冒昧,叨扰殿下与表姑娘小聚了。”   她微红的眼眶,脸色惨白。   “县主怎么上钟楼了?”   “方才在山脚下,便觉得这钟楼庄严肃穆,又地势甚高。想来站上来,风景应该是不错的,便叫着侍女一道爬了上来,观山赏景。”   “原来表姑娘早前,便到了这里了。”   钟楼后有一块方桌,燕王拿着茶盏坐在一侧,“殿下好心情,竟在风中下棋。”   “   博弈无聊,县主有雅性?”   居高而寒,到了高处,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不觉温暖,反而令人裹了裹衣裳。   崔芰荷本穿得不多,如今伤口在寒风中,更加疼了。   前世崔芰荷和燕王是夫妻,沈笑语还以为燕王,会对她有多些仁慈。   沈笑语叹了口气:“殿下何必这样为难崔姑娘,崔姑娘不过让殿下,帮着救一人而已。”   光是布包放在这,沈笑语已经看到,里面装着的五石散粉末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既崔芰荷拿着五石散,出现在这。   那么之前,给燕王私下研制五石散的人,只能是太医院崔御医。   燕王又借着东宫出事,要彻底除掉崔御医这个隐患,到头来还以此崔御医的命,要挟崔芰荷与燕王共沉沦。   这是崔荠荷第一次给东宫做药,本想隐瞒,却被沈笑语直接说了出来,她更加的慌乱。   “不曾打扰,我不会下这棋。”   求燕王办事,崔芰荷的根本就没有坐下的资格。   白色的棋和黑子的棋子,都放在燕王手边,燕王将白色的棋子推开沈笑语。   “县主,可会救棋?”   白棋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不容沈笑语拒绝,燕王又道:“县主会的。”   起风了。   棋子散了满地。   夏至担心:“姑娘,这么大的风,等会姑娘怎么下山?”   “这寒风中又不抵暖。”   沈笑语笑了笑,“未曾变天,春风而已,会停的。”   棋盘上的棋子,都被刮   的很远。   “看来今日这棋是下不了,也救不了。”   沈笑语:“殿下又委屈可怜人,脏了手。”   被沈笑语指责,燕王挑眉看了她一眼,道:“风帮了你。”   大风起,棋盘上的困局,自然而然就破了。   “棋局已破,崔姑娘记得,是县主帮了你。”   “多谢县主。”   崔芰荷下山,手脚并用,好生狼狈,不过她终于可以走了。   燕王:“这上山容易下山难,县主为何冒险上山来?”   “我方才见到东宫太子与谢袖了。”   都是明白人。   太子与谢袖说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燕王素来不爱有人,眼中带着仁慈的,看着他。   仿若他是个弱者。   幸亏沈笑语眼神收敛的很好,面无表情,不会令人不悦。   “下不了棋,县主陪我看看这大好河山吧。”   这儿正好可以看到长安城,舫市热闹,人小得仿若一点尘埃,看不见,却又知道那儿有人。   还可以看见皇宫。   “那儿是北闯门,当初高祖皇帝,便是带兵从北闯门入宫,逼迫司马氏退位。”   历朝历代更朝换代,谁家也不可能坐稳这皇位,千年万年。   沈笑语:“咳咳。”   “高处不胜寒。”   温暖的胡衾盖在了沈笑语身上,沈笑语看着衣着单薄的燕王,想脱下来,却被燕王阻止。   “我从十岁入水后,便屡屡梦魇,只有到古刹听钟,才能得到一丝安稳。”   燕王:“梦中之事屡次成真,但自从县主出现蛮子街起,一   切都变了良多。”“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县主。”   “县主也有这成真的梦境否?”   🔒 第176章 叛军   沈笑语仍旧是之前那句话,“梦境,不过梦境而已,是假的。”   “梦境之所以能成真,不过人为而已。”   “登高可见之景,非俗世尘埃所能想。”   说罢,沈笑语看着山脚下,四面八方驶来的整齐军队。   玉城王起兵早就在意料之中,太子与谢袖在此密谋,也瞒不住玉城王。   “县主下山吧,山上凉。”   燕王仍旧,独坐这高楼钟塔。   倒了一杯茶,看着茶盏里,一片不小心掉入的茶叶,挣扎后陷落。   沈笑语临走,燕王又叫住了她。   “县主,我拾得一物,想来该是县主的。”   一把锋利的匕首被木盒子装着,递到了沈笑语的跟前。   “希望县主今日,仍旧如从前一般,将事情办得干净妥帖。”   匕首削铁如泥又小巧,放在鞋靴里,可以很好隐藏。   沈笑语与夏至下山,夏至走得小心翼翼:“姑娘,看这山脚下的军队,玉城王恐怕早就埋伏好了,姑娘为何还要来此地涉险?”   “涅槃而生。”   逆境,如何不是一种涅槃呢。   兵马以来。   带着蓝色头巾的官兵,涌上前来,将山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虽是玉城王的手下,穿着塞北的铠甲,不知是否是卖了军械换金子的缘故。   这些手里的器械,看起来并不崭新,有很多断口。   如若真打起来,是大忌。   也不知玉城王实在是逼上梁山,还是根本没将长安城的守卫看在眼里,竟然这样直接就起兵了。   太子站在众   女眷之前,义正言辞,“玉城王,你今日所做事情是谋逆。”   前几日,还跪在东宫前的玉城王,如今坐着高马,剑指着东宫太子。   “无我玉城唐氏,你以为你能坐稳这太子之位?”   “涂脂抹粉罢了。”   玉城王已经受够了奉承女婿的日子。   “今日我便了解了你这命,看看到底值得了几分钱。”   杀了东宫太子。   朝政乱,天子悲,一切都无需忌惮。   玉城王想得很好。   手里那把青月刀,随着玉城王征战多年,数十斤重,轻轻一挥下,足以将人砍成半截。   光是用力抵在地上,地上的石板砖,碎裂成了碎片。   太子也没想到,玉城王根本没有商量的打算,直接就朝着自己挥刀。   慌促之间,随意拽住了一个女子的衣袖,要往前带。   女子不愿,哭着挣扎。   太子虽是男子,但身子亏空,拽不过来。   是谢袖。   未等刀来到身前前,谢袖也不知道怎么的,便当着众人的面,拦在了太子身前。   皮开肉绽,一条红痕,伸手一摸,全是血迹。   谢袖倒在太子的怀里。   谢袖眼底是震惊。   沈笑语看见暗处那一抹波光粼粼。   “左拥右抱,太子好生惬意。”玉城王如今还要调侃。“妇人裆里的玩意。”   沈笑语与夏至并不冒头,玉城王与太子博弈,此时绝非冒头的好时机。   但有的是人盼着沈笑语不好。   沈笑语被人推了一把,连带着夏至,都一起来到了人前。   回头看去   ,是慌乱了的女眷,根本不知道这手,是谁伸出来的。   沈笑语的身后,站着的,是她名义上的三个嫂嫂。   见沈笑语回头,王氏眼神闪躲,满眼写着与我无关。   闫氏搅着帕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氏上前,将沈笑语庇护在身后,“玉城王,在场的,不过是依附于家族而生的柔弱女子,尔等为忠君为国的战士,实在不该刀剑相向我等柔弱女子。”   到了如今时候,惹他不快的,统统杀掉便是。   首当其冲的便是沈笑语。   在玉城王的,青月大刀提起来的时候,沈笑语便索性伸手投降了。   沈笑语:“玉城王,杀之,不如以我们生命做要挟,以开城门。”   “如此,不正寻到一个,不用攻城却可进城的方法?”   “我岂是利用女人之辈?”   玉城王高傲。   “长安城里的,不过也是一些黄口小儿罢了。”   “人虽无用,但手里的刀剑确是有用的。”   “既然是将军从塞北带回来的兵,自然是兵不见血,便以成功,才为上计。”   见玉城王并不为所动,还是执意要杀太子。   沈笑语又道:“玉城王莫不是想要屠城,才会对众多女眷还有太子赶尽杀绝?一个光的长安城,玉城王即便登上那个位置,又能得到什么?”   “玉城王佣兵而立,其余藩王一样可以。与其杀绝,不如挟天子以令诸侯。王爷觉得呢?”   玉城王果然动了心思。   沈笑语紧接着又道:“   玉城王便不担心,如今尚在五城兵马司的唐世子?”   玉城王身旁并没有唐扬,沈笑语今日出城时,也没有看到唐扬述职。   可见这人如今,恐怕也是当做人质,被扣在长安城里。   玉城王的眼神看向沈笑语,不过一个武功尽废的女子而已,周围也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副官上前,“世子如今还没有信。”   “便是威武侯,当年不也是王爷的手下败将。”   何况一个沈笑语呢。   料定没有威胁,玉城王收了刀,叛军也放松了警惕。   沈笑语接过已经奄奄一息的谢袖,血液沾到沈笑语的身上,看来沈笑语都可怜了不少。   沈笑语等女眷,被裹挟着走了几十里地。   一个个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精致模样,衣裳狼狈,头发丝全乱了。   恭敬的奴才还搀扶着主子,不懂事的事,一个手也没有伸出来。   但凡女眷嘟囔几句,便会迎来叛军的大声呵斥。   还有胆子大的叛军,会肆无忌惮的,打量各府女眷的容貌身段,互相议论着,谁看重了谁。   玉城王带兵,向来蛮横,一直都有入一城,抢一城的说法。   以前只是在塞北小城,做这勾当,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入长安城了。   嗜血而又贪婪的狼群露出来本来面目,只等城门打开,可以为所欲为。   夏至一直在防备着,沈笑语身后的人。   刚才三个嫂嫂,是距离最近的。   “刚才不是我推的九弟媳。”魏氏解释。“   方才我站在左侧后方,看到了那只手。”   🔒 第177章 祭旗   魏氏先自证清白,之前那事又被提及起来。   王氏刚才站在沈笑语的正后方,瞪着因为怀疑,而看向她的人。   “我刚才是站在身后,身后的人这么多,怎么就是我推的呢?”   “不要张口就是诬陷,这么多人呢。”   若非魏氏说起来这个事,沈笑语根本就不会提起。   沈笑语从善如流,“刚才慌乱,可能是谁的无心之举,此时不必再议论。”   几人也不是傻的,这个时候了,争执是全然没必要的。   王氏还怪魏氏不该先说起来。   叛军一声呵斥,众人一个个都闭了嘴。   唯独谢袖是个麻烦事。   她的伤口太深,即便沈笑语用了金疮药,也没有及时止住血。   更何况路途奔波,那些叛军全然,不管她们死活,还催促进度。   谢家的家仆,原先还会轮流换着背,到后面都累得够呛,在叛军的催促中,踉跄的摔在地上。   “七妹。”   魏氏摸了摸的谢袖的鼻息,已经十分虚弱,也开始失温,人怎么唤是唤不醒了。   这样下去,根本到不了城门,人就没了。   夏至摁住了谢袖两个穴位,谢袖的流血,又稍稍缓解了一二。   “到底不是周全之计,我去问玉城王要个马?”   既是谢袖的嫂嫂,死在这路途上,几个人都怕日后生出来事。   魏氏大着胆子,走到一个叛军跟前,“劳请……”   方才说到两个字,就被赶了回来。   “滚滚滚。”   看守女眷的叛军早就不耐烦,这群哭哭   啼啼的女眷。   “我这倒是有一药。”   沈笑语道,“可止血。”   “你早拿出来。”王氏嘟囔着。   沈笑语:“此药虽可短暂的吊着谢袖的命,但有弊端,当真要用?”   “什么弊端,比命还重要?”三嫂魏氏不解。   沈笑语:“是红桂草的果核,研制而成的药丸。”   是岭南来的药,闫氏小声张嘴解释,“用后可吊着命,但是会终身不孕。”   “九弟媳为何有这个?”   药经过了闫氏的手,闫氏却根本不知道来历。   女子不能生怀孕,这在妇道人家可是大事。   王氏撇了撇嘴,想到自个,“不能生孩子,难道要看着夫家纳妾,养着妾室的孩子吗?这般还不如死了算了。”   “用。”   “出了什么事,我自己去与婆母请罪。”   魏氏执意要给谢袖用药。“何事也没命重要。”   王氏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让谢袖死了,自家夫君肯定是会怪她的。   总归日后不能有孕的不是她。   魏氏:“给她用药,若日后当真不能有孕,只当是因果报应。”   “议论什么?”   叛军的长矛朝着众人戳来,想要将聚在一起的人,驱散开。   只差分毫,便戳到了闫氏的眼。   闫氏吓的呆滞,捂住自己的眼。   沈笑语踩住乱挥舞的长矛,“大人小心,莫要扎到人了。”   叛军来了脾气,要打她。   “你胆敢反抗。”   “玉城王令,要留着众女眷,你阳奉阴违,竟要杀人?”   叛军的巴掌还未打   到沈笑语的脸上,便被她抓住手腕,“我等,可要去玉城王处理论一番?”   谁敢忤逆玉城王,叛军晦气的朝着沈笑语呸了几口,大力将她往后推,夏至忙扶住沈笑语。   “那些兵痞子,看他们还能嚣张几日,到时候让他们没地方哭。”   沈笑语:“给谢袖重新包扎伤口,服药。”   一颗红药丸吊着命,不至于让谢袖死去。   失血的伤口,因为用力的绑紧,陷进肉里。   长安城的城门肃穆,庄严。   转眼就到了眼前。   城门不开。   玉城王便将众多女眷,推到了人前,要拿她们祭旗。   高墙之上,拿到玉城王给唐扬信件的闫兆祥,正带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守卫,站在城门口,不愿意放玉城王进城。   唐扬被绑着。   闫兆祥给玉城王喊话:“玉城王,放下太子,不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太子未负伤,不过是走到这里实在是劳累。   有了抓人给自己挡刀一事,太子远不像之前受人追捧。   到了城门口后,太子才朝着人前显眼的地方走过来,让人能够留意到他。   “放人质入城,放下刀剑投降,我会请求圣上放过你的。”   玉城王大笑三声:“黄口小儿,你莫不是看不清局势,不知道是谁放过谁。”   “抓十个女人过来祭旗。”   两军对垒,杀人质祭旗,以示交涉破裂。   十个人,连带着王氏在内,都是先被拽过去的人选。   叛军的刀已经挥舞,十个叛军站在众人质身后   。   沈笑语喊道:“刀下留人,我愿以身祭旗,当着第一人。”   这时候还有冒头的。   沈笑语当着众人面大喊,“我沈家女,乃是塞北威武侯之女,塞北儿女岂能没有血性?白白看着女眷祭旗?”   玉城王难的赏识的看向沈笑语,“若非你是女儿身,我倒是可以留你,可惜……”   玉城王提起来自己的刀,指着自己的马前,示意将沈笑语带到跟前,他亲自来杀她。   “将她拉到阵前。”   沈笑语被推着向前,玉城王未下马,挥舞他那青月刀。   在长刀砍在人的身上至前,沈笑语一个弯腰躲过,抽出来燕王早就留给自己的匕首,瞬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转身,一刀插进了马肚子。   骏马惊起马蹄,将马身上的人,给摔了下来。   玉城王一个滚地站起,嗤笑起来:“蝼蚁,乖乖受死。”   刀磨在地上的石子,发出莎莎的声音。   玉城王不让任何人插手,“我要亲手杀了她,和她爹一样。”   沈笑语隔开距离,一人吹响了口哨。   这是沈家军的口哨。   听口哨者,皆从四面八方而来。   玉城王耻笑:“就凭借一些残兵败将,你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非也。   哨声后是中军的号角。   “皆说蜀地谋逆,屯兵十万,王爷你说,有还是没有这十万。?”   “前后追击,王爷,残兵败将不知该是谁。”   玉城王短短一声呼喊声,“随我攻城…”   迎接而来的,是一支箭矢,直   接插进胸口。   沈笑语身姿矫捷,带血的匕首,从马肚子抽出来来后,在众人观看射箭之人时,快步上前,一刀扎进玉城王身体里。   “我早就猜到,是你杀的。”   🔒 第178章 止战   城门开,走出来身穿铠甲的景赋。   景赋一把长枪,抵在玉城王的头颅边。   玉城王的副将大喊:“随我保护王爷。”   不过片刻,在乱军中,景赋单刀赴会,摘下副将头颅。   铁骑踏马而来,城墙上,闫兆祥的刀,架在了唐扬的脖子上。   血液沿着匕首,红了沈笑语的手。   匕首不长,其实沈笑语避开了致命的位置,不过却堵住了他的血脉,让玉城王的右手,都再没力气提起来,拔出匕首,就是个血窟窿。   青月刀掉在地上。   这是一把长柄刀,刀身的半月上刻着麒麟纹,如今却再难提起来。   玉城王不肯服输,还要左手拿刀再战,迎来的又是一箭。   射箭的人,与沈笑语颇有默契,沈笑语向左偏,箭矢穿过了玉城王左手。   两军对垒,失去主帅,士气也丧失了大半。   更别说玉城王此前,并未准备谋逆,叛军屯兵两侧,是为了要挟。   “再向前一步,你们的世子也要命丧于此。”   玉城王看着城墙上的唐扬,人倒在地上。   景赋大声道:“何人还有谋逆的想法,皆可追随旧主而去。”   玉城王有几个将领蛮横,想上前来打压景赋的风头,却顶不过景赋的狠劲,他一人战群雄。   连续击败了十个人后,景赋的身上,乃至脸上,都多了许多条红色的血痕。   “还有谁想来挑战?”   战前两军对垒,并无人应战,这气势便输了一大截。   “既如此,谁还有胆量,挑   战大昭的三十万雄狮?”   沈笑语:“想必玉城王,许诺了你们泼天的富贵。可你们想想,若是一朝身死魂灭,哪里还有这富贵享受?。”   “我知晓各位都是塞北的英雄好汉,可如今这仗,你们是打不赢的。”   “各位看一看自己手里的刀剑,再看看长安城守卫的刀剑,玉城王可是曾与你们说,长安城并不给你们拨军粮器械?”   “大昭每年拨银三百万两给各军战士,并非圣上苛待你们,不过是都给玉城王给卖掉了而已。”   “玉城王拿着你们手里的那些武器,换了金钱,是拿的你们的项上人头,换的钱。”   不知是谁带了一个头。   玉城王抬眼看去,只见原本整齐的方队,让开一条长道。   玉城王的军队,整齐而又快速的,取下来手臂上戴着的蓝色围巾。   瞬间,满天皆是蓝色。   这蓝色掉落在地上,如同玉城王者破碎的梦境,什么都不剩下。   让出来的队列,走过来一人一马。   谢虞坐在马上,原先是漫步,后来是快马,朝着沈笑语跑过来。   就连谢虞到了自己跟前,伸手搂住自己后,沈笑语都有些恍惚。   “幸亏这一次,我没有来迟。”   “你怎么会……”   谢虞看着沈笑语狼狈的面容,有些责怪她,“你为何每每都不等我来?”   “你便想以三千的锦衣卫,玩这一出空城计,以此来吓退玉城王?”   谢虞的手搭在沈笑语的后脖颈上,用脑袋顶着她   的脑袋。   “胆大妄为。”   谢虞不知从何时起,这么了解她了。   谢虞何尝不是与沈笑语一样,在豪赌。   这场离间计,若少了沈笑语的冒险;亦或是少了谢虞的提前潜入,都根本成不了。   城门开,这场兵患以内部的倒戈,而结束混战。   看起来声势浩大大的锦衣卫身后,并无军队。   即便加上五城兵马司,也只有六千众,哪里是八万战场雄狮的对手。   玉城王本已伏诛,在知道自己中计之后,不知道从哪里编出来的力气,整个人支撑起来,甩开夹着他的侍从。   两个成年男子,都给摔在了地上。   玉城王拔掉手臂上的匕首,红色喷溅开了。   沈笑语突然失重,谢虞将她抱在了马上,避开了玉城王的挥刀,而谢虞自己却被划伤了手臂。   原本以为,玉城王会再度朝着沈笑语袭来,结果他一个转身,三步上前,玉城王的一刀,扎在了太子的后腰上。   “我成为不了国舅爷,你也休想成为一国之君。”   太子的后背渗透出来血,他说不出一句话,看着玉城王的方向。   玉城王又被侍卫扎了四刀,手和脚,各两刀。   这四刀挑断了玉城王的筋脉,让他也起不来。   各家的女眷起先是闹着的,后来见这个架势,一个个的不敢哭不敢闹,只能围在一起。再差半点,她们恐是要被铁骑踩成肉泥。   劫后余生的,互相给个依靠。   这场在计划中的兵患,结束得远比想象中   的快。   魏氏在人群中走来,“九弟,九弟媳,你们没事就好。”   沈笑语是被谢虞放在马上的,见魏氏沈笑语要下马车,却被谢虞摁住了腿,道:“坐好。”   这词这般耳熟,摆明了是之前沈笑语训谢虞的,反倒是如今被他用来要挟自己了。   “多谢三嫂,早前维护阿杏。”   “还请三嫂早日回家与母亲报平安,我进宫后,便回家。”   魏氏点了点头,“我正要带着你七姐去寻大夫,耽误不得了。”   谢虞拍了拍马屁股,堂而皇之的与沈笑语坐上了同一马匹。   大庭广众之下,沈笑语推他也不是,顺着他也不是。   闫兆祥松开唐扬,将其关进了大牢。   城里的百姓根本就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如往常一般在城中生活,只不过城外多了许多安营扎寨的军队。   太子被架进了城,立刻送进了太医院。   谢虞的马停在城门口,闫兆祥早就在此等候他们了。   “今日跟你们涉险,恐怕不是个功名,而是个罪责。”   闫兆祥叹了一口气,他早先拿到了谢虞的信件,让他时刻紧盯着唐扬,这才早前将他扣下。   后来三军围城,闫兆祥这才明白之前,谢虞让他扣留唐扬的意思,将人架到了城门上,当做人质。   闫兆祥:“你们这夫妻二人,胆大包天。”   “我到底是户部的官吏,便不随你们进宫禀告圣上。”   闫兆祥与谢虞对视一眼,闫兆祥道:“如今兵马司的令在我这   ,锦衣卫的人又听,沈县主兄长的令,这皇宫之中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有人进宫。”   🔒 第179章 宫变   很快,宫中的内侍便来了。   “三位,圣上有请,还请跟着咱家进宫。”   闫兆祥自然避不开。   内侍:“圣上说,闫大人守城门有功,要给大人赏赐呢。”   “闫大人,请。”   内侍与闫兆祥坐了马车,沈笑语与谢虞是骑马。   感觉到手心发热,谢虞原本拉着缰绳的手,握住了沈笑语的手。   “害怕?”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不成想这谋逆之事做的,却还害怕。”   两人鬓耳厮磨,说得极为小声,在马蹄之下,旁人根本听不见。   沈笑语有些恼他这嘴,奈何掐不到他。   “蜀地的十万兵,在何处?”   谢虞不可能不带兵前来,即便今日口头稳住玉城王的八万叛军,也不过是打个时间差,没有兵力相压,并不稳妥。   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兵变。   “什么都瞒不住阿杏。”   谢虞放开了缰绳,马自己朝着想行驶的方向,而前进。   人与马其实都已经疲惫,几日没有睡。   “行军速度不及我一人快马加鞭,但也已经在长安城百里开外,今夜行军,明日东方既白之前,即可抵达长安。”   沈笑语:“马是千里马,可人的身子,这般熬,总是会坏的。”   谢虞:“阿杏心疼夫君了?”   沈笑语扶着谢虞的脸,摸到少年人的下巴,很干净,进城之前为了怕沈笑语担忧,特地剃掉的胡茬。   红色的锦衣在行军中,如此的瞩目,一眼可以看见他。   但锦衣之下的人,却变得消瘦   了。   谢虞:“多谢你阿杏。”   “若非阿杏,今天被称作叛军的人,便是我。”   “那时,说不定被一箭射下马的,也是我。”   沈笑语:“师出皆需有名。”   沈笑语的手未曾离开谢虞的手,“顶多被史书骂几句,不过成王败寇,又何须忌惮。”   谢虞轻笑,笑声回荡在沈笑语的耳边,“阿杏,学坏了。”   两人都明白,这史书到底是会改的。   皇城门口,守卫并不多,兵马司的人已经都被放了沐修,守卫的人是穿着兵马司衣服的锦衣卫。   内侍:“还请各位大人,到了皇宫,还请大人们卸掉所有的武器。”   “县主这锋利的簪子,也不能入宫的。”   沈笑语一头的金簪都被取下,独留下一个,沈笑语道:“圣上面前,我怎可发髻凌乱,还请公公给我留下这一个。”   公公看着并不锋利的簪子,看了一眼谢虞,点头道:“县主请。”   搜身后进的不是承乾殿,而是太子的东宫。   “我便送各位到这里。”内侍停下步伐。   内侍转身之前,递给沈笑语一个香囊,“县主,这里面是安神的。”   沈笑语看着手心,塞进来的香囊,拆开,里面有一个安字。   内侍:“是顾贵人特地给县主准备的。”   “说起来顾姑娘,她愿意进宫,为的是报恩。”   说起来顾若离,闫兆祥开口道。   这倒是让沈笑语意外:“并非景词要挟?”   闫兆祥不得不承认,“县主收买人心,倒   是很有一套。县主这网方方面面,编织的如此广泛,这天下哪里还能有漏网之鱼。”   “慎言。”   闫兆祥方才嘴得了几句沈笑语,便被谢虞紧盯得心里发毛。   “不过顾姑娘报的这恩,为的并非县主,而是阳先生。大昭不乱,吞并而攻的,便是北狄。”   这是燕王与燕朝的交易。   东宫床榻边,侍奉在太子身侧的,是早已经显怀的王满枝。   站在皇帝一侧,搀着她的是顾若离。   御医匍匐在地,不敢言语,一道跪地的还有谢贵妃。   玉城王熟知酷刑,自然知道这一刀扎在哪里,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庸医,都是庸医,连刀伤都治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圣上抄起来东宫的佩剑,朝着御医挥舞刀剑,谢虞扣住刀柄。   “圣上,息怒。”   见到谢虞与沈笑语,圣上愈发怒火中烧。   所谓的赏赐,不过是将人骗进来的借口罢了。   圣人极爱太子。   “逆贼,来人啊,捉拿逆贼!”   刚才还在劝降成功的有功之臣,全被圣上当成了谋害之众。   圣上高呼着要杀了众人。   半晌,进来几个内侍。   皇宫的侍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若离送上来一碗热茶,“皇上息怒,如今殿下还未醒,圣上不要紧张坏了身子。”   圣人将刀剑直指着谢贵妃:“都是你养的好儿子,谋害兄长,这些人都是他的党羽,一个都不能留。”   “朕的翎儿啊!”   谢贵妃:“阿虞,带着闫大人和县   主在外候着。”   “良娣,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王满枝在太子的期待中,缓缓起身,替太子压了压背角,“妾身受了惊吓,先行退下了。”   谢虞应声,将三人带了出去,门合上。   檐角上的雕刻着的龙之九子,各居一角,栩栩如生。   王满枝看着这乌压压的天空,笑道:“红墙黄瓦,终究是如人所愿。”   沈笑语:“王姑娘日后如何打算?”   “何处来何处去。”   “届时,请县主帮我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放了我自由。”   沈笑语看向她肚子里的孩子,燕王不会留的。   王满枝笑:“福薄命短。”   屋内是刀剑飞舞,青丝落地的声音。   刀砍断了谢贵妃的发髻,乌黑的发散落满地。   原本垂地的长发,变成了只到肩。   谢贵妃发丝虽然凌乱,人却十分冷静,道:“圣上得了梦魇,还不伺候着喝药。”   圣上被内侍绑着,强行被强行灌下去了一碗茶,随即便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不能说话。   瓷碗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顾若离搀起来谢贵妃,谢贵妃笑着道:“如今倒是真的父慈子孝了。”   父与子是一样的下场。   谢贵妃打开门,让内侍放开了三人,顾若离正在帮着谢贵妃,整理这满头的乌丝,谢贵妃面无表情的道:“圣上悲伤过度,已经失言了。”   “还请谢公子,请首辅谢大人进宫议事,三位维护我大朝的功绩,本宫自然会请礼部,给予封赏。”   谢贵   妃底气十足:“去请燕王殿下,回宫。”   🔒 第180章 施压   谢贵妃看向沈笑语三人,问道:“这塞北的八万叛军,如今正屯兵在城外?”   谢虞:“叛军皆已经卸下武器,五十人为一营,被严加看守。”   “这人心最不可叵测。”   “敌我悬殊,即便一时欺瞒得了,但日后难免生二心。”   “届时一呼而百应,长安城腹背受敌。”   皇上和东宫尚在人世,难免有老臣不认燕王。   谢贵妃可不希望,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最后还给飘走了。   她要永绝后患。   谢贵妃:“塞北民风强悍,尤其是玉城之地。”   “在先祖年间,玉城还是塞外的蛮族,后被先祖带兵收服,这才归顺了大昭。但百年间,他们却还保留诸多的陋习,以人做生祭,父死子继的习俗,层出不穷。”   “穷山恶水多刁民,并非一句空话。玉城王一脉,本是长安人士,自从以玉城为封地,这秉性便坏了许多。”   皇城原本归家沐修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相继出现在身后,将整个太子东宫包围了起来。   谢贵妃蛰伏多年,为的就是今日。   沈笑语三人的脸色不好,当权者不顾人生死,也不是一句空话。   天下的乌鸦哪有白的。   谢贵妃看着谢虞,自家幼弟被她一手扶持,是谢家人中,与她最为亲近的。   “秦国白起为绝后患,曾坑杀三十万赵兵,如今不过八万而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可因得妇人之仁,而祸害大昭的百年基业。”   早前城门外发生的事   情,谢贵妃已经知道了个全整。   她在试探敲打谢虞,看谢虞是否能为所用,也在警告沈笑语,不该将手伸得太长。   谢虞向前,拦住谢贵妃看向沈笑语的视野,并不苟同谢贵妃的观念。   “谢贵妃放心,那些人不过是兵蛮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不遵旨?”   沈笑语后背有些发凉,拉住衣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即便玉城王兵败,他们怎可随意说出坑杀八万之话,下这般旨意。   当初沈家军是否也一样,被简单一句话断了生死?   沈笑语的无力感弥漫在心头。   她涉险多次,投诚燕王,绝非为了所谓的杀戮。   不能因得她,又枉害了人性命。   明知是冒险,不是谢贵妃想听的话。   沈笑语还是侧身半步,出现在谢贵妃跟前,道:“孟子曰:人之性善,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   “新君立,当大赦天下,皇权天授,以求天子赐福。”   “而不可枉杀无辜,累积罪孽。”   谢贵妃的余光,落在沈笑语的身上,“大胆,何来的新君,如今圣上正值壮年。”   沈笑语顺着谢贵妃的心思。“如今圣上危矣,东宫缠绵病榻,当拥立新君,以平民心。”   “臣妇斗胆,有一事想求。”   “还请贵妃许我,在玉城和塞北开设学堂,专讲四书五经,纲常伦理。”   “读书明智。”   “至于刺头在两军对垒之际,已经被二哥挑去一半,如若再有不服者,自然   是用同理待之。”   谢贵妃冷笑,不过将沈笑语的话,当做小孩之言。   “你要拿大昭的江山,赌莫须有的期望?信人者人恒害之。”   谢虞在这时,反倒是勾唇浅笑,一反之前的恭敬,和谢贵妃论亲起来。   “长姐,你便别吓唬阿杏了。阿杏是在塞北长大的,自小就见了兵败城破,是最害怕兵患之灾了。”   谢虞当着众人的面,搀扶起来沈笑语,“我好不容易娶的媳妇,要被长姐吓的都站不起来了。”   扶着沈笑语的手,顺势将她带进怀中。   谢贵妃旨意已决,却少了个施行的人,所以才唤谢虞进宫。   谢虞:“长姐要绝后患,但莫要给我那侄儿,添了新麻烦。”   “阿杏这计策倒也并非圣人言,可以一试。事不成,我只当领兵诛杀叛军,以此谢罪。”   有谢虞立下保证,谢贵妃多少卖些面子。   “长姐非让你领了这杀戮之事。阿虞,你也知道,如今只有你是长姐可信任之人。”   谢虞似笑非笑,“长姐放心。”   “臣弟这边去请长安城有所功名的夫子,去叛军中教学。”   谢贵妃不许谢虞带走沈笑语。   “早听闻,沈县主与东宫良娣乃是闺中好友,如今良娣有孕,太子负伤,宫中也没个体己人。”   “还请县主留在宫中,陪陪良娣。”   谢贵妃要留沈笑语做谢虞的人质。   谢虞仍是那张笑脸。   当年惟心所欲的少年,长成了在权势中的两面人。   谢虞道:“   长姐,我这好不容易才娶到阿杏,又路途奔波分开破旧,如今长姐怎可不许我们相守,还要将她留在宫中。”   “不过是几日不见,你们日后的日子还长久着呢,岂差这几日?”   只有沈笑语才知,谢虞扣住腰身的手,用力了几分。   沈笑语的手搭在谢虞的手腕上,让他安心。   “遵君命为君分忧。”   内侍匆匆走进东宫,在谢贵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贵妃的柳叶眉紧蹙着,“寻不到燕王?”   “殿下不在燕王府,不知去哪里了,找遍长安城了,连国寺也寻不到人。”   谢贵妃将目光看向沈笑语,“景赋如今在何处?”   内侍:“刑部大牢。”   “与贵妃娘娘请罪。”   沈笑语道:“兄长本已经失去了官职,今日却仍旧穿了铠甲,挑战玉城将领。未遵圣上圣旨,乃为大罪,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自请罪罚。”   “罢,景赋不过是担心大昭的军军民民,本宫怎可怪罪?”   谢贵妃说得言不由心。   “你二哥之过错,自然在他平安带回来殿下后,便可抵消,他仍旧这长安城有功的锦衣卫之首。”   “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闫兆祥的站在一旁,大气不喘一声,生怕这最后波及到自己。   见事情了结,闫兆祥这才开口道:“贵妃娘娘,我这便去与礼部官吏商讨,封号与年号。”   谢贵妃:“在燕王未曾回宫之前,此事暂不着急。”   “还请闫大人与县主,一道   去刑部牢房中,请出指挥使。”   沈笑语与谢虞离开东宫,门前便分了路。   内侍:“县主请吧。”   🔒 第181章 边塞之城   闫兆祥对沈笑语的话,颇为的担忧,“县主口才了得,一番慷慨的游说,令人佩服。”   “可谢贵妃的担忧也并无道理。”   在沈笑语的冷眼中,闫兆祥忙解释。“县主别这般看我,我并没有说,要以杀止杀。”   “人心是可教化,但稚子幼童才可改,你何苦将你自己牵扯进去。”   闫兆祥并不理解沈笑语为何求情,玉城王与沈笑语有杀父之仇,那些人也并不无辜。   沈笑语:“即便玉城王伏诛,也不能丢下玉城一地不管,玉城到底是边塞的第一大城,它守住的是塞北的命脉,也是大昭的命脉。”   “如今玉城王敢将全部兵力调出来玉城,不过是早已经和塞北有了密谋,料定如今塞北内乱,根本无暇起兵攻打。”   “若日后,塞北兵力强盛,没玉城阻挡,岂不是长驱直入,直逼长安?”   阳朝拥立阿岁的胜算不知几成,无论如何,也没有将边塞大城敞开的道理。   若非如此,大昭历代国君,也不会任由玉城一地,拥兵自重。   闫兆祥惊于沈笑语的用兵之能与远见,逐渐改了看法,神情严肃:“县主,你未和谢贵妃说起此事,是信不过谢贵妃?”   他们都知道,谢贵妃蛰伏这么多年,并不是友善之辈。   沈笑语自然也怕,告知了谢贵妃,谢贵妃会借此对塞北起兵。   “这八万人也许有穷凶极恶的恶棍,却也有刚入伍的新兵,也有的是妇人的丈夫,孩   子的父亲,并非所有人都是罪无可恕的。”   她要的是养民生息。   闫兆祥没再言语。   刑部的大牢在早些时候烧过一次后,重新建了一个。   牢房上的砖瓦都是新的青瓦,还没有染上常年的血液,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骇人。   但门前两棵阴森的槐树,平添了恐怖。   长安城中常有老人吓孩子,若是不听话,便关进刑部大牢,葬在槐树下,不得安宁。   “县主和大人怎么来了。”   刑部官吏见到闫兆祥的官服,便迎上前来。   早前叛军的事,虽未曾告知百姓,但是官吏中早已经传遍,众人对沈笑语,也更加敬佩了。   “县主来刑部,所为何事?”   沈笑语看着刑部空空的正厅,“刑部各位大人如今不在长安城中,可是有要事要办?”   官吏回道:“城外的叛军那么多,即便锦衣卫已经全部出动,也是人手不足的。我们刑部,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景世子带队?”   刑部本为太子一系,与玉城王党羽也颇有联系,刑部赶着上前,也是为了摘清楚自己。   “我们大人,自然首当其冲。”   为了营造一副穷苦的模样,刑部的正厅里,原本装饰的饰品都已经搬空。   沈笑语低头,看见普通官吏脚底那双金丝鞋。   “我奉谢贵妃的令,来刑部大牢,见景赋。”   景赋请罪自入刑部,是回话的内侍所说,刑部却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事。   刑部官吏正在疑惑,沈笑语便重复了   一遍,“我二哥自请入刑部大牢,还请大人带我去见兄长。”   说罢,刑部官吏抹汗,硬着头皮,将沈笑语往刑部的大牢里领。   没有的人,这要往哪里去找?   刑部牢房不比大理寺的昭狱,多得了许多的牢房。   外头的牢房,关押的是些犯偷鸡摸狗的罪犯,过了三道牢房的门锁,里面才是犯重罪的人。   玉城王一家都入了刑部的大牢,不过都各自关押在不同的牢房里。   牢房之间密不通风。   官吏:“回县主,尚书大人下了令,待燕王回城之前,这处牢房,谁也不可以开。”“未曾让你开锁。”   沈笑语将手放在锁芯上,取下来脑袋上的簪子,一抽一拉,原本看起来并不锋利的玉簪子,里面镶嵌着一根银针。   银针开锁。   见沈笑语堂而皇之,官吏张大嘴。“县主这……”   “还请大人在外候着。”   闫兆祥伸手,一个请的动作,什么话不能听,他清楚明白的很。   本也没打算进去。   闫兆祥关上牢房门,警告官吏道:“今日之后,还想好好活着,便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玉城王的伤并未经过处理,伤口已经不淌血了,他躺在干枯的稻草上,看着进屋的沈笑语。   大笑三声,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   “你比你爹有心计。”   “唐伯父。”   沈笑语幼时,玉城王虽处处为难威武侯,对她也会唤一声侄女。   听到这个称呼,玉城王恍如隔世。   “县主好谋略,   打人还知道给颗枣,不必叫我伯父,我当不得。”   沈笑语一直以来都十分疑惑,“我父亲虽有意以和止战,但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你的利益。”   “有我父亲在,还可以帮助你,保护塞北的城墙,不受蛮族侵害。你为何,要执意伤我沈家军?”   沈笑语,“世人皆说我沈家遭此横祸,是因为功高震主,我早些年也相信了。可是待如今我才明白,哪里来的功高震主?”   “长安城的勋贵人家,根本不将我沈家看在眼里。”   抛开王满枝说的前朝司马王氏不谈,沈家出身,不过是蜀地的泥腿子。   “这个泥腿子,何至于让伯父以兵败城破来交易?”沈笑语的话,引来的是玉城王的笑声,笑声在这个黑色的牢房里,回荡着回响。“一个县主,一个谢家的九少夫人,足够县主的胃口了吗?人心是贪婪的。”沈笑语沉默。   玉城王在隐瞒。   长安城内,与玉城王勾结的,还有人。   沈家遭此横祸,还有原因。   玉城王岔开话题。   玉城王:“你知圣上为何不同意燕王继承大统?”   “即便太子残废,再也无法登上那个位置,圣上也丝毫不吝惜燕王这个唯一的儿子,而要将罪责怪到燕王身上。”   玉城王在牢狱中也料想到了。   “坊间早年间有传闻,燕王殿下并非是谢贵妃的亲生孩子。”   “燕王生在皇上南巡途中,那时谢贵妃的身孕来的奇怪,也生的奇怪。”   玉城王原本止住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溢出来血,不仅是伤口,七窍都在流血,早在沈笑语进刑部之前,就有人给玉城王下了药。   “即便我死,你们也不能如愿。”   🔒 第182章 都是和夫人学的   沈笑语看着玉城王在自己跟前闭了气,伸手去摸脉搏,人死却仍旧升温。   又是气血上涌。   红桂草。   闫兆祥站在黑色的阴影处,黯淡,影子萦绕在周边。   监狱的牢房被打开,官吏见到玉城王七窍流血已无鼻息,踉跄得坐在地上,不一会儿才战战兢兢的走到跟前,探了探玉城王的鼻息。   “半刻钟就已经服用了毒药,那时我与闫大人,尚在城门,还未抵达刑部。”   根本不是沈笑语做的,也诬陷不到她。   沈笑语皱眉:“半个时辰前,谁来过这牢房?”   “没有,半个时辰前,没有一人来过。”   官吏不安,“但是半个时辰前,各牢房送了饭。”   沈笑语:“是膳食中下了药。”   官吏反应过来,急忙摸着腰上的钥匙,一张门一张门的打开,被关在这深处监狱的四个人,死了三个。   唯独一个没有死的,是单腿坐在地上的沈仲柏。   在牢房里待得太久的人,并不喜欢强光,沈仲柏遮了遮眼睛。   他的跟前放着的午膳并没有动,就摆在跟前。   沈笑语拿起来闻了一下,并没有异味,也没有看见红色的粉末。   闫兆祥在墙角蹲了一会,伸手,从角落里抓来一只耗子。   “红桂草的药效,不可以通过看和闻察觉,只有食用后,通过身体表现出来。”   在两人的视线中,老鼠不过四脚一伸,就没了气。   死状和玉城王一样,七窍流血。   死去的另外两个,一个玉城王   的副官,一个玉城王家中管家。   如今的沈仲柏,瘦的只有皮包骨。   “你一直不曾吃东西?”   “如果是害我殒命的食物,何必吃。”   沈仲柏的声音小的气若游丝,一双眼怀着期待的看着沈笑语,像是在等着她说什么。   “玉城王已经死了,蜀地师出有名,谋逆的罪名可摘,晋王也无需担着风险。”   沈笑语:“新朝立,待时机成熟,我会将商行皆还给沈商卿。”   被严刑逼供许久,沈仲柏对蜀地的灾难,早已经知晓。   “我将商行的粮,拨到了蜀地。”   “罪孽也算了了,不曾亏欠。”   沈仲柏闭上眼,“多谢……”   要杀沈仲柏的人太多,太多的人都希望他闭嘴,要想活命,只能几天吃一顿,勉强过活。   闫兆祥方才去查看了,牢房里关押的太子妃和晋安郡主。   “如何?”   闫兆祥摇了摇头。   “日后这要有红桂草的人,怕是一个也脱不掉嫌疑了。”   偌大一个玉城王府,前日还是恃高傲物,如今却无一人生还。   官吏大呼,“还活着一个。”   反倒是被关押在普通牢房里的唐扬,因为没有抢到食物,食物被众人瓜分,这才导致一整个牢房里的人,全部中毒,却无一人命丧。   但唐扬神色并不好,他举着自己无力而抽搐的手,看着一片的哀声哉道,心中知晓,有人在杀他灭口。   他侥幸活下来,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大理寺的牢房里,如今倒是   空旷,大人不若将人送入大理寺。”   官吏为难,“县主,这各府官衙之间,互相转送牢犯,需两府长官的交接文书。”   闫兆祥看向唐扬,好歹是跟他作对了多年,如今落此下场。   “文书之事,我会去办。”   也不知唐扬是否能活下去。   夜里,沈笑语拿着装着红桂果药粉的瓷葫,在手中摩挲。   窗户响动,沈笑语将瓷葫放进了茶盏里,盖上。   谢虞翻墙进入时,还拍了拍身上的露水。   沈笑语未曾关窗,便知道他会从窗户进来的。   谢虞道:“你我未成婚之前,我便要日日翻墙来寻你,如今成了婚,名正言顺了,还要日日翻墙来寻你。”   谢虞坐在沈笑语跟前,掀开茶壶,拿出里面的瓷葫。   “这便是那岭南一地的药果研制的粉末?”   “是。”   “晋安死了,因得这个药粉。”   沈笑语声音轻轻的,不论是恩是怨,在人死后一切,便都了结了。   察觉到沈笑语的唏嘘,谢虞出声安慰:“玉城王府的事,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若你不出面,死的人会更多。”   “堂审前便下了药。”谢虞,“可见下药之人,定有把柄,在玉城王一家手中,这才不论缘由,将一家毒害。”   可惜玉城王一家,仇人太多,无从查起。   谢虞说起来八万叛军行伍之事,说到最后,拉住沈笑语的手。   “阿杏,日后莫要一个人冒险。”   大手沿着手腕,放在腰间。   见谢虞上手,   沈笑语打掉了他的手,“这是太子东宫,外头跟着不知道多少人。”   “我虽是翻墙入的东宫,但那些暗卫都知晓。”   本就是谢虞手底下的人,忌讳什么。   “莫要胡闹。”   谢虞低声道:“我白日里与谢贵妃说的事情是真的,新婚夫妻,本该鬓耳私默,你呆在宫中,让我寂寞难耐,独守空房,该如何是好?”   沈笑语捂住谢虞的嘴,“哪里学的这些荤段子。”   “夫人,我还未认真说呢。”   “这些外出的日子里,每夜里,想夫人的紧……”   沈笑语红了脸,“连堵你的嘴,都止不住你胡言乱言。”   如今两人反过来了。   谢虞要说,反倒是沈笑语招架不住。   “是在军营里,听了些胡话?”   “特地学来说给夫人听的,总不能每每都让夫人拿捏了。”   被谢虞这番打趣,沈笑语皱着的眉心,总算是展开了。   夜深,东宫内侍将走道上的灯盏熄灭,沈笑语开始赶人走,“早些回去,宫中要戒严了。”   谢虞不走,“今夜里竟然翻墙进来了,谁家采花大盗,还会空手而归的。”   “倒是之前小瞧你了,没皮没脸一个。”   谢虞将沈笑语拦腰抱在了床上,沈笑语再次提醒,“这处是东宫。”   “夫人不是祠堂都不曾避讳吗?”   “都是和夫人学的。”   沈笑语顺着他一番胡闹,无奈道:“东宫不便叫水。”   沈笑语属实没有想到,谢虞第二日离开时,是堂而皇之的   打开的大门。   东宫内侍与王满枝皆看到了,他还主动与王满枝见安。   🔒 第183章 鲜花赠美人   “谢大人。”   王满枝和气的给谢虞行礼。   沈笑语都有些无奈,揉着脑袋。   王满枝被宫女搀着进了屋,道:“谢大人小时候便随意,如今倒也不曾收敛着性子。”   “见笑了,日后东宫传出绯闻,恐是要给你惹麻烦。”   王满枝:“如今这宫中,光是谢贵妃幼弟这个身份,便没人敢置喙小公子半句。”   “人人都想成为谢公子,可却只有他,能这般肆意妄为。”   王满枝摸着自己的肚子,沉思片刻。   “燕王殿下还不曾回长安,今日东宫又来了好几拨老臣,要见太子,都被我堵回去了。”   “这个孩子日后是祸事。”   即便王满枝多次说,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随着肚子渐大起来,为人母心境便不一样了。   燕王回城是在三日后。   沈笑语算着时间,候在了宫门。   燕王回宫,前前后后,各宫都出了人,更别说各司的女官和内侍。谁不知如今长安城的天,要随着燕王走。   “恭迎殿下回宫。”   燕王的高马停到东闯门前,御前不可驾马,但他却没有下马。   朝臣中东宫党的老臣,打主意要燕王暂代皇权,待到王满枝肚子里的孩子长大后,燕王再将皇位还回去。   太傅领朝臣,站在长长的甬道上,以身躯阻挡了燕王的高马。   太傅:“敢问燕王殿下,这三日在何处?”   “饮了些酒,睡过去了,不知宫中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变。”   说着   ,燕王余光扫了一眼众人,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朝中巨变,殿下竟然躲在暗处饮酒?”   太傅白胡子都气直了。   “如此紧要关头,殿下不知所踪,为臣是为不忠,为子是为不孝。”   被说得烦了,燕王置若罔闻,“你们今日拦住我,就是为了说此事?”   太傅自然记得今日最要紧事,“大昭国殇,请殿下遵从圣上旨意,尊圣上为太上皇,太子为新皇。待日后太子良娣腹中胎儿长大后,尊崇太孙为新皇。”   众人匍匐磕头。   燕王没什么表情,看着那些老臣,慷慨激昂,说的动情之处,唾沫飞溅。   “圣上可有话给本殿下?”   太傅:“圣上请殿下谨遵臣道,孝悌之道,知何可为,何为天下所不齿。”   燕王笑了起来,“当真是圣上所言,而非你等假传圣意?”   谁不知圣上发病的突然,没有留下一句话。   燕王问沈笑语道:“县主你怎么说?”   这真话,当然不能由得燕王亲口说出来。   “大昭天子,皇权天授。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却是天下的福泽。”   “今日这事,是玉城王酿造的祸事,以免日后再出现胁天子令诸侯之事,东宫身体更应康复周全。”   “这是为国也是为民。”   太傅见燕王让沈笑语代为回答,更加不屑:“一个妇道人家,有何资格在此言语?”   “谢家那个小子向来不守规矩,不成想这妻,更不成体统。”   沈笑语:“几位大   人与其在这里贬低我一介女流,禁着殿下进宫,应该看看这八万的塞北雄狮,该安顿在何处?看着这蜀地灾民,该如何赈灾安顿?”   太傅被沈笑语一语搪塞,怒道:“朝堂之上,岂有你一介妇人插嘴的地方?”   “殿下如今听政于一个妇人,大昭将亡阿。”   “大昭国势昌盛,岂是空口无凭,便可胡乱猜测的?”   沈笑语:“这天下的妇人,是会伤国家金钱,还是会消灭这三军的粮食,亦或是折损了谁的功德?心中无肚量,何谈沟壑?”   沈笑语:“谁家没母亲,谁又没有妻女,太傅教圣贤之书,便是教人折辱父母妻女?”   “强词夺理,牵强附会。”   老太傅气的将手背在身后,吹胡子瞪眼的。   “这普天之下,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   沈笑语:“如今东宫腹中,尚且不知是男是女,更别说,良娣为太子侍妾,并不为嫡。”   “殿下束发之年,便白衣身前往南地的救蝗灾。及冠之年又治疫病,平兵患。殿下为这大昭做的事可还少?”   史官偏爱太子,燕王做的那些功德,甚少流传。   连燕王自个,都很少听人提起。   而沈笑语却能脱口而出。   “如今圣上尚在,殿下不过暂代朝政而已。”   燕王看了一番口舌之争,见几个老臣被沈笑语气的说不出话,唱起来白脸。安慰众老臣道:“几位老大人莫要生气,县主不过是快言快语罢了。”   “请各位大   人出宫。”   燕王不想再听,锦衣卫的众人,将老臣们请出皇宫。   燕王在老臣离开皇宫后,这才翻身下马,背着手,道:“县主请起吧,陪我走走?”   景赋跟在燕王身后。   除此之外,其他宫中侍女女官皆回避。   燕王只是与沈笑语走走罢了。   走过长长的甬道,走到后宫的后花园里。   阳光洒在御花园里,有只蝴蝶,偶尔在花间飞舞。   “方才开花,这虫兽便嗅着味道来了。”   御花园里开花最早的是蝴沁蓝,早年间从外邦引进的花。   如今开着一朵蓝色的巴掌大的花,不高的植株,还孕育着三个花骨朵。   燕王摘下这朵蝴沁蓝。   “花坊的匠人说,蝴沁蓝的第一次枝花得摘掉,县主可知是为何?”   沈笑语回道:“许是吸收了过多的养分,让旁的花长得不好了。”   燕王笑,“其实想要这花生的早,开得久远,也可以摘掉旁的支系的小花。”   这皇宫之中,除了太子,旁的皇子都是多余的支系。   沈笑语:“可这世间的花,都是有花期的。”   燕王摘下那朵蓝色的花,别在沈笑语的发间。   “鲜花赠美人。”   沈笑语的手放在发间,“多谢殿下好意,我家夫君见到这花,要吃醋,与我闹了。”   燕王的眼里总是藏着很多的事,这是沈笑语第一次,听到燕王与她坦白。   “和离吧,长安城的女官不可为谢家妇。”   “如今已无人可以动你。”   “县主也再无需委   曲求全,嫁做他人为妇。”   🔒 第184章 玉如意   “婚契书上曾写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与谢小公子这婚事,来的巧合,却也不全是计较功利。”   沈笑语将蝴沁蓝从发间摘下,蓝色的花朵,吸引了蝴蝶,停在了沈笑语的手中。   “那县主是要放弃这汲汲经营,才获得的机会?”   “世间之事,向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燕王提醒。   蝴沁蓝的花瓣是层层叠叠的,拨开后是黄色的花蕊,这花奇特,花落之时花瓣并不会凋谢,而是整朵整朵的掉落。   得到的答案,早在燕王的意料之中。   “早前你成婚,倒是没给你送贺礼。”   燕王身旁的内侍递上来一个玉如意,檀木箱子上雕刻着龙凤呈祥,一层黄色的锦布下,玉如意的玉体通透但却混色,青色夹杂着红色,上面还雕刻着一对成双的鸳鸯。   青色是寓意新婚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睦;红色则是寓意,夫妻两人,恩爱不移多子多福。   这鸳鸯玉如意,惯来是大昭皇室,在选妃时赏赐给后宫嫔妃的。   沈笑语前世,得了皇家的娉书,同时也送来了,这后宫的玉如意。   只是福薄,玉如意到沈笑语的跟前,便是碎的。   如此,害得沈笑语担惊受怕了好些时日。   今日再见到这好好的玉如意,躺在檀木箱子里,沈笑语一阵错愕。   沈笑语一瞬的意外,被燕王捕捉在眼中。   在燕王的注目之下,沈笑语服礼而退,道:“殿下,这玉如意,是皇家之物   。”   “过于贵重,笑语拿不得。”   玉如意,被燕王从木盒子拿出来,他掂量一二,手上的动作像是在拿着一个不值钱的东西。   “县主多虑了,不过是一个玉如意而已,并无特殊的寓意。”   “它本该是县主的。”   玉如意再次递到沈笑语跟前,沈笑语未曾知晓燕王的用意。   什么叫做本该是自己的?   沈笑语拒不得,也不能拂了新君的面子。   沈笑语道:“能得殿下赏识,是笑语之幸,此物笑语定当殿下恩德,供奉在家族祠堂。”   只要供奉在祠堂中,便成了对家族的赏赐,而非一人。   沈笑语如何处理,燕王并未曾多言,只道:“赏给了县主,一切便由着县主的主意来。”   御花园的不远处,多了几个宫女,虽未曾打扰两人说话,但恭敬的立着,显然是要寻人的。   “母妃那倒是着急。”   燕王不再需要在人前伪装个纨绔模样,便变成了他自个那性子。   冷漠的,傲然的。   燕王:“如今宫中冷清,既然母妃留了县主,县主请自便。”   倒也冲撞不了谁了。   待燕王离去,东宫的侍女才匆匆来报。   “禀县主,今日良娣在东宫里行走,不小心踩了水,滑落了身子。如今见了红,正止不住血。”   “东宫如今无主,县主与良娣交好,还请县主代为操劳。”   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事。   时间拖得越久,愈发伤身子。   沈笑语来到东宫时,医女来来回回好几遭,端出   来一盆盆的血水。   情形严重,大有要崩的形势。   太子正殿里,摔了好几次东西,跪满了侍从。   沈笑语见此情形,皱着眉,问女官:“良娣身子如何了?”   “良娣胎儿是已经滑出,但止不住血。”   “别说伤了身子,日后都难有孕。今儿这遭之后,这人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难事。”   沈笑语知这宫女,刻意来寻自己的缘由了,她冷声对着屋内的医女施压,“无论如何,要保住良娣的性命。”   “否则,今日这东宫的门好出,日后这皇城的路,却不安。”   这些人惯来是恃强凌弱的主,知道东宫如今落败,连给王满枝吊命,都不曾用出太医院珍藏的百年参,连御医都未曾来,只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医。   “去请御医。”   沈笑语:“伤了这人,御史的本子,你们是一人也少不了。”   太医院手中的动作,又利落了几分,小跑的侍女又端出一盆血水。   沈笑语又看了那宫女几眼,宫女是面生的,但是身上的气质,让沈笑语觉得十分熟悉。   好似在哪见过。   宫女路过沈笑语跟前时,停顿了一瞬,本能的捏着盆子的手,紧了一分。   半个时辰后,王满枝用了人参吊着命,用了后宫最好的药,上了七八个御医,这才止住血。   可王满枝人还是昏迷不醒。   御医身上沾上了不少鲜血,连穿着的衣裳都染红。   “县主,良娣这出血是止住了,但要是再出一遭的血,怕   是再好的药用上,这人也活不过来了。”   沈笑语进屋,今早儿还鲜活的女子,如今都躺在床榻上。   “妇人小产,何至于会流血成这样?”   御医嘴:“这妇人无论是小产还是生产,都有大出血的风险。”   “我并非没有流过孩子,便是生产时伤了人,都不曾这样。”   沈笑语:“当真是踩水滑倒,才这般情形的?”   沈笑语看向方才传话的宫女。   宫女咬着嘴唇,斗胆跪在地上,无奈道:“良娣并非走在宫中脚滑,而失去的孩子,而是今早用膳后,在东宫行走,突然腹痛难耐,便掉了。”   “吃了东宫的膳食?”   “今日早晨,小公子离开的时候,路过了厨房,恐是……”   非议谢虞。   “县主冒犯了。”   东宫来了个掌事姑姑,是谢贵妃的陪嫁,在宫中多年,如今协助者谢贵妃掌六宫。   她今日来,便是因得王满枝落胎一事。   掌事姑姑训斥宫女,“胡言乱语。”   “今日良娣早膳,用的是何物?去小厨房里,将膳食的小盒拿来。”   皇家膳食每一顿,都会在御膳房留备份。   不过半刻钟,这东西便送来了。   沈笑语:“还请御医瞧瞧,这里面是否下了药。”   御医用银针一试,并无异常之处。   沈笑语:“可否是添加了,无色无味的活血药物?”   御医上前,品尝一二。   “县主猜的没有错,这里面的确加了一味药,但这药并不常见,我学识浅薄,并不知晓   这是什么。”   御医尝了一口,鼻尖留出来鼻血。   他慌忙拿着帕子捂住鼻子。   “县主见谅,失态了。”   “这药效很烈,良娣落胎大出血,便是这药害的。”   连御医都尝不出没有见识过的药,大抵上也没有几个了。   🔒 第185章 冷宫杏花殿   御医:“县主可猜到了这药物?”   近来长安城中,红桂草出现的次数太多了。   “方才的话,我全当没有听见。”   谢虞无端,怎会坑害女子落胎。   沈笑语眼神落在,刚才说话的宫女身上,“不可在外随意胡言。”   屋内东宫的宫女十人,内侍四人,嬷嬷三人,御医七人。   少了一人。   沈笑语:“之前那个端水的宫女在何处?”   沈笑语环顾四周,那个宫女已经不见了。   掌事姑姑清点了人,确实发现少了个人,“县主,少了个叫绿琦的宫女。”   “找出来。”   搜遍东宫,那宫女却凭空消失。   沈笑语:“那宫女是何来历?”   “绿琦进宫的日子不长,原是梨园的歌女,后来坏了嗓子,这才进宫当了宫女,是良娣亲自选到东宫来的。”   沈笑语站在窗前,屋内并不通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沈笑语:“将今日之事,禀告殿下,那宫女之事,也告知皇城守卫,查出此人。”   王满枝跟前的人应着,却无奈,“如今东宫今日不同往日,若非县主在此,恐是御医院的人,都不会来。”   “殿下自会给你们做主。”掌事姑姑在此,东宫也填了底气。   每日里御医院用这最好的药,给王满枝吊着命,王满枝虽醒来了,却只是微微睁开眼,又闭上了。   这御医院的药虽好,但去掉送去圣上跟前的,太子跟前的,留到落胎的良娣处的,实在是不足。   沈笑语只得从宫   外的药铺买来药,给王满枝养着身子。   端起来药盏,玉勺子舀了舀药汁,在宫女的帮助下,扶起来王满枝喂了药。   谢贵妃跟前的掌事姑姑,特意来报,“县主,寻找绿琦了,正在梨园里关押着,县主可要前去?”   “我倒是对她好奇。”   沈笑语要见一见她,问她这药,到底是如何来的。   从东宫直接出侧门,沿着后宫宫道,可走去梨园。   不过途中,要经过冷宫。   冷宫的砖缝里生长着杂草,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红颜衰败,红墙红的不知是墙,还是红颜。   圣上瘫了身子,待到钦天监的吉日,便要被奉作太上皇。   每到了这新君立之时,冷宫便热闹。   大昭没有处死先皇无子嫔妃的习俗,只会将其弃在冷宫里,所幸历朝历代大昭圣上的嫔妃都不多,一个冷宫足矣。   如今,冷宫里又多了几盏残灯。   沈笑语走过冷宫的红墙,在一处名唤杏花殿的宫殿外,停了下来。   宫殿的牌匾早已经破旧,只有杏字仍旧飞扬。   杏花殿的宫门在里面落了锁,这里住了人,大概还是前前前代大昭国君的妃嫔。   里面有宫女议论声,议论的正是沈笑语与王满枝。   “良娣肚子里这孩子,传言是县主下的药。”   “因得县主自己失了孩子,这才嫉妒不满,害掉了良娣的孩子。”   “我怎的听说是谢家的小公子。”   一人反驳道:“县主怎会是这样的人?我在县主幼时还见过县   主,那时她不小心闯入了冷宫。”   宫女议论着,到最后凑在一起。   “倒是听闻县主成婚前,便与殿下不清不白,今日闹出来这事,大概也是为的殿下。”   “若非县主还在闺中时,小公子便死缠烂打,县主何至于嫁给小公子?”   “当年,也谢贵妃也中意了,县主当殿下正妃。”   几个宫女说着畅快,在冷宫这处,自在惯了,根本没得个忌口一说。   管事姑姑想要发声呵斥门内的人,却在看到沈笑语看着牌匾发愣后,未再言语。   “你可听说,前几日御花园里,殿下给了县主龙凤玉如意?”   “那本是给新后的。那可是龙凤的玉如意,是高祖为当年的大昭第一后所造,只有圣人之发妻才能得到。”   宫女疑惑,“那玉如意不是早就在宫中失踪了吗?”   “在文帝年间便由废后藏在了冷宫里,后来被暂居在冷宫的燕王寻到,如今已经被县主供在谢家的祠堂里。”   “莫不是殿下想娶臣妻?”   宫女方才说完,便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   “咳咳。”   越界了。   姑姑咳嗽提醒,门内瞬间变鸦雀无声,好像两个世界。   冷宫便是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门内的人和门外的世界是不通的,里面的人知道分寸,便足够了。   沈笑语走远,这才问起:“玉如意还有如此典故?”   沈笑语只知是后宫嫔妃之物,却不知珍贵至此。   掌事姑姑回答:“自从文帝年间,玉如   意丢了后,新帝授封皇后,所用的封赏,便换成了凤冠和凤佩。”   “燕王赠送给县主的,自然也没有旁的寓意。”   沈笑语:“这杏花殿倒是存在很久了。”   姑姑:“高祖年间便有了。”   “是当年高祖宠爱的司马氏贵妃的宫殿,因得国破家亡,司马氏入宫后,便自锁了宫门,不见高祖。”   “由此,这处也成了日后的冷宫。”   高祖虽有皇后恩爱,马上打来江山,却也有抢夺来的司马氏公主,极得宠爱。   管事姑姑见得沈笑语异常,道:“县主可是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   “县主幼时宫宴,跑丢了,就是被人从这冷宫寻回去的。”   沈笑语:“我为何不记得?”   姑姑:“县主当时年纪小,又见到了银发的司马氏公主,被吓哭了。”   “自这回去后,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醒来后,将之前的事都忘了。”   “想当初,还是燕王寻到县主,将县主送回宫宴的。”   管事姑姑虽不是看着沈笑语长大的,却也总听得沈笑语的事,曾有一段时日,也曾想过,沈笑语会不会成为燕王正妃。   后来沈笑语却匆匆嫁做人妇,还是本家的小公子。   姑姑劝解,“县主放心,这些话不过是冷宫里的疯婆子胡说,传不出去的。”   “想必县主也知晓了,殿下不过表面顽劣而已,有违纲常之事,殿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   “如此便好。”   谢虞神出鬼没。   冷不丁出现   在冷宫的拐角,正一个人靠着冷宫的红墙,将姑姑的话听了个完整。   也不知道这冷宫里的宫女胡言乱语,他听进去了多少。   姑姑自责:“是老奴胡言乱语。”   “既是长姐跟前的人,还这么不知分寸?”   🔒 第186章 司马氏   沈笑语挑眉抬头看向他,谢虞低头直视上目光,“瞧我作甚,莫不是觉得我会吃飞醋?”   “夫君海量,自然不会为的冷宫宫女几句流言蜚语,便责怪了去,也不会因得掌事姑姑说起来往事,便生我与姑姑的气。”   轻飘飘的给戴了个高帽。   边说,沈笑语边拉住谢虞的衣袖,哄他似得牵住他的手。   沈笑语很少主动亲近自己,尤其是在有人的时候,从来都是谢虞去贴着沈笑语。   这般主动起来,非奸即盗。   谢虞嘴里的话更酸了。   “可曾来过这地。”谢虞问沈笑语。   “幼年的事,终究是不记得了?”   谢虞:“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着?”   谢虞的眼神烁烁,看得人透。   沈笑语被盯得心虚,避开谢虞的目光。   那玉如意实在是奇怪,燕王为何要送与自己,还有幼时曾入过冷宫,见到司马氏公主一事,都让沈笑语觉得蹊跷。   “沈笑语你为何不解释?”   “莫须有的事,只是惹人怀疑罢了。”   管事姑姑和宫女回避在一侧等着,沈笑语要将手抽出来,谢虞不肯。   反而与沈笑语十指紧扣。   “谢虞,你别让人看了笑话。”   再次被沈笑语拒绝。   谢虞张扬惯了,平素捅破天的事,也没见他恼怒,如今是直接黑了脸。   扣住手的力气很大,捏得沈笑语手疼。   谢虞冷了语气,道:“夫人,新婚那日我便告知过夫人,生同衾死同穴,夫人既然与我结发为夫妻,   这辈子便是沾上了,下辈子也别想甩掉。”   谢虞如何不心虚。   他知道燕王有意纳沈笑语为妃,知道沈笑语多次奔波冒险,为得是沈家的仇,也为得是燕王能够登上那个位置。   如今她成了。   她的胆识和谋略不失男子,难道就真甘于一个后院的宅子?   谢虞想起来沈笑语,便害怕人心贪婪。   他爱的是沈笑语的大胆,怕的也是她的大胆。   折断翼这个想法从内心冒出来的时候,谢虞指责自己的不堪。   “阿虞。”   见谢虞脸色不好看,沈笑语立起来脚尖,要摁着他的肩膀,才能亲到他。   但沈笑语没有亲他,猛的咬了他的耳垂一口,咬出来牙印。   突然刺痛这一下,谢虞才从怒气中回过神来。   他的眼眶微红,情绪波动的明显,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谢虞脱口而出道:“他若想抢我夫人,我便扒光他御花园里的花,掏光他鲤鱼池里的百岁鲤,炖了他的百年神龟……”   沈笑语伸手捏了他的脸,“我看你是脑袋上的脖子生的太好看,想摘下来了。”   “谢虞,你死了,我当真会改嫁。”   沈笑语警告他这没轻没重的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谢虞想来便觉得恼,沈笑语将燕王扶持上了那个位置,日后无论任何事,他都还得顾忌隔墙有耳。   “当年冷宫的事,你真不记得了?”   沈笑语摇头中。   谢虞松了口,从他的话语中,可断定。   他们不是唬她的,是   真有这遭的事。   谢虞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你并非误闯冷宫,是见我追着波斯猫误闯冷宫,这才跟着进来的,你在这里救下了我。”   谢虞指着一棵墙角的红杏树,“我当时爬在那棵树梢,想要抱住白猫,下不来。”   “你来救我,树枝不堪重负,将我两人跌落在了地上。”   冷宫虽然萧条,但冷宫的树木却生长的茂盛,当年折了的树枝耷拉在地上。   并没有完全折断,树枝当然也没有死去,生长的更茂盛了。   在杂草中,仿若长出来一棵新的杏花树。   “你不记得了,也好。”   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个小孩,闹出了事,见到昏迷不醒的沈笑语,便手足无措。   最终是惊动了院里的司马氏公主和燕王,这才由燕王,将沈笑语背了出去。   自那后,谢虞打定主意,要顶天立地。   沈笑语见谢虞,笑:“想起来什么?”   “不过是小时候的窝囊事。”   杏花树的荒草堆里有一座孤坟,不过是个小土包,若非土包下面烧掉的香烛的灰烬,根本看不出来。   冷宫里死去的人,通常是一张破席子卷着,直接丢出去。   葬在这宫里的,除非是圣上旨意,死也要死在宫中的。   司马氏便是这样一个。   沈笑语唏嘘,“世人只知道,高祖皇后为其劳心劳力,后世歌功颂德,却不曾知道高祖也金屋藏娇,掠夺了司马氏的公主。”   说起来司马氏,有一桩不为人知的往事。   “司   马氏进宫,是她自己选的,为了留下当年司马氏国君宠妃肚子里的遗孤,拿自己与高祖皇帝换的恩典。”   沈笑语动手清理了荒草堆的杂草。   灰烬还很新,是新烧的。   疑惑道:“这处烧香的人是谁?”   后宫之中,即便是冷宫,也不能带进来香烛纸钱。   只能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谢虞顿了顿,道:“是我。”   “司马氏的公主,在这冷宫中活了百余岁,我曾见过几次,她对我有过恩典。”   沈笑语无奈:“也只有你做得出这般掉脑袋的事。”   冷宫里凋谢着红颜。   尽头,却是天下乐女都梦寐以求,想要进的梨园。   繁华与冷寂只在方寸之间。   梨园里的管事的是个年轻先生,瘦高个,他也是花渐浓的师兄,莺歌的师父。   先生见到沈笑语等人便作揖,致歉道:“县主,姑姑……那名名唤绿琦的宫女,如今正在乐女们就寝的偏殿里。”   偏殿里确实关着的人,隔得老远,就听得她哭哭啼啼。   打开房门,只着中衣的女子蜷缩在角落里,看见有来人,连走带跌的从床上下来,跑到跟前哭诉道:“大人,我不过是在宫殿里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成了一日后,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会故意害的良娣流产呢!”   绿琦刚才看到,沈笑语身后立着的谢虞,便埋着脑袋,紧张了起来。   想起来之前,东宫曾有人指认,说见过谢虞在东宫行不轨。   沈笑语堂而皇之   的走到门旁,道:“此处是乐姬住的偏殿。”   谢虞身为男子,本该回避。   但他今日若是查案的官吏,自然没有回避的道理。   🔒 第187章 梨园   在沈笑语的眼神之下,谢虞没有任何心虚的关上门,甚至道:“我在外面等你。”   谢虞回避,令绿琦放松了不少。   “你姓甚名谁,为何在东宫当差,当差日又为何失踪?”   绿琦一言一行十分规范,“我名唤绿琦,是良娣拨到东宫的,当差那日我被人打晕,两眼一黑便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沈笑语:“将手伸出来?”   沈笑语拿起来她的手,绿琦的手上,确实有着常年弹琴的老茧,把脉来看,经脉上也并不通顺。   与管事姑姑所说的身份,对得上。   甚至身高体型,与沈笑语在东宫见到的那个宫女,也是相似的。   可是光是论给人感觉,沈笑语觉得不对。   那人比眼前的人,更加的沉稳,唯一的慌乱,也不过是被沈笑语撞到的时候。   此外,寻到绿琦,到绿琦脱口而出的话,都太顺了。   “你是哪里的人?”   沈笑语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答案已经注定不重要了。   绿琦:“禀县主,我来自岭南,不过很小就随着行商的父亲,离开家乡了。”   又是岭南。   沈笑语的手放在腰腹间,取出一颗红桂果。   “你可认得此物?”   红桂果就在跟前,绿琦迟疑片刻,才道:“县主,这可是岭南的果子?我虽是岭南人,但家中并非行医,不认得此物的药效。”   “不过幼时,爹爹倒卖过这物件。物少珍贵,药效多用,有幸见过两次。”   “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   走商走南闯北,为了防止山匪截货,惯来都会结伴而行,组成商队,这便是起初的商行由来。   沈家商行下也有常走岭南,翻山越岭,买卖药材的商行。   沈笑语问起:“你父亲经商可有属于的商队?”   “我父亲属于岭南的乾墨商行,听说商行的东家,是蜀地汉中人士。”   “可是姓沈?”   沈笑语曾在商行名单中,听见过这个名字。   在岭南买卖药材的商行,正是姓沈。   关上门和窗,这屋子便变得黑了。   屋内寂静。   太巧了,沈笑语不再提问,而是与绿琦僵持着,绿琦是个急性子,忍不住,便主动与沈笑语吐露。   绿琦:“县主,我曾见过大人,就在被打晕的那日。”   又是谢虞,管事姑姑低声警告。   “你可知攀咬小公子有何下场?”   被吓唬后,宫女脸色都白了。   姑姑警告:“说出的话,想好再回答。”   沈笑语好奇这些人到底是何目的,便纵着她们说:“你且说,若不能让人信服。我便将你交到,东宫那位的手里。”   太子不能言语,不能站起来。   接连遭遇重挫,东宫里只要在太子跟前侍奉的宫女,每日总是要给砸几个碗的。   “东宫失去了孩子,不管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知道下场的。”   绿琦:“县主,姑姑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我认得小公子。”   “小公子那日穿的红色暗纹绣麒麟的锦衣,衣袖的袖口,还有云织的飞鱼纹。小公子拿   手捂住我嘴,将我打晕的时候,我瞧见得整齐。”   谢虞那日御马而行,确实穿的这身衣裳,至于那云纹的飞鱼的袖口,是沈笑语之前缝制的。   “哦?”   沈笑语解开女子的的锁链,并没有再为难她。   沈笑语:“若是真与小公子有关,我自当告知殿下,还东宫良娣一个交代。”   绿琦见沈笑语信了,雀跃写在脸上。   沈笑语放了她走。   放虎归山,顺藤摸瓜罢了。   这绿琦呆傻,不可能是一个人行事,与她同谋的人,才是关键。   沈笑语离开偏殿时,门外的谢虞,此时正靠着墙站着,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这小祖宗的鞋,正巧也是云纹的。   云纹暗绣的锦衣可贵了。   云锦布料是千蚕丝做的锦布,一匹布是有市无价,除去专供皇室的,长安城中,用得起这衣裳的,也不过一个巴掌的人。   而衣上的暗绣,是十年以上绣龄的数名绣娘,才能学的。   一件成衣,通常需要耗费多月,才可以绣得一件。   谢虞穿这衣,在长安城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的人,稍加留意,便会知晓。   沈笑语未曾揣测他,不过道:“这些宫女都说见过你,你可是在东宫之中,做些招花引蝶的事?”   “阿杏觉得,我可会做这些事情?”   谢虞将话抛回给沈笑语。   沈笑语虽知他不会做,却没在东宫里说起,只是道:“你若做了坏事,不可瞒着我。”   谢虞他做的最坏的一件事,便是   将沈笑语娶进谢家。   而如今他又要做这个坏事,将沈笑语带进后宅。   “我今日是来接你出东宫的。”   梨园外停着一辆马车,夏至和青二早已经在马车上。   夏至和青二一路上强颜欢笑,刻意的欢笑,沈笑语:“你这笑的也颇为难看了些,可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夏至将马车行到了东闯门前,门外素白一片,跪满了身穿白色丧服的老官吏,官吏带着一家大小,跪满了一地。   青二见到这副情景,无奈道:“既没有丧国,也没有丧君,不过是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这些人竟然闹成这般样子。”   “姑娘,不能纵得他们。”   圣上和东宫都尚在人世,燕王登基,是需要承担文官口诛笔伐的怒火的。   谢贵妃将沈笑语留在东宫,将她当做挡箭牌。   这是从一开始就明了的事。   沈笑语揉了揉眉心,这些文官终究不是普通人,也压不得,得废一番口舌了。   青二怒,驾马者握住身子,全身发力,一身腱子肉,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总有人说文官误国,盲目尊崇孝道,我今日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沈笑语:“他们都敢拦驾燕王殿下,没将我从这马车上逼下来,已经是仁慈了。”   “若他们再不让开,我就要驾马踩过去了。”青二警告。   “青二,你何时学会以暴制暴了。”   青二嘟囔着嘴,“也就姑娘性子好。”   “这盆脏水,怎么就泼到姑   娘身上了?外面多难听的,都有人说。”   “我心疼姑娘。”   🔒 第188章 流放   清者自清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流言蜚语可杀人,沈笑语撩了撩衣摆,正了衣冠。   青二:“瞧不起妇人的是他们,要与妇人论长短的,也是他们。”   沈笑语劝解:“若今日以武力压制,反倒是坐实了骂名。”   青二抿着嘴唇,马车上备上了佩剑,若真等到拔剑之时,他绝对不会退缩。   太傅:“东宫子嗣有损,还请县主给个缘由。”   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太傅早前便道,这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为何要拦我这女子?”   沈笑语拿着他们的话,堵着他们的嘴。   “东宫出事之日,只有县主一个外人。”   谢虞掀开帘子:“各位叔伯今日,是执意要为难我夫人了?”   众人见到谢虞在马车上,颇有些意外。   这马车可是从东宫出来的,如此谢虞也是从东宫里出来的?   谢虞扫了一眼众人,“各位都是朝中栋梁,能臣,断没有为难我夫人的道理。夫妻本该患难与共,有想问的,只管问我;有所怀疑的,也只管怀疑我。”   “我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站在马车上,谢虞俯瞰着马车下的众人。   “叔伯,马匹不通人性,还请让路,以免误伤了大家。”   谢虞从青二的手里接过拉马的绳,绳放到谢虞的手里,谁都不敢料定,这小祖宗会做出来什么事。   但有太傅带头,太傅不让,众老臣颇有骨气,就是不挪步。   某家带来的儿童被吓到,哭出了声。   “   男子做事,顶天立地,何须牵连妻儿老小?”   “太傅?”谢虞跳下马车,将拦路的太傅扶到路边,在太傅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傅变了神色,问道:“当真。”   “是。”   谢虞换上一张笑脸,“大人们,三日后的午时,这真相就大白了,东宫良娣孩子是怎么失的,良娣自会亲口告诉大家。”   太傅思索一二,“各位,既然你这般说,看在首辅的面子上,我便信你。”   “谢公子答应,三日后会给我们个交代,我们便去家中等着。”   谢家是文官之首,沈笑语得了文人口诛笔伐,自然是入不了谢家的门。   沈笑语捋了捋裙摆,看到谢虞又钻进马车。   “有我在,何至于让你废这些口舌?”   沈笑语莞尔一笑,未再言语。   沈笑语这马车还没有驶到谢家,便拐入了沈家的巷子,停在那家未曾挂牌匾的对门门口。   门房见状,刻意来迎接。   “早前就想着夫人回家,也好挂上我们这牌匾,结果公子不许,非得等到如今,真是花儿都卸了。”   门房敞开门,恭迎着主子进家门。   贴上谢的牌匾。   屋里有好些,沈笑语的老熟人。   沈笑语一眼就见到了,沈商卿和顾许。   谢虞:“长安城中,没地方好藏,反倒是你相见的人,不如带到你跟前。”   伤了眼睛的顾许,在夏至的精心调理下,眼睛灰蒙蒙的,勉强能看见人的轮廓,但做事仍旧要靠自己的拐杖。   见人轮廓,   顾许认出了沈笑语。   “姑娘。”   他乡莫遇故知。   明明才不大年纪,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   沈笑语见到顾许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痕,叹:“那些恶人害了你。”   “多亏了县主,才能恶人得到严惩。”   沈商卿一直在后面帮着夏至煎药,在人前并不显眼。   沈商卿拿着蒲扇慢慢扇着,待沈笑语到跟前,便道:“县主。”   “你可有事要和我说?”   见沈商卿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笑语主动问起。   沈商卿:“兄长的罪罚定了下来,是流放。”   “明日后便会戴上镣铐,踏上北上的路。兄长体弱,想请县主行个方便,给兄长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   沈笑语:“沈仲柏的罪责既然已经摘掉,你也无需到处躲藏。”   “虽如此,可难免盘根错节……”   沈商卿隐藏这么些日子,躲的是朝堂的官兵,也是私下多方势力。   而这些暗处的人,沈商卿也不知是谁。   “我不便出面,还请县主代劳。”   沈家大爷的案子,在玉城王谋逆之后,留到了刑部手里,又经锦衣卫上了,御史邱河与玉城王勾结的证据,沈仲柏便被放了。   沈仲柏流放之日,是个不错的天。   时辰还早,便天亮了。   通常刑部流放犯人是一大早,便由着官吏押着出发了,不仅是沈仲柏,一同被流放的,还有邱河和一众,之前和玉城王有勾连的官吏。   声势浩大,流放的罪犯颇多。   本是清晨的街道,有很   多百姓来看热闹,围在一起,特地看贪官得到严惩。   出城时,城门口十里地外的酒肆,有些人等在这里。   这处通常用来给流放之人的亲属,准备行囊盘缠的。   负责流放的官吏也会识趣,在这里等上一等,收些亲属的贿赂。   沈笑语戴上面纱,早早就等在了酒肆的屋内。   酒肆的桌椅板凳是新打的,上面的漆也是是新的,屋子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沈笑语方才进屋,便警惕的往外走了两步。   谢虞则是抱剑站在门口。   沈笑语:“你今日陪我前来,消磨了一日,三日后如何与太傅交差?”   沈笑语一直没问,之前谢虞和太傅所做的交易是甚,说道了什么消息。   没问,谢虞便没主动说。   谢虞:“时机到了,就真相大白了,无需刻意运作。”   沈笑语:“这酒肆在大昭建国便在这了,但是如今却奇怪,外头还是从前模样,里面的桌椅板凳,统统换了新。”   谢虞的剑柄,微微朝着酒肆厨房的方向。   酒肆里用来烧火做饭的,并不是什么柴火,而是之前废弃的酒肆桌椅。   定睛一看,桌椅上还有刀剑的伤痕。   原来谢虞待在门口,没有入内,便是在看着这个厨房。   若平常,小二应该对这里待着的官宦家属,见怪不怪。   但今天却上前来问,“这位夫人和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儿的鞋底是泥,泥草是河边才会生长的那种河草,还微微有些湿润,   大概天还没亮就去过河岸边。   走路外八,手上有拿刀剑的老茧,身材上虽然个不高大,却很强壮。   🔒 第189章 暗话   除去这店小二,包括掌柜和厨师在内的十余人,都是相似的装扮。   原本该堆积柴火的地方,现在被腾空了,一块湿漉漉的布,盖着东西。   沈笑语刚才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   是江里的水腥味,和血腥味混在在一起,加上冲刷地面,形成的一股奇怪的味道。   “夫人?”   见沈笑语没回答,江匪伪装的小二再次问到:“夫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谢虞抱剑而立:“打什么尖,住什么店。今日天气不好,傍晚有雨,鱼浮水面,是个捕鱼的好时候。”   小二搓手,换了一副脸:“是行家啊,本家人?”   “我家那头不捕鱼,只会秋收摘果,若是遇见个乡绅,倒是会接济一二。”   两人说的都是江湖上的暗话。   小二:“瞧你是个上道的,这位戴着面纱的是夫人?”   不论是江匪,还是山匪,只要干活的时候,都是不带家人的。   除非是从外地抢夺来的小娘子。   但若是小娘子,又有个同行计价的说法。   彼此之间,要行个方便,价格给的高,可转让。   店小二对沈笑语面纱的脸来了兴趣,想一探究竟。   谢虞余光看向江匪,警告的道:“这位是夫人,还是个当家的。”   小二不敢相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笑语,居然会是个当家的。   沈笑语并非听不懂他们的暗话。   所谓的捕鱼是江湖暗话,意指匪徒劫镖,但通常也会形容目标之物,在此应该指的是囚犯   中的某人。   而谢虞回的那话,是告知他们并非一路的。   他们也不是什么江匪,而是劫富济贫的江湖人,通俗来说也是个匪,不过自称为侠义人士罢了。   小二这等道上的人,却极为称赞这等人,称赞谢虞道:“英雄好汉。”   店小二提醒:“今日我们可不是抓条大鱼,是撒渔网,要将这河道里的鱼,全部捕起来。”   包括官差在内,流放的罪臣以及这周遭的亲属,不留一个活口。   店小二:“不过英雄在此,我们自然鱼不出水,鸟不出林。”   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彼此不打扰。   听闻自家兄弟与人聊起来,拿刀的厨师江匪,朝着他们走来。   知道谢虞说话,滴水不漏。   厨师便谨慎的对沈笑语,审问起来,“不知夫人这当家的,是何名号?”   自称是江湖侠客的,在闯荡江湖的时候,便会定下名号。   名号越响亮,这人做事便越多。   若是假的,沈笑语自然说不出这名号。   这山匪敢问,自然对江湖上诸多名号,有大致的了解,沈笑语不能随便编造一个。   谢虞:“这是天要下雨,屋要破洞?”   店小二:“兄弟,我敬你是英雄,但这各家道上的活,总要谨慎一些。”   随着提问,许多在假装做事的人的江匪,都看向沈笑语,有几个手放在桌下,有提刀的打算。   “我来自金陵,自号五易居士。”   五易居士并非胡诌,沈笑语在画本子里听得过。   沈笑语他   爹醉酒时,也坦白过。   威武侯早年在江湖上的自号,便是五易居士。   只不过因得威武侯年少时,五官并不硬朗,甚至因为太白嫩,常常被人戏称女扮男装,劫富济贫的侠客。   这让众人为了难。   这人名号是有,但性别存疑,且此人在江湖上消失这么久,这年纪上也不对啊!   被称作夫君的谢虞,年纪也太小了。   沈笑语拉住谢虞的手臂,戏称道:“我家夫君年纪小,早年间便听得我的名号,颇为敬佩。直到我归隐在山庄,他这才寻上来。”   谢虞不动,沈笑语便伸手,捏住谢虞的下颚,桎梏他的脸,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这般调戏下来,几个江匪哈哈大笑。   “这可真是,月老牵的一手好红线。”   “才能让我们这对老妻少夫,修成正果。”   即便江湖上的匪徒们荤素不忌,但到底是男人。   听得这些话,对沈笑语和谢虞这点关系,唏嘘谢虞一个年纪轻轻的,英才便折了。   看向谢虞的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人是八卦的。   何况是对上这年纪上,可以被称作母子的夫妻。   被人盯得久了,谢虞脸上难免龟裂开。   沈笑语提醒道:“可别围着了,等会鱼都跑了,打了秋风丢了娘。”   打秋风丢亮也是暗话,是指未完成目标,被宅子的当家赶出去。   江匪们听沈笑语的暗话,对她的身份也信了个大概。   各自散开,只有小二忍不住嘴,对谢虞道:“兄弟   ,你是真英雄。”   “口味太独特了。”   说罢,还拉着谢虞,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了几句。   大概是男女之间的荤话,谢虞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看向沈笑语的眼神,却暴露了他。   谢虞:“无需,我家夫人很好,我也很好。”   店小二搓搓手,拍了拍谢虞的手臂。   “兄弟好身体。”   店小二忙碌去了。   沈笑语:“传闻匪徒的男人药,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多少官宦人家都需要向他们购,你倒是免费送与你,你也不需要了。”   谢虞看向沈笑语面纱的脸,面纱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面纱下,她肯定扬着眉眼,嘴角带着笑。   谢虞咬牙在沈笑语的耳边说道:“我需不需要那药,夫人不是最清楚吗?”   “再用那药,莫要折腾坏了夫人。”   堂屋里还坐着几名女眷,全然不知道屋子里的人不对。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女子,也戴着面纱,大概是哪个官家姑娘,她一直看向沈笑语和谢虞两人对话,不知是否认出来两人的身份。   除此之外,屋里总计十七八人,匪徒占了十多个。   巳时一刻。   带队的官差,如同往常一样,停在驿站的门口。   常年在此处停留,官吏们比江匪们更熟悉此处,根本不需要店小二招呼,自己就开始搬着板凳,歇息了。   今日带队的人太多。   官差人也多,总计不差二十余人,人数比江匪更多。   但这人愈多,更容易放松警惕。   在这一行人中,沈   仲柏并不起眼,他被关押的时间也最久。   🔒 第190章 匪徒   若非沈仲柏身上还上着锁链,一眼看来只以为是个哪来的乞丐。   沈仲柏的头发杂乱的糊在一起,一身破烂衣裳,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谁能将眼前人,与当年风光无限的沈家大爷联系在一起。   除去沈仲柏,其他流放的官吏,进大牢的时间并不久。   衣裳虽然脏了,并不破旧,脸上更没脏什么。   丘河更是腰杆挺的直直的,刚正不阿,好似饱受酷刑的清正官吏。   店内坐立不安的家眷,终于等到了自家的大人,给官吏们塞完钱,便凑到自家大人面前嘘寒问暖。   “几位大人口渴了吧,喝口水?”   官差人数多于江匪,江匪却没一个害怕的。   反而不慌不忙,演着戏,给官差塞掺了药的酒水。   细心的官差看了出来不对劲。   “你这小二,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话音刚落,一大袋子金豆子,就被塞进官差的手中。   没有谁家的江匪,会送钱给官差。   官差心想,是哪位大人的手下人来劫狱了。   见怪不怪。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将金豆子,别在了腰间。   甚至主动喝了药。   不过半刻钟,官吏们一个个都相继,昏睡过去。   官差们睡倒,罪臣和家眷们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警惕的看向店家。   江匪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不讳道,“今日,有人跟我们买了你们的命,只怪你们办事不力,讨了身后大人物的不喜。”   匪徒从桌底下掏出来弯刀,   却还是动了色心。   “女眷,可留你们一命。”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屋内的人惊吓得互相依靠。   刚才戴着面纱的女子,如今摘下面纱,拔下头上的簪子,护着自己。   这人与丘河有三成相似,看着与丘河抱在一起的中年女子。   沈笑语了然,这个人大概是丘河的女儿。   谢虞指着狼狈的沈仲柏,“那位是我兄长,可否留下一条命?”   山匪掏出来画卷,再三打量,确认沈仲柏也是要杀的人之一。   “英雄,不是我不行方便,和是买家下了单的。我们要提着人头去交差,恐怕这哥哥,是不能留给兄弟了。”   谢虞:“这人,我是一定要留下一命的。”   “兄弟,你这是什么话?”   谢虞不说二话,刀剑出鞘。   江匪:“英雄,这可不符合道上的规矩。”   只要谢虞和沈笑语不插手,江湖上的规矩,江匪们不会对着沈笑语挥刀。   但谢虞主动拿刀,便不一样了。   “先杀这两个。”   和原本就被镣铐锁起来的罪臣,以及本就没有能力反抗的家属相比,谢虞和沈笑语,成了唯一的变数。   谢虞与众人交手。   匪徒手里的画纸掉了一地。   沈笑语赫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谢虞同样也看到了。   那张画纸在打斗中,被谢虞砍碎。   谢虞认真起来,打倒几个穷凶极恶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山匪从谢虞的动作招式中看出,他并非道上的人。   剑风掀起来沈笑语的面纱   ,被每日盯着领赏的江匪,一眼就认出来了沈笑语。   这一沓厚厚的画卷中,唯一的一个女人。   “此人是朝堂的人,先抓那个女人。”   几个人见打不赢谢虞,便朝着沈笑语打过来。   沈笑语腰间早别上了一把软剑。   一个板凳朝着沈笑语砸过来,正中两个匪徒的后背。   是谢虞踢过来的。   谢虞在帮沈笑语的同时,身后被人偷袭,虽未曾伤到他。   但丘窈突然拿着簪子,便朝着想要偷袭谢虞的江匪扎了一簪子,江匪肩膀上多了一个血窟窿。   女子的力气太小,扎的不深,人还被匪徒甩开好几米开外。   “奶奶的,哪里来的女人。”   女人突然的袭击,让匪徒一刀捅过去。   “窈窈。”   丘夫人抱住女儿,以浑身的力气,挡住了这一刀。   白刀入红刀出,江匪还嫌姜夫人碍眼,一脚踹在邱夫人的肚子上。   “啊!”   真死了人,罪臣也开始反抗起来。   还未等到匪徒大开杀戒。   外面便围出来军队,将江匪层层包围起来。   这些是蜀地的民兵。   丘河几乎是一眼,便见到了蜀地的军队。   因为他们身上的盔甲与众不同,手臂上还会绑着红色的绳子。   “来了,因果报应啊。”   丘河说了一句,便瞄准山匪的刀,直接冲了上去,抹掉了脖子。   以死谢罪。   亲眼见到父亲和母亲的死,丘家的姑娘踉跄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刚才反抗的力气。   同行的,还有锦衣卫。   官差们被锦   衣卫一勺冷水唤醒,看到这一片的狼藉,岂能不明白,刚才闹出来了什么事。   一个个害怕的求饶。   “锦衣卫大人,我等是被店小二害了,并不知道他们是匪徒啊!”   罗千户熟知这些人,贪婪的本性,“若不是你们贪图金钱,怎会遭遇这个意外?还平白害得死了人。”   沈大爷自从刑部大牢,药死了那么多人后,作为唯一要犯,膳食都有专人负责,专门验毒。   如今,消瘦的身形下长了些肉,不像之前那样皮包骨了。   屋内闹成这般样子,他却是从一开始,就坐在厨房外的那堆柴火旁,没有参与纷争之中。   沈家大人最熟悉江匪,一早就认出来了。   看见沈笑语与谢虞。   沈家大爷无奈苦笑:“这脖子上也就一个脑袋,却被这么多人惦记。”   沈笑语递上来一袋衣裳,里面还有不少的银两。   “只能怪我做的罪孽太多。”   沈笑语:“这些是沈商卿让我拿给你的。”   沈仲柏狼狈,不知那些蜀地的民兵是否认出来他,但他们却并未对他动刀。   锦衣卫问向谢虞:“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这些官吏误事,本该革去官职,罚俸禄。   谢虞看向沈笑语,道:“今日之事,是匪徒作乱,官差虽有疏忽,但可将功赎罪。”   谢虞网开一面。   这些小官差虽贪污一些小银钱,却也给罪犯的家属,一次告别的机会。   带着流放的罪臣北上,动辄几月,常有不能活着   回不来的。   “平安将剩下的罪臣,送去流放之所,待回到长安后,再断罪罚。”   不过休整片刻。   官差们劫后余生,启程离去了。   🔒 第191章 丘窈   谢虞吩咐锦衣卫道:“将这些女眷送回城。”   一直藏在人后的女子,在锦衣卫送他们回去之前,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谢虞的衣裳,道:“大人,我叫丘窈,御史丘大人是我的父亲,我父亲是被人诬陷的。”   “多谢大人刚才救了我。”   “我有大人想要的证据,大人可否将我带在身边?我怕有贼人要杀害于我。”   在丘窈殷切的目光中,谢虞不为所动。   皱眉、后退、回避三连,甩开丘窈的手。   谢虞走到沈笑语的跟前,“夫人可是受惊了?“   沈笑语举起来自己的衣袖,“可惜了这件流云绣的衣裳。”   方才打斗的时候,这件衣裳破了个小洞。   说巧不巧,正是方才,丘窈拉住谢虞衣袖的,相同位置。   丘窈并非没有,认出来沈笑语与谢虞之间的关系,但她却执意攀附上谢虞。   丘窈容貌并不算绝色,但这凄惨的身世,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她说着,便侧跪着哭起来,朝着沈笑语匍匐过来。   “求夫人给我个机会,我什么都能做,请夫人网开一面,让大人留下我。”   沈笑语打量一二,只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谢虞烦女人哭哭啼啼的,快步走出。   丘窈看着谢虞的背影,脸色又紧张了几分。   “我……我父亲有蜀地的账本,蜀地谋逆的证据,是蜀地谋逆的那些人,诬陷的我爹爹。”   反倒是状告到了本人的手里。   沈笑语不知这丘窈是无心的   ,还是故意的,只道:“你若觉得委屈,你大可去御前告状,亦或是去殿下面前拦驾,替你父亲鸣冤。”   丘窈语气硬了几分,这才是她心底的话。   “那些人沆瀣一气,我爹爹一个普通的官吏,怎有反抗的余地!殿下与沈氏女关系非凡,自然庇护她。”   谢虞烦闷离开,锦衣卫听得那是胆战心惊。   罗千户小心的看着,沈笑语面纱下的神情,可惜被隐藏着,根本看不见。   罗千户生怕沈笑语怒起杀人。   却忽然听到,沈笑语平静的声音:“你想要替你爹申冤,可要搜寻证据,空口无凭,证明不了你爹爹的无辜。”   沈笑语知晓丘窈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吊着他们,将她留在身边罢了。   丘窈没有将证据拿出来的意思。   “请夫人留下我。”   “你确定要跟着我们?”   沈笑语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你就跟着吧。”   沈笑语同意了。   沈笑语离开驿站时,谢虞正站在蜀地军队之前,抚摸着他的马,给马梳毛。   见到沈笑语带上丘窈,谢虞并无意外,也没有去管丘窈,让她两只脚,跟着四只脚的马,随军走得鞋子都破了,脚都流出血也半点不心疼。   沈笑语被谢虞抱上马。   沈笑语:“你倒是不怜香惜玉。”   谢虞眼里只看着沈笑语,“我小心翼翼的将夫人抱上马,怕你摔着,还半点不松懈的搂着你,哪里不怜香惜玉了?”   谢虞翻身与沈笑语共骑一   马。   谢虞手臂如铁,拉住缰绳的手明显用力,沈笑语别想挣脱开。   沈笑语:“丘御史夫妇都死了,丘窈却不着急去安葬父母,而是要跟着你我,恐是不简单。”   “她之前在驿站里,就一直盯着我们,好像认出来了,但如今却假装不认得你我。”   谢虞拉紧缰绳,加快了速度。   “我知晓。”   他怎么能不知晓呢,只是还是有些生气。   若谁家的夫人见有女子扑上来,不是将女人赶走的?   而她沈笑语,只管这女子的别有用心,还在计较长短。   罗千户押着匪徒,前往他们原本的贼船。   江河边。   贼船看起来弱小。   因为它的一旁,正停着三艘官家的大船。   船上皆是谢虞带的兵。   围住驿站的,不过是小部队罢了。   “你这是要去……”   谢虞坦言:“剿匪。”   “沿着官道的水路向南,一路匪徒猖獗,不仅是蜀地的山匪,还有河道的江匪,各地占山为王的匪徒。”   “这些匪徒之所以这般胆大包天,危害一方,都是因得长安城的官吏,纵容勾结。”   随着玉城王倒台,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   谢虞早就查到了,朝臣与匪徒勾结的证据。   燕王想要名正言顺的登基,需要功绩,这剿匪当然是首选。   谢虞等上船,伸手接沈笑语上船,道:“若非沈仲柏,我还没有名正言顺,将你带到身边的机会。”   如今,谢虞可不敢将沈笑语一人留在家中,生怕被人偷   了家。   回来自家媳妇没了,可真是亏大了。   “那你之前说会给太傅个交代……岂不是胡诌骗人的吗?”   谢虞理直气壮。   “届时,王满枝醒过来,自然会自己解释清楚,缘何是我骗人?”   谢虞:“那些老臣又如何不知道,不过是借口发难罢了。”   这世间最无益的事,便是与那些文人论长短,掰扯口舌。   他虽然是文官之家的出身,却是最不看重这些的。   “文人的嘴,十张嘴八张骗人。”   沈笑语:“你那日和太傅秘语的,可是交易?”   谢虞不反驳,便是默认了。   沈笑语拿他这威逼利诱的法子没办法。   沈笑语问出心中所想,“你那日去东宫寻我,当真在东宫厨房停驻了?”   “你觉得我对王满枝下药了?”谢虞问她。   “不是你。”   沈笑语知晓他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不论是谁,都需要一个担责的人。   谢虞叹了一口气,“阿杏,我并非良善之人。”   “伤害到你的,别说是一个胎腹中的孩子,我何人也不会放过。”   船头的风微微拂过脸颊,摘下面纱后,带起来几根发丝。   大船要起锚了。   丘窈方才对谢虞表现的殷勤,让众多人对她都不喜,没人搭理她。   登船的楼梯陡峭,她手脚并用,才爬上来船。   罗千户看不下去,伸手搀扶了一把,却被丘窈以男女有别,而避开了。   大船沿着河道向下,起初河道上还算风平浪静,可越发到下游,却能够看   见芦苇生长的不规则。   🔒 第192章 河道   船舫里有一个巨大的沙盘,沿着河道,将多地的深山,都给标记了出来。   谢虞所带的军队,总计三千人,每艘船上一千余人。   皆是蜀地来的。   沈笑语看见一个年纪很小的新兵,他并没巡逻,不过手里拿着吃食,进了厨房。   见到沈笑语,这新兵便凑上来。   “夫人可还记得我?我们曾在蜀地见过。”   半大的孩子道:“我们蜀地的人,小时候本就是在水上捉鱼摸虾的,如今在船上生活,简直是如鱼得水。”   早先练兵所里,有些颓势的士兵。   在重见天日后,一个个骁勇善战。   “大人将我们全部编了番号,如今我们也是大昭的战士了,不过我年纪尚小,大人将我放到了厨房。”   邱窈一个人站在船边,在一众巡视的战士中,看起来甚是违和。   但她执意要站在夹板上,即便是瑟瑟发抖,也一动不动。   瘦弱的身形在寒风中,显得可怜。   小孩看不下去,“这哪里来的姐姐,站在这里作甚。”   罗千户:“这御史家的姑娘真是个执着性子,谁让她站在那船头了。”   因为没有人让她进船,她便一直站在这里。   倒是个难缠的。   小孩:“夫人为何要让她上船,可要将她到了下一个港口就赶出去?”   “她不走,留下两个人,将她架走就是了。”   看向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可怜编织的形象,得到了更多人瞩目的目光。   可惜她错了。   谢虞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招   。   谢虞的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更别说看向丘窈。   不然之前,也不会那般为难自己。   沈笑语:“她既有目的,不如送她个东风。”   沈笑语站了一会,看见邱窈被冻红的脸,吩咐罗千户将她带进来船舱。   船上有两层屋子,谢虞住的这间,也是商量军机的地方。   除去谢虞,还站着七名将领。   谢虞听闻沈笑语叫人进船,将手里的棋子,插在了山丘上。   “先包围这个山头。”   画着山水图的屏风隔离着两个空间。   邱窈进屋,被罗千户领到了沈笑语的跟前。   “见过夫人。”   邱窈凑到沈笑语的跟前时,沈笑语正坐在屏风一侧,随手拿起一本书。   明明外面讨论军事的声音不小,但沈笑语却丝毫不为所动,翻看着一本写着书生与官家姑娘的话本子。   这话本子原先是谢虞随意堆在这一侧的。   稀奇百怪的书有很多,沈笑语唯独拿了这一本。   也并非纯巧合,邱河与她的妻子,便是这般组合。   邱河是寒门读书人,而邱夫人则是玉城王母亲家侄女。   邱窈见到这般场景,脚步一顿,见到沈笑语不抬头搭理她,她便跪在沈笑语跟前。“还请夫人留我在大人身边。”   沈笑语:“船只上挂着的番号可看见了?”   谢虞也是个直接干脆的,得了殿下默许,直接挂着个沈家军的旗帜。   如今邱窈再装作不知情,便假的很。   邱窈跪地,还是不承认。   沈笑语见她嘴硬至   此,懒得为难她。   “去与诸位将/军奉茶。”   美人奉茶,众将领不知怎么一回事,谢虞不拿茶盏,便一个都不敢喝。   邱窈又红着眼眶。   沈笑语走出屏风,“想来各位将领手中还有军要,邱姑娘去外头候着吧。”   邱窈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识趣的退下。   谢虞并非没留一点心眼,见门外的影子消失,这才将刚才的旗帜全部摘下,换了一个方向。   “此次不攻山头,而攻江匪。”   “山匪虽然猖獗,但这江匪才是他们,众多山头与朝堂勾结的网络。断了他们的联系,孤山不鸣。”   从长安城的水路南下,路途并不算遥远,如今的风向正顺风,所以两日的路程,不过一日。   不过计算着时辰,谢虞刻意将行船的速度放慢,好进行夜晚偷袭。   夜色将暮,养精蓄锐的战士都已经睡下。   沈笑语看着床边的上弦月,月光撒在江面上,将江面照亮,有心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笑语坐到床榻上时,谢虞已经闭目睡下。   床帘盖着。   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原本睡着的谢虞,将沈笑语一拉,带进了床内。   有人从外挑起来了门轩,推开了门。   隔着门帘,可以看见他的身形,是男子。   大概三四个人。   一股腥味似有似无的弥漫在屋子里。   是之前绑着上船的江匪,如今正解开了束缚,正在房间里寻找军令。   谢虞早就知道有这一出,假的军令就放在沙   盘上。   江匪拿走了军令,夜色下的寒刀冲着床的方向走了,气不过的江匪,有了结了沈笑语和谢虞的打算。   不过拿刀的人方才走近,便被另外两人带了回去。   门又被轻轻合上。   月光下可以看见这些人的影子,又前往了关押他们的牢房。   在初春跳江潜水,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那些人不过拿了东西,又回到了牢房。   自是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谢虞:“到地方之后,你呆在船上,江匪奸诈,惯来喜欢在两岸,布置许多的陷阱,就连官兵都多有折损。”   正因为多有折损,所以各地有剿匪心思的官员,也常常因难而退。   谢虞执意不许沈笑语涉险,沈笑语便闭目睡了过去。   转眼便到了两山之处。   两山之中,向来因得左右都看不见路,而江匪横行。   到了地方,假睡的战士都提高了警惕,一个个拿上了趁手的兵器。   江边的芦苇最为茂盛,比起来之前的所有江岸,都要茂盛。   谢虞:“这个河流的沿岸向内延伸,又长满了芦苇丛,水深又有遮挡,适合埋伏。”   如今时节,芦苇丛正枯萎着。   大船靠岸,压倒了芦苇丛,几只野鸭从枯萎的芦苇丛里窜出来,偶尔芦苇丛里还能看见游动的黑色漂浮物。   眼见大船拐进了芦苇丛。   发觉自己之前偷的军令是假的,江匪们都着急了,一个个根本顾不上自己被俘虏着,挣脱开本什么束缚力的绳索,直接就跳   下了船。   跳船的动作畅通无阻,因为谢虞打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引路。   🔒 第193章 攻山   夜色下的芦苇丛,江匪潜伏在水里的身形,不仔细去看,根本是看不出来的。   奈何军中多有良人,视力极佳的侦察兵,一眼就看出了江匪的行动路线。   “靠岸。”谢虞吩咐。   江匪布置了诸多的陷阱。   谢虞直接将大船开进了芦苇丛,连带着布置的陷阱,都被带走。   船停在两岸,四周寂静的没有一点声响,连芦苇丛里的鸟叫声都没有。   “跟上。”   谢虞带队跟着江匪进了山沟。   船上还有两千余众,大半数的战士留守,谢虞不过是带了一小队人上山罢。   邱窈站在船头踌躇。   与她计划中的不一样,沈笑语没有上山。   她看向沈笑语,正在寻着理由,哄骗沈笑语进山。   “夫人,大人就带这么一些人上山,可是危险?”   “夫人放心的下?”   罗千户看不下去了,“山路难走,江匪人不多,难免打草惊蛇。”   沈笑语扫了一眼沙盘。   沙盘上是之前谢虞摆放的旗帜,当初未曾细看,如今仔细瞧来。   旗帜的位置不对。   棋盘的红蓝旗帜是反着放的,谢虞定然不是故意弄错。   江匪来了一招引蛇出洞,谢虞也不过将计就计。   沈笑语换上一身方便行走的男装,这是谢虞早前便在这船上,就给她准备好了的。   沈笑语看着地势。   推算了沙盘上的旗帜,重新将旗帜调整后,再插进沙盘里。   “以防万一,我们从另一侧上山。”   罗千户对于沈笑语突然换衣,意外的很   ,随即看着沙盘,反应过来。   “我们这带的三千人中,也有勾连江匪的人?”   “蜀地向来和江河两岸联系密切,江匪又多蜀地出生,不过是兄弟叔侄,当然避不开有很多勾连。”   罗千户:“小公子还亲自带队涉险……”   谢虞的意思,是自己带队深入,让沈笑语带队包抄。   罗千户发现真相后,惊道:“小公子对夫人也太信任了,若是夫人没有看到这棋盘,小公子便只身以身涉险了。”   谢虞就是这个性子,豪赌。   江匪是从山间,抄的小路上山,对于大部队来说,是极难行走的,带着几百可信任的精锐部队,反倒是个好选择。   沈笑语则不一样,她走的是山间的大路。   所谓的坦荡大陆,不过是三人宽,可行走一辆小马车的山间路罢了,因得山路陡峭,行走起来也并不容易。   关键是这是通往江匪大本营的路,路上布置的陷阱众多,除去地陷,四周还埋伏了人。   邱窈一个弱女子,执意要跟上来。   沈笑语:“若前方出现江匪,无人保全你,邱姑娘还是待在船上,更加安全。”   “如今船上空寂,待在夫人身边,更好。”   “小心埋伏。”   沈笑语的话音刚落,竹箭便密密麻麻的朝着人扎过来,若非沈笑语拉了邱窈一把,她早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劫后余生的丘窈,喘着粗气,有了那么一丝胆战心惊的害怕。   但还是壮着胆子,要随着沈笑语往深   山里走。   山路上的陷阱不少,邱窈离得沈笑语很近,亦步亦趋。   眼前是一个地陷。   沈笑语故意放慢了脚步,让邱窈可以跟得上自己。   转身,便看到一双手。   邱窈想要将自己推进去。   罗千户发现了,抓住了邱窈的手腕。   “县主多次放你,你却不知悔改,如今被抓了个现形,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害我家破人亡,我不该恨她吗?”   罗千户怒道:“你家破人亡,你可问问在场的谁不是家破人亡?”   邱窈看去,左右的战士皆是来自蜀地。   冷笑一声,“若非因得你是女子,县主未曾告知众人你是何身份,恐怕在场众人都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罗千户:“你爹那是畏罪自杀。”   “这处是行军途中。”沈笑语提醒,“不要因为她耽误了行军的进程。”   罗千户拖住邱窈,本以为沈笑语会就此罚她,沈笑语却仍旧只让她跟着。   罗千户再也忍不了了。   “县主,这邱窈虽是无足轻重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到时候县主……”   邱窈那点心思,摆在明面上。   “关押了她,免得碍眼。”罗千户提议。   沈笑语看向邱窈倔强的眼神,即便被罗千户一番训斥,也不服输。   “邱窈如何不知道自己是困兽之争?但她还要帮着那些江匪逃走。不怕这人蠢顿,就怕她是在装得好把握。”   “邱窈幼时就在梨园先生处学琴。”   “留着她   以后还有用。”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   本地的官差早已经收到密函,在此等候,见到沈笑语,正作揖,带来的是一众骏马。   官吏:“我等奉谢大人的令,在此等县主,县主此路上山还有八里山地,骏马可加快奔袭的速度。”   官吏奉上来谢虞写的信,比划有力,一眼便可认出来,是谢虞所写。   沈笑语跨上骏马,“几位大人,这位姑娘,还请大人将其带回府衙。”   当地的官差不知邱窈的底细,沈笑语吩咐,只当从着。   终于是甩掉了邱窈,罗千户松了一口气。   邱窈早前上船的时候还是个窈窕美人,如今狼狈得不成样子了,她却还泪眼婆娑。   即便是调用了周边郡县的马匹,能用来行军的马匹也不多。   沈笑语调出所有会骑马的战士,一道快马上山寨。   “罗千户,待上山后,还请千户大人带队围住整个山寨,不放过任何一个人逃走。”   等到沈笑语到达山寨的时候,山寨的寨门上正射着一支飞箭。   寨门已破。   谢虞那一把弓箭,已经是出神入化。   沈笑语驾马进了寨子。   寨子里的陷阱都已经触发,四处一片狼藉,地上还掉着许多器械。   竹子建造的山寨,风一刮,有呼哨的响声。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和泥土,混着脚印,被踩得稀碎。   山寨里没有任何一个声响,无论男女老少,老弱妇孺都已经转移走了。   但寨子是经历过恶战的,竹屋上到处都   是刀剑的划痕。   蓝色的烟花在四个方向相继绽放,罗千户已经带队,在半山腰,将山围了起来。   🔒 第194章 着火   整个寨子里,别说是人了,根本没有声响。   沈笑语没有找到谢虞的身影,西边的洞口打开,连细小的树枝都被折断,好像是硬生生的撞出来的一条路。   靠近西边的口子,地上黏糊糊的,好像涂抹了什么东西。   沈笑语低头一看,一闻,是油。   突然西边轰隆一声,一棵大树赫然倒地,惊起来了不少林间的飞鸟,随即便越起来一片火花,火势向着四处蔓延开,十分迅速,火势冲天。   转眼火势烧起了半边天,并沿着这一条新开出来的林间小道,爬坡上来,烧到了沈笑语的脚下。   战士们在山寨里搜寻水源,以及可以提水的桶,一无所获。   所有的桶都坏了,能用的水,也全部倒了油或者酒。   扯下一大块的树枝,在林子的边缘扑火。   “县主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前面火势太大。”战士们喊住沈笑语。   “起风了,县主,我们该撤退了。”   风起,火势眼见蔓延得更广,并不受人为的控制,在这山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得到幸免。   沈笑语心中惴惴不安。   不远处,可以看见,原本藏在山里的江匪,一个个的从火堆里跑出来。   其中一人更是一个扑通,摔到沈笑语的跟前。   他身上着了火,正扑腾的在地上打滚,想要将火扑灭。   又因得滚在了混着油的泥水里,火势烧的更猛了,直到湿树枝在身上扑打,这才扑灭,但人却烧得看不见面容了。   相继跑出来   几人,都十分狼狈,其中一人身上,更是绑着红绳,他是谢虞带队的战士。   “大人呢?”沈笑语问。   战士一时语焉不详,“大人……着火……”   “大人带着我们追寻江匪,突然就起了火,我们四散逃开,不知大人在何处。”   山间的火势,仍然可以看见火里,有人挣扎的身影。   “县主,起风了,不能再待了。”   火势朝着沈笑语所站的地方,侵袭过来。   火星子,烧到沈笑语的衣摆,烧出来一个小洞,被罗千户一树叶子拍灭,沈笑语才回过神来。   “县主,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早就知道江匪与朝官勾结,怎会不知这些人放火烧山呢?”   “这一切定在小公子的预料之中,县主不必担心,如今避火才是紧要的。”   沈笑语收回目光,皱着眉头,拽住了刚才从火里面跑出来的江匪。   “为何突然起这么大的火?”   这么大的火,定然是浇了油的,可如此大面积的油和酒,非一般的江匪可以提供的。   沈笑语:“谁让你们浇油的?”   起初江匪还不愿意承认,“没有浇油,这天干物燥,火势太大了而已。”   沈笑语捡起来一根木柴,一端伸到了火里,很快就点燃了。   带火的木柴烧的通红,还带着火星,怼着江匪的脸。   火势的红光,烧到沈笑语的脸上,照亮了半个人的脸。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味,沈笑语一脚就可以将江   匪,踢回到火海里。   江匪快哭了,哭诉道:“我们不知道,这些都是当家的书信往来。”   “我们只知道将你们引到西边,然后放一把火,要将你们烧死在山上。”   “我们并不知道这山上早前就被浇了油,火势一起,我们自己人都烧死了不少。”   “夫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沈笑语踩着江匪的衣裳,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看到沈笑语轻轻提起来衣摆,江匪急忙道:“山下的芦苇丛,我们准备了小船,准备了小船逃跑!”   “是那位信中的大人,给当家的准备逃生的。”   沈笑语终于肯下山了。   脸被烧的红红的,良久温度都不曾降下去,身上也沾染上了不少的黑灰。   火势主要集中在半山腰往上,以及山寨的位置。   但并非只有山上,山下也都是被浇了油的。   平静的江面上,倒映着火光。   明明是初春时节,却烧的如同夏季一般,燥热不安。   芦苇丛的江边,水的温度是温热的,他们烧火的时候,在这里也放了油。   沿路要逃下来的人跳到水里,反倒是点燃了江面的火势,人被烧黑后浮在水面上,一股难闻的焦味。   漆黑的,无一物的。   只剩下被烧烫了的水面。   火势太吓人了。   “县主,这岸边的芦苇丛已经被烧没了,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了,县主我等还是先撤退吧。”   沈笑语:“刚才我们下船时,水面上还没有漂浮着油水,是我们上山   的时候,有人在江面上倒了东西。”   火光中,越过层层的火焰,沈笑语看到之前江匪的一艘贼船。   贼船的船头站着一人。   短布褐衣,身上别着弯刀。   是山匪的匪头子,曲三娘。   还有一人在江船的弯棚的船舱里,落着的席子看不清人的上半身,只能依稀看到船内的人穿着一身白衣。   白衣胜雪。   眼见烧到身上了,罗千户见沈笑语不挪动步子,只差跪在地上求着了。   “县主,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和指挥使交代啊。”   沈笑语怔在岸边良久,后才缓缓的转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来剿匪的三艘船,因得体量大,见到火势,船夫便将船开走。   沈笑语登船,在江面看着一座山,熊熊燃烧。   初春时节,火烧过浇油的地界后,火势渐颓,忙着扑了一夜的火后,天亮之时,已经没了明火。   周边几县的官吏都闻讯而来。   山林的尸体相继被抬了出来,一具烧焦的尸体被抬到沈笑语的跟前。   真金不怕火炼,谢虞身上那金线勾勒的衣裳在灰烬中若隐若现。   罗千户看了一眼沈笑语苍白的脸色,随即道:“县主,这不可能是小公子,您瞧他这身上,根本就没有随身佩戴的玉佩。”   贵族公子都有佩戴玉佩的习俗。   谢虞没有,那是因得他那一块,正佩戴在沈笑语的脖子上。   明明常年佩戴的玉佩,却有凉凉的冰意渗透到肌肤,冰凉的很。   烧焦的尸体   手腕,曾经绑过一根绳子的东西。   轻轻的碰触,绳子变成灰烬。   🔒 第195章 他不会死的   这具尸身,不论是身材,还是体量都是与谢虞相似的。   沈笑语的心中翻涌,一股酸味溢出来,反胃的很。   这般情形在跟前,没一人敢张嘴说话,都屏气凝神,等着沈笑语开口。   “将尸身抬到船上去。”   郡县的官吏见此情形,默默的送上来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椁,将谢虞的尸体安置了进去。   罗千户壮着胆子问道:“县主,可要回长安城?”   沈笑语的手放在棺椁上。   这县老爷为自己打造的千金棺椁,倒是适合谢虞这性子。   沉默片刻,沈笑语看向东方将晓的方向,道:“他们皆以为出此事,必当让我们受挫,而鸣鼓收兵。”   “我今日,非得追兵千里,定报此仇。”   腾下来一艘大船,将烧死的人,包括这看似谢虞的尸身在内,全部运送回了长安。   船只逆流而上,定然在长安城中掀起一番风浪。   舳舻满江。   沈笑语带了两千余众,南下剿匪。   罗千户与沈笑语并立船头,看着船压过波浪,“县主,如今我们去哪里?”   “顺流而下,去见一个故人。”   沈笑语要去的,正是当初曲三娘带着他们,稍作停留的山下寨子。   高山峻岭之间,距离江匪所在的小山头,并不算远。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临时停驻的,山下小寨子。   大船远比小船行驶的快,官府的大船靠岸之时,江匪的小船这才靠岸,尚且还在搬运从江匪山寨里搬出来的行囊。   不   出沈笑语所料,之前江匪寨子里逃走的人,如今正在这里停留休整。   这地方停留的人,只有老弱病残。   明面上没有一个强壮力。   在场的江匪,见到沈笑语,皆是大吃一惊,根本没有想到沈笑语竟然这么快的,就带队追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被围住,警惕的看向沈笑语。   闹出来动静,曲三娘也从矮屋子里钻了出来。   “这不是妹子吗?”曲三娘见到沈笑语,并无意外。   “之前,就说我家这妹子是人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如今不曾想,竟然是一个女将/军。”   寂静的风刮过寨子后方,半个人高的草,不规则的波动着。   烧焦的味道随风而来,提醒着沈笑语不久之前,发生的事。   沈笑语:“曲三娘,真是好狠毒的一颗心,连带着自家堂口的人,都放火烧山。”   曲三娘:“之前便与妹妹说过,我们这做匪的,也派系颇多,有十八个堂口,我们这小堂口不过是个二堂,那些人非我同堂。”   “火势起的快,这人跑不过火,也折损了不少,我手底下的兄弟。”   曲三娘边说,右手便放在自己的弯刀上,而左手放在身后,在打指令。   未等山匪们先动作,沈笑语伸出手,挥动了手指。   在船上,数百名弓箭手早已经准备好。   他们箭头对准曲三娘的方向,但没有瞄准这些妇孺的方向,而是越过妇孺,对着后面的矮屋子和茂盛的草丛。   弓箭声落地,传   来阵阵哀嚎。   曲三娘脸上的笑意再挂不住,强颜欢笑道:“这都被县主发现了,县主当真有用兵之才。”   “可惜不能早些认识县主,与县主当个真姐妹,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沈笑语回答道:“我唯一后悔的事,便是在当初放过了你。”   “你既可以拿手下堂口,当诱饵引我们深入,那自然也可以,拿着手下堂口的老弱妇孺,当做诱饵。”   “你这样的人,活着,便在害人。”   坏人既主动当了坏人,那他便亲手掐断了退路。   日后有的选,他还是会做坏人。   “呵……”三娘苦笑。   曲三娘埋伏在宅子后面的山匪,折腾半晌后,不再发出动静。   曲三娘再动手,已经失去了先机。   弯刀重新回到了腰上,曲三娘举手投降。   “妹子错了,十八堂口的匪徒在大昭四处都行事张扬,之前烧的是十七堂口,我们这是二堂。”   “除此之外,妹妹还需杀剿匪十六堂口。”   沈笑语:“这十六堂,犯过错的,自然有他的因果。”   曲三娘嘴上一抹苦笑,“从我做这个起,便料到有这个结局。”   “可我也曾想做个劫富济贫的侠义人士。”   “可惜那些狗咬人太痛,那些拉绳的人,下手太狠。”   曲三娘的刀已经被罗千户卸下。   沈笑语再问道:“船上的白衣人是谁?”   曲三娘不回答,笑着打岔,“哪个船?”   曲三娘:“还请妹妹与我做个交易,若妹妹答应   了,我便告诉妹妹。”   “说。”   “请妹子放过这些老弱妇孺,他们有些也是贫苦人家出生,可惜天道,让他们走上这条路。”   曲三娘对长安城的事,了如指掌,“听说妹子要给玉城王的叛军,兴教化之道,可否给这些孩子,也备好另一条路。”   沈笑语看着这一地的妇孺,动了动眉眼。   曲三娘:“至于这些妇人,她们中有些人,是从江上被拐来的,如若妹妹人好,还请给她们回家吧。”   曲三娘的眼底溢出来红色,她擦拭,口腔鼻子在内,七窍流血。   杀人灭口。   曲三娘:“白衣人,县主认得的。”   曲三娘咳嗽两声,吐出一口巨大的鲜血。   沈笑语最终想问的,却不是那个白衣人。   “放火烧山之时,可曾见到谢虞?”   曲三娘如何不知道谢虞是谁,停顿半响才道:“县主这人,不是已经寻到了吗?”   沉默,像是刀割,将人的心剖腹。   谢虞当真死了?   沈笑语:“他不会死的,他死了我会改嫁,所以他不会死的。”   沈笑语重复两遍。   曲三娘临死,也无法闭上眼,看向堂口的方向。   沈笑语起身放下曲三娘的尸身,惊吓得那些妇孺阵阵尖叫。   罗千户见状,叫人抬走尸身。   “这匪徒的堂主已经死了,山上估计也没什么能抵挡的人,我这便带队上山,剿灭匪徒。”   沈笑语看着曲三娘的尸身被盖上白布。   “放过老弱妇孺。”   “若还有幸存的匪徒   ,押入附近的郡县大牢,酌情定罚。”   🔒 第196章 十八堂口   十八堂口,若说这些匪徒上头没个人领着,这是谁都不会信的。   沈笑语暂且,停留在周边的郡县。   衙门里,邱窈被罗千户押着,跪到了沈笑语的跟前。   邱窈上了锁铐后,知道自己的本意暴露,索性在沈笑语面前不装了,她瞪着沈笑语道:“这火烧皮肉的感觉可舒服?”   “可惜没有烧死你这个在东宫纵火之辈。”   罗千户叫来一个,衙门厨房的粗使婆子,“我虽不打女人,但女人总能打女人。”   “这姑娘家的嘴比泔水还抽,还请婶子教教她怎么说话。”   一个巴掌下来邱窈的脸红了一半。   沈笑语走到邱窈的跟前,“你知道谁放的火?”   “就是我放的,我恨不得烧死你。”   “县主……”   罗千户要再给邱窈来几巴掌,沈笑语却没了兴致,让粗使婆子退下。   “她不知道。”   沈笑语:“她被县衙的府兵押着,怎会有纵火的本事。”   此言激怒了邱窈,“我见到那个拿着火把的白衣服男人。”   邱窈笑了一声,却没有听到沈笑语继续往下问。   “你为何不问。”   沈笑语:“将她带下去。”   着实是眼不见为净。   罗千户试探的问道,“县主,为何不问那个白衣男人是谁。”   沈笑语:“不是白衣服的男人,船上坐的是一个女人。”   船舱上两个女人,所以吃水线要比男人轻,那一席白衣也非衣摆,而是女子的裙摆。   府兵通报。   “县主,殿下的旨意。”   形似谢虞的尸身,前脚运回了长安城。   后脚,燕王的旨意便来了。   燕王已经摄政,来的正是当初,将沈笑语领进东宫的内侍。   内侍如今已经升做了内务主管,这一身衣裳都与之前不一样。   沈笑语:“什么旨意,还得劳烦主管亲自来传。”   内侍憨憨笑着,“县主折煞我了,这昨儿个良娣已经醒了,在朝臣面前将这流掉孩子的缘由这一说,那些老臣在殿下面前,那是半句话也不敢讲。”   “殿下这不是怕县主受了委屈,这才特地的令我来安慰县主。”   沈笑语递上赏银,内侍笑得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内侍不动神色的将赏银塞进衣裳里,“多日不见县主,县主这一路路途奔波,那是憔悴了。”   半点不提起谢虞的事。   内侍:“殿下知道县主剿匪为难,手底下的人难免阳奉阴违,特地给县主准备了一份大礼。”   内侍身后跟着的是御林十二卫,十二卫护卫着一人,崔陆离。   崔陆离捧着一个盒子,在沈笑语跟前打开来看,竟然是半边虎符。   另外半边的虎符,曾被厨娘暗中,藏在自己的房中。   如今完整的可调令三军的虎符,正在沈笑语手中。   内侍仿若看不见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只道:“县主,还有旨意呢。”   “这旨意是殿下亲笔写下的,县主还不接旨?”   沈笑语行礼。   “县主沈氏,从龙有功,特封为赵国夫人。”   “这可是一品的诰命,赵国   夫人,领着吧。”   这圣旨放在手上,仿若千斤一般重。   内侍看向崔陆离,“殿下唯恐县主这跟前没得人用,特地令我领着崔大人前来,崔大人虽不善行军打仗,但倒是在军中当个主簿,替夫人免了后顾之忧。”   明贬实褒,虽是后顾之忧,实际上却行监军之责。   “县主还不领旨?”   “对了,除了崔大人啊,我斗胆给夫人带来了几个体己的人。”   青二和夏至是被请出来的,虽是请,身后的侍卫却手持着长枪。   内侍笑着一张脸,“怎么在赵国夫人跟前手持武器,还不快些收下。”   话虽说着,侍卫却未退下。   沈笑语:“臣妇领旨谢恩。”   直到沈笑语接了圣旨,这才是令众人满意。   内侍不忘在沈笑语耳边低语,“殿下可是力排众议才给县主选定这个封号,大昭上一个国公夫人,还是先皇后的生母。”   “县主要知晓殿下的良苦用心。”   沈笑语坦言,“还请公公说个明白,殿下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内侍笑得暧昧不明。   “这天家的意思,我们怎敢揣测。”   “夫人不需管这些,只用领旨谢恩便够了。”   内务主管送完了旨意,道:“这宫中如今正是个忙碌的时候,我这走不开,便不叨扰赵国夫人了,这便启程回了。”   燕王虽监国,但这旨意却是用的明黄圣旨,一切昭然若揭。   明黄色的圣旨,在这个青黛色的院子里,像是乱入的颜色,格格   不入。   崔陆离:“恭喜赵国夫人,贺喜赵国夫人,这平步青云的速度,倒是连男子都不能一比了。”   崔陆离话中讽刺的意味明显。   “如今小公子早逝,这朝堂上下,正要给谢府安抚,要追封小公子为易国公,连带着夫人的封号,倒是先下了圣旨。”   沈笑语瞥了他一眼,崔陆离完整的从太子的事情中摘了出来,可见他的本事。   沈笑语拿着诰命压他一头。   “我既是一品诰命,崔大人当行礼问安。”   崔陆离倒没什么不服,毕恭毕敬的朝着沈笑语行了礼。   “下官自当遵从。”   崔陆离比沈笑语更着急剿匪之事。   整个十日,发出去的探子回报,都没有听得匪徒动静。   自从剿匪铲除了两个堂口了,后面的匪徒自发便老实了,一个个苟在了山窝窝里。   沈笑语收了长安城谢家,连送来的十七封速回长安城的信件,未曾拆开过一封。   如今沈笑语诰命在身,谢家没得天子旨意,是根本休不了沈笑语。   安静了十余日。   敌不动,我不动。   崔陆离倒是先静不下来,收了几封密函后,寻到沈笑语。   “不知是该称呼夫人是赵国夫人,还是将/军。”   沈笑语:“崔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崔陆离:“那些匪徒十有八九都是些冲动性子,赵国夫人这敌不动我不动的法子虽好,但我这处却有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匪徒十八堂口,虽然蜀地的二堂口猖獗,但其实   啊,这下令的人在三晋之地。”   “这大堂口,才是十八堂口的首。”   沈笑语看着沙盘上的十六个棋子。   拔掉了十五个,还留下一个。   三晋之地。   🔒 第197章 有孕   这是富庶之地,甚少有地方官员祈求剿匪的上书,民生安乐。   甚至曾有说书人撰书此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崔陆离既然提了,这密函自然不会出错。   比起来沈笑语,崔陆离倒戈多次,若这事办的不利索,便是日后被舍弃的人。   船只驶向了三晋之地。   罗千户不解这是何理,“夫人,这另外十五个匪,我们还剿不剿了?”   “剿匪并非得由我们自个动手。”   崔陆离拿出信封,连续写了三十一封信,寄给各地郡县的太守和刺史。   堂口十六座,周边三十一郡县。   “还请夫人盖章。”   虎符盖在信上,瞧得人严肃几分。   沈笑语下的,不过是肃清贪官污吏的令。   当然遵从着旨意后,却可看清立场。   罗千户:“县主的意思是,让那些郡县自发剿匪?”   “有些事,无需我们动手,且看他们反应。”   信差将信件从船上,送往了四面八方。   三晋之地的刺史,正是谢家人。   沈笑语下船之前,脑袋上别上一根白花簪子。   在一种威严肃穆的盔甲中,看起来十分醒目。   沈笑语下马车之时,三晋之地的刺史,率众官吏,已经候在岸口。   刺史是青年,二十七八岁年纪,没有蓄胡子,身形有些消瘦,在岸边的风中看起来瘦弱,但却挺直腰身,手中还牵着个黄犬。   谢家的六公子,脸长得并不像谢三夫人,但这身材体量却像得很。   全身上下,无论从何处看来,皆   是书卷气息。   当的上着世家公子的名号,和谢虞比来,那是截然不同的。   “六哥。”   谢六寒暄:“一直外出公干,到是没什么机会,见到九弟媳。”   “弟媳与想象中的,有许多区别。”   谢六轻声道,“家中七妹顽劣,给九弟媳添麻烦了。”   人虽不在长安,谢家的事,知晓得一清二楚。   秉承着臣子之道,谢六请了沈笑语入官衙。   别说沈笑语手中拿着虎符,便是她这诰命,便压谢六这刺史一头。   府衙内,坐着一众的三晋地的,各府道的长官。   在谢六未曾落座之前,八九个人的屋子,硬生生的鸦雀无声。   连呼吸都是屏着的。   谢六开口,“如今赵国夫人便在眼前,各位大人剿匪有何难事,不若与夫人商谈。”   谢六就是个笑面虎,说了一句后,自己落座在主位上,逗着他的大黄狗。   得了暗示的官吏开口。   “三晋之地,千百年前就是中原,我等与那些南蛮之地不同,此处没有为非作歹的匪徒。”   崔陆离:“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来错了?”   谢六始终没抬头,官吏几张嘴,说得越来越来劲。   “你以为我们会像南蛮子一样,纵容匪徒?”   官吏直对着沈笑语。   “你一个女流之辈,凭什么号令我等,我们都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我们领兵打仗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谢六端起一杯茶,晃荡一二,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各位大人,赵国夫人   是我弟媳,还请各位大人给些面子。”   官吏:“诬陷我三晋之地有匪徒,这面子如何给?”   年纪最大的那个,索性拍桌子而起。   他那张桌子,碎裂成两半,他自以为吓到了沈笑语。   “老夫怎可随意被你使唤。”   桌子摔到了沈笑语的身旁,砸红了沈笑语的脚踝。   屋子里的人走了个干净,一个人也不剩下。   谢六作势而起。   “九弟媳,这些人是兵痞子,都是些粗人,不识笔墨。”   “若要再通文笔,恐怕整个大昭,都寻不出这么多读书人,来当先生。”   谢六笑:“这野蛮之人,便该恪守野蛮人的道理,不要去妄求一些读书人做的事,这读书人也不要肖想带兵打仗,不然就成了纸上谈兵的笑话,贻笑大方。”   “九弟媳,你说可是?”   谢六将桌上的一碟菜,全被狗吃了。   沈笑语知道谢六在警告她,她顺着杆子往下降,将火烧到崔陆离的眉毛上。   沈笑语:“六哥说的在理,此事可日后再议。”   谢六:“弟媳路途奔波,不若早些去休息。”   谢六吩咐后,来了个自称是主簿的官吏,领着沈笑语,去了可休息的驿站。   这里虽然挂着官家驿站的牌,但除了外面能看,屋内早已经年久失修,不能再住人了。   破败的院子里,砖缝长着杂草,墙头挂着一棵歪脖子杏树。   若非此处,不是冷宫的红墙黄瓦,沈笑语还以为是那个不见美人笑的冷宫。   “他们   就让夫人住这样的地方?”   听闻夏至叫自己夫人,沈笑语眉心一跳。   这诰命,仿若世俗的枷锁,与这出墙的红杏,在沈笑语的身后,堆满了难听的流言蜚语。   “这地方,乞儿都不会住,有一股难闻的霉味。”   打开窗户,散掉一股霉味。   沈笑语:“既来之则安之。”   沈笑语从邻家,借来一个锄头,开始扒拉野草。   野草生长在地下,盘根错节的,交织在一起,很难分辨开。   若用锄头去拉,反倒是整个人摔了出来。   夏至忙搀扶住,“姑娘,你仔细着,这些粗活我来干。”   沈笑语紧皱了一下眉头,手放在自己的腰腹部。   腰腹不适,这感觉太熟悉了。   夏至起初还没明白,“姑娘可是闪了腰?”   “近来反酸的厉害,本以为是见了那场火烧,得了魔怔。”   “姑娘可是……”   夏至伸手来给沈笑语把脉,脉上已经有孕,两人都因得沈笑语用药之事,不甚关注月事,如今细细想来,恐怕是有孕了。   “夫人,已经一月有余。”   推算这时间,正是之前谢虞,偷偷潜回到长安城的那几日。   “此事,不可向外透露半点。”   早前假孕,如今却是当真有了孩子,沈笑语摸着自己的小腹。   即便那场火,沈笑语装得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每日里沈笑语懒了起来,呆的时间,也多了许多。   夏至安慰沈笑语:“姑娘是贵人,心想事成,想要什么都会成   真。”   “姑爷当了爹,不知该有多高兴。”   只是怀孕的时间,若被有心人听去,又是麻烦。   青二:“管他人说什么闲话,夫人这日子过得开心,就是最好的。”   🔒 第198章 似梦非梦   荒芜的驿站里,经过夏至和青二的一番收拾,总算是可以住人了。   是夜。   沈笑语总觉惊梦,梦里又惊醒两次,靠在床榻边,早些时候伤到的脚踝冰冰凉凉的,不知是谁在沈笑语睡着的时候,给她抹了药膏。   沈笑语看向窗外,微微张开的窗户角度,与之前睡着时一样。   夏至察觉到沈笑语起榻,特地撩开珠帘,“可是刚才涂药,惊醒了夫人?”   夏至手里正拿着药膏。   “夫人伤了脚踝,倒也不曾说一声,若让姑爷知道了,姑爷该心疼了。”   沈笑语:“不过小伤而已,无需上药。”   夏至关上窗户,这处虽然不是长安,“但这屋子里还是冷清着呢,夜晚开着窗,免夫人着了凉。”   “如今夫人这身子,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几只夜猫在春夜发出嚎叫,叫声凄惨,听得人心神不宁。   不知惊醒了几个睡梦中人。   半梦半醒之间,沈笑语发觉自己,正坐在明黄的床上,地下跪着一众的内侍宫女,没有一人敢抬头看自己。   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而自己穿着寝衣,也是明黄的。   皆是凤制。   这般样式,绝非是普通人家可穿的。   夏至和小满匆匆从门外进来,从床上搀起来自己。   夏至道:“娘娘何必与圣上置气,娘娘是结发夫妻,是皇后,与圣上从贫贱之时,相濡以沫,携手走来的,后宫那些女人再多,也不能伤及娘娘的地位。”   沈笑语走到宫门,又   看见个身影,跪在宫门前。   春寒料峭,地面是湿的,寒意渗透到骨髓。   沈笑语认出来,那人是谢虞。   二十来岁的谢虞,早已经不像年少时意气风发。   小满:“王爷糊涂,竟然趁着喝醉酒敢唐突娘娘,别说跪着三日,连跪十日也不为过。”   沈笑语身后跟着仪仗,路过谢虞的身旁,听得他唤了一句。   “问皇嫂安。”   疼痛感从心间蔓延开。   野猫叫声戛然而止。   沈笑语从梦中惊醒,猛然看向窗外。   门前,有人影。   此人穿着夜行衣,手中拿着尖刀,若非月夜的月光打在窗户上,很难暴露踪影。   刺客没有推开窗户,而是朝着屋内吹了迷药,后才挑开了门栓。   沈笑语屏住呼吸,看着帘外的身影。   他越过夏至,径直朝着沈笑语走来。   走到沈笑语床边后,双手握着匕首,猛的一扎。   动作干净利落。   只是这刀,还没扎到沈笑语,人便被一脚,踢了出去。   这人是个内行。   招招都有门有道,是在官衙里练过的。   几番交手下来,沈笑语为了扶住腹中胎儿,竟然落了颓势。   沈笑语顺势抄起来被子,盖在刺客的脑袋上,往外跑。   夏至中了迷药,仍旧昏迷不醒。   沈笑语忙呼,“来人啊,抓贼啊,有刺客。”   沈笑语的声音,惊亮了几盏灯。   青二连衣裳都来不及披,匆忙跑过来。   “夫人,刺客在哪里!”   贼人见刺杀暴露,撩开被子,想与沈笑语一决胜负,却   被青二单手握住匕首,动弹不得。   已经没得还手的机会了。   他还想要逃走。   沈笑语拔下来脑袋上的簪子,给他的小腿,留下一个大血窟窿。   打斗后,沈笑语肚子一阵蜷缩,抱着小腹瘫坐在地上。   青二想要来扶沈笑语,无暇留住贼寇。   贼寇得了机会,翻墙跑了出去。   青二立刻寻到还睡在侧榻上沈笑语,摁着她的人中,将她唤醒。   知道驿站里来了刺客,夏至吓得白了脸。   “夫人。”   蜷缩的感觉,在一阵疼痛后消失,沈笑语缓和了不少。   夏至把着脉,忙给沈笑语施针。   “夫人,都怪我。若不是我睡得太死了,也不会让那贼人轻易接近夫人。”夏至哭得抽泣,又要给沈笑语煎药。   “三晋之地为贼寇之首,自然会暗中埋伏,是我放松了警惕,才让他们近身。”   “若怪,也只能怪那些贼人,胆大包天,暗中行刺。”   谢虞生死不知,夏至如何不紧张,沈笑语腹中的孩子,“可是夫人动了胎气。”   沈笑语手放在肚子上,“这孩子若这般脆弱,他便不是我的孩子。”   “他且坚强着呢。”   前世那么多事,都没有落胎。   想起来前世……   刚才那个梦,似梦非梦。   沈笑语光是回忆起来,便觉不快。   梦中的自己,大概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比如今的自己还要瘦弱,且头上还白了几根青丝。   若不是夏至和小满都在跟前,沈笑语都认不出来,那便是   她。   梦里的,都是虚幻的。   沈笑语这般想着。   都是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自己如今已经嫁给谢虞,没有入宫,更不存在什么年少之时患难与共,当然也不存在什么,冷落失意。   簪子扎了人。   簪子上还残留着血迹,刺客也因为伤了腿,一路快走,却留下一滴滴血痕。   青二刚才与那个刺客搏斗,撕下来男人身上一块衣服。   刚才被青二丢了的烂布,又被捡了起来。   青二:“夫人,这布好生奇怪。”   “这料子……”   黑布里面还套着一片布,仔细一看,这正是一件衙门捕快的衣裳。   青二:“刚才那个人是衙门里的人?瞧着身上功夫,确实很像。”   “明日去刺史府询问。”   崔陆离来的时候,这一摊狼藉,已经收了场。   崔陆离夜里穿得是一身青竹花纹的衣裳,没有平素简朴,反倒是不像之前,看着那般奸佞。   看见与小满一样面容的夏至,崔陆离全当是没这个人,无视掉了。   崔陆离:“三晋张狂,国夫人好歹是领了圣旨而来的,却被人私下派刺客刺杀。”   “夫人,不若请军,直接入晋。”   崔陆离站在屋外,注重礼节,知道是深夜,人特地背着沈笑语,并未进屋。   但崔陆离,敏锐的闻到了驿站里的药味。   余光有意无意的,看着厨房外的那堆药渣子。   沈笑语披着衣裳。   “之前那个歹人被我伤了小腿,明日无需挨个检查,操练一番即可。”   沈笑语之前那下,用了极大的力气,伤了这人的小腿经脉。   他伤了腿又是翻墙外出,这腿明日必将严重了,迟早得暴露。   🔒 第199章 包围   谢六的消息得来的很快,根本不需要第二日去寻府兵,这人当夜就到了跟前。   谢六深夜而来,带着层层的重甲。   巡视的更夫,将刚才发生的听闻,都禀告给了谢六。   半点不差。   这更夫说巧不巧,三更天时,更夫正在驿站门前,将屋里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四更天的功夫,就带着谢刺史到了驿站。   崔陆离道:“早前听得三晋之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的一到赵国夫人来这三晋,就遭此横祸了?”   “崔大人此言差矣,这纯色尚有瑕疵,优米尚有扁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过百姓口中,口耳相传的故事,总有贼寇,行不轨之事。”   谢六煞费其事的道:“刺杀之事,发生在我三晋,我这个刺史自然要给,赵国夫人个交代。”   谢六身后带着府兵,层层将沈笑语包围。   “赵国夫人勿怪,夫人身份特殊,是殿下亲封的国夫人,当然不能让夫人陷入危险之地。”   “那等贼寇,必当抓住,行极刑。”   是从三晋军营调出来的府兵。   府兵人数众多,将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笑语:“多谢六哥照顾。”不容沈笑语拒绝,沈笑语的行踪,全被禁锢在了这个方寸之地,裴颜之也一样,不得方便,别说出去寻刺客了。   谢六:“裴大人既与赵国夫人是一道来的,自然也该住在这驿站之中。”   谢六:“时候尚早,便不叨扰。”   谢六扬长而去,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门里,裴颜之沉思片刻,“夫人屋子的虎符,可还尚在?”   虎符虽是燕王给的沈笑语,但他到底没有穿上那身明黄色的衣裳,在沈笑语手里的虎符,若真用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恐掀起血雨腥风。   沈笑语看着墙角的药渣,道:“崔大人可出去。”   崔陆离顺着沈笑语的目光,看向墙角,心中有数。   一大早。   夏至寻了新的安胎方子,要出去药铺买药,门口的府兵自然如想象中的一般,不会让行。   夏至:“我家夫人生病,还请行个方便。”   “生病就医,自当禀告刺史,请军中军医前来。”   青二:“哪有这般道理,不准我等外出的?”   青二眼见便要上前,与护卫的府兵打起来,沈笑语叫住青二,“六哥自是担心我的安危。这才不许我出入。”   府兵:“夫人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沈笑语:“可惜我这身上若再不就医,便是要命的事。”   沈笑语的脸上放眼看去,全是触目惊心的红疹子,她刻意提起来衣裳遮住半边脸。   “朝廷的诰命,死在三晋,对你们刺史来说,是个麻烦事。”   “我与刺史本是一家,到时候延误我治病的罪名,也不知谁担着。”   府兵见这些痘,脸上虽还是冷漠,但人却下意识的侧着半边身子,想要离得沈笑语远一些。   沈笑语又一阵咳嗽,咳嗽得作呕。   府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知如何是   好。   “还……请行个方便……”   夏至忙跟在沈笑语的身后,也假装咳嗽,挠痒,“你还不放我们出去买药,是要你们全死在这吗?”   府兵严肃。   沈笑语看向为首的府兵,“我们身染疾病,确实不能出去害了人,不若大人替我们去买?”   府兵为难,“我去禀告……”   “我可以。”   崔陆离与沈笑语一唱一和。   夏至:“大人可认药?”   崔陆离:“我家中虽不以医为正道,但也是出过几个良医,家中子弟从小学四书五经,也得学些医术。”   “虽是皮毛,但写下来药方,我也能将药拿回来。”   沈笑语:“崔大人愿意帮我们,自然是我等幸事,夏至,还不将药方写给崔大人。”   “不过生了些红疹子,没什么大事,将药名都记下即可。”   夏至一咬牙,将治疗红疹子和养胎的药,一起写在纸上。   “大人只管一道拿回来。”   崔陆离接过方子,匆匆看了一眼,折进衣袖里,“各位,还请行个方便。”   崔陆离出了驿站。   沈笑语从驿站楼上,看着崔陆离走向了闹市,身后始终跟着一列府兵。   沈笑语所带的剿匪的兵,并不多,左右不过两千余人,在三晋之地反倒有些不够看的。   夏至却担心沈笑语腹中的胎儿。   沈笑语将手放在腹上,她们大胆,让崔陆离直接将虎符带出去了。   “虎符失窃,这可是掉脑袋的。”   “如今留在这里,这脑袋也是掉的。”   沈   笑语看着窗沿,这驿站虽然楼破,但门墙却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没得人打扫,只能是蹭掉了。   昨夜虽有一个刺客,但谢六若真想要沈笑语的命,再派刺客来就是。   只能是谢六,不想让沈笑语查出来那个刺客。   崔陆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甩掉了跟着他的府兵,寻不到崔陆离,府兵只得回来为难沈笑语。   “并不知晓崔大人去了何处。”   “即便是谢大人来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谢六自然是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老大夫。   谢六不确定沈笑语是否是疫病之前,并未进院子,老大夫进屋给沈笑语把脉。   隔着屏风,老大夫要系着红绳给沈笑语问诊。   “还请夫人将红绳绑在手腕上。”   这脉象可用药伪装,但一旦用药,难免伤到孩子。   沈笑语自是不肯用药的。   夏至见状发难,“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一个乡野村医,便是可来问诊的?”   老大夫风高气节,何曾被人说成过乡野村医,气得眼睛瞪着,“夫人,我是军中良医,在五易居士还是小将之时,便在军中问诊。”   沈笑语:“大夫认得五易居士?”   五易居士便是青年时威武侯,在外玩闹时的自称,恍然听到人说起这个称呼,沈笑语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心高气傲,自以为说了这句谢六教的话,沈笑语肯定会乖乖把手伸出来。   却不料,沈笑语还是不动。   “大夫可是将我当做江湖道上的野人了   ?什么人都是可以拿来比的?”   夏至将人赶出去,“我家赵国夫人身份尊贵,你等莫惹了我家夫人不快。”   🔒 第200章 侧妃   “夫人,可是这人哪里不对?”   沈笑语:“他若认得五易居士,便不该是军中来的,可此人脚下踩着的是军中的鞋靴,且鞋靴损耗的厉害,穿了许多时日了。如此他这五易居士的称呼,不过是旁人教他的。”   老大夫被赶了出来,即便最终还有许多话要骂的,在谢六面前却还是老实着,“赵国夫人不愿就医”。   这老大夫自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要想法子撬开他的嘴。   沈笑语摸着自己脸上画上去的红疹子,寻到那一小瓷瓶白色药粉。   药粉是混杂了各种致敏药物的,人一沾,再好的底子,也会起红疹。   沈笑语将这药粉递给了夏至。   “明日一早,避开刺史,再与他斡旋。”   夏至将瓷葫收进袖子里,便与外面的人道:“多谢大人,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今日恐是看不得诊治了。”   “既是病人,怎可讳疾忌医?”   谢六正要推开门进来,沈笑语忙阻止,“六哥止步。”   “六哥是一地刺史,我这病不知是何底细,六哥不可入内,以免伤了身子,影响了一地的民生。”   高帽戴在脑袋上,谢六再精明,也得盘算一番。   谢六没来得及,走进屋中,院外便有人,哭哭啼啼的。   王氏自从在长安城中,惊吓了一遭,第二日便启程,回了三晋,当她的刺史夫人。   今日,王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竟然跑到了关押沈笑语的院子里,拽着谢六的手,不肯   让其入内。   “这沈氏本就是个晦气的,到了谢家之后,你家中九弟便出了事,你如何还要沾她。”   “你莫不是也看中她那张脸?”   谢六夫人王氏对沈笑语在外那些艳名,警惕的很。   得知自家夫君紧盯着沈笑语后,便直接给冲上来。   “之前那个女子便是她?”   莫名的猜测,谢六狐疑的看向四周,问道:“赵国夫人在此处的消息,是何人告知你的?”   王氏,“你倒还警惕着谁告知我?你……”   谢六不见有可疑的人,唤来王氏身边的大侍女,“送夫人回府。”   “我不回去……”   谢六表面上脾气很好,私下却不怒而威,王氏说了两句,见谢六看过来,老实闭嘴不敢再闹了。   不过,王氏一闹,谢六也不再执意要见沈笑语,便道:“赵国夫人好生歇着。”   谢六关上门,门外又上了锁。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沈笑语算着时辰。   “开门。”   沈笑语便要见军医,连夏至的脸上都被点上了红斑点,不过夏至这斑点是真真切切的用了药,捂出来的,而不是做的假。   不仅如此,连昨夜和夏至攀谈过的人,都被夏至洒了药粉。   这些人一大早上的起来,就发现脸红了一大片。   还未等他们惊慌,夏至便捶门。   “我家夫人要见大夫。”   “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大夫是被压着进来的。   连带着被押进来的,还有两个昨日夜里,起了疹子的。   大夫脸   上戴着浸泡了药的白布,小心防备着,他隔着屏风见到沈笑语,眉眼上扬,傲慢得很,甚至身上都未背着药盒子。   “赵……”   没等话说完,门在外面被夏至关上了。   沈笑语一脚绊倒了老大夫,让老大夫无力起身。   “谁派你来的。”   老大夫突然摔倒,怒得骂了沈笑语一通,军中那些脏话,都说了个完整。   “你这女人,莫要借着这靠着床上挣来的诰命便……”   老大夫的嘴碰了地,起不来。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沈笑语才慢悠悠的松开他,假意咳嗽了两声。   “谁让你来大的,想清楚再答。”   老大夫:“我是军中大夫,不是赵国夫人唤我来的吗?”   沈笑语:“你从何处听来的五易居士?”   “我年轻时,曾在军中见过。”说得语气下沉,明显没了底气。   沈笑语笑:“看来你这嘴,比谁都硬!”   沈笑语提溜起来老大夫,寻到一块帕子,“早些年大昭曾起过疫病,凡是这军中大夫,都曾被唤到疫病郡县,治病救人,不知你可曾去过?”   “当然去过。”   沈笑语:“去过那便更知道,这病人的东西碰不得,尤其是这人用过的。”   沈笑语扯下军医掩面的布巾,惊慌得他连爬带滚,急忙捡起来盖着脸。   松开老大夫后,他远没有之前的神气和傲慢。   “何人告知的你,五易居士之事?”   老大夫如今不敢再嘴硬,“是……”   “禀赵国夫人,是刺史大人   。”   “国夫人,我只是个行事的,刺史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夫人放了我吧,我错了。”   “千不该万不该,冒犯了夫人。”   说着,老大夫伸手打起来了自己的脸。   但这脸,却一点没打在肉上,全打在了手背上。   谢六知晓,也在意料之中。   见沈笑语对这答案不满意。   老大夫忙道:“我知道是谁告诉刺史的。”   “刺史夫人这般警惕国夫人,是之前,刺史大人身旁多了一名女子的缘故。”   “那名女子,不久之前,也曾夜访刺史府。”   沈笑语并未做回应。   老大夫接着道:“我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是当初赵大人被没收家产后,卖入教坊司的赵家姑娘。”   沈笑语:“你曾见过赵家姑娘与刺史往来。”   老大夫应道:“这赵家姑娘不曾与刺史有私,但有旁的谋划。”   “这女子如今入了宫。”   沈笑语听他详细道来,“想必赵国夫人如今在这驿站之中养病,并不知晓长安城的事,如今长安城里,燕王正在选妃。”   “那日那女子,便是与刺史合谋了一个体面的身份,自称是刺史夫人王氏庶女,这才入燕王府为侧妃。”   都是与前世相同的事,沈笑语搀起来老大夫,“方才吓到了。”   沈笑语身上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老大夫得了自由,更不敢与沈笑语接触多了。   他匆忙离去,差点在门口绊倒,扶着门框都有些腿软。   夏至知晓沈笑语内心想听见的答案,到底没有谢虞的消息。   沈笑语在这落败的院子里,又待了三日,才等来转机。   🔒 第201章 行事转机   三日后,‘崔陆离’是带着临近两郡县的队伍而来。   不过这队伍并非是各地的军队,而是是临时组建的队伍,都是各地剿匪的民兵,自发慕名而来。   这日一清早天还没亮,谢六便让了这些人进城。   并不整齐的‘军队’进入三晋城。   ‘崔陆离’进城后,城门便被关得死死的。   谢六早就在此等候了,两城之上立着弓兵,弓箭对准‘崔陆离’,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此等人,都是伪装过的匪徒。”谢六站在城墙之上,半点不心虚的道:“一个不留。”   包括‘崔陆离’在内,谢六一个不留,关了城门,就是想要赶尽杀绝。   但谢六抓到的,并不是‘崔陆离’。   只是一个,贴了人皮面具的死士。   见到如此情形,谢六已经感觉到不妙。   但他已经中计了。   ‘崔陆离’突然离开三晋,又敢光明正大的回来,甚至还只带着几个人手,都不过是诱敌之计。   沈笑语又做了之前的噩梦,一早上起来,便心神不宁的。   夏至刚服侍沈笑语起榻,城里的刀剑声便四起,从门缝看去,屋外守着的府兵,都去支援去了,警卫空了许多。   警惕得夏至忙落了两层锁,问沈笑语道:“夫人,我们可要寻个地方躲起来?”   三晋之地人生地不熟的,躲起来,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沈笑语驿站的庭院内,那棵歪脖子的红杏树,被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   绳结朝着城门的方向,   系了三长一短,两根绳子。   这是锦衣卫的暗号。   行动。   沈笑语擦去软件上的污垢,轻声道:“不必躲藏,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至少要保护你的人,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都是坐以待毙,就比谁行动的动作更迅速了。   不过半个时辰,沈笑语住的驿站,门被人给踢开了。   门外的人戴着面具,穿得是百姓的衣裳,虽是百姓打扮,可行事风格十分粗鲁。   一看便知,是伪装的匪徒,想要杀沈笑语灭口。   夏至忙堵着门,“夫人,我们怎么办?”   赌输了。   匪徒比支援来得更快。   根本来不及商谈,门就被劈成了两半。   “只能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沈笑语抽出腰间的软剑,与匪徒打了起来。   这些匪徒的招式,杂乱的很,可打斗得多了,沈笑语察觉,这招式之中另有门路。   他们和之前行刺沈笑语的人,风格一样。   粗中带细,至少曾是府兵。   夏至丢出一把药粉,呛得人睁不开眼,趁机解决了两个匪徒。   夏至才学不久的武义,这手里的动作并不利落,却也有了自保之力。   她看向沈笑语,扬眉道:“有我在,自不会让夫人受伤。”   夏至武义不精。   能够趁机行事已经是万幸,真打起来,便被人伤了。   沈笑语一脚踹开,要向夏至挥刀的人,夏至捂着手臂,已经伤得厉害。   “只要能保护夫人,这点伤算什么。”   谢六的发难,   早在意料之中。   寻到的是假的崔陆离,谢六只能先解决掉真的的沈笑语。   到最后,谢六索性不装了。   沈笑语被围到绝境。   谢六倒打一耙,“九弟媳自称剿匪,为何要与匪徒勾结?”   沈笑语回道:“二哥此言差矣,这匪徒并非普通百姓,而是那些心中贪婪之人。”   “哦?”   谢六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襟,“我本不想动你。”   谢六早已经知道沈笑语有孕了,“毕竟九弟已经早逝,该给他留个香火,但九弟妹如此不分轻重,要牵扯进男人家的事,只能委屈大房无后了。”   属下给谢六递过刀来,这种事情还是只有亲自动手,让沈笑语断了气,谢六才放心。   长剑挥下。   一个箭矢射在谢六的脚边,将鞋靴钉在了地里。   崔陆离离开三晋,为的并不是调动附近郡县的军队,而是调动在长安城的蜀地十万军。   幸亏长安城与三晋离得不远,三日的功夫已经足够赶到。   崔陆离此次调兵,并无半点阻拦,甚至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比想象中的,来的更快。   沈笑语突然感觉身后一阵拉力,被拉入了驿站的屋子里。   随后是漫天的箭矢。   是攻城的号角声。   早前便躲过耳目,翻墙进来的是景赋。   景赋看到沈笑语眼底,转瞬即逝的失意,道:“怎可让人私自拿虎符调兵?崔陆离此人不可信。”   “虎符丢了,是掉脑袋的,可偷了同样也是。”   沈笑语兵行险着相信的   不是崔陆离的人品,而是崔陆离惜命。   景赋还想指责沈笑语两句,最终说出口的,不过是叹息之词。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曾想过……白夫人,该如何是好?”   沈笑语咬唇,“母亲可还好?”   “白夫人知道你领了兵,是担心的三天吃不下饭,最终知道劝不住你,这才未曾写信来,叫你回城。”   景赋:“白夫人说:你终究是要走威武侯的老路的。”   夏至的伤口很重,但幸亏有保命的药,沈笑语将夏至安顿在暗处。   屋外的刀剑声已经渐渐停止,谢六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蜀地的十万民兵,居然有未得圣旨,直接攻城的胆量。   谢六寻到个暗处,躲避箭矢,但衣裳早被乱箭刺穿,人好生狼狈。   谢六被抓了起来,连带着当初,不服从沈笑语的三晋官吏。   除了能杀的,都被抓了起来。   堂堂的一地刺史,谢六落难,第一件事便是整理衣襟。   还没见到沈笑语,便在驿站外追问沈笑语,“九弟媳这是什么意思?”   “竟然纵容蜀地的贼寇攻城?”   “是想谋逆?”   沈笑语从驿站内走到谢六跟前,“六哥可曾听过兵痞一词?”   文官向来以兵痞一词,责怪武官行事蛮横不讲理,沈笑语今日便坐实了这两个字,“我既然领了剿匪的名,自当竭尽所能。”   沈笑语掏出刀架在谢六的脖子上,“六哥,为何要对谢虞下手?”   谢六定然知道,上山剿匪的人是   谢虞,还是放了一场大火。   谢六的心思被戳破,不慌忙,反而笑出声来,直接道:“我叫谢虞一声九弟,他便真是我谢家人了?”   🔒 第202章 白幡   谢六不再说下去,只是仍旧不慌张,“我是朝堂命官,即便九弟媳这一时,借助兵患,将我擒住,也名不正言不顺的,终是要放了我,还要负荆请罪的。”   谢六傲慢。   “待日后,一纸状告书将你送上公堂,莫说是这剿匪之能了,九弟妹连脖子上的脑袋都是保不住的。”   谢六并不知道沈笑语手中有虎符,沈笑语却也没有打算拿出来。   “六哥,崔大人不过一介书生,你猜他如何调动的这蜀军十万?”   见她比自己还气定神闲,谢六一时拿不定主意,但谢六绝不相信,沈笑语会有虎符。   “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位生性多疑,连生母都信不过,为何会相信你?”   沈笑语不做解释,这下轮到谢六严肃起来。   沈笑语:“将谢大人好吃好喝的供着,毕竟谢大人的妻妹如今进宫,当请谢大人入门侍谢恩。”   将谢六带回长安,奔丧也好,伏诛也罢。谢六对叛军的威慑力,绝对是强的。   一众匪徒被沈笑语擒住后,都闭口不承认谢六。   绝不供出来幕后之人,甚至都不承认,自己曾是府兵。   锦衣卫搜遍了整个刺史府,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   刺史府里清贫,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是王氏的陪嫁。   沈笑语:“谢六既然嘴硬,那自然是挑不出错的。”   连景赋亲自带队,都没寻到谢六与江匪勾结的证据。   唯一能够联想到一起的证据,只有赵姣与谢六的勾连   。   “如今你压下了三晋地的第一堂口,又剿灭了第二堂口的匪徒,剩下的那些匪徒,气焰大削,由各地府兵出面,便可拿捏。”   “如今剿匪之事已成大半,剩下的,也无需你再操劳。”   沈笑语还没有显怀,可是长安城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景赋:“当务之急,你该回长安,稳定人心。”   新君立,光是沈家商行受到的牵连就无数,更别说谢家与沈家。   自从谢虞踪迹全无后,沈笑语便有意无意的,避开长安城的人和事。   沈笑语想着谢六的话,谢虞并非是谢家人?   猛地记起来梦中,谢虞对自己的称呼。   皇嫂?   圣上身子骨弱,对后宫之事并不热衷,除去早年生的几个皇子公主,宫中并不存在丢了的子嗣。   难道真只是个梦?   景赋见沈笑语出神,唤住她,“逝者不可追,生者当向前看。”   景赋劝解沈笑语。   “二哥也觉得谢虞死了?”   谢家的棺椁早已经下葬,但是要守九九八十一天的灵堂。   景赋不忍沈笑语逃避度日,直言道:“你明知长安城里新君初立,各家的适龄女子都竞相入宫,各派的势力纠缠其中。有人想浑水摸鱼,有人则想借刀杀人。”   “你所要的,到底是这长安城中,沈家的名。还是你沈笑语自己所求之事。亦或是像普通女子一样,一生围着你的夫君便可?”   “你为谢虞守得十年寡,礼部的贞节牌坊自然要立在你门前   ,你当备受世人敬畏。”   “如若不然,没得谢虞挡在你前头,你是这大昭第一的领兵权的国夫人。你想成之事以如你所愿,你想走的路,也已是锦绣前程。”   景赋一顿斥责,沈笑语眼中清明了不少。   沈笑语直起身来,不再回头去看着前院挂着的那棵红杏树,“是阿杏糊涂了。”   景赋缓和了语气,“阿杏并不糊涂,这世间也并非谢虞一个儿郎,当初你嫁与他,也不过是周全之计。”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谢虞求来的。   “多谢二哥,一语惊醒梦中人。”   夏至的身子经过女医换药,还是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夏至:“夫人只管入长安,我不能随侍夫人左右,已经万分羞恼,若是夫人因得我,还不能启程,当是夏至的过错。”   沈笑语留下了青二照顾夏至,三晋的贼寇擒了王后,也失去了威胁。   沈笑语入长安,带上了谢六。   谢六:“九弟媳这是要请我回长安,送九弟最后一程?”   “也是,该回去看看九弟了。”   谢六坐着谢家的马车,比平常时候,只是多了两队护送的锦衣卫。   沈笑语回长安,早前并没有传消息回长安,但谢家人还是知晓了。   城门口,站着白花花一片,都是穿着孝服的谢家家仆。若非已经到了春日,沈笑语当真以为是堆满的积雪。   景赋拉紧了马绳,远远停住,沈笑语道:“接下来这段路,无需二哥陪我走。”   沈笑语   的马车入城门,门口便洒起来纸钱,一到谢六便停住了。   阵仗像是在外征战的将/军,马革裹尸死在沙场,如今才运回来尸身,家中府丁这才来迎。   可沈笑语马车上并没有尸身。   这些人迎的是沈笑语。   以孝服白幡为迎,谢家老祖宗恨不得,死的是她。   谢家朱门上,白灯笼高挂着,明明之前连红灯笼,都没来得及挂上,又匆匆换了新。   谢家穿孝服的家仆,将沈笑语的马车,夹道引到了谢家门前,不容她拒绝。   而谢六自然也是回了谢家的,不过还是跟着一众锦衣卫。   马车上下来的沈笑语,今日穿得的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裙,素净的一张脸上描眉点唇,只是不张扬,看起来全不像新寡了的人。   家仆都不敢和沈笑语说话,生怕惹了老祖宗不快,被迁怒。   唯独柳账房,在人群中,朝着沈笑语走来。   “见过夫人。”   柳账房还将沈笑语,当做管家的夫人,行了个礼。   只是如今连带着,曾给沈笑语做过事的柳账房,也被收走了算盘,变成了一个粗使的小厮。   柳账房:“祠堂的地凉,国夫人身子受不住,可不去的。”   谢家人要沈笑语守一月的灵堂,吃斋念佛抄佛经,连夜里都宿在佛堂。   没差人来传消息,只是将沈笑语往祠堂引。   不过如今,沈笑语这国夫人的诰命,谢家这点规矩,拿捏不了她。   沈笑语高看了柳账房两眼,此人不卑不亢,是打   定主意要对自己效忠。   🔒 第203章 排行第十   祠堂里点满了,四十九盏莲花的长明灯,隔得老远,便可以看到火光。   高僧给谢虞诵读佛经的声音,传遍谢家每个角落。   沈笑语看着,写着谢虞名字的灵牌,他灵牌上刻着的字,比旁的少许多。   因得早夭,谢虞还未来得及取字,灵牌上只有一个名。   秀厢和乌苏一左一右跪在蒲团上,连跪了七日,即便再爱打扮的乌苏,也要虚弱了不少,更别说秀厢,脸颊已经凹进去了。   崔管事穿戴着孝服,给沈笑语递上了三炷香,“还请夫人上香。”   香烛的灰烬掉在蒲团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沈笑语接过香烛的手一顿,随后才将香烛插在了香器里。   上完香,崔管事摊开,比桌面还要大的宣纸,让沈笑语抄写下佛经,自己则又去守着长明灯。   前世,沈笑语修身养性的日子不少,如今又抄起来佛经,倒是顺手,都不需要翻阅。沈笑语写的是行书,她极少写这般没有规矩的字,却只有这无惧规矩的字,才最配谢虞那没规矩的人。   柳账房在沈笑语身旁侍墨。   沈笑语:“老祖宗如今身子如何了?”   如若平常,即便谢家老祖宗再悲恸,也不会忘记为难沈笑语的。   如今却没看到人。   柳账房:“老祖宗自从听到小公子的噩耗,便悲伤过度,几度昏厥。”   “人倒是是清醒的,但今早老祖宗的头疾又犯了,如今正睡过去。醒过来,定是要来请国夫人的。”   沈笑语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抄完一页宣纸,柳账房又换上一张新纸。   “听闻先生是谢家的家生子。”   柳账房:“小的不算是谢家的家生子,没有卖籍,不过自小跟着父母长在谢家,自从懂事,便在谢家学起来了管账。”   沈笑语:“先生在谢家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倒是有一疑惑,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小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笑语想要问的,是谢虞的身世。   但她却不能直接问,于是便从前景国公夫人问起。   谢家老祖宗最惯着的,一个是谢虞,另一个便是景词的生母。   沈笑语:“这谢家子嗣,向来颇丰,不知为何,却只有前景国公夫人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姑奶奶?”   沈笑语虽问了,但还在提笔抄写佛经,好似是不小心问起来的。   柳账房听闻沈笑语的话,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没人看过来,诵经的能将两人的声音压住,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夫人为何问起此事?”   “夫君生前与我提及过,未曾细说,如今这人倒是不在了,也没得人解答了。”   谢虞从未提起过。   柳账房是个聪明人,知道沈笑语真正想要问的,“谢家倒是还有几个庶出的姑奶奶,但都嫁娶了外地,这妇人家嫁出去之后,便没怎么归家了。”   “所有庶出,都外嫁了?”   不仅如此,除了大理寺的谢大人,旁的庶出的男子,也全分家去了外地,没有一个   人留在长安为官。   看到沈笑语放下笔墨,柳账房:“夫人不知,这谢家的大姑娘其实本不是贵妃娘娘,若真算起来,贵妃娘娘该是谢家的二姑娘,小公子该是家中的十公子。”   “贵妃娘娘跟前,还有个姑娘。听是犯了避讳,便没有在族谱里留着名。”   “细说起来,如今的谢夫人也不过是首辅的续弦罢了,谢首辅还有一个发妻。首辅大人早年在外游历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两人是天地为媒为聘,结为夫妻。”   柳账房听得这些事,也是小时候听家中长辈提起来的,在谢家乃至长安城,都鲜为人知。   柳账房:“那位真正的大姑娘养在城郊的小院里,一直没入谢家,后来不知嫁了谁,人死了,尸身还是首辅从乱葬岗寻回来的。”   “夫人想查什么?”   柳账房知道的,都告诉沈笑语了。   倒是一旁的崔管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跟前,崔管事白了一半的发,“夫人这佛经可誊抄完了些?”   “看见是夫人誊抄的佛经,想来小公子该是极开心的。”   沈笑语:“听闻自小公子牙牙学语开始,崔管事便在一旁照顾?”   崔管事:“小公子小时候,与夫人并不亲,便是我自小在跟前照顾的。”   沈笑语见崔管事苍老了不少,“若见到管事这般劳累,阿虞该要皱眉了。”   崔管事叹了一口气,“怎会……小公子……怎会……”   崔管事颤巍巍的,拿起来   沈笑语抄写完的,挂在了祠堂。   见崔管事事必躬亲,沈笑语手中笔墨的动作一快,道:“还请柳账房帮我做件事,到我沈家对面那门的一户,找到挽月先生,让他来见我。”   柳账房并不多问,直接应下。   “夫人只管放心,今夜,挽月先生便会入祠堂来见夫人。”   柳账房前脚刚走,后脚沈笑语便掉了墨,脏了宣纸。   见到这边动静,崔管事谨慎的捧起来宣纸,一脸悲痛,“可惜夫人写得这般好的字……”   沈笑语:“不过脏了宣纸,换一张即可。”   “佛经抄写怎可出错……”   听见崔管事的喃喃自语,沈笑语换了一张新的宣纸。   这次崔管事便小心在一旁侍奉,生怕沈笑语又出差错。   崔管事研墨动作老练,像个读书人。   “崔管事是老祖宗的娘家人?”沈笑语问。   “虽同是一个崔,但我家中分支早已落败,不过有几亩良田的农户而已,当不得老祖宗的娘家人。”   沈笑语:“即便落败,那也是清河崔氏,为何在谢家做一个小小管事?”   世家落败也不可能为奴。   沈笑语目光如炬,直接和崔管事戳破,“在三晋之时,六哥说:谢虞并非是谢家子嗣。”   “胡说!小公子怎会不是谢家人,若不是谢家人,老祖宗为何这般爱护小公子?”   沈笑语:“想来是我多虑了,小公子定然是谢家人,小公子与谢夫人眉眼这般相似……”   说起来谢夫人,崔管   事眼神回避。   沈笑语:“可若是亲生母子,那为何会幼年时不亲热,反倒是大些了才好起来?”   “都说这外甥多像舅,其实姑母也一样的……”   🔒 第204章 夜会   “夫人便不要再问起了,小公子就是谢家的小公子,再不是别的。”   崔管事不愿意细说,沈笑语也再未逼问下去。   夜里,隋嬷嬷便先来了祠堂,“夫人,春寒料峭,夫人身子弱,可别抄坏了眼睛。”   “都说佛经九十一卷,来生可入极乐世界。可这何为极乐世界?佛却不曾告知我们。”沈笑语半夜下来,已经抄写完了二十七卷佛经。   隋嬷嬷:“每人好的极乐世界都不一样,白夫人要的极乐,只是姑娘安康。”   沈笑语将佛经挂在墙头,任由佛经扫过脸,掀起来冰凉的风,微凉却侵入骨髓。   沈笑语:“是啊,若有来生享受,又何必困于今生的困顿。”   隋嬷嬷没有听懂沈笑语的意思,只是靠近沈笑语,在她的耳边小声低语道:“如今姑娘是新帝新封的赵国夫人,别说在谢府,在长安城里,都没人能困得住姑娘。”   这话,景赋也曾说过。   他们皆怕沈笑语折在这男女情爱之上。   沈笑语已经不记得初遇谢虞时,是什么天气,他是怎样的模样。   他们之间,谢虞记得的,远比她多。   “嬷嬷不必担心,笑语晓得的。”   沈笑语:“近来嬷嬷呆在谢府,可曾听到谢家有什么事?”   “自从谢家这小公子夭折后,谢家的名声就紧了许多,许多家中的老奴也都被放了出去,归了老乡。”   “但此次奔丧,除去在外述职的几位公子未曾归来,旁的谢家子嗣   ,连外嫁的女儿都回来了。”   “只是待的日子不久,不过三日便各自归家。”   按照长安城的规矩,若奔丧,当以七日为期,而非三日。   嬷嬷:“这些归家的谢家子嗣,无一不例外,皆进了谢家书房。”   沈笑语鼻尖满是墨香,她扶正风吹歪的佛经,道:“这些兄长阿姐,不像是回来奔丧的,而是回来听家中长辈告诫的。”   这头沈笑语方才与隋嬷嬷说完话,柳账房便带着一个,穿着家丁衣裳,低着头的人进来了。   这不正是沈笑语的族中二哥。   见到沈笑语,沈商卿才将脑袋抬起来,他警惕的环顾四周,察觉墙角有一抹白色的衣裙,是丧服的衣角。   沈商卿:“有人在跟踪?”   沈笑语早就猜到是谁,她没有将人叫出来的意思,只是压低声音道:“祠堂里高僧诵经声音不停,她是听不清楚我们商谈的。”   沈商卿担心,“可愈是这样,便给了人无限的遐想……”   沈笑语沉吟片刻,刻意对着刚才的方向,莞尔一笑,仿若是对着沈商卿笑的。   沈笑语容貌本就出色,身材体量纤细有力,光是瞧着背影便是个美人。   更别说如今嫁做妇人,又经历那般多的事,看起来年轻的脸上,别有一番风韵。   沈商卿一瞬看呆了去,回过神来笑道:“难怪长安城中有人说,三妹妹是个祸国殃民的,如今看来着实有这般资本。”   “你倒是在笑我了?”   “不敢。”   沈商卿来是与沈笑语说正事的,却不见沈笑语主动开口,只好道:“不知三妹寻我来,所为何事?”   “你人来了。”   沈商卿想起来监视他们的人,明白了沈笑语的算盘。   寻个外男来,不过是坐实罪名。   而沈商卿这个表面上的外男,实际上的族兄,事成之后,沈笑语也好撇清罪名。   沈笑语不打算留在谢家了。   “三妹打算何时离开?”   “三日,我在谢家还得弄清一些事情。”   更别说,谢六被她以匪徒的罪名带回来,如今还没送进刑部大牢里。   这般,沈商卿就得夜探祠堂三夜了。   沈商卿感觉后背发凉,像是有人盯着自己似的。   实在无奈,沈商卿对着谢虞灵牌的方向,拜了三拜,“都是阿杏做主,不要来寻我。”   “二哥害怕鬼神之说?”   沈商卿不语,随后摇头,“你觉得谢虞当真死了?”   “谢虞此人年轻气盛,做事看似毫无章法,直接又鲁莽。但却惜命,也舍不得……他那身皮囊。”   谁叫沈笑语不喜欢谢虞身上有伤呢。   在场的人都知道,谢虞惜的不是命,而是沈笑语。   他怎会丢下沈笑语一人呢?   沈笑语说起来,却有些恼了,“谢虞死了。”   至于还活着的人是谁,谢家的那个小公子,定然是死了的。   沈商卿想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如今景世子要娶妻了,说是岭南侯见如今大昭新君立,正是好时候,想要沾沾喜气。”   “闫娇?   ”   沈笑语倒是有几分意外,上次闫娇在国寺出丑,名声都已经败坏,若以景词之前那见不得半点错的性子,是绝不可能给她机会的。   如今赵姣已经入宫……   赵姣、闫娇、景词……花街,岭南?   这些东西之间,定然有勾结,景词到底想做什么?   沈笑语细细想来,“三哥可能听过北狄的艳花粉?”   沈商卿走南闯北,最爱猎奇,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扶柳院的张凯,便是死在艳花粉之下。   沈笑语如今想起来岭南的闫家,才想起来,谢虞书房中写着奇人异事的话本子中,曾有一个小故事,说是艳花粉起初是长在岭南的。   艳花粉毕竟是长在死人堆里,除去见过的,大都只当做这是传闻。   “我未曾真的见过艳花粉,虽说是长在死人堆上,但却也看天时地利,并非轻易可以养出来的。”   沈笑语,“这艳花粉是长在死人骨上的,与很多日常的东西混在一起,都有毒,就像三月的柳絮。”   如今又到了柳絮飘扬的季节了。   沈笑语越过层层的高墙,仿佛看到街道上飘扬的柳絮。   被沈笑语提及,沈商卿道:“我曾听过一个说法,这岭南的艳花粉,其实就是岭南的红桂草,被商贩卖到了北狄而已。”   “不过红桂草离开岭南的崇山峻岭,便不生长。”   “直到商贩暴毙,携红桂草下葬,几月后,从棺材里长出来这‘红桂草’,众人才知道这‘红桂草’也   可以从尸体里长出来。”   “只是这‘红桂草’花色会比岭南的更加艳丽,也不结果,原本那些药效也丢了,只留下毒性。”   “于是便也不算红桂草了,这才有了艳花这名。”   沈商卿:“三妹可是想到什么了?”   🔒 第205章 ‘奸夫’   沈笑语与沈商卿思索一二,这岭南的闫家,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商卿先开口道:“可要盯紧闫兆祥?”   “岭南侯府世代都守着禁山,与其问盯紧这一直在家中,忍辱负重的小侯爷,反倒不如去看着那容易露出马脚之人。”   闫兆祥和闫氏定是知晓的,却不一定开口,闫娇就不一样了,她的性子忍不住。   说起来闫娇,“想来这未来的世子妃,大概是在长安城过得不如意的。”   沈笑语的目光打量在沈商卿身上,沈商卿和沈笑语虽不是亲的,但也同宗同族,这容貌上也不差,更别说他顶着这先生的名。   “你瞧得我后背发凉。”   沈笑语:“不过是让二哥牺牲色相罢了。”   嘘寒问暖,打开女子的嘴,极为合适。   沈商卿无奈,“三妹此招,可是要伤了女子的心了。”   沈笑语,“紧要关头,不拘小节。”   这事沈商卿盘算一二,倒也不是不可行,毕竟他也曾是蜀地的沈家公子,烟花巷里的姑娘们,几个不为他涂脂抹粉的。   沈商卿前脚迈出祠堂,后脚竹扫帚便拍在了沈商卿的脸上,是谢盏。   谢盏穿得虽然不是孝服了,但还是素着衣裳,脑袋上白簪挽发,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打死你这个不清白的。”   谢盏打得红了脸,沈商卿一头雾水,忙缩在了沈笑语的身后,“救命!”   沈商卿如今可算名义上的‘奸夫’,这顿打挨得扎扎实实,手上   都是紫色的印子。   谢盏气红了眼,愤愤不平的看向沈笑语,似是在无言质问,她怎可谢虞新丧,便敢叫‘情夫’踏入谢家祠堂,还在谢虞的灵牌前。   沈笑语微微张口,若想瞒过所有人,自然是不能和谢盏解释的。   沈笑语:“还请八姐行个方便。”   沈笑语愈求情,谢盏打得愈凶,打得沈商卿连跳脚。   祠堂外脚步声愈发接近,还没见场面,便知道声势浩大。   来的人不少,还有不少家丁拿着棍子,做着要将沈笑语的‘奸夫’,活活打死的计划。   沈商卿急得在屋里乱转,恨不得打开钉死的棺材板,躺进去。   “三……阿杏,救我。”   沈笑语勾了勾嘴角,这屋里还真就那个地方,可以躲。   谢盏:“跟我来。”   谢盏连拖带拽的拖着沈商卿,沈商卿又有点怀疑,谢盏是不是要背着人,将他给解决了,抱着柱子不愿意去。   沈笑语走到谢盏跟前,“多谢八姐。”   “我不是你八姐,赵国夫人。”   沈商卿被谢盏藏了起来。   “我不是为了你!”   门外来的人不少,甚至首辅大人都亲自来了。   谢首辅身边跟着个中年男子,不甚显年纪,但容貌和谢六、谢七有五六分相似,一看便知此人便是谢家,久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谢三爷。   谢三爷一进来,目光便放在了沈笑语的身上。   他的一双儿女,可都折在沈笑语的手里。   四目相接。   谢三爷对谢首辅开口道:“大   哥,这定然是误会。”   是秀厢领着这些人来的,“首辅大人,我亲眼所见九少夫人与男子在祠堂密会,之前还曾与景家的二公子夜间同行数次……”   “在正月里,我还曾听过……有男子翻墙入了少夫人院子,与少夫人苟且。”   “少夫人品行不端,与诸多男子有染!”   秀厢尾随了沈笑语数月,便是为了将这罪证,说的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秀厢还叫了许多人佐证。   奴仆们都一一点头。   沈笑语倒也不着急解释,看着秀厢又拉着乌苏,到众人跟前,“那日是你进屋收拾的屋子,你看到了男子的汗帕……”   乌苏自从被沈笑语整治了一次,怕沈笑语的很,支支吾吾的。   谢三爷给了一剂强心剂,“若有隐瞒,当小心你父母,姐姐。”   乌苏无奈,不敢看沈笑语,埋着头,又点了点头。   秀厢可没就此收住的打算,又拉出来三晋的药铺老板,将夏至抓过的药都给拿了一份,又亲自将药分化。   “此药,正是安胎之药。”   谢首辅的眼神并没有落在沈笑语身上,也没有看着谢虞的牌位,而是看向了谢家祠堂上的牌匾,流芳百世。   谢首辅:“沈氏,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笑语有染,丢的不是谢虞的脸,而是谢家的脸。   家仆围着祠堂寻了两圈,未惊扰诵经的和尚,却将祠堂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沈商卿。   谢首辅和谢三爷对找沈商卿的事,并不上   心,他们也不关注‘奸夫’是谁。   ‘奸夫’的出现,只是谢首辅提前对沈笑语动手的契机。   沈笑语抚摸着肚子,“确实有孕。”   “这孩子来得缘分,我也不打算落掉他。”   见沈笑语如此嘴硬,谢首辅真来了怒气,道:“赵国夫人贵为一品诰命,我们谢家自然不会伤到你,但是这肚里的孩子,出不得谢家这张门。”   诵经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没在风声里。   粗使婆子将沈笑语架了起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堕胎药,被递到沈笑语的跟前。   这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也不会管这孩子,是不是谢虞的。   也许巴不得,不是谢虞的。   药递到沈笑语的嘴边,药味钻入鼻腔。   沈笑语的四肢都被束缚,动弹不得,眼见药就要被灌到嘴边。   沈笑语不喜欢这个味道,皱了皱眉,道:“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你真敢打?”   说的人底气越足,听着的人,总要怀疑一二的。   “这可是皇子皇孙,若真伤了,谢家表面上,伤的是圣上亲封的国夫人,不尊圣上。实际上却是,落到的这大昭这一辈,第一个孩子。是世族凌驾于皇权。”   沈笑语总是擅长于拿捏人心底里,最忌讳的事。   谢首辅没发声,奴仆们也不敢直接动手,僵持在这里。   “圣上到。”太监的声音很刺耳。   燕王来了。   错过了时机,谢首辅想动手,也没得机会了。   燕王此次以来,更是坐实了谣言。   如今换   上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裳,燕王看起来,不怒自威。   气势上,压得三朝为官的谢首辅,也不得不先作揖行礼,再让奴仆放开沈笑语,与沈笑语致歉。   🔒 第206章 上梁不正   燕王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沈笑语得自由,这才道:“听说赵国夫人给朕带回来了礼物,这礼物在何处?”   沈笑语顺着燕王的目光,落在谢家三爷的身上,转身回了祠堂,交上了一沓宣纸。   宣纸里写着东西,有笔墨渗出来。   今的燕王已经是圣上,即便沈笑语手里的东西并无什么,天子一怒,怎么得也得掉层皮。   沈笑语手里确实没什么。   沈笑语交给燕王的,也不过是刚才拿过来的,用来抄写佛经的宣纸,随意的写上了几个字,草草应付。   笔墨还未干透,也是从外看不出来,但是握在手心的燕王却一清二楚。   “胆大包天。”燕王低声道,不似指责。   如今身为新帝的燕王来请,谢家自然没有将人留下的本事,只能送着沈笑语离开。   眼见沈笑语,上了明黄色的马车。   马车上,沈笑语直直的跪在了地上,“欺君之罪,还请圣上责罚。”   当今的圣人,正摊开沈笑语递给自己的宣纸,里面笔墨早已经花了,依稀可以辨别一个名字。   谢家三爷。   燕王:“国夫人这是何意?”   “我之前便发觉这谢家的三房,有许多不对劲之处。”   “后来南下剿匪,与谢六打了一番交道,这才明白,谢家三爷恐是借着这氏族之权,早已经危害一方。”   “为何断言不是谢六,而是谢三爷?”燕王挑眉问。   明面上与匪徒有牵连的是谢六,杀谢虞的人,也是谢六。   沈笑语道,“这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这般?”   燕王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的。   “匪徒猖獗多年,谢六的年纪,时间上早了些。若说谢六十几岁,便勾连匪徒,也说得过去,可实际上有一事不对。”   “谢六进士及第是前几年的事,而在我幼时,我便听得父亲说过匪徒与朝中官吏勾结。”   子承父业,这便合理多了。   “即便与谢家三爷无关,这天下士族左右官场,风气久矣,若圣上想将削弱世家之权,这是一个好时机。”   燕王听得满意的答案,这才勾了勾唇角。   他不需要一个妇人之仁的手下,也不需要一个所谓的真相,他只需要达成目的。   燕王:“此事,便交给国夫人去办了。”   沈笑语一愣,燕王削弱世家之权的事,怎么的,都该交给寒门子弟来做,怎的变成交给自己了。   “难道国夫人不是出身寒门?”   沈笑语家的确是寒门,之前也算落魄的勋贵之家。   抛去性别,的确合适。   “多谢圣上赏识,臣自当不辱使命。”   燕王的轿辇停在一座楼前,这是一座茶楼,有走南闯北的商人在此修整,交易。   在此之前,这还是一座米铺,准确的说,是一座表面以米铺之名,实际上却行着买卖消息的暗桩。   燕王:“早前便知道这产业属于国夫人,于是便将这生意调整了一二,也算是顺了国夫人的经商之能。不过几日便是天下的万国朝会,国   夫人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大昭新君继位,天下的藩王和外邦都来祝贺,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几日?”   时间上着急了一些。   太子和先帝都尚且在世。   沈笑语怕有心之人,行不轨之事。   燕王却丝毫没有慌张和担忧,只道:“我自然是最相信国夫人之能的。”   燕王并未在闹市下马车。   此乃闹市,明晃晃的马车和御前侍卫,让人难以忽视。   沈笑语从马车上来,入了茶楼。   茶楼里形形色色的人,皆恭敬的朝着沈笑语作揖,上来两个掌柜的,道:“恭迎夫人。”   有当今的圣上撑腰,无一人敢对着沈笑语窃窃私语。   提着裙摆上了二楼,二楼小满正拿着算盘子,看到沈笑语本是欣喜,但想着自己之前的事,却不敢和沈笑语说话,只恭敬的作揖。   二楼的厢房里,沈商卿正在发愣,沈笑语推门入内,都未察觉。   直到沈笑语到了跟前,沈商卿才呆呆的道:“三妹。”   “从谢家逃出来,可是钻了狗洞?”   沈商卿竖起来大拇指,“三妹当真未卜先知,确实是从狗洞被人一脚踹出来的。非谢家的八姑娘,我现在恐怕已经被谢家点了天灯了。”   “这般世道,谢家即便想要杀你这个‘奸夫’,也绝对是不敢明面上动手的,自然不会用点天灯这种刑罚。”   沈商卿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圣上护你离开谢家,我也无需每天都去谢家,与你伪装   这奸夫了。”   “私下无需来了,明面上却仍需来。”   沈商卿抓了抓衣角,只差抓耳挠腮,“三妹,当真要用这个法子?”   “谢家不出错,怎会露出马脚?”   沈商卿于心不忍,“可惜了谢家总是有好人的。”   “氏族之权凌于皇权,这是大昭自建国时,便为君者的忌惮之处,今日从谢家开刀,不过是顺应时势而来。”   查了谢家,沈笑语才能知道谢虞的身世。   门响。   打开门,门外的敲门之人是崔陆离。   一见到崔陆离,小满眼眶便红红的,崔陆离自从晋王行踪丢失后,便再未给过小满一个眼色。   时间一久,小满倒也想清楚了。   自己是什么人,崔陆离又是什么人,定然是瞧不上她的。   小满给崔陆离斟茶,随后便温顺的退了出去。   沈笑语:“还得多谢崔大人,将我从三晋救出来。”   崔陆离如今神情严肃。   见他这般,沈笑语疑惑道:“崔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我该叫你沈姑娘,还是司马姑娘?”   沈笑语拿住茶盏的动作一顿,“司马氏是前朝国姓,自从前朝陨灭,世间便再没有人敢叫司马氏了。”   崔陆离认真,“司马氏年间,世间有四大氏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与汝南袁氏。”   “除去谢氏一族卖主求荣,在数百年间仍旧屹立不倒,其他氏族早已经几经沉沦,不见旧人容颜。而我崔氏与琅琊王氏,本该是司马氏最亲近的左   膀右臂。”   “说来,若搁在百年前,崔氏该是司马氏的家臣。”   “难道崔大人为崔家庶子,也看中这些世代效忠之言?”   这话说得没错,崔陆离的确不看重。   他看中的是另一件事。   他曾许下的诺言。   🔒 第207章 旧主   崔陆离到来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沈笑语没有叫沈商卿回避。   沈商卿在一旁并无什么存在感,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沈家的身世,沈商卿大抵上,是自小就知道的。   沈笑语照旧,是不承认的口吻,“我不知崔大人说的是什么。”   崔陆离这次没了嘲讽的语气,在沈笑语嘴硬,不得不道:“我与王满枝也算是幼年相识。”   “昨日回长安,身为东宫良娣的王满枝,竟就在我的小官邸里等着,我还以为她是想让我送她回琅琊,原是要告诉我夫人身世。”   崔陆离知道一切真相,反倒是有些难言。   他之前利用过不少次沈笑语,如今却告诉他,沈笑语是他的旧主。   “造化弄人啊。”   出自王满枝的口,倒也没有遮挡的必要了。   沈笑语道:“大人可莫要与我道歉,这为自己而经营,本就是天地间,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笑语堵住了崔陆离的话,崔陆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在沈笑语与谢虞,夜探冷宫时,便有所察觉。   冷宫里的杏花殿,司马氏每朝每代,都会给嫡长的公主,赐封号为杏。   崔陆离:“今日来见夫人,自然不是来道歉的。”   道歉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剿匪的事虽是谢虞挑头,沈笑语接手,崔陆离为辅,但到底是完成了。   崔陆离如今也水涨船高,又进了官阶,自然也知道了更多的事。   “不知夫人可听过一个消息?如今的   江南沿岸,出了一个将领,自称是魏氏一脉遗留在外的皇嗣,他率军,将南方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都打压得老老实实的。”   “如今他正携军北上,威名远播。”   乱世出枭雄,世间的英雄之辈,从来都不少。   沈笑语并不意外,这一世景赋不再率军镇压各地的藩王,总会有人继续做这事。   可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嗣……   不用想,能够领军打仗,甚至在南方扬名,自然是新皇默许的。   崔陆离见沈笑语沉思,知道她聪慧,明白了言下之意。   “这传说中的将领,听闻生得那是容貌出色,所以效仿兰陵王,以面具示人。”   “可民间常有易容之术,并不难习得,若不想以真面目视人,无需戴上面具……”   除非他并不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真面目示人,会惹来麻烦。   “他还习得一手好箭,又因是魏家子嗣,早已经被燕王赐下圣旨,封了镇安王。”   “就在夫人被关在三晋的那些时日。”   已经有许久了。   那时沈笑语正担忧的茶饭不思。   沈笑语:“多谢崔大人将这些事告知我。”   “以国夫人的本事,这些事情自然是瞒不住夫人的。”   崔陆离看着沈笑语垂了眉眼,“司马氏被攻破之时,崔家与王家共同立下誓言,子嗣孙辈,只认司马氏一族为主。”   “夫人还想替魏家做事?”   沈笑语:“当年司马氏兵败,虽有谢家的倒戈,却也离   不得幽王消极避战。”   沈笑语还是那句话。   “如今这普天之下,姓的是魏,即便我号召司马氏旧部,又有多少一战之力?”   “冤冤相报何时了。”   沈笑语合上茶盏,兵戎相见,最终伤的,不过是百姓而已。   大抵上是知道沈笑语不会掀起兵戎之争,燕王这才默许了她。   沈笑语看向,一直坐在床边榻上的沈商卿,沈商卿道:“一切但凭三妹做主。”   罢。   总归沈商卿,也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当今世上的两个司马皇室,都是这样的想法,崔陆离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崔陆离不知不觉,也松了一口气。   “我们王、崔两家,自然是遵从先辈的遗愿,任凭主子吩咐。”   崔陆离倒戈在众多皇子之间,并不追随,是因得司马氏,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主子。   崔陆离:“虽然夫人没有报仇的打算,但谢家总归是,要遭受些惩罚的。”   天下氏族以谢家为尊。   沈笑语:“若要惩罚,自然从贪婪的人身上找起。”   崔陆离了然。   “谢家没有分家,这三房的过错,自然足够让谢家身败名裂。”   怕沈笑语自责,沈商卿安慰道:“即便谢家养大了谢虞,但终究,谢虞不算是谢家人。”   沈笑语回道:“我的夫君早已经身死下葬。”   比起来生死两别,也许谢虞还活着,是更好的。   可终究是伤人的。   谢虞隐瞒她,假死脱身,是将她放在了,不可信任的行列里。   沈笑   语推开窗,门外陆陆续续的商队,已经为了朝会,逐渐的向着长安城聚拢。   难怪新皇登基,马上就开万国朝会,是早已经有了底气。   沈笑语神情淡淡的,并没有所有人意料的生气,也没有所有人意料的伤心。她不过是抚摸着肚子,感知着肚子里孩子的跳动。   日后,沈笑语都换上了更为宽松的衣裳,却将肚子束起来,不让人察觉她有孕。   幸亏沈笑语的身材高挑,月份渐渐大了,也不怎么显怀。   自从新皇给沈笑语撑腰,长安城里的勋贵,大都默认沈笑语是新君的人,对沈笑语避而远之。   而谢家,自沈笑语的那一张纸,便将谢六关到了昭狱后,便万籁俱寂,一点声儿都没有。   过了安分的好些日子,直到万国朝会之日。   各地的藩王,包括如今在蜀地为藩王的晋王,以及那江南之地,骁勇善战的新的镇安王都回了长安。   沈笑语见到了故人。   万国朝会,自不会少了北狄。   如今仍旧是阳朝站在队伍的前面,而身后阿岁坐在高高的骏马之上,美丽的少年郎长成,一双异色瞳和腰上的弯刀,在告知着众人他的身份。   阿岁为新的可汗,但这次他是微服的。   阿岁一见到沈笑语,便翻身下马,两步并做一步,走到沈笑语的跟前,“姐姐,许久不见。”   因得阿岁是北狄的胡族,用药养好了身子后,半载的时间,阿岁个子蹿得很高。   如今见到沈笑语   ,已经高出了两个头。   沈商卿颇为意外,用手比划了自己和阿岁的身高差,阿岁比他高得了一个脑袋,“这塞北的伙食,这么长个子的?”   🔒 第208章 多年后的他   阿岁与沈商卿在塞北时便多有往来,如今倒也算半个老友。   阿岁回道,“是沈二爷不长个子,反倒是怪人长得高了。”   沈商卿没有多争辩,笑着应着。   阿岁递给沈笑语一个小盒子,摊开来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马鞭子,银质的马鞭在日头下闪着银光,好看的紧。   比起来好看,更胜在握在手中的轻盈手感。   阿岁:“之前担忧姐姐身子受伤,便命人打造了这个马鞭,姐姐不用多大的力气,也能护身。”   如今的阿岁,不仅人长得牛高马大,办事也利落了许多。   沈笑语看向阿岁的眼神,欣慰。   “不愧是我们阿岁。”   这一个眼神,断了阿岁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阿岁知晓沈笑语唤他的弟弟,那是真真切切的认他当弟弟。   阿岁道:“多谢阿姐,这才有阿岁的今日。”   “北狄虽不是姐姐长大的地方,但塞北终是姐姐的身后的支持。”   阿岁回长安,既是感谢沈笑语,也是来向大昭俯首称臣的。   城外,各地的藩王陆续进宫,阵仗愈发大起来。   看见骏马良将,为首的银白色汗血宝马上,坐着一个戴面具的人。   此人身穿玄色的衣裳,比起来当初那个傲然于世的少年,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的沉稳淡定。   看着他卸下那华贵的华服,脚下仍旧穿着沈笑语做的鞋,除去那双鞋,身上再无别的花纹装饰。   他骑着高马越过百姓,走过茶楼时,向楼   上看来。   来不及目光对视,骏马便已经过街。   见眼前人的浑身气度,除沈笑语外的人,都疑惑了起来。   这人说像谢虞,但又不像谢虞。   哪有人几日功夫不见,完全变了一个浑身气度的?   沈笑语却知道,他是谢虞。   是前世那个,在锦衣卫里摸爬滚打,又陪着自己坠崖的谢虞。   他回来了。   阿岁打破了众人的沉默,“阳朝为我北狄世子,论身世在北狄是数一数二的,不像你们大昭,凡是有点祖上的庇护,便可有个爵位。”   “如今阳朝二十有四,未曾婚配。北狄民风彪悍,女子大都强壮,是不配我北狄世子的,如此,只能寻个汉族女子和亲了。”   阿岁:“北狄素来不在意女子几嫁,也不在意这孩子的生父。”   阳朝本也是在看谢虞的,突然自己的婚事被阿岁提及,便将目光放在沈笑语的身上。   打趣道:“赵国夫人可愿意改嫁?”   所谓的改嫁,不过一个脱身之计。   阳朝:“正好我这世子妃的位置空着,万国朝会有好几日功夫,国夫人仔细考虑。”   小满敲门入内,递给沈笑语请帖,“明知夫人忙碌,这人却还是反复求见。”   这请帖是沈笑语新晋的大嫂,景词娶的新妇,邀沈笑语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回景国公府一聚。   “可要替夫人回绝了?”   之前沈笑语忙着事,除去送去新婚贺礼,闫娇的请帖也好,拜帖也罢,一概无视了。   沈商卿,“   如此锲而不舍,可是有要事?”   沈笑语仍旧挥挥手,回绝了闫娇的拜帖。   真不能等了,闫娇不会让沈笑语去见她,她自己会来见沈笑语。   “她愈发着急,我们便愈发得稳着。”   🔒 第209章 求娶   盛大的典礼上,挂满了各色的灯笼,各国进贡的贺礼相继奉上,燕王身边站着的是后宫的新妃。   人还是那些人。   不过后位空虚,甚至崔芰荷都坐不上妃位,只能在一个不打眼的地方,才瞧见她。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之举,沈笑语坐着的是皇帝右侧,后宫的席位,还是第一个的位置,这位置按理当属贵妃之衔才可坐。   内侍恭迎着沈笑语到了席位,见沈笑语迟迟不肯落座,便道:“如今后宫之位空虚,若全排在为官一列,是坐不下的。”   “且以国夫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坐第二排。”   “是侍郎大人的意思。”   此次席位,做安排的人,是礼部侍郎闫兆祥。   既然是礼部做事,沈笑语便坦然坐下。   一坐下,便对上对面玄色衣裳的人,他未曾取下的面具,看不清面具下的神情。   沈笑语收回目光,施施然向闫大人打招呼。   这场朝会注定热闹,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看不完的美人。   供奉上礼物的人,一大半是被打服的,献上的珍宝也是压箱底的棺材本。   沈笑语虽坐在最主要的位置,她性子冷,身份也特殊,除去新皇向她举杯邀饮,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着桌前的小甜点。   甜点很甜,吃得人心都甜甜的。   宫女又送上一盏花茶,“国夫人吃了这般多甜腻的,可用花茶清清口。”   这是一杯杏花茶,除去沈笑语,只有新晋的镇安王在饮茶。   他只喝了茶,别的什么也没碰。   早前怀疑镇安王就是谢虞的人,也大都因得镇安王这冷漠的性子,怀疑自己猜测的真假,一个个只敢怀疑不敢开口。   一曲塞北的民歌传入耳。   阿岁上台,献了一曲剑舞。   是当年威武侯在塞北中军帐中舞的。   随后,阳朝送上了和谈的贺礼。   北狄愿意俯首称臣,边塞的战事,便告一段落。   全程都觉得无趣的帝王,终于是抬起来了眉眼,认真看了一眼阿岁,“愿以两地通商贸为约,与北狄定下十年和平之约。”   说罢,圣上举起酒杯与阿岁共饮。   阿岁饮下一杯,又道:“北狄斗胆,想替北狄世子求娶长安城的勋贵女子,以和亲巩固两地友好关系。”   阿岁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打算,说完送上又一份贺礼。   阳朝:“这是用作商贸的三万塞北骏马,愿以此为聘礼,赠与大昭。”   这一切都在燕王的意料之中。   他但笑不语,四下寂静,在燕王没吱声前,人人都屏住呼吸。   “我大昭国力强盛,不需要以女子和亲,作为条件。”   阿岁:“大昭国富民强,塞北当然望之莫及。我北狄世子也并非要求娶,任意一位长安城的女子。”   阳朝与阿岁一唱一和,“幼年时,我便在塞北便见过这姑娘。”   “这么多年,一直记挂在心中,不曾忘却,我这才斗胆求娶。”   说罢,阳朝拿出一根已经破旧的马鞭。   沈笑语认得这马鞭,   是沈笑语小时候,威武侯亲手替沈笑语打造的。   与白玲珑的那一根,是一起做的,不过这根更小,更破旧罢了。   按理,这马鞭很早之前,就弄丢了。   阳朝:“献丑了,这马鞭虽然破旧,但却是我的珍藏之物。幼时,那位姑娘用这个鞭子,赶走了饿狼,救了塞北迷失的人。”   久远的事情,沈笑语只记得个模糊的印象,沈笑语救的也不是阳朝,是个普通的北狄牧羊人而已。   阳朝撒谎撒得得心应手,说得真真切切,时不时的还看向沈笑语的方向,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新君提醒,“赵国夫人,是夫丧。”   “我塞北惯来是,夫死十五日,即可改嫁,我等也不在意这女子,是否曾为人妇。”   🔒 第210章 和亲   沈笑语嫁亦或是不嫁,都在新皇的一念之间。   沈笑语缓缓作揖,答道:“我乃沈家女,生于塞北,长于塞北,承蒙圣上厚爱,这才领兵权,替父亲尽忠。”   “但笑语终归是女子,恰逢盛世,笑语当解甲归田,将这兵权还与圣上,也是替父尽忠。”   沈笑语话音刚落,四下便有议论的声音不断传来,世人皆知新皇为沈家女开创新潮,女子可入朝政,也将大昭的兵权虎符交至沈笑语手中。   皆以为是宠爱极了,才会任由其行为。   却不知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新皇还未曾言语,便有内侍在新皇的默许之下,走到了沈笑语的跟前,来接沈笑语的虎符。   沈笑语解下身上的荷包,放在内侍手中。   这里面的不仅有,可以号令天下的虎符,还有威武侯留给沈笑语的玉哨,沈家军与十万蜀地军的信物。   见着杯弓之间,在场的众人各怀心思。   年轻的帝王得到了想要的,终于将目光挪到了新封的镇安王身上。   新皇笑道:“皇弟,这沈家祖辈为我大昭尽忠,如今赵国夫人身上这封号,已经是正一品的诰命。”   镇安王甚至没有抬起来眼眸,仿佛当真不认识沈笑语一般,“皇兄仁善,对沈家厚爱。”   “如今能为沈家做的,也只能是替国夫人觅得一个良人了。”新皇端起来酒杯,“皇弟如何看?”   “圣上厚爱沈家,厚爱国夫人。”   旨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长安城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新皇的意料之中,包括沈笑语会被阿岁求娶这件事。   圣旨拿在手里,一道的还有一封,大昭封赏阿岁为塞北可汗的圣旨。   阿岁接下,便是坐实了,北狄各部为大昭藩国之名。   这是一场俯首称臣,以换得沈家自由的交易。   “对了。”新皇再度开口,看向沈笑语的方向,道:“赵国夫人,我记得你尚有族中兄长。”   “携父灵棺归乡后,确实得知,族中还有两位堂兄。”   新皇必然是知道的,如今当众问起,不过是沈笑语和阿岁乖巧的听话,所以愿意给沈笑语一个恩典。   “既是族兄,也可承袭你沈家的爵位,你父早已经进封为异姓王,如此这异姓王当由你族兄继承。”   无需朝中老臣反对,沈笑语自己便跪地拒绝封赏。   异姓王是何等的恩赐,只有建国初的能将,才能是活着的异姓王。   沈笑语:“死后追封与身前爵位不可等同。族兄不过是一个商贩,承蒙大昭盛世,这才有得了行商之机,族兄无功,怎可凭借着祖荫,便得此厚爱。”   新皇盘着手上的玉扳指,这是新皇还是燕王时,便会做下意识的动作。   是审视,是考量。   未曾将话说死,沈笑语紧接着又道:“父亲曾为三品侯爵,沈氏斗胆,为族中二兄求得三品侯爵。”   新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落在沈笑语的身上,宴会上传来了新皇爽朗的笑声,“如   此,也好。”   “圣上英明。”   各地的舞姬,不断的跳着各地的舞蹈,觥筹交错之间,人影恍惚,竟有些瞧不真切。   沈笑语未饮酒,但自从怀上身子后,便有些乏力,又应付完新皇的那些心思,更是头晕。   沈笑语觉得实在是憋得慌,起身称病,离开了宴会。   御花园一侧里,是民间献艺的杂技艺人,正在擦拭手中的大刀和长枪。   沈笑语余光匆匆瞥过,便看到月色下,刀刃反来的寒光,进宫献艺,从来都是用的不开刃的刀剑。   但若是真是没有开刃的刀,便看不到如此醒目的寒光。   这些人皆是身材灵活,屏气凝神,聚精会神的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想来紧张的很。   沈笑语没有停驻,也没有叫人,只是当做是未曾发现般的路过了。   沿着出宫的小道,沈笑语又见冷宫那处,灯火璀璨,连前往冷宫的官道都是新铺的。   见沈笑语驻足观看,随行的宫女解释道:“前些时候,杏花殿被圣上派人收拾了出来,装饰一新,如今这杏花殿,可是后宫中最贵重的地方了。”   “住了谁?”   沈笑语疑惑,这杏花殿已经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新皇又何必一登基,便大费周章的,将此处收拾出来。   宫女:“没有住娘娘。”   “但是圣上只要宿在后宫,便会睡在杏花殿中。”   “众人都说,圣上这是在为日后的中宫皇后娘娘,备着宫殿呢。”   沈笑语收回目光,   只道:“也不知何人有幸,可以得到圣人垂怜。”   宫女的话到嘴边,被旁边的嬷嬷警告,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   之前后宫猜测,都说这杏花殿,是为沈笑语备着的,毕竟此处只有一个游玩过的姑娘,便是幼年的沈笑语。   如今圣上却圣旨让沈笑语和亲。   实在是众人都瞧不透,也不敢议论。   灯下昏暗,御花园的假山下站着一个人,身影是那般的熟悉。   两人在月光下方才对视,未来得及叫住彼此,沈笑语便听到宫内惊呼,“有刺客。”   月光下的黑影,朝着宴会的方向,跑不见了踪迹。   宫中的御林军,皆数往那儿跑去。   宫女警惕,“夫人,宫中变故,还请夫人移步偏殿,稍作休息。”   沈笑语未作声,寻了一处石桌坐着,任由宫内的人喧嚣。   “夫人,宫中遭此变故,想必城门已锁,还请夫人挪步偏殿,暂作休息。”   沈笑语并不慌张,那个刺杀的杂耍班子如此明显,却还是能进宫行刺,想是宫中那位早已经知道。   不过又是借力打力罢了。   当权者惯来都是这般,人心都在算盘子上,几斤几两,一清二楚。   只是这般想来,现在还有狗胆子动新皇的,不只是哪个愚蠢之辈。   “不必担心。”沈笑语还有闲情,抚上一朵御花园里的牡丹花。   沈笑语:“这花倒是生的极好的。”   宫女见主子都不着急,镇定了下来,解释道:“夫人,这花是金陵的   皇商赵家进贡的,从去岁就培养了新花,想是恭贺新皇封后,这才培植的。”   🔒 第211章 释怀   宫女:“本是要蹉跎的花,圣上只道莫折耗了娇花,便让内务府的种满了后花园与杏花殿。”   沈笑语挑眉,颇为意外,新皇倒也是怜花惜玉之辈了?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吵闹喧嚣的声音已经停止。   宫门锁了不到半个时辰,朝中大臣也好,护卫也罢,都疾步进宫,想要探听朝中变故,唯独沈笑语一人出宫。   众人前行,沈笑语一人逆行。   红色的萧墙耸立,让原本广阔的天空,看起来就像一条狭窄的线,连高飞的鸟儿,都只能瞧见一瞬。   走出宫门那一刻,沈笑语如释重负。   拜别了送沈笑语出宫的宫女和嬷嬷,宫门外,沈笑语的马车,早就等候在一侧。   见到沈笑语来人,马夫撩起来帘子,道:“夫人请上车。”   马夫并不是沈笑语跟前侍奉的,身形高大,两侧的发还有些酒红微卷,马夫解释道:“小的是先生跟前的人。”   沈笑语跨步上马车,马车内坐着的正是阳朝。   沈笑语:“先生换我马车夫,倒是熟敛。”   阳朝还是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坐在马车里,正在神游天际。   茶桌上的茶水还未凉,听见沈笑语动静,阳朝这才将茶具收拾了。   “毕竟你我如今,名字也是写在一个圣旨上的,何必如此生疏。”   沈笑语:“阿岁那理由,倒是编造得入木三分。”   将一个痴情男子的模样,编造得跃然眼前。   “并非编造,此言属实。”   阳朝讪讪一笑,   看着沈笑语的眼中,几分打量,仿佛越过如今的沈笑语看向曾经那个她。   “在大理寺见你时,便觉得你与幼时,有很大不同。”   “你幼时明媚张扬,令人向往,心生欢喜。”   若沈笑语还是那个塞北的张扬女子,阳朝必定是喜欢的。如今,当年的恩情,也不过一个交易的筹码罢了。   阳朝松一口气,笑道:“我终与他不同。”   提起来那人,马车里顿时连呼吸都静了几分。   马车里胭脂的味道,若有若无。是塞北的白露香,这是一种罕见的奇香,只有北狄的贵族女子才会使用,这香在长安中,甚少出现。   如今长安城中用这香的,也只有曾嫁与北狄王子的楚国公主了。   母子相见,却只在这小小的马车之中,还是借着沈笑语的名头,邀请楚国公主一见。   沈笑语岔开话题,“让北狄对大昭俯首称臣,说服北狄的老臣,想是阿岁不易。”   当初阿岁和沈笑语的父辈,都因此丧命。   阳朝坐正了身形,只要是阿岁的令,阳朝必定遵从。   阳朝:“本是当初父辈就定下的约定,不过是被奸佞小人所阻碍了,如此也算是了了威武侯的心愿,遵了先可汗的令。”   马车缓缓离开宫墙,铁蹄声又从身后响起,羽林卫从宫中领了差事,涌入长安中各个勋贵之家,捉拿叛贼。   “多谢。”   沈笑语的道谢声,吞没在了车轮声中。   “你我都知,不必言谢。”   阳朝微微   掀起来马车的帘子,给马车内透气,散去胭脂味。   “六日后启程,沈姑娘当备好行囊,届时会在沈家门外等候。”   沈笑语低头抚摸上小腹,不过六日,她便要离开长安城了。   在长安城里十几年的蹉跎,如今也到了分别之时。   见沈笑语沉思,阳朝难得的安慰了一句,“长安城虽灯火璀璨,但塞北也不是什么荒无人烟之地,沈姑娘也无需为了这事不舍。”   “并非不舍,只是这一路走来,倒也唏嘘。”   马车还未来得及到家,便当街叫人给拦截了。   一华衣女子慌忙逃窜,身上的珠钗尽数掉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朝着沈笑语马车的方向扑过来。   闫娇未来得及,近沈笑语的身,便被锦衣卫给摁压在了地上。   她还在叫嚣着:“我可是景国公府的世子妃,你胆敢以下欺上……”   一个箍掌,闫娇被打歪了脸。   打人的,正是景国公世子身边的嬷嬷,也是谢家姑奶奶的幼时的陪侍丫鬟。   “闫姑娘,世子已经休妻,请你谨言慎行,莫要连累我家世子。”   闫娇被锦衣卫压着,摸不到脸,疼的控制不住眼泪,便往下流。   不过这一巴掌,着实打醒了她。   闫娇跪地,朝着沈笑语的方向喊叫,“沈笑语,救我,他们想……”   语音未落,闫娇便七窍流血,当街死在了沈笑语的马车跟前。   沈笑语微微掀起来帘子,看了一眼闫娇的症状,又是红桂果的药效发作   。   锦衣卫向着沈笑语的马车作揖道歉,“国夫人见谅,这闫家女与长安城中多起谋杀案有关,我等奉旨要将其捉拿归案,不料她当场服毒,冒犯了国夫人。”   沈笑语的目光越过帘子缝隙,落在景国公府的嬷嬷身上,虽是家宅后院的嬷嬷,却能够在众多锦衣卫的庇护之下行事。   虽说景赋解甲归田,到底锦衣卫还是他景家的人,竟然纵容至此。   “宫中有变,各位大人既然捉拿了犯人,该早些回司复命。”   “死在跟前,晦气。”   阳朝的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待身后锦衣卫的影子愈发远,阳朝这才挥手吩咐马夫,“紧盯景国公府嬷嬷的踪迹。”   “无需先生替我查人,那嬷嬷想做什么,身后是谁,我早已经清楚,不过敌不动我不动。”   阳朝听闻沈笑语的话,发觉自己的行为逾矩,不再叫沈笑语姑娘,而是叫她封号。   “一切,自然都在赵国夫人的掌握之中。”   马车停在了沈家门前,阳朝开口,半玩笑道:“还请赵国夫人将此辆马车借与我,送我归家。”   “自然。”   夏至的身子,养了多日,总算是见起色。   夏至知道沈笑语进宫,是待不久的,便早早便在门口等着。   “就知道姑娘耐不住宫宴,会提前归家,早已经备好了饭菜。”   沈笑语看着这偌大空旷的沈家,跟前站着的几个心腹,都熟敛的收拾起了行囊。   小满被夏至拉到沈笑语跟前   ,“姐姐之前无状,被蒙蔽了心思,还请姑娘看在姐姐从无叛反之心,原谅姐姐。”   小满微微张嘴,终于是认清了现实,泪如雨下,道:“姑娘,是小满不好……”   🔒 第212章 辞别   “这世间之事,主仆也好,男女也罢,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   “小满,我不是恶主,也知人各有志,从前是我折耗了你,让你为仆为奴,替我左右奔走。”   见沈笑语这般言语,小满的眼泪吓的停住了,众人一愣,青二先道:“姑娘,若非你的恩情,哪有如今的我们。”   “并非我的恩情,有这一切,也是你们自己换得的。小满你且帮我做一件事,所有的身契都还给奴仆。”   “日后无论是商铺的伙计,还是家中的奴仆,都是约定月俸行事,皆为自由身。他们可自行归乡,也可读书经商,。”   “愿为我沈家做事的,自然是欢迎,但也不可阻拦人的青云之志。”   小满未曾想如今还能得到重任,又惊又喜。   沈笑语拿出来帕子,给小满擦拭了眼角的泪珠,“还不快些去做事。”   小满欣喜的点头,提起来裙摆,便去吩咐了。   唯独夏至脸上不见喜色,“姑娘这般谨慎,像是要散去家财,可是……”   沈笑语:“和亲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我日后到达塞北,便要在塞北建一个酒楼。”   “而你们……”   夏至:“夏至离不得姑娘,无论姑娘是何身份,要去何处,夏至定当随侍在姑娘左右,绝不离开。”   沈笑语脸上的神情温柔了不少,“你们可自己选择留在长安,自然也可随我去塞北。”   “夏至,塞北与长安,截然不同。”   青二为了难,他想   随沈笑语去塞北,可是他才刚找到亲人,家中母亲大概是舍不得他远走的。   沈笑语:“我虽离开长安,但沈家并非便不留在长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也没有这般好的事,人在商铺算账,这爵位便到了脑袋上,还是个正三品的侯爷。   沈商卿摸着他那干净的下巴,道:“三妹,这侯爷,可要每日上朝?”   沈笑语:“承袭的爵位大都是虚职,二哥可自行经商。”   沈商卿笑得直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二哥我惯来是个懒散之辈,可做不到四更天便入朝去上早朝。”   自从沈家的谋逆之名被摘掉后,沈商卿虽上道了不少,但表面上拾掇得干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蜀地沈二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沈商卿安慰:“我与兄长在塞北经商多年,有多个驿站酒楼。塞北也算是半个沈家地界,三妹即便是日后留在塞北,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只是兄长我不能日日见到你了。”   沈笑语:“二哥莫要忘了,塞北才是我的故乡,我生在塞北,长在塞北。”   沈商卿应道:“倒是二哥紧张得过头了。”   “三妹何日启程?”   沈笑语:“北狄的队伍是六日后返程。”   “六天倒还是有些时日。”   沈笑语:“我三日后便会启程出发,届时还得麻烦二哥给我做好四日后,出发的模样。”   “四日?”   沈笑语点头。   沈商卿:“三妹当真谨慎,一个伪装还不够,   要连用两个伪装。”   沈笑语:“长安城不太平,要杀我的人自然料到我会提前出发,只是料想不到,我会伪装后再伪装罢了。”   不与阿岁他们一道出发,自然也是为了躲着某些人。   “我母亲……”   沈商卿直接打断了沈笑语,“虽说塞北是三妹你的家乡,但是白夫人生在长安,长在长安,我既然是承了威武侯的爵,自然是替叔父效忠,白夫人便是我的母亲。”   沈笑语又吩咐,道:“近来新皇必定会借着镇安王之手,削弱世家势力,谢家必定不能藏在人后。”   “谢家人岁沉得住气,但耐不住谢家姑奶奶,已经被蹉跎多年,她的性子与她女儿一般,定是忍不住的。”   谢家终究会被迁出萝卜带出水。   这些,便无需沈笑语再操心了。   前世沈笑语觉得燕王登基后,还是个给能人体恤之人,如今想来,是她死得太早,没有等到燕王这盘大棋,收盘的时候。   沈笑语交代完这些,沈商卿都一一记下,知道沈笑语的去意已决,无需再多劝阻。   “改朝换代,总是无法安生的,太子一党经营多年,难以除尽。”   沈笑语好似对长安城的人与事,没得半点的留恋。   月有阴晴圆缺,今日正逢月圆之际,明明是团聚之事,沈笑语却想着离别了。   “三妹只管放心,不值得留恋的人,也无需多想。”   第二日一大早,门房方才将门打开,景家出事的事,便已经   传到了,沈笑语的耳朵里。   夏至道:“长安城因为红桂果死了这么多人,如今死了一个新入门的世子妃,竟然将景家兄妹那些龃龉,全部背了锅去。”   沈笑语换上一身素衣,未着胭脂,她身形倒是日渐丰盈了起来。   “闫娇以为她是要挟景家兄妹,这才如愿嫁入景国公府,却不知景词同意她的要挟,是为了日后好将一切罪责,推脱到她的身上。”   “只可惜东窗事发得太早,闫娇死得过于明显,景词反倒是没有推脱干净。”   这世间罪过好笑的事,便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景词是何等的人物,却还是玩不过上头那位。   夏至:“可惜没能让景世子贬为庶人,不过是削官而已。”   “足够了。”   让一个心比天高的天之骄子,失去大展雄图的机会,已经是最大的折辱。   新皇登基,也不是这般信任景词的。   “景家如此变故,我当入国公府,安慰母亲了。”   既是安慰,也是辞行。   景国公府本以为新皇登基,是站对了队伍,皆大欢喜之事,却不料这糟心事是一遭接着一遭。   终究是自己的儿女,景国公因为操心景家兄妹,短短数日,便已经见两鬓白发。   年少恋人,青梅竹马。   白玲珑坐在景国公身边,陪他沉思。   未等沈笑语踏进内室的门槛,景词便先拦住了沈笑语,景词几乎是连拉带拽的,将沈笑语拖到了没人的地方。   白玲珑见景   词对沈笑语发难,匆忙站起来,只见得沈笑语眼神安慰,步伐却也顺着景词走了。   🔒 第213章 不相为谋   景词惯来注重礼节,能让他失了体统,看来如今是当真着急了。   “不要对母亲和景诗下手。”景词声音干涩,若非这人落魄的模样,真真切切的在自己的跟前。   沈笑语两辈子都想不到,这是当真能够看见的事。   “撤掉母亲和景诗身边的人。”   这母亲自然是指的谢家的姑奶奶。   景词已经发现,沈笑语在裴家安插人,监视谢家姑奶奶的一举一动了。   沈笑语有时都在疑惑,是否景词入刑部,也是为了将她母亲与妹妹之事,藏于人后。   “景世子何出此言?”   这世间惯来是不叫唤的狗,咬人最痛,如今,沈笑语却也是到了让人惧的模样了。   沈笑语:“兄长的话,我听不懂。”   沈笑语看向景词的眼中,只有几分怜悯。   “风光霁月的景世子,何苦一番经营,却沦落至此。”   明明沈笑语未曾比景词高,但仰视的目光却如同俯视。   “我怜悯兄长。妻子、青梅,兄长当真爱过她们?”   “兄长既不会爱人,也能不会被人爱。”   沈笑语笑道:“兄长可知道为什么,新皇会与你渐渐失和?”   “景诗是这般的想嫁燕王,每一次因得兄长,燕王需与景诗的虚与委蛇时,燕王可曾满意?”   “大哥这般知晓算计,这般无情,却又不够无情。”   沈笑语拂掉景词的手,“因得恨而面目全非之人,终究是可怜人。”   “我如今想要的尽数得到了,又何必做那个可怜   人呢?可怜的不是我。”   沈笑语转身,便发觉白夫人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白玲珑一直都知道,景词接连受挫,离不了沈笑语从中经营,到底见到沈笑语那冷漠的面容,还是觉得陌生。   沈笑语走到白玲珑的跟前,牵起来白玲珑的手,白玲珑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眼神却还是如同二八少女一般,清澈。   “阿杏……和亲之事……”白玲珑也听说了塞北和亲,她并不拦着,因得和亲之人,白玲珑早在威武侯还未去世之前,便已见过。   “阿杏做事……母亲自不会担心。”   沈笑语:“母亲可愿意随我去塞北?”   白玲珑看向景国公的方向,浅笑着摇头,“母亲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景伯父待你不薄,景词终究是你兄长……”   沈笑语:“母亲当真善良。”   世人爱白玲珑,也正是她这份温婉善良。   “不会有人阻了母亲的善良。”   那些对白玲珑不利的人,很快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白玲珑见女儿伫立跟前,“阿杏怪母亲否?”   “女儿曾怨过,如今不怨。”   前世也曾恨过白玲珑只会委曲求全,虽为女子,只愿做男子附庸,如今瞧来,人各有路。   白玲珑还想说得几句,让沈笑语放过景家兄妹,方才张嘴,便被沈笑语堵住话,“母亲,全长安城都知晓,女儿并非良善之辈。”   “阿杏……”   母女之间,终究温存,但却无   共同选择。   沈笑语辞别了白玲珑,跨过国公府的三道朱砂门,向后瞧去,白玲珑正站在屋檐下,与景国公并肩而立。   沈笑语离得景家,便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不是普通人,而是有内力轻功的刺客。   青二发现了不对劲,“姑娘,景国公府的人要对姑娘不利。”   沈笑语摸了摸脑袋上的簪子,来景国公府之前,她就差人去五城兵马司送信,道有人要杀和亲之人,为阻两地合约。   “调头去五城兵马司。”   去五城兵马司要经过闹市,明明才过国宴,闹市却比平常更加热闹,还有一家人,正举着白色的灵幡,要给家中亲人下丧。   “明明这几日,都不可兴白事。”   奇怪的举动,果然阻拦了沈笑语一行人的马车。   办白事的一行人,很快便朝着,沈笑语的方向过来了,其中藏着好几个身手不凡的人,大概是一直养在景家的暗卫。   五城兵马司的人,匆匆到了沈笑语的跟前。   “见过赵国夫人。”   沈笑语如今身份,一旦出事,可不亚于当年塞北失和。   沈笑语撩起来帘子,道:“兵马司今早未曾巡街?”   若是巡街,自然不会许人在紧要关头办白事,可是要是没有巡街,又会是失职。   兵马总司寻不到借口,只好坦言说道:“近来长安城中多外邦异客,兵马司的人,光是巡视各个驿站,便已经是分不开人手,更别说原本便不多的人手,还要借调到锦衣   卫查宴会刺杀一案。”   青二呵斥,“你等如此,是不顾及我家夫人安危?”   高帽一戴,说得总司冒起来汗。   此人是新皇登基后新任命的,准确的来说,是因得其妹是谢贵妃跟前的大宫女,才官居要位。   沈笑语:“我未曾记错,大人不久之前才得了恩典,连升三级。”   总司低着头,新皇登基与太后不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他架在其中,生怕被人说起这隐晦。   沈笑语点到而止,“大人,还不将这些人抓起来?”   “是是是。”   总司手一挥,将这些本打算撤离的人,当做违逆之举,尽数给抓了起来。   沈笑语粗略一点,少了七人,只剩下十个普通身份的谢家前奴仆,提醒道:“人数不对。”   “相信总司大人定能给我个交代。”沈笑语淡然一笑,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总司。   总司拿着这一份,模样像极了秘信的信件,一时为了难。   沈笑语:“总司大人上承皇命,自然无需向我复命,这信件中的内容,大人可直接上告圣上,当然,太后必定是更感兴趣的。”   看着兵马总司低头擦汗,青二疑惑,“夫人递给总司什么?”   “楼里搜集的消息,大都是些渎职谋私之罪。”   沈笑语抿了一口茶,“足够他平步青云,也足够让他跌入泥潭。”   青二不解沈笑语的意思,沈笑语看着燃烧了一夜的灯笼被摘下,换上了一盏新的。   沈笑语:“无他,不过   是与我们的太后,再讨一个离别的彩头。”   讨厌谢家的人不止沈笑语一个,最讨厌黑暗之人,自然是在黑暗中陷得最深之人。若非如此,当初还是妙龄少女的谢贵妃又何必进宫呢?   🔒 第214章 大结局   沈笑语离开长安的日子,本在一日后,但提前一日,她便动身了。   夏至扶着沈笑语上马车,她们跟着镖局的押镖车一道出发,连沈商卿都未曾知道。   夏至:“姑娘为何瞒着沈二爷?”   沈笑语只是留下了两封信,一封给小满,还有一封让小满转交给沈商卿。   总镖头是个膀大腰粗的大老爷,但对于长安城这些风雨,倒也听了一个全乎,他在外骑马,听到了夏至所说的,接话道:“自然是咱们夫人,为了避开某些人。”   夏至似懂非懂,“夫人可是见到姑爷了?”   夏至虽没有直接见到谢虞,但长安城中的留言,并不是没有听见,尤其是新封的王爷与谢家的小九爷,长得一样这个传闻。   “我瞧见对门,灯笼又点上去了。”   那院子原本在谢虞死了后,怕沈笑语触景伤情,而刻意的给锁了起来,如今却又有了新主人。   夏至虽是个体己人,对于男女情爱上,始终却不解。   不解沈笑语为何在谢虞死时,这般伤心,却又在知晓谢虞可能活着后,匆匆避开。   这大概便是男女之间,那些难以懂的事。   看着夏至的小脸皱巴成了苦瓜脸,沈笑语却无法向人解释,那人是谢虞,却也不是谢虞。   出城之路并不难,甚至到了塞北,都因得沈家商行的路引子,一路畅通无阻。   夏至从未见过这塞北的风景,一下看那荒芜的大漠失了神,夏至指着戈壁滩上的野草   ,“姑娘,这种地方也能生长野草。”   愈发靠近塞北的都城,植物便长得茂密,“夏至,这便是塞北的绿洲。”   自从沈家兵败后,塞北之城,大都归了唐家,如今唐家落败,塞北之城才恢复生机。   残缺的墙壁大都是百姓自发修补的,在百姓的身上,沈笑语甚至还能看到沈家军的蓝色手巾,百姓将残破的手帕系在手腕,自称是沈家军的后继之人。   塞北都城的城墙上,挂着巨大的沈家军的旗帜,是百姓用自家的布缝制的。   几乎是见到沈笑语的刹那,塞北的百姓便认出来了沈笑语,“是女将/军,女将/军回来了。”   女将/军是威武侯,抱着沈笑语在军营游玩的时候,对她的戏称。   后来传得越来越广,听闻的人越来越多,便塞北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这女将/军指的是沈笑语。   塞北还是那个塞北。   塞北的七月才算酷暑,沈笑语转眼,在塞北便已经呆了好几月,肚子也逐渐大的走不动路了。   夏至刚开始来到塞北的时候,只觉得塞北女子的衣裳过于的清凉,总是把自己裹得严实。   如今倒是穿得愈发的少,甚至是穿上地道的塞北衣裙,都还得在阴凉地界扇着风。   沈笑语在塞北呆的并不无聊,如今她也办起来私塾,闲暇时候教塞北的孩子识字,忙的时候是在处理政务。   阿岁个子窜的厉害,不仅个子,当初那个比女子还漂亮的少年,如今   虽仍旧俊美,却是马上的将军,早已经将塞北各部的勇者,都打败了。   阳朝在沈笑语门前站了一会,给沈笑语带来了两包种子,便在沈笑语的院里,倒腾了两块空地,种起来了葡萄。   “这葡萄在塞北,才是生长的好。”阳朝自顾自的说完,又开始浇水。   自从没了那些勾心斗角,沈笑语连人都养的珠圆玉润起来,阿岁每每给她带塞北的美食来,凡是塞北可汗有的,沈笑语必须得有。   阳朝顶着沈笑语名义上的夫君之名,虽府邸中超有歌姬美妾,却无一个歌姬敢来沈笑语跟前蹦跶。   甚至阳朝还按照北狄世子妃的俸禄,好吃好喝的供着沈笑语。   葡萄藤在九月的时候,已经窜了膝盖高,沈笑语也是在那月生产。   生产之前,沈笑语便将体子养得不错,所以生孩子那日,没受什么苦,夏至前脚差人去叫稳婆,后脚便听到了孩子哭。   是个小公子,长着和沈笑语一样漂亮的眼,其他地方,都像谢虞。沈笑语给他取了一个乳名,叫做喜乐。   平安喜乐,健康无虞。   小孩子比葡萄藤长的更快,那年的腊月,沈笑语收到一封来自沈商卿的家书。   是喜事,沈商卿与谢盏成了欢喜冤家。   第二年开春,七八个月的喜乐已经会走路了,一摇一拐的,整天要阳朝抱着。   阳朝起初也不大喜欢孩子的,若不是碍于明面上他是这孩子爹的身份,才不会凑来,后来天   天抱着,乐呵的道:“干爹也是爹。”   这年夏日,塞北的都城,已经建造成了塞北商贸的中心,各个蛮族与汉人的交易,十有八九便在塞北完成了。   但西迁而来的汉人越来越多,这些汉人大都身上有着刀剑的伤,看模样是逃兵。   从他们口中,沈笑语才得知,大昭在新皇的铁血手腕之下,贪官污吏地方吞并都被连根拔起,连各大世家大族也颇受牵连,归隐了。   年前的时候,太子崩,先皇受创,也驾鹤西去。   燕王终究是坐稳了那个位置。   而他们这些逃兵,是被镇安王赶过来的,镇安王给判军收口,只留下一路向西,一条生路。   塞北的雪,比长安城来得更早一些,沈笑语让手下人安顿了这些伤兵,他们虽是叛军,但有时叛军否,全因得他们头上的当权者如何决定。   阳朝抱着喜乐,喜乐已经会说话了,还长了两颗乳牙。“如今虽看是狼狈,但这些人毕竟不是良民,有后患。”   “都城往南三十里地,那里有一片牧草丰盛的绿洲,我准备将那开垦成牧场,缺些人手。”   阳朝点头,又逗着喜乐叫干爹。   “夫人,世子,城外来了个男人。”   沈笑语立在墙头一看,城门未关,但是男人没有进城,他骑着褐色的骏马,身材挺拔,身上一个披风,已经积了不少的雪,大概是在那已经停了一会了。   亦如前世的最后一日。   冰天雪地里喜乐冻坏红了   鼻子,乐呵呵的道:“爹。”   阳朝:“是干爹,不是爹。”   随即,阳朝看着马车上的男人,翻身下马,道:“嗯,是你爹,我们喜乐真聪明。”   🔒 第215章 番外谢虞:人生若只如初见   谢虞再醒来时,呛了几口浓烟,他正身处漫天的火海,四周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谢虞借着手中的佩剑,艰难的站起来,往火海的反方向走去,但是山间的火实在是太大了,顺着山风,火星子烧到了衣裳上。   除了险峻的情形,更要命的,是藏在暗处要杀他的人。   箭弩来自暗处,谢虞心中有数,大概是家中二伯和那几位堂兄。   谢虞看准了箭弩来的方向,将手中唯一支撑的刀剑,朝着箭弩来的方向甩了出去,正中刺客的眉心。   不过不止一个刺客。   天不亡他,风扭转了火的方向,将那些要杀他的人,全部给围在了火海。   火势太大,没有剑防身后,谢虞体力不支,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这是一座河边的山,可河面上也被浇了油。   谢虞艰难的抓住树枝,掉在了山坡边缘,差一步,他就会掉入了熊熊燃烧的河面。   有人救了他。   一个瘦弱的男人出现在跟前,谢虞看了他一会,认出他是沈仲柏。   沈仲柏此人是蜀地的贼寇,本该伏诛,为何还会在此?   看了沈仲柏许久,谢虞猛然的回想起来,他该死在崖底,为何会突然醒在火海?   终究是他连累了沈笑语,若非他醉酒唐突了心上人,沈笑语又何苦为新皇的眼中钉?   谢虞苦笑,他当了十几年无虞的谢家小公子哥,到头来才发现,谢家只是他的外祖家,谢首辅并非他的亲爹,而是外公。   人生荒唐莫过   于此。   沈仲柏:“可是烧糊涂了?”   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记忆渐渐重叠,谢虞惊喜的发现自己重生了,而沈笑语也没有死,且与前世变得不尽相同。   惊喜后谢虞才是沉思,今生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而将沈笑语牵连其中。   二叔定不会放过阿杏的。   不可坐以待毙,要釜底抽薪,怎可再让阿杏跟着自己,受尽委屈?   “你可要去见她?”沈仲柏问。   要见,却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夫君?故人?伤害她之人?   “未到相见之时。”   谢虞回过神来,沈仲柏本应该流放,如今却在此处,还知晓谢家之事,定不简单。亦或者说,沈仲柏这次李代桃僵,奉的是谁的旨?   “我要见圣上。”   沈仲柏默默穿上他的蓑衣,一艇小舟将谢虞带离火海。   在那之后,谢虞便入了宫,见到了新皇。   新皇本让沈仲柏救谢虞,便是不想让他死,要暂时稳住谢家的局面。   如今谢虞这招假死,反倒是让谢家二房瞬间掌了大权,但同时也将狼子野心,展示在了人前。   谢虞与新皇提出了一个交易。   “新皇登基,若是大动干戈,铲除异己,只会让敌党反扑,天下说圣上不仁。”   “我可以替圣上解忧,愿作圣上手里的刀,只求圣上成人之美。”   谢虞一直都知道沈笑语,本该是他的皇嫂,是他贪图,却也不肯放手。   新皇确实早就知道,谢虞的身世,而他一贯   以来的秉性,便是做局而不入局,杀戮天下,却不沾血一滴。   “我知道谢家与十八堂口的勾连,二叔虽不曾明面上参与,但玉城王的交易一直都是二叔坐庄,抽大成,连蜀地的金矿也是被二叔独占大成。”   “我知晓账本在何处。”   在半柱香的沉默后,谢虞的虔诚终于是打动上位者垂眸,“一个谢二,可动他的人不少。”   “你要做刀,便削了世家之权。”   别说大昭区区百年基业,便是前朝司马氏,也不足世家大族的经营,而如今新皇却想铲除。   新皇:“出生世家之人,削弱世家之权,事半功倍。两件事,你办妥,沈氏自然自由。”   谢虞既然自甘为人手中刀剑,必定不能拘泥于情爱,而让新皇生疑。   即便谢虞看着沈笑语悲恸,看着她失落,落入险境,也只得在暗处守护,而不可现身。   谢虞与阿岁提前便沟通了密信,让阿岁将沈笑语带离长安,回到塞北,但属实是没有想到,阿岁竟然用了和亲这个法子。   谢虞处理完与新皇的约定,等到可以离开长安,再见沈笑语时,已经是两年后,又一年的寒冬。   驱赶着太子党的逃兵一路到了塞北,换下一身的官服,只着一身黑色的玄衣。   城墙之上,沈笑语裹着狐狸毛站在墙头,阳朝站在她的身侧,抱着一个奶团子。   那孩子很小,但目测算年纪,该是自己的,谢虞这般想着,翻身下马,便入   了城。   再见之日,恍如隔世。   沈笑语不知该说什么,若是之前那个谢虞,她大抵上会拉着他的耳朵嗔怪几句,可是这个谢虞,是前世故人谢虞。   谢虞一个箭步上前,便抱住了自己,沈笑语伸手便摸到了他的胡茬,一路向西的路并不好走,行军之中也没得收拾的机会。   “我与圣上请旨,守边。”   谢虞拉着沈笑语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你若想打想骂,皆可,我还是那个阿虞,只喜欢阿杏的阿虞。”   这话说得太肉麻,阳朝听得一阵发麻,便抱着孩子下了城墙。   沈笑语看了谢虞许久,两行清泪落下,谢虞亲吻在沈笑语的泪珠上,只道:“是我不好,是我让阿杏等久了。”   谢虞将沈笑语紧紧的抱入怀中,恨不得将人融入骨血,保护起来。   沈笑语不许谢虞亲自己,用手将谢虞推开,自然是怪他的。   “倒也是活着回来了。”   沈笑语的眼泪再见谢虞后,是怎么也忍不住了,前世的凄凉下场,今生的相濡以沫,久别重逢,终是有了个圆满。   “阿杏可曾见到我阁楼里的小人?”谢虞的眼里只有沈笑语的身影,“我对阿杏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年少无知曾以无理,而博得佳人青睐,阿杏可愿原谅我。”   谢虞的手上绑着一根红色的细绳,被烧断了,后又重新接了起来。   “缘断可续,事在人为。”   沈笑语取下手上的另一根红绳,她的手上本   是绑着两根的,新的红绳与旧绳系在了一起。   沈笑语:“生生世世,皆不断。”   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216章 番外燕王:与君别,岁岁平安   杏花殿里已经荒废了十载,自从皇后沈氏自缢于杏花树下,这杏花殿便又如当年的冷宫一般,荒芜,凄凉。   少年夫妻,虽没有爱得深切,却也是一路相濡以沫,互相协助才走到今日。   如今只剩下掉落的杏子,重新生长成了新树,故人却始终不曾入梦。   人皆有荒唐之时,因得流言杀她母族,也逼死了皇家兄弟,到了中年只剩下一人,孤苦无依,再多的后宫嫔妾也了然无趣。   昌元十五年,大昭的皇帝削发入了普济寺,前缘种种却始终未曾忘怀。   寺中瞎眼的老僧只道:“误杀生,非良缘,不相守,得善终。”   在菩提树下诵经数十载,也不知是否换得故人黄泉路返?   一场落水的高烧,让年少的燕王做了一个恍惚的梦,梦散,许多事都不真切,但却让少年皇子变得沉稳冷静起来。   韬光养晦的燕王,变得谁都不再信任,包括那个生养他的母亲,燕王从来都知道,谢贵妃要的,只是一个能成大业的儿子。   如今燕王虽是个奢靡的王爷,但脚没有跛,身边跟随的众人也都好好活着,唯独没了发妻沈氏。   那日威武侯沈家军班师回朝,即便老僧的话还在耳边,燕王还是难掩心中旧思,决定去见一见她。   宫女将沈笑语引到了冷宫的杏花殿,前朝满头白发的公主,尚在人世,沈笑语爬上那棵杏花树,想要抱走下不了山的猫。   燕王则藏在暗处,一直   没有现身,直到一个顽童唤住了沈笑语,害得她从树上跌下来,燕王不得已匆匆将沈笑语背到了御医院。   那七八岁的男孩被这场景吓的不敢吱声,燕王瞥了一眼,认出来这是还在稚子之龄的谢虞,那养在宫外的皇子。   机缘早在这时便已种下。   谢贵妃瞧中沈家的军权,想要与威武侯结成儿女亲家,燕王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玉簪的信物已经被内侍送出了宫,是燕王跑得满头大汗,这才追回来的。   几年后,塞北兵败城破的消息,传到少年王爷手中,并未出乎多少意料。   谢贵妃虽被阻止,没有最终与沈家定下儿女亲事,但终究是惹了太子一党的猜忌。   不过与梦中的场景不同,这次没有提前定下儿女亲事,导致威武侯没有收到谢贵妃的消息,顷刻覆灭。   沈家还是落败了,但却不是燕王自己的手里,那一刻燕王竟还有些庆幸,是否与沈笑语会有不同的结局?   牵一发而动全身,自从沈家落败后,沈笑语再无当初明媚张扬,成了景国公府借住的三姑娘,日子大抵上,是过得不如意的。   不知是哪一日起,沈笑语变得不一样了,她开始谋划替沈家复仇。   看着故人如旧的容颜,燕王多次想真的将沈笑语收到身边,却想着那梦中的场景,而退缩。   谢虞与沈笑语定了亲事,发妻成为弟媳,当真有些嘲讽,不过却如老僧所说,勿相守。   谢家是世家   ,无论哪一世,大昭的蛀虫都离不得世家大族里的奸佞。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谢虞,那个如梦境般的故事,在燕王脑海中再度重现。   许她自由也好。   岁岁不相见,换卿岁岁平安。   🔒 第217章 番外景词:莫痴莫妄莫念   时间一晃而过,十年的时间,当年的惊才绝艳的少年才子,如今也不过是山中,一袭布衣的归隐居士。   景国公来见过景词两次,早些时候景国公也是难受的,众人称赞的两个儿子,一个变成了梅庄学院里一个教学生的先生,一个变成了金陵城一个种树的武夫。   “先生,今日是万国朝圣,凡是长安城沈家商行的商品,一律折扣,先生可要去采购?”   一早上起来,学院的乡野孩子,便在耳边嘟嘟囔囔个不停,也着实,这些孩子没见过热闹。   景词带着十几个孩童入了长安城,孩子们一下便玩野了。   “爹爹放心,他们会回来的。”五六岁的女童牵着景词的手,指着入城的骏马,道:“那上面的小将/军生的好生俊朗,比爹爹还好看。”   “你这丫头,倒是见着少儿郎,连爹爹都不要了?”   景词顺着女童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孩子眉眼之间,有故人之姿。   越过人群,景词看到了抱着小女童的谢虞,他始终牵着沈笑语的手,进了一家胭脂铺。   原是故人之子。   九岁的小将/军带兵入城,一点都不失威严,甚至比他爹那嬉皮笑脸,讨妻子欢心的边关王爷,更成熟。   “兄长,爹爹和母亲在家等你许久了,这是囡囡?又长大了。”   眼前八岁的男孩是景国公与白夫人暮年得子,如今的景国公府的小世子,小世子牵过囡囡,“囡囡叫小叔。”   也是这   般年纪,景词第一次见到沈笑语,甚至比谢虞与燕王都要早一些。   年少时跟着商队西行,就是为了见一见白玲珑是谁,那个让母亲日日夜不能寐,害得景家兄妹三人凄惨苦楚。   塞北的风沙漫天,拿着马鞭驱赶野狼的女童,被她的父亲戏称为女将/军,父女爽朗的笑声,时至今日都曾在梦中出现。   缘何来的狠?   大抵是母亲在每日的摔砸中,在母亲被休弃离家,每日在耳边日日念叨时。   年幼的妹妹还没学会走路时,就差点被掐死在摇篮,自那之后,景词便只想守护弟弟和妹妹,祈求这他们有朝一日,也能向那对父女一样爽朗而开怀的笑。   可惜,事情都偏离了。   待到景词明白自己所做之事,非正义之时,一切都只能继续错误向前,直到万劫不复。   “爹爹,快点。”囡囡见景词走得慢,又来拉上了他。   囡囡是景词在河边见的一个弃婴,耳上一个杏花胎记,天性爱笑,爽朗。   “长安城真繁华。”   着实繁华,自从燕王登基后,谢虞便铲除干净了朝堂的贪官污吏,这些年燕王施政清廉,与未登基前的纨绔皇子做派,截然不同。   看来世人皆是伪装。   “阿姐!”   小世子见到沈笑语和谢虞后,便拉着囡囡冲到跟前沈笑语的跟前,拉住沈笑语的手,景词根本来不及阻止。   囡囡见到沈笑语便道:“姑姑你当真好看,和刚才马上的哥哥一样好看,   就是比得我爹,还要差一些。”   沈笑语闻言,与景词目光对视,对囡囡笑道:“你可想学骑马?”   “囡囡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