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Sacrifice'须臾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这是一篇悬疑文 作者:青青绿萝裙 文案 悬疑文的男主角应该是怎样的? 聪明机智?胆略过人?都行,反正只是小说人物。 不过,当他出现在你身边时,就很让人苦恼了。 “这一切都是你的故事?那么,凶手是谁?” “不知道,没大纲……” “写,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这是现、实、世、界!我怎么干涉?” “那就破!案!啊!” ----------------------------- 女作者&男主角,悬疑(肯定有)言情(应该也有) ……等等,那女主角呢?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阴差阳错 主角:作者,男主角 ┃ 配角:原女主角,女配,男配 ┃ 其它:作者&主角,两个世界,悬疑 ===================== ☆、逃亡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指南:   1、排雷,没有排雷,如果觉得有不能接受的设定可以随时离开,我永远感谢你曾选择我。   2、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留下自己的看法,但绝对禁止人身攻击,无论是对其他读者,还是对作者OR主角,希望可以彼此尊重一下,谢谢。   3、所有的评论我都会看,但无法一一回复,敬请见谅。   4、更新时间为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日更3000+,基本不请假,偶尔会有加更掉落^_^   5、最后祝大家七夕快乐,感谢所有新读者和老读者,新的故事,新的旅程,希望看到这则指南的读者都能陪我到写后记,么么哒。   青青绿萝裙   2017.8.28   傍晚时分,阴了一整天的H市终于下起了暴雨,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往下砸,把正赶上下班的人淋成了落汤鸡。   行人低头匆匆走过斑马线,有伞的撑伞,没伞的用包暂且挡挡,皮鞋踏过水潭,溅起了水花在裤脚落下点点水渍。   H市CBD的中央广场上,有一家奶茶店门口挤满了避雨的人,正饥肠辘辘的下班族被这场意外的大雨挡在半路,干脆掏钱买个奶茶或是甜品垫垫肚子,店门口排起了队,收银小妹忙得团团转:“要点什么?”   “一杯红茶玛奇朵,去冰,无糖;一杯珍珠奶茶,加波霸,七分糖;一杯芒果益菌多,全塘;一杯金橘柠檬茶,也去冰。”   这个声音极其悦耳动听,收银小妹耳朵一酥,满怀期待抬头看向顾客……哎哟,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收银小妹满怀失望地低下头:“一共四十五,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行吗?”   “行。”   顾客递出两张二十块和一张五块,拿了小票换窗口等自己的奶茶。   就在这时,奶茶店正对着的广场LED显示屏上插播了一条新闻:知名女星高某被杀案嫌疑人周孟言畏罪潜逃,警方发布通缉令,提供线索的市民最高可获得一万元奖金云云。   同样排队等奶茶的一个高中女生不解,问同伴:“这个高某是不是就是那个演‘太平公主’火的?她不是自杀吗?哪来的嫌疑人?”   “自杀是媒体说的,说什么抑郁症,但警方说是谋杀,而且这个嫌疑人……好像是那谁来着。”她的同伴苦思冥想了半天,干脆掏出手机来找新闻,“看,《太平公主的秘密男友不是小鲜肉孔原,而是他?》,就是在传她和小鲜肉孔原绯闻的时候爆出来的,说她有个在圈外的富豪男友,就是这个嫌疑人!”   受害者毕竟是明星,同伴一提示,高中女生就想了起来:“真复杂,会不会是豪门恩怨?”   “有可能。”同伴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旁边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就叫了她们一声:“同学,86号是你们吗?叫两遍了。”   两个高中生反应过来了:“啊?对!”她们赶忙道谢,取了奶茶到一边站着,继续窃窃私语,但话题已经从高银月的自杀变成了某个男星出轨。   “87号。”   那个鸭舌帽男人走过去递过小票,奶茶小妹低着头,把四杯饮料放进塑料袋里,不忘丢入四根吸管。   “谢谢。”顾客道谢,拎起了袋子,奶茶小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像是钢琴家的手。   她还想多看两眼,那位客人却已经转身就走进了雨帘,也不打伞,暴雨很快将他全身浇透,T恤太薄,隐约露出了背肌的形状。   LED屏上的案情简报结束了,紧接着出现了通缉犯周孟言的照片,这个通缉犯出乎预料的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卓越俊逸,以至于看到的路人忍不住发出了“卿本佳人”的叹息。   滂沱大雨中,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无声地注视着屏幕上的人。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他就是周孟言。   他的女朋友,就是被害身亡的知名女星,高银月。   三天前,他的身份是痛失女友的受害者家属。   现在,他是被警方通缉的头号嫌疑人。   这个转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害女友自杀的幕后黑手。   然而,警方若非有确凿的证据,绝不会这样对他进行通缉,在任由摆布和自己找出真相的选项里,周孟言选择了后者。   他去车站虚晃一枪,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了外市,可本人却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雨滴打在鸭舌帽的帽檐上,他抬着头,隔着无数人群,沉默地看着那条新闻。   它很快播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下一条就是高银月主演的电影的预告,荧幕上,伊人巧笑倩兮,让他产生了一切皆是幻梦的错觉,可是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   她已经死了,他能做的,只有为她找出真凶。   周孟言闭了闭眼睛,抬手压了压鸭舌帽,提着袋子走进了高银月生前工作过的星耀娱乐公司大楼,门口的保安刚准备拦下,看到他提着一袋奶茶就脚步一顿。   这家网红奶茶店就开在这栋大楼不远处,楼里的员工时常叫来喝,保安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而且因为近,并不依托外卖平台,外送员工也不穿制服。   但谨慎起见,保安还是问了一句:“送到几楼?”   “八楼,803。”周孟言镇定自若。   保安放心了,八楼是策划部和后期制作部,全都是加班狗,并没有明星,他挥了挥手,放人离开。   周孟言在电梯口等了等,大约正是下班高峰,电梯迟迟不下来,他不动声色,以电梯门上的钢条为镜,看到保安已经走开,这才往楼梯处走。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八楼,而是十楼的经纪人办公室。   他有些问题,要问高银月生前的经纪人吴凡。   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响。   走到十楼短短的五六分钟里,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和高银月是高中时的同学,当年两个人不仅没什么感情,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大约两年前,一次机缘巧合,两个人重逢了。   说起来,那次重逢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那天他刚从超市出来去地下停车场,有个戴着墨镜的女人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他早就有所察觉,见她竟然一路跟到车前,在开车门的刹那转身,一把把人拦住:“你想干什么?”   “周孟言?”她摘下墨镜,脸颊酡红,眼如璨星,“我是高银月,我们高中同班,你还记得我吗?。”   他想起来了,松了手:“是你啊,跟着我干什么?”他鼻端闻到一股酒气,“你喝酒了?”   “酒局,被一群老东西灌了。”高银月似醉非醉,挥了挥手,“我找不到车了,帮个忙,送送我吧。”   周孟言虽然为人冷清,但并非冷漠,老同学,又不过举手之劳,自然答应:“可以,上车吧。”   高银月笑眯眯地钻进了车里,然后秒睡,他都来不及问她回去哪里,只好把她带回家。   后来,为了感谢他帮忙,高银月又请他出来吃过一顿饭,两个人就这么重新联系上了。过了一年,他们正式开始交往,虽然因为她的艺人身份无法公开,但感情一直不错,周孟言从未想过她会就这样离开他。   十楼到了。   周孟言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将悲痛之情暂且压抑,他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后观察了片刻,等到走廊里的人都离开了,这才推门进去。   吴凡的办公室在1005,他只随高银月来过一次,不过,他的记性一向不错。   左右看看无人,周孟言飞快拧开门把手闪身进去,然后反锁了门。   吴凡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地说:“出去!我没空。”   “我有事要问你。”周孟言话音未落,就见吴凡向他掷出了手边的杯子,他不得不闪身躲避。   吴凡咬牙切齿:“你还敢来?你个杀人犯!”他痛骂还不知足,一个箭步跨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我没有。”周孟言握住他的双腕往外一翻,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我要是凶手,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我对杀人犯的想法一点兴趣也没有。”吴凡冷笑。   周孟言重申一遍:“我没有害她,我不是杀人犯。”   “你不是凶手,现在会被通缉?你不是凶手,你跑什么?”   周孟言并没有被激怒,他道:“因为我有一件事要问你,银月刚出事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她的情况不对劲,为什么会这么说?”   吴凡的脸色顿时一变,冷冷道:“我早该想到的,能让银月这样……除了你还有谁?”   周孟言和他无法沟通,只能道:“警方到底是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凶手?”他对高银月自杀的事始终存疑,警方要调查他是赞成的,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警方竟然会把他列为第一嫌疑人?   吴凡怎么可能告诉他,讽刺道:“不如你去问问警察?”   周孟言一怔,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想也不及想,夺门而出,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次次案件的警官汪令飞。   汪令飞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碰见本应已经离开本市的周孟言,但他毕竟久经沙场,立刻反应过来,扑过去就要制服他。   周孟言看到他只带了一个女警,心中稍安,一个闪身避开了汪令飞的一扑,然后头也不回,飞奔下楼。   汪令飞言简意赅吩咐女警:“你坐电梯。”然后自己拔腿追了过去。   周孟言迎面挥开了好几个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的路人,急奔到楼梯间,哪里敢一步步走下去,直接手一撑扶手,翻身到了下一层,期间双脚在地面停顿的时间最多一秒。   汪令飞没有他这样深厚的功底,一步最多下五六阶楼梯,没一会儿就被他给甩开了:“操!”他痛骂一声,又不甘心让这个逃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干脆停下脚步,冲进走廊,随便进了个办公室,直奔最近的一个工位。   每个工位里都有一部电话,而为了方便起见,座机上都贴着内线号码,他找到保安室的号码,立刻拨了过去:“我是刑侦大队的汪令飞,通缉犯周孟言就在这栋大楼里,你们把门守住,别让他给跑了。”   这通电话打得太及时,周孟言奔到一楼时就见保安把出口的门给锁上了。   这娱乐公司为了防止有些激进的粉丝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全都安排保安配备了警棍,周孟言一点都不想挑战电击的滋味,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准备从窗户突围。   叮——就在此时,电梯到了。   周孟言没有太多的选择,闪身就进了离自己最近的房间。   坐电梯到达的白桃看见了,生怕他逃脱,赶紧追了过去,然而,她打开门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咦!人呢?”   这是一间等候室,大约二十来个平方,摆着舒适又鲜艳的蛋壳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绝对藏不下一个大活人。   最重要的是,窗户好好的,这种高楼都是统一用半开的玻璃窗,在玻璃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最多钻出去一只猫——还不包括橘猫——周孟言绝无可能离开。   白桃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连门背后也不放过,可是没有。   她亲眼看见周孟言进了这个房间,然后,他消失了。 ☆、奇异   周孟言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打开那扇门的那一刻,发生了某种不可预知的偏离。   事实上,有那么三秒钟,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进的是娱乐公司一楼的一个房间。   但现在他看到的是一间起居室,他就站在进门的玄关处,左手边有一扇移动门,从里面发出的水声来看,应该是卫生间。   再往里看,是一张1.5的单人床,床上的四件套是MUJI的性冷淡风,靠墙是一张显然宜家风格的书桌,连台灯都是爆款的特提亚。   床边铺着地毯,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KFC全家桶的盒子。   周孟言的第一反应是……摄影棚?好像不大可能吧。   炸鸡的味道很逼真,卫生间里还有沐浴露的香味,还有丝丝白色的热气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溢出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下,他的表情更古怪了。   他知道自己是背靠着门的,因为进房间的前一秒他就已经想好要躲到门背后,等到那个女警官进来的时候把人放倒。   他的后背是贴着门的,可刚才,他后退了一步。   周孟言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离奇的事,他按捺住惊惧,又尝试着往后迈了一步。   他又后退了一步,因为视线中的景物在缩小,可是……怎么可能呢?   除非……周孟言第三次往后迈了一步。   这下,视野里的景物都消失了,变成了白色的门。   如果他没有神经错乱的话,那么刚才,他似乎是领悟了穿墙术,就这么从房间里退到了房间外。   周孟言扭头看了一眼周围,他现在站在一个走廊里,左右两边都是相似的房间门,上面有编号,看这布局,似乎是一家酒店式公寓。   这没有问题,问题是,他刚才明明是开了大厦里的一扇门,门里的场景再不可思议,退出门外后应该回到大楼一楼的走廊里才对。   可是他没有,他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敢保证,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   周孟言不敢乱动,稍稍思考,决定再往前迈一步。   视线先是无限靠近了白色的房门,然后散开,刚才卧室里的景象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现在有两个可能,一、他进入的房间有致幻物,他在不自觉中产生了幻觉,但先不提是否存在这种东西,如果真的是神经错乱,他怎么可能还有理智分析现况?这个猜测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那么,二、他穿越了,并Get了超能力。   听起来好像比神经错乱更玄幻。周孟言想着,慢慢往房间里走去,这次,他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个女性,床头柜上亚克力的化妆盒里摆满了瓶瓶罐罐,再比如,可能有写小说的业余爱好,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正开着一个Word文档,最后一行写着:   「周孟言没有太多的选择,闪身就进了离自己最近的房间。」   「to be continued。」   等等!周孟言愕然,他迅速转回头,紧紧盯着屏幕,没错,是他的名字,并且绝对不是同名同姓。   这个文档里,绘声绘色描述了他被汪令飞发现后一路逃下楼的剧情,甚至还有他的心理活动,这、这怎么可能?   是梦吧?   绝对是。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他听见了窸窸窣窣衣料磨动的声音,还有门把手被摁下的声音。   那一刹那,周孟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非法闯入了别人家中,虽然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来不及细想,他往墙上一撞,就好像哈利波特通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他穿过了那面墙。   隔壁的房间一片黑暗,借着隐约的亮光,周孟言发觉这里虽然和隔壁屋的布局一模一样,可却是空置的,没有人住,这让他终于能松口气,暂且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屋子的主人看起来像是写了一篇小说,这篇小说里提到了他刚才被追捕的过程,仿佛是上帝一样全知全能。   要么是她记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要么就是他在按照她的剧本行动。   哪一个更有可能?   哪一种都很匪夷所思。   如果是她在监控他,怎么做到的?除非是楚门的世界,他身边安装着无数摄像头,这才有可能记录下他的一言一行,可即便如此,他的心理活动也不可能这般准确。   那难道是他被人操控了?那是他的剧本?一念至此,周孟言浑身发冷,不不,那太可怕了。   绝对不可能!他试着给自己找出一个能否认的理由……对了!如果是他被操纵,那么为什么记录只到他进入那间房间为止,后来的内容为什么没有了?   他左思右想,都没有答案。   那现在该怎么办?周孟言花了十分钟来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发现答案只有一个——当面质问。   开门见山有开门见山的好处,或许还可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想到这里,将要问出的问题在心中打了几遍腹稿后,慢慢走到了走廊里,他没有选择直接穿墙而过,那太失礼了,尤其是屋主显然是个女性的情况下。   他选择敲门。   可指节碰到了房门,却并没有发出声响,而是穿透了门板,他怔了怔,再试了一次。   依然如此,他仿佛是一缕幽魂,无法触碰到实物。   一念至此,周孟言浑身僵硬,对了,他怎么忘了,比起突然拥有了超能力的可能,死亡就显得平常太多了。   甚至,其他问题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据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这一生的走马灯,所以,他才会看到那份记录他的文档,而正是因为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就死了,所以那份记录也就戛然而止。   这个猜想前后呼应,逻辑通顺。   就算唯一的问题是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那也有相应的说法,许多鬼魂都意识不到自己其实已经死了,他们遗忘了死亡的那一瞬间,所以才会继续留在人世。   那么现在,他会消失吗?   周孟言抬起手,看了看手心,翻过来又看看手背……没有,没有那种奇怪的光效,也没有消散的迹象。   猜错了?还是符合那条“有执念的鬼魂会被滞留于人世”的传说?   他在门前踟蹰许久,刚想迈步进去,耳边突然听到了键盘敲击的“哒哒”声,甚至,他能辨认出那是青轴键盘。   他周围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他说不清是怎么发生的,仿佛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他眼前的景象全部改变了,变成了一间等候室。   室内摆放着几个蛋壳椅,造型有趣可爱,在窗边,那个穿便装的女警正在左顾右盼,他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转身就跑。   白桃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了周孟言的身影,她蒙了一下:“见鬼了,他刚才是躲在这个房间里吗?”   她一边追一边拨通了汪令飞的电话:“队长,周孟言朝西楼那边跑了。”   楼里大多数员工已经下班,走廊里空空如也,周孟言保持着一定的速度飞奔着,看起来是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实际上他心里却早有打算。   虽然他对这栋大厦并不是很了解,毕竟只来过寥寥数次,但是,他有一个不错的习惯,新到一个地方后总会留意一下各个出口的位置,这样可以在发生意外时安全离开,尤其是电影院或者体育馆这样的地方。   这个良好的习惯在此时帮了他的大忙,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栋大楼有多个出口,作为娱乐公司,大门总是免不了被粉丝拥堵,许多艺人都会从其他隐蔽的出口离开。   保安的数目终归是有限的,他不信每个出口都有人,就算有,只有一个的话,他还是有把握能够撂倒出逃。   瞥见前方工具室的牌子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清洁工有一个专门的出口,因为垃圾堆积,所以十分隐蔽,也鲜少有人去……他闪身进了工具室,抓了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脏兮兮的外套,上面有“清洁”二字,他套上外套,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次性的口罩戴上,摘掉了鸭舌帽,揉乱了头发,最后,他拿起了一根拖把,拎起了一个水桶。   等他走出门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1米87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似乎只有1米6几,驼着背,步履蹒跚,好像有风湿痛的毛病,不得不过一会儿就捶一捶膝盖,说是五六十岁也是有人相信的。   有两个下班的女职员从他身边走过,窃窃私语,零星冒出“谋杀”、“抑郁症”、“丑闻”等字眼,周孟言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女孩子都是一脸新奇与猎奇,也是,对她们来说,这就好像是小说里的剧情。   想到这里,周孟言心中一刺。   “你们有没有看到有个男人跑过去?”白桃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拦住了那两个女职员。   两个女孩子摇了摇头,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通缉犯跑进来了。”白桃冷冷道,“你们没有看见吗?”   “通缉犯?”两个女孩子吓得花容失色,面面相觑,半晌,有一个才说,“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白桃也没真的抱希望,她看见不远处在清理拖把的清洁工,小跑着过去问:“请问一下……”   周孟言佯装没有听见,白桃以为他耳背,又走近了几步。   周孟言一个“手抖”,把提桶里的水泼了她一腿,压低声音,含糊着道歉,白桃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摆了摆手:“没事。”   她匆匆扫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处于警察的多疑,她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下她发现了端倪。   从身形与步伐看,他应该是个老人家了,可头上没有一丝白发不说,皮肤也过于光滑了,电光石火间,她意识到了这人的身份。   “周孟言!”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穿过去和穿回来都是如此猝不及防,男主现在一脸懵逼ING   看到有人问为啥不开风月,因为还需要更多的准备时间,反正一定会开的,请大家放心。   明天见~ ☆、归乡   被叫破了身份,周孟言也不多废话,拖把棍一扫击中她的膝窝,白桃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周孟言道:“听着,我不是凶手,找到凶手以后,我会回来的。”   白桃狡猾极了,佯装相信:“我也觉得你不像是凶手,不如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调查?”   她说着,双脚发力想要站起来,可周孟言已经看穿了她的举动,一棍子打在她背上,重新制服了她:“你还太嫩了,警官。”   白桃见被戳穿,干脆放声大喊:“周孟言在这里……靠!”她话还没有说完,周孟言转身就跑了。   她想爬起来追,可不知道他打在了什么地方,她刚刚站起来就觉得脚踝剧痛,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周孟言不再隐藏身份,迅速跑出了大楼。   不远处,一辆卡车正在收垃圾。   周孟言脱下口罩和身上的外套,趁着收垃圾的人不注意靠近了卡车。一个黑色垃圾袋里有一个泰迪熊的巨型玩偶,或许是哪个粉丝送的礼物,他把外套盖在熊身上,故意漏出了一个角,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有人躲在那里似的。   三分钟后,周孟言已经汇入了浩浩荡荡的下班人群,在走下地铁站前,他远远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辆运垃圾的卡车被几个人拦下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地铁站里。   半个小时后,他在一个科技园区里下了车。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在警方的监视之中,信用卡全部被冻结,尤其是在这个移动支付的时代,可谓是步履维艰。   幸亏这个实验室没有被警方发现,几年前,这个科技园区刚刚建好时,他的一个好友就买了一层楼作为投资,现在绝大部分都已经租了出去,只留下一间作为自用的实验室。   周孟言也有这里的门禁卡,而好友已经移民国外,轻易不会回来,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那也只是暂时,他留在身边的现金快要花完了,而今天的行动以失败告终,他没有找到银月自杀的任何线索。   周孟言刷卡进了实验室,累到不想思考,也不想动弹。他希望自己闭上眼睛就能入睡,但是做不到,他的脑海里有太多纷乱的念头,逼迫他的大脑一刻不停地转动,不能休息。   ***   「他的脑海里有太多纷乱的念头,逼迫他的大脑一刻不停地转动,不能休息。」   钟采蓝打完这一句话,犹豫着停了下来,思量半晌,终究是舍不得,轻敲backspace,删除了后半句,改为:「他的脑海里有太多纷乱的念头,但是,他真的太疲倦了,没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写完,她撑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下面的剧情,正想继续敲击键盘,突然听见广播里说:“前方到站,松容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前方到站……”   到站了?!钟采蓝赶紧合上了笔记本,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五分钟后,动车在松容站停下了,她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往外走,外面的阳光又烈又烫,水泥地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她压了压遮阳帽,挽着手提袋慢吞吞往外走。   松容站是小站,放眼望去,都看不见出租车,钟采蓝等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高温,提着东西上了公交。   公交车有些年头了,塑料座椅又破又旧,好在空调运作正常,钟采蓝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透过脏污的玻璃窗打量着自己的家乡。   松容是她的老家,不过她很少回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这样对己对人都更好。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逝了,母亲独自带她了好几年,读初中的时候,母亲重新组建了家庭,继父姓郭,是个生意人。   她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闷在房间里大哭一场。哭完,母亲开门进来,告诉她:“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还是要结婚的,你现在还小,不明白,你以后会懂的。”   “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结婚?”她倒不是气愤有人要占据父亲的位置,她自记事起,对父亲的印象就很淡,她只是早有预感,一旦结婚,妈妈就不只是她的妈妈了。   母亲的回答现实极了:“我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你也是。”   彼时年少气盛,她嗤之以鼻:“什么叫更好的生活?有钱吗?”   “还有别的,你不懂。”   或许有些父母会为了孩子放弃再婚,但钟采蓝的母亲江静女士显然不在其中,她很快和姓郭的生意人结婚了。   婚后,钟采蓝随母亲搬家,住的地方从四十平米变成了一百五十平米,她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房间。   郭叔叔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作为见面礼,她不用每天六点钟起来走去学校了,她可以睡到六点半再起来,每天早上还会有工人送来新鲜的牛奶。   零花钱也从一天一块涨到了一天十块。食谱从偶尔吃肉变成了每天有荤,偶尔还可以吃到海鲜和螃蟹。周末,她出得起二十块一张的电影票,和同学们去看电影了。   人都是现实的,不管是少年还是成人。钟采蓝依旧叫郭某为“郭叔叔”,但已经不像是最开始那样不理睬人或是不说话,她会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会在饭桌上被问起学校里的事时一一回答。   母亲和郭叔叔都以为她是长大懂事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代价,如果是她亲生父母,她自然可以又作又理直气壮问父母要钱,可不是,郭叔叔并不是她的父亲。   所以,她要懂事,这样才能继续在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家里待下去,才能拥有本不该属于她的优渥生活。   少年人长大,其实是一眨眼的事。   初三时,母亲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我怀孕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心道,终于还是来了。她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努力微笑起来:“是吗?那太好了,是弟弟还是妹妹?”   母亲笑了起来:“现在不能做B超了,等生下来才知道,你郭叔叔说,生男生女都一样。”   “这样啊。”钟采蓝维持住自己的笑容,“对了,妈,我想下个学期寄宿,课程太紧了,我想节省点时间。”   她还是太心急了,郭叔叔一听就说:“采蓝,我们不是要赶你走,你依然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可是,郭叔叔,大家早上六点半就在上早自习了,我才刚出门。”钟采蓝诚恳道,“我在家里我妈也没有精力照顾我,去学校大家在一起还可以彼此督促一下。”   她说得诚恳,他们半推半就答应了下来。   搬去宿舍的那天,钟采蓝就有预感,她未来的日子,可能会一直和宿舍打交道了。   一语成谶。   次年,她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考上了重点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高中毕业去外地读了大学,继续寄宿在外,除非逢年过节,从不轻易回家。   钟采蓝看着窗外家乡陌生的景色,心想,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做人要识相。她识相,所以母亲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很少管她,因为她识相,郭叔叔每个月都提前给她打生活费,只有多没有少的。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一个人,也过得很快乐,何况,还有周孟言。   公交车渐渐减速,最终停靠在了市中心,钟采蓝下车,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报出了地址。   二十分钟后,她走进了松容县少见的几个别墅区,按下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保姆:“找谁?”   “江女士在吗?”钟采蓝心平气和,不认识她又如何,这个家又不属于她,“我是她女儿。”   保姆一愣,讪讪让开了路。   客厅里传来不怎么动听的钢琴声,钟采蓝放下行李去看了一眼,是妹妹郭小晗在跟着家教学钢琴。   “采蓝?”   钟采蓝回过头,看见母亲江静穿着一身真丝长裙,端着果汁看着她,她笑了笑,神色自若:“妈。”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可以叫司机去接。”江静说着,把果汁放到了郭小晗手边,客气地和家教老师寒暄了几句才出来,“先休息一下,你房间在二楼。”   钟采蓝便提着行李跟着她上楼,江静给她准备的房间朝南,面积约有二十多平,是个小套房,被褥家具都是新的:“都是我亲自给你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挺好的,谢谢妈。”钟采蓝也挑不出错来,这别墅是法式风格,里面的房间也是如此,的确是江静一贯的品味。   只不过,她并不算喜欢罢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呢,能记得给她准备一个房间而不是客房,已经很周到了。   她在房间里淋了个浴,换上宽松的T恤和半身裙下楼去吃饭。   为了表示慎重,郭氏也提前回来了,看到她,很客气地问:“采蓝来了?怎么不提前和你妈说一下时间,我好叫人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打个车就行了。”钟采蓝知道他说的真心,可她自知不是正牌郭家小姐,哪敢放肆。   郭氏见她懂事,自然开怀:“不麻烦,家里有司机,提前说一声就行了。”   钟采蓝微笑道:“有需要一定和郭叔叔开口,不会客气。”说完,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妈,外婆那边,我们什么时候去?”   她过去连过年都不一定回来,这次特地回到松容,便是因为外婆八十大寿,要大办,她还记得这位老人在小的时候照顾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江静一说,她就同意了。   江静边给郭小晗剥虾边说:“明天上午,你和小晗跟我一块儿去。”   郭小晗有些不乐意地戳着碗里的饭,外婆家不在松容县,而在乡下,开车也要一个小时:“妈,我非去不可吗?我和同学说好了明天去看电影。”   江静沉下脸:“那是你外婆过寿,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   “爸!”郭小晗和父亲求救。   郭氏很拎得清:“你妈说得对,那是你外婆过寿,你怎么好不到?大不了吃过饭早点回来。”   江静见他隐约也有看不起娘家的想法,立即解释道:“我妈那里虽然是乡下,但是这几年他们村里做生意做得挺好,家家户户都盖了房子,有网有空调,空气还比城里好。”   “做什么生意?”郭氏有了点兴趣。   “养什么药材之类的,反正是发财了。”   钟采蓝心不在焉听着,应付完了这顿饭,就借着要复习考研的借口躲回了房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习惯新环境,她对着带回来的英语单词书看了半天,背了十个忘了十二个,无奈之下,重新打开了笔记本。   文档还停留在了老地方,光标一闪一闪。   她沉吟半晌,敲出了一行文字。   作者有话要说:  钟采蓝,终朝采蓝,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_^   关于有读者说像W两个世界,的确是同一个题材,都是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织的故事,但具体内容肯定是不同的。说起来,W这部剧对于男女主角的处理非常得体,男主是女主父亲笔下的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辈,避免了某种精神乱-伦,但可惜的是,这样感觉就和穿书OR反穿没什么区别了。   个人而言,我更痴迷于作者和主角之间的羁绊,这也是这篇文的核心主题……现在说好像太早了!才三章= =   下章男主就能见到女主了(以后还是管钟采蓝叫女主好了,不然我都要错乱了),明天见~ ☆、再来   阳光照在周孟言脸上时,他醒了过来,刚想坐起来,浑身酸痛,他不由苦笑着揉了揉脖颈,慢吞吞爬起来去浴室淋浴。   谢天谢地,以前他们偶尔有在实验室里过夜,这里倒有一间小小的起居室,可以淋浴,可以休息。   不过,实验室里有的只有冷水,他脱掉衣服站在莲蓬头下,冰冷的水流浇在了他脸上,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拿起放在一边的香皂,小超市最便宜的那种,牌子从未听过,散发着浓烈的香精味儿,可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嫌弃,匆匆抹了抹头发和身体,再快速冲洗干净。   洗完澡,他用香皂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拧干,重新穿了上去,是的,很不幸,因为出逃匆忙,他甚至没有带换洗的衣物,也不敢晾晒,就怕有个万一需要马上离开,来不及套衣服。   幸亏夏天温度高,就算穿在身上,没一会儿也就干了,可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没有之一。   除了生活的窘迫,更让他觉得烦躁的是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吴凡的那条线算是断了。   周孟言不由看向了实验室的白板,上面罗列着他已知的线索。   贴在最旁边的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新闻,《惊爆!知名女星高某因抑郁症自杀?》,这是关于高银月自杀的第一篇报道,也是娱乐公司的无奈之举。   出事的那天晚上,正巧有路人拍到了一段车冲进湖里的视频,以为是意外,报警后就把视频传上了微博,谁料慧眼如炬的网友一下子认出来是高银月的跑车,顿时炸了锅。   娱乐公司在证实死者确实是高银月后,立刻开始危机公关,单纯说自杀难免会被联想到丑闻,正巧高银月之前因为压力大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便买通记者,提前爆出是因为抑郁症才自杀的,好歹算是把舆论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但作为男友,周孟言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以警方详查,他是赞同的。   只是没有想到,不过几天时间,警方就把嫌疑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周孟言低眉思索,既然警方觉得他有嫌疑,那么,也就意味着高银月是真的被谋杀的,警方有他杀的证据……是什么呢?如果不是溺死,那是怎么死的?   他没有看到尸检报告,无法判断,如果想要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洗脱自己的嫌疑。   要不然……自首?周孟言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杀人,而世界上也不会存在着完美的谋杀,警方那边的证据应该是有破绽的。   如果自首再找律师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得到转机。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如果这件事有□□,那么就算证据不够充分,他也会有大麻烦。而且,如果这是一间被精心设计过的谋杀案,他又不是福尔摩斯,无法保证自己就能找到破绽,清洗嫌疑。   还是太冒险了。他想,至少应该知道警方那边到底掌握了什么再做决定。   该怎么打探警方的消息?   周孟言脑海中迅速出现了几个选项:第一、佯装自首,警方一定会来审问他,他可以借机套话,可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警局里逃离?难度太大。第二、伪装进入警局,窃取资料……可以考虑,但同样需要周全的计划。第三、买通内部人员,看看是否能够得到线索,问题是如何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动用名下的财产?   周孟言默默衡量着利弊,陷入了沉思。   ***   「周孟言默默衡量着利弊,陷入了沉思。」   钟采蓝打完这段话,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想了会儿,决定暂时断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后面的剧情该如何写。   啪啪啪。她敲上了一行字:「to be continued。」   保存文档,关闭,犹豫了一会儿,她艰难地抵抗住了刷剧的诱惑,把笔记本推远,转而取出了自己的考研资料,努力刷题。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周孟言就站在她身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周孟言真的是懵逼了。   昨天那古怪的经历他并没有忘记,只是他满心满脑都被高银月的案子占据了,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可就在刚才,他不过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就变了。   又是一间卧室,和昨天见到的还不同。   但他能确定是同一个主人,一模一样的包,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电脑。   与昨天不同的是,他见到了房间的主人,背对着他,栗色头发,发尾微微卷,穿着家居服,翘着腿,正艰难困苦地与英语试卷做斗争。   他站在她背后愣了半天,还是决定直接点,他叫了一声:“这位小姐?”   钟采蓝咬了咬笔杆,在完形填空的第一题上勾了个C。   周孟言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这位小姐,我觉得……”他话音未落,突然噤了声,思量半天,小心翼翼凑过去,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钟采蓝眨了眨眼睛,突然“啊”了一声,推开椅子进了卫生间。   周孟言不明所以,跟着走了进去,她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取出了隐形眼镜,然后滴了眼药水,从包里找出了框架眼镜戴上。   接着,继续坐回了椅子里做题。   周孟言怔了片刻,慢慢走过去,她有一缕头发搭在肩上,半落不落,他谨慎地伸出手,轻轻一拨。   头发从肩头滑落。   钟采蓝没有在意。   周孟言抬起手看了看,又试着去触碰书桌的一角,可这一次,他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书桌。   他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触碰书桌的时候,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好像手指碰见的只是空气,然而,刚才拨她头发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发丝的存在,是实实在在碰到了的。   谨慎起见,他做了第三次尝试,轻轻碰了碰她压着试卷的左手手背,指腹碰到的肌肤柔软温暖,是真实的。   而钟采蓝也有了反应,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还以为是一只小虫子停在了上面,停笔吹了吹,又喷了喷花露水。   周孟言证实了自己的推测,他不能碰到任何物体,但是却能碰到这个人。   上一次,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明显没有,按照那个女警察的表现看来,他并不是死了灵魂出窍,而是整个人消失了。   只是状态有些诡异。   两次都来到这个陌生人身边,为什么呢?是她有什么特别的,还是因为那份纪录了他行为的文档?   周孟言想着,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笔记本。   可钟采蓝意志坚定,愣是坚持刷完了一套历年真题才打开了笔记本,企鹅弹出来好几条消息,有导师的邮件,同学的抱怨等等。   钟采蓝一条条回复。   周孟言就在一旁看着,得知了她的名字是钟采蓝,是燕台大学的学生,毕业论文还在选题阶段,现在正在复习考研,同宿舍的朋友被逼着去考驾照,痛不欲生……越看,周孟言的心里就越是疑惑。   这太真实了,她就好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不像是伪装。   周孟言记住了她的姓名和学校,心想回去以后查一查有没有这个人——到这时为止,他并没有太过担忧,按照上一次的经验,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才对。   然而,他失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小时后,他还留在原地。   十点钟左右,房门被敲响了,他不闪不避,想知道别人是否能够看见他。   钟采蓝站起来,去开了门,在外面的是只到她腰的郭小晗:“姐,妈让我来和你说一声,明天早上九点钟我们去外婆家。”   “知道了,谢谢你。”钟采蓝对这个妹妹态度一向客气疏离,从不摆姐姐的架子。   郭小晗倒是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她烦死了母亲一天到晚把自己当小孩子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明天报告大晴天,你要不要墨镜?我可以借你。”   “不用了。”钟采蓝忍俊不禁,“我自己有。”   “那好吧。”她点点头,挥挥手,“明天别迟到了。”说话的口吻和江静如出一辙。   钟采蓝啼笑皆非,好声好气送走了她,转身回屋。   周孟言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郭小晗目不斜视地穿过他的手臂离开,显然,郭小晗看不见他,也碰不到他。   特殊的只有钟采蓝一个。   他看了一眼掩上门的钟采蓝,还是决定先走到外面看看,确定一下地点。然而,奇怪的事再度发生了,正当他想迈腿离开时,却发现有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牵扯了他全身,将他重新拉回了房间里。   他猝不及防被拉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发现随着钟采蓝的走动,他不得不跟随在她身边。   她去卫生间刷牙,暂时站定不动,周孟言立刻走开几步,直到被限制为止,他心中估算了一下,大约有5米的距离。   钟采蓝刷完牙往外走,他便觉得那股力量消失了,他观察着钟采蓝的步子,慢慢往外挪。   一步,两步,三步……她关了电脑上床休息,他好巧不巧,正好卡在了门前,无法再向外走一步。   周孟言对这极度荒谬的状态感到无措极了,他忍不住出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采蓝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他,她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想着明天要早起,正打算睡,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好友温柔的微信:[小篮子,看看这样行不行?]   她收到了一张手绘的图,图上是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给对方发语音道:“亲爱的温柔,我觉得周孟言应该长得更帅一点。”   在说他?周孟言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快步走过去偷窥她的手机屏幕。   那个手绘的男人身形和他很像了,更奇怪的是,连衣服都是他穿的那一套,只是脸型不像。   可是,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靠,你就知道说帅说帅,什么叫帅啊?”微信那头的温柔也在抓狂,“身高一米八七好说,穿T恤牛仔裤好说,黑色鸭舌帽也好画,但是你告诉我,帅是什么意思,这还不够帅吗?这可是照着我的偶像杨*画的啊亲!”   钟采蓝绞尽脑汁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这个太秀气了,周孟言应该更帅一点,不是这种眉目如画的美少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亲爱的,求你了,帮我画一下吧,你最好了,我回来请你吃饭!”钟采蓝立即抛出诱饵。   温柔哼了两声,在换得她请吃一顿小龙虾的承诺后才松了口:“帮你画可以,但你要告诉我这是谁,咱俩当了三年室友,我都没听你提过这个人。”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钟采蓝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一个朋友。”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朋友?网友?”温柔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你网恋了??”   “……你想太多了。”钟采蓝道,“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朋友?周孟言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颤,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却知道这种直觉非常怪异。   但是,就好像所有的第六感异样,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他捕捉不到,也想不明白究竟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男主单方面见到了女主2333   明天见~ ☆、黄妞   第二天,钟采蓝睡到闹铃响第二遍才醒过来,她觉得有点奇怪,她是个择席很严重的人,换了新环境会睡不好,没想到昨天睡得那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她便没有在意。   吃过早饭,她和江静、郭小晗坐车去江外婆家,周孟言跟在钟采蓝身后也上了车,商务车内部十分宽敞,他找到一个位置,算是逃过了被车拽曳一路的噩运。   车里多了一个人,母女三人浑然不知,路上,江静还问起钟采蓝的事。   “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   “可以谈了。”   “好。”   “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但是不一定能考上。”   “考不上就回来,让你郭叔叔给你安排个工作。”   “再说吧,大城市里机会比较多。”   母女两人许久不见,要聊也没有太多的话题,江静实在想不出来还要对这个早就长大成人的大女儿说些什么,只好装作困倦假寐。   钟采蓝也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只有郭小晗不受影响,噼里啪啦打着游戏,车里回荡着游戏的声效音,明明应该很吵,可钟采蓝居然很快睡着了。   再醒过来,江外婆家已经到了。   如果说松容县的变化还算平常,那么钟采蓝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可谓是翻天覆地了。   她很小的时候放暑假,江静要上班,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让她到外婆家住过一段日子。村子要说贫困也不至于,但只是普通的砖头房,晚上睡得是木板床,通了电,但没有电扇也没有空调,好在山里凉快,并不难捱。   而且,山里的世界对于城里孩子来说是无比新鲜的,虽然没有电视,但钟采蓝和外婆家的大黄狗一起,度过了一个很值得怀念的夏天。   但是现在,她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外婆家的那个村子了,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小别墅……就是设计得不伦不类,被郭小晗吐槽了一句“乡村非主流”。   钟采蓝深有同感,欧式的设计,金色的大门,还有巨大无比的水晶灯,怎么看怎么古怪,不过一看就知道经济水平上去了。   “妈——”江静提着几盒保健品进门,江外婆正吃着西瓜,看到他们来很是高兴,“静静来了,小晗也来了,这是……”她看着钟采蓝,有些不认识了。   钟采蓝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外婆,我是采蓝。”   “小蓝也来了,好好。”江外婆高兴坏了,和周围的吃瓜邻居说,“这是我大孙女,在读大学。”   周围的老邻居当然也是交口称赞,什么“有出息”“会读书”“你以后就可以享福了”,把江外婆哄得心花怒放。   钟采蓝扛不住这让人脸红的赞美,迅速扯开话题:“外婆,黄妞呢,还在吗?”   “在呢,院子里。”江外婆像小时候一样塞给了她一块西瓜再让她去玩。   钟采蓝只好捧着瓜去院子里找大黄狗,它很老了,身上已经开始褪毛,秃了好几块,趴在阴影里休息。   钟采蓝走过去:“黄妞,还记得我吗?”   黄妞闻了闻她的手,突然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腿,钟采蓝把西瓜给它:“你吃不吃?”   黄妞是土狗,乡下人养得也糙,什么都吃,闻了闻西瓜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钟采蓝蹲在它身边,摸了摸它的头。   她长大了,玩伴却已经老了。   “黄妞,我们像以前那样去山里走走吧。”钟采蓝突发奇想。   黄妞打了个喷嚏,摇了摇尾巴站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在前面带路。   小时候,她腿短,走得慢,它活泼好动,总是走在前面,跑出一段路就会停下来看看她,发觉她走得慢,怕她丢了,又哒哒哒跑回她身边,不知疲倦。   现在,她长大了,走得快了,它却老了,走得慢了,可还是走在前面,走出一段路就回头看她一眼,仍然怕她跟不上。   一人一狗在山里慢悠悠走着,山风凉爽,隐隐有花香。   钟采蓝摘了路边一朵粉红色的野花戴在黄妞的耳朵上:“黄妞啊,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和周孟言了,虽然你是只狗,周孟言……但我还是很高兴了。”   黄妞任由她给自己插了几朵野花,眼神宽容,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而周孟言却不禁好奇起来,钟采蓝的神情语气都不像是作假,难道他们真的认识?他小时候……有这样一个朋友吗?   难道他把人家忘记了?可就算是这样,那份文档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孟言想着,与一道视线不期然相遇。   黄妞看着他。   钟采蓝发现了,她往周孟言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在看什么,蝴蝶?”   草丛里,有一只菜粉蝶在上下翻飞。   她以为它是在看蝴蝶,可周孟言知道不是,黄妞看的是他。   它能看见他。   周孟言对它招了招手,黄妞摇了摇尾巴,却没有过去。   钟采蓝不明所以:“你要那只蝴蝶吗?我给你抓。”说罢,蹑手蹑脚走过去,趁着蝴蝶停在花蕊上,双手一合,将它捉住,然后蹲到黄妞身边,像献宝似的说,“看。”   黄妞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闻了闻她的手。   钟采蓝打开手,蝴蝶一动不动,黄妞凑过去闻了闻,它突然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黄妞打转,黄妞抬起前爪,像是想拍一拍。   蝴蝶哪里会被它拍到,翩跹着飞开了,黄妞便去追,一狗一蝶玩闹起来。   周孟言叹了口气,明明上次很快就能回去了,可现在快一天了,他还是以这种状态存在着。   他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钟采蓝。”他叫她的名字。   “什么?”钟采蓝还以为是有人叫自己回去,可左右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她一怔,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黄妞,黄妞过来。”   黄妞疑惑地走到她身边。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里太凉快,反正钟采蓝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不是那种东西吧?”   周孟言:“……”不管什么地方好像都有这样的怪谈,如果别人叫你的名字,万万不能应答,否则就会被抓去当替身。   但是,他真的不是鬼。   “钟采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特地走近了她,“我不是鬼,我是周孟言。”   可是这句话,她好像听不到了,只是到处看看,然后招呼黄妞:“我们回去吧,别走太远了。”   周孟言很想拉住她,但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被看不见的人拉住,她可能会更惊慌,便改了主意,决定晚上单独在房间里时再做尝试。   钟采蓝和黄妞回到江外婆家时,就见不少邻居围观门口停着的一辆豪车,她进屋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只听江外婆在说:“……多大了?结婚了吗?没有啊,我大外孙女和你年纪倒是差不多,她也在淮市上学,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钟采蓝:“……”WTF!赶紧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刚认识的邻居大妈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江外婆身边,笑眯眯地说:“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麟龙制药厂聂总的弟弟。”   钟采蓝:“……你好?”   那个被江外婆拉在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很客气地说:“你好,我是聂之文,我是替我哥来给老人家贺寿的,他今天有事走不开。”   “哎呀你们兄弟真是太客气了。”七大姑八大姨热情极了,端茶倒水不说,还递瓜子送糕点,“要不是有你们麟龙,我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钟采蓝听得一头雾水,但绝对不会认错长辈们那跃跃欲试的做媒之心,她灵机一动,“哎呀”一声:“小晗怎么不见了,我去找她。”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答,逃之夭夭。   还不等她松口气,就被江静女士逮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妈,那个聂之文是谁?”钟采蓝觉得母亲的热情非同一般,对方恐怕是个高富帅。   果然,江静立即给这个傻女儿科普了一下麟龙制药厂,江外婆他们所在的这个江家村坐落在山脚,山叫什么山也不知道,反正这一片都是山,从前山里产松茸,松容县因此得名,可后来采摘的人多了,大家都想发财,没注意保护,后来就渐渐没有了。   直到大约七八年前,麟龙制药厂的人过来考察,觉得这边的水土适宜药材养殖,便在这里建厂,制药厂的老总就是聂之文的哥哥聂之衡,他的制药厂不仅解决了村里的就业问题,还发动村民一起养殖灵芝等中药材,再统一收购,算是带着全村人发家致富了。   而且,聂之衡极会做人,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都会包个红包尽尽心意,所以在村里口碑极好。   不过,聂之衡已经快四十岁了,结婚生了孩子,但他有个弟弟,是留美海归的高材生,关键还是单身,来过村里几次后就迅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钻石王老五。   能嫁到聂家,以后吃喝就不用愁了!   听完来龙去脉,钟采蓝很是费解:“……妈你怎么也掺和这种事?”郭叔叔的资产怎么也有千万吧,她妈至于吗?   “我是为了你好。”江静恨铁不成钢,“人家长得不差,家里也有资产,自己还是留美博士,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的丈夫是小有资产,但是,和这个大女儿有什么关系?最多她私底下贴补一些罢了,郭家千金是郭小晗,而不是钟采蓝。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当然希望大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而聂之文怎么看条件都非常出色,机不可失。   钟采蓝叹了口气:“妈,你也不想想,人家这样的条件,怎么会看上我?”   “那也说不定,你们先聊聊,说不定就能发展发展。”江静不以为然,“我女儿也不差。”   钟采蓝:“……我现在不想谈。”不等江静反应,她坚决道,“这事儿您不用管了。”   “我是你妈!”江静被气乐了,“我没有资格管你?”   钟采蓝没有办法回嘴,我国有国情如此,生你养你的父母,天然就有插手儿女所有事的底气,她自知无力反抗,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佯装听不见飞快上楼去了。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长辈们觉得“为你好”的事,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现阶段不是人也不是鬼……大家可以理解为是次元壁作祟   下一章男女主角会有交流   好像故事刚开头大家也没啥剧情好讨论的,唔,随机挑选几个有趣的评论送个小红包吧,么么哒,谢谢大家~   明天见~ ☆、交流   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怎么抗拒被做媒,中午吃席的时候,钟采蓝不得不下来露面,还带着一脸不情愿的郭小晗。   她们姐妹被江静指挥着坐到亲眷席中,刚刚坐下,聂之文过来了。   江静笑容满面地给了理由:“你们年轻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聂之文很客气地对她们点点头,在钟采蓝身边落座。   钟采蓝瞥了一眼下头玩手机的妹妹,她还小,可以不懂事把客人晾在一边,她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和聂之文寒暄。   幸亏聂之文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一来一往,两人还真的聊了起来。   聂之文问了她在哪个学校读书,得到回复后又介绍起了自己的工作:“我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过来玩。”   “你是心理咨询师?”钟采蓝语气真诚得听不出来是假的,“那厉害啊。”   不远处忙着招呼客人的江静见此,心中十分满意,看,她一向都是有眼光的。   一顿酒席吃了大约有一两个钟头,郭小晗对于大鱼大肉的菜向来没什么兴趣,草草吃了两口就想回去。   江静怎么可能答应,作为女儿,怎么都得等客人走了再回去,但郭小晗胡搅蛮缠吵个不停:“妈,我都和人家约好了,饭也吃过了,你不走我可以自己去。”   “小李回去了,你怎么走?”江静颇没好气。   今天郭氏的公司要来一个客户,司机小李送完他们之后就去机场接客户了,郭小晗想走也走不了。   “要回松容吗?”路过的聂之文听了一耳朵,笑道,“我正好要回去,可以顺路送一下。”   郭小晗高兴地跳起来:“耶!”   江静拍了她一把:“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我也是顺路。”   江静想了想,说道:“那也行,采蓝?你回不回去?”   钟采蓝有点舍不得黄妞,本来是打算到了晚上和江静一块儿回去的,何况江静让她一块儿走是打什么注意她能不知道?刚想拒绝,她就瞥见了兴冲冲闹着要回去的郭小晗。   这个妹妹比她小了十几岁,才上初一,还是个孩子。   “我也回去吧。”钟采蓝叹了口气,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和陌生人一块儿走吧,“正好看书。”   江静十分满意。   钟采蓝依依不舍地和黄妞到了别,还和它自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纪念:“有空就回来看你。”   黄妞摇了摇尾巴,呜咽着蹭了蹭她的腿。有空是什么时候?上一次见面是4年前的事了,它还能再活一个4年吗?   钟采蓝蹲下来,抱了抱它。   黄妞是不可能离开江外婆家的,它也很喜欢江外婆,也喜欢在山里自由自在地奔跑玩耍,所以,不可能跟着她离开这里。   正如她不可能留在这里一样。   “姐,你好了没有?”郭小晗过来催促。   “好了,我这就来。”钟采蓝摸了摸黄妞的头,“再见。”她说着,站起来想走,走出几步又舍不得,回头看了它一眼。   黄妞蹲坐在地上,鼻子闻着空气,嗅了几下,又蹭了蹭那个地方,仿佛……那里有一个人也在抚摸它一样。   “走了。”周孟言揉了一把它的脑袋。   钟采蓝的感觉有些微妙,也不是恐惧或者害怕,而是觉得很奇异,难道那些乡野怪谈,是真的?   “姐!”郭小晗在聂之文车里催促她。   钟采蓝不再多想,拿起东西上了车,聂之文问:“郭小姐去哪里?”   “中心广场那边,我和同学约了在那里看电影。”   钟采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晚上去接你?”   郭小晗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着她:“姐,你怎么搞得和我妈一样,我都读初中了,不是小孩子,我会自己打车回来。”   钟采蓝:“……好吧,手机带了吗?”   “带了带了。”郭小晗不耐烦地说,“晚上家里没人,我和同学吃了晚饭再回来。”   钟采蓝听此,便不再多说。   聂之文把郭小晗放在了指定地点,然后送钟采蓝回去,临别前,两人交换了微信:“有空常联系。”   有空真是一个绝妙的词,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没有空,最终解释权归自己,但用起来永远都不失礼貌。   钟采蓝一念及此,笑了起来:“好。”她永远都没有空。   送走了聂之文,钟采蓝便回房复习,一直耐心等待的周孟言终于在她关上房门后再度进行了尝试:“钟采蓝。”   “谁?”钟采蓝刚想进浴室冲个澡,就被吓得一个激灵,“谁叫我?”   周孟言靠近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钟采蓝背靠在墙上,警惕万分:“谁叫我?”   听不见。周孟言想着,握住了她的手。   钟采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甩开,可是没能成功,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掰开她的五指,有什么东西在她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她努力辨认了一会儿,还是认不出来:“你在写什么?”   周孟言顿了顿,改写英文,英文字母比汉字笔画少一些。   这次钟采蓝认出来了,他写的是“Hello,I am”,她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周。孟。言。   这三个字是汉字,可是她自己写过很多遍,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相信:“你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谁?是鬼吗?你找上我是为了什么?”   她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的存在,但绝不会相信有周孟言。   周。孟。言。他又写了一遍。   这次,钟采蓝稍稍冷静了一点,或许是同名同姓:“好吧,你……找我干什么?”   “我的状态有些奇怪。”周孟言尽量用简单的句子把自己的情形向她说明白。   突然变成魂魄状态来到她身边,不能离开她周围,想要回去。   钟采蓝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让她潜意识就产生了好感,她略带怜悯地问:“你是不是死了?”   NO.周孟言将上一次的事说了一遍,当时他很快就离开了那个房间,回到了自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出于某种谨慎和试探,他没有提到自己看到了那份文档,只是请求她让自己回去。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我想回去,请你帮助我。”   钟采蓝沉默了许久才道:“抱歉,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搞不清你是什么情况,我什么都没有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帮不了你。”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站了起来,想进浴室,走到门前又顿住了:“你是男的女的?”   他写了个M。   “那请你不要进来,我要洗澡了。”她砰一声关上了门,冲到洗漱台前掬了捧水泼脸。   凉水带走了她脸上的温度,却无法让她发热的大脑稍稍冷却,她手撑着洗手台,怔怔出神。   怎么可能呢?一个以幽魂状态存在在她身边,不能离开她,与她有着某种密切联系的,叫做周孟言的人,会有第二个吗?   但是,怎么可能呢?   周孟言根本不存在。   是幻觉吧。她心想,肯定是因为天太热,她又太累,所以才产生了幻觉,何况,与周孟言对话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了。   有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在幻想,有时是在梦里,梦醒以后她便知道是假的,这一次,只不过太像真的了而已。   钟采蓝给这件事找着借口,故意不去思考,拧开水龙头淋浴。   接下来的时间,她装作很专心复习的样子,一直在看书,而对方也再也没有来打搅她,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可是这个下午做的试卷,错漏百出,完形填空一个都没有答对。   她对完了答案,很有冲动一把把卷子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真丢人。   她心中暗暗懊恼,希望他没有看到,但又不敢出言询问,生怕他真的看见,只好深吸两口气,若无其事地下楼去吃晚饭。   家里没有主人,保姆也懒得做饭,看到她下楼问:“钟小姐吃什么?”   钟采蓝没有麻烦别人的意思:“我自己做好了。”   保姆一听,生怕她反悔,噢一声就回房间看电视了。   冰箱里有不少食材,她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端回屋里,正准备开动,便听见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江静。   钟采蓝把电话接了起来:“妈?”   “采蓝,小晗回家了没有?”江静开门见山。   钟采蓝道:“好像没有,她说要和同学吃了饭再回来。”   江静的声音既有生气又有担忧:“我给她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这孩子也不知道搞什么鬼!”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钟采蓝说着瞄了一眼时间,六点不到,还算早,便安慰道,“她今天一整天都在玩手机,没电了也很正常。”   江静却不这么想:“我的心跳得特别快,好像要出事了一样。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吃饭?”   钟采蓝抿了抿唇,她小时候江静忙着工作,很少管她,哪里会注意到她是不是晚回家……不过也是,今非昔比。她心里淡淡自嘲着,语气却很平静:“她没和我说,手机有定位吗?”   “最后的定位是在中心广场。”江静给她发来了截图。   儿童手机都有定位,一旦超出某个地区范围会自动给监护人警示,郭小晗时常出门,江静限定的范围就是松容县。   截图现实,手机在关机前的最后一次定位是16:45分,地点是在中心广场。   江静放心不下,直接给大女儿下了命令:“你去找找她,她一个小孩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钟采蓝:“……”她要怎么找?大海捞针吗?   “妈,你不如先给她班主任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和谁一起出去的,让他们家长联系一下,知道在哪儿了,我就过去接她回来,你看这样行不行?”钟采蓝好声好气地说。   江静稍稍冷静,也觉得刚才的话是急中生乱太没脑子了,便顺着台阶道:“好,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钟采蓝挂了电话开始吃泡面,面都有些糊了,她挑了两筷子,有点不想吃了,拿起手机来刷,一个搞笑视频才看了一半,江静的电话又过来了。   这一次,她是彻底慌了:“采蓝,小晗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一篇悬疑文~信我!   明天见~ ☆、失踪   郭小晗不见了?   钟采蓝惊了一瞬:“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不见了!你妹妹,你妹妹不见了!”江静尖利的声音里掩盖不住惊慌。   钟采蓝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妈,你冷静点,你先把事情和我说一遍,我才知道去哪里找她,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江静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焦躁地踱着步,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她刚才被钟采蓝提醒,马上就在家长微信群里问了一下今天是谁和郭小晗一起出去吃饭。   家长们对于孩子的事也非常上心,第一时间就问了自家孩子,江静很快就知道和郭小晗一起出去吃饭的是三个平时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分别叫张芙、苗媛媛、唐梦。   张芙的妈妈立刻打电话问了自家孩子,张芙倒是很快接了电话,可一问起郭小晗,她就很讶异地说:“我们和郭小晗吵架了,她早就应该回去了啊。”   孩子们时间观念不强,说不上来具体时间,但表示是“电影看完以后”,大概是四点多。   从市中心打车回家里,半个小时怎么也都够了,没道理现在还不见人。   钟采蓝听完来龙去脉,先安抚江静:“妈,你先别担心,我看小晗当时应该没想立刻回家,她身上有钱,应该是自己找地方吃饭去了,她知道家里没人做饭。”   江静一听,心里稍定,但还是不放心:“我现在马上回来,你先去中心广场那边找找,她的同学应该还在那里,你问问她们。”   钟采蓝一一应下,又安慰她:“现在还那么早,小晗年纪也不小了,不会有事的。”   “希望是这样。”江静挂了电话。   钟采蓝并没有说的那么乐观,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司机不在,车库里好像停着车,但她没有车钥匙,只能徒步出门。   傍晚,红霞满天,暑气未消,她走出老远一段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直奔中心广场。   她问江静要到了几个同学的所在地,是一家西式餐厅,三个小姑娘在吃饭。   钟采蓝走过去,她们很警觉地打量她:“你是谁?”   “我是郭小晗的姐姐。”钟采蓝坐下来,单刀直入,“她没有回家,现在我们都很担心,你们能不能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最后是一个圆脸的女生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们看完电影就讨论了一下剧情,郭小晗喜欢高素娥演的那个女主角,但我们都觉得她演得很烂,根本不需要女主角,就反驳了两句,谁知道她就生气了,和我们吵了起来。”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对啊,我们也没说什么,她总是这样的,自己喜欢的非要我们也喜欢才行,一点都不尊重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以为她回家了。”   “你们看的是什么电影?”   “《拯救玛丽莲》,高素娥主演的那个。”   钟采蓝问:“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们的票?”   个子小的那个女生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了电影票。   《拯救玛丽莲》主演:高素娥、孔原、史洋   时间:201X年7月20日 14:45-16:15   “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   “就在电影院出来那里。”   钟采蓝想了想,很客气地问:“能不能加个微信?一会儿可能有事想问你们。”   那个圆脸女生和她加了好友。   钟采蓝道:“我要去找小晗,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叫爸爸妈妈过来接你们。”   圆脸女生说:“我妈已经过来了。”   “那就好。”   钟采蓝离开了餐馆,到楼下的服务中心询问是否能查看监控,但是被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们监控不能随便给人看。”   钟采蓝恳求道:“我妹妹不见了,现在家里人都很急,能不能通融一下?或者,你们能不能播个寻人的广播?”   听说是儿童走失,对方立刻应下了播放寻人广播的要求,“郭小晗同学,郭小晗同学,如果听到广播,请立即到一楼服务中心,您的家人正在那里等您……”   广播连续播了三遍,钟采蓝耐心等了等,可十几分钟过去了,郭小晗并没有出现。   她心中觉得不妙,都到了播寻人广播的地步,如果郭小晗听见,没有道理不出现,除非……她已经离开了商场。   “请让我看一下监控吧。”钟采蓝再次提出请求,“就看一下门口的,我想知道我妹妹是不是离开了这里。”   工作人员感觉情况不妙,也松了口:“那我替你请示一下经理吧。”   考虑到是儿童失踪,经理很快同意了她的请求,还陪她一块儿到保安室里查看监控。   “请从6楼电影院门口的监控开始开,大概是16点15分左右开始。”钟采蓝提出确切的要求。   保安把监控调了过去。   钟采蓝紧紧盯着狭小的屏幕。   16点18分32秒,她们四个女生出现在了门口,非常好辨认。   从监控中看,那三个女生并没有说谎,她们为了什么事争执了起来,半分钟后,郭小晗甩手走了出去。   保安切换到了6楼的另一个监控角度,找寻郭小晗的踪迹。她没有在6楼过多停留,先去了客梯,可等待的人太多,便改变主意,乘坐扶梯下楼。   监控视角一个个切换,钟采蓝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郭小晗并没有在任何一层停留,一直坐扶梯到了底楼,径直出了门。   门口的监控显示,她出门就往右边的街上走了。   最后拍到她的时间,是16:32。   “没有了。”保安说,“你妹妹走了。”   钟采蓝胡乱点点头,茫然地出了门,空气犹如热浪扑面而来,她想了会儿,给郭小晗打了个电话,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又给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接的是保姆,也说郭小晗并没有回来。   可现在已经快七点钟了,四点半离开得商场,就算是吃了个饭,怎么都该回家了。   钟采蓝心中担忧,立即给江静拨了电话,她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怎么样?找到了吗?”   “妈,”钟采蓝斟酌着用词,“你报警了吗?”   “还没有。”江静此时异常紧张敏感,闻言厉声问,“为什么要报警,小晗出了什么事?”   钟采蓝道:“我找不到她,她不在中心广场,四点半就走了,你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查一下监控,说不定能找到。”   江静一听,心里更慌了,好半天才说:“好,我这就报警,你再找找,说不定她就在附近吃饭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小晗很懂事,不会走远的。”   钟采蓝也是那么希望的,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再好不过了,毕竟郭小晗已经12岁了,初中生如果不是离家出走,青天白日的,不太可能会出什么事。   尤其松容县是个小地方,治安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太坏,杀人偶尔会有,那也是两人吵架其中一个激情杀人,或者在入室抢劫的过程中失手错杀,郭小晗碰见的可能性极小。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会不会是绑架,毕竟郭氏的公司也小有名气,见财起意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倒也还好,在要到赎金之前,她应该都是安全的。   钟采蓝列了无数理由来安慰自己,可还是觉得不放心,还是按照郭小晗在监控中走的方向找了起来。   中心广场位于松容县的市中心,因此得名,周围基本上都是交通主干道,但或许是规划问题,在右侧有一条小路,那里开着形形□□许多豆腐干大小的店铺,有卖玉器的、号称外贸服装的、卖小饰品的,也有卖臭豆腐干、炸酱面的。   从小路往后走,就会走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被称之为后街,开满了比商场里便宜许多的服装店和鞋店,晚上七点钟,那里就会出现夜市,是摆摊的最佳地点。   郭小晗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说不定是去了后街逛夜市。   钟采蓝抱着这样的想法,慢慢在街上走着,挨家挨户探头去看,可一直到走完这条小路,都没有发现郭小晗的踪迹。   就在钟采蓝打算去后街碰碰运气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身边只有空气。   隔了一秒,她反应过来了,嘴唇微动:“周孟言?”   Y.他在她手背上写。   “怎么了吗?”钟采蓝的心狂跳起来,不会告诉她他看见了郭小晗的鬼魂?不不不,不要是这样。   周孟言写了一个“回”字。   钟采蓝悬着的心噗通一声回到了胸腔里:“你找到她了?”   N.   那是……钟采蓝不明所以,却本能地跟着他牵着她手的力道往回走,走了大约有五十米,他停下了,写了一个L。   L?Left?钟采蓝往左边一看,这才发觉前方有一条小路,这条路是后街与中心广场之间,商场的后门就开在那里,堆放着许多黑色垃圾袋,污水横流,狭小无人,尤其是在天色已暗的现在,更是有些可怕。   钟采蓝迟疑片刻,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这里光线很暗,她不得不打开手机照明:“你觉得我妹妹会往这边走?不太可能的。”   这条路又脏又乱,郭小晗怎么可能往这种路上走?   周孟言一时没有作声,等到她想放弃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微微扭转手腕,将握着的手机对准了地上。   钟采蓝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色垃圾袋下面,隐约露出了一块粉红色的东西,她把半人高的垃圾袋踢开一些,蹲下来一看,那是一部儿童手机,粉红色的,有着巴啦啦小魔仙主题的手机壳。   钟采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没有记错的话,郭小晗的手机就是这样的。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手机最后的定位时间是16:45分,地点还在中心广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监控   事态发生到这地步,已经不是钟采蓝能处理的范围之内了,她深吸了两口气,给江静打了电话。   江静那边听起来比刚才冷静了许多:“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钟采蓝低声道。   江静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我已经报警了,马上就到公安局了,你郭叔叔也说会马上赶过来,你……你再找找吧。”   钟采蓝声音干涩:“妈……你,你现在在开车吗?”   “怎么了?”江静异常敏感,“出什么事了?”   “你先停车。”   电话那头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几秒钟后,江静颤抖着问:“出什么事了?”   钟采蓝深吸了口气才道:“我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找到小晗的手机了,就掉在商场后门那里,你能叫警察过来一下吗?”   “手机……只有手机吗?”江静问。   “只有手机。”钟采蓝环顾一周,的确什么都没有,“可能只是掉在这里了。”   江静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才道:“你在那里等着,我会过去,商场后门是吧?”   “嗯。”钟采蓝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   江静挂了电话。   钟采蓝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条路上很暗,路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装,只有商场里传来一点点灯光,夏季的夜里,她竟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周孟言,你还在吗?”她忍不住问。   周孟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钟采蓝蓦然鼻酸,她想,这是幻觉吗?如果是的话,也太真实了,她竟然因为他这一拍而获得了勇气。   过了约半个小时,就在钟采蓝又累又饿的时候,江静带着警察过来了,警方提取了证物,开始勘察现场。   江静非常紧张,不停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我女儿不会有事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找人?”   为首的那个警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安慰说:“江女士,您先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开始进行调查了,请您耐心等待我们的调查结果。”   江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害怕什么,她只是觉得心慌得不得了,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一会儿喃喃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又担心得不得了“肯定是出事了”。   钟采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母亲。   还是那个警察有办法:“你之前说,你女儿是几点钟离开的?”   “四点多,她和同学看完电影就分开了。”江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钟采蓝补充道:“我去商场那边看过监控了,她是4点32分离开的,当时好像就是往这边走了,我妈最后收到的定位也是在这附近,大概是45分左右。”   那警察听了,抬头看了看,这条小路上没有监控的,他想了想,吩咐道:“小刘,你去交管所那边调下监控。”   一个年轻的警察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那警察和颜悦色地劝说江静:“江女士,我们这边的调查工作还要继续一段时间,您看,不如您和您女儿先去局里做一份详细的笔录,我们也好开展后续工作。”   “不,我要在这里等。”江静的态度却异常坚持。   钟采蓝想想,突然问道:“妈,你说小晗会不会去哪个亲戚家里了,或者是同学家里?”   “我都问过了,她小姑家里,爷爷奶奶那里,我都问过了,她没去!我也给班主任打过电话了,在家长群里也问了,小晗没去,哪都没去!”江静的语气激动起来,“小晗很懂事,不会走远的,她手机在这里,人……”   她说着哽咽起来:“她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这是一个母亲的直觉,没有理由,没有依据,却一直都很准。   这下,钟采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江静的电话响了,她哆哆嗦嗦接通了电话:“老郭……不,我和采蓝在广场这边……手机在那里,人不见了……嗯,好,我们这就过来。”   “郭叔叔怎么说?”   江静用手指擦去眼泪:“他让我们去公安局,他直接到那里。”   钟采蓝暗暗松了口气,郭氏在松容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了,应当有几个能帮得上忙的朋友。   正如她所料,她和江静到公安局的时候,郭氏正在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话,一脸诚恳:“我女儿的事就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孩子失踪是大事。”那人看到江静和钟采蓝过来,打住了话头,安慰江静道,“郭太太别急,一定能找回来的,我们已经在儿童失踪平台上发布了消息。”   江静勉强笑了笑:“太谢谢您了。”   那人也看得出来他们夫妻无意寒暄,也不多说什么,劝了几句就离开了。江静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茂源。”   郭茂源是郭氏的全名,他一手揽住妻子,轻轻拍着她的肩:“没事没事,一定能找到的。”说着,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刹那间,钟采蓝想起十几年前和她的那番话,她质问江静“就是钱吗?”,江静回答她“还有别的,你不懂”。   那时她不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除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大概还有依靠吧,能够在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刻,给予她安慰与支持。   这些事,是她这个做女儿的给不了的。   “郭先生和郭太太吗?”一个女警察走过来,给他们倒了水,“我们需要做一份笔录……”   钟采蓝看了母亲一眼,说道:“我来吧。”她跟着女警察到一边坐下,忍着肚饿口渴,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讲了一遍。   女警将笔录打印出来,让她看过签字。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能喝口水略作休息。   接下去,是漫长而难捱的等待。   江静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家长群里问一遍,郭小晗是不是到谁家里去了,又恳求有知情的同学提供消息,班主任也挨个打电话询问。   郭茂源则打电话回家问保姆郭小晗是否回家。   答案都是否定的。   但大家仍然抱着某种微弱的侥幸,说不定她只是去同学家里过夜了呢,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故意躲起来了。   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可能性越来越小,可谁也不愿意彻底否认。   夜里十点左右,去交管所调取视频的小刘回来了,钟采蓝不禁围过去看,郭茂源和江静也情不自禁站起来,期盼地看着小刘。   小刘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打开了视频。   监控调到16:32,可以看见郭小晗离开了商场,往右边的小路上去了。小刘切了一个角度,因为摄像头的位置有些刁钻,不能拍到小路的全貌,但是郭小晗的确是走了进去。   “她到哪里去了?”江静急切地问。   小刘调出了附近几个街道的监控视频,后街的监控角度有2个,一个能拍到出口的一半,另一个拍不到,但是如果郭小晗走到了后街,这两个摄像头总有一个会拍到她经过。   但是没有,考虑到右边小路有不少店铺,大家还耐心看了很久,然而没有,郭小晗没有到后街。   第二组监控,是商场内部一楼的监控,这是为了以防郭小晗从后门进入商场调取的。然而,也没有,郭小晗同样没有再进入商场。   第三组监控,是商场左边交通主干道的监控,调取了距离后门那条小路出口最近的两个,因为角度问题,无法拍到出口,但是和后街一样,如果郭小晗走在了这条街上,一定会被拍到。   然而没有,她迟迟没有出现。   小刘又把视频切回了第一个对准商场出口和右边小路的角度,郭小晗也没有原路返回。   小刘征询地看了一眼之前吩咐他的警察:“曾队?”   “切一下这个。”曾队指了指左边路的视频。   小刘把那个窗口放大,曾队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沉吟着不说话。钟采蓝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问,但又止住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周孟言在她背上写了一个单词:Taxi。   出租车?钟采蓝恍然,赶紧去看,果然,曾队要求暂停的的地方都是摄像头正好拍到出租车的镜头。她默默数着,两个方向,一共过去了四辆出租车,一辆空车,三辆载客,但其中两辆摄像头都拍到了乘客,并非郭小晗,只有最后一辆,显示载客,但是乘客坐在后面没有拍到。   她满怀希望地看去,只听曾队道:“切一下广场上的。”   小刘照做。   大约半分钟后,最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广场边上,乘客从后排下来,是一个男人。   最后一丝希望断了。钟采蓝发现曾队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心猛地一沉。   江静也看见了,她慌乱起来:“曾队长,我家小晗……小晗……”她说不下去了。   “我妹妹是不是被绑架了?”钟采蓝抿了抿唇,替她问出了口。   曾队道:“还不好说,不过,基本可以确定不是走失了。”其实看到手机遗落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猜测,现在的监控视频只是证实了他的想法而已。   “郭先生,郭太太,在你们印象里,觉得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曾队问。   江静先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人选,虽然郭茂源这些年赚钱发了财,但对亲戚们都不错,谁家有困难都会拉一把,小姑子一家更是都在郭氏的公司里上班,亲戚们虽然有些矛盾,可绝对没有谁做得出这种事……她想着,看向郭茂源:“老郭?会不会是你生意上的……”   “不大可能吧。”郭茂源心里自然也过了一遍可疑的人选,然而,和他做生意的怎么也都是身价差不多的老板,何至于绑架他女儿?   江静想起一个人:“之前你不是厂里辞掉了一个人?”   曾队问:“什么人?”   郭茂源道:“是我厂里的一个员工,犯了错被我辞退了,难道是他怀恨在心?”   “不排除这个可能。”曾队说,“请你提供一下他的信息,我们会派人查的。”   郭茂源便说了名字。   “我们会调查的。”曾队嘱咐道,“这段时间,两位注意一下手机,如果是绑架,绑匪一定会和你们联络。”   江静追问:“我女儿不会有事吧?”   “如果是绑架的话,在绑匪达到目的之前,应该不会伤害令千金的性命。”曾队的回答十分巧妙。   然而,真的会是绑架吗?   如果是绑架,绑匪为什么迟迟没有与郭氏夫妻联络要求赎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重返   钟采蓝睁开眼睛,头疼欲裂,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天夜里,她和郭氏夫妻在公安局里等到半夜,最后实在扛不住了,被曾队劝回去休息了,她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早上八点多。   钟采蓝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着头疼与困倦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下楼。   江静和郭茂源都在,两个人眼睛里满是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钟采蓝也没有劝,见保姆熬了粥,只是道:“妈,郭叔叔,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你还有心情吃早饭?”江静语气冲极了,“你妹妹不见了,你还吃得下?”   钟采蓝心中一刺,委屈翻涌上来,又被理智强行压了回去。她告诉自己说,很正常,失踪的人是她的女儿,她的妹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也很正常,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这么想着,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平静地说:“吃不下也要吃,你不能在找到她之前就先垮了。”   郭茂源附和道:“采蓝说得对,你得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不然小晗还没找回来,你自己就先倒下了。”他强行拉起妻子坐到餐桌前,“过来,吃点东西。”   他的话比钟采蓝的有效许多,江静坐下来,面孔浮肿,毫无平日里精致的模样,她撑着头,喃喃问:“老郭,你说小晗现在怎么样了?”   郭茂源沉默片刻,才道:“警察不是说在查么,一会儿我再去公安局里问问。”   “一晚上都没人打电话过来。”江静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梦话,“你说,真的是绑架吗?”   这也是所有人都担心的事,如果是绑架的话,怎么都该打电话过来了吧?有电话,就有郭小晗的消息,总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   钟采蓝给她盛了碗粥:“妈,没有别的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你别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和郭叔叔一块儿去公安局那边问问。”   “采蓝说得对。”郭茂源给江静夹了几筷子小菜,“你先吃点东西,这样我也不放心。”   江静总算被他们说动,勉强吃了几口就说要去公安局,但是刚走到门口,突然胸闷气短,差点摔倒在地。   钟采蓝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妈?”   “没事,我就是有点头晕。”江静有气无力地说,“血压高了。”   郭茂源一边叫保姆去拿血压计一边说道:“你妈有点高血压,平时还好,太累了就会这样。”   钟采蓝一怔,随即苦笑:她都不知道江静有这个毛病,她们母女也算是至亲至疏了。   保姆把血压计拿过来,一量,果然高了。这么一来,郭茂源怎么都不肯让她一块儿去了:“我一个人去公安局就行了,采蓝,你在家里照顾你妈。”   钟采蓝点了点头。   江静还想挣扎一下:“我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了。”   “不行。”郭茂源语气罕见得强硬,“你在家里歇着,有什么消息我都会给你打电话。”说完,看了一眼钟采蓝,估摸着她压不住江静,便道,“我叫彩虹过来陪你。”   郭彩虹是他妹子,行事作风颇似王熙凤,察言观色会说话,也就是她现在能劝住江静了。   江静见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也只能答应下来。   钟采蓝见机把她扶回了房间,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不舒服,江静很快就睡着了。   钟采蓝蹑手蹑脚出去,刚回到自己屋里,就感觉到手被抬了起来。   周孟言在她手心里拼写了一个单词:同学。   问同学?钟采蓝掏出手机,点开了昨天加的那个圆脸女生的微信。   [在吗?]   [小晗的姐姐?]   [是,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们]   [姐姐你等一下,我你进群]   钟采蓝很快被拉进了一个私聊群里,算上她一共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把自己的群名片改成了自己的名字,分别是张芙、苗媛媛、唐梦,那么剩下那个ID,估计就是郭小晗了。   唐梦:[姐姐,小晗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苗媛媛:[班主任昨天半夜十二点打电话来问……肯定是出事了,早知道就不和她吵架了。]   张芙:[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姐姐,郭小晗到底怎么样了?]   钟采蓝斟酌了半天,才谨慎地回复道:[还不清楚,警方还在调查,我想问问你们,这段时间郭小晗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苗媛媛答得很快:[没有,和平时一样]   唐梦补充:[她平时也会因为和我们吵架赌气走开的,过两天就好了]   钟采蓝问:[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比如一直跟着你们的?]   这句话让三个小姑娘沉默下来,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做出回答。   [我没注意……]   [好像没有吧]   [商场里都是人,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钟采蓝心里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能强求:[知道了,谢谢你们。]   她想结束这次聊天,可三个女生却并不愿意就此打住,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钟采蓝吃不消,把群消息屏蔽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问:“你觉得我妹妹是被绑架了吗?”   N.他写道。   “我也觉得不像。”钟采蓝闭上眼,喃喃道,“太奇怪了。”   周孟言写道:去昨天现场看看。   “现在?”钟采蓝惊讶极了。   周孟言写了一个Y。   钟采蓝有点犹豫,但还是依他所言,抹了防晒霜准备出门。谁知在门口,正好和一个染了紫红色头发的女人撞了个正着,她叫住钟采蓝:“哎哎哎,你就是江静那个大女儿吧?”   “我叫钟采蓝,您是?”   “我是小晗的小姑,你叫我郭阿姨就行了。”郭彩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是说你妈病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郭阿姨来得正好。”钟采蓝竭力忽视这种被人打量的不适,“我妈在房间里,麻烦您陪陪她了,我想去郭叔叔那边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郭彩虹又看了她好几眼,这才笑了起来:“那你去吧。”   钟采蓝戴上墨镜,匆匆离开,大热天的,她到中心广场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被晒褪了一层皮,第一件事先进广场里去买了杯冰饮。   周孟言看到她脸颊发红的样子,心中微微歉疚,他现在的状态好像对外界没有任何感应,不觉得冷热,也不会饥饿口渴。   还好吗?他询问。   钟采蓝好一会儿才缓过气:“还行,天太热了。”她勉强打起精神,“去哪儿?”   有那么一会儿,周孟言觉得她对他的信任超出了想象,即便之前她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对他有所了解,但这样轻易地信任他,询问他的意见,还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写了个“phone”的单词。钟采蓝呼了口气:“后门吗?知道了。”   白日里的后门小路,除了脏,再也没有阴暗恐怖,反倒是因为被大楼遮挡了阳光,还比大路上凉快。   钟采蓝在昨天发现手机的地方站了站,四处张望一番,但原谅她,她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就在她纳闷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身后传来,捂住了她的嘴,制住了她的双臂,她一惊,下意识地反抗了起来。   但是这股力量十分强大,她竟然被硬生生拖着往后走了好几步,钟采蓝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制约她的力道一松,她重新获得了自由。钟采蓝劫后余生,立即扭头,却没有看见人影:“周孟言?”   周孟言抬起她的手,写道:很奇怪。   “你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她压抑着怒气,“你吓到我了。”   周孟言怔了怔,和她道歉:抱歉。   钟采蓝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为什么说奇怪?”   周孟言思索着,写下关键词:高风险。   钟采蓝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在这里绑架我妹妹风险很高?”她说着,转头四处看。   周孟言说得不错,如果在这里施行绑架非常危险,郭小晗失踪时间是饭点,右边小路有不少行人,随时可能有人经过发现,风险太高。   而且,江静也说了,郭小晗平时并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何况这条路又脏又臭,如果不是有特别的理由,郭小晗不可能会往这里走。   会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呢?难道是……“熟人?”她喃喃道,“如果是熟人的话,她是主动跟着对方走的?”   Y.周孟言肯定了她的猜测,又写了一个词:手机。   钟采蓝恍然,对,是很奇怪,如果是熟人的话,完全不必在这里动手,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郭小晗的手机会掉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是意外遗失,误导了他们?   她彻底糊涂了。   Follow。周孟言写完,拉住她的手腕往左边的路上走。   钟采蓝尝试想象自己就是郭小晗。   当时,天稍微有些暗了,巷子狭小-逼仄,脏乱不堪,还散发着阵阵臭味,是什么理由使得郭小晗愿意跟随那个人离开呢?   仅仅是熟人恐怕也很难说动那位大小姐,会是什么呢?   钟采蓝对郭小晗的了解实在太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孟言停下了。   钟采蓝站在路口,环顾四周,因为天热,街上行人不多,但车流穿梭,在这里冒险绑架,不可确定的因素太大了。   “会不会是临时起意,恰好没有被看见?”钟采蓝提出猜测。   不排除。周孟言写道。   钟采蓝更愁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一声喇叭响,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聂之文的面孔:“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读者的脑洞比我还要大_(:з」∠)_   虽然是奇幻故事没错啦,但案件里不会考虑这种超自然因素,以及,也不存在精妙绝伦的杀人手法,男女主角也是普通人没有外挂,凶手也不是高智商犯罪天才,这只是一个悬疑故事。   明天见~ ☆、死尸   钟采蓝十分意外:“聂先生?”   “上车说吧。”聂之文打开了车门,“外面太热了。”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都是滚烫的,钟采蓝不过略一踟蹰,就开门上了车,空调的凉风迎面扑来,她不禁长长松了口气。   聂之文把空调打高一些:“你是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公安局。”钟采蓝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冒着烈日打车,决定接受他的好意,“谢谢。”   “不客气。”聂之文打转方向盘,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妹妹失踪了?是在这里失踪的?”   钟采蓝并不意外他消息灵通,小县城里消息本来就传得快,何况是麟龙制药这样有分量的企业:“是的。”   “走失还是绑架?”聂之文熟稔地询问。   “还不清楚。”   聂之文点点头,不再说话了。钟采蓝心情沉重,也没有寒暄的意思,一路沉默地到了公安局。   聂之文放她下车,临别前关照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   “谢谢你。”钟采蓝现在觉得聂氏兄弟在外婆家那边如此受欢迎是有理由的了,不管是不是嘴上说说,这样关切的态度都使人备生好感。   进了公安局,钟采蓝很快找到了一旁等候的郭茂源,他看见她过来,讶异地问:“采蓝?”   “郭阿姨过去陪妈妈了,我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钟采蓝顿了顿,轻轻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郭茂源摇了摇头。   钟采蓝的心猛地一沉,沉默片刻,她艰难地安慰道:“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唉。”郭茂源重重叹了口气,疲态毕现。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手机还时不时震动一下。钟采蓝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便道:“叔叔,我在这里等着吧,你有事可以先去忙。”   郭茂源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好。”   然而,这样的等待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如果有消息,警方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郭氏夫妻,如果没有消息,干等着也没有意义。   线索并不会因为家属在这里就自动蹦跶出来。   钟采蓝心里很清楚,留在这里,不过是给所有人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大约下午一两点钟,钟采蓝随便去附近买了些吃的果腹,一回到公安局,迎面就看到了曾队,他也认出了钟采蓝,叫住她:“那个,郭小姐?”   “我姓钟。”钟采蓝道,“是有我妹妹的消息了吗?”   曾队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到一边坐下,然后才问道:“你对郭小晗了解吗?”   钟采蓝一怔,但还是如实道:“我一直在外地念书,很少和她见面,为什么这么问?”   “在你妹妹遗失的手机上,我们提取到了几根猫毛。”   猫?钟采蓝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稍纵即逝,她还以为只是错觉。   “你们家里养猫吗?”曾队问。   钟采蓝回过神道:“不养,我妈好像对这种动物的毛过敏……”记得她小时候从外婆家回来,因为很喜欢黄妞,也闹过想养只狗,但江静不同意,说对这种动物毛过敏。   但是想到她的貂皮大衣和兔皮围脖,她表示对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存疑。   “不过,小晗好像挺喜欢猫的。”钟采蓝不是特别确定,她只记得那天郭小晗穿的T恤是猫的图案,包上的挂件也是只猫,“具体我问问我妈吧。”   曾队点了点头。钟采蓝便给江静打了电话,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小晗特别喜欢猫,我怕她被抓伤,就一直没同意给她养。”   曾队示意钟采蓝开了免提,询问道:“郭太太,以你对郭小晗的了解,如果陌生人用猫来引诱她,她有没有可能主动跟着对方离开?”   “不可能。”江静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不会的,小晗很聪明,不会因为这个就跟着别人走。”   曾队应了一声,刚想挂电话,就听见江静问:“你们是不是有我女儿的线索了?”   “还在调查中,如果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曾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江静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钟采蓝接了起来:“妈?”   “那个姓曾的呢?”江静并不肯轻易放弃。   钟采蓝瞥了曾队一眼:“他出去了,妈,有事我给你打电话。”说完,挂断电话开了飞行模式。   曾队看她觉得有趣,泡了杯茶,问:“你刚才说你姓钟?”   “是,我和郭小晗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钟采蓝问道,“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是陌生人,不可能是熟人吗?”   曾队反问:“你有怀疑的对象?”   “没有,就是问问,不是说这些案子很多都是熟人犯案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曾队很油滑,不肯定,也不否认,“你那天和你妹妹一直在一起吧?能不能详细说说那天发生的事?”   钟采蓝道:“那天,我们一大早就去外婆家里,外婆家里只有一只狗,没有猫。”   说到这里,她特地停下来看了曾队一眼,他不置可否,神情分毫不露。她有些失望,继续道:“她一整天都躲在楼上,吃饭了才下来,吃过饭就说要和同学去看电影,聂之文把她送到了中心广场,然后送我回家,之后的事昨天已经讲过了。”   曾队没有再详细询问,钟采蓝便猜到他想知道的的确是关于那几根猫毛的事。   郭小晗在江外婆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东西,到了中心广场又是在电影院,就算不慎沾到了别人身上的猫毛,也不该是在手机上。   手机遗落在那个地方,又有郭小晗喜欢的猫的毛,很难说只是巧合……等等。   “知道小晗喜欢猫的话……”钟采蓝心中骇然,“不会真的是熟人吧?”   曾队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钟采蓝心乱如麻,用猫引诱郭小晗,会是巧合吗?如果是,那么是拐卖?如果不是,那么是早有预谋?动机呢?郭茂源的仇人?那郭小晗岂不是危险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刘急匆匆走过来,低声道:“曾队,西郊发现一具女尸。”   钟采蓝呼吸一窒,脱口问:“是我妹妹吗?”   “这个……”小刘支支吾吾道,“还不清楚。”   曾队站起来:“走,去看看。”   “曾队长。”钟采蓝也猛地站起来,“可不可以让我一起去?”   “不行。”曾队一口否认。   钟采蓝恳求道:“拜托了,我就远远看一眼,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曾队还想说什么,小刘给他使了个眼色,曾队突然想起来郭茂源的身份,相比郭氏夫妻,钟采蓝要好搞定得多了,权衡之下,他松了口:“行吧,老实点。”   “是是。”   西郊顾名思义,是位于松容县的西侧,再往里走就是山里,要说起来的话,恰好位于江外婆家的村子和松容县之间的过渡地带。   路上,小刘介绍了情况:“那块地原本是荒在那里的,麟龙今年刚承包下来,打算种点药材,已经弄了快一个月了,今天工人清理的时候闻见了臭味,去看才发现了尸体,马上就报警了。”   曾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钟采蓝如坐针毡,他们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是郭小晗吗?会不会是……郭小晗?   真奇怪啊,她和这个妹妹明明没有什么感情,可这个时候依旧觉得一颗心高高悬起,难道这就是血浓于水吗?   她想问问周孟言,你觉得我妹妹还活着吗?可一想到现在是在警车里,就牢牢闭上了嘴巴。   可不知怎么的,周孟言不经意一瞥,就看见了她微微一动的嘴唇,她明明没有开口,他却好像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就在她手背上写了个“活着”。   钟采蓝悄悄松了口气。   周孟言见状,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可太奇怪了,他并没有去揣测她的想法,更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可怎么可能呢?只有两个相处多年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默契。   他根本不认识她。   警车呼啸,很快便到了地方,触目所及都是荒地,有些地方被清理过了,有些还杂草丛生。   钟采蓝一下车便看见了聂之文,他向曾队打了个招呼,曾队瞟了他一眼,胡乱点点头:“尸体在哪里?”   “那边。”聂之文指了个方向。   钟采蓝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说不上来是什么臭,但令人作呕。她不了解尸体腐烂的时间,但是心理多少踏实一点,臭成这样了,估计不可能是昨天失踪的郭小晗。   曾队看了她一眼:“你留在这里吧。”   钟采蓝也觉得自己不一定能hold住腐烂的尸体,没底气地说:“我远远看一眼。”   聂之文听罢,立即道:“我看过了,应该不是你妹妹。”   钟采蓝露出诧异之色:“你看过了?”   聂之文微微颔首:“你妹妹昨天失踪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裙子,那个不是。”   钟采蓝不是很放心,走近想去看一眼,远远的,能看见是个长头发蓝裙子的女孩子,但看不清脸。她正想靠近一点,就感觉到背上被划了一个N。   不是。她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曾队长也遥遥对她摆了摆手。   钟采蓝终于放下心,正想掉头离开,突然听见有个民警喊了一声:“这里还有一具尸体。”   她顿时僵住了。   聂之文看着她:“你没事吧?”   钟采蓝摇了摇头,做了两个深呼吸,捂住口鼻跟着跑了过去。   第二具尸体就在第一具尸体下面,和那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相比,TA看起来干净许多——因为完全白骨化了。   尸骨被渐渐清理出来,钟采蓝感觉到背后周孟言一一写下自己的判断:女性,死亡时14-15岁……然而,她都没有听进去。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手骨上面戴着的一串手绳给吸引了注意力。   一位技侦的警员小心翼翼地将手绳剥落到证物袋里,她迟疑片刻,问道:“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这个?”对方奇怪,但以为她是新来的实习生,便把证物袋给她了。   钟采蓝捏着那薄薄的塑料袋,仔细端详那根手绳,编织的手法是最简单易学的平结,中间两根绳为轴,另外两根线缠绕打结,这根手绳的配色是很辣眼睛的番茄炒蛋色,红黄交织,十分喜庆。   绳子大约是某种化纤材料,虽然尸体已经腐烂,但手绳却依然保存完好,钟采蓝颤抖着手,捏住了手绳的下端,刺目的阳光下,打着的结一清二楚。   她只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出现新的死者啦~肿么样,刺激不刺激,紧张不紧张~   明天见~ ☆、往事   曾队走过来,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是不是中暑了?”聂之文也走过来,特地替她挡了挡火辣的太阳。   而钟采蓝捏着那个证物袋,浑身发冷,说不出话来。曾队看了尸骨一眼,纳罕极了:“这不可能是你妹妹。”   “是我同学。”钟采蓝的声音像是在飘,“她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失踪了。”   曾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钟采蓝,问聂之文:“这里有没有可以说话的地方?”   聂之文道:“麟龙的厂就在那边,不介意的话过去坐坐吧。”   钟采蓝想站起来,谁知道腿太软,半天没能爬起来,聂之文伸手去扶她:“是不是中暑了?”   “不、不是……”钟采蓝艰难地说,“我只是太……太意外了。”   聂之文体贴地没有多问,带着她和曾队进了麟龙的厂房,开了空调不说,还问人要了藿香正气水给她。   可钟采蓝视若无睹,只是紧紧捏着证物袋,低低呢喃:“这个……是她失踪那天,我给她编的……”   曾队看了聂之文一眼,他很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他这才问道:“很普通的手绳,你确定?”   “你不知道,”钟采蓝抬头看着他,“那个时候,我们女生之间流行这个,可我手笨,手工一向做不好,这里本来应该有个活套可以调整大小,但是我实在学不会,就把每根绳子打了个死结。”   曾队接过证物仔细一看,果然如钟采蓝所言,这条手绳一共四根绳,怪异地打了一个巨大的死结,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你同学叫什么名字?”   “万雨馨。”   时隔十多年,钟采蓝还是瞬间叫出了她的名字,清晰无比,从未忘记。   曾队却不太清楚,他调任到这里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你仔细把这件事和我说一说。”   钟采蓝整理了自己的回忆,缓缓叙述这段被她深埋的记忆:   “我和万雨馨是小学同学,之前一直不怎么熟悉,后来换了一次位置,我俩成了同桌才好起来的。那段时间,我们正好在流行编手绳,她手很巧,我就比较笨,怎么都学不会,她就一直教我,脾气很好,人也很好,会给我吃她的糖……”   曾队想说让她重点讲一讲失踪那天的事,但忍住了。   好在钟采蓝也察觉到了不妥,快速进入了正题:“那天,我好不容易把手绳编好了,就说要送给她,她也不嫌难看,就戴上了。放学了,我们俩一块儿回家,我想多买几根绳子,就进店里去挑,她嘴馋,在路边买炸鸡柳吃。”   这些童年记忆虽然早已深埋心底,可挖出来的时候,竟然锃亮如新。   她还记得当时那些绳子一毛钱三根,廉价的材料,鲜亮的颜色,她只有五毛钱,所以精挑细选,好看少见的例如粉紫色的绳子要靠抢才能买到。   她想给万雨馨编一条好看一点的,紫色和淡粉色,比番茄炒蛋少女多了。   挑线的间隙,她回头看了万雨馨一眼,似乎想让好朋友给自己出出主意,可万雨馨拿着装着鸡柳的小纸袋,蹲在路边和一只流浪狗分享美食。   她也就没有叫她,自己专心致志地挑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   “她明明之前就站在那里的。”钟采蓝撑着头,喃喃道,“就站在那里,可是我买好东西去看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找了她半天,都没看见她,还以为她不等我自己先回去了,生气了好久……”   可是,当天夜里,班主任就打电话到家里了,江静值夜班不在,她困得迷迷糊糊的起来接电话,还很奇怪班主任为什么会半夜打过来。   可就好像是这次郭小晗失踪一样,万雨馨没有到她家里,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二天,她身边的座位空了。   万雨馨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她的这个童年好友,以白骨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曾队听罢,点了点头,和她确认几点:“她那个时候是在喂一只狗?你确定吗?记得那么清楚?”   钟采蓝一时没有说话,好半天,她才道:“我写下来了。”   曾队略显意外:“日记?”   “差不多吧。”钟采蓝含糊道,“反正,肯定是一只狗,乱糟糟脏兮兮的,雨馨很喜欢狗……”她说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抬头去看曾队。   他紧锁着眉,神情凝重。   钟采蓝脑子里闪过无数变态杀人狂的案例,眼皮子狂跳:“不、不是吧,同一个人?”   她问得牛头不对马嘴,但曾队并没有否认,只是道:“现在还很难讲,希望不是吧。”   如果是连环杀人案,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钟采蓝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郭茂源,便接了起来:“郭叔叔?”   “采蓝。”郭茂源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紧张,“你在哪里?”   “我和曾队长在一块儿。”   “我听说,新发现了一具尸体……”郭茂源艰涩道,“你看过没有?”   钟采蓝立即道:“看过了,不是小晗。”   “噢噢噢。”郭茂源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钟采蓝没敢提连环杀人犯的可能性,只要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你先回去吧。”曾队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对了,留个电话,有事我联系你。”   钟采蓝没动,而是问:“您给我个准话吧,让我心里也有个底,我妹妹……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钟小姐,案件还在调查之中,在有结果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曾队道,“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如果想到别的什么,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钟采蓝定定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聂之文进来问:“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可能真的中暑了。”钟采蓝勉强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难过,也希望可以早点找到你妹妹。”聂之文给她倒了杯热水,温言安慰。   他身上似乎有一股让人放松信任的气质,钟采蓝喝了口热水,渐渐放松下来。   聂之文便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家。”看她似乎想要推拒,加重了语气,“不必客气,反正也是顺路,再说你妹妹的事……我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钟采蓝低头想了想,道:“那你送我去中心广场吧。”   她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坐一会儿,并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江静。可聂之文似乎是误会了,看了她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钟采蓝什么都没有解释。   傍晚的广场要比中午热闹许多,不甚富裕的人家不舍得开空调,便拖家带口到商场里乘凉,尤其是为了招揽人气,商家还特地搭建了几个充气城堡供孩子们玩乐,更是让孩子们乐不思蜀了。   然而,现在看到这些那些蹦蹦跳跳的孩子们,钟采蓝只觉心惊肉跳。   聂之文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属一流:“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要不然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没事。”钟采蓝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是想买点东西。”   聂之文不好多问,开门让她下去了。   钟采蓝一开始的脚步有些迟钝,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对聂之文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聂之文的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钟采蓝,对她挥手告别,这才接起了电话:“喂,大哥?嗯……对,两具尸体……在新承包的那块地上,嗯,我让人报警了,警方会处理……应该不要紧,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钟采蓝的背影,这才开车离开。   钟采蓝没有注意,她进了商场,左右看了看,在最近的一家肯德基买了些吃的和饮料,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肯德基里客人很多,声音嘈杂,服务员忙着应付那些调皮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这里,钟采蓝长长舒了口气。   周孟言见她神色疲倦,不禁写道:你还好吗?   “啊?没事没事。”她揉了揉脸,又猛喝了两口冰可乐,顿觉清醒,这才斟酌着问,“周孟言,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周孟言以为她会询问他关于这次案件的想法,可没想到她问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你小学的时候坐第几排?”   这完全超出了周孟言的预料范围,他噎了一下,半天回不过神来,询问:why?   “别管为什么,回答我就可以了。”钟采蓝戴上耳机,佯装在和人打电话。   时间太过久远,周孟言回想了半天,也只记得自己是靠窗坐,实在记不起来是第几排了。   钟采蓝也不介意,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小学的时候你最喜欢吃的面包是哪一种?”   为什么老和他的小学过不去?周孟言想了想,这个还容易回答:鸡腿面包。   “初中的时候校服是什么样的?”   西装。   “你参加过什么竞赛,得过什么奖?”   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   “高中的时候你的英语老师绰号叫什么?”   费雯丽。   “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高银月。   答完,周孟言静静注视着她,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钟采蓝露出了复杂至极的神色,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过了很久,周孟言才问:你认得我,对吗?   “很高兴认识你。”她轻轻道,“你可能不知道,但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们认识吗?他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现在我的脑子也很乱。”钟采蓝慢慢道,“你看能不能这样,你先帮我找到我妹妹,然后我们再来说这件事?”   周孟言写道:那你要保证你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所有的事?钟采蓝露出一丝苦笑,可还是点点头:“嗯。”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Deal。   钟采蓝不想和他在谈论这个话题,飞快切入重点:“你觉得,绑架我妹妹的和杀害那两个女孩子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很有可能。周孟言也暂时把自己的事抛之脑后,思考片刻,写道:要看那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   “警方不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钟采蓝有些丧气,“对我和颜悦色,也不过是看在郭叔叔的面子上而已。”   周孟言道:警方会调查这个案子,你不必太担心。   “你不明白。”钟采蓝看着对面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她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我一直很后悔,周孟言,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后悔。”   她没有说是谁,但周孟言却知道她说的是万雨馨,他沉默片刻,在她手背上写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是,总是会忍不住去想。”钟采蓝凝视着他应当坐着的地方,“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和她分开,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多关注她一点,甚至,如果她不见了,我不是生气回家而是找一找她,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周孟言写道:没有如果。   “我知道没有,时间不能倒退重来,可是总是会被这样的念头折磨。”钟采蓝一顿,抬起眼睫,试探着问,“你……有过吗?”   周孟言道:我从不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只为未来能做到的事努力。   钟采蓝唇角上扬,情不自禁露出个笑容来。   周孟言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她似乎并不觉得讶异,反而像是早有答案,只不过在他嘴里得到了证实罢了。   他再度感觉到了那种奇异的情绪,欣喜雀跃又怅惘涩然——他能读懂她的心情,却不明白为什么能懂,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奇妙的联系?难道他们心里,有一只灵犀角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小学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中心广场的人流多了起来,钟采蓝吃掉面前的食物,下定了决心:“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招了辆出租车,报出了地名:“松容小学。”   “新的还是老的?”司机问。   钟采蓝楞了一下,才说道:“石头巷那边那个。”   “噢噢,那是老的小学了。”司机边打方向盘边说,“好几年前就建新的小学了,建是建的挺好的,就是老师的福利不好,好老师都不肯去。”   钟采蓝有些惊讶:“新的小学也叫松容小学?”   “好像叫松容第一小学,原来那个不是就叫松小么。”司机听她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好奇道,“你是外地的?”   “不是,本地人。”   “噢,以前在松小念的书吧,那里变化不大。”司机非常健谈。   钟采蓝心中一动,询问道:“说起来,刚才我在吃饭的时候听人说,广场那边有个小姑娘失踪了?”   “有这样的事?”司机看起来挺惊讶的,“被拐了?”   钟采蓝道:“不清楚……说起来,在我印象里好像以前也有过小孩失踪。”她顿了顿,刻意用那种朋友圈里惊悚的口吻问,“该不会是有人贩子团伙吧?”   “怎么可能!”司机一口否认,“我开了七八年出租了,没听说过有很多小孩失踪的事,不过……”   他尾音上勾,眼睛看着红灯,语气迟疑:“我记得,好几年前,是有个小姑娘失踪了,她爸爸也是开出租的,当时拜托了我们一起找,我们大街小巷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找见人。”   “多少年前啊?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司机回忆道:“好像五六七八年前吧,好长时间了,唉,那小姑娘的妈和她爸离婚了不要她,她爸怕继母对女儿不好,也没敢再娶老婆,把她托在自己老娘那里,晚上开夜班车,就是为了多挣点供她读书……”   “那个小姑娘多大?”   “好像是小学六年级吧,她爸和我们说好的初中不止要看成绩,还要看才艺,他想给女儿报个兴趣班,一节课30块钱,啧啧,不过和现在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现在随便一个书法美术班就要两三千块钱,英语奥数电子琴更贵,不学还不行,总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吧……”   司机开了话篓子,滔滔不绝表达了一番对现在收费过高的补习班的不满,可钟采蓝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这个失踪的小姑娘,会是今天发现的第一具尸体吗?几个失踪的孩子年纪都差不多,看来是有特定的目标。   难道是……恋-童-癖杀手?   一想到自己身边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人,钟采蓝汗毛都竖起来了。   “姑娘,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石头巷。   钟采蓝付了钱下车,借着没有暗透的天色,打量这片熟悉的地方。以前,她家就住在这附近,上下学很是方便。   但是初中江静和郭茂源结婚后她就搬离了这里,几乎没有再回来过。   石头巷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如果是上学时间,这里必然挤满了背着书包上学的小人儿,街道两边开着各种店铺,文具店、饰品店、饮料店应有尽有。   周孟言跟在钟采蓝身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学附近都有这样一条街,他明明是第一次到这里,但却觉得很熟悉。   钟采蓝站一个路灯下站定:“好像就是这里了。”   明明是夜晚冷清的街道,她却好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天不是很冷,但是她们还穿着毛衣,她现在站的位置,摆着一个炸鸡柳的推车,车上有煤炉,油锅,调味瓶,还有一个电子秤用来称重。摊主是个中年女人,人很瘦,不好看,但很干练,手脚麻利地把称好的鸡柳倒进锅里。   金黄的油翻滚上来,香气勾得过路的学生纷纷驻足。   钟采蓝记得很清楚,这家炸鸡柳的摊子非常受欢迎,而且很人性化,学生可以自己选要多少钱的,但是除了个别出手大方的学生,当时大家的零用钱都局限在5毛1块左右。   5毛钱的话,大概只有一小袋,但女人给得很大方,一小个纸袋就装满了,撒上调味的粉末,插一根竹签。   万雨馨那天,应该就只买了五毛钱的。   她捧着热腾腾的炸鸡柳,蹲在这里喂一只狗。   钟采蓝想着,又把视线投向了对面,那里现在开了一家饮料店,已经关门了,但是当时,那是一家小卖部。   卖饮料,也卖文具,还有贴纸,茶叶蛋,小学生想要的几乎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当然也包括编手绳的线。   当时编手绳是学校里的风潮,每家店里都会卖一些,可这家进货最多最全,所以也最热闹。   她那个时候就应该背着一个粉红色的美少女战士的书包,挤在人群里翻找着好看的丝线。   她全神贯注,只扭头看了自己的朋友一眼。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街上有那么多的人,不可能强行把人带走。钟采蓝有些想不明白,如果是万雨馨的熟人,比如亲戚或者是父母认识的朋友,她要走也该和自己打个招呼,一声不吭就走掉,有这么着急吗?   而且完全没有惊动任何路人,他肯定很不引人注意,不不,他一定与这个环境非常融洽,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狗?就算用狗吸引,万雨馨会跟着他走吗?   “不行,我想不出来。”钟采蓝头疼欲裂,“我没有任何头绪。”   周孟言写道:是线索太少了。   顿了顿,他又写道:回去吧。   钟采蓝轻轻叹了口气。   路灯发出一声轻响,亮了起来。   “周孟言,你有觉得这里很熟悉吗?”她问。   周孟言心头一跳:为什么这么问?   可钟采蓝这次却没有回答他,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环顾了四周,然后道:“走吧,该回去了。”   周孟言还想追问什么,可钟采蓝不管他写什么都不再有回应,直接打车回去了。   郭彩虹还在那里,一看见她就迎上来问:“怎么样,有没有消息?”   钟采蓝摇了摇头。   郭彩虹叹了口气:“去看看你妈吧,她这一天都没安稳地睡过一个囫囵觉。”   老实说,钟采蓝现在有些怕见到江静,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把没有消息的消息告诉她。任何人都知道,时间拖得越久,找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踟蹰时,江静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了,声音满含希冀:“是不是小晗回来了?”   郭彩虹瞥了钟采蓝一眼,回答她:“是采蓝。”   “是采蓝啊。”江静的声调微微下沉,失望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可偏偏还怀着一丝期待,抓住钟采蓝的胳膊问,“怎么样,有没有你妹妹的消息?”   钟采蓝面对着她渴盼的眼睛,张了张口,万分艰难地说道:“还在查……”   江静眼中的亮光瞬间就灭了。   钟采蓝连忙道:“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与之前听到尸体相比,现在没有消息虽然难熬,但总归不算太坏。   江静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似的,歪倒在沙发上:“怎么还没有消息!老郭,老郭呢?”   “嫂子你别急。”郭彩虹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如果有消息,警察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现在这样,小晗还没找到,自己就先倒下了。”   江静抓住衣襟,呼吸艰难:“我的小晗……”   钟采蓝正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郭彩虹斩钉截铁地说:“小晗不会有事的!”   她坚定的语气和神情给江静打了一针强心剂,她深吸了几口气,自言自语道:“对,小晗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郭彩虹暗暗摇了摇头,给钟采蓝使了个眼色:“你回去歇会儿吧,今天也累坏了吧。”   钟采蓝看了一眼江静,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一心一意翻看着手机,害怕漏接一个电话。   “去吧去吧。”郭彩虹挥挥手。   钟采蓝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回了房间。   门一关上,好像支撑她的力气被瞬间抽走了,她腿软头晕,背靠着门就坐在了地板上。   周孟言对钟采蓝和江静之间微妙的气氛也有所察觉,迟疑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我累了,歇会儿。”钟采蓝干脆躺在了地板上,闭上了眼睛。   周孟言坐在她身边等了一会儿,还是十分在意刚才的事,在他记忆里,他上的学校并不叫松容小学,叫柏青小学才对。   他没有到过松容县,为什么会觉得松小很熟悉呢?而钟采蓝,又为什么会知道他很熟悉?   人的感情是极其私密的,连自己都未必第一时间能意识得到。   他感觉自己已经距离真相非常近了,有太多的疑点,太多的征兆,可是就是那薄薄的一层纱,他就怎么都掀不开。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对钟采蓝略作试探,在她手臂上写道:关于学校的事,为什么这么问?   钟采蓝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语气轻柔:“对不起,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其实没什么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她在说谎。周孟言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并没有戳穿,反而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小学吗?   钟采蓝犹豫了一下,觉得这说了也不要紧,便点了点头。   周孟言心道一声果然,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没想着会得到答案,虽然钟采蓝答应会在事情结束后告诉他真相,但是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承诺。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有道理的,钟采蓝显然是想隐瞒什么。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利用她那一刻愧疚的心理,问出了第二个看似普通但很关键的问题。   小学。   这应该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他的小学和她的小学的环境十分相似,他们在小学结识……是什么呢?周孟言仔细回忆着自己的童年,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不说话,钟采蓝也不敢贸然出声,生怕他问出什么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来。事实上,虽然答应了要告诉他真相,可她心里依然有所犹豫。   她真的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吗?他能接受吗,毕竟真相对他而言太过残酷了。可是不告诉他……真的瞒得住吗?真的好吗?   毕竟,她也不知道现在这算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真实存在?还是她精神分裂而不自知?   一时间,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同时沉默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个案子不仅仅是妹妹失踪,也引出了周孟言的来历   不过,作为局外人是挺好猜的,他本人可能就比较懵逼了,哈哈   明天见~ ☆、旧案   凌晨三点。   周孟言醒了过来,或许用醒这个词并不妥当,因为他并没有真正睡着过,好几天了,他并不觉得困倦,非要形容的话,似乎他的状态冻结在了改变的那一刻,这和人死了变成鬼的说法倒是颇为类似。   但是,他一般还是会在钟采蓝入睡后稍稍休息一下,就当是闭目养神。   不过今天不一样,他一直在等钟采蓝睡熟,好找找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郭家的这间房虽然是为钟采蓝特别准备的,但真正属于她的物品只有她带回来的那个行李箱。   行李箱里都是些寻常衣物,他早就已经看过了,按照现代人的习惯,有线索的东西不在手机就在电脑。   开电脑动静太大,周孟言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自己先试着伸手碰了碰手机,没碰到,他就转而握住了钟采蓝的手,想用她的指纹去解锁。   手机亮了一下,屏幕锁解开了。   周孟言握着她的一根手指,轻轻滑动屏幕。   钟采蓝的手机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照片、歌曲、视频、小说……他快速阅读着每一个文件名,觉得可疑的就点进去看看。   就在他全神贯注看着屏幕的时候,感觉到手一下子被人握住,他愕然低头,钟采蓝紧紧握住他的手,沿着他的手臂触碰他这个人。   他想缩回胳膊,可一时竟然挣脱不得。   “周孟言,大半夜的,你干嘛?”钟采蓝冷冷问。   周孟言不出声,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别装死。”钟采蓝把盖着的毯子兜到他身上,原想看到他在那里,没想到毯子轻飘飘落下,并没有罩住他。   她愣了愣,但手心里人的肌肤触感是真实的,温热的,她也确定自己真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迷之沉默。   钟采蓝只能口头威胁:“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孟言决定维持沉默到底,反正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钟采蓝等半天等不到回音,没奈何,只能放手,她重新躺回了被窝,顺便把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   周孟言再试一次的计划宣告破产。   “我说了,”被子底下的钟采蓝幽幽道,“我猜得到你想干什么。”   周孟言:“……”他叹了口气,写道:我放弃。   “嗯,这话也是真的。”钟采蓝把被子盖过脑袋,“晚安。”   ***   第二天,钟采蓝起得有些晚了,醒来很长时间,她都觉得疲惫不堪,不想起床。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再躺一会儿的时候,手腕被人握了握,她叹了口气:“怎么了?”   周孟言写道:警察来了。   “警察?”钟采蓝一个激灵,困倦不翼而飞,“警察来干什么?”难道是,找到郭小晗了?   一想到这里,她飞快洗漱换衣,待走到楼下时,正巧听见曾队的声音:“这两个人,郭先生和郭太太有没有印象?”   郭茂源沉声道:“不认识,这和我们家小晗有什么关系?”   “这个小姑娘叫万雨馨,她在10岁那年失踪了。”曾队道,“这个叫王嫣然,6年前失踪,当时12岁。”   江静被他的例子说得心惊肉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诱拐郭小晗的人,和导致她们失踪的,是同一个。”曾队看江静面色煞白,顿了顿道,“郭太太,如果警方推测无误的话,郭小晗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   “是的。”曾队肃声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请两位尽可能提供线索,我们才能早点把孩子给找回来。”   江静吃了颗定心丸,理智渐渐回笼,她仔细看了看照片,也说道:“我不认识她们。”   曾队点点头,又递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性,江静努力辨认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印象。”   曾队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失望,他昨天连夜翻看了之前万雨馨和王嫣然的卷宗,发现这个案子真的是非常棘手。   首先,在万雨馨的案子里,因为年代久远,虽然当时警方尽可能得进行了调查,但碍于条件限制,几乎毫无线索,最后的结论是极有可能被拐卖到别地去了。   上个世纪,拐卖人口的事件屡见不鲜,家长一错眼小孩子就被抱走的事多了去了,万雨馨的父母找了几年,实在找不到,最后离婚了。   王嫣然的案子近些,但线索更少,她的父亲是个开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女儿托给家里的老娘管,可他娘又病又老,不过管孙女一顿饭,王嫣然放学很久还没回家还以为是去同学家了,压根没在意。   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学,王嫣然那天做值日,同组的同学欺负她好说话,把她一个人丢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所以,当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小学的保安范勇。   三十来岁,无家无室,凭借娘舅那边的关系在学校里当了个保安,为人孤僻,不与人交际,一问起嫌疑人,十个里有七八个说是他。   那天,他也确实负责值勤,警方也询问过他,他却说没看到王嫣然离开,放学后去教室锁门也没有看见有人留在教室里。   虽然高度怀疑,但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诱拐了王嫣然的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这次他把两个旧案翻出来以后,第一时间就去调查了范勇,真是无巧不成书,范勇现在居然在管中心广场的停车场,然而,案发时他正在值班,监控摄像头可以证明他一直在停车场的岗亭里,没有作案时间。   而且郭小晗与范勇素不相识,不大可能会跟着他离开。   看来还是只能从郭小晗的案子上下手。曾队想着,开口询问郭小晗的日常生活。   江静道:“小晗平时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偶尔会和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出去吃饭看电影,其他也没什么了。”   曾队点点头,学校的老师和职工是他们首先排查的对象,他们可以说是郭小晗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是还有一点:“郭小晗平时上下学都是有司机接送吗?”   江静回答道:“一般情况下是,有的时候司机忙,就我去接。”   “也就是说,她不大坐公共交通?”   江静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郭小晗有没有报补习班?”   “我们是请家教来家里教,不去补习班。”   “把他们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给我下。”   江静报了他们的姓名和电话,分别是教画画的赵老师,教钢琴的钱老师,教英语的孙老师。   曾队掏出小本子记下,抬头看见了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儿的钟采蓝:“钟小姐?”   “那个……已经确定了吗?”钟采蓝迟疑片刻,问道,“是万雨馨吗?”   “是的,DNA对比已经出来了。”   新发现了两具尸体,还可能和郭小晗的失踪有关,法医那边也是加班加点进行了核实,正如钟采蓝所说,那具白骨,就是失踪多年的万雨馨。   可是她死亡时的年纪,并不是失踪时候的10岁,而是15岁左右。   拿到尸检报告的时候,曾队心里也十分震惊,松容这样的小地方,孩子失踪了也总是往拐卖的方向查,谁会想到那两个孩子就在本地,就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活了那么多年才死去。   江静看看钟采蓝,终于回忆起了一星半点的往事:“等等,万雨馨……是不是你上小学的时候的那个……”   钟采蓝点了点头。   江静微微皱起了眉头,万雨馨失踪的事在当时的松容县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学校老师挨个打电话通知家长要注意安全问题,最好放学来接,她上班忙,只能抽空把女儿接回家再赶去上班,因此还残留些印象。   “她被找到了……?”江静先是一喜,但随即觉得不对劲,脸色又白了,“她,她是不是已经……”   曾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强调了一遍:“郭先生和郭太太如果想到任何线索,随时通知我们。”   “一切就拜托曾队了。”郭茂源恳切地和曾队握了握手,亲自把他送出了门。   钟采蓝则趁江静神思恍惚的时候火速奔到厨房,拿了两个包子逃回到了房间,生怕江静追问她万雨馨的事。   万雨馨怎么了?万雨馨可是死了。   不过……曾队竟然说郭小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是什么意思?万雨馨和王嫣然在失踪后还活了一段日子吗?   “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个恋-童-癖杀手啊。”钟采蓝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失踪的都是年纪小的女孩子,如果在失踪后还活了一段日子,那不就是说是被囚禁了吗?什么人会那么做,变态杀手?如果是变态杀手,怎么都应该在杀人手法上下下功夫,比如搞个什么雪人。   但他却费心掩盖了万雨馨和王嫣然的尸体,显然对她们的死不感兴趣,而且王嫣然好像是刚死,郭小晗就失踪了……“你和我说,万雨馨死的时候是多大来着?”   周孟言写道:14-15,不是特别准确。他只不过是趁着没人能看见他,蹲在尸骨边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年龄,大部分数据靠目测和比划,并不准确,但绝对不是10岁。   钟采蓝摸了摸胳膊,小心翼翼地问:“这时间……像不像是新旧交替?”   周孟言先写了个“Y”,然后又补充写道: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   如果真的是恋-童-癖,那么或许超过15岁的孩子就对他没有吸引力了,他草草结束掉她们的生命,开始物色下一个目标。   钟采蓝喃喃道:“你觉得警察那边是不是这样怀疑的?”   周孟言写道:当然,尸体上肯定发现了什么,只是不会告诉我们。   钟采蓝心里清楚,作为受害者家属,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警方合作,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知道那是万雨馨之后,她总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着似的,逼得她不得安宁,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这么想着,她把视线投向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抓包的这段有点搞笑……   明天见~ ☆、老师   郭小晗那个朋友群已经改名叫做“拯救晗晗小分队”,钟采蓝屏蔽了几天,发现竟然有上千条未读消息,她大致翻了翻,张、苗、唐三个小姑娘已经把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了个遍。   比如隔壁班一直对郭小晗看不大顺眼吵过几次的某某某,再比如初二追求郭小晗被毫不留情打脸的某某……最大的嫌疑人是教导主任,因为她数次对郭小晗的手镯戒指看不顺眼觉得不符合一个学生朴素的精神面貌。   钟采蓝看了半天,发了一条消息:[你们最讨厌的是那个教导主任,最喜欢的老师是谁?]   唐梦第一个发言:[齐老师!]   张芙&苗媛媛:[齐老师+10086]   钟采蓝:[齐老师是哪一个?]   唐梦似乎是他的脑残粉,噼里啪啦打了很长一串:[齐老师是教我们英语的那个老师,特别风趣幽默,人又高又帅,还没有女朋友!]   为了佐证她的论点,唐梦还给她发了一张偷拍的齐老师的照片。   钟采蓝点开来看看,发觉他长得的确不错,文质彬彬,白皙挺拔,但要说有多帅……大概是小姑娘的滤镜吧。   她想了想,问:[小晗也很喜欢他?]   唐梦:[当然,没有谁不喜欢齐老师!]   钟采蓝又问:[我记得小晗有个英语家教,不会是齐老师吧?]   [不是,小晗倒是想呢!但是齐老师暑假只给那些留学的人教英语]   [对对,齐老师说平时教我们就够了]   [真是太可惜了]   几个女孩子对齐老师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钟采蓝把这个人记在心里,记起曾队特地要了几个家教的名字,便问:[教小晗的那个家教不好吗?水平没有齐老师高?]   [那倒也不是,孙老师水平也很高的,她是留学回来的,小晗说她的口音特别好听]   她?看来孙老师是个女的。钟采蓝记起那天回来时还看到教郭小晗谈钢琴的家教,是个长发飘飘很有气质的女性。   [画画呢?教画画的那个老师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对郭小晗的事特别上心,还是小女生特别喜欢八卦,这个问题也得到了她们热情地回答。   [赵老师?赵老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他好像擅长画油画?]   [好像是的,我听人说,赵老师以前是个挺有名的画家,她喜欢上了一个模特,但是模特死了,他心灰意冷才回来了]   提供上述情报的依旧是唐梦,这个女孩大概和她的名字一样,在这个年纪憧憬着一段美妙而不可思议的爱情。   但是张芙戳碎了她的幻想:[瞎说,赵老师一直都是本地人,和老婆一起开了个绘画班,我小侄女就在那里学画画]   有老婆家庭的话,很难把一个大活人藏着不让发现,钟采蓝对他的怀疑程度降低。   [谢谢你们]   钟采蓝打算开溜,但女孩子们齐齐叫住了她:[姐姐等等!小晗到底有没有消息?]   钟采蓝沉吟着拿不定主意,刚刚翻看她们的聊天记录,她发现除了怀疑身边的人,小姑娘们还有另外一种看法。   她们觉得郭小晗有可能是离家出走了,又或者和喜欢的人一起私奔了。   这种在成年人看来十分荒唐好笑的猜测,在她们眼里却充满了浪漫色彩。   这可不算是什么好事。钟采蓝想着,斟酌发了一条消息:[你们要知道,失踪的时间越久,情况越不好,警察那边的调查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最近你们最好都不要单独出门]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和我爸说的一样是人贩子吗?]   [会不会是杀人犯?]   [!!!!]   [那个时候,不和她吵架就好了……]   几个女孩子或是惊慌或是懊悔,但钟采蓝已经不打算细看了,警方当然会有所调查,但是她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周孟言。”   被叫到名字的周孟言在她手背上画了一个问号。   “没事。”钟采蓝心想,就是希望你的男主角光环能够笼罩我一下,让我真的能尽快找到郭小晗。   ***   钟采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齐老师,所以她问江静借了辆车,找到了那家他暑假兼职的培训中心。   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松容县就那么一家培训机构。   钟采蓝咨询了前台,拿着收费单半天,佯装迟疑地问:“我能不能先试听一节课?”   她这个要求并不出奇,前台见怪不怪地说:“10元。”   钟采蓝付了钱,又问:“能不能选听哪个老师的?”   “老师是轮班的,”前台点开课表看了一眼,“今天是齐老师,你不想听就只能明天来了。”   钟采蓝暗叫幸运,立即道:“那就今天吧,哪间教室?”   前台指了指方向。   钟采蓝推门进去,不大的教室里坐满了人,在讲台上讲课的就是齐老师,他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微微点头便继续自己的课程。   钟采蓝坐到了靠后的位置上,打量着这个齐老师。   他刚刚就讲了一个关于俚语的小笑话,语言幽默又风趣,而且谈吐有礼,加上并不算差的外在条件,也无外乎会让几个小女生着迷了。   会是他吗?文艺作品中的变态杀手似乎总有这样迷惑人的外在,吸引着受害者。   郭小晗既然很喜欢这个老师,极有可能跟着他离开。   会是他吗?警方已经怀疑他了吗?要不要给曾队打个电话提醒他?钟采蓝刚打开手机,就感觉到周孟言在她手背上写了一个“万”字。   她一怔,随即恍然。   年纪不对。   齐老师太年轻了。   万雨馨失踪那会儿,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然而,小心起见,钟采蓝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下课,去和齐老师套了套近乎:“齐老师对国外的生活很了解,是不是有过留学经历?”   “我去美国交换学习过一段时间。”齐老师毫不怀疑她问这话的用意,如实答道。   钟采蓝佯装好奇:“齐老师是海归,怎么会到松容来?不留在国外吗?。”   “出过国的人,有的人想要留在国外,有的人想要回家,我是后者,而且人总是有故乡情结的嘛。”   钟采蓝这次是真的意外了:“齐老师是本地人?”   “我小时候在松容住过一段日子,后来就搬到城里了,不过要我说,还是这边的空气好。”齐老师的这句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松容虽然经济发展不怎么样,但地处山间,空气比大城市好太多了,至少没有雾霾。   钟采蓝也得到了答案,趁着别人问问题转移了齐老师的注意力,她静悄悄离开了。   坐在车里,钟采蓝纤细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沉吟半晌,问:“周孟言,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赵。周孟言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赵老师的绘画班也并不难找,就在中心广场旁边的一栋楼里,这个地点让钟采蓝有些在意。   她到的时候,绘画班正在上课,大约有十来个小萝卜头坐在教室里,对着一个石膏像学素描,而老师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虽然长相普通,但轻声细语,让人倍生好感。   看见钟采蓝在外面,她低声和一个孩子叮嘱了几句,推门出来:“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们这里收多大的孩子?”钟采蓝故技重施,佯装客人。   那女人就笑道:“我们只收初中以下的,教水彩、国画和素描。”   钟采蓝点点头,环顾一周,略显为难:“要到这里来上课?能不能上门教?”   “我要在这里上课,所以家教的话是我老公去,而且收费也会比较贵……你可以先看看我们的作品。”那个女人推开一间办公室,给她看里面展示的绘画作品。   有孩子们的,也有他们夫妻的。   钟采蓝正在寻找线索的时候,突然听见那个女人说“我老公来了”,她扭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胖乎乎乐呵呵的中年男子进来了,来提着一个保鲜盒:“老婆,来吃水果。”   那个女人脸上就浮现出了温柔的微笑,从他手里接过保鲜盒,里面是已经切好的西瓜和菠萝:“你老花这种冤枉钱。”   “喜欢吃就买,又不贵。”赵老师也许听出了妻子的言不由衷,依旧是笑眯眯地说。   钟采蓝有点出神,她没有一个和睦恩爱的正常家庭,对于这样老夫老妻的恩爱场景,竟然觉得有些尴尬,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好认真地看起办公室里的画来。   这么一看,还真的给她看出些名堂来。   有一幅画非常眼熟——并不是画风或者笔触,她并不懂艺术——而是内容,画中的场景,让她很有既视感   就在她出神时,身后传来赵老师的声音:“你喜欢油画?”   钟采蓝回过身,发现赵老师的妻子已经回到教室里去给孩子上课了,顿了顿,她道:“我不太懂这个,就是觉得很好看。”   她指着那幅画问:“这是哪里,风景很美?”   “这是松容的一个学校。”赵老师笑了笑,“松容有很多值得写生的地方。”   钟采蓝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家教的事,赵老师给了她一张单子:“具体的收费和课时都在这里,是你学还是别人?”   “是我侄女想找个家教。”钟采蓝随口编着谎话。   赵老师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有些家长就是觉得老师教一个班不如只教一个来的用心,所以多会选择上门一对一教学。   “我要考虑一下,这个我能带走吗?”钟采蓝挥了挥手里的单子。   “当然。”赵老师送她到电梯门口,“下面有我们的电话,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   “好的。”   钟采蓝的微笑一直保持到了她进停车场,周孟言看见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她坐到车里点火开了空调,却没有马上开走。   周孟言想问她发现了什么,但不过只写了一个字母,她就开了口:“那幅画里的场景……就是松容小学,因为角度有些奇怪,所以我一时没有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谜底揭晓的时候你们会打我,因为本身就是非常普通的案件……而真凶的线索前面已经透露过了- -应该已经很好猜了〒▽〒   明天见~ ☆、跟踪   松容小学?周孟言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幅画的场景,老实说,那真的平平无奇,不过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湛蓝的天空而已,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在树林里露出的教堂红色屋顶的一角……等一等。   这画面,的确十分眼熟。   周孟言闭上眼睛,很快在回忆中找到了自己的小学。   和每一个小学一样,他的小学也有一个操场,不新不旧,那个时候还没有塑胶跑道,大约200米的椭圆形跑道是用煤渣铺成,摔一跤会很疼。   体育课上,他通常不会和同龄男孩一样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高高的坐台上眺望远方。   而画中的事物,就是他坐在最高处时看得最多的风景。   唯一的区别是角度不一样,如果从高台上看,视角正对着那家教堂,不仅可以看到红屋顶,还可以看到十字架。   周孟言在心里迅速转动了视角,如果和画里的场景要重合的话,画画的人应该在……旁边的艺术楼?   如果说学校附近有一条专门为招揽学生而开满了店铺的街并不算太奇怪,那么,操场旁边有一个小树林,坐在高台上正好能看到教堂的红色屋顶呢?   这绝对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周孟言心里想着,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某种怀疑。   而钟采蓝一心都在赵老师身上,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曾队的号码:“曾队长吗?我是钟采蓝,是这样的,我觉得教小晗画画的那个老师,以前可能在松小待过……不,我不认识,只是有这样的怀疑,想拜托您调查一下,嗯,好,谢谢。”   打完这个电话,她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她往后一靠,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孟言觉得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正犹豫要不要多嘴问一句的时候,听见她喃喃苦笑:“我怎么就忘了呢,万雨馨那个时候也参加了美术班……不是平时的课,是星期六上午的兴趣班……那个时候我家里穷,画画要买颜料画笔,我觉得太贵了,就说去上奥数……所以万雨馨自己去了,不知道教她的,是不是就是他……”   周孟言侧着身,静静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拥抱她,但是他克制住了,因为他察觉到了这种亲昵的心态与之前一样,都很古怪。   很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怪异感,这种情感好像扎根在他内心深处,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然而……他在此之前从未察觉过。   他的情感一贯内敛,即便是和高银月,也是在相处一段时日后才会有较为亲昵的举动。   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这样的亲密感让他十分不适,他也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所以他用理智压住了这股冲动,不动声色地捕捉着有关自己的线索。   可惜的是,钟采蓝似乎没有再倾诉的冲动,她也忍住了,踩下了油门,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然后拐了个弯,开进了中心广场的地下停车库。   周孟言顷刻间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   果然,她故意将车停在了一个距离出口很近的地方,然后上楼,在一楼的一家咖啡厅坐下了。   她选的位置恰好靠窗,单向的玻璃窗可以让她很容易观察到对面那栋楼的出入情况。   是的,她并不准备回郭家去等消息,而是决定在这里就近监视赵老师的行动——虽然这个决定看起来很愚蠢,但她也认为比无用的等待要值得。   何况,现在郭家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她一点都不想回去。   喝了一口冰咖啡提神,钟采蓝掏出了手机,发现有好多条未读微信,来自温柔:[改得我都要秃了!再不行我就去自杀!]   钟采蓝瞄了一眼,立刻调转姿势背靠角落,确保周孟言就算坐在她身边也不会看到,然后,才点开了那张缩略图。   图里的年轻男人虽然衣着简单,但挺拔帅气,隐藏在鸭舌帽下的一双眼睛坚定沉稳……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钟采蓝的唇角不禁弯了起来,这张图带给她的愉悦感冲散了这几天的压抑,她偷偷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图存了下来,并对好友发去了热烈的感谢:[画得真棒!我太喜欢了!]   后面跟了N排的表情。   被红唇和热吻刷屏的温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喜欢就好,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你暗恋的对象?]   [就是一个朋友,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钟采蓝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偷看到她们聊天记录的周孟言现在有点相信这句话了,如果不是很要好的朋友,钟采蓝不会对他有这样的信任与依赖——虽然这个朋友他也是刚刚认识。   周孟言转过头,看着捧着手机咬着嘴唇噼里啪啦打字的钟采蓝,徒起坏心,在她手心里写道:一点都不像我。   钟采蓝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看着她窘迫的神情,周孟言竟然为这样小小的恶作剧而开心起来。   钟采蓝尴尬极了,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像是想为自己解释一下,但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是:“真的不像你?”   周孟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七八分相似。   钟采蓝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我真的很想亲眼看看你。”   周孟言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便问: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对吗?那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钟采蓝这一回思考了很久,才给了他一个答案:“事实上,是我单方面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你并不认识我,也并没有把我当朋友,不是吗?”   周孟言半真半假地回答: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让人意外。”钟采蓝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你一向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吧,你自己猜猜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和你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相信我,谜底并不难猜,只要你有足够的想象力。”   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周孟言刚皱起眉就瞥见她促狭的笑意,他顿悟,这是被报复了啊。   真小心眼。周孟言心想,决定当做没有听见这句话。   钟采蓝没有得到回应,就知道他又和那天一样装死了,这种无赖让她觉得有些新奇,因为这并不是她赋予他的特质。   她知道那天周孟言或许会来偷看她的手机,可没有想到他被抓了个当场后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耍赖。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一样,而不是仅仅存在于她的想象与文字之中。   她喜欢这种“意外”。   所以她也忍不住做了一个孩子气的举动——伸手去抓他。   周孟言迅速避开了,从她身边的位置转到了对面。钟采蓝抓了个空,很是悻悻:“你有本事跑远点。”   她以为周孟言会继续装死,谁知他握住了她的手,画了一个箭头,示意她看窗外。   马路对面,赵老师出来了,对面楼里没有停车场,车子就停在路边,排成长龙,赵老师走了一段路,上了一辆灰扑扑的轿车。   记住了对方的车牌号码后,钟采蓝立刻小跑进了地下停车场,然而,她跟踪人还是平生头一回,经验实在不足,等到她手忙脚乱开着车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赵老师的车了。   钟采蓝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郁闷,果然现实和想象是有极大区别的,跟踪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做。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太过懊悔,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不济还有曾队那边,警方总比她专业很多。   然而,就在她打退堂鼓的时候,周孟言拍了拍她的左手,示意她左拐。   钟采蓝一怔,瞄了一眼绿灯,只有不到3秒的时间了,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变道,原本在左边车道的司机狠狠按了一下喇叭,她佯装没听见,在黄灯闪烁时,成功左拐跟了上去。   “你看到了?”她问。   周孟言写道:算了算红绿灯的时间。   钟采蓝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她想说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谈人生的好机会,所以她话到嘴边就变了个样:“接下去往哪里?”   周孟言写道:直走,或者右。   二选一。钟采蓝很平静地笑了:“你选,靠直觉。”   她相信他的直觉。   周孟言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然后写了一个“R”。   钟采蓝打转了方向盘。   也许周孟言真的有某种神秘光环的笼罩,钟采蓝看到了远处赵老师的车子,她维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   钟采蓝很紧张,事实上,当她看见赵老师的车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紧张起来了,她不可避免地开始胡思乱想,万一……万一赵老师真的是那个人,他现在会去哪里?   会去看郭小晗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这么做会不会太冲动了?怎么办?   一瞬间,她脑子里被塞满了稀奇古怪的念头,她更紧张了,手心出汗,方向盘打滑,差点转弯打过头和一辆车撞上。   周孟言不得不把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让她冷静下来。   钟采蓝有些窘迫:“我第一次……”   周孟言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背。   钟采蓝感觉到他并没有笑话她,立刻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全神贯注地跟着赵老师的车。   他没有开出市区,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停下了,小区保安询问了几句,又打了电话征求了住客的同意,才开门放他进去。   钟采蓝慢慢开着车从小区门口路过,想到再掉头回去未免太惹人注目,她把车停在了街尾,熄了火。   这样的高温天气,空调一旦停止工作,狭小的车厢里就迅速热了起来,钟采蓝开了窗也吃不消,想要下车找一个可以暂作休息的地方,可这一代都是住宅区,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歇脚的店铺,要是走得远了,那跟踪的事也就泡了汤。   考虑到辅导起码也要一两个小时,她决定先离开这里,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来守株待兔。   在附近找了家饮料店坐下,钟采蓝拨通了曾队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意外   曾队并没有辜负钟采蓝的期待,他已经查过赵老师了,他的全名叫赵卓越,妻子叫陆宁,两个人都是学美术出身。   而钟采蓝猜的也没错,赵卓越在松小任教过十年,后来似乎因为待遇问题辞职了,和妻子开了一个绘画辅导班。   他任教的时间与万雨馨、王嫣然失踪的时间重合,而他又是郭小晗的家教,这样的巧合当然让曾队高度重视。   但是……松小里有许多任教了多年老教师,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而且赵卓越看起来实在太不像是嫌疑人了。   “街坊邻居都说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以前任教的时候也很受学生的喜爱,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他还有一个读初中的女儿,家庭很和睦。”曾队沉声道,“最重要的是,我去过他们家里,是很普通的老小区,他绝对不可能把一个孩子带回家而不被街坊邻居发现。”   钟采蓝难掩失望,她努力争取:“那有没有可能他把人藏在了什么地方?”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赵卓越是嫌疑人的可能性并不大。”曾队能理解钟采蓝焦急的心情,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会继续关注他的。”   钟采蓝只能挂了电话,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吗?”   周孟言坐在她身边,并指写到:我同意你的判断,他有很大嫌疑。   “可我觉得曾队说的有道理。”钟采蓝沮丧极了,赵卓越任教的巧合的确是她怀疑他最重要的理由,然而,其实这并不奇怪,松容这样的小地方,一个老师同时给父母和孩子上过课也不足为奇,何况只是差了十年。   很多老教师一教就是一辈子,不能仅仅因为这个就认定赵卓越是凶手。   周孟言慢慢写下自己的想法:首先,警方调查过万雨馨和王嫣然的失踪,但是一无所获,这证明对方是个非常狡猾并且善于伪装的,正如这一次一样,没有人会去怀疑赵卓越,他看起来太不像是嫌疑人了,可也太像是嫌疑人了。   他写起单词来飞快,有时候只写几个关键词,钟采蓝一边要辨认英文一边猜测他的意思。   周孟言又写道:其次,我回想了一下他们夫妻的画,画得不错,至少可以教高中生,艺考比起兴趣班应该更赚钱,但是他们开的辅导班只有小孩子。   钟采蓝把前因后果组织起来一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周孟言写道:当然,这个推测没有根据,有可能只是觉得教小孩子轻松。   就算这么说,钟采蓝还是觉得不寒而栗:“你吓到我了。”   周孟言拍了拍她的手背作为安慰,又写道:以及,警方会调查有嫌疑的人,你调查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你不是警察,你可以凭感觉,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做些什么,来减轻你的负罪感。   看到前面“凭感觉”的时候,钟采蓝有些想笑,但他写到后面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负罪感……是的,她对万雨馨的失踪有强烈的负罪感,刚知道她失踪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办法睡觉,她无数次想那些如果,无数次想象万雨馨会遭遇些什么,这让她又惊又怕。   可是,当时江静太忙了,她只记得从学校把女儿接回家,并没有发现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和消不去的黑眼圈,自然也不会去开导她。   最后帮她走出来的,是周孟言。   有了他的帮助,她渐渐走出了万雨馨的事,她慢慢遗忘,慢慢长大……直到这次,她猝不及防之下,亲眼看见了她的尸骨,所有记忆都翻涌了上来。   对万雨馨的自责和后悔,对郭小晗的担忧,都逼迫她不得不做些什么来减轻内心的焦灼,她做不到在家里等待,尤其是周孟言的存在,更是让她觉得必须做些什么。   “你说得对。”最终,钟采蓝那么说,“反正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孟言笑了起来。   ***   家教都是以小时计费,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钟采蓝就偷偷溜回街上看了一眼,赵老师的车还在那里,她等了等,不见人出来,便折返饮料店,等下一个小时。   如此反复,等到她再次见到赵老师的时候,已经是快五点钟了。   钟采蓝开车跟上去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个点了,赵卓越多半是要回家吃饭,而他家里曾队已经去过,如果有什么线索,这位老警察一定不会错过,只不过她习惯做事有始有终,这才继续跟着。   可谁知道赵老师居然开着车离开了市区。   钟采蓝意外又兴奋,不远不近紧紧咬着他的车。这会儿是下班高峰,市中心往外开的车流并不少,她时而变道,时而减速,借别的车辆给自己打掩护。   但开着开着,车流就渐渐少了起来,她这辆跟在后面的车就显得格外明显,钟采蓝只能减速与对方拉开距离,生怕被发觉。   这样远远缀着开了十几分钟,公路上就只有他们一前一后两辆车了,钟采蓝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钟了,日头西斜,东边已经暗了。   她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这条路好像是通向山里的……我们还要跟吗?”   松容县周边有许多山村,有些修了路,有些没有,这些通向山村的公路大多一条路通到底,没有拐弯和岔口,开的人也不多,何况天马上就要暗了……钟采蓝有点心慌,不知不觉把车速降到了最低。   周孟言在她手臂上画了一个箭头,写了一个“江”字。   钟采蓝愣了愣,反应过来了:“啊,这是去我外婆家的路?”   Y.   “这样啊。”得知路的尽头是熟悉的地方,钟采蓝心中的不安消散了大半,她想想,踩下了油门。   这条路既然通向江外婆家,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算被赵卓越撞见也无妨,甚至,她可以提速,先他一步到达村里,还能避免被他怀疑。   钟采蓝想着露出了微笑,有周孟言在就是不一样,也许只有男主角才会有这样的光环,玄学有的时候不可不信!   然而,就在她追上时,赵卓越的车却停下了,他从车上下来,捏了捏轮胎,叉着腰在路边叹气。   等看到钟采蓝的车时,他眼睛一亮,用力挥了挥胳膊。   钟采蓝半是意外半是好奇地停下了车:“赵老师?”   “哎,是你啊。”赵卓越看起来也很意外,“你是去哪里?”   钟采蓝按照刚才想好的借口道:“去江村,赵老师你这是……”   “轮胎好像被人扎了,没气了。”赵卓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太没公德心了。”   钟采蓝露出同情之色:“是啊,这太过分了。”   赵卓越陪着笑,犹豫半天,还是问:“那个,我也是要去江村,你能不能……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钟采蓝有些为难,在怀疑赵卓越的情况下让他上车显然并不明智,所以她一时没有开口。   赵卓越大概也看出了她的警惕,马上道:“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是要给我妈送东西,其他也没什么,还有我给她配的药,老人家每顿都要吃的。”他指了指自己车上堆的药品和保健品,“就是进村第一家,你问老赵家就行了。”   这倒是没什么,钟采蓝原本也想去江外婆家看看,便顺势答应下来:“好吧。”   赵卓越千恩万谢,从车里提了好几袋子的保健品出来:“放后备箱可以吗?”   “可以。”钟采蓝按了按钮。   赵卓越在后面摆弄半天:“打不开啊,后备箱拉不开。”   钟采蓝对江静的车不太了解,刚才也只是按了一个她认为最有可能的按钮:“打不开吗?”   “嗯,还锁着呢。”赵卓越提着两袋子东西走过来,弯下腰,满头大汗,“放副驾驶行不行?”   钟采蓝顿了顿,道:“放后面吧,我前面放了东西。”她不算说谎,副驾驶上丢着她的包。   赵卓越没说什么,拉开了后排的车门,把几袋子东西放在座位上,然后把一个塑料袋递给她:“姑娘,这个是药,让我妈记得吃。”   “好……”钟采蓝话音未落,就觉得喉咙一紧,她瞪着后视镜里的赵卓越,他用胳膊从她背后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吸顿时艰难起来。   周孟言也没有想到赵卓越会突然下手,他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拉赵卓越的胳膊,然而,和其他人一样,他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无法触碰到他。   赵卓越扼住钟采蓝的气管,从外套里取出一根警棍抵住了她的腰,钟采蓝只感觉到一股电流窜过全身,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周孟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卓越把昏迷的钟采蓝搬到了自己车里,又用一根铁钉扎破了车胎,伪造出钟采蓝因为车子半路抛锚而离开的假象。   他当然也没忘记熄火拔下车钥匙。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开车离开——怕什么呢?这种路上不会有监控,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   周孟言跟随他到了车里,钟采蓝歪在后座上,他靠过去,握住她的手,摸进了她裙子的口袋,手机就在那里。   他扣着她的手指,解锁了屏幕,然后拨通了上一个电话,并且关小了声音。   嘟嘟嘟。曾队接起了电话:“钟小姐?”   那一头没有声音。他喊了几声:“喂喂,能听得见吗?”   周孟言握着钟采蓝的手指,笃笃敲着屏幕。   曾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仔细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除了敲击声,还有汽笛声,这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刚想开口问什么,电话却突然被掐断了。   他立即回拨了过去,但是,手机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曾队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炸鸡柳的女人笔墨多了点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童年(突然特别想吃炸鸡了),提示是出租车司机之前提过王嫣然也有上兴趣班……很惭愧,案子非常普通,也没有什么精彩的推理或者精妙的手法,没有大家的脑洞大〒▽〒   断章什么的……这是悬疑文啊,就是不断制造悬念吸引你们看下去,不然怎么骗你们追文??   明天见~ ☆、逃离   钟采蓝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眼前有朦朦胧胧的人影,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动一动,可肌肉酸软,竟然无法动弹。   “姐。”她听见郭小晗的声音,这才奋力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可似乎每一块肌肉都背叛了她,她使不出任何力气。   有人从她背后抱住了她,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起来。   钟采蓝这才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非常昏暗的小房间,唯一的光源是一个破旧的灯泡,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她的不远处,正是郭小晗。   钟采蓝终于清醒过来:“小晗?”   “姐,真的是你!”郭小晗抽泣起来,“我好害怕。”   钟采蓝想要爬过去安慰她,可刚刚一动,咽喉处便传来剧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脖子上竟然被套着一个铁环,铁环的另一头是一根锁链,她顺着看去,链子被牢牢栓在了地上的矮桩上,那桩子是用水泥浇筑,根本不可能挣脱。   她掰了掰铁环,发现是用螺丝拧紧,根本没有办法讨巧取下。   这……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这是什么锁链,这分明就是狗链,把人像狗一样锁在这里:“小晗,你有没有这个?”   郭小晗抽噎着说:“有,他用绳子绑着我。”   钟采蓝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觉捆着郭小晗的只是普通的绳索而不是铁链,不由稍稍放心:“小晗,你……还好吗?”   郭小晗的声音很虚弱:“饿……姐,我好害怕……”   “别怕。”钟采蓝心里的惊恐不比她少,但依然竭力镇定,“听着,这里很危险,你要想办法离开这里,郭叔叔和妈都在找你。”   郭小晗说:“出不去的,门上锁了。”   “他肯定会进来,到时候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就跑。”灯光昏暗,钟采蓝看不清绑住她的是什么绳子,“你有没有可以弄断绳子的东西?”   郭小晗摇了摇头。   钟采蓝摸了摸口袋,手机被拿走了,其他身上的东西也不够锋利:“我……”她话未出口,就感觉到手不由自主抬了起来,指尖摸到了她的发夹。   她有一头长卷发,夏天太热,都是用发夹夹起来,这个发夹款式非常老,不是塑料的,而是两块铁皮相扣。   她把那块铁皮掰出来丢给郭小晗:“看看能不能把绳子割断。”   捆住郭小晗脚踝的绳子有成人手指粗细,但奇迹般地并不结实,或许是赵卓越随手一拿的缘故。   郭小晗磨了半天,终于在绳子上磨出了一道小口子,她汗津津的手牢牢抓住铁皮,加快了摩擦的速度。   钟采蓝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感觉到狂跳的心脏暂时平静下来后才观察了一下环境,这个房间并不大,有一张破旧的棕绷床,上面堆着一条褪了色的粉色被子,斑驳的墙上有许多稚嫩的涂鸦,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摊着几本小学课本,课本中间有一个快要断了的红色皮筋圈。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曾有一个孩子长期生活过,或许可以再笃定一点,这里,应该就是囚禁了万雨馨和王嫣然多年的地方。   钟采蓝的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孩子被关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么多年……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她绝对不能让郭小晗重复她们的悲剧,绝不。   “小晗,我叫你跑的时候,你就拼命往外跑,要记得……”钟采蓝顿了顿,辨认了一下在自己手背上的字母,这才组织语言道,“这是地下室,你要先上去,出门就往左走,一直走到头再右拐,那是后门,你从那里跑。”   她说着,自己也诧异了,周孟言就算是陪着她一起下来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里的地形了解透?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的设定,似乎……似乎在之前去高银月公司的时候,给过他一个喜欢注意出入口位置的习惯?噢,这可真是……就算不合时宜,钟采蓝心里的小鹿还是蹦跶了一下。   “姐,这是哪里啊?”郭小晗明显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听她说完,扁扁嘴更想哭了,“他是不是要钱?爸爸会给他钱的,让他放我们走吧。”   钟采蓝让自己硬下心肠:“小晗,他不要钱,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杀了两个人了,你要是不跑,死的就是你。”   郭小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我再和你讲一遍,上去之后出门左拐,走到头再往右,从后门出去。”钟采蓝强调了一遍,“你要拼命跑,千万不要回头。”   郭小晗小声重复了一遍路线,证明自己记住了:“可是,你……你怎么办?”   “只要你能跑出去,我就不会有事的。”钟采蓝故作轻松。   郭小晗欲言又止,半晌,怯生生点了点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的。”   钟采蓝唇角微动,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可一颗心就悬在半空,慌得要命。谁知道她能不能活下来,人总是自私的,自己和别人,当然是想保全自己。   但是,她是成人,郭小晗只是个孩子,还是她血脉相连的妹妹,何况比起她,江静更不能失去的也是郭小晗。   不过,这些事她并不想让郭小晗知道,她问了另一个关系的问题:“小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被他绑来的?”   “猫……受伤了……”郭小晗断断续续讲述了原委。   那天,她离开中心广场后就打算去后街转转,没想到看到了一只受了伤的猫,她想把它送到医院去,可那只猫非常警惕,不肯让她近身,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抓住,就是这个过程中,她把手机弄掉了。   可她双手要抱着猫,腾不出手去捡,就在她苦恼怎么办的时候,赵卓越出现了,问清原委后主动说可以带她去宠物医院。   郭小晗没怎么怀疑就同意了,赵卓越给她当了一年多的家教,她自以为很熟悉他,兼之那只猫一直在流血,她心急如焚,生怕它死了,也就没想那么多。   赵卓越的车就停在左边路的隐蔽处,恰好是两个监控的死角,他把郭小晗骗上车后就电晕了她,等她醒过来时,已经在这个地下室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郭小晗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   钟采蓝道:“不是你的……嘘!”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郭小晗立即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她。   “哒哒。”   寂静的房间里,上面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钟采蓝的神经迅速绷紧:“好了吗?”   郭小晗咬着嘴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门被打开的刹那磨断了绳子,不必钟采蓝提醒,她飞快把铁皮藏到了背后。   吱呀。赵卓越打着手电筒走了下来。   钟采蓝立即开口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想干什么?”   “你这个女人。”赵卓越露出了厌恶之色,“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麻烦。”说罢,也不多废话,扬起手里的扳手就往她头上砸去。   钟采蓝被周孟言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正好避开了这一下攻击,她忍受着膝盖的疼痛,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了赵卓越,沙哑着喊:“跑!快跑!!”   郭小晗一愣,想要站起来,和腿软得根本爬不起来。   赵卓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狠狠挥下扳手砸向了钟采蓝的肩膀,她肩部吃痛,差点松手:“跑啊!”   郭小晗连滚带爬地向楼梯跑去,四肢并用,手忙脚乱,但她不敢回头,哆嗦着两条腿往外飞奔。   赵卓越的目标一向都是郭小晗而不是钟采蓝,他狠狠推了钟采蓝一把,想挣脱她的束缚,但钟采蓝力气不敌一个成年男性,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激怒他,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裤裆。   赵卓越吃痛,不禁弯下腰,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钟采蓝抓起他掉落在一边的手电筒,拼命往他脸上砸,激烈的动作和紧张的心情迅速消耗着她的体能,她喘着气,根本不敢想停下来之后自己会面对什么。   赵卓越缓过劲来,狠狠给了她一耳光,钟采蓝被这股力道扇翻在地,浑身剧痛,再也爬不起来。   赵卓越一想起郭小晗可能跑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起腿,想狠狠给钟采蓝一脚,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钟采蓝明明趴在地上,却突然移动了一段距离。   这古怪的场景终于让头脑发胀的赵卓越稍稍冷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钟采蓝根本不可能逃脱,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郭小晗找回来。   钟采蓝看到他要离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爬起来握住了他的脚踝,只是胳膊使不出力气:“周……”她只不过张了张嘴,就感觉到周孟言覆住了她的手背,握紧,用力一带,赵卓越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彻底激怒了赵卓越,他转过身,想要掐住她的脖子,但是钟采蓝脖子上戴着铁环,他怎么都勒不紧,这让他更是急躁,扇了她两个耳光,抓住扳手就往她后脑勺上一砸。   钟采蓝能感觉到周孟言从她身后抱着她,试图躲避赵卓越,但是地方就那么小,他除了能触碰她,什么都做不了。   扳手还是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只觉得头皮传来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淌过她的脸颊,腥气逼人。   “周……孟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对不起。”   她重重摔倒在地上,朦朦胧胧间,她看到有人和赵卓越缠斗在一起,她想知道是不是他,费力撑开眼皮,可是越是想要用劲,意识消散得也就越快。   她没有看清他的脸。   聂之文一个反手撂翻了赵卓越,然后从他手里拿起扳手,狠狠砸了下去。   鲜血飞溅开来,他雪白的衬衫上染上了斑驳的血点,可他不以为意,再次挥下了手臂。   几次之后,赵卓越的脑袋已经稀烂一片,他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丢掉了扳手,凑过去试了试他的呼吸。   没气了。   聂之文静默片刻,走到钟采蓝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面颊:“钟小姐?”   昏迷的钟采蓝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   聂之文拿出了手机,拨出了电话:“120吗?这里有人受伤了,请尽快派救护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差不多就这么结束了,或许大家还有一点点疑惑,很正常,这就是悬念嘛   明天见~ ☆、离开(含入v公告)   钟采蓝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滴滴答答的输液瓶,都明明白白告诉她自己死里逃生了,所以哪怕身上疼得要命,钟采蓝还是觉得很高兴。   活着真好。她想着,闭上了眼睛,又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二次醒来,正好撞见了医生来做检查,看到她醒过来,问了几个问题,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钟采蓝十分意外,她现在浑身都痛,真的不要紧吗?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医生说道:“你运气不错,没伤到骨头和内脏,稍微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   钟采蓝有点意外,但想一想,兴许是周孟言的功劳。   只不过,伤势虽然不严重,可住院的日子也不好过,医院的饭菜很难吃,正在她数着米粒时,郭家的保姆来了,给她送了炖好的鸡汤,钟采蓝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汤水滋味鲜美,救了贱命。   “小晗没事吧。”她埋头苦吃之余,顺口问,“也在这里吗?”   保姆有点尴尬似的,支吾半天才说:“太太陪小姐去看心理医生了,不在……”   钟采蓝握着勺子的动作一顿,虽然在醒来时没有看到江静就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保姆的话还是让她呼吸一窒:“这样啊……”   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郭小晗还是个孩子,这次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江静陪她也是应该的,她和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妹妹吃什么醋呢?   钟采蓝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知道了。”   保姆亡羊补牢:“不过太太叫我每天弄吃的送过来,钟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和我说。”   “什么都行,我不挑,谢谢啊。”钟采蓝又喝了几口汤,可味蕾罢工,胃口全无,但她还是努力吃完了,把碗筷还给保姆。   保姆像是怕她追问似的,丢下一句“我晚上再来”就逃之夭夭。   钟采蓝没有接话,好一会儿,才轻轻问:“你还在吗?”   肩上被轻轻一按。   她如释重负,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你。”幸好还有他,不算太可怜,不是吗?   周孟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写道:我很抱歉。   不管怎么说,在钟采蓝想要放弃的时候,是他鼓励她继续追查下去的,钟采蓝会遇到那样的事,他要负责。   “和你没有关系,现实不是小说,谁能料到后面的发展?”钟采蓝道,“不过我还是很奇怪,赵卓越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   周孟言也想过这个问题,钟采蓝根本不是赵卓越的目标类型,就算被他看见了跟踪,以赵卓越的谨慎,怎么会这样贸然袭击她?这无疑是给他自己增加了危险。   所以,他肯定是确定钟采蓝会威胁到他才会冒险出手,考虑到短短几次相逢,周孟言只想到了一个可能:车。   车?钟采蓝想了想,恍然大悟,后悔不迭:“我开的是我妈的车,他肯定认识……亏我还以为瞒得很好呢。”   周孟言也轻轻叹气,人非神仙,谁能算无遗策?车的事也是他后来才想到的,可在赵卓越眼里,开着江静车的钟采蓝“恰好”找到他的辅导班,“恰好”在路上碰见,“恰好”有警察去调查了他……这还不够吗?   后来的事也很好猜了,当他看到钟采蓝跟着自己时,多半以为自己已经暴露,所以铤而走险。   “对了,那个时候……”钟采蓝正想问问后来的事,门外却传来敲门声,她只能改口,“请进。”   进来的是曾队,穿着便服,看到她先问候了她的身体:“你还好吧?”   “医生说不严重。”钟采蓝看着他,“您来是想问我那个时候的事吗?”   “是的。”见她进入正题,曾队也不在寒暄上多费口舌,直接道,“赵卓越死了,你知道吗?”   钟采蓝大吃一惊:“什么?怎么会?”   曾队微微颔首:“那天,郭小晗跑出来之后,恰好碰见了聂之文,他下去救你,结果失手杀了赵卓越。”   钟采蓝撑着头,慢慢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似乎是的,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和赵卓越缠斗,原来那个人……是聂之文吗?   “那小晗没事吧?”   “她没事,只是被饿了几顿。”曾队道,“运气不错,如果不是你拖住赵卓越,他现在可能已经带着郭小晗逃进山里了。”   钟采蓝错愕极了。   曾队详细解释了一下她不知道的部分:在接到她的求救电话后,曾队立刻着手开始调查赵卓越,陆宁对他的事一无所知,警察问了,就说他去给老娘送东西了。   警方便赶去江村,在路边发现了钟采蓝的车,而赵卓越也没有出现在他母亲那里,曾队就判断他有可能是畏罪潜逃了,刚想发布通缉令就接到了聂之文的电话,说找到了郭小晗。   他立即赶去,关押她们的地点距离发现万雨馨和王嫣然尸体处不远,是一个废弃的印刷厂,赵卓越的车子就停在外面,在后备箱里,他们发现了一些野营用品,还有大量食物,看起来像是要进山。   “聂之文说,他正好要去趟工厂,路过那里的时候发现了郭小晗,听她说你有危险,就下去救你了,那个时候赵卓越要杀你,他和他打斗了起来,失手把他杀死。”曾队望着她的眼睛,“是这样吗?”   钟采蓝迟疑道:“当时赵卓越的确想杀我,我就看到有人进来了,后面的事……不记得了。”   曾队点了点头。   她又问:“聂之文这样……不会有事吧?”   “我们还需要确认一下事实是否如他所说。”曾队安慰道,“如果是真的,应该没事。”   虽然对聂之文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而有些奇怪,但郭小晗和钟采蓝的证词都证明了聂之文所说不假,他是在钟采蓝的性命受到威胁时才失手杀害,应该不会被追究责任。   钟采蓝松了口气,聂之文怎么说都救了她一命,她不想他有麻烦。   曾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站起来道:“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还有一件事,”钟采蓝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动机呢?赵卓越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赵卓越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看起来夫妻也很恩爱,人缘也不错,怎么会变态到这种地步?难道是童年创伤??   曾队好长时间没说话,钟采蓝有点不好意思:“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曾队摆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严格来说,这是我们警方的失误。”   他是个在基层干了几十年的老警察了,大案小案都碰到过,大概十几年前碰到过一起恶性案件,有个团伙专门盯紧出租车司机犯案,叫人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杀人劫财,那段时间,松容的人天一暗就不敢出门。   也有见过为情杀人的,丈夫发现妻子出轨,把奸夫和妻子砍死在房间里,血流了一地,满屋子苍蝇乱飞。   可赵卓越这样的,他还是生平头一次见,他真的太不像是个犯罪的人了,家庭美满,经济条件也过得去,人缘也不错,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他们找上门的时候,赵卓越的妻子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做出了这样的事,邻里也过来说是不是弄错了,可怎么会弄错呢?   曾队想起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两个年幼的女孩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被囚禁了数年,凌虐了数年,最后更是被残忍地杀害,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她们父母的眼皮子底下。   一想到这里,曾队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聂之文和我说,赵卓越这种恋-童-癖是心理问题,国外有不少例子,和一般的罪犯不同,他们通常都很有亲和力,这样才会降低孩子和家长的警惕。”   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钟采蓝深以为然。   她可以预见赵卓越的案子披露后会对松容这个小县城产生多大的冲击力,往好处说,经此一事,家长应该会对孩子的安全更上心。   可是……就算案子告破,赵卓越伏法,万雨馨和王嫣然,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   两天后,钟采蓝出院。   回家的时候,正好和准备出门的郭茂源撞了个正着,郭茂源看见她面露惊讶:“采蓝,你出院了?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说着,突然想起来妻子带着女儿去看心理医生了,神色一时尴尬起来,“对了,你妈……”   “我知道。”钟采蓝打断了他,平静地说,“小晗还好吗?没事吧?”   提起女儿,郭茂源眼中浮现出了担忧:“医生说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所以建议我们去找心理医生……”   钟采蓝点了点头,主动道:“郭叔叔去忙吧,我休息一下。”   “哎哎,好,有什么事就和我说。”郭茂源也觉得颇有些对不起这个继女,可是郭小晗才是亲生骨肉,他也仅仅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罢了。   钟采蓝回到房间,开始给自己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来的时候不过是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也就是一个行李箱。   下楼的时候,保姆刚做好饭,看到她提着箱子下来很意外:“钟小姐要走?”   “学校里有点事。”   “那……吃过饭再走吧。”   “好。”   钟采蓝在空荡荡的饭厅里吃了一顿应该算是精美的午饭,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去了车站,买了一张回淮市的票。   候车时,她给聂之文发了一条微信:[事情我听曾队说了,真的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和小晗,不知道过两天方不方便请你吃顿饭?]   聂之文:[却之不恭,你定时间和地方,我一定来]   钟采蓝微笑起来:[聂先生有偏好的口味吗?淮市有几家不错的餐厅]   [我什么都吃,你定就好,不过可以过两天,你应该多休息]   钟采蓝当然也不想鼻青脸肿地去赴约,便道:[那下周吧,我定好位置通知你]   [OK]   钟采蓝收起了手机。   十分钟后,车站检票,她上了车,却没有像来时一样拿出笔记本,而是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周孟言站在过道上看着她,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快要发生了,所以他也按捺不动,不言不语。   三个小时的车程后,钟采蓝到了淮市,打车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一路随行的周孟言终于知道自己上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哪里,这是一个距离钟采蓝大学不远的酒店式公寓,名字叫还巢。   几天没有住人,房间里就积了些许灰尘,钟采蓝一放下行李就马不停蹄地打扫房间,完了又点外卖吃晚饭,洗澡洗衣服,仿佛很忙的样子。   周孟言一直坐在一边看着她。   晚上八点一刻,什么事都做完了。   钟采蓝在房间里站了会儿,不得不承认已经拖无可拖,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她慢吞吞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横放在膝上,未语先叹气,半晌,才道:“你一直在等吧。”   Y.   “在我告诉你之前,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真相吗?”   Y.   “就算真相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会让你痛苦,会让你怀疑人生,你也想知道吗?”   Y.   “好吧。”钟采蓝抽出了文件袋里的东西,“我告诉你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下章入V,惯例三更~   特地在郭小晗的案子完全结束后再入V,我是不是特别贴心~~~接下来的剧情一口气看三章会很爽,建议不要养肥直接看,非常赤鸡,马上就要迎来转折性的剧情了,毕竟男主总不能一直这样对吧~~~   世纪性的会面!大家明天一定要来哟~   明天不见不散~~~ ☆、第19章 缘由(入V第一更)   钟采蓝拿出来的是一本很老旧的小本子, 田字格, 像是……不, 就是小学生的那种作文本。   她抚摸着封皮,却迟迟不肯打开,毕竟, 这一开口……就不能回头了。   周孟言会相信她说的话吗?会恨她吗?会消失吗?她只要一想到这些, 就觉得胳膊有重若千钧, 抬都抬不起来。   最终,她问:“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是真话, 你能保证……不恨我吗?”   周孟言心觉不妙,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当然。   此时此刻, 没有什么比知道真相更重要的事。   钟采蓝叹了口气, 翻开了那本本子:“你看吧。”   周孟言立即凑过去阅读上面的文字,与他所想的惊天秘密不同,这本子是作文本, 里面的内容, 自然也是一篇作文, 而且是小学生作文,笔法稚嫩,有些词还只写了拼音,而且极短,他扫一眼就看完了:   *   《一件好事》   周孟言今天做了一件好事。   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在路边看到了小千,小千在和一个mo生人说话, 他说是小千的爸爸,但是小千说不是。周孟言就说,我要告诉老师。mo生人害怕,就跑了。小千对周孟言说,谢谢你,你帮助了我。   周孟言说,不客气,我们是同学,应该互相帮助。   小千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老师表扬了周孟言,说他非常勇敢,如果不是他帮助了小千,小千可能就会被卖掉。   周孟言觉得很高兴,因为他帮助了自己的同学。   *   周孟言怀疑钟采蓝在和他开玩笑,但是不等他开口,她就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我也觉得,现在看我小学时候的作文,真的有点耻度爆表……但是,你没有发现什么吗?”   什么?周孟言又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最多……他似乎真的有个同桌叫小千,千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那又怎么样,钟采蓝知道的事又不是只有这一件。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看来你想不到,我再提醒你一下吧,我写这篇作文,是在五年级,万雨馨失踪以后。”钟采蓝抬头看着他,“那个时候我们听到的消息是,万雨馨可能是被拐卖了,你已经知道,我那个时候非常懊悔,我觉得只要我多注意一下,她可能就不会被拐走了。”   电光石火间,周孟言觉得所有的事都串联了起来。   她因为万雨馨的事后悔万分,希望可以救下同学,所以……他在路上救了自己的同桌。   他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钟采蓝害怕自己停下来就说不下去,故而一鼓作气吐露真相:“我想,你可能明白了,我之所以对周孟言非常了解,是因为他是我创作的一个角色,小学五年级,我写了那么一个角色,让他来弥补我的遗憾,这非常有效,写完这篇作文之后,我就慢慢恢复了过来,后来,甚至把万雨馨忘了。”   周孟言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可串起来却不能明白。   “周孟言。”她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周,周是我当时最喜欢的一个明星的姓氏,孟言,就是梦言,梦中之言,是我的一个梦。”   周孟言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脑海中乱作一团,但是已经有一条明显的线索把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他的小学和她那么相似,是不是因为,她创作“周孟言”的时候,他的经历,他的学校,都是以她生活的地方为蓝本?   那当然会像了!怎么会不像呢?   而他那天看到的,本来就不是什么记录,而是创作的小说。   呵!原来是这样。他惊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怎么可能想得到呢?楚门的世界里,男主角好歹是凭借自己的意愿做出行动,而他呢?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的一言一行,都受人安排。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说不出话来。   令人窒息的静谧里,钟采蓝的心不断下沉,良久,她闭了闭眼:“对不起……”   “对不起……呵。”周孟言轻笑了一声,声音比自己想的冷静,“证明给我看。”   钟采蓝冷不丁听见房间里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周孟言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正好,你证明给我看。”   “证、证明……”钟采蓝手忙脚乱地把文件袋的东西倒出来,“还有别的……我创造你,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弥补我现实中的遗憾,比如,我小学的时候最喜欢坐在窗边,方便开小差,所以你也是。”   周孟言终于明白那天她问的那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不仅他经历的一切被她安排,连喜好憎恶都是。   那他算什么?她的一个傀儡,她的一个玩具吗?   “我读初中的时候,数学总是不开窍,被老师点名答题总是答不上来,我觉得很丢脸,所以,我让你数学考试永远都是满分,还参加了全国竞赛。”钟采蓝把一张A3的作文纸摊平给他看。   那篇文字介绍了他是如何受到数学老师的钟爱,获奖以后是如何被全班同学羡慕。   周孟言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汇能描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他闭了闭眼睛,握紧了拳头。   “网王很火的时候,我一度对网球很感兴趣,可是我们学校体育课能上就不错了,这种想都不要想,所以,就让你学了,算是圆了我的遗憾。”   “不过,也不是都是如此,有的东西是我喜欢的,所以也让你喜欢了,比如最喜欢吃蛋黄肉粽,豆腐脑只吃咸的……”   周孟言听到这里,舌苔下像是含了黄连,他原以为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切……全都受她安排。   何等荒唐!何等可笑!   “别说了。”他睁开眼,干涩道,“求你了,别说了。”   钟采蓝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小心翼翼朝出声的地方伸出手,衣袂一角从她手心里划过——他避开了她。   刹那间,她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鼻酸得落下泪来:“对不起……”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空调呼呼吹风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孟言终于开了口:“你刚才说,我的故事通常都是为了弥补你的遗憾?”   钟采蓝隐隐约约能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沉默半晌,还是只有那句话:“对不起。”   周孟言不为所动,一针见血:“银月的死……是你安排的吧?”   “是。”   “为什么?”周孟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让愤怒吞没理智,“如果是遗憾,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把最后那几句讽刺给咽了回去,“为什么?告诉我真相。”   钟采蓝抿了抿唇:“告诉你了,你一定会很生气。”   “但我想要知道,就算很难接受,我也想要知道理由。”   钟采蓝苦笑起来,她是一个平凡的人,有许多想做但做不了的事,所以她给予周孟言的一个特质,便是他无论面对什么坎坷,都会坚持到底,一往无前。   在追查高银月之死时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作茧自缚,能怪谁呢?   “好吧,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她抿了抿唇,退让了一步,“周孟言的故事,我写了十多年,一直都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并没有成型的故事。直到最近,突然有想法,想要写一个完整的故事。”   周孟言不明白,仍然看着她,钟采蓝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让高银月死,让你背负凶手之名逃亡,其实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写作的一种套路罢了:一开头,让主角处于极其恶劣的环境,为了克服面临的困境,主角主动或者被动地前行,最终获得成功,就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周孟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觉得荒诞又真实。   对他来说,因为这样的理由,高银月的性命就这样被剥夺,难道不荒谬可笑吗?可若是从一个作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安排又显得合情合理了,《亡命天涯》不正是如此吗?   可即便清晰地知道钟采蓝说的是真话,他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就是这样而已……”他捂着面孔,低低笑了起来,“是啊,就是这样而已……”   他苦笑着,突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只能背靠着墙坐下来,额头抵住手臂,疲倦地说不出话。   钟采蓝也不吭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面对周孟言,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配角死多么正常,主角死都不是稀奇事,作者笔下死掉的角色加起来,填满马里亚纳海沟都不成问题。   哪个作者能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想得到居然有一天,笔下的人物会到自己面前兴师问罪呢?   她有足够多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可是,即便借口如此充分,她面对周孟言时还是十分愧疚。这个人物虽然在笔下诞生,但陪伴了她十余年,他的故事,就是她成长的照影。   朋友这个词,她是真心实意的。   “周……”   “如果你说得都是实话,”周孟言打断了她,抬起头来,“那么,你应该有能力复活银月,对吗?”   钟采蓝一怔。   “复活银月吧。”他像是觉得筹码还不够似的,望着她的眼睛,加重了语气,“这样我才能真的相信你说的一切,也相信……我们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感谢愿意订阅的小天使们~   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大约在四五点,一会儿见~ ☆、第20章 失控(入V第二更)   钟采蓝品得出周孟言的话中之意, 但并没有在意:“好吧, 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周孟言没料到能那么轻易达成目的, 先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呵,他战战兢兢在意的命运, 不过是她提笔一挥间而已。   作者和角色, 就是神仙与凡人。   钟采蓝打开了电脑,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名为《周》的文档,双击打开。   熟悉的文字再度出现在眼前, 周孟言一字一句读来, 只觉口中含了莲子, 苦到心里:“你打算怎么做?”   钟采蓝道:“我想先删掉看看……但是, 你真的确定吗?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我也不确定改动文档会发生什么,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周孟言没有丝毫犹豫:“我确定。”   钟采蓝顿了顿, 全选中了所有文字, 手指在delete上顿了一秒, 还是按了下去。   叮——一个窗口弹了出来:[文字已被锁定,无法删除]   钟采蓝不信邪,又按了一次。   叮!窗口颤了颤,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钟采蓝皱起眉头,改为右键单击,却发现弹出的选项中,删除变成了灰色。   “好像……不能删了。”钟采蓝皱起眉头, “这太奇怪了。”   在她的设想里,删除这两章就等于将周孟言所在世界的时间线倒退一段时间,回到开始前的节点,而周孟言有极大的可能消失,至于是否能保留记忆就不得而知了。   可没想到竟然直接不让她改了,这算什么?   “你确定你变成现在这样之前,就是在实验室里对吧?”钟采蓝滑动鼠标,给他看章节末端,“是不是这里?”   周孟言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是。”   “那你的时间应该就是跟着我的最新章走的。”钟采蓝纳罕极了,“难道因为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发展,所以不能改变过去了?”   周孟言好一会儿才道:“换别的文档试试。”   钟采蓝便随意打开一个写了几千字的文档,全选,删除。   页面顿时干干净净。   看来是文档的问题,如果不能删除的话……钟采蓝无意识地咬着嘴唇:“我续写看看吧。”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敲下了第三章的开头。   「(周孟言默默衡量着利弊,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实验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周孟言如梦初醒,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他无比惊愕:“孟言?是我。”   那竟然是高银月的声音……」   钟采蓝正准备编一个狗血的假死故事圆过去,可没想到打到这里,光标迅速跳了跳,飞快后退,在她完全没有触碰键盘的情况下把那句话删成了「那竟然是……」。   “这、这是什么情况?”钟采蓝瞠目结舌。   没有人回答她。   “周孟言?”钟采蓝又叫了一声,可周孟言没有回答她。   她霍地站起来,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在空气里好一阵寻摸,然而,空无一物。   周孟言不见了。   钟采蓝怔忪半晌,坐回椅子上,正打算想想办法把故事圆回去,谁知道手还没有碰到键盘,一行行文字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文档里,仿佛有无形的手正在飞快敲击键盘,一句句话飞快出现,甚至没有思考的停顿。   钟采蓝吓得带翻了椅子,刚想远离那灵异的笔记本,那些凭空出现的文字就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那竟然是早已移居国外的好友林河:“孟言?”   周孟言还不曾从这奇异的状态变化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答道:“是。”   “我就知道你在那里,新闻我看到了。”林河说,“真的是你杀了银月吗?”   高银月的名字让周孟言找回了理智,他立即道:“不,我没有。”   “我相信你,但警方的通缉是怎么回事?”   周孟言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唉!我回国帮你打听一下消息吧。”林河叹了口气,“你自己先当心点。”   此时此刻,这样的信任尤为珍贵,周孟言低声道:“好,谢谢你,林河。”   “这有什么,保持联络。”林河挂断了电话,对身边的汪令飞说:“他在科技园区。”」   钟采蓝看到这里,手心出汗,紧张又害怕,还有一丝惊讶——她是给周孟言设定了一个好友,但那相当于是一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甚至都没有取名字。   但是这个人……这个人现在自己冒出来了,他叫林河。   还TM和汪令飞合作了?那周孟言岂不是危险了??   钟采蓝一个激灵,顾不得现在诡异的情形,飞快敲击键盘,生怕手速慢了就来不及。   钟采蓝:「林河的电话刚刚挂断,下一个电话又马不停蹄地进来了,周孟言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那头的人说:“周孟言,立刻离开那里,林河把你的行踪告诉了汪令飞!”」   自动出现:「周孟言诧异极了:“你是谁?”」   钟采蓝:「“钟采蓝!”」   自动出现:「“怎么可能……”周孟言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一个梦,否则怎么会如此荒唐!」   钟采蓝:「“不是梦,你马上离开那里。”」   自动出现:「能这样知道他心理活动的……周孟言不再怀疑,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他前脚刚离开,汪令飞和白桃后脚就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汪令飞向白桃比了一个戒备的手势,轻手轻脚用林河给的门禁卡刷了刷,嘀嗒,门开了。   两人瞬间持枪冲了进去,可是,实验室里空空如也。   “他跑了?”汪令飞怒极反笑,“真是够狡猾的。”   “看这里。”白桃站在白板前,“这应该是周孟言留下的。”   汪令飞走了过来,一看就皱起眉:“这个人……”   白桃若有所思:“真奇怪,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要弄这个,推测我们的思路吗?”   “抓住他之后就知道了。”汪令飞冲到窗边,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嫌疑人,“他在那里,追!”」   钟采蓝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关键剧情,又暗暗着急周孟言,不知道他是否已经顺利脱线。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页面上很快出现了周孟言的剧情。   「周孟言快步奔进地铁站,但又不敢跑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能快步竞走,飞快刷卡进站。   这一站只有4号线一条线路,他也来不及看究竟是往哪个方向,正好有一班地铁快要离开,他闪身从即将关闭的感应门里挤了进去,门擦着他的后背关上了。   周孟言稍稍松了口气,一时之间,仍然无法接受林河背叛了自己。更让他疑惑的是,如果这个“背叛”是钟采蓝安排的,她又为什么要突然提醒自己,她如果不愿意他遭遇背叛,不要写就可以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在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吗?   “欢迎乘坐4号线,本次列车终点站,燕台大学……”   这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播报声,但周孟言身体突然一僵,他迅速抬起头扫视了一遍这条线的站点,看到燕台大学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愕然之意。   他不止一次坐过这条4号线,站点并没有变化,燕台大学这一站一直都在那里,因为是终点站,他还不止一次听广播里播出过,但很奇怪,就好像从前有人给他施了忽略咒,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注意到了这个站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钟采蓝念的大学,就叫燕台大学。」   钟采蓝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新的故事不过刚刚开头,人物也才出场了没几个,她根本没有思考过周孟言坐的是几号线,又是哪一站。   可是现在,这些细节全都冒了出来,仿佛他的世界逐步自我完善。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额上冒出细细汗珠,她原本把手放在键盘上,随时与那神秘的剧情搏斗,可是现在,她心生畏惧,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指。   页面上,光标不停跳动,一行行文字流畅地出现在她眼前,剧情还在继续。   「科技园区距离终点站的燕台大学有十站的路程,就算每站花费约3分钟,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在咨询如此发达的今天,周孟言不得不加倍小心,毕竟身边任何一个玩着手机的人都有可能看到他的通缉令。   他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玩着手机,看起来就好像和每一个沉迷网络的年轻人一样,可事实上,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周围,一有不对劲就立刻下车离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很快注意到了旁边一个女孩子尴尬的神色。   周孟言扫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借着提包的掩护,一个穿着polo衫的年轻男人正在掐那个女孩的臀上的软肉。   略作迟疑,周孟言仍然走过去,一把握住了年轻男人的胳膊,低声道:“放手。”   他希望这件事能被无声无息化解,可却低估了对方的无耻程度,那个年轻男人竟然恶人先告状,大着嗓门问:“你干嘛?”   周孟言眼见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把视线投了过来,也不啰嗦,一拳挥在他脸上,把人揍翻在地。   围观者已经举起手机准备拍摄,周孟言不敢再拖,地铁一到站就把那个男人推出了地铁,自己也走了出去。   “你个神经病!”男人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哪里肯善罢甘休,扑过去就要揍回来。   周孟言不想惹事,躲开就想走,谁知那个男人一肚子坏水,竟然喊道:“站住,你个流氓!”   此话一出,自然有路见不平的人警惕地拦住他,周孟言皱起眉:“你少贼喊捉贼,是你耍流氓吧。”   仗着受害者不在,那个男人颠倒黑白:“就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   周孟言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麻烦,担心现在跑了会坐实自己的罪名,可不跑……下一班地铁已经呼啸着到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更,大家食用愉快~   这发展是不是和你们想得不一样啊,哈哈!   第三更在六七点,一会儿见~ ☆、第21章 追逃(入V第三更)   「汪令飞和白桃上了地铁就兵分两路, 本以为要追捕难上加难, 没想到只不过坐了两站, 他就看到了被人群围拢的周孟言。   真是天助我也。地铁门一开,汪令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包围圈外,也不出声惊动, 悄悄靠近, 准备一举拿下。   谁知周孟言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 突然一把抓起面前那个男人的衣领往后一推,正好与汪令飞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草!”汪令飞一巴掌挥开那个男人, 喝道, “站住。”   周孟言一步跨上几阶楼梯, 又顿住, 转头道:“汪警官,这人公开场合猥亵妇女,别把他放跑了。”   “那你有本事和我们回去做笔录啊。”白桃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挤过来。   汪令飞一把把那个男人推给了白桃:“看着。”自己则拔腿就追了上去。」   钟采蓝看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顾不得许多, 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正在这时, 一群学生涌了下来,恰好挡住了汪令飞,他硬生生被拖慢了脚步……」   她原本还想直接写汪令飞失去了周孟言的踪迹,可没有想到手速不过关,刚打完这一句,神秘的剧情又自动出现了,争分夺秒, 不肯相让。   「汪令飞追着周孟言,白桃却不甘心被绊住,随手把那个男人拷在了楼梯扶手上,自己则冲进了刚好下来的无障碍电梯,一手按键一手掏出警官证对想挤进来的人群呵斥:“追捕逃犯不要添乱!”   全程不明所以的路人一迟疑,电梯门就关上了。   白桃的决定很明智,无障碍电梯速度虽然慢了些,可占了地理优势,要到出口必须从它旁边过,她到楼上时周孟言恰好路过。   “站住站住!”白桃一个箭步冲过去,利索地翻过栏杆,又叫前面案件的两个安保人员,“拦住他!他是通缉犯周孟言!”   一个年轻保安一愣,迅速反应了过来,扑过去抓住了周孟言的肩膀,周孟言一个擒拿手把人撂翻在地,谁知迎面走来一个孕妇,他脚步一顿,另一个已经杀到。」   钟采蓝紧张地都不会喘气了,剧情根本来不及过脑子,全凭本能往下写:「谁知道他刚跨开一步,正好踩在水渍上,跌了一个踉跄。」   刚打完最后一个字,新的剧情又迫不及待挤占了页面。   「周孟言一个侧身,与孕妇擦肩而过,随即直奔出口,汪令飞和白桃一前一后紧咬不放,白桃还掏出电话请求支援。   周孟言离开地铁站,正好发现面前是一家商场,来不及多想,他一头钻了进去。   汪令飞看了看马路,绿灯时间还有6秒,车辆飞驰而过,似乎并没有因为某些原因而造成拥堵,他便赌了赌,也跟着进了商场。」   钟采蓝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即写到:「谁知商场正在搞大促销,挤满了抢购的大妈,面对着摩肩接踵的人群,汪令飞失去了周孟言的踪影。」   写完这一段,她稍稍松了口气,可她忘记了另一个人,新的剧情不紧不慢地展开:   「周孟言从商场的另一个出口出去,见汪令飞没有追出来便放慢了脚步,佯装路人,可没想到只走了几步就觉得不对,扭头一看,果然是白桃,她很机灵地抢了一辆共享单车追了过来。   没奈何,周孟言只能再度拔腿狂奔了起来,可白桃骑着车,大大减少了男女之间体力的差距,一直紧紧跟着他不放。   周孟言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拐进了一条小路,三两下攀上墙头,翻进了一家餐厅的露台,正在露台上聚餐的几个外国人惊讶地看着他。   “Ag。”周孟言神色自若地给出了借口。   就在这时,白桃也翻墙上来了,眼看有人,喜出望外:“快快,帮我抓住他,他是逃犯!”   可几个外国人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张头探脑地寻找着摄像机。   周孟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她吹了声口哨:“还要继续吗?”」   围观的钟采蓝:“……”这是在撩妹吗?你这是在逃命,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撩毛撩!   「白桃气得差点吐血,只能亲自上阵制服,可谁知周孟言并不和她缠斗,一矮身就躲开,掉头就下楼。   正巧有个服务员端着一杯鸡尾酒从楼梯走上来,玻璃杯中饮料呈现红绿蓝三层,壁上结着一粒粒晶莹的小水珠。   周孟言一把夺过玻璃杯往白桃脸上泼去,服务员大惊失色:“这不是你们……”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托盘上多了一叠钱,还有周孟言遥遥丢下的一句:“不好意思,只有这么多了。”   服务员:“……”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看见有这样的操作!   而白桃就比较惨了,被一杯酒精饮料泼进了眼睛,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边飙泪边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有种别跑!”   周孟言跑下楼出门,飞快跳上白桃骑的那辆共享单车,一蹬腿就骑出了老远。   白桃:“……”她暗骂一句傻X,共享单车扫了码之后可是可以看路线的!虽说如此,白桃也不敢大意,迅速找了一辆单车追了过去。」   钟采蓝看着也想跟着骂人,赶紧给他补救:「周孟言骑着车拐过一个弯,就看见对面是一个公交站台……」   她写到这里,动作一顿,因为新的剧情表示,周孟言并没有忘记这个BUG。   「(就看见对面是一个公交站台),他一转头,便看见后方十米外有个共享单车的停车位,有个小胖墩正在徒手开锁,他笑了起来:“同学,你在干什么?”   小胖墩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   周孟言道:“我的车给你骑。”说着下车,直接把单车放在了一边,“以后别这样了。”   小胖墩脸涨得通红,可见他真的过马路准备坐公交,又无法抵制诱惑,悄悄摸过去,骑上车就跑。   然而,骑出不到两条街,就被一个漂亮的姐姐拦下了:“这辆车你是哪里弄来的?”   小胖墩嘴硬:“这是共享单车,又不是我偷的。”   “警察!”白桃掏出证件,“哪儿弄的?谁给你的?”   小胖墩立刻怂了:“是个大哥哥,他说给我骑的,不是我偷的!”   被摆了一道的白桃:“……草!”   同一时间,周孟言已经坐着公交离开,算是彻底摆脱了白桃和汪令飞,可是,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他除了一张公交卡,已经身无分文。   为了节省用度,周孟言只坐了两站就下了车,行人熙熙攘攘,他却踟蹰不前,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钟采蓝见光标暂时停顿了,忙不迭写到:「就在他犹豫时,突然发现脚边有一张百元大钞,而旁边一家面包店正在促销,面包买一送一。周孟言朝面包店……」   她没有打完这段话,就看见最后几个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包买一送一),周孟言捡起钱,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他没有走进散发着芬芳想起的面包店,而是走进了距离最近的地铁站。   这是3号线的一个站点,他坐了两站,换乘4号线,终点站是燕台大学方向。   二十分钟后,周孟言走上了地面,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燕台大学金光闪闪的校名,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沿着这条路往东走,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熟悉的建筑出现在他面前。   还巢公寓。」   钟采蓝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周孟言站在公寓门口,久久不能相信竟然真的有这个地方,是巧合,还是钟采蓝的一点小趣味?不管是什么,他人都到了这里,必然要走进去看一眼才能甘心。   他深吸了口气,抬步走了进去,公寓前台看门的是个中年妇女,正一边打毛衣一边紧紧盯着平板里的偶像剧。   里面的女主角不知遭遇了什么,正哭得梨花带雨:“你走吧,我求求你了,不要为了我辜负了江山……”   “不,我不能,这个皇位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痴男怨女,纠纠缠缠,大妈看得聚精会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正好方便了周孟言,让他得以悄悄走进了电梯。   叮咚,电梯在六楼停下了。   周孟言按照记忆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刚抬起手想叩门,一种无法言喻的预感便涌上心头。   他不该敲门,因为一旦这扇门打开,就会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是福是祸,无人能料。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已经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算开门看见的是地狱三头犬他也认了。   可如果……他猜对了呢?   他抬起手,轻叩门扉。   笃笃笃。」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钟采蓝霍地站起来,心悬在喉咙口,好像随时会蹦出来,偏偏膝盖发软,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出去。   敲门的人却很耐心,听不到回应,又轻轻扣了三下。   钟采蓝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惊觉胸腔酸痛,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门口,刚想开门,突然就听见外面有个男声问:“找谁?”   她脚步顿住了。   敲的是对面的门?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三更,谢谢大家捧场~\(≧▽≦)/~   这剧情赤鸡不赤鸡,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明天见~ ☆、第22章 怀疑   “找谁?”是个男人的声音。   周孟言一怔, 难道猜错了?一时间, 他竟然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我走错了。”   里面的人骂了句“神经病”,他不禁自嘲, 可不是神经病么, 如果不是有病, 怎么会有这样不着边际的猜想,以前也没有发现自己有写玄幻小说的天分。   周孟言想着, 压低了帽檐, 转身欲走, 就在这一刹那, 吱呀一声,对面的房门开了,自然而然的, 他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   这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相逢。   钟采蓝怔怔看着来人, 舌头绊着牙齿:“周……你……”她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唇舌,可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开门之前,她就有了某种预感,不是猜不到,但真正相见的这一刻,她仍然失去了言语。   搞了半天是记错了,周孟言啼笑皆非, 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你好啊,钟采蓝。”   钟采蓝闭了闭眼,忍住泪意:“你好啊,周孟言。”   “可以进去说吗?”   钟采蓝愣了半天才让开:“当然……进来吧……”   周孟言走进来,摘下了鸭舌帽,又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我没有想到真的能找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真的出现。”钟采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喃喃道,“我居然真的见到你了。”   不仅是她,周孟言也不能相信这居然是真的,他真的一路走过来,没有经历之前的古怪状态,没有丝毫穿越时空的感觉,就这样简简单单见到了钟采蓝。   就好像是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见面。   可怎么就会这么普通呢?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钟采蓝仍旧沉浸在这不可思议的会面之中,“你刚才突然就消失了……”   “你一开始打字我就回去了。”周孟言背靠着墙壁,开始整理思绪,“林河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钟采蓝立即道:“当然不是!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想给你这个朋友安排什么……它自己跳出来的!”   她想把文档里的内容给他看,谁知一瞟就愣住了:“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周孟言朝她看去。   钟采蓝喃喃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孟言低头一看,只见文档里所有的文字都在以一种奇妙的速度淡去,不是删除,而是原本的文字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秒钟,但钟采蓝花了三分钟都没有消化完这件事。   “这……太玄幻了。”如果现实可以发表情包的话,钟采蓝一定会狠狠刷上一万个[懵逼.JPG]   周孟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这一天内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已经麻木了,而且,看到钟采蓝这样惊讶,他居然有些许隐秘的快感。   他几乎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拿起了她之前铺在床上的手稿,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也变成了白纸:“这里也没了。”   钟采蓝扑过来,劈手夺过自己的手稿:“这不可能!”她说着,双手不受控制得微微颤抖起来,“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这些手稿对于她的意义,绝非旁人可以想象。从小到大,当她感觉到难过或是孤单的时候,她就会想念周孟言。   考试考砸了,会想象他鼓励自己以后会做得更好,和同学吵架了,会想象他为自己鸣不平,感觉到孤单的时候,会想象他就陪伴在她身边。   她在他身上寄托了无数的求而不得的事,弥补了所有的遗憾,通过周孟言这个想象中的朋友,她得到了一种独属于自己的满足。   这样私密而持久的情感,全都寄托在了这几张看似寻常的纸张上。   可现在,它们犹如泡影,消失无踪。   钟采蓝一时不能接受,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孟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诚然,当知道自己不过是她笔下一个角色时,他是有些恨意的,不知道是恨她还是恨命运捉弄,但不可否认的是,看到她也被打击到时,他颇有一种出了口气的快意。   但这快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看到她难以抑制地红了眼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歉疚:“你……”   钟采蓝沉默地背过身去,假装看着窗外的夜空,不让他看见眼中的泪光。   周孟言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温和道:“怎么了,周孟言不是就在这里吗?”   “你不明白。”钟采蓝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些手稿意味着什么,内容消失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剜去了一块,胸腔被戳了一个洞,呜呜漏着风。   她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周孟言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但是他不是她,并不能明白她真正为什么而难过,只能尽可能得岔开话题:“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我很饿。”   此举正中下怀,钟采蓝也佯装无事:“有泡面,你要吃吗?”   “好。”   钟采蓝给他找了袋方便面,又给了他一个可以煮的小电锅,周孟言烧水煮了碗泡面,也不用碗,借了她一双筷子就着锅就吃。   他是真的饿坏了。   看到他这样,钟采蓝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去公寓下面的自动售贩机买了些饮料和饼干:“还要吗?”   “谢谢。”周孟言吃得虽急,但不失仪态。   钟采蓝沉默片刻,又道:“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能料想到的,换做是我也一样。”周孟言抽了张纸巾抹嘴,一边整理思绪一边道,“所以,我不恨你。”   钟采蓝却像是赌气似的说:“你本来就不能恨我。”   周孟言也没生气,心平气和地问:“恨不恨是一回事,但你不觉得你应该为我现在这样的情况负下责?”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特地一一罗列,“我的女朋友死了,我被人通缉,甚至,我的好朋友也不相信我。”   钟采蓝抿着唇:“那是时间不对,故事到后来,我肯定会还你清白,至于高银月,她是……”顿了片刻,她改了口,“算了,没什么。”   周孟言却不肯罢休问:“你把话说清楚,她怎么了?”   钟采蓝不动声色:“她是故事的引子,我很抱歉。”   周孟言将信将疑,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凶手呢?”   钟采蓝别过头去,不自然地回答:“……没有想好,我只写了一个开头而已。”   周孟言难免失望,但也不意外,又问:“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一说起这个,钟采蓝便压下所有的情绪,仔仔细细把刚才一个小时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饶是有心理准备,周孟言也被这样离奇的发展搞得一头雾水,他定了定神,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我出现与离开的契机。”周孟言整理了一下思绪,“第一次我过来得时候,看到的是你第一章的结尾,后来我想来找你,但在门口听到你打字的声音之后就回去了,第二次我过来的时候你电脑已经关了,就是郭小晗失踪的前一天夜里,你是不是刚刚完成第二章?”   钟采蓝明白过来了:“是,后来我因为小晗的事一直没有心情续写,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直到我刚才开始写第三章,你就不见了……但是,我刚才没有写完第三章。”   “嗯,而且我的状态也有了变化。”周孟言撑着额头,眉关紧锁,“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你刚才说,你想复活银月,但是失败了?”   钟采蓝纠正道:“我是想让高银月打电话给你,向你解释她是假死,可是高银月的名字被删掉了,仍然有人给你打电话,但却是林河。”   “你失去了一部分对剧情的掌控能力。”周孟言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把自己遭遇的一切称之为剧情了。   钟采蓝沉吟道:“可能是不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吧……但这不科学!高银月假死的梗就算老套,也是符合逻辑的,为什么不让我改?”   周孟言低眉思索半晌,突然道:“我这次过来,情况很特别,没有任何穿越两个世界的感觉,和平时一样。”   “我也感觉到了,很多事都不是我设定的,比如你的朋友,比如那条地铁线,我根本没有设定过,我创造的世界是很小的一块。”钟采蓝比划了一个小圆圈,“可我现在觉得,它自己在完善。”   周孟言听罢,皱起眉若有所思,半晌,突然问:“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钟采蓝把手机递给他:“你想到了什么?”   周孟言没有回答她,而是在手机上搜索了什么,然后点开一张照片,问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钟采蓝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电影海报,就是郭小晗她们去看的那部电影——《拯救玛丽莲》,这是女主角的定妆照,她看了会儿,有些奇怪:“高素娥吗?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   周孟言定定看着她:“她就是银月。”   钟采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什么??”   周孟言重复了一遍:“她就是高银月。”   “怎么可能,你在开玩笑吧?”钟采蓝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周孟言的神情不似捉弄,“这个是高素娥!”   “素娥不就是月亮吗?”周孟言冷静道,“银月家里不同意她走演艺这条路,所以她用了艺名。”   “那也不可能。”钟采蓝难以置信道,“高素娥是现实里的人,高银月是我虚构的。”   周孟言登陆了自己的云端账号,找到备份的照片给她看。   那是他和高银月少见的合影,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姿态亲密。   钟采蓝只不过看了一眼,就惊得跌坐在床铺上,脱口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周孟言不过是你笔下角色,可现在不还是出现在你面前了吗?”周孟言微微垂下眼,看着照片里开怀大笑的高银月,语气复杂,“既然如此,高银月为什么不能是高素娥?”   钟采蓝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周孟言扬起唇角:“欢迎和我一起怀疑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啦~~高素娥的伏笔前面就埋了,大家可以仔细找找,有非常明显的线索。   至于两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其实文案里已经有提示了,也有人猜到了~读者太聪明也让作者很发愁的2333   明天见~ ☆、第23章 融合   呆愣良久, 钟采蓝才艰难道:“别开玩笑了, 这不可能……按照你的说法, 其实你和高银月都是现实存在的?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能虚构一篇小说,我还能操控现实吗?”   “这种情况不是一直存在的。”周孟言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银月的?”   钟采蓝绞尽脑汁回想:“我不怎么关心娱乐新闻, 大概就是……最近吧……我想不起来了。”   周孟言点了点头, 突然提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我在地铁上的时候,是第一次注意到燕台大学这一站。非常奇怪,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对每一站都记得很清楚, 这一站我应该是记得的, 可我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 直到刚才,好像突然之间就看清了这个站台。”   钟采蓝拧起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刚才也说了,我的世界里有许多细节都是不受你安排, 自然出现的, 可比起你所谓的自我完善, 那些细节都与你的世界相吻合,不是更巧吗?”周孟言反问。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了?”钟采蓝顺着他的思路猜测。   “要不然,我们怎么会见面呢?”周孟言道,“我一路走过来,不是灵魂状态,就和平时一样。”   钟采蓝几乎要被他说服了:“可是、可是……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操控现实世界的, 可我刚才提醒你离开了,不是吗?”   “你刚才所做的事情里,有三个特别的地方。”周孟言不慌不忙地和她分析,“第一,你想复活银月,但是失败了,但那个时候电话还是响了,所以,你只是不能复活她,而不是失去掌控力。”   钟采蓝跟着道:“第二,出现了不受我掌控的剧情,但我也可以继续干涉,第三,稿子消失了,这代表了什么呢?”   “你在逐步失去掌控力,我们的世界正在彼此融合,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不同反映。”周孟言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能改变的只有你的故事,你不能改变的是现实,所以,两个世界融合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当银月的死成为了现实之后,你就不能再违背逻辑复活她了,当我走到你面前的时候……”   钟采蓝全明白了:“两个世界已经完成了融合,所以,稿子消失,不再受我安排了?”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周孟言平静道,“是不是真的如此,还要验证一下。”   钟采蓝声音轻快了些:“行啊,怎么验证?”   周孟言指了指笔记本:“写。”   “写什么?”   周孟言闭眼想了会儿,道:“写有只鸟在天上飞。”   钟采蓝如他所言,在原本的文档里敲下一行字。   「寂静的深夜,一只麻雀飞过天际。」   “然后呢?”   周孟言把视线转向窗外:“飞到了我们窗外的树上。”   钟采蓝写道:「它飞到了淮市还巢公寓外的梧桐树上,好奇地看着四楼亮着的房间。」   敲下句号,她紧张万分:“怎么样?”   周孟言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半晌,道:“没有,再写点什么。”   钟采蓝便在后面加上一句:「就在此时,一辆汽车开过,突然亮起的车灯吓了它一跳,它煽动翅膀,噗嗤噗嗤飞走了。」   写完,她跳起来扑到窗边,紧紧盯着窗外。   可正如周孟言所说,没有麻雀,也没有车,只有不知道何处传来的蛙鸣。   “唔……”她扭头看身边的人,“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周孟言的表情有些复杂:“你再试试写银月复活看看。”   “不是不行吗?”钟采蓝不露声色,“还要试?”   “嗯,试试吧。”周孟言却很坚持。   钟采蓝很有些作茧自缚的懊悔,周孟言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她不可能劝说他放弃,只能认命地坐回电脑前,如他所言写了一个高银月复活的小故事,甚至用了一个“得了白血病所以假死以免他伤心但是没想到现在治愈了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还是告诉了他真相”的狗血桥段。   「门被敲响,周孟言打开门,发觉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应该已经死了的高银月……   (省略N字)   “事情就是这样,希望你能原来我。”高银月说。   “我当然原谅你。”   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END」   这段文字不过五六百字,钟采蓝写得飞快,整个过程中,周孟言都一语未发,只是静默地看着。   他多么多么希望,这可以成为现实,这能够是真的,钟采蓝真的可以让他再见到已经死去的高银月。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没有人来敲门,文档上的字句也没有被自动删除,就好像所有人写的故事一样,只是故事而已。   周孟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钟采蓝却实打实松了口气,但不敢叫周孟言知晓,故作平静地说:“好像也没什么用。”   “嗯。”他闭了闭眼睛,忍住泪意,“我想也是。”   钟采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你……”   “我没事。”周孟言却主动开了口,语气还算平静,“是意料之中的事,人死怎么能复生呢?我不该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就心存幻想的……”   他似乎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很快说起了正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你的能力消失了。”   之前所有的文字消失,似乎就预示着所有剧情与设定都与现实融为一体,她已经不可更改,不可干涉。   周孟言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是希望她失去这种能力的,这样一来,他就自由了,未来的一切都不必受她控制,也不用担心受怕,可同样的,银月也无法复活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坏事,就好像是命运的规则,得到了什么,也必然要失去些什么。   “其实那也挺好的,蝴蝶效应那么强大,随便改变一件事,可能就会有难以承受的后果。”钟采蓝道。   周孟言知道她说得在理,但是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总归是要试一试的,现在知道不可能,也就死心了。   “我知道,我没事。”周孟言看着她,“你呢?你不失望吗?毕竟以后你就不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了。”   钟采蓝能听出他的讽刺之意,恼火又委屈:“不失望,一点也不,我对干预现实没有任何兴趣,因为我承担不起后果——你刚才让我复活高银月的时候,恐怕没有想过这一点吧?”   周孟言一怔。   “我可以对你说真心话,虚构故事,写死一千一万个人我都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那都是假的,死了就死了,谁知道会变成真的?你能想得到吗?”钟采蓝冷冷问,“好,算我倒霉,写个小说摊上了人命,我认了,你……”   她想问,你呢?你让我复活高银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成真了,带来的后果,我能不能承担得起?   但是这句最伤人的话到嘴边,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这是周孟言,不要说,不要说。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强调,终于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我……对不起,”周孟言心中愧疚,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没有想到这个,我真的太想银月回来了,我没有想到后果,对不起,我不该让你那么做的。”   他道了歉,钟采蓝的怒气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似的散了个干净:“我自己也是愿意的,说到底不还是我杀了高银月么,要是她能复活……我心里也好过点。”   她长到那么大,连考试作弊都没有做过,突然之间就背起了一条人命,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良心过意不去,要是能够就这样复活高银月,她当然也是乐意的。   至于风险,早在周孟言提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考虑到了,这才用了一个最狗血但是最安全的假死梗,而不是一个大阴谋,就是为了尽可能牵扯到别人。   真正令她伤心的,或许是她一直都把周孟言当朋友,而周孟言却恨她,不曾为她考虑过分毫。   周孟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木已成舟,钟采蓝,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们都该接受现实了。”   钟采蓝捂着面孔,喃喃:“现实?”   “是,现实,或者说,命运,你的安排,对我来说是命运,我认了,我不恨你,人世无常,谁都如此,我不能也不该恨你,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周孟言说着,竟然淡淡笑了笑,“写个小说都能变成真的,你也和我一样,算是被命运捉弄的倒霉蛋。”   钟采蓝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刚才还能互怼发脾气,他一说好话,她就什么都气也没了,好险没掉下泪来。   “钟采蓝,我们都认命吧,恨谁都没用,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钟采蓝听着,忍俊不禁,这话还真的是特别周孟言。   “什么以后啊,你想干什么?”   周孟言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疲态毕现,眼皮子好像随时会黏住:“不知道,我脑子里有点乱。”   钟采蓝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了,她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那,明天再说?”   周孟言点点头:“可不可以借睡一下你家地板?”   钟采蓝环顾四周,除了她床边的一块地方,其他还真没有落脚之处:“你睡这儿吧,我给你收拾一下。”   “我自己来。”周孟言把小方桌上的东西稍稍整理,把桌子拿开,抖了抖地毯,也算是个能躺的地方了。   钟采蓝匀了自己的抱枕和薄毯给他:“可以吗?”   “谢谢。”周孟言也没有和她多客气,盖上毯子,一沾枕就睡着了。   钟采蓝轻手轻脚关了灯上床,明明倦极,可大脑却极度兴奋,怎么都睡不着,她翻了两个身,还是忍不住睁眼去看周孟言。   他睡得很熟,呼吸清浅,看得久了,钟采蓝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活着。   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好端端的怎么笔下的人物会变成真的呢,创造人类……可是神才能做到的事啊。   她越想越怀疑,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   柔软的,温热的,活人的肌肤。   但现在的机器人也有这样的仿真技术了。   钟采蓝思前想后,又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指腹贴到了他的脖颈处,那里,大动脉一跳一跳,牵连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别摸了,活的。”周孟言眼睛也没有睁开,淡淡道。   钟采蓝:“……”   周孟言翻了个身:“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大家还不是很明白,解释一下:   1、高银月就是高素娥,高素娥是高银月的艺名,银月是本名,所以现实世界出现高素娥的新闻时,女主没有意识到这是谁,其实是同一个人,高银月也真的已经死了,不会再复活;2、女主可以改变的只有书里的世界,不能改变现实,当书里的内容成为现实之后,她就失去了控制能力;3、两个世界已经融合完毕,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周孟言也有自己的身份,还是通缉犯……   综上,真的是悬疑文,因为要破案呀,只不过从书里变成了现实而已,本文有玄幻的成分,但不依靠金手指破案,不然只要编个凶手就行了,这样就失去了悬疑的意义,女主的金手指只有前几章帮助男主的那一次。   最后,有人说这里那里像W的,觉得我融梗的抄袭的怎么样的,可以直接举报我,不用客气,谢谢。   明天见~ ☆、第24章 分析   第二天起来时, 太阳已经挂得老高。   钟采蓝慢吞吞爬起来, 发现周孟言正在用她的笔记本上网:“你在干什么?”   “搜一些资料。”周孟言道, “不好意思,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就借用了你的东西——虽然我叫过你了,你睡得太沉, 没听见。”   “呵。”钟采蓝打了个哈欠, 进卫生间洗漱, “说得好像当初偷看我手机的人不是你一样。”   周孟言面不改色:“非常时刻,我从来不介意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要说起来, 这也是你赋予我的东西吧, 不能怪……你干嘛?”   钟采蓝举着牙刷冲了出来, 义愤填膺:“别把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我从没有写过你会耍无赖!”   周孟言一怔:“真的?”   “骗人是小狗!”钟采蓝愤愤道, “你昨天自己看过稿子了,我写了吗?写了吗??”   周孟言仔细回想了一番,昨天钟采蓝的确把所有关于他的稿件都给他看了, 或许是因为要弥补自己遗憾的关系, 她给予他的特质都是正面的, 耍赖这种事……好像真的没有写过。   他突然高兴起来,弯起唇角:“我不记得了,你肯定是写了吧。”   钟采蓝:“……”如果不是喷泡沫太毁形象,她真的很想喷他一脸。   好不容易刷完牙洗完脸,周孟言想和她说一说一早上的发现,钟采蓝拿起手机看了看,赶紧叫停:“外卖到了, 先吃饭再讲,饿死了。”   不是谁都有机会和笔下的主角面对面坐下来吃顿饭的,钟采蓝在吃饭前还觉得这可能是相当具有纪念意义的一顿饭。   然而,五分钟后,她就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   “是我先夹的。”钟采蓝盯着碗里的排骨,“松开。”   周孟言的筷子牢牢夹住排骨:“不。”   钟采蓝抢不下来,恨恨道:“你太没风度了。”   “你不要搞性别歧视。”周孟言手指一用力,迅速把排骨夹到自己碗里吃了,停也不停就再次伸出了筷子。   钟采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炒肉被劫走,怒从心头起:“你到底想干嘛?是不是故意报复我?你幼不幼稚?”   “没有啊。”周孟言平静道,“只是恰好也想吃而已。”   钟采蓝觉得自己要气成河豚了:“恰好你个鬼!”   “噢,对,是你有意安排的。”周孟言唇角微翘,揶揄道,“这可怪不得我。”   钟采蓝哑口无言,这的确是她年少无知时安排的,理由很简单:志同道合才叫朋友,要是一个喜欢吃素一个喜欢吃肉,怎么愉快地约饭?周孟言当然应该和她喜欢吃一样的东西了。   “但是,”她申辩道,“就算你喜欢吃什么是我决定的,但我可没让你和女生抢菜吃吧,你这种无耻是天生的,不要赖我头上。”   “我知道啊。”周孟言淡淡笑了笑,正是因为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放大这一点,仿佛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傀儡。   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喜恶爱憎。   他也有自己的灵魂。   “算了。”听懂话中意的钟采蓝嘟囔着收回了筷子,“看在你逃了那么多天的份上,你吃吧。”   周孟言瞥她一眼,一筷子把盒子里的酸汤肥牛捞走大半。钟采蓝眼不见为净,低头吃饭,然后被突然伸到鼻子底下的肥牛吓得猛地一抬头:“你干嘛?”   “和你开个玩笑。”周孟言把捞起来的牛肉片都放到她碗里,“我没那么不要脸。”   钟采蓝捏了捏筷子,又分回去一半:“一人一半。”   两个人总算能平静地把饭吃完了。   饭毕,周孟言对她道谢:“多谢款待。”   “不用客气。”钟采蓝怪不自然地说,“在解决你的事情之前,我会负责解决你吃饭睡觉的问题。”   “谢谢。”大家关系特殊,周孟言也就不多客气,他现在的确需要她的帮助。   钟采蓝踟蹰片刻,还是主动开了口:“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周孟言把桌上的碗筷盒子一一收拾好放进垃圾袋,闻言道:“我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过,找到凶手。”   钟采蓝沉默下来,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高银月的死,不过是为了拉开他故事的序幕,她根本没有构思过凶手的身份,是谁都可以,完全是在她一念之间,如今周孟言要找这个凶手,有什么意义呢?   又或者说,真正的幕后黑手,不就是她吗?   “有。”周孟言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和银月的感情也不过是随意安排的,但对我不是,我需要为她找出凶手,我也需要让自己恢复名誉。”   钟采蓝抿了抿唇:“我是说这个案子,不是你们的感情……如果我还可以写,我可以编一个凶手出来,可是现在……我没有想过凶手是谁,甚至这个案子我都没有构思好,哪里来的凶手?你又能去哪里找?”   周孟言点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早上查了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   周孟言不答反问:“不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对银月的案子设定了多少?”   原稿没有了,钟采蓝要努力回想才能记起来:“嗯……她被发现的时候,是开着车冲进了水里,但不是溺死,警方也发现车被动了手脚,所以觉得应该是谋杀。”   “具体时间、地点呢?发现人呢?”   “……没想过。”   “除此之外,警方还有别的线索吗?”   “吴凡给的证据……”   “是什么证据也没想好?”   “嗯……”   生平第一次,钟采蓝后悔自己写稿不打大纲,看看这答得什么玩意儿。   “警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认为我是嫌疑人的吗?”   “应该是的吧。”   “应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证据吗?”   “……”   “好吧。”   “还能想起别的吗?”   “呃,高银月之前因为舆论压力过大有些心理问题,所以娱乐公司是用抑郁症的借口公关的。”   “是什么心理问题?”   “大概就是被人黑然后有点抑郁症……吧……”   周孟言点点头,又问:“还有吗?”   “真的想不起来了。”钟采蓝挡着面孔,“别问了行不行?”   “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想在和你说之前就确认一下而已。”周孟言说着写了一张便签条给她。   钟采蓝一看,上面写着“8月6日,22:52,西江”。   “这是什么?”   “银月被发现的时间、地点。”   钟采蓝吃了一惊:“这是你今天早上查到的?”   “不是,我很早就知道了,在遇见你之前。”周孟言道,“如果这件事有个开端,或许就是银月的死。”   钟采蓝不吭声了,可不是吗,高银月的死就是整出戏的序幕。   “我今天早上查的是汪令飞和他那个女同事,那个女的叫白桃。”周孟言点开了一个记事本,上面粘贴着他今天早上收集来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了汪令飞和白桃。   汪令飞的资历自然不必多说,不止一次上过新闻,但那个白桃却除了在录取时的公示之外,什么资料也没有。   不过这也很正常,周孟言并未放在心上,他把记事本拉到下面,第三份资料是关于吴凡的,作为娱乐圈里的半个公众人物,他甚至有自己的百科,详细介绍了他的经历,包括毕业于某电影学院,演过几个配角,因为运气实在太差,最后转战成了经纪人。   “他还演过电视剧?”钟采蓝十分诧异,吴凡的设定自我完善并不奇怪,一个活人怎么会像是小说人物一样扁平化呢?奇怪的是,如果吴凡演过电视剧,那岂不是比高银月还要早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周孟言和她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对,但是运气不好,不是没有上映就是被剪掉了戏份……所以,找不到他以前出现的痕迹。”   “也就是说,出现得非常……完美?”   “是不露痕迹。”   如果现实世界可以PS,那么把吴凡高银月等角色粘贴到现实世界里的神,一定是个大触。   “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我是这样,林河也是这样。”周孟言瞥她一眼,“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你给那个学校取名字了吧?”   钟采蓝捂住面孔:“别提了,求你了。”   她念初高中的时候,正巧是言情小说泛滥的时代,其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校园四大王子四大公主一类的校园言情文。   这种学校,当然要有一个与()众(bu)不(ren)同(du)的名字。   周孟言念的中学,叫圣安琪学院。   不要问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浓浓一股玛丽苏的气质,因为那是那年的流行。   为了照顾她可怜的自尊心,周孟言还是没多点评,言归正传:“我没找到这个学校。”   “咦?”   “但我找了一下你当年说的那个数学比赛,在我的印象里,那次比赛就我一个第一名。”周孟言切换页面,“但是现在,变成了两个。”   钟采蓝在那个官网上看到了获奖名单,一个是陌生的名字,另一个则是周孟言,他名字后面跟着的学校是——“燕台大学第一附属中学?”   “是你的高中吗?”周孟言问。   “不是,我高中也是在老家念的。”钟采蓝不怎么关心淮市的学校,“这是出现了偏差吗?”   周孟言用一言难尽的口吻道:“也不算吧,燕大附中有一个很有名的安琪儿雕像,是华侨捐赠的,所以,也叫……圣安琪。”   钟采蓝:“……”还有这样的操作??   “到目前为止,看起来你所有的设定都在这里出现了,那么,”周孟言静静望着她,“凶手应该也确有其人,我要把他找出来。”   钟采蓝脱口道:“……这不行,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钟采蓝问:“这不是很莫名其妙吗?附中变成了圣安琪也就算了,可人家好端端的变成凶手,这算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可能想多了,凶手是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你并没有想好,可他必然存在,否则银月就不会死,对吗?”   周孟言显然也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有条不紊道,“所以,凶手应该和我、银月、吴凡一样,是增添到这个世界里的角色,我们要做的只是把这个人找出来而已。”   钟采蓝将信将疑:“你……确定吗?”   “当然不。”周孟言无语,“我又不是神。”   你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在讨论高银月的事,你们是不是纠结错了地方= =   这段剧情,最有意思的地方并不在于周孟言爱不爱高银月,又或者是会不会爱上女主,而是在于这段感情是被设定好的。   周孟言不想当傀儡,不想被安排,所以,他要怎么样面对和高银月的感情?你们觉得,这段感情对他而言,是真实的吗?我觉得这才是这个题材最有趣的地方啊……   明天见~ ☆、第25章 林河   周孟言那么一说, 钟采蓝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杞人忧天了,毕竟学校不同于个人, 一个学校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容易出现BUG,一个人的问题就不大了。   退一万步说,要纠结是不是背了锅, 那也要先知道凶手是谁才能判断。何况, 周孟言现在还被通缉,她无论如何都要替他洗刷罪名。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找凶手?”   “现在我们有的线索太少了。”周孟言叹了口气,“得找一个突破口。”   钟采蓝看着他,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突破口在哪儿?   “你是作者你先说。”   “不,你是男主角你先说。”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周孟言正色道:“你凭灵感猜一猜。”   钟采蓝很没好气:“你靠直觉试一试。”   “那要不这样吧, 我们每人写一个。”周孟言退而求其次, “你按你的思路,我按我的想法。”   “行吧。”   两人各自扯了一张便签条,写了自己的看法, 然后同时翻开。   周孟言写的是“林河”。   巧了, 钟采蓝写的也是“林河”。   “理由?算了我先说。”周孟言认命地叹了口气, “我是觉得, 汪令飞既然能说服林河出卖我, 那他肯定向他展示了一部分证据, 我们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或许还可以争取一下,你呢?”   钟采蓝也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他像男二, 这种人一般有三个可能:一、始终相信主角帮助主角;二、和主角因为女人反目成仇;三、他就是凶手。”   如果换做平时,周孟言肯定会对此嗤之以鼻,现实又不是小说,哪来那么多套路,但现在……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说的几个可能性:“林河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而且汪令飞和他合作之前应该调查过他。”   “那他是不是喜欢高银月?”钟采蓝问,“不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帮汪令飞。”   “你的猜测太……戏剧化了。”周孟言委婉地表示她的猜测不太靠谱,“更有可能的是,那个证据太充分,他不得不相信。”   钟采蓝斩钉截铁道:“再充分的证据也不可能直接表明你是凶手,因为你绝对不是,所以这个证据肯定有漏洞。”   她逻辑理论上来说有问题,但考虑到现在的特殊情况,竟然非常通顺。   周孟言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样都该和他见一面,当面问清楚。”   “你知道他在哪里?你确定你们能好好聊一聊?”钟采蓝很担心,“会不会埋伏好等着抓你?”   周孟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我有他电话。”   钟采蓝:“……”   ***   在这个移动电话如此普及的年代,找一个公用电话费了周孟言不少的力气,在淮市一个老小区门口,他找到了一个还没有被停用的公用电话亭。   有了钟采蓝的经济支援,他终于有钱能给林河打个电话了。   嘟嘟嘟,周孟言耐心等着响了三下,挂掉,再拨一次,响了两下,再挂掉,等到第三次拨通时,那边一下子就接了起来:“周孟言?”   “林河。”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刺激太多,周孟言面对这个不信任的朋友时,竟然心平气和,“为什么?”   林河却没有想到周孟言已经得知了他的事,沉默半天,才干涩道:“你知道了?”   “是什么证据让你觉得我是杀了银月的凶手?”周孟言单刀直入,“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了她。”   林河的声音缓慢却很有力:“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你……但是,银月亲口叫了你的名字,她总不会看错自己的男朋友吧?”   “什么意思?”周孟言立即道,“银月叫了我的名字又怎么样,这并不能代表我杀了她。”   林河道:“我亲耳听到的,那还有假吗?她亲口对你说‘不要’,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亲耳听到而不是看到,所以是录音?银月死之前竟然有录音留下……所以,这就是吴凡交给警方的证据?周孟言脑中飞快闪过一个个念头:“你能确定那是她死的时候录下的吗?”   “没有别的可能。”林河顿了顿,叹了口气,“孟言,你自首吧,只要承认是过失伤人,找个好律师,未必不可以……”   周孟言打断了他,冷冷道:“我没有杀银月,不是我干的,你自己想一想,你听见的看见的,真的直接表明我是杀人凶手了吗?”   林河皱起眉头,语气中已有犹疑:“真的不是你?”   “如果是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淮市?”周孟言反问,“我如果不想坐牢,逃到哪里不行?非要留在国内等警察抓我?”   这个理由让林河沉默下去,他了解周孟言,如果他要逃跑,应该早就离开了淮市,等出了国,天高皇帝远,谁能奈何得了他?   可他偏偏留在了淮市,像是过街老鼠一样四处逃窜,若非有特别的理由,实在说不通。   “好吧。”林河退让了一步,“那你解释一下那个录音。”   周孟言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录音!到底是什么录音会让你断定我就是凶手?”   “也不仅仅是录音。”林河就好像游戏里的NPC,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吐露了一条重要线索,“银月是被勒死的,在她体内,还发现了‘Spring’。”   周孟言一时没有想起来:“什么Spring?”   “你忘了?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最近刚出现的药物。”林河道,“我还给你寄过样本。”   周孟言这才想起来“Spring”是什么,这是最近美国黑市上新出现的一种药物,很难定义它究竟是药物还是毒-品,它对男性某些不可描述的疾病有一定的治疗效果,也可以用作助兴,虽然具有不小的依赖性和副作用,可依旧有人前仆后继跳进坑里。   几条零星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周孟言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她是怎么被勒死的?”   “窒息,在……做-爱的时候。”林河说完,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孟言?”   周孟言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这种爱好,不是我。”   “银月叫的是你的名字。”林河却像是又对他起了疑心似的,“还是你在暗示除你之外,她还有别人?”   周孟言反问:“为什么不可能是被强迫?”   “警方说那不是第一次,吴凡也曾经在她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痕迹,如果是被强迫的……银月的性格与家庭,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林河的推测也合情合理。   高银月家世不错,只是太过传统守旧,若非如此,她出道时也不会用高素娥这个艺名,何况她虽然略显天真,却并不怯懦,如果真的被人胁迫,她怎么会不想方设法求助?   周孟言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嫌疑人了,几乎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他:“银月……是什么时候死的?”   “8月6号晚上,你有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周孟言艰涩道,“我在家里,一个人。”   林河闻言,轻轻叹气:“这样叫我怎么相信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的确不是我。”周孟言冷静道,“如果是我,绝不会用Spring留下把柄,用更普遍的药物不是更好?我也一定会给自己弄一个不在场证明。”   林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但我总会知道的。”周孟言看了一眼手表,知道这通电话该结束了,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尤其是在林河未必可以信任的情况下,“我会向你证明我所说的没有一句谎话。”   “好吧。”林河犹豫片刻,还是问,“你……还好吧。”   周孟言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沉默地挂上了电话。   还好吗?不太好吧。   周孟言想着,手机微微一震,他掏出来一看,是钟采蓝给他发的消息:[呆胶布?]   [萌大奶]   但也不算太坏。   钟采蓝已经为他解决了最重要的食宿问题,还给了他一个手机,比起之前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情况,现在真的好太多了。   而且今天林河也透露了不少消息,案子总算是有了新的进展。   钟采蓝却很不放心似的:[要我来接应你吗?]   周孟言回答道:[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在商场,把你的衣服裤子尺码发给我]   周孟言发了自己的尺码过去,又厚颜添了一句:[underpants]   钟采蓝反应很大:[我当然知道!不然你真空吗??]   周孟言还有点尴尬:[不好意思,谢谢。]   钟采蓝好半天才回复他,话题已经飞一般的跳跃:[晚上吃什么?]   [不是你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吗?你还问?]   [我这是礼貌性问你一下而已!就你话多!]   钟采蓝狠狠按了发送,然后一股脑儿把看中的食材丢进了推车里,又以零食要买两个人的份为借口说服了自己买了好几筒薯片,想想觉得故友重逢怎么能没有酒,又去饮料柜那里挑啤酒。   就在她大肆采购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跌落了下来——那是江静的电话。   钟采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赵卓越给她的那几下都挺狠,她身上的伤口和淤青都不少,脸上还破相了……她想着,掐断了电话。   但这次江静却不依不饶又打了过来,钟采蓝烦不胜烦,还是接了起来:“喂?”   “采蓝?”江静的语气听起来疲惫极了,“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钟采蓝睁眼说瞎话:“刚才没听见,有什么事吗?”   江静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听你郭叔叔说,你回淮市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学校里有点事,我就回来了。”钟采蓝已经过了那个会和母亲争锋相对的年纪,私下里怎么不高兴,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江静解释道:“我去看过你,医生说你不要紧,家里又有保姆,我才带小晗去看医生的,你不知道,小晗那个时候特别吓人,不说话,碰她就哭,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钟采蓝不想再听,打断了她:“小晗没事吧?”   郭小晗永远是转移话题最佳的选择,江静立刻被她转移走了注意力,忧心忡忡道:“看了几天的医生,都说要慢慢恢复过来,我只能陪着她——采蓝,不是我不关心你,你也是我的女儿,只是小晗还那么小,你是姐姐……”   钟采蓝发觉自己竟然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可以照顾自己。”   江静并不赞同:“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还是回家里来,家里有阿姨,要吃什么都方便。”   钟采蓝平静道:“不用了,我还要复习呢,报了个班什么的,挺忙的。”   “那我给你打点钱。”江静知道这次的事是自己理亏,不敢再劝,只好妥协,“不要委屈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和家里说。”   钟采蓝笑了:“知道了,谢谢妈。”   她愿意收下钱作为弥补的态度让江静稍稍放心,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就结束了通话,五分钟后,钟采蓝账面上就收到了五位数的转账。   钟采蓝盯着手机上的数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重回了货架,把所有零食的数量又翻了一番。   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还是多吃点补补更实在。   反正,早该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6章 纠结   周孟言回到还巢公寓的时候, 钟采蓝已经回来了, 地上堆着购物袋和包装袋,把原本已经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小方桌上摆着一个电炖锅,咕噜咕噜冒着香气, 笔记本开着音乐播放器,正放着一首轻快俏皮的歌——如果能忽略歌词里的“** me”的话——窗外, 西边红霞漫天, 楼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这样浓烈的烟火气让周孟言混乱的大脑稍微平静了下来,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哪怕知道这是转瞬即逝的幻象, 也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不少。   “你回来了?”钟采蓝抱着两个巨型的黑色垃圾袋进来了,鬓边有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有线索吗?”   周孟言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细说, 而是接过了她怀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被子和枕头, 我拿到阳台上去晒了晒。”钟采蓝解开垃圾袋,把里面的被子和枕头取出来, “这样可以除螨。”   周孟言表示涨姿势了:“你煮了什么东西?”   “骨头汤, 给我补一补。”钟采蓝铺着床,若无其事地说, “我妈刚给我打了钱,让我弄点吃的。”   周孟言对她和江静的恩怨一清二楚,也不多说:“要我帮忙吗?”   “那你去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吧, 一会儿我拿到洗衣房去烘干。”钟采蓝指挥他。   周孟言把几件衣物找出来去卫生间里过水,等衣服洗完,钟采蓝也差不多把外面收拾干净了,骨头汤也已经煮好,钟采蓝去公寓的公共厨房里炒了一锅蛋炒饭,再加上外卖送来的小龙虾,一切都很完美。   “龙虾盖饭。”钟采蓝把剥好的龙虾放在炒饭上,淋上番茄酱,一本正经地对周孟言说,“我对你好不好?”   周孟言:“……挺好,我以为今天又是吃外卖呢。”   “一个人当然是吃外卖,省事。”钟采蓝开了一听啤酒给他,“有朋友来才值得费点功夫。”   周孟言微笑了起来:“那为友谊干杯。”   两个易拉罐在空中微微一碰。   钟采蓝觑着他的面色,估摸着今天的消息不会太好,便道:“先吃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周孟言没什么意见,平心而论,骨头汤炖得不错,汤很鲜美,小龙虾麻辣适中,十分美味,炒饭也是滚烫热乎的,米饭总是能够很好地抚慰肠胃。   “没有青豆,炒饭里应该放点青豆的。”钟采蓝舀了满满一勺子的炒饭塞进嘴里,嘟囔不清地说,“经验不足。”   “已经很好了。”周孟言喝了一小碗汤,“汤很鲜。”   钟采蓝坦白:“我放了调料包,骨头汤专用,不过还是忘记买点蘑菇。”   “火腿也不错。”周孟言眼疾手快地从汤里捞出了两片火腿。   “一共才三片!你这个人!”钟采蓝气得赶紧把最后一片火腿捞进自己碗里。   周孟言丝毫不曾脸红道:“先到先得。”   “不行。”钟采蓝自知抢不过他,立刻提出要求,“小龙虾我们平分!”她说着从塑料盒里提出了一只,“你得让我一个,我是伤员。”   周孟言看她一眼,提起一只个头比较大的:“一。”   “一。”   “二。”   “二。”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瓜分了两斤小龙虾。   吃的过程中,钟采蓝还放了一集综艺节目,外国的,字幕很小,看不清,但谁在意呢,足够热闹就可以了。   周孟言不知不觉就吃多了,好像一眨眼,面前所有的碗盘就都空了,胃微微鼓胀,难受之余又有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饭菜的香气久散不去,钟采蓝站起来打开窗户,让晚风吹进来,树叶沙沙作响,蝉鸣清脆。   “是很严重的事吗?”她站在窗边眺望远处,不去看他,“你看来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周孟言沉默了一刻,还是问:“你想过银月是怎么死的吗?”   钟采蓝的回答很肯定:“谋杀。”   “具体呢?”周孟言问,“怎么被杀的?”   原本酒足饭饱,钟采蓝依靠在窗边的姿势是很放松的,但一听这话,她突然站直了,扭过头,牢牢看着他:“她死得很惨吗?”   周孟言没想到她这样敏锐,一语中的,顷刻间,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承认,而钟采蓝一看他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我说对了?”   悠悠的晚风带走了房间里烟火气,也带走了之前的温情脉脉,气氛像是回到了昨夜,重新剑拔弩张起来。   周孟言不想和她发生冲突,口吻软和下来:“很难说。林河告诉我她是被勒死的,他认为我是失手杀了她——在做-爱的时候。”   钟采蓝费了点脑子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瞪大了眼睛:“你……她……被……不是……”   周孟言看着她:“她体内有某种助兴药物的残留,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林河和汪令飞都认为她一直都没有寻求帮助,极有可能是自愿的。”   “所以他们才怀疑你?”   “不仅如此,还有一份时间不确定的录音,林河说那是在她死前录下的,她叫了我的名字,对我说‘不要’。”周孟言客观点评,“综合来看,我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钟采蓝立即否认:“绝对不会是你……为什么不可能是高银月有情人?”   “我也是那么怀疑的。”周孟言细细回忆着当初与高银月相处的点点滴滴,“但是,我看不出来,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钟采蓝有些词穷,她虽然设定了他们是男女朋友,但是从没有构思过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听着既觉得不真实,又觉得尴尬:“哦……这样啊……”   “嗯。”周孟言也反应过来了,他这些弥足珍贵的回忆真的存在过吗?还是仅仅是被她设定而已?乃至,他对银月的感情,是被强加在他身上的,还是他自己真的喜欢过她?   命运可以安排一个人的遭遇,却无法操纵一个人的选择,可他不是。   不要想了。周孟言强迫自己暂时遗忘这些难解的哲学问题,把注意力集中到案子上:“林河提供的信息不少,录音、spring、性-爱……”   “spring是什么?”钟采蓝打断了他。   “一种男女都能用的蓝色小药丸。”   钟采蓝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哦,那为什么怀疑是你?”   “……是给银月用的。”周孟言解释道,“怀疑我是因为林河在此之前刚刚给我寄过这种药。”   钟采蓝的表情更微妙了。   周孟言发觉这是越描越黑,只能说清楚:“寄给我为了研究,这是美国新出现的药品,只在黑市上流通,国内很难弄到。”   “噢噢,了解了。”钟采蓝偷偷松了口气。   周孟言又说回正题:“我认为仍然不能排除她非自愿的可能,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喜欢这种……激烈的方式。”   高银月是典型外刚内柔的性格,表面看起来像是无坚不摧的女王,但内心像是个小女孩,喜欢被温柔的对待,sex也并不例外,追求浪漫与温柔,很难想象她会愿意尝试捆绑play。   钟采蓝:“……咳。”她摸了摸耳朵,很不自然地说,“啊……”   “嗯?”周孟言看了看她。   钟采蓝转过了头。   迷之沉默。   半晌,周孟言轻轻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的眼睛都笑弯了,似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钟采蓝:“……别笑了。”再笑下去她能脑补一万字的肉。   “抱歉。”周孟言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只是刚才因为这一笑而松弛下去的气氛,肯定是紧绷不起来了。   钟采蓝想了想,坐到他对面,皱眉苦思:“还有别的线索吗?这点消息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周孟言因为她的动作而稍稍松了口气,愿意坐到他身边,看来是没那么生气了,“至少可以确定,他就在银月身边,否则找不到那么多次机会下手。”   钟采蓝想了半天:“高银月是明星吧,会不会是大老板潜规则?”   “不太可能。”周孟言中肯道,“银月是吃软不吃硬的,真逼她,她能来个鱼死网破,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压一压她,她家里的长辈说不定喜闻乐见,真到这份上……”   汪令飞干什么玩命了似的追捕他,一是他性格如此,二也不能否认来自高家长辈的压力,若非如此,警方对外的说法怎么会是暧昧不清的谋杀?   钟采蓝有点头痛:“你自己说不能排除她被强迫的可能,又说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被强迫了也不说,还说她不太像是给你戴了绿帽子,这完全矛盾,完全说不通啊!”   “是啊。”周孟言喃喃道,“完全说不通。”   钟采蓝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说到底,你所谓的感觉、认为,都是你的感觉和认为,你真的了解高银月吗?你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又从何谈他人。”   周孟言渐渐沉默了下去。   是的,他认为高银月不会喜欢那种激烈的方式,但是……一定是这样吗?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凭什么断定她一定不会?   那全都是私人的感受,做不得准的。   何况……他不可避免地面对一个个鲜血淋漓的问题:他和高银月的感情算什么呢?是真的吗?还是和机器人一样,所有的爱和回忆,都是写在芯片上的代码?   “你说得对。”最终,他慢慢道,“都是做不得准的,把我说的都忘了吧。”   看到他这样子,钟采蓝又后悔把话说得太重:“那也不是,你毕竟还是很了解她的,嗯……还有别的线索吗?”   她笨拙地转移话题,周孟言便配合得调动大脑:“Spring……这种药在国内很少见,能拿到的人应该不多,但是要查起来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有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那就是如果无法与官方取得合作,个人调查寸步难行。他连最基本的死因、死亡时间都弄不清,更别说是案发现场和其他线索了。   他渐渐理清了思路:“我必须先洗清自己的嫌疑,不然其他的事都无从谈起。”   要洗刷他的嫌疑,还得先从录音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同学对采蓝有点误会啊……除了写下来的剧情之外,有些YY不可言说嘛!   我知道现阶段大家肯定都不希望男女主角在一起,嗯,以后你们可不要问我为什么还不在一起啊……   明天见~ ☆、第27章 录音   要弄清录音的问题, 从警方那里下手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么,切入口恐怕还在吴凡那里。   但上一次谈话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这一次必须更强硬一些才行……周孟言微微垂下眼睑, 心中盘算不定。   钟采蓝见他沉思也不打搅,拿起手机随手点开了之前的手绘画, 说真的, 温柔笔下的周孟言已经很好看了,那是真的眉目如画,搁谁看了都觉得好看。   但画里的人和真正的周孟言相比, 又少了太多的东西,笔触画不出他眉宇间的气质, 也画不出他身体的所有细节,纸面上的人是死板的,僵硬的。   可周孟言是活着的。   钟采蓝写过那么多的故事, 也曾细细描绘他的心路历程, 可却从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地观察他,现在这么一看……有点吃不消了。   他坐在那里, 身上是有温度的, 会散发着成年男性的热量,他换一个坐姿, 手臂与背上的肌肉线条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他眨一眨眼睛,眼睫也会微微颤动。   她凝视着他的身形, 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那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好几次,她都想要伸手抚摸他的手臂,可是按捺住了。   因为他又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刚刚见面,其实还不算熟悉的陌生男人。   或者,还应该再加一个定语,熟悉的陌生的,又好看的男人。   她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周孟言当然也注意到了,两人视线一撞,他就有点惊讶了——钟采蓝看他的目光里有创作者对于作品的爱意,这并不奇怪,绝大部分艺术家都能看到具象化的艺术作品,唯有文学家例外。   文字可以勾勒场景,描述人物,但永远无法具体表现出来,福尔摩斯再生动,也没有具体的五官。   或许古往今来,能看到笔下的人物变成现实的,唯有她一个。   让周孟言奇怪的是,她并不仅仅像是一个艺术家在看自己的作品,在此之外,还有一种他暂时无法分辨的情绪,很微妙,很隐蔽,但绝对存在。   可钟采蓝在他想明白之前就收回了视线,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问:“想好了?”   “嗯,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错,所以……还是粗暴简单点吧。”周孟言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我出去一趟。”   钟采蓝问:“要我帮你什么吗?”   “不用,吴凡不难搞定。”周孟言站了起来,戴上鸭舌帽,对她摆了摆手,“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钟采蓝“噢”了一声,目送他离开,直到门被咔哒一声带上,她才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要命了。”   她心里就像是涨了潮的海滩,又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不断翻涌上来,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有失控、嫉妒、懊悔,也有欢喜、雀跃、感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好像随时会破开胸膛冲出去似的。   钟采蓝用手按住胸膛,心想:这样强烈的情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   周孟言走出房间的时候,其实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并且他那还算冷静的大脑也分析出了这种异常来源于钟采蓝,但是,他没有用心去抓住。   这无可厚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没有比查找真相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将刚才的异样抛之脑后,重新把思绪集中到即将要做的事情上。   吴凡作为高银月的经纪人,经济条件自然不差,就住在淮市的一个高级小区里,高级小区的安保措施当然很完善,小区各个角落都装有监控,只有登记过的车子才能开进小区,如果是访客,必须业主亲自致电保安室才放人进去。   从门口正大光明进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周孟言用了最粗暴简单的办法——翻墙。   找个后门,趁着没人的时候,身手利索点就行了,至于摄像头……破坏公物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债多了不愁,通缉犯身上不在乎这个。   比较麻烦的是大楼门禁,这种小区的电梯都只能刷卡,卡是哪一楼,电梯就只能刷到哪一楼,最坑的是一梯两户,哪有那么巧能碰见另一户还能混进去的。   还是那句话,债多了不愁,对于一个通缉犯而言,很多事情可以变得更简单。   比如,直接在停车场里伏击吴凡,吴凡身形偏瘦,虽然时常去健身房锻炼,但那都是为了体型好看,真刀实枪上的时候不顶什么用,周孟言随便一下就把他给放倒了。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搜出他的卡,借着扶人的姿势挡住摄像头,顺顺利利坐电梯进了门。   在卫生间里找到了绳索把人绑了起来,周孟言没有浪费时间,先解锁了他的手机,翻了翻音频,没有找到录音,便开了电脑。   电脑有密码。   周孟言试了几个生日和缩写,都不对,又不想浪费时间,发了个微信问钟采蓝:[吴凡电脑密码是什么?]   钟采蓝:[我怎么知道??]   周孟言:[随便猜,给点提示]   钟采蓝:[……高银月?]   周孟言试了一下高银月的生日和缩写,仍然不对,正想说她不靠谱,突然心中一动,打了一个lovemoon,然后,开机了。   至少沉默了五秒钟,周孟言才挪动鼠标寻找那份录音,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找到备份,因为吴凡就是这样严谨认真的人,过他手里的资料通常都会一式三份,公司电脑一份,家里电脑一份,U盘一份。   录音这样重要的文件,就算他交给了警方,肯定自己也会留有备份。   果然,没过多久,周孟言就找到了那份被隐藏在文件夹深处的录音文件,他先拷在了自己的U盘上,这才点开来听。   录音开始得非常急促,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开头第一秒就是高银月的声音——充满情-欲的嘤咛——饶是周孟言有心理准备,也不免懵逼了几秒钟。   说不介意吧,太假了,他肯定还是介意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让自己相信她是真的背叛了他。   但是说很介意很难受,那好像也没有,最强烈的痛楚出现在知道她死的那一刹那,如今生者已逝,这又好像不再重要了。   周孟言轻轻吐出一口气,收拢思绪,手腕微动,把进度条调回原点——刚才走神了,没听清录音,只能重头来。   00:00.00-00:04.28,前五秒钟几乎都是高银月支离破碎的声音,那不是演戏——虽然她是一个女演员,但是,真情流露与假戏真做是截然不同的,有经验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周孟言度过了非常漫长的五秒钟。   00:04.28-00:07.62,这时候开始有一些布料摩挲的声音,还有肢体碰撞的声音,还有高银月不怎么清晰的呢喃,但再怎么模糊,他也能听清楚,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00:07.62-00:15.94,重头戏来了,在这大约七八秒的时间里,高银月的声音徒然痛苦了起来,“不要”“放开我”,台词听起来很不和谐,可声音却不像是欢愉,更像是在挣扎,周孟言想再仔细听一听,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戛然而止。   00:15.94-00:30.00,之后14秒的时间,只有衣料摩挲声,人的脚步声,高银月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周孟言的心一点点冷下去,第三十秒,录音结束。   周孟言看了一眼时长,又点了重播按钮,将这录音翻来覆去听了几遍,确定暂时找不出更多线索了,才把注意打到了吴凡身上。   吴凡被周孟言强行从昏迷中唤醒,整个人头重脚轻,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是被绑在椅子上,只是歪了歪头。   “醒了?”周孟言靠在墙上,心平气和地问,“今天能不能好好聊聊了。”   “你!”吴凡一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就怒火中烧,“你怎么敢!”   周孟言打断了他:“不要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录音我已经找到了,这就是你给警方的证据吧?”   吴凡面部的肌肉迅速抽动了两下,显然想到了周孟言要得到录音必须破解他的密码,也就意味着,他的心思被一览无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佳人活着的时候只敢默默陪伴,死了,难道还不能为她讨回公道?   “虽然你不会相信,我还是要和你强调,不是我干的,我有什么动机这么做?我为了什么要杀银月,还要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危机……”周孟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吴凡的神色,可吴凡不是林河,吴凡对他没有认同感,自然也就无法被说服。   所以他很快改变了策略:“就算你不信任我,仅仅凭借这一份录音,凭什么给我定罪?你能确定这不是被伪造的吗?你能确定这一定是案发时的录音吗?银月私下里对剧本的时候也会自己录音看效果吧?”   他的质疑很有道理,但吴凡好像并不觉得是个问题:“录音肯定是那天录到的,没有别的可能。”   周孟言沉默片刻,问:“电话录音?不,不太可能,你一开始是不知情的,所以,是录音工具。”顿了片刻,又想通了一个疑惑,“不然不会正巧是30秒。”   那通录音是30秒到时间就自然断掉而不是被人掐断,这么短的录音时间,看起来不像是录音笔这样专业的工具,只是个带有录音功能的小玩意儿。   吴凡认为不可能是过去的录音,也就是说时间上可以缩小范围,是案发前没多久才出现在银月身边的。   这个具体的时间不太好算,在高银月死前的两三天,他们都在冷战,或者说,因为高银月要接一部新剧的事产生了分歧。   演过玛丽莲之后,高银月总算在大荧幕道路上跨出了重要的一步,她获得了一个重要角色的试镜机会,那剧的剧本很好,导演很优秀,是冲着拿奖去的,对高银月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争取了很久,原本都听说定了别人,可没想到峰回路转,又给了她,她当然不顾一切想要接下来。   可是,他却认为那段时间高银月因为压力过大以及上一部戏的残留影响,状态很糟,应该休息一段时间,高银月不听,认为他不支持她,两人罕见地吵了一架。   这也成为了他最后悔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8章 难平   高银月被发现在西江时是8月6日晚上十点多钟, 而他们吵架是4日下午的事,之后,高银月一直在自己的高级公寓里准备新剧的试镜。   不管是那个录音工具还是她被谋杀, 都应该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周孟言心里逐一分析着,对吴凡说的话却大不相同:“还有一个可能, 这份录音就是你伪造的。”   吴凡嗤之以鼻,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可周孟言道:“我和银月吵架的那段时间,是你一直陪在她身边, 你有作案时间,而且,你也有作案动机, 求而不得,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银月的性格本来就烈, 和你鱼死网破也是大有可能的。”   “你胡说什么!”吴凡暴怒, 太阳穴上青筋爆起。   周孟言冷静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你也有能力伪造这份录音,从银月过去的录音里截取这一段并不是难事, 你甚至知道那段时间我和银月吵架了,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凶手?”   他这番话当然是没有道理的,只有证明有罪,没有自证无罪的, 但他要的就是吴凡的百口莫辩,否则怎么诈得出真话?   “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凶手应该是你。”周孟言冷冷道, “你敢否认你对银月的心思?”   吴凡气急败坏:“是,我对她……但不是我,我怎么会伤害她?”   “但不是我,除了你,还有谁?”周孟言拉着他的领带,猛地抽紧,吴凡气管被扼住,脸瞬间涨得通红。   周孟言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逼近他,一字一顿道:“我不能让银月死不瞑目,我要给她报仇,反正我已经是逃犯了,背一条人命也没什么,至少……我有脸去见她。”   说罢,他渐渐加重手上的力道,吴凡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不、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周孟言适当放松了他,逼问道。   吴凡现在也顾不得指责他是杀人凶手了,赶紧辩解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银月死的时候我在外面!”   周孟言不给他反应时间:“几点到几点?有谁能给你证明?”   “警察说了银月是6号晚上□□点钟死的,可那天11点之前我都在陪人喝酒!整个饭局的人都能为我作证!”吴凡快速喘着气,“真的不是我!”   6号晚上□□点?周孟言默默记下时间,脸上露出犹疑之色:“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吴凡唇焦舌燥,“那天我喝得死醉,还是别人把我送回家的,我是第二天才知道银月出事了,艹!难道不是你?”   周孟言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依旧是发问:“那录音是怎么回事?”   “是我在银月包里发现的。”吴凡大概怕他破罐子破摔真的杀了他,忍气吞声,“可能凶手没有发现那个是可以录音的,所以被录到了。”   “是什么东西?”   “口红。”吴凡边回答边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也拿不定他是不是冲着毁灭证据来的,可一想到证据在警方那里,他悬着的心就放下了,“银月代言的那个牌子出了一支‘告白口红’,可以录音,给银月的是定制版,6号上午我刚给她拿过去。”   这就说得通了。   周孟言松开了他:“你没说谎?”   “当然没有!”吴凡挣扎起来,“你快放开我。”   周孟言却还没有满意:“录音是在包里,包在哪里?车里?”   “应该是,东西是警察那边直接交给我的。”吴凡不情不愿地回答。   “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了吗?”   “我怎么知道!”吴凡强压着火气,“我又不是警察,我就知道那么多了,发现录音之后我就把东西给了汪令飞,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孟言也估计只能问出那么多了,走过去搜了搜他的身,取出他的钱夹,把里面为数不多的几张现金全拿走了——他应该穷途末路了才对,可不能让人发现他现在还有人帮助,那会给钟采蓝带来麻烦。   “你要干什么?”吴凡有点紧张,生怕他真的不管不顾杀人灭口。   周孟言当然没打算杀他,把钥匙塞他手里后就离开了他家。   吴凡又急又气,好不容易用钥匙磨断了绳索报警,周孟言早就没影了,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汪令飞打个电话。   可是没想到服务音提示人不在服务区,他没办法,退而求其次,找出另一个女警官的电话拨了过去:“喂,白警官吗?”   “你好?”白桃刚敷上一张面膜,闭着眼睛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是吴凡,刚才,周孟言来过了。”   “什么?”白桃猛地坐了起来,精神一震,“他去找你了?你没事吧?”   吴凡一五一十交代了刚才发生的事,又问:“白警官,凶手是他没错吧?”   “我们认为周孟言有很大嫌疑。”白桃自然不肯留人话柄,笑话,判决之前,也就是嫌疑人而已,“他询问了你的不在场证明?”   吴凡顿了顿,才答道:“是的,白警官,那份录音……不是伪造的吧?”   白桃打着官腔:“案件还在调查中,暂时不能对外透露。”说完,将重点转移到她想知道的地方,“周孟言只带走了录音吗?”   “还有钱,其他的……”吴凡在家里走了一圈,“好像没有。”   白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多谢吴先生,你现在安全吗?需不需要我过来看看?”   “不必了。”吴凡也回过味来了,周孟言明显是来找那个录音和套话的,他暂时没有危险,但这不妨碍他对白桃冷嘲热讽,“但是,正是因为警方迟迟抓不住嫌疑人,才让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白警官,你们的工作可要继续努力才行啊。”   白桃嘴上道了几句歉,心里在骂人,如果高银月的案子不算努力,哪个案子算?高家的人不断施压,不管是她还是汪令飞,一天起码被催三次,从局长到小虾米,各个亚历山大。   可问题是,周孟言迟迟抓不住,她心里也越来越嘀咕——凶手,真的是周孟言吗?   他有很多不符合常理之处,譬如,在被警方通缉的时候,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逃之夭夭,反而留在了淮市,看起来像是为自己洗刷嫌疑,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有这个闲工夫,早干嘛去了?   留下那么多线索,难道故意要和警方玩游戏?那也说不准,有些变态杀人犯就是有这样和警方较量的念头。   但,还是很奇怪。   白桃闭上眼,把所有线索都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还是疑窦丛生,她叹了口气,掀下面膜,嘟囔道:“不想了,明天去周孟言家里看看再说。”   ***   周孟言离开吴凡家,多倒了几班公交才回还巢公寓,进门的时候钟采蓝已经躺下准备睡了,听见响动又爬起来,看起来精神奕奕:“还顺利吗?”   “弄到了录音。”周孟言神色疲倦,“我有点累,一会儿说。”   “明天说也行。”钟采蓝指了指放在床角的衣物,“先洗个澡吧。”   周孟言也不多和她客气,拿了睡衣就进浴室淋浴,虽然夏天洗冷水澡很爽快,但还是比不得热水澡能放松肌肉,他痛痛快快冲了个澡,觉得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更可爱的是,当他裹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钟采蓝居然在煮夜宵,她把晚上没有吃完的炒饭和骨头汤放一起,加水熬了粥,卖相是不太好,可架不住味道香。   “过来吃。”钟采蓝一边盛粥一边道,“唉,太罪恶了,我少吃一点。”   周孟言瞥了她一眼,并不觉得她那一勺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了还吃夜宵,不怕胖?”   “怕啊。”钟采蓝端着碗,袅袅水汽模糊了眉眼,“但人还是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她语意不详,但周孟言岂会听不出她说的是谁:“你妈也不是不关心你。”   “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不是不关心我,只是……我和小晗毕竟不一样。”   钟采蓝从来没有对同学或者朋友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但周孟言例外,她很自然地提起了这些往事:“我妈和我爸结婚,不是因为相爱,当时我外婆家很穷,舅舅要娶媳妇,出不起像样的彩礼,别人就给我妈介绍了我爸,我爸当时是一家厂里的小主管,家里还算殷实,我妈想着嫁过去了既能过好日子,又能帮衬家里,也就答应了。”   周孟言静静听着,没有插嘴。   钟采蓝慢慢道:“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先是我爸生病,慢慢掏空了家里,拖了几年还是走了,我妈接替了他去厂子里上班,可厂里效益也不好……那几年,她过得很苦。”   对于江静而言,前一段婚姻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幸福,丈夫早逝,女儿还小,她夜以继日地上班赚钱抚养女儿,生活窘迫,说不堪回首一点也不夸张。   可郭小晗不同,她对江静来说,是幸福家庭的结晶,是新生活的开始,代表着美好的一切,江静当然更爱她。   钟采蓝喃喃道:“我能理解她,只是……仍然做不到真的不介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江静再嫁的事早已释怀,对于郭小晗也没有什么恨意,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每当回家,看到江静和郭茂源围着牙牙学语的郭小晗笑得开怀的样子时,她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完整幸福的家庭之外的人,可要恨,她都恨不起来。   郭茂源对她这个拖油瓶着实不错,人家去上补习班,便也给她找了家教,中考前她的模拟考成绩不好,他就说已经准备好了赞助费,一定要让她读好的高中,继父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她命好。   而江静虽然偏心小女儿,可从小到大,也是尽心尽力照顾她长大,难道就因为她偏爱小女儿,就说她是个坏母亲吗?郭小晗更是什么都不懂。   “人不怕苦,就怕对比。”钟采蓝戳了戳碗里的粥,“我可能是嫉妒小晗吧。”   同母异父的姐妹,郭小晗比她幸福太多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   周孟言想了想,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比我——”   他想拿自己的身世做个例子,谁知道话刚出口就想起来,等等,他的身世好像也是……钟采蓝也反应过来了,赶紧道:“可不是,我也就随便说两句,喝粥吧,吃了睡觉。”   周孟言也不想抓着这个不放,低头喝粥,尝了一口还有点惊讶:“唔,还挺好吃的。”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汤鲜料多,这饭煮成的粥比他想的好吃不少。   “常年住宿的人都得学会灵活使用这种小家电。”钟采蓝巴不得把话题歪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提起他的身世,“我们宿舍冬天吃火锅就用这个小锅子,虽然慢了点,但很好使。”   周孟言也很配合:“用这个做不了什么菜吧,你不是会做饭?”   “炖的还好,丢材料就行了,炒菜不行,掌握不了火候,也懒得费神。”钟采蓝幽幽道,“孤家寡人,没这个心情。”   周孟言没听出来,顺口道:“要是事情能结束,我肯定请你吃饭。”   “真的?你会做饭?”钟采蓝故作惊讶。   这次周孟言听出来了,很没好气地翻了对白眼:“你就装吧,我会不会,你不知道?”   “我可是为你好。”钟采蓝笑眯眯地说,“这年头不会做饭的男人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周孟言心中微微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出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件事,钟采蓝是不是故意在瞒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了,以及,已经开了防盗,50%,应该不高吧,悬疑文漏了两章可能后面就接不上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跳~   明天见~ ☆、第29章 偶遇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 但周孟言并没有说出口,毕竟今天实在是太晚了,草草收拾过, 两个人就陆续睡觉。   闭上眼睛,周孟言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收获, 倒是比过去几天都要多,他梳理着线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反而是钟采蓝有点失眠, 一会儿想起江静发在朋友圈里关于儿童心理方面的文章,一会儿想起好几天没背英语单词了,可想得最多的, 还是周孟言。   一开始看不见他,倒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只觉得玄幻了些, 又满脑子郭小晗的事, 也没多在意,可现在就不同了。   他真的出现了, 有具体的模样, 会和她说话,还会捉弄她,所有的互动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幻想了。   这样一想, 当然满心欢喜,然而,也有不高兴的, 她和他关系那么密切,可他心里想的,惦记的,都是高银月——这自然不能怪周孟言,都是她自己脑抽安排的——可和江静一样,道理都懂,就是心里不是个滋味。   高银月也就算了,毕竟死了,按照套路,既然是女配,那就总有走出来的那一天。   可问题是,女配没了,还有个女主角呢。   一想到这个,钟采蓝就烦得想要揪光头发,她接连翻了两个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被她不停翻身吵醒的周孟言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弯起了唇角。   ***   第二天,周孟言很早就醒了过来,心里有事的人永远睡不多。他轻手轻脚起来,叠好被褥,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钟采蓝——没办法,大夏天的,衣衫少被子薄,腰是腰,腿是腿,看得还是挺清楚的,他只能尽量目不斜视。   然而,陌生男女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有不少尴尬,比如洗完澡丢在脏衣篓里的衣物。   周孟言有心想要打扫一下卫生回报一下收留之情,但女孩子的贴身衣物又不敢碰,只好先把自己的洗了,然后将卫生间打扫了一番。   可他还是觉得十分尴尬,淋浴间里抹出了不少长发,打开壁橱找消毒水的时候看到了女生专用的一些物品,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在偷窥的不适感。   但现在有人收留已经是万幸,周孟言催眠了自己几句,就当看不见。   做完了这一切,他换了身衣服——还是钟采蓝昨天“顺路”给他买的——准备出门,他要回家去一趟。   那份录音虽然拿到了手,他也听过了,可要辨别真伪,还需要更专业的软件,钟采蓝这里没有,他只能回家一趟,正好再拿点钱,总不能一直叫钟采蓝养他。   而且他昨天刚打劫了吴凡,应该不会有警察怀疑他回家了吧。   周孟言怀抱着微弱的希望,先在家附近转悠了一圈,警察没发现,倒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譬如,他家附近那个湖叫燕湖,与燕台大学正好隔湖相望。   对于这种事,他表示一点都不惊讶,钟采蓝把他家安在学校附近,估计也是为了方便描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高度重合,才使得他和她能够会面?   周孟言脑子里念头杂多,可没耽误行动,他自己家附近的情况自己最清楚,没发现有警察守株待兔,就悄悄摸回了家里。   家里显然是被警方细细搜寻过了,可高银月的死法太干净,很难找到第一现场,就算在他这里找到什么亲热的痕迹,那也没办法证明是案发当时留下的。   没有在客厅里停留太久,周孟言直接就朝书房走去。   刚一推开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里违和,就是突然如芒在背,他不敢小瞧自己的直觉,看似一无所觉地慢慢往里走,实际已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遍全屋。   是影子。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书房里被照得亮堂堂的,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门后的人也不例外,稍稍露了些许影子。   周孟言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待看到脚下的影子动了的刹那,立即旋身制服,没想到对方动作也很快,人还躺在地上就拔-出枪准备按下扳机,幸亏周孟言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一拉。   “啊!”白桃忍不住叫了起来,冷汗涔涔,周孟言这一下用劲太巧,直接把她的手腕给拉脱臼了。   “又是你啊。”周孟言还以为会是汪令飞,没想到是白桃,汪令飞还能和他打打,白桃毕竟在体能上稍逊一筹,对他没有胜算。   白桃捧着手腕不断抽气,疼得顾不上说话。   周孟言看了看她,先把她手里的枪缴了,这才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就给她接上了:“好了吧。”   白桃疼是不疼了,斜眼看着他手里的枪,琢磨着怎么夺回来,周孟言没有错过她的这个眼神,想一想,笑了:“你们丢了枪很麻烦吧?”   “是的话,你会还给我吗?”白桃不答反问。   “那就要看白警官配不配合了。”周孟言微微一笑,“毕竟这一大早的到我家里,不会是来吃早饭的吧?”   白桃忌惮地看着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跑不了,手偷偷伸进裤袋里,这个动作也没被周孟言错过,他反扭住她的胳膊,夺走了她的手机:“白警官,你这样不太好吧。”   “好吧。”白桃想了想,“我可以不报警,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来你是没有搞清楚情况。”周孟言解下她的手铐,把她拷在了一边,“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审我。”   “我没有搞错,你不是说你不是凶手吗?”白桃不敢再反抗,全靠嘴炮,“我现在给你一个分辨的机会。”   虽然昨天已经怀疑周孟言是否真的是凶手,他也没有伤害吴凡,可白桃并不敢冒险,先在言语上给他点希望,以免他伤害自己。   周孟言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微抿:“我说了你就会信吗?我还以为警察都是讲证据的呢。”   白桃面不改色:“证词也很重要,周孟言,高银月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为什么要杀她?”周孟言坐到电脑面前,鼠标咔哒咔哒作响,“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有对我不利的证据,可也不能直接确定我就是凶手吧?”   白桃不想泄露太多调查内容,依然不肯回答,只是问:“你在分析那个录音?你怀疑是伪造的?”   “这要问你了,警方那么早就拿到了录音,难道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周孟言觑着她的神色,猜测道,“噢,难道你会来我家调查,是因为那个录音是假的?”   白桃嘴角一翘:“不,那个录音是真的。”   周孟言并不愿意相信,可看白桃的神色不似作假,心里便是一沉,可他没有接话,戴上耳机开始导入录音。   白桃见他神色专注,便偷偷从发髻下摸出一根发夹,悄悄塞进锁孔里,虽然周孟言戴着耳机,她也不敢太大意,轻轻拨动锁舌,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边解锁,她也边思考,会冒险回来处理一份录音,周孟言应该是真的很怀疑这证据的真实性了,如果他是凶手,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难道真的不是他?   咔哒。手铐开了。   白桃借着书桌的遮挡,慢慢伏底身体,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见周孟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也不考虑夺回枪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拔腿就跑。   她直奔门口。   近了。   白桃连口气都不敢出,伸手按下了门把手,咔哒……不动?她惊讶极了,不死心地又摁了两下,可是门锁一动都不动。   他进来的时候把门反锁了?白桃心里暗骂了一声,飞快掏出钥匙,可伸进锁孔里扭了两下,愣是打不开。   “白警官。”周孟言从书房里出来,像是随意一说,“我们家的安保系统比较复杂,你就别费心了。”   白桃:“……”这个人蛇精病啊,家里用这么复杂的门禁??   她自知是逃不掉了,转过身:“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就是想和白警官好好聊聊。”周孟言笑了起来,“白警官不是有点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吗?你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吧。”   白桃背贴着门,警惕道:“是不是冤枉,可不是凭借一张嘴就能说定的。”   “我是不是有罪,也不是现有的证据能定的吧。”周孟言道,“就算录音是真的又怎么样,银月那个时候一定是死了吗?录音录到的内容,一定就是案发当天的事吗?”   他问的问题,白桃自然也考虑过,有条不紊地反驳他:“你说的不错,仅仅凭借录音当然不够,我们是综合多方面的证据做出的结论。”   周孟言道:“愿闻其详。”   白桃顿了顿,从头说起:“高银月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她的脖子上有很明显的勒痕,根据法医对比,凶器应该是一条男士领带,此外,她的手腕也有被捆绑的痕迹,乳-房和脖颈处有机械性紫斑——也就是吻痕。”   她说得比吴凡和林河都要完整详细,周孟言一字不落听着。   “除了这些,她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或者反抗的痕迹,也做了药物检测,她体内没有可能导致失去行动力的药物残留,只有spring,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高银月被绑起来的时候并失去意识——她是自愿的。”   白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周孟言,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们也向她的经纪人求证过,此前高银月身上也曾出现过类似的痕迹,她进行了遮掩。”   周孟言不闪不避,迎上她的视线:“所以,你们认为她是在和某个人做-爱的过程中被勒死的,可是,据我所知,银月没有性-窒息的爱好,我也没有。”   白桃并不理会他话中的自辩,继续道:“当然,仅仅凭借这些,也没有办法断定你是凶手,虽然你很有嫌疑了,可我们还是调查了高银月的电子设备以及通讯记录,也询问了她的经纪人和助理,现实是,除了你之外,她没有其他亲密朋友。”   最后一句话让周孟言如释重负,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和高银月聚少离多,或许会有不了解她的地方,可助理几乎是一直陪伴在高银月身边,真的另有情人,他们不会不知道,警方也不会查不到。   “最重要的是,6号晚上18点左右,你给高银月打过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小周同学立场特殊,所以很多线索都要慢慢获知,比如死亡时间、死亡方式等等   采蓝瞒着的事儿就是还有一个女主角,凶手什么的她是真的不知道……   明天见 ☆、第30章 猜疑   “是。”周孟言并没有否认, “我想和她谈谈, 但是不欢而散。”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冷战几天了, 他觉得不能让女孩子低头, 便想和她道个歉, 再劝一劝她不要接那部戏,可高银月很执着, 两个人还是没有谈拢。   “是吗?”白桃道,“可高银月19点左右就出门了,就在你们打完电话后十几分钟,再加上吴凡后来提供的录音,他应该也告诉你了吧, 录音的工具很特别,是他6号上午刚刚给高银月的, 高银月在19点出门前,一直是一个人待在公寓里。”   周孟言无言以对, 的确,在这些证据里, 录音不过是起到了一个旁证的作用, 就算没有,他身上的嫌疑也足够大了。   “对了, 还有spring, 根据林河的说法,他前不久才给你寄过一些样品,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弄到的东西。”白桃顿了顿, 宽宏大量地给了他自辩的机会,“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周孟言想一想道:“我那天一直待在家里,银月没有来过,我也没有出去过,你们可以查小区监控。”   白桃瞥他一眼,撇了撇嘴:“真不幸,贵小区的监控那几天正好出了问题。”   周孟言心中一动:“是人为的吗?”难道是有人刻意想要栽赃他吧?   “意外,线路老化。”白桃道,“物业那边已经报修了,只是拖到7号才修好。”   周孟言无语,半晌,又问:“那银月的行车记录仪呢?她应该不会是走着出门的吧?”   “被人拿走了,我们一直没找到。”白桃摊了摊手,“综上所述,嫌疑人应该是一个深受高银月信任,和她保持了一段时间的亲密关系,能够拿到spring这种特殊药物,并且冷静谨慎的人,你觉得你哪条不符合?”   周孟言不得不承认,他哪一条都很符合,最终,他只能叹口气问:“动机呢?”   “我们认为是过失杀人,你们在玩一个危险游戏的时候,不慎将她勒死,为了掩盖犯罪事实,伪装成开车投湖自杀的样子。”白桃很好心地说,“过失杀人罪行较轻,如果主动投案自首的话,不是没有回旋的可能。”   周孟言冷冷道:“我没有杀她,也从来没有和银月做过这种事。”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们的证据链也挺完整了。”白桃指出现实,“这些话,你不如到法庭上说给法官听?”   周孟言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突然问:“据我所知,spring是会上瘾的,银月是第一次服用这种药物吗?”   这一回,白桃愣了愣才道:“我们对这种药物没有太深的了解,为什么这么问?”   “既然银月没有别的情人,也不是我干的,那么她应该是被强迫的,spring具有成瘾性,如果银月染上了,或许会成为要挟她的把柄。”周孟言皱起眉头,“既然他极有可能和银月发生了关系,没有找到精-液吗?”   白桃刚才的那一番话其实已经说服了自己周孟言就是凶手,可被他那么一说,她竟然又动摇了起来,不知不觉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   想也是,要是有的话,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那份录音……真的没有问题吗?”   白桃不解道:“我说了,录音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就算你推翻了它也不能证明你就是清白的。”   “但这录音有古怪。”周孟言却很耐心地解释,“你所说的一系列证据里,其他都是真的,唯有这份录音是伪造的,假的东西总比真的不耐火炼,你说是不是?”   白桃心里嘀咕,就算他说的有道理,那也要这份录音真的有问题才行,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不如回头查一查?   不不不!她怎么就真的被蛊惑了呢?难道真的相信他说的话……相信好像也没什么,警察就是要勇于怀疑嘛,不把疑点都弄清楚,自己心里也像是有个疙瘩似的。   周孟言看白桃面露动摇之色,便不再多说,回书房去处理那份录音,听是来不及听了,他将文件处理好后装入硬盘带走。   临走前,没忘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美钞——没办法,国内已经是移动支付的天下,他只为出国准备过一些现金——让钟采蓝帮忙去换一下就是了。   “白警官。”他握着枪指着她,“别动。”   白桃浑身紧绷起来,看他一步步靠近:“你干什么?”   “别紧张。”周孟言伸手到她脖颈后面,发觉她根根汗毛竖起,“我还希望白警官能帮我查出点有意思的东西呢。”   白桃努力侧过头,想避开他的动作:“那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周孟言解下了她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和田玉:“玉质不错,戴了已有些年头了,不是你很珍惜的东西,就是家传的吧。”   这可是她妈留给她的遗物!白桃问候他祖宗十八代:“还给我!”   “我当然会还给你,前提是你要帮我查一下spring和录音。”周孟言把她的玉塞进口袋里,“我会联系你的。”   白桃怒极反笑:“你这是在威胁警察?”   “对我这样的通缉犯来说,有什么不能做的吗?”周孟言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什么法律道德,什么规则约束,对他而言算什么呢?他的世界都是虚构的。   白桃顾忌的正是这一点,亡命之徒孤注一掷的时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她不敢冒这个险。   “待在这里。”周孟言打开了门,“看在门禁我只设了十分钟的份上,对我家里手下留情。”   白桃叫住他:“等等,我的枪!”   “我会放在我家的信箱里,到时候你自己拿吧。”周孟言说着,砰一下关上了门。   白桃没奈何,只能气呼呼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了,好不容易熬过十分钟,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周孟言没有骗她,门的确打开了,她匆匆下楼,在底楼的信箱里找到了自己的枪,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没想到这个人还真的挺讲信用,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难道,他真的是无辜的?   ***   周孟言绕了路吃了个早饭,这才慢悠悠回到还巢公寓,钟采蓝刚起床,睡眼惺忪:“我好像闻到了香味。”   “我买了豆浆和包子。”周孟言觉得给钟采蓝买东西真心简单,按照他喜欢的来一份就好。   钟采蓝迫不及待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汤汁流出来:“好吃!你哪里买的?”   “路上随便买的。”   “你怎么那么早就出去了?”钟采蓝边吃边问,“就为了吃个早饭?”   周孟言道:“我回家了一趟,处理了一下昨天拿到的录音。”   “有什么收获吗?”   “还没听,不过我遇到白桃了,她倒是给我提供了不少消息。”周孟言把那块玉掏出来,“这个借放一下。”   钟采蓝神色一变,走过去拿起那块玉,温润雪白,雕成了一颗饱满的桃子,暗合了白桃的名字:“你把这个拿过来了?”   “总要留个东西威胁她吧。”周孟言神色平静,“汪令飞那边是没希望了,她要是能帮上忙,可以省不少事……怎么了?”   钟采蓝赶紧调整表情:“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巧的啊,她到你家去了?”   “可能是想查什么东西吧。”周孟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有什么问题吗?”   钟采蓝若无其事道:“没什么问题啊,你运气挺好的——录音有什么线索吗?”   “我还没有听。”周孟言道,“你如果不出去的话,我们一起?”   钟采蓝原本是打算去图书馆看书的(别忘了她还要考研),但他那么一说,她就改了主意:“好啊。”   周孟言把几个文件拷到她的电脑上,先放了原音,钟采蓝默默听了两遍,脸色变了好几次:“就凭这个给你定罪?”   “当然不是。”周孟言遂把其他几条线索逐一对她说明。   钟采蓝在心里默默分析着,半晌,问道:“你是想从这个录音入手?”   “是,”周孟言还是那个理由,“这个录音是故意把嫌疑引到我身上的,用那支口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录到这段内容,因为那天我们根本没有见面。”   钟采蓝有不同看法:“我觉得可能是真的,如果是假的,警方应该能查出来吧?如果是因为技术高明才查不出来,那为什么不干脆坐实了你的罪名,直接让你的声音出现?”   周孟言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如果是真的……”不是他,高银月又没有别的情人,那么极有可能她是被迫的,这又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死胡同,如果是被迫的,她为什么一直隐忍不说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spring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把柄?   “别想那么多。”钟采蓝听出了他的犹疑,也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挣扎,高银月虽然只是她随意安排的角色,可对于周孟言来说,感情与悲痛都是真实的,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有些事想了也没有用,真的不会因为你的思虑变成假的,假的也不会变成真的。”钟采蓝罕见地强硬起来,“暂时忘掉真假意味着什么,只专心一件事,搞清楚是真的还是假的,然后我们再来讨论,好不好?”   周孟言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钟采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你留在家里研究这个录音,我去买支口红来研究一下。”   周孟言略有惊讶:“已经上市了吗?”   “是啊,要赶上七夕嘛,不然为什么要叫‘告白口红’。”钟采蓝对这种营销手段并不感冒,之前铺天盖地的广告也没吸引她掏腰包,可现在是不掏不行了,“不就是可以录音么,居然要卖到588,太不要脸了。”   一说起这个,周孟言就想起来了,把口袋里的钞票递给她:“能不能帮我换一下?钱我出就可以了。”   “可以。”钟采蓝瞥他一眼,把钱收进自己包里,语气难辨,“其实你不用那么客气,不用和我算那么清楚。”   周孟言听出了一丢丢的不高兴,但不露声色,笑了笑道:“还是要说声谢谢的,要不是你,我日子也没那么好过,说起来,我的身世……”   “哎呀时间不早了。”钟采蓝一点都不想提起自己中二时期的设定,粗暴地打断他,“再见!”   周孟言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同一时间,公安局。   拿到周孟言完整资料的白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我的天……我眼睛没毛病吧?”   这人设!这身世!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她再也不吐槽偶像剧里的狗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阶段,他们对彼此的态度都挺微妙的,你们猜小周同学猜没猜到真相~   明天见~ ☆、第31章 口红   钟采蓝去家附近的银行兑了钱, 千里迢迢去市中心的大商场里买口红, 没办法, 饥饿营销之下, 越是难买才越是珍贵。   等找到专柜,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高银月的海报,这段时间以来, 她一直避免去找她的资料,也不去想她——仅仅是个角色,那死了就死了,可知道了她的模样,了解了她的过去, 她就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坦然面对她的死亡。   一个由她一手制造的死亡。   那天,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轻轻敲下几行字,这个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就在出场前死了, 她只能活在男主角的记忆里,可男主角会记住她一辈子, 爱她一辈子吗?不会, 因为有女主角等在那里。   她的死,不过是他们相逢的契机。钟采蓝一念及此, 就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这位小姐, ”柜姐微笑着叫她,“想买口红吗?”   钟采蓝回过神,滋味难辨:“嗯……我买那个‘告白口红’。”   “好的, 要哪个色号?要不要试一试?”柜姐十分热情。   但钟采蓝指着海报说:“要她的那个颜色就行了,不试了。”   “那要刻字吗?现在是可以免费刻字送人的。”   钟采蓝想一想道:“字就不刻了,我想问一下,这个录音有没有什么讲究?”   柜姐给她做示范:“按住口红底部就可以录音了,记得对准这个麦克风,时长是30秒。”   “要一直按着?”   “对的,按下开始录音,松开就结束,再按一次的话就要把之前的洗掉了。”柜姐尽职尽责地向她讲解着。   钟采蓝录完,找来找去没找见播放按钮:“要怎么播放?”   “这个是我们特别设计的,旋出口红就能播放录音,意思是让女孩子每次涂口红都能听见爱人的告白,如果想要导到手机上,也有数据线。”   听起来挺不错的,她可以把周孟言的声音录下来,闲着没事听听……咳咳,她什么都没有想。   柜姐见她面色有变,生怕客人跑了,赶紧问:“这位小姐,口红……”   钟采蓝是在江静身上锻炼出来的隐忍功夫,除了在周孟言面前,还没破过功,心里浪头三米高,脸上还能扬起微笑,彬彬有礼地道谢:“就这个吧,麻烦了。”   她安慰自己,肯定是因为商场的七夕氛围太浓厚了,这也没办法,现在这些节日,全都是商家营销的手段,恨不得叫人觉得七夕收不到礼物这一辈子就是彻底的失败。   所以她被影响是很正常的事,不用不好意思!钟采蓝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彻底打消了再转一圈买点东西的念头,付了钱拿了口红就离开了商场。那急切的样子,就好像这是一个魔窟,随时会有怪物出来吞噬她。   “真可怕。”钟采蓝走下地铁站,宛如劫后余生。   然而,几步开外,一家奶茶店外竖着一个易拉宝,上书:七夕特惠,第二杯半价!   这有什么。钟采蓝目不斜视走过去,心想:我一个人能喝两杯。   走进地铁,等待门关时,一对小情侣打打闹闹进来了,好险没卡住人,她瞥了他们一眼,偷偷翻了翻白眼,看样子还是初中生呢,肯定是暑假作业太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白眼翻得太明显,那个小女生发觉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做口型道:老女人。   钟采蓝:“……”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凭什么周孟言出门遇见白桃,她就尽被扎心了?   这还不算完。   到燕台大学有二十多分钟的地铁,钟采蓝闲来无事,刷了一波朋友圈,结果除了宅在家里只知道画画的温柔,其他人不是晒旅游就是晒礼物。   晒礼物的同学里,一名收到了蒂凡尼钻戒的女生收获了将近一百个赞,成为了朋友圈当之无愧的冠军。   钟采蓝真觉得流年不利,收了手机,干脆看广告打发时间。   只是,七夕节前后的广告怎么会和爱情无关?循环播放的是另一个男星拍的珠宝广告,而且另辟蹊径,拍得格外撩人。   起床、穿衣、剃须、出门、买花、见女友、送钻戒。   最后出来slogan:给你最好的一切。   钟采蓝忍无可忍,给自己的小号发微信:[我受到了伤害!]   那头周孟言回得挺快:[怎么了?]   钟采蓝的话八分真两份假:[街上到处是情侣就算了,我还被个初中生嘲老女人,朋友圈里全是晒男友送礼物的,连广告都不放过,过个七夕而已,要不要这么伤害单身狗?]   周孟言原本在听录音,看到这句话后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在意了很久的事,沉吟半晌,试探着问:[知道孕妇效应吗?]   [这不是主要原因!]   周孟言见机行事,立刻改口:[也是,这几年商家的营销是比较厉害]   [就是啊!我今天的微信推送都是《你不得不知道的七夕送礼攻略》、《七夕最值得去的十大餐厅》……这也就算了,还打折!化妆品打折,衣服打折,还有餐厅接吻打八折!有必要吗?过个七夕而已啊!]   周孟言对于那些铺天盖地的营销手段无动于衷,但顺着她的话说:[是挺过分的,情人节而已,不过,你怎么不考虑找个男朋友?]   钟采蓝:[……我爱单身!]   周孟言一针见血:[那你就不会对这种营销深恶痛绝了]   [……]   [没有追到?]   [你想太多了]   [那么,是没看上?]   或许是隔着网络,或许是在她心里,他一贯亲近,钟采蓝平静又自然地说出了真心话:[也不是]   周孟言这下是真的好奇了:[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谈恋爱]   这是真话,爱单身未必,可却是真的不想恋爱……周孟言把这个疑虑在心里转了一圈,问道:[爱是本能,为什么要刻意扼制?]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前你可没那么关心过我。]   周孟言早有应对,不慌不忙回道:[想多了解你一点,我的事你都知道,你的事我却一无所知,这样怎么当朋友?]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高银月的死你能忘记吗?我们永远当不了朋友,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周孟言望着手机上的话陷入了沉默,钟采蓝说的不错,就算那天他自己说认了命,不恨她,可每每看到她,总是会想起银月的死。   是不知名的凶手杀了银月,可如果没有钟采蓝,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   他忘不了她的死,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真正和钟采蓝毫无嫌隙。   [你不恨我,我已经很高兴了^_^]   周孟言觉得心脏像是被钝刀子割着,疼,还不痛快,他忍不住想,这是他的情绪,还是钟采蓝的?   像是她的。   她就是心里被扎得鲜血淋漓,脸上还要笑着的人,就好像对江静一样,再大的委屈吞进肚子里,绝不肯叫人看见一滴眼泪,好像低了头王冠就要掉。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她越是懂事,越是不说,江静就越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人都是付出了才会有感情,白得的东西不会珍惜,越是付出,越是期待回报,越是割舍不掉。   [你没必要这样。]   周孟言打完这一行字,想了想,又逐字删除了,她姿态维持得那么艰难,何苦戳穿,便生硬地扭转话题:[口红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看不出来,回来你自己看吧。]   非常平淡又普通的回答,听不出悲喜,但周孟言就是觉得自己大概说错话了,他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补救,只能硬着头皮回复道:[好]   钟采蓝没有再回复他。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窗外一声闷雷惊醒了周孟言,他从第一百遍的录音中回过神,发觉外头已经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看了看表,算一算时间的话,钟采蓝应该早就到了,是被这雨困在地铁站了?这么想着,他立刻发了微信去问,可等他收完衣服回来还没有收到回复。   生气了?没信号?没看见?周孟言想了半天也确定不了正确答案,干脆拿起伞就往外走。   外面的雨又急又大,敲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跋涉到地铁站时,周孟言的裤腿都湿透了。   可他没在地铁站出口看到钟采蓝。   如果现在能发个定位的话,他们俩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   此时此刻的钟采蓝就在地铁站,只不过是在负一层的一家美甲店里,暑假期间,店里略显冷清,有个年纪比她小的女孩一边替她做指甲一边热情地说:“同学,我们现在七夕有套餐,单做指甲不划算的,一会儿再修个眉吧,打七点七折。”   钟采蓝:“……我只是等雨停。”   “修个眉很快的,都要七夕了嘛。”小妹声音轻快,像是对这个七夕节有无限爱意和期盼。   钟采蓝对付这种事已经很有经验了:“可我没有男朋友啊。”   “啊。”小妹显然有点惊讶,眨了眨眼睛,又笑,“现在没有,说不定过完七夕就有了,这个是告白口红吧,可贵了。”   钟采蓝听懂了她话中之意,面不改色道:“对啊,我自己买的。”   小妹这下真的露出同情之色了,低头给她抹护手霜,转移话题的本事一等一:“哎呀你的手真好看,好白啊,我一直觉得自己皮肤够白了,可和你比一比还是太黑了。”   钟采蓝终于摆脱了七夕的话题,心里实打实松了口气。   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指甲做完,她付了钱准备上去看看,指不定这雨就停了呢?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旁边有人清了清嗓子:“喂。”   钟采蓝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周孟言靠在门口,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雨滴从伞尖滴落,汇聚了一个小水潭:“你怎么在这儿?”   “猜你没带伞,就过来看看。”周孟言站直了身体,瞄了一眼她的手,心情复杂——他一直惴惴不安,唯恐她是生气了,没想到她自我调节能力甚好。   可再想一想,又觉得可怜,要失望多少次,才明白只有自己会哄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只有他那么一个朋友?   “干嘛这样看着我?”钟采蓝扫了他一眼,想起之前的对话,把口红递给他,“这么急着要这个?”   “先放你那里。”周孟言没有接,反而道,“那边是不是也在搞活动?”   钟采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家披萨店,橱窗上贴着牛郎织女的活动海报:“是啊。”   “那吃饭吧。”他说,“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写什么,可就是觉得这章挺甜的……你们觉得呢?   明天见~ ☆、第32章 声音   披萨超级难吃。   这是钟采蓝对周孟言挑选的这家店的唯一感想, 但考虑到说出来会很扫他面子,她还是努力地咬了几口。   结果周孟言自己咬了一口,忍不住道:“好难吃。”   钟采蓝:“……谁让你非要来这家店的?”   “这里没有摄像头。”周孟言的理由也无可辩驳,“被拍到我和你在一起就麻烦了。”   钟采蓝瞥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要出来?”   周孟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钟采蓝问完就后悔了, 他不回答正好:“录音有结果了吗?”   “是真的。”周孟言低声道,“我和银月的声音做了对比, 的确是她的没错,也不是拼接的……是真的。”   钟采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小心翼翼地把还算不错的鸡翅推过去:“这个鸡翅好像还不错……”   “你不用安慰我。”周孟言心里其实早有预感,执着着要亲自分析一遍, 不过是想让自己死心而已, 现在没有别的借口逃避,反而能真正客观地思考了。   录音是真的,也就是说,就算不是当天被录下的, 高银月身上也一定发生过这样的事。   找到什么时候录下的,或许就可以得到破案的重要线索。   “先吃饭,回去再说吧。”他说着,毫不客气地用叉子叉走了最后一只鸡翅膀。   钟采蓝:“……”这个人都不知道客气一下!   吃完饭上去,暴雨已经过去,天边挂着一弯彩虹, 周孟言晃了晃伞:“好像没用了。”   “谁说的,遮太阳。”钟采蓝接过伞撑起来,眼见周孟言要来握伞柄, 立即警惕地往外走了两步,“干嘛?”   周孟言低头,纳罕道:“撑伞啊。”   “不用了。”   周孟言道:“……也给我撑一下,挡一下监控。”   钟采蓝很是尴尬:“噢噢,那你撑吧。”   周孟言接过伞,特意低头看了她一眼。   钟采蓝:“???”   “没什么。”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对之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有了一丢丢的灵感,但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   钟采蓝狐疑道:“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周孟言压了压唇角,认真地说,“我在想录音的事。”   钟采蓝将信将疑:“录音怎么了?”   “录音是真的,也就是说,里面的录到的东西是真的。”周孟言慢慢道,“录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   周孟言摇摇头道:“你听了才知道。”   “好吧。”   明明刚下过暴雨,可太阳一出来,温度还是立刻就升高了,空气里残留着雨后泥土的气味,路边还有好几个水潭,太阳一照,波光粼粼。   可钟采蓝的心思一点都不在这个上面,她假装看路,实际上却在看他撑伞的手,按照当年言情小说的套路,男主角的手自然都是白皙修长,适合弹钢琴,她也不能免俗。   然而,抽象的比喻和直接是视觉刺激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她看得久了,心中蠢蠢欲动,很想伸手去碰一碰,想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触感。   但她克制住了,现实和意淫毕竟不同,随便去摸男生的手……也太不要脸了。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周孟言猛地拽了她一把,她反应不及,差点摔倒,幸亏被他拉住了手腕站稳了:“你……”   手腕被紧紧握住,温度透过那最薄的一片皮肤传过来,心里好像长了痱子,痒得不得了。   “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周孟言看她眼神不对,赶忙解释,“有车过来了。”   钟采蓝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帮她躲避车开过时,被轮胎溅起来的水花:“我没怪你啊。”   周孟言:“……”奇怪,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女生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钟采蓝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只不过和他保持了一丢丢的距离,视线也坚决黏在前方,不往他身上多看一眼。   如此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公寓,钟采蓝已经想好了新话题:“录音现在听吗?”   周孟言俯身打开软件,把耳机套在她头上:“来。”他先播放了剥离出来的高银月的声音,去掉了各种背景音后,她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刺耳,钟采蓝听着不知不觉就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周孟言还要考她:“有什么感觉?”   “嗯……什么什么感觉?”   周孟言耐心地解释:“从一个女生的角度来看,你觉得这是自然流露还是表演?”   钟采蓝诧异地看他一眼,想一想,委婉地劝说:“这都是主观想法,没有任何意义的。”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周孟言拧起眉,“我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就是……不对劲。”   钟采蓝诚实道:“我没有听出来。”   “那一会儿再说吧。”周孟言去掉了属于高银月声音的轨道,又播放了一遍。   这回钟采蓝一听就有捂耳朵的冲动,眉头紧锁:“好吵啊。”背景音很乱,有肢体碰撞声、脚步声、衣料摩挲声、秒针声,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被放大之后听得人头晕脑胀。   “是,我也觉得这些声音太丰富了。”周孟言对她的感觉表示了肯定。   钟采蓝纳闷道:“所以,这代表了什么呢?”   “还没有想到。”他拆开了口红盒子,“所以要做个对比,咦,这个是要按住才能录的吗?”   钟采蓝点头道:“对,松开就不行了。”   “要一直按着?可银月的手上都有勒痕,她应该是被绑着才对。”   “可能是后来松绑了?”   “如果是这样,她身上应该会有挣扎的痕迹才对。”周孟言把玩着这支口红,越想越奇怪,“而且你们女生不是都把口红放在包里吗?”   钟采蓝脑补了一下场景:“可能是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压住了,所以录到了,又可能是在补妆的时候突然被袭击,手里还握着口红没放掉?”   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当时的场景只有高银月和凶手才知道,周孟言便不再纠结:“先对比一下试试吧,你来?”   钟采蓝摆摆手:“还是你自己来吧。”   周孟言便凑近了麦克风“喂”了一声,又挪开一点“喂”了一声,声音平稳,钟采蓝不由笑道:“你这不太逼真啊,她的情绪那么激烈。”   “你是想让我喘气吗?”周孟言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话一出口,自己就愣了愣,问道,“对了!”   他迅速把录音放了一遍,恍然道:“对,就是喘气,银月情绪那么激烈,怎么会没有录到喘息的声音呢?”   钟采蓝道:“可能是麦克风太烂啊。”   周孟言把口红塞到她手里:“你试试。”   “我怎么喘……喂!你干嘛?”钟采蓝被他突然在腰上捏了一把,顿时痒得尖叫起来,“快松手!!!”   周孟言右手握住她的手,确保她能一直按着录音键,左手轻轻挠着她腰上的痒痒肉,不用几秒钟,她就气喘吁吁:“你完了周孟言,你这是要造反!”   周孟言松了手,镇定地赔罪:“不好意思,我总不能自己挠自己吧,又不痒。”   “你太过分了。”钟采蓝呼吸还平稳不下来,狠狠瞪他,“就不能先打个招呼吗?”   “抱歉。”他没有什么诚意地道了歉,“这要怎么弄到电脑里?”   “有送数据线啊。”钟采蓝把口红和电脑连在一起,屏幕右下角立刻弹出了提示,她点开来一看,道,“噢,是厂家设定好的,可以导出音频,但是不能导入。”   周孟言点点头,却道:“要破解也不是很难,我会问问白桃有没有发现数据线——不过以我对银月的了解,她最多拿个口红,不会记得拿线。”   钟采蓝挑了挑眉,佯装不在意地问:“为什么不问吴凡?”   周孟言神色自若:“又不是只问这个,还有spring的问题。”   “那你可以问林河啊。”   周孟言觑她一眼:“一事不烦二主,怎么,白桃有问题?”   “没有。”钟采蓝点开音频,“她毕竟是个警察,我怕你失手被抓。”   “我会小心的。”   钟采蓝没有别的借口,只能郁闷地打开了音频,声音放出来的刹那她头皮都炸了,被录下的声音失真不说,喘息声怎么听怎么尴尬,有一种迷之羞耻,她费了好大劲才绷住:“录得还挺清楚的。”   “嗯,导进去看看。”周孟言是真的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还在口红上,录音的按钮和麦克风都在口红底部,虽然按键很松,但如果是无意间压住,还要坚持录完30秒,那难度也太高了。   而如果是高银月自己按住录下的,那么她死后也该松开按键,就算因为某种巧合一直卡着录完,凶手处理尸体的时候会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证据?   如此种种不科学,加起来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这是凶手故意录下嫁祸他的。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周孟言道:“我自己来吧,你去忙你的事。”   钟采蓝也不太懂这个,顺势让出了位置:“那我去做题了。”   她把书桌让给了周孟言,自己把小方桌放到了窗边,坐在垫子上背单词,可刚背过的单词一眨眼就能忘,做了几道题,全部做错,不是不会,是压根没过脑子。   钟采蓝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思也都还在案子上,就好像有只幼猫的爪子挠啊挠,完全没有办法重新沉下心来做题。   挣扎片刻,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拿过ipad,开始在知名八卦论坛搜索高银月。   娱乐圈的复杂性在于夸奖的帖子未必是粉发的,也有可能是黑,以拉踩为手段给明星招黑,而黑的帖子也未必是仇人发的,也有可能是公关公司为了炒作故意黑自家的艺人,黑又如何,有热度就是红!   还有路人真真假假的赞美或者诋毁,也有所谓的知情者爆料□□,混杂在一起,堪称娱乐圈一大特色。   钟采蓝虽然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但抱着发掘线索的想法,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如果按时间线梳理,高银月大概经历了那么几个时期:   初期,刚刚出道就饰演了《武则天传奇》的太平公主,因为长相极具特色,气质高贵,一炮而红,论坛里开了好多图楼。   上升期,太平公主之后,高银月又接了几部戏,但戏路都较为重合,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大小姐女配,敢爱敢恨的性格收获了众多粉丝。   混乱期,高银月被黑是从和孔原传绯闻开始的,孔原比她早出道几年,粉丝数量庞大,且以女性为主,他与高银月在综艺节目中被当成噱头炒作,孔原的粉丝不服,把她黑得一塌糊涂,从脸是整容的到演技是渣渣,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起码有半年,高银月不管出演什么作品,都会被人疯狂无脑黑,虽然借着孔原的东风,知名度不断上升,根据知情人(是娱乐公司还是狗仔就不得而知了)爆料,她曾经看过好几次心理医生,有抑郁症的迹象。   虽然孔原的粉丝们认为是炒作卖惨,但还是有路人为她说话,形式逐渐好转,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爆出来高银月有个非圈内的男友,附有一张偷拍的照片,是两人共同进出高银月公寓的场景。   稳定期,高银月在一次采访中承认自己有圈外男友,和孔原的绯闻终于告一段落,她又新接了几部戏,形势逐渐好转,但仍有耍大牌、对被老戏骨碾压等□□。   之后,就是她被拍到开车冲进湖里自杀的事,这可谓是高银月出道以来最具关注度的一次事件,只可惜……是以她的死亡为代价。   一时间,探讨网络暴力的、好奇豪门八卦的、点评过去作品的帖子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也有人试图分析这次谋杀案的,可因为警方消息封锁得很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观点。   钟采蓝对着自己整理出来的时间线琢磨半天,突然问:“吴凡说看见过她身上的痕迹,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非常同情采蓝,同在一个屋檐下,看得见吃不着,堪称世界上最郁闷的事了= =   你们为什么不觉得甜呢!所以还是陪她去吃饭了嘛!小周同学还是挺在意她的情绪的_(:з」∠)_   明天见~ ☆、第33章 同源   是什么时候的事?周孟言还真不知道:“我没问。”   钟采蓝想了想, 叹气道:“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 她拍个戏弄伤太正常了,也不一定就是这种不可描述的事。”   周孟言微微皱了皱眉,摘下耳机问:“钟采蓝, 你是不是总是这样?”   “什么?”钟采蓝没有听明白。   周孟言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形容:“容易放弃。”顿了顿, 又具体解释,“你有一个想法, 然后你可能会去尝试,但是如果遇到问题,你就不会再走第二步了,这样很亏啊。”   之前他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在跟踪赵卓越的时候就是如此,她都费了那么大劲儿蹲点了,可不过是刚刚跟丢就觉得自己其实做不了这事儿,想要放弃, 可实际上只要稍微推测一下他的去向就能找到了。   现在也是如此, 她有疑惑,发问了,可没有得到答案后就给自己找了借口, 不会想着让他记得下次去问一问。   比起其他很多人只是想想不敢迈出第一步,她或许已经好了许多, 可是,这样反而更亏,容易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   钟采蓝抿了抿唇, 没有吭声。   周孟言道:“你刚才问的问题,我都没有注意到,说不定会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呢?”   钟采蓝有一点高兴,可还是道:“可能性很小吧,说不定吴凡不记得,也说不定那个痕迹其实就是吊威亚弄的。”   “概率是有的,但是很多事不能讲概率,99%的可能,那1%轮到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算是1%的可能,轮到你了,那就是100%,所以,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没有意义,就值得尝试。”周孟言微垂着眼睑,神色认真。   钟采蓝抿了抿嘴:“问题在于,尝试是有付出的,如果得不偿失的概率更大呢?”   周孟言笑了起来:“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偶尔对自己的判断多一点信心吧。”   “我又不是你。”   周孟言问:“我又怎么样,你又怎么样?”不等她解释,又道,“你觉得自己很糟糕吗?”   “糟糕不至于,但也只是很普通的人啊。”钟采蓝很有自知之明,“不笨,但也不聪明,读书不能懈怠,不然考试名次就会掉下去,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艺,样貌平平,情商平平,没有什么特点。”   周孟言越听越诧异,忍不住问:“你……认真的?”   她瞪大了眼睛:“我哪里像是在骗你?”   “从头到尾都是。”周孟言靠在桌边,低头打量她,“你挺漂亮的,你自己不觉得吗?”   钟采蓝:“啊?”   “没有明星那么好看,但是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很漂亮了吧,肤色很白,也很会打扮,卷发很衬你脸型,口红也很合适……”周孟言本来还想多夸夸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钟采蓝扶着额头:“你知道你最像小说人物的地方是哪里吗?普通男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涂了口红,心机色你都能看出来?果然是小说男主角。”   周孟言:“……”他清了清嗓子,“你也很能控制你的情绪,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很多人热血上头就会做出很不理智的事情来。”   “我也一样。”   周孟言中肯道:“绝大部分时候你都做得很好。”只在他面前失态过,可就算是那个时候,她也把最伤人的那句话吞了回去。   “还有,你其实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厉害一点。”周孟言见她不信,便道,“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钟采蓝忍俊不禁:“你怎么一样?你是最好的。”   “你以为你是把你求而不得的给了我?”周孟言看着她,“你错了。”   钟采蓝扬了扬眉。   “你设定我数学成绩好、会打网球是一回事,可其他的又是另一回事。”周孟言抬起手,按住胸膛,“这里有些东西,是属于你的。”   他的外貌、性格、身世,或许是她刻意设定的,但最核心的东西不是。   是她一直不能忘记万雨馨的失踪,是她想要抓住凶手,所以才会有了他,所以他才会这样执着地追寻着真相。   他的灵魂,从她那里得来。   钟采蓝怔住了。   “对自己多点信心吧,你能做好的。”周孟言也不太习惯说这样煽情的话,握拳到嘴边咳嗽一声,移开视线,“咳,总之,我会记得去核实一下这件事的,新的录音我也弄得差不多了,你过来看。”   钟采蓝笑了起来,声音轻快了几个度:“有什么结果吗?”   周孟言将两个窗口缩小后并排放在一起:“第一感觉是什么?”   “高银月的这个……声音好多啊。”钟采蓝道,“都是背景音吗?”   周孟言点点头,把两个录音都用专业软件分离音轨后就能发现,高银月的那份录音里,背景音层次更多,杂音更丰富。   “我觉得有很大可能,这是二次录音。”周孟言说出了结论,“第一次录音的设备应该距离人很远,你录的这个还是有很明显的呼吸声。”   钟采蓝托着腮:“如果不是高银月死的时候被录下的,那会是什么时候?”   “有一个小线索。”周孟言单独播放了一条音轨,“听。”   原本细微的背景音经过处理后明显了许多,钟采蓝侧耳听了半天:“钢琴?”   “嗯,钢琴曲,《Kiss The Rain》。”   “代表了什么?”   周孟言尽量客观道:“代表了这绝对不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录下的,我不听这些,银月也不听,这也应该不是发生在她的公寓里。”   “有什么用吗?”钟采蓝拧起眉,“好像也不能缩小范围吧。”   “现在看是没什么用,但谁知道呢。”周孟言无所谓道,“弄一下又不费劲,万一哪天派上用场了呢。”   钟采蓝决定不接这话茬,问:“现在录音也分析完了,怎么办?”   “你觉得呢?”   钟采蓝想了想,说道:“既然录音不是最关键的证据,那你要洗脱罪名,要么证明那天你在家里没和她见面,要么证明她没去见你。”   周孟言找出一本便签,分别写了“录音”、“spring”、“行车记录仪”、“监控”、“捆绑”、“第一现场”,逐个贴在墙上。   钟采蓝在录音的那张便条下面补充写上了“Kiss The Rain”,顺便点出播放器,开始循环播放这首钢琴曲。   周孟言:“……咳。”   钟采蓝强自镇定:“还挺好听的,随便听听,反正也没事。”   “说的是。”周孟言转开脸,“录音暂时告一段落,不过我可以用这个去说服林河,让他去查一下spring,监控坏了,行车记录仪也不知道在哪里,第一现场也没有头绪,更别说那个喜欢捆绑play的凶手了……”   钟采蓝越听越头大。   “不过,”周孟言拿起她刚才整理的时间表,“或许还有一条被忽略的线索。”   钟采蓝灵光一闪:“狗仔?你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不知道。”周孟言一点都不担心,“可以找。”   ***   吕光是《八卦周刊》的王牌狗仔,这两年里,他爆出了某明星婚内出轨、某明星脚踏两只船、某导演酒店潜规则等惊天八卦,每次爆料都会引起微博服务器瘫痪,是明星最头疼的狗仔,没有之一。   能有这样的殊荣,他的工作能力自然不必多说,无论是蹲点还是隐藏都很娴熟。   今天也不例外。   他在跟踪一个男明星,怀疑他在老婆孕期出轨了,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隔三差五地就要到这个小区来一次。   只可惜对方很警惕,总是单独进出,他在这地方都蹲了好几天了,愣是没有拍到同进同出的照片。   可越是有难度,越是能激起他的好胜心,吕光挪了挪屁股,活动了一下身体,为了提神,他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云雾吞吐间,有人靠近车辆:“借个火?”   吕光也没在意,把车窗摇下一点,打火凑过去,对方看起来是想把烟靠过来点燃,可就在吕光放松警惕的刹那,他突然伸出胳膊狠狠勒住了他的胳膊。   “兄弟,有、有话好好说。”吕光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竟然没想着反抗,整张脸涨得通红。   “嘘。”周孟言一手制住他,一手伸进车窗里,从里面开了车门,“过去,老实点。”   吕光被他推到了副驾驶座上,神色紧张:“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周孟言声音平静:“你配合的话,就能好好说了。”   为了隐蔽行踪,吕光特地选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这会儿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心里直打鼓:“您说您说。”   “相机。”周孟言低声道。   吕光一个激灵,二话不说就把相机交了出去,开玩笑,八卦哪有小命重要?就是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位大佛,竟然不顾规矩直接杀上了门,有话好好说还不行么,他在道上是出了名的讲信用,只要给钱,保准不发。   周孟言打开相机,一张张迅速回放,找到8月6日,翻了翻,果然没有高银月的。   看照片免不了就会光,虽然周孟言戴着帽子,可吕光是什么人,当狗仔眼神不好就别混了,尤其是高银月的死热度正高的时候,他稍稍辨认便认出了他:“你、你是高……”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好,当做不知道还能捞回一条命,把人认出来了还想囫囵离开?   果然,他听到一声短促的笑:“呵,挺好,我们能省点废话。”   吕光咽了咽口水:“你想要什么?”   周孟言取出相机里的存储卡,悠悠道:“其他照片呢?”   吕光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可是背着人命的逃犯,而不是拿钱办事的混混,对这种亡命之徒而言,一条人命和两条人命,有区别吗?   他连讨价还价都不敢:“在、在我硬盘里。”   “拿来。”   吕光哆哆嗦嗦把手伸进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移动硬盘,周孟言接了过来,却仍没有罢休:“6号那天,你在哪里?”   “我没在跟高素娥!”吕光生怕他想杀人灭口,否认得格外干脆。   对于这种人,周孟言自然不必多费唇舌解释什么,他直接道:“她有个情人,你知道什么吗?”   情人?难道是……出轨才被杀?作为娱乐圈的资深人士,吕光对于这种狗血一点都不曾起疑,只道他是想找出情夫杀之而后快:“这……”   “如果有线索的话,你可以随便开个价。”周孟言气定神闲地好像现在身上没几毛钱的人不是他一样,“如果没有……”   吕光立即道:“我想想我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外貌、性格、身世都只是外部设定,是表层的,一个人物真正的内核是有作者的痕迹的。这个故事里更复杂,平时写一篇文,写完也就结束了,但采蓝的过程持续了十几年,她是把自己的一部分东西给了周孟言。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远比爱情要复杂很多,高银月是个问题,但又不是什么问题。   明天见~ ☆、第34章 哇喔   周孟言道:“我数十秒钟。”   “一、二、三……”他的语速不紧不慢, 声音低沉, 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可听在吕光耳朵里,就好像是地狱的召唤, 他心惊肉跳:“啊, 那个,情人……其实高素娥还挺……好吧我想想……嗯……有一次, 我听说。”   周孟言停下了数数,示意他把话说清楚。   吕光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回忆:“我听说她拍戏的时候和一个导演好像挺暧昧的……”   “哪部戏,哪个导演,什么时间?”   “就是拍《大大大小姐》那会儿,龚导,大概是三四个月前吧。”吕光紧张地看着周孟言,,脑海中闪过之前调查出的资料——高素娥的这个男友, 他们费了老大劲也只查出了一鳞半爪, 只知道他应该继承了一笔数额不菲的财富,但是为人很低调,鲜少露面。   这样的人, 就算……就算真的背了人命,应该也不会轻易杀人吧?   他暗自祈祷着能够顺利过关, 可周孟言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吗?”   吕光背后的汗瞬间就湿透了衣服:“还、还有……”   “除了正常的拍戏之外,她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周孟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稍稍用劲, “或者什么让你觉得反常的事也可以。”   吕光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周孟言的手指不轻不重,就按捏在了他的关节处,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答得不好,他会立刻卸掉他的一条手臂:“我、我要想想,我真的要想想,太久了。”   “你有时间。”周孟言冷淡道,“只要别想着怎么糊弄我。”   吕光吞了吞唾沫:“是是,我想想。”   他真的绞尽脑汁回忆了,可高素娥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八卦,被孔原的粉丝那样黑过之后就低调起来,他跟过她几次,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而刚才捕风捉影的传闻已经被周孟言否决,他也不敢再编造,嗫嚅半天,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想不到,她还挺安分的。”   “唔。”就当吕光以为自己胳膊不保的时候,周孟言竟然放开了他,“算你运气好。”说完,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吕光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敢相信自己运气那么好,竟然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吕光摸了摸脖子,那里有一道黑青的勒痕,他看了一眼目标房间,二话不说点火,一溜儿烟开走了——钱哪有小命重要?这几天还是出去躲躲风头吧!   说起来,高素娥那男朋友不是个富二代吗?怎么那么吓人?   完全不知道被当做亡命之徒的周孟言正在一家大排档里吃晚饭,九点钟,说晚不晚,说早也不早了,他点了一份炒饭和一瓶啤酒,坐在角落里慢慢吃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坐到了他身边,语气复杂:“你怎么在吃这个?”   “没钱。”周孟言拿起啤酒磕了磕桌沿,瓶盖应声掉落,“要不然你借我点?”   林河把口袋里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周孟言一点都没客气全收下了:“谢谢。”   林河问:“你找我就是为了借钱?”   “录音。”周孟言把一个U盘放在桌上,“你自己找人分析一下就知道了,这不是案发时被录下的,我是被人嫁祸的。”   林河没说什么,把U盘收了起来:“我问过陈教授了,我寄给你的三支spring都在他那里。”   陈教授是周孟言养父的朋友,一生都致力于攻克精神方面的疾病,考虑到spring有致幻效果,他就把这东西打包给了陈教授。   林河一直都知道周孟言在收集类似的药物做研究,但从来不知道是谁,又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你不信我,我告诉你了你也只会觉得我有更多的途径得到这些药物。”周孟言给他倒了半杯啤酒,“那还不如不说——何况陈教授这个人脾气很怪,你去问……没碰钉子吧?”   林河脸都绿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陈教授的联系方式,但电话打过去,对方一听他的名字就来了一句:“不认识。”然后啪一下挂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辗转打听地址,上门去问,幸亏小助手人不错,告诉他一个月前的确有人送来过三支spring,同时还有一张问候的贺卡。   字迹是周孟言的。   林河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我是为了替你洗脱罪名才去的,你倒好,看我笑话。”   周孟言不为所动:“如果你信我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你还是怪我,但在这样的证据面前,谁能始终相信你不是凶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林河反问。   周孟言:“……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有男主角光环。”   林河冷漠道:“有病吃药。”   周孟言看着他。   好一会儿,林河说:“好吧,至少我还是有一点相信你的。”   “意思是说,你还没有完全打消对我的怀疑。”周孟言把他的话翻译了一下,“不过也是,很多问题我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林河喃喃道:“谁会想要杀银月呢?”   “等查出来就知道了。”周孟言道,“问你一件事,spring的成瘾性大吗?”   林河道:“你怀疑什么?”   “录音不是银月死的那天录到的,但是真的,我在想银月会不会是被拿住了把柄。”   林河迟疑了一下才道:“不会吧,就算是这样,银月也不至于忍气吞声。”   “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你换个角度想,她性子要强,就是不想忍气吞声,所以才想解决这个麻烦,结果遭遇了不幸。”周孟言平静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吧?”   林河只好问:“你想我怎么样?”   “国内现在对spring还不了解,想请你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林河很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还是你联系我?”   “嗯。”周孟言把盘子里的炒饭吃干净,“要几天?”   林河心里苦笑,他不信周孟言,周孟言也不再信他:“后天吧。”   “好。”周孟言把勺子放下,“你结个账?”   林河翻白眼:“钱都给你了。”   周孟言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二维码:“没事,可以支付宝或者微信付款,这是在国内。”   林河:“……”   “再见。”周孟言站起来,戴上鸭舌帽,眼里闪过微微的笑意,“多谢招待。”   ***   周孟言回去的时候,钟采蓝正在房间里痛苦地做题,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心安理得地丢下辅导书问:“怎么样?”   “拿到了照片,和林河见了一面。”周孟言席地而坐,长长舒了口气,“累死了。”   钟采蓝蹲到他面前:“照片呢?看看!”   “没带回来,我怕不安全。”周孟言道,“明天找个地方再看吧。”   钟采蓝便道:“那正好,我明天想去图书馆复习,在家看不进书,你不如和我一起?”   图书馆?这倒是个好主意,暑假人流量不小,就算有监控问题也不是特别大,稍微伪装一下就行。周孟言立即答应下来:“好。”   “那就这么定了。”钟采蓝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你快去洗澡吧,都臭了,衣服我帮你收了。”   “谢谢。”周孟言也没多想,直接就走进浴室里脱了衣服洗澡,也不知道是不是钟采蓝也觉得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在那里怪尴尬的,早就已经洗干净了,他便也顺手把脏衣服都洗了。   洗完发现……等等,她收下来的衣服呢?   他在不大的卫生间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没有,无语地在浴室里站了半分钟,周孟言还是决定场外求助一下:“钟采蓝?”   没人应。   周孟言推开门探头看了一眼,她正戴着耳机低头做题,这下没办法了,他踏出半步往床角瞄了一眼,果然,他的睡衣都在那里放着呢。   心中计算了一下门与床角的距离,周孟言觉得能在两秒钟之内搞定——如果他不是男主角的话。   作为男主角,总是有时候会遭遇一些概率极低的事件,美其名曰戏剧性。   所以鬼使神差的,钟采蓝突然扭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周孟言道歉道得飞快:“对不起。”在女性面前主动□□身体等于性骚扰,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歉还是要道的。   钟采蓝的视线从他肩膀开始一直往下掉,刚洗完澡,他的头发还没有干,水滴顺着肌肉的线条往下淌,宽肩窄腰,长腿[哔哔——],看得她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嗯……谢谢?”看都被看了,周孟言干脆就直接拿起裤子穿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叫出来呢。”   钟采蓝很吃惊:“是你没穿衣服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叫?噢,我不该看的,不好意思。”   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周孟言睡衣从头上套下来,拉一拉下摆:“那你怎么不把眼睛闭上?”   “不要小气嘛。”钟采蓝惋惜地看着他把自己重新穿戴严实,“我其实不介意的。”   周孟言想也不想:“我介意。”   “噢,也是。”钟采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扭过脸说,“我又不是高银月,不能给我看。”   周孟言诧异地看着她:“这话听着像是在吃醋。”   “不是像是,本来就是。”钟采蓝冷冷斜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有,当然有,她吃什么醋?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钟采蓝心中涩然更甚:他明明是她创造的人物,应该和她最亲密,可现实并非如此:他对她始终客气礼貌,会说谢谢,会说麻烦,暂时留在她身边,不过是因为他无处可去,无人能收留。   不过权宜之计,而非心甘情愿。   更悲哀的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却不能阻止,因为这远牵扯着最核心最敏感的问题——周孟言的灵魂,生而自由吗?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自己被人掌控,周孟言也不例外,她怎么敢和他说一句“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如今维持的表面平静也会被打破,若是真的连这样的“朋友”都做不成,她就真的完全失去他了。   所以,她只能忍着,忍着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离去的痛苦,还要维持缄默。   作者有话要说:  没关系,以后会不介意的!!   明天见~ ☆、第35章 尴尬   周孟言被一股猝不及防的情绪击中了, 和过去一样, 他知道这情绪不属于自己,可看着绷着脸的钟采蓝,他实在很难相信这一刻, 她的内心竟然翻涌着这样巨大的痛苦和悲伤。   不过犹豫了几秒钟, 他还是关切道:“你没事吧?”   延迟了几秒钟,钟采蓝才道:“没有啊, 有什么事?”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对啊,是有一点不高兴。”钟采蓝也没有否认,可轻描淡写,“我只是突然觉得不公平而已,我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可你对我却不是,我们俩付出的感情好像不太对等。”   是真话。周孟言想,却不是造成她内心这样难过的原因。   “好了, 很晚了, 睡吧。”钟采蓝单方面想要结束话题。   周孟言叫住了她:“等等。”   “嗯?”   周孟言清了清嗓子:“你不觉得自己该珍惜这个机会吗?”   钟采蓝眨眨眼:“什么?”   “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周孟言看着她,语气略不自然, “但至少这个时候,周孟言是活着的, 你为什么反而不肯和他说了呢?”   钟采蓝笑了起来:“因为周孟言不把我当朋友啊,再说不是很丢脸吗?好了,很晚了, 睡觉吧。”   她伸手关掉了灯。   一片黑暗里,她听见周孟言低声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这么说。”   钟采蓝轻轻哼了一声,可不等她开口,就感觉到有人拥住了她:“好吧,不说就不说,给你一个友情的拥抱。”   钟采蓝顿时僵住了,理论上来说,周孟言不是第一次抱她,但上一次是在地下室里,生死一线,谁能想到得这些,可现在不同,黑暗里,感知总是特别敏锐。   她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也能听见他的心跳,还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她不由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像是这样,他就能重新属于她似的。   周孟言突然尴尬了起来,他只是想给一个朋友间的拥抱,抱一下就松手,可没想到钟采蓝把他抱得那么紧,两个人这样面对面抱着,很容易出现一些不受他控制的反应。   他有心想要挪开一点,可又觉得若是现在退后,她刚刚好转的心情肯定就会变得更糟。   犹豫半晌,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点了吗?”   钟采蓝不说话。   周孟言维持着上半身不动,但悄悄把胯往后挪了一点,没想到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钟采蓝,她马上就感觉到了异常。   周孟言飞快放开了她:“不好意思。”   钟采蓝:“……不好意思。”   迷之尴尬。   许久,钟采蓝清了清嗓子:“你……要去厕所吗?”   “……不用了。”   见到他这样,钟采蓝不知为何心起来,或许糗事就是如此,莫名其妙就能化解尴尬和拉近距离,她好像接触到了周孟言更鲜活真实的另一面:“其实没关系的,这很正常。”   周孟言也感觉到刚才凝滞的气氛松弛了下来,摸了摸鼻子:“真的……不用了。”   “噢,那晚安。”钟采蓝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   周孟言:“……不客气。”   两人各自睡下。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睡前的囧事,周孟言一直睡不踏实,前两日都一直奔波寻找线索,回来沾枕就睡着了,可今天迷糊了半天,不是觉得温度太高就是觉得地板太硬,翻了好几个身,总算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半边窗帘拉开着,开了窗,有风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十分惬意,周孟言一时贪眠,居然没有立即起来。   “你醒了?”钟采蓝从卫生间里出来,已经换好了衣裳,“我看你昨天睡得不太好,是不是地板太硬了,不然你去床上睡一会儿,反正我马上就要出去了。”   周孟言困意未消,手臂撑着坐起来:“唔……不用了。”   “再睡一会儿吧。”钟采蓝从床头柜的化妆盒里取出香水喷了喷,“你这两天太辛苦了。”   周孟言昨天睡得格外得累,撑着头看着她,声音沙哑:“你的香水味道真怪。”   “不是我香水的味道。”钟采蓝瞥了他一眼,视线在他毯子搭着的地方停顿片刻,“可能是外面什么花开了吧。”   “啊?”周孟言罕见地反应迟钝,“那把窗关上吧。”   钟采蓝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好半天才道:“我先出门了,你一会儿自己来图书馆吧,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停,提醒他,“衣服洗了晾阳台上吧,烘干机一直有人在用,你还是别出去了。”   说着,轻轻掩上了门。   周孟言一直到她离开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飞快撩起毯子看了一眼……好吧,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窗是开着的了。   ***   钟采蓝刚在图书馆坐下就收到了温柔的微信:[要死了,我要被晒成人干了!]   [你居然那么早就起床了??]   不怪钟采蓝讶异,温柔是个死宅修仙党,夜里不到凌晨不睡觉,早上不到中午不起床,现在不过九点钟,她居然就起来了?!   [学车啊,我六点钟就起来了,刚学完,你在哪儿呢?约饭不?]   钟采蓝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我在图书馆复习,你要来吗?]   [来!我来看小说!]   温柔说到就到,不出半个小时她就和钟采蓝顺利会师,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看我晒黑了没有?”   “还好。”钟采蓝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道,“稍微黑了一点,不过你本来就白。”   温柔长吁短叹:“我用的可是SPF50的防晒霜啊,晒也就算了,教练骂起来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学车就是这样的。”钟采蓝安慰道,“拿到驾照就好了。”   “希望是这样吧。对了,你的脸怎么了?”温柔近视归近视,也不至于看不见她脸上的淤青,“你不是回家吗?”   钟采蓝摸了摸脸,虽然已经尽力用粉底遮盖,但破损的伤口不会马上愈合:“没什么,和狗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温柔十分震惊:“你那是什么狗,哈士奇吗?”   “土狗。”钟采蓝把黄妞的照片给她看,“就是这只。”   温柔的注意力却不在黄妞上,而在她用来作为屏保的手绘图上:“哎哟,做屏保了啊。”   “那是,这可是我家温柔画的。”   温柔心里美滋滋的:“不枉费我抓秃了脑袋给你画,对了,这周……咦,等等?”   钟采蓝的心都提了起来,脸上还要满是迷惑:“嗯?”   “是叫周孟言吧,你让画的这个。”温柔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我刚坐地铁的时候看到的新闻,杀了高素娥的那个人也叫这个名,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钟采蓝佯装惊讶:“什么?”   “你还不知道?就是高素娥的那个案子啊!”温柔把照片点开来给他看,“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钟采蓝微微垂下眼睑,避重就轻:“我不认识……不过长得好帅啊,这样的人居然要去杀人?”   温柔被她带偏了主题,连声附和:“就是,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不能成功?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谁知道呢。”钟采蓝不动声色,“还是单身保平安,你看今天的朋友圈了没有?”   在七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引起一个单身狗的共鸣了,温柔顿时把周孟言忘到了脑后,同仇敌忾:“看什么看,眼睛都要瞎了!晒礼物晒礼物还是晒礼物,欺负我们这种单身狗。”   钟采蓝顺势道:“那我们晚上也一起吃饭,你搜搜看附近有没有评价好的餐厅。”   “好好好。”温柔拿起手机点开了大众点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行,你慢慢看吧,不急。”钟采蓝见她低头苦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她还是给周孟言发了一条信息。   不远处,周孟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钟采蓝发来的消息是:[不要来C区,我朋友可能认识你,也不要去二楼的电子阅读室,那里人多,去顶楼的资料查询室。]   [知道了]   周孟言把信息发出去,心里其实偷偷松了口气,早上的事他到现在还在尴尬,能不见她最好。   遥遥看了她一眼,他转身上楼。   正如钟采蓝所说,资料查询室很冷清,管理员是个老头,正慢悠悠泡着茶,周孟言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打开电脑连上了硬盘。   硬盘里的照片都以明星的名字分了类,周孟言直接找到了高银月的文件夹点了进去,从时间上看,最早可以追溯到去年,最近的是今年6月份。   他从头开始看起。   吕光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2016年8月,那个时候她出演的一部都市偶像剧火遍网络,本身就很有话题度,加上她饰演的角色十分讨喜,说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那会儿他们刚刚在一起,感□□业两得意,照片里的高银月看起来神采飞扬,光彩熠熠。   周孟言见到这样的她,不禁露出了些许微笑。   过了□□月这个时间段,照片就断了,毕竟那时的高银月不具备太高的话题度,直至今年1月份,上综艺节目和孔原传出绯闻,照片又迅速多了起来。   有拍到高银月和孔原在片场聊天说笑的,也有拍到他们一起等电梯的,看起来的确有些暧昧,可周孟言知道这些都是炒作,为此,高银月还向他抱怨过。   他倒是不介意,入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些无关痛痒的绯闻不过是为了借人气炒作,等时机合适便会出来澄清“都是朋友”,真要说起来,公司能用正当红的孔原和她炒,是想捧她的意思。   可谁也没有想到孔原的粉丝会如此夸张,一开始只是微博下面有谩骂与讽刺,可等到两人同时接了《拯救玛丽莲》的电影,事态就不可控制了。   有传言称孔原是为了她说服了导演换了女主角,这引起了粉丝大规模的抗议与不满。要知道,眼睛里只有偶像的小女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物,管你什么来头,照怼不误!   有人给她寄狗屎,在她的车上喷“bitch”,她上的任何一个节目都会被从头喷到尾,重重压力之下,高银月开始失眠,情绪极度不稳定,狂掉头发,无缘无故对他发脾气。   他不是不心疼的,想要劝她退出,可她又不肯,说电影开拍了就好,与世隔绝,也碍不着她什么,话是不假,可玛丽莲这个角色太具有挑战性,导演又极其追求完美,她入戏之后出不来,抑郁了很久。   今年的5月-6月,高银月身上有电影、绯闻和抑郁症的多重话题,吕光当然不会错过,跟拍了不少。   只是所有的照片里,高银月的状态都很糟糕,浓妆都遮不住憔悴的脸色。   周孟言把照片逐张放大,一一辨认是否有吴凡提及的痕迹。   这有点难度,比如5月3日有一张身上似乎有淤青,但那时她刚杀青,很有可能是拍玛丽莲的时候留下的……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普通的痕迹,吴凡不至于会记那么清楚,还特地和警方提起。   那痕迹一定有特别的地方,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尴尬……不过糗事就是为了拉近距离嘛!   明天见~ ☆、第36章 真假   周孟言揉了揉眉心, 头痛极了呃,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得去找吴凡一次,问题是吴凡绝对不会配合他, 上次的手段再来一次也不灵了。   要不然还是从白桃那里下手?她是警察, 应该比他好套话,不过要用她的话, 那块玉佩显然是不够的,但是……他有的并不仅仅是玉佩,不是吗?   还是值得冒险的,周孟言整理着脑中纷乱的念头,竟然也没耽误手上的动作,依旧维持着几秒钟一张的速度检查着照片。   但这一张除外。   那是吕光偷拍的他们在一起的照片,就是后来解除高银月危机的那一张。   照片里,他的样子很模糊, 只看得清他揽着她的肩膀, 两个人亲密地走在街上,就好比所有普通的情侣。   周孟言久久凝视着照片中的人,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相爱, 可是这样的爱,是真的吗?   他真的爱高银月, 高银月又真的爱他吗?那些让他痛彻心扉的感情,那些回忆起来忍不住微笑的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嗡——”, 手机震了一下,周孟言顿时回过神,那是钟采蓝发过来的一条消息:[一切都顺利吗?有没有我可以帮你的?]   他不答,半晌,问道:[我对银月的感情,是真的吗?]   那一边,过了很久才有回答:[对过去的你来说,是真的,对现在的你来说,半真半假,但对于未来的你,就看你自己了]   [我不明白]   [过去的你是故事里的人,故事里的一切当然是真的]   [现在的你活了过来,却依然沿着我最初的开头往下走,所以还有一半是真的]   [等到案子告破,故事也就有了结局,从那时起,你就真的自由了,你可以选你爱的人,选你想做的事,过去的种种,你希望是真就是真,你希望是假就是假。]   钟采蓝删删减减,终于把回复发了出去,心中一阵怅然,等到案件结束,故事有了结局,周孟言也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只不过,那也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时候吧。   也不知道是该希望早点抓到凶手,还是希望他能够停留得久一些。   “你这表情……”正埋头看小说的温柔一抬头就看见朋友复杂的神情,顿时好奇起来,“难道有人和你表白了?”   钟采蓝伪装的功夫一流,立即露出笑来:“你在想什么呢,这可能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主要是太……不解风情了一点。”温柔客观地下了评语。   钟采蓝的外在条件还是很过关的,也不乏大献殷勤的男生,可她要么装作听不懂,要么直接拒绝,原本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被拒了几次,男生脸上也不好看,自然就罢休了。   对此,钟采蓝纠正道:“我不是不解,我是不想接。”顿了顿,又道,“我又不想谈,吊着人家鞍前马后伺候我也没有意思吧。”   温柔对她的这种行为表示夸奖:“给你一张好人卡,但是,你真的不想谈吗?”   “我看起来像骗你?”   温柔摸了摸下巴,暂且合上了小说,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说没看上,我信,你要是说你喜欢女的,我也信,但不想谈就很没说服力了,你没听过吗?每个不想谈恋爱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钟采蓝:“……”   温柔越说越起劲:“什么不想谈,其实就是看不上,要是有一个长得好身材好脾气好家世也好对我无限好的男人,我立马脱单!被烧死也万死不辞!”   钟采蓝转了转笔,低头做题:“那你去吧,这七夕我就不和你过了。”   “哎呀开个玩笑。”温柔做了个鬼脸,“这是美好的梦想,现实是我们都是单身狗。”   钟采蓝面无表情地说:“好了,不用再强调这一点了。”为了不让温柔继续七夕这个虐狗的话题,她建议道,“快十二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一听去吃饭,温柔立即来了精神:“好好,这附近好像有家西式简餐做得不错,我们去试试。”   “走吧。”钟采蓝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不禁往楼上看了一眼,忍不住想,她刚才的话是不是太直接了,他不会……很难过吧?   ***   白桃觉得今天倒霉透了。   一大早,她就被局长叫到了办公室,公布了两个噩耗:汪令飞被捅了一刀,现在还在医院待着,组织上很看好她的能力,准备把高银月的案子交给她办。   白桃:“……”一定是在玩她!   趁着午休去医院探望了汪令飞:“小舅舅,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不科学,局长居然叫我跟这个案子,我?一个才入行的菜鸟?”   汪令飞捂着伤口坐起来,试图隐瞒:“嗯,话是那么说,但是你是你外公一手带大的,要知道,你外公当年可是……”   “我知道,当年全国都有名的神探嘛,就为了这个让我负责这么要紧的案子?”白桃叉着腰,“说吧,是不是我爸那边打过招呼了?”   汪令飞无奈地看着她,不好承认也不好否认。   白桃冷笑道:“当年抛弃我们母女的时候不见得那么关心我这个女儿,现在儿子死了想起我来了?没门!”   汪令飞劝道:“小桃,你爸现在就你一个孩子,当警察也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看看我……”   “我是不会认他的。”白桃斩钉截铁地说,“我妈病死的时候不见他,以后他也不用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当警察有什么不好的,我外公是警察,舅舅是警察,我继承家业,有什么问题?小舅舅,你再劝我就让外公骂死你。”   汪令飞:“……”他姐早逝,他爸把这外孙女看得和眼珠子似的,真要告一状,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接不接?”汪令飞一针见血,“真觉得不行,我就和局长说你担不了大任,换个人就是了。”   白桃一仰头:“有什么不敢的,我可是名门之后……不过,小舅舅,你觉得周孟言真的是凶手吗?”   汪令飞平静道:“不好说。”   “我让人又分析了一下那个录音。”白桃在水果篮抓了个大苹果,“不像是直接录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看来是有人要嫁祸给他啊。”   汪令飞道:“太多线索指向周孟言,偏偏又没有直接证据,这案子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还通缉他?”   “他还是最大的嫌疑人。”汪令飞意味深长地说,“他是凶手,要抓他,他不是凶手……也可以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   白桃咔嚓咔嚓啃着苹果,眨巴着眼睛:“小舅舅,你有什么想法和我说说呗?”   “别,你既然要挑大梁,就别像小孩子一样。”汪令飞往枕头上一靠,“自己查去。”   白桃气呼呼地把核丢进垃圾桶:“自己查就自己查,等我破案给你看!”   汪令飞看她风风火火出去的样子,喜忧参半,喜的是家里后继有人,忧的是这一行太苦,怕她一个女孩子吃不消。   而且这个案子,的确比原想的要复杂很多,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来。   白桃是有一点抓瞎,原本是跟在汪令飞后面刷经验,现在却变成了自己扛boss,虽然从小耳濡目染,可听人家破案和自己亲身上阵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似线索很多,但细究起来都是问题,白桃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整理头绪。   首先是录音,录音是被转过一次的,那第一次录是什么时候?谁能拿到这样的录音?高银月叫的是周孟言,那这是他们做-爱时录下的?那能拿到这个录音的,一定是很亲密的人才对。   然后是死因,死于窒息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点也让法医很奇怪,那就是高银月在死前有过性行为,可在阴-道却没有找到精-液,也没有润滑剂残留,可其他人体分泌物还在,不像是被清洗过,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用了某种工具。   捆绑,勒脖子,用工具,不是高银月有受虐的癖好,就是凶手有施虐的倾向,要么就像是老法医说的,不举……等等,记得没错的话,spring就是治疗这方面的疾病的药物,当时在询问林河时也提及了这一点,他也确认了周孟言的确有这种药物。   所以周孟言是不行?也不对啊,她记得之前搜查周孟言家里的时候,他家里并没有类似的药品。   这是一个讲不通的地方。白桃咬了咬笔杆,在本子上记下这一点。   但如果不是周孟言的话,凶手和高银月会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不太可能,如果是临时起意杀害这位女明星,还能有她的录音伪装?   情人?高银月只是个普通的女明星,她要是能瞒过经纪人、助理有个秘密情人已经很了不得了,有可能在警方的盘查下还找不到蛛丝马迹吗?   或许周孟言说得对,高银月是被强迫的,而这个人,肯定在她身边隐藏得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起疑。   看来需要再次筛选一遍高银月的通讯信息了。   白桃想着,重新将高银月这几个月的通话记录翻出来,正打算今天加把劲啃一遍,手机突然响了。   她顺手接了起来:“喂?”   “白警官,我是林河。”   白桃很奇怪:“林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spring,我这边有了些线索。”林河对白桃说了些spring的线索。   白桃越听神情越凝重:“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林先生,非常感谢你提供这样宝贵的线索。”   “不客气,我和银月也算是朋友,希望能够略尽绵力。”林河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对了,关于周孟言……”   白桃把耳朵高高竖起:“嗯?”   “之前我说他那里有spring,不过我现在了解到他早就把东西送人了,自己手上并没有。”林河说到这里,像是觉得太刻意了,又补充道,“不过他自己私下里有没有购买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想把这个情况反应一下。”   白桃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林先生,我想冒昧问个问题。”   “你说。”   “您为什么要给周孟言寄spring呢?”   林河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咳嗽了一声:“是他一直在为一个老教授寻找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不仅是spring,这些年我也陆陆续续为他找过别的。”   “噢,原来是这样,那方便给一下那位教授的联系方式吗?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林河便报了陈教授的联系方式。   白桃立即联系了陈教授,接电话的依然是助理,小助手的说辞和上次林河来问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吧。”挂了电话,白桃把本子上周孟言的名字划了几道杠,自言自语,“他的嫌疑又少了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不想谈恋爱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我觉得这句话最适合形容采蓝了~~   明天见~ ☆、第37章 想要   钟采蓝在公园里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周孟言, 只能打电话给他:“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周孟言有些意外, “出什么事了?”   钟采蓝没好意思说自己担心他的状态:“没事, 就问你在哪儿?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你不是和同学在一起?”   “温柔去看漫展了, 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钟采蓝觉得在40°高温天气下顶着大太阳乱走的自己真的像是个神经病,“不说算了, 我回图书馆了。”   周孟言发了个定位过来。   钟采蓝转悠了半天, 终于在一个小池塘旁边的石凳上找到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的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树叶之后就变得温柔起来, 化为金色的蝴蝶,恋恋不舍地栖息在他的身上。   就好像梦一样。   但……现实生活,一般帅不过三秒, 池塘里的水长着不知名的绿色藻类,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癞□□,石凳很烫, 蚊虫很多, 就算有树荫都不能隔绝这可怕的高温。   钟采蓝坐到他身边, 差点崩溃:“图书馆有空调你不待,在这里干嘛?”   “闷。”周孟言看她被透下来的一束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抬手替她遮住, “你找我?”   钟采蓝瞥了一眼他挡在半空中的手, 顿时觉得真没有那么热了:“午饭啊,那家店的金枪鱼三明治挺好吃的,我就给你带了一份。”   周孟言接过三明治和一杯堆了半杯冰块的可乐:“谢谢。”   “没事, 不过这是什么?”钟采蓝一团纸巾里发现了几个烟头,不可置信地问,“你抽烟?”   周孟言一只胳膊抬着没放下来,只有一只手拿着三明治,吃得脸埋进纸袋里,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钟采蓝:“……”   周孟言一抬头就发现一向能克制情绪的钟采蓝变了脸色,他好笑极了,三两口吃干净了三明治,忍着笑说:“不是吧,这么难接受吗?”   “我心情有点复杂。”   “抽个烟而已。”周孟言把包装纸揉成一团塞进袋子里,揶揄道,“你以后还会发现我居然站着上厕所,偶尔还会拉肚子,说不定睡觉还会磨牙打呼噜……”   不等他说完,钟采蓝冷冷道:“对,还会梦-遗。”   被说破了,周孟言反倒不尴尬了:“这是正常的。”   “我有说不正常吗?”钟采蓝翻了翻白眼,扭过头不看他。   周孟言捧着可乐慢悠悠地喝:“真想知道你有哪些不喜欢的事,我好一一做一遍。”   “这样就显得你是个自由的人了?”   “不,就像是一个活着的人了。”周孟言道,“人无完人,你把我写的太好了,连一个缺点都没有,就不像是真的,有缺点的人才是真实的。”   钟采蓝偏偏要和他抬杠:“在我眼里,缺点都是优点,怎么办?”   周孟言哑然,半天才说:“不会吧。”   “当然不会。”钟采蓝微笑着嘲讽他,“哄你你都信?”   周孟言:“……”   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也安静不下来,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歇斯底里,吵得不行。周孟言本来贪个清净,这会儿也觉得热了起来,不由扭头看着身边的人。   她也热,额角有细细的汗珠,鬓边的头发潮潮的,他掀开饮料的盖子,拔掉吸管:“喝吗?”   钟采蓝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闷了一大口,那半杯冰块不是白放,一口冷气冲进胃里,暑气顿消。   “我要和你道个歉。”周孟言把冰块丢进嘴里,嘎啦嘎啦嚼得响极了。   钟采蓝问:“什么?”   “香水还是挺好闻的。”周孟言看着她,“真的。”   钟采蓝清了清嗓子:“你还是很有眼光的。”   “感觉你是在夸自己。”   “会不会说话,能不能做朋友了?”   周孟言笑了起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好吧,朋友。”钟采蓝并不感动,朋友两个字说来容易,可周孟言对她的感情,永远比不上她对他的。   他以为她安排了他的人生便是赢家,过去或许是,现在她才是彻头彻尾的输家,输得连底裤都快没了。   周孟言撑着头,纳闷地看着她,好端端的,又不高兴了?普通女孩子的心思就已经是海底针了,钟采蓝的心思,大概藏在马里亚纳海沟里,叫人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他看得太久,钟采蓝注意到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在看你是不是不高兴。”   钟采蓝一脸冷淡:“莫名其妙。”   周孟言道:“你才是,不高兴就说出来好了,说要做朋友,你连个机会都不给,单方面否决,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好啊。”钟采蓝问,“你说我是朋友嘛,算哪一级的朋友?”   这倒是难住了周孟言,要说是普通朋友,他们之间肯定不止如此,可要说是亲密朋友,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再仔细想想,遇到这样的事,林河会怀疑他,可钟采蓝恐怕不会,这又怎么说呢?   “答不上来了吧。”钟采蓝也没兴趣为难他,主动转移了话题,“照片看得怎么样了,有线索了吗?”   周孟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发现。”   钟采蓝说:“晚上回去我帮你看。”   “晚上不是和人约了吃饭?”   钟采蓝兴致不高:“吃饭能吃多久?”说完,反应过来了,“噢,不想我看?”   周孟言很无奈地说:“当然不是,只是难得和朋友出去玩就尽兴,照片什么时候看都行。”   钟采蓝大概是信了,点点头,又问:“你有什么安排?”   带着某种恶作剧的心思,周孟言道:“我去找白桃。”   钟采蓝果然吓了一跳,眉毛往上跳,脱口就问:“七夕去找白桃?”   周孟言忍笑忍得很辛苦,偏偏还要装作惊讶的样子问:“查案还要看黄历?”   “祝你顺利。”钟采蓝扭头背起包,“再见,我去吹空调了。”   周孟言没拦她,掏出烟盒衔了支烟,唇角微微弯起。   ***   白桃接到周孟言电话的时候心里一点也不意外,但嘴上还要大义凛然说两句:“怎么,你终于想清楚打算投案自首了?”   “看来白警官有了新线索,我的嫌疑好像小了不少。”周孟言悠悠道。   白桃冷笑一声:“别想太多,你的嫌疑最大。”   “你有很多问题想找我核实吧?我也有事想问你。”周孟言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八点,天地公园见,我会联系你的。”   白桃“喂喂”两声,那边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她把号码找出来一查,好嘛,果然是公用电话。   在要不要派人提前埋伏和自己偷偷摸摸去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白桃还是决定先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另一头,周孟言挂了电话,站在窗前仔细观察地形,天地公园就在图书馆边上,也就是他中午去的地方,大中午跑去那里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散步,而是为了提前勘测地形,选定会面地点和撤离路线。   虽说他至少有一半的把握白桃不会叫人来,但凡事无绝对,还是小心的好。   天很快就黑了,市立图书馆不比学校,只开到七点钟就准备下班了,周孟言是最后一波离开的,在路边逛了逛,在一个看起来就不干净的小摊位上买了两个萝卜丝饼,站在街角就吃了个干净。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口味挺奇怪,小时候放学回家,同学们对路边摊不屑一顾,觉得又脏又难吃,他倒是很感兴趣,鸡蛋饼、油炸臭豆腐、关东煮、肉夹馍、烤红薯都吃过,口味很杂,现在想想明白了。   那都是钟采蓝爱吃的,在跟江静到郭家之前家里苦,攒几天零花钱才能吃上一次,故而对他这个“朋友”很好,让他尝了个遍。   因为她记忆里这些很好吃,所以,他也是。   那一刹那,周孟言从这两个热腾腾的萝卜丝饼里感觉到了一点点的爱意和温情,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真的是同学,那么放学回家路上,他一定会请她吃个萝卜丝饼的。   不过,或许她早就已经幻想过了,只可惜……从来不是真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呢?因为银月的死,还是……因为她?可人这一生,怎么能只为一个人存在?   故事里的人也是人,故事里的主角,也想为自己而活。   他想要自由的灵魂。   周孟言掏出烟盒轻轻一送,便将香烟含在了唇间,火柴擦过红磷,噗嗤一下燃起了一小团光,他把烟凑过去点燃,尼古丁进入血液带来的满足感暂且击退了他心里的负面情绪,他渐渐平静下来。   七点半,他随着众多人流走进了天地公园,今天这里有七夕活动,挤满了小情侣,为了防止出现踩踏事故,也安排了民警在现场维护秩序。   他踩了踩点,心中稍稍放心,看来白桃的确没有派人埋伏在这里,她是有点诚意的。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或许他们真的能够交换一些线索。   七点三刻,白桃到了。   一下地铁就看到了无数人头,她拍拍胸口,暗叹自己英明,这么多人,就算埋伏了又怎么样,周孟言随随便便搞点事就能弄出踩踏事故来,到时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吃挂落。   白桃在公园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正想着周孟言要怎么联系她,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可不就是正主:“你……”   “跟我来。”周孟言低声说完,转身挤进了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放假是不会断更的,但是也木有加更,最近写半章删一章,改了好多遍= =   那个石楠花香……今天给大家讲明白了_(:з」∠)_老司机都懂~   明天见~~~ ☆、第38章 七夕   钟采蓝回家时不算太晚, 九点多, 和温柔吃过饭又去清吧坐了会儿, 但隔壁一直有人抽烟, 她们俩受不了那浓郁的烟味,赶紧撤了。   但……还不错吧, 至少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公寓里叫外卖。   钟采蓝醉醺醺地想着, 一开门发现是一片漆黑, 下意识地去摁灯的开关,摁了一下没亮, 正发愣,突然被人撞了个正着,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幸亏周孟言早就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一把把她捞住:“当心。”   “你搞什么?”钟采蓝摔是没摔,但膝盖着地, 本来已经开始消散的淤青又加重了, 痛得她站不直, “黑灯瞎火的不开灯。”   “停电了。”周孟言搀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扶去床上坐,谁知道钟采蓝刚走了一步,砰一声, 又撞到了鞋柜, “你是不是喝醉了?”   钟采蓝承认了:“最后急着走喝急了,有点晕。”   周孟言手臂穿过她膝窝,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钟采蓝晕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床上了:“我鞋还没脱!”   “别动。”周孟言摸到她的脚踝,去给她解凉鞋的扣子,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摸了好半天才找到地方。   钟采蓝倒吸了口冷气,怕他听出异样,硬生生憋了回去。   周孟言一无所觉,替她脱了两只鞋再放回鞋柜里:“热水器里还有一点热水,你要不然先去洗澡,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钟采蓝偷偷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拿了睡衣进去洗澡洗头,洗到一半水就已经凉了,不过好在天气热,反而更清爽。   电还是没有来,周孟言开了窗,坐在地板托着腮发呆。   钟采蓝盘腿坐到他身边:“和白桃聊得怎么样?”   “挺好。”   这次和白桃的会面,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很有收获了,白桃向他确认了录音的事,在得知他确定那不是他们录下之后还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而白桃也给他瞄了一眼尸检报告,并且也承诺会去找吴凡和助理问问。   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不过半个小时,但非常值得。   不过周孟言还是神色复杂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她最后没有问我林河给我的spring用到哪里去了的话,的确能算得上是愉快。”   钟采蓝:“……你用到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周孟言又意外了。   钟采蓝当然摇头。   周孟言道:“给我父亲的朋友了,我以为你知道。”   钟采蓝言简意赅:“想太多。”   周孟言看看她,突然笑了起来,也是,寥寥几张纸,怎能写尽他的一生?有太多的事他真正经历过,而她并不知晓。   “笑什么。”   “没什么。”周孟言仰头望着窗外,燕台大学附近没有高楼建筑,竟然能看见一片星空,“有星星。”   钟采蓝不禁抬起头,脑中蓦地闪过那背诵了千百遍的旧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此时晚风悠悠,吹进屋里,周孟言在窗边点着一盘蚊香,袅袅白烟被吹散,平添几分雅致,外面因为停电,一丝光亮也无,只在远处远远能看见灯火,仿佛是银河那头的事……她被牵动情绪,问道:“牛郎织女星在哪里?”   周孟言瞥她一眼:“你这种高度近视应该看不清。”   钟采蓝:“……”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文艺不过三秒钟,满肚子诗情画意就已经被破坏殆尽,钟采蓝悻悻地拿起手机刷了一波朋友圈,发现除了秀恩爱之外,还有人发了自己和右手的照片,配文“我和五姑娘”,还有人发段子,今天你陪我过七夕,明年陪你过父亲节。   她正看得有趣,突然发现多了一条消息提示,点开来一看,竟然是聂之文在她之前发的和温柔的聚餐照片下面回了一条评论:[不要忘了还欠我一顿饭呢]   钟采蓝当然没忘记,欠了人家那么大一个人情,总是要还的,她赶紧发消息过去:[聂先生在吗?]   聂之文回得很快:[在]   钟采蓝道:[您18号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饭。]   [我是开玩笑的,不着急,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些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18号是周五吧,我有空]   [那18号晚上小熊餐厅,我请您吃饭,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我都吃]   钟采蓝很快就和聂之文敲定了晚饭时间,又开始愁要给人家准备什么礼物,太贵重的她买不起,对方也不一定看得上眼,可要说不送也不行,救命之恩欠的还不够多吗?她最不想的就是欠人人情。   周孟言看她皱眉苦恼的样子,道:“他不仅是救了你,也救了你妹妹,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钟采蓝一怔:“啊?”   “感谢是应该的,但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周孟言平静道,“让你母亲或者继父出面更合适,你没有必要把自己和郭家划分的如此清楚。”   钟采蓝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毕竟是救了我,吃顿饭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周孟言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钟采蓝明显想转移话题:“照片呢?反正现在也没事做,给我看看。”   周孟言便把存储卡给她,钟采蓝装到读卡器里,靠在床头捧着ipad慢慢看。   电一直没有来,外头也是黑漆漆一片,周孟言坐了一会儿便觉困倦,不知不觉倒头睡着了。   ***   周孟言第二天是被踢醒的,对,没错,被踢醒。   钟采蓝一开始还很客气地用脚背碰碰他的胳膊,他没睁眼,她就很不客气地一脚把他踹醒了:“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周孟言只能无奈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捧着一杯豆浆和鸡蛋饼在吃,满屋子都是鸡蛋饼的香气:“好香……”   “刷牙洗脸吃早饭,我有事和你说。”   他用了五分钟刷牙洗脸,迫不及待拿起一杯豆浆喝一口:“你起那么早?”   “我还没睡。”钟采蓝揉了揉眼睛,“所以你别浪费时间了,过来看。”   她把电脑和ipad同时开着,平板上放的是他从吕光那里要来的照片,而电脑显示的页面却是高银月的微博。   “看什么?”   钟采蓝翻到5月20日的一张照片:“看这张。”   周孟言又把那张照片看了一遍,那是偷拍的高银月参加朋友生日聚会的照片,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小礼服,衣袂飘飘,仙气十足:“有什么问题?”   “看她戴的手表。”钟采蓝眯着眼,“不觉得不搭吗?唉算了我来说吧。”   她点开高银月微博里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出席一个活动时所拍,也是礼服高跟鞋,但是手上搭配的腕表又细又好看,衬得她的手腕格外漂亮:“高银月的腕饰有很多,手镯、手链、手表都有不少,她要搭配这身裙子有很多选择,就算是想要戴表,也可以选这一款,但是这里她戴的手表看起来太休闲,和这身礼服一点都不配。”   “唔,所以……?”   “所以,要么她这一天突然审美不对了,要么就有非它不可的理由。”钟采蓝按着屏幕,将照片放大,“你觉得这款手表有什么特别的?”   周孟言被她一点拨,迅速想到了重点:“表带特别粗?”   “BINGO。”钟采蓝咬着吸管道,“还有一张,我不能确定。”   她把照片翻到了6月27日,那也是被偷拍到的,高银月穿着T恤热裤,打扮得很低调,可脖子上偏偏系了一条丝巾。   “这是偷拍到的,不是街拍没有必要凹造型,6、7月份的天气,脖子上系丝巾是不是有点奇怪?”钟采蓝说着,老毛病又犯了,底气不足,“不过也只是怀疑,因为搭配这种事不太好说,有的时候我也会为了好看大夏天穿几层的那种裙子……所以只是怀疑。”   周孟言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钟采蓝又道:“不过,我翻了一下高银月的自拍街拍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照片,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搭丝巾,在包上倒是系过,大冬天也不戴的,你是她男朋友,你说呢?”   周孟言迟疑了一下:“好像是吧。”   “反正也就这两张有点奇怪。”钟采蓝把鸡蛋饼吃了个干净,“好了,我要刷牙睡觉了,你忙去吧。”说着,哈欠连天地去刷了牙,一出来就直扑床上。   周孟言还想和她道个谢,谁知道她脑袋一倒就睡熟了,半条腿还悬空着,他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把她挪到枕头上去。   钟采蓝悬空的脖颈有了衬垫,舒服地翻了个身,脸颊恰巧贴在了他的手心里。   周孟言本来想及时抽开,谁知她唇角还有没有洗干净的牙膏沫,他暗暗笑了起来,钟采蓝不算特别讲究的姑娘,但也还算注意形象,像这样牙膏都没有洗干净就睡着还是头一回,看来是真的累极了。   一念及此,他便觉心软,越是相处,他对钟采蓝越是恨不起来,他因为一个善良的灵魂而诞生,因为一个孤独寂寞的小女孩想要一个朋友而成型,他身上寄托的,全是最美好的事物。   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他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圆满很多。   周孟言想着,将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同学: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采蓝同学:并不想和你做朋友[一脸冷漠.JPG]   *   看到有些读者希望他们在一起,有些不希望,我觉得吧,周孟言和钟采蓝的感情很复杂,和一般动心-相爱-在一起的感情线不同,希望大家理解……   明天见~ ☆、第39章 痕迹   周孟言今天的任务是去高银月的公寓, 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高银月的香闺里已经落了一层灰, 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   因为早上钟采蓝的事, 他第一时间就先去看了她的梳妆台,在抽屉里发现了满满一盒的首饰, 几万块钱的首饰在她看来无需保养爱护, 仿佛是不值钱的塑料品似的随意丢在那里。   他随手翻了翻, 就找到了不少更搭配那件裙子的腕饰,但除了手表之外, 镯子或是手链都太细,如果是为了遮挡某种痕迹……难道真的在此之前就有过类似的遭遇?   周孟言心中忧虑更甚,他把高银月的药盒翻了一遍, 除了常规的药物,并没有其他,又在床头柜里找了找, 只找到了一瓶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上面贴着的标签是市立医院精神科。   他又进卫生间寻找, 高银月的瓶瓶罐罐比钟采蓝多得多,他一时分不清保湿水精华水化妆水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干脆拍了照拿回去给钟采蓝看看。   有的时候必须得承认, 女人看女人, 比男人看女人要精准很多。   周孟言一边思索一边翻捡,连垃圾桶也不例外,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不过, 有一点让周孟言奇怪的是,他在高银月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盒子上是告白口红那个牌子的烫金logo,他把盒子里的衬垫拿开,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根数据线。   以周孟言对高银月的了解,她不像是会把这种礼物慎重其事地放在书房抽屉里的人,更可能随手一扔,她放在这里……是有什么用吗?   周孟言想着,暗暗记下了疑点。   检查完公寓,周孟言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之前为了不被定位,他手机都关机好久了,高银月这里的笔记本、平板全都被警方带走,但无线网还在,他开了路由器,连上了网。   邮件弹出提示有未读内容,他点进去一看,果然是林河发来的,由于spring刚出现,对它的所知还甚少,只有两个比较明显的特征:一是虽然服用spring之后可以大大提升性-欲,可是一旦停用,就会失去性致,具有极强的依赖性,二是由于spring具有致幻效果,所以会出现耳鸣头痛的症状。   周孟言略一思索,给白桃打了个电话,白桃正要去找吴凡,接到他的电话还很意外:“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吴凡好像和我提起过,觉得银月的状态不太对劲,我觉得这可能是条线索。”   白桃闻言挑了挑眉:“你怀疑她很早就已经服用了spring?”   “是。”周孟言话还没有说完,白桃就连珠炮似的发问:“我倒是想问你了,spring有明显的助兴效果,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周孟言顿了顿,道:“没有。”   白桃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你确定?”   “我确定。”周孟言语气平淡,“她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有什么问题?”   白桃道:“没有,我就是问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周孟言问,“我多久能联系你?”   白桃一听,冷冷道:“通缉犯就有点通缉犯的自觉,别以为我现在不抓你你就能上天,等我联系你,最近这几天不要离开本市。”说完,啪一下就把电话掐断了,心里一阵暗爽。   周孟言给她添了那么多堵,总算能报复回来了,真是大快人心!   她几乎是哼着小曲儿去见了吴凡,作为警察,她寒暄两句就能直接进入正题:“吴先生,我想问一下高银月生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在身体方面的。”   吴凡叹了口气,眼窝深陷,神情憔悴:“白警官,我已经说过了,银月那段时间情况很不好,拍玛丽莲的时候有一场落水戏,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当天就发了高烧,就算打了退烧针,可一直不能休息好,病情反反复复,就没能好过。”   “拍完戏之后呢?”   “杀青以后,她……”吴凡迟疑了一下才道,“她还没能立刻走出来,还以为自己在戏里,差点自杀,后来去看了医生吃了药,这才慢慢好起来,不过白警官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外面的舆论不好听,失眠头痛掉头发。”   白桃不住点头,又问:“除了失眠头痛之外,有耳鸣幻听吗?”   “好像是有的吧。”吴凡不太敢确定,“这你要问问小美,哦,就是她的助理。”   白桃点点头:“吴先生,我记得很早以前你提过,似乎在高银月身上看到过不同寻常的痕迹?”   吴凡一下子顿住了。   “吴先生,为什么你当时会那么说呢?”白桃耐心地问,“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   好一会儿,吴凡才说道:“我是见过银月的……尸体的,她身上的痕迹,我也看见了,当时我的确不觉得奇怪,也以为她真的是自杀的。”   白桃面露讶异之色:“你的意思是……高银月之前尝试过自杀?”   “我不确定。”吴凡无奈道,“有一次,我看到她脖子上面有淤青,虽然她用丝巾遮住了,不过离得近还是能看见,你想想啊白警官,脖子上这样一圈痕迹,是谁都会想到自杀的吧?我吓坏了,也不敢刺激她,幸好吃了药她慢慢好起来了,绯闻也没了,本来以为丢了的角色又归了她,明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他说着哽咽了起来,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吴凡红着眼睛,把泪意硬生生逼了回去:“白警官,这都一周多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抓到凶手?”   白桃严肃道:“吴先生,高银月的案子我们所有人都非常关心,也很想立刻破案,但是还有些地方需要调查,一定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结果的。对了,这痕迹大概是出现在什么时候?”   吴凡想了想,只能模糊地记得一个时间段:“6月底吧,她那个时候状态最差,我最担心。”   白桃微微颔首,在笔记本上记下:“那助理在哪里?我还有话想要问问她。”   “在外面等着。”   助理小美是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还带着青涩,看见白桃很是紧张:“白、白警官……”   “不用紧张,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白桃道,“高银月在出事之前,身体状况如何?”   小美老老实实地说:“不太好,高姐让我买过安眠药,她睡不好,经常头痛。”   “还有吗?”   小美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段时间她情绪特别不好,尤其是看完微博,特别容易发脾气,有一次明明没有人说话,她还骂我们说‘嗡嗡嗡’吵死人了……不过我们也能理解,那个时候骂得太难听了,高姐平时人还是挺好的。”   “嗯,说起来,你作为她的助理,应该有很多事要安排吧,有没有什么日程本?”   小美愣了愣才道:“有是有,我用来记行程安排的。”   白桃问:“能不能给我看看?”   小美从包里递出自己的记事本:“就是我随便记记的。”   白桃翻了两页,发现小美记得虽然简单,但要紧的行程都记下了:“这个能不能暂时放我这里?”   “白警官需要就拿去吧。”小美像是有些不自在的说,“公司安排我跟另一个人,所以……也没什么用了。”   白桃了然,对于逝者,或许只有亲密的人才会想起来就伤心,于旁人而言,伤感一瞬已经是情分,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谁会一辈子为某个人而停留呢?   ***   钟采蓝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眼看再去图书馆看书已经是痴人说梦,她只好拾掇拾掇出门吃了个饭,又为聂之文买了一份礼物。   给男人挑礼物比给女孩子挑麻烦多了,她是为了表示谢意,所以分寸要拿捏好,不能太廉价,不能太引人误会,最好昂贵又不实用,一看就有距离感。   钟采蓝腿都逛断了才找到合适的礼物,又赶紧和聂之文确定了一下时间,约好了明天晚上五点钟在小熊餐厅见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有闲心问问周孟言今天是个什么情况,谁知道他一点也没客气:“在房间里,你回来早的话给我带份饭吧。”   钟采蓝:“……你还真不客气。”   “朋友之间,不用那么计较吧。”周孟言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想吃龙虾盖饭。”   钟采蓝默默挂了电话,抬头看了一眼原本打算进去的餐馆,假装自己只是路过,头也不回奔着地铁站去了——龙虾盖饭,还是学校旁边那家店做得好吃!   等她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回去时,周孟言正在看录像,她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银月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周孟言今天检查完高银月的公寓,顺手就去车库把行车记录仪拆了。   钟采蓝整理桌子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拿出来:“不是说丢了吗?”   周孟言看了看她,语重心长地说:“她又不止一辆车。”   钟采蓝:“……那有什么结果吗?”   “看不出来什么,等白桃那边给我传了日程本,我再对比看看。”周孟言看她直接掰开一次性筷子就要下筷,赶紧夺过,磨去了木刺才还给她,“你傻啊,有木刺。”   可钟采蓝的注意力不在这里:“白桃?你们这么熟了?”   “熟也算不上吧,汪令飞住院了,她现在负责这个案子,年轻人嘛,比较会变通。”周孟言随口道,“现在算是彼此合作吧。”   钟采蓝低头看着香喷喷的龙虾,食欲却不高:“她相信你不是凶手了?”   周孟言道:“应该是怀疑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毕竟是名门之后,这点敏锐感还是有的。”   “名门……?”   “你又不知道?”周孟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是汪治中的外孙女,上个世纪,汪治中破过很多轰动全国的大案,汪令飞是他小儿子,白桃是汪令飞的外甥女。”   钟采蓝:“……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这身世也很厉害吧。”周孟言意味深长地问。   钟采蓝低头拌了拌饭,语气不明:“是挺厉害的,这样也好,看来距离破案不远了。”   周孟言笑了笑,慢悠悠夹了只龙虾塞进嘴里:“承你吉言啊,作者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距离破案还有不少距离……   明天见~ ☆、第40章 算清   钟采蓝对于和聂之文的会面还是十分看重的, 提前换衣服化妆, 脸上伤口没有好的地方就用粉底盖上, 连衣裙遮不住腿上的淤青,就用丝袜喷雾喷一喷,把普通的隐形眼镜换成美瞳, 眨眼间便有了温柔的眼波。   周孟言全程围观了这次变身, 忍不住问:“你是对聂之文有意思吗?”   钟采蓝正用卷发棒卷着头发,闻言不由扭头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周孟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不然至于吗?”   “至于啊。”钟采蓝挑选着口红颜色,“请人家吃饭, 又要感谢人家救命之恩,郑重点不为过吧。”   周孟言坐在地板上,托着腮看着她:“既然你这么说,那也行吧。”   “你的语气有点奇怪。”钟采蓝歪头看着他, “对聂之文有看法?”   周孟言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 如果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冥冥之中有注定的话, 你不觉得聂之文很像是你的男主角吗?高富帅的人设,意外结识后又有了救命之恩,然后会很自然地发生更多的交集,难道不像吗?”   钟采蓝淡淡道:“不觉得, 不像, 没兴趣,还有别的问题吗?”   周孟言噤声:“没了,一路顺风。”   钟采蓝丢了个白眼给他, 出门打车,周五晚上的晚高峰很是醉人,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可开开停停,到小熊餐厅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五十了,和侍者对了位置坐下,聂之文也后脚到了。   他看见已经在座位上的钟采蓝十分惊讶:“我竟然让女士等我。”   “我请你吃饭,早点到是应该的。”钟采蓝笑了笑,把菜单推过去,“聂先生想吃什么?”   聂之文手按在菜单上,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欲言又止,半晌,低低笑了出来:“钟小姐,你……你还真是来请我吃饭呢?”   “当然。”钟采蓝道,“我是诚心诚意像聂先生道谢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你,我和小晗可能就没命了。”   聂之文笑道:“钟小姐,你不必这样客气,换作任何一个人遇到了同样的事,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钟采蓝摇摇头:“聂先生,应该的。”   “那好吧。”聂之文翻开菜单,“那我可就随便点了?”   “您别客气。”   聂之文也就真的不和她客气,点了好几个招牌菜,小熊餐厅以熊为主题,装潢如此,菜色亦如此,都是创意菜,吃的就是一个新鲜。   就着一道道新奇好看的菜色,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自然而然的,钟采蓝钟采蓝问起赵卓越的事情来:“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   “就在这两天了。”聂之文道,“这在松容不是小案子,上面也很关心,不会拖的。”   钟采蓝略带忐忑地问:“那你不会有事吧?”   “别说我有很好的律师,就算没有,这个案子也很清楚,如果当时我不动手,你可能就没命了,不过……”聂之文无奈道,“我本来只是想把他打晕,但是黑灯瞎火的不知道打到了哪里,突然就死了,还把我吓了一跳。”   钟采蓝抿了抿唇道:“他死有余辜。”   “这倒是,太惨了,那个房间……”聂之文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反正证据确凿,那几个小姑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钟采蓝应了一声,心中轻轻一叹:犯人被绳之于法了又如何,万雨馨已经没有机会长大了。   吃甜品的时候,钟采蓝把挑选好的礼物递给聂之文:“聂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聂之文打开小礼盒一看,里面是一对水晶袖口,他看了一眼就把盒子合上推了回去:“我不能收。”   “聂先生,我……”钟采蓝想说什么,可被他打断了。聂之文道:“钟小姐,我觉得你似乎是在刻意想和我把账算清楚……这真的没有必要,我说过了,举手之劳而已。”   “请您不要推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聂之文道:“钟小姐,郭先生和郭太太已经道过谢了,我也收下了礼物,你的礼物,我不能再收了。”   钟采蓝还想说什么,聂之文便道:“如果钟小姐真的想感谢我的话,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钟小姐帮忙。”   “什么?”   “我有两张歌剧的门票,原先说好和我一起去的人临时出差,钟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陪我去打发一下时间。”聂之文把门票掏出来,上面的时间可不就是今天晚上八点。   钟采蓝是绝对不会相信真的是多出一张票来,可这种事就是明知道有问题也不能说出来,甚至,她还不能找个借口拒绝,聂之文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她有什么理由推脱呢?   所以,钟采蓝只能佯装很有兴趣的样子:“图兰朵?”   “是。”聂之文微笑道,“就在附近,钟小姐愿意赏光吗?”   “是我沾光了,我还没有听过这种歌剧呢。”   钟采蓝对歌剧兴趣不大,装作兴致盎然地听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聂之文很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还有地铁,我自己回去吧。”钟采蓝万万不敢再接受好意了。   聂之文也不勉强:“那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这倒是可以……钟采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聂之文唇角微扬。   等到进了地铁,钟采蓝迫不及待地找了位置坐下,松下肩膀往后一靠,长长舒了口气,就在这时,周孟言的信息来了:[还回来吗?]   钟采蓝看着就火大,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不回来睡大街?]   [好大的火气,那几点回来?]   [刚过大剧院站,大概还要四十分钟吧]   [知道了]   周孟言发完这条就没信了。   钟采蓝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当她走出燕台大学站的时候,周孟言就在等她,戴着鸭舌帽站在阴影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劫匪:“你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   周孟言颇没好气:“好心没好报,我这不是看那么晚了,路上又没几个人,怕你出事吗?”   钟采蓝一怔。   周孟言罕见地发了牢骚:“聂之文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不送你回来?”   钟采蓝摆了摆手:“是我不让他送的。”   周孟言挑眉:“这么完才结束,我还以为你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愉快不愉快谈不上,就是累。”钟采蓝叹了口气,没忍住,把前因后果倒了个干净。   周孟言听完,不可思议地问:“他的借口那么假,你听不出来?”   钟采蓝就是为此闷闷不乐:“听出来了又怎么样?礼物不肯收,我哪好意思拒绝。”   周孟言问:“那你以前怎么拒绝别人追你?”   钟采蓝道:“那我又不欠他们什么,礼物我都还回去了,没占过人便宜。”   周孟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钟采蓝的这个性格形成和家庭有着莫大的关系,郭茂源也好,江静也罢,都没有苛待过她,可有些事与物质条件没有关系,江静生了郭小晗,他们三个才像是一家人。   寄人篱下,拎不清也要拎得清,不是生身父母,凭什么对你好?总归是要付出些什么。   周孟言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谈恋爱啊。”   钟采蓝莫名其妙:“什么和什么?我不想谈恋爱是因为太麻烦了。”   “是挺麻烦的,他对你好,你就想要回报,越是对你好,你越是害怕,怕自己没有办法报答。”周孟言问,“是这样吗?”   钟采蓝顿时语塞,她是很害怕有男生对她大献殷勤,送她礼物从来不敢收,就好像那是蛇虫鼠蚁,聚会吃饭也不肯让男生请客,就算当面不AA,回头也要转账还给人家。   有人顺手帮了她一个忙,她会一直记得,直到找机会还了才会放下,否则看见别人就浑身不自在。   周孟言拍拍她的肩膀:“采蓝,世界上很多事是算不清的,有时候不要太在意这些,聂之文救你一次,你难道还能救他一次偿还?”   “我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钟采蓝道,“我就是想尽可能得还他一些人情。”   周孟言玩笑道:“那你只能以身相许了,这是救命之恩最大的套路啊。”   钟采蓝瞪他:“说了不想谈了。”   “那记得拒绝他,今天他明显是和你玩以退为进吃定你了,你和他越接触,欠的也就越多,直到你不得不把人卖给他为止。”   钟采蓝皱起眉:“不至于吧?我们也没聊什么,听歌剧的时候都没有交流的。”   “你看看,这都是套路。”周孟言道,“我和你说救命之恩该怎么还。”   “怎么?”   “一般情况下,你不可能救他一命和他两清,所以你要记得的是,如果哪一天有人需要帮助,你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他一把,不要坐视不理,这就是偿还了。”   钟采蓝愣住了。   周孟言转头看着她:“所以,你要是不喜欢聂之文,以后最好不要和他来往了,这个人……你玩不过他的。”   钟采蓝眯了眯眼睛:“你果然对他有别的看法。”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太想对某个人发表评论,不过,是的。”周孟言承认,“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你离他远点。”   钟采蓝眨了眨眼:“听起来好像我会被他骗一样,我看起来很傻吗?”   “这与智商无关。”周孟言不肯多说,只是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的话。”   钟采蓝撇了撇嘴:“信你,我会不信你吗?废话真多。”   周孟言欠一欠身:“感谢组织信任。”   “你呢,今天有什么收获?”   周孟言道:“5月20日那张照片前一张拍摄于5月16日,那时候她身上还没有痕迹,而6月27日前一张是6月18日,不过我查了一下,她6月20日出席了活动,身上也没有。”   钟采蓝明白了:“所以值得注意的就是5.16-5.20和6.20-6.27两个时间段是吧。”   “嗯。”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电梯前,周孟言下意识地背对着监控,低声道,“按照银月助理的行程本,这两个时间段她都见过的人有两个。”   “谁?”   “如果不算吴凡、助理、保姆这些人,”周孟言缓缓道,“那就只有设计师和医生了。”   电梯到了,两个人相伴走回家,钟采蓝拿出钥匙来开门:“谁更有嫌疑?”   “不知道啊。”周孟言揉了揉太阳穴,“明天再查吧。”   钟采蓝道:“那你休息吧,对了。”   周孟言回头看着她。   “那个,”钟采蓝清了清嗓子,“谢谢你来接我。”   周孟言一怔,没想到她会为这个特地道谢,聚会接送不方便的朋友、开车替女生拉车门、帮助不方便的妇孺搬运重物,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顺口说一句谢谢也就罢了,何必这样慎重。   不过,以钟采蓝的性格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大概觉得麻烦他了……想一想,周孟言道:“不用谢,是你说的,我们之间可以不客气一点,不然我一直不付你房租是不是还得打个欠条?”   钟采蓝:“……也对,你是周孟言。”   这世界有两个人她是算不清的:一个是江静,生养之恩,无法偿还;一个是周孟言,他们之间是一笔糊涂账,谁亏欠谁,一辈子都算不灵清。   作者有话要说:  采蓝的这种性格,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对于别人的好意或者爱意,有些人可以坦然接受,有些人就做不到~应该是和成长经历有关吧。   以及,这篇不是罪案文,没有很多的案件,不是单元剧,整个故事都是围绕着一个核心展开的。   我希望这个故事,是读者和主角一起寻找真相,他们知道的你们也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他们也不知道,大家是同步的,这样会比较有趣,和柯南夏洛克那样他们都知道我们一脸懵逼的模式不一样,希望大家喜欢。   *   祝大家中秋快乐!人月两团圆!明天见~~   PS:昨天问为什么是作者太太,太太和大大巨巨是一个意思呀,但为什么用太太不用别的……你们猜? ☆、第41章 玩笑   第二天, 钟采蓝一起床就发现周孟言坐在桌前对着屏幕思考人生, 一动不动, 宛如木雕,她外头看了好一会儿:“你是在干什么?”   “发呆。”周孟言叹了口气,“我把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看完了, 什么也没发现。”   钟采蓝睡眼惺忪, 慢吞吞下床去卫生间里洗漱:“不是已经有了嫌疑人吗?你还看这个干什么?”   “白桃只给了我日程本的照片。”周孟言道,“那两张照片都是我们的推测,我没告诉她, 当然也不能问她那两个人姓甚名谁。”   “你们俩不是合作愉快吗?”   “开什么玩笑,我防着她,她也防着我呢。”周孟言道,“毕竟我还是嫌疑人, 她不可能全然信任我。”   钟采蓝对此不置可否:“那你打算怎么办?”   “想想别的办法。”   钟采蓝清了清嗓子,俯身握住了鼠标, 点开微博找到高银月, 然后点进她的关注人,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戴维-维度工作室”的账号,点进他的主页:“看看这是什么?”   边说着,她边朝周孟言望去, 可没想到他没在看屏幕, 视线停留的地方,竟然是她落下来的领口,“你看哪儿?!”   “你走光了。”周孟言说完这句还嫌不够, 竟然跟了句,“胸不错。”   钟采蓝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周孟言没什么好生气的,忍了几次,硬是没有忍下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要不要脸?”   周孟言被她打了一巴掌,也不觉得多疼,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怎么不要脸了,是你自己走光的,我上次被你看了我也没怪你啊。”   “非礼勿视你有没有听过?”钟采蓝骂了一句,犹觉不够,抓起旁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打。   周孟言眼见过了头,赶紧站起来躲开:“开个玩笑,我没看见,真的,我就是吓吓你。”   “现在狡辩晚了!”钟采蓝把他追得满屋子乱跑,“你别跑,有种就别跑。”   周孟言连连后退,灵活闪避:“我不骗你,我坐着看不见的,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错了,对不起。”   钟采蓝冷冷道:“那你有点诚意,站着别动。”   周孟言站在墙角,举起双手投降:“好好,我不动。”   钟采蓝这才慢慢走过去,逼近他,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就在周孟言以为她会一巴掌糊过来的时候,她却只是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下不为例,不然真的打你了。”   周孟言一怔,心脏化为潺潺春水:“你……”   “咳。”钟采蓝清清嗓子,“我换衣服出门了。”   周孟言看着她故作镇定地走进浴室换衣服,忍不住就想笑,这是很奇怪的情绪,明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他却这样高兴,就像是啤酒泡泡,不知不觉就溢出来了。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本来就因她而诞生,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一脉相承,和她在一起产生愉快的情绪也实属正常。   不过,难得她肯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要不然下次再逗逗她,免得她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年纪轻轻就和小老太太似的。   这个念头在周孟言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重新将思绪集中在了戴维的微博上。   作为半个娱乐圈半个基佬圈一个时尚界的戴维,微博里充斥着自拍、撕逼和晒狗,是的,戴维是一个狗奴,在这个吸猫成瘾的年代,只有他还固执地每天晒狗产粮,堪称狗圈劳模。   周孟言耐心地翻着他的照片,戴维的狗是一只名叫琳达的哈士奇,在草坪上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发了疯一样(请原谅他那么形容一位女士),琳达的照片非常多,其中多次出现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周孟言查找了本市的几个摩天轮,不难推测出照片拍摄于太阳公园。   而遛狗的人则有不同,有时似乎是个年轻女孩,有时又像是一个男人,考虑到十个设计九个gay,周孟言特地翻了一下戴维的其他照片,有一张敷面膜的照片里,玻璃杯映出了一个男人的倒影。   好吧,还真的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但既然是个gay,会是对高银月下手的人吗?   ***   白桃正在重新调查高银月的通讯记录,她把日程本上罗列出来的人和她的联系人交叉对比,看看是否有遗落。   结果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人还不少。   服装设计师、发型师、化妆师、品牌联系人、心理医生、导演助理……这些可都不是高银月会操心的事,全都记在助理和经纪人手机里。   白桃研究了一番,其他的人还好说,与高银月单独相处的机会寥寥无几,唯有这心理医生,既有和高银月单独相处的机会,又有可能让她服下spring。   白桃把日程本翻过来,在封底的夹层里,她找到了心理医生的名片。   聂之文,心理咨询师   天空心理咨询室,电话:XXXXXXX   白桃在网上搜了一下这家天空咨询室,发现还挺有名气,几个心理医生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她决定上门拜访一下。   天空咨询室在一栋小洋房内,一楼出租给了一家咖啡厅,二楼三楼则是被租给了咨询室,环境清幽,音乐悠扬。   白桃进了门,没有忍住诱惑,先给自己买了杯浓缩咖啡,一饮而尽,这才上楼去找聂之文。   出示了证件,漂亮年轻的前台小妹很客气地告诉她:“聂医生现在有病人,不方便见您。”   “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这次咨询结束,我替您问一问吧。”   白桃这一等就等了四十几分钟,聂之文办公室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个眼睛红红的女人,白桃歪头打量着她,还很年轻,打扮得体,衣着首饰昂贵,手指头发全都保养得宜,一看就是家境良好,这样的女孩子,有什么烦恼要来看心理医生呢?   聂之文很绅士地将那年轻女子送到电梯口,前台小妹低声说了缘由,聂之文很惊讶:“白警官?”   “是,聂之文医生?”白桃打量着聂之文,身姿挺拔,彬彬有礼,一股书卷气,“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聂之文抬腕看了看表:“可以,我有半个小时的空档,白警官去我办公室里坐吧。”   聂之文的办公室不大,但明亮温暖,养了许多绿植,甚至还有许多玩偶,播放的背景音乐是《致爱丽丝》,钢琴曲叮叮咚咚,茶几上放着刚刚出炉的曲奇饼干,扑面而来一股甜香。   白桃对于心理研究是个门外汉,但也能觉得自己一进来就放松了肌肉,聂之文给她倒了杯热水:“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我来,是为了向聂医生询问高银月的事。”   聂之文像是有些意外:“高小姐的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高银月生前在你这里看过病,没错吧?”   聂之文笑了起来:“是有这样的事,可是……白警官你应该知道,我是不能向你透露病人**的,何况,杀害高小姐凶手不是周孟言吗?白警官突然找我问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白桃不动声色:“有些疑点还没有弄清楚,还请聂医生配合我们工作。”   聂之文沉吟片刻,才无奈道:“白警官先问吧,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你,有些事……虽然高小姐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尊重她的**。”   白桃也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高银月来找你看病的时候,是个什么状况?”   “唔,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高小姐当时因为受到舆论的影响,有抑郁症的表现,自我怀疑,沮丧,失眠,有轻生的念头。”聂之文道,“不过发现得早,经过治疗之后基本能控制。”   白桃挑挑眉:“轻生?”   “嗯,她有自残的行为。”   “是怎么样的自残?”   聂之文笑了笑,有点为难的样子:“白警官,这重要吗?”   “非常重要,请您如实交待。”白桃加重了语气。   聂之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和我说过,外界的评论有时候会让她感觉到无法呼吸,她只能暂时封闭自己,不去看那些评价,可是过不了多久又忍不住想知道是否有转机,可通常都是变本加厉,所以她有时候会希望能够一了百了,彻底结束算了。”   “您的意思是……”   聂之文叹了口气:“她曾经尝试过自缢。”   自缢?吴凡看见的高银月脖子上的痕迹是她自己造成的??和最后死亡原因雷同只是纯属巧合???   白桃满头问号,可脸上还要若无其事:“原来是这样,那除此之外,她还和你说起过其他事吗?比如,那段时间她除了工作之外的其他压力?”   聂之文这次想了好久才说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她似乎对自己的情感问题有所困扰。”   “什么意思?”   聂之文笑了笑:“白警官不应该对此感到奇怪才是……高小姐是被自己的男友所杀,他们之间的感情肯定出现了问题。”   白桃先稍稍示了个弱:“这也是让我们困扰的问题,高银月鲜少和身边人谈起她的感情状况,现有的证据表明她的男友周孟言就是杀害她的凶手,可他的动机……”   “原来是这样。”聂之文沉吟道,“高小姐曾经提起过,似乎她的男友对她的工作颇有微词,两人因此起过争执。”   白桃若有所思:“演员的工作是比较……”   “你看过玛丽莲吗?”聂之文提示她,“白警官应该去看一下。”   白桃记下了这件事:“另外,聂医生能不能把你开给高银月的药给我看一下?”   “白警官误会了,我们这里没有处方权,高小姐如果服药了,应该是在医院里拿到的,和我们没有关系。”聂之文解释道。   白桃恍然:“噢,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聂之文看了一眼腕表,歉然道,“不好意思,时间差不多了,我下一个客人就要到了,如果白警官还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白桃就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8月6号晚上,聂先生在哪儿?”   聂之文挑了挑眉梢:“我这是被怀疑了吗?”   “只是例行询问。”白桃才不怵,“聂先生难道不方便回答吗?”   聂之文淡淡道:“当然不,那天,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噢,现在该说是前女友了。”   “方便给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吗?”   聂之文很痛快地报了一个号码。   白桃十分满意,终于告辞,聂之文很有风度地把她送到楼下才转身回去。   白桃离开了咨询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电影院看了《拯救玛丽莲》,看到快一半的时候,她终于知道聂之文为什么委婉地提示她这件事了。   里面有一段激情戏,火花四射,虽然在镜头里看不见不和谐的部位,全都被景物微妙地挡住了,可拍的时候恐怕就一览无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采蓝还是很宠小周同学的……不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小聂同学就是高银月心理医生的安排一开始就有很多暗示了,一直提示高银月有抑郁症,小聂就是心理医生等等。   至于凶手……看下去就知道啦~   明天见~~ ☆、第42章 主动   白桃等不到电影结束就给周孟言的手机发了条短信:[看见速度回电, 有事问你]   可一直到她看完电影,周孟言都没有回复她, 白桃打了个电话过去,提示关机,她心里暗骂狡猾, 周孟言肯定是为了防止她追踪信号,一般不轻易开机,对此, 她也毫无办法, 两个人本来就是临时合作关系, 互不信任,只能等。   幸亏也没等太久,吃过午饭, 她就接到了周孟言的电话, 为了不被发现自己正在和犯罪嫌疑人联络, 白桃躲进厕所里, 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白警官, 你是吃错药了吗?我当然有事瞒着你, 难道我们还能亲密无间共享秘密?”   白桃:“……我是说案子, 你和高银月有没有吵过架,为了什么吵架?”   周孟言还挺奇怪:“有过啊, 她精神状况不好的那段时间,我就劝过她放弃,她不同意, 为什么这么问?”   白桃不答反问:“你对玛丽莲里的激-情戏怎么看?”   周孟言明白过来了:“是谁和你说的这个?你去见了谁?”   白桃拧起眉,对他这样不肯直接回答问题的态度起了疑心:“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口吻一变,周孟言自然也听了出来,与她争执并无意义,他便缓和了口吻,解释道:“白警官,演戏是银月的梦想,床戏也好,打戏也罢,我只是觉得她太辛苦,可从来都尊重她的选择,我不会因为这些对她有任何不满。”   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相信,不如去翻翻我们的聊天记录,又或者去问问她的助理,但要我说,这件事毫无意义。”   白桃见他说得诚恳,倒是去了几分怀疑:“除了这个,你们还吵过架吗?”   “哪有情侣不吵架的?我和银月就算有争执,也绝不可能动手伤害她,你明白吗?”周孟言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脑子正常的人遇见矛盾会解决,不正常的人才会想着杀人。”   白桃总算满意了,投桃报李道:“我今天去见了高银月的心理医生,他和我说,你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高银月对此很是困扰,以及,她尝试过自缢。”   “自缢?”周孟言也大为讶异。   “对,吴凡也说过怀疑是她想自杀,恐怕你是误会了。”白桃说着也深感惋惜,又一条线索走进了死胡同。   周孟言却没有立即答复,白桃很快反应过来了:“你还有别的线索?”   这次周孟言也不好再隐瞒,把照片的事告诉了她:“他似乎刻意在误导你,你要动机,他就给你动机。”   “你是在怀疑聂之文?”白桃摸了摸下巴,“我一开始也怀疑他,但他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咨询室里是不能开药的,那高银月究竟是什么时候服下spring的呢?”   周孟言完全没有听到后面的内容,他难得不确定地问:“银月的心理医生叫什么?”   “聂之文啊,双耳聂,之乎者也的之,文武的文。”白桃挺奇怪,“怎么,你认得他?还是有印象?”   周孟言立即道:“不,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而已。对了,我已经把两个时间段都对比过了,银月除了见过聂之文,还见过那个叫戴维的设计师。”   “我去查查吧。”白桃叹了口气。   周孟言又道:“还有一件事,日程本里的怎么就到4号为止?后面的呢?”   “我也问了,那个小助理说那几天高银月推了所有的安排,说要在家里熟悉剧本。”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知道银月那天到底去了哪里是吗?”周孟言问,“她和聂之文是怎么联系的?”   白桃道:“通过助理啊,这些人都是和助理约的时间,高银月从不亲自联系。”   “除了电话微信之外,其他查过吗?”   白桃很不高兴:“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高银月的通讯记录、微信聊天、Q-Q、电子邮件乃至微博私信我全都检查过了,没有异常。”   “那么,她当天的穿衣打扮和带着的东西呢?”周孟言问,“我能看看吗?”   白桃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有照片。”   周孟言其实没抱太大希望:“照片也行。”   白桃很快就把照片发了过来,周孟言把照片上传到新注册的云盘里,赶紧把手机关机。   随后,他在网上搜了一下聂之文的名字,加上了心理咨询的关键词,很快就找到了天空咨询室。   他特地去那里看了一眼,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看到聂之文出来了。   看来,真的是他,而不是同名同姓。   这就有点难办了。   推理小说里凶手就在身边的梗,怎么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又或者,是因为本来这就是一篇小说,所以才这样富有戏剧性?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钟采蓝呢?   ***   钟采蓝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回家的时候,周孟言既不在查线索,也不在思考,而是用她的电脑打游戏。   就算是在扫雷,那也是在打游戏,不正常啊。   她十二万分小心:“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换换脑子。”周孟言神色平静,“而且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嫌疑人白桃去查了。”   钟采蓝将信将疑:“有什么进展吗?”   “没那么快,对了,我问她要到了银月死亡时的照片,你替我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来。”周孟言把ipad递给她。   钟采蓝拿了发夹把头发盘起来,捧着平板观察。   前面几张都是现场的照片,高银月的尸身还维持着死前的状态,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黑色腰带系出细腰,戴着一串大耳环,一串锁骨链,妆容虽然因为落水被洗去了一些,但现在的化妆品防水性都不错,高银月用的又是高档货,还残留着大半妆容,眼影、眼线、口红、高光、腮红都不缺,脚趾上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钟采蓝尝试着分析:“她这身打扮,不是去见情人就是去见女性朋友,而且关系不是特别亲密的那种。”   她说归说,但觉得所见之人是女性的可能性很小,下一张照片也证实了她的猜想:“噢,不是去见女朋友的,这种内衣。”   高银月里面穿了一套黑色蕾丝内衣,十分性感,钟采蓝搜了搜几个大牌,很快找到了这件,标价五千多,名叫“暗夜杀手”:“应该是去见一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但是……如果是她是被迫的,说不通啊?”   迄今为止的一个悖论就是,高银月没有反抗伤,没有告诉任何人,可又没有情人,像是被强迫的,这两者完全说不通。   “我之前也是那么想的,直到我那天……看见了她放在抽屉里的数据线。”周孟言缓缓道,“我对她是有点了解的,平时别人送来的礼物,她有的时候拆都不拆就丢在那里,助理喜欢就拿去,压根不会在意。”   钟采蓝听着,微微凝起了眉:“你的意思是……”   “告白口红是什么时候面世的?”   钟采蓝低头搜了一下官博的账号:“8月7号出的广告,8月8日首发。”   “也就是说,6号,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个口红是有录音效果的,对吧?”周孟言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一开始想要用这个录音的,就是银月本人呢?”   尤其是下一次预约的时间是8月10日,到时候,这口红可就不灵了。   钟采蓝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高银月打扮成这样,又没有反抗,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是她主动的?所以也查不到当天有谁和她联系了,她不是被叫出去的,她是主动出去的?”   周孟言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很难说高银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很脆弱,因为孔原粉丝的谩骂,她会得抑郁症,会情绪崩溃,可她也是一个坚强的人,如果不坚强,就不会在家人反对的情况下毅然报考了电影学院,不会吃足了苦头也想继续当个演员。   她骨子里,有极其坚韧的一面。或许那个人趁她精神状况不加时趁虚而入控制了她,可8月份的时候,她已经逐渐恢复,会想要反抗并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录下什么,以至于要这样冒险,还因此……送了命。   钟采蓝注意到了他黯然的表情,不想他在那种低落的情绪中沉浸太久,便道:“这样看起来,那个心理医生的嫌疑很大啊。”   周孟言没有接茬。   钟采蓝已经无法忽视心中的怪异:“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交给白桃去查自己不管了?”   “是啊。”周孟言笑了笑,“这是交易啊,我安分守己,她才会尽心尽力去查案,何况白桃能力是有的,毕竟家学渊源,汪令飞虽然在医院里躺着,可毕竟是他外甥女,他还能坐视不理?”   这下轮到钟采蓝不吭声了。   周孟言点到为止,既是害怕多说多错被她发现端倪,又认为这几句话已经足够,她太知道分寸,太小心翼翼,所以绝对不会问下去了。   她也果然没有再纠缠,脸上一派平静:“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去洗澡了。”   周孟言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让她难过,可是现在这情形那么诡异,他不想她参与进来,用白桃做借口最好用,她也最不会怀疑。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房间里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钟采蓝不说话,戴着耳机做题背书,从神情上看,已经不见半分端倪,等到了快睡觉的时候,她好像完全恢复过来了,还和他说了两句话:“明天我要去超市,要给你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周孟言说完怕她觉得自己客套,又改口,“不过,如果你看见的,能不能买个剃须膏。”   钟采蓝咦了一声,还真没想到:“你们要用这个,我忘了……那你之前用的什么?”   周孟言道:“小超市里随便买的刀片,用香皂凑合。”   钟采蓝凑近他看稀奇:“你的技术比我好,我修眉毛还会划破呢。”   周孟言有心讨好,使劲夸她:“你本来就挺好看的,不修也不要紧。”   “是吗?谢谢。”钟采蓝笑意不深不浅,“有点晚了,我睡了,晚安。”   周孟言盯着她看了半天,虽然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但第六感告诉他:坏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你们的猜测觉得好欢乐呀23333   明天见啦~ ☆、第43章 难道   犹豫再三,周孟言还是觉得对钟采蓝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然她能一直闷在心里闷出病来。   “采蓝, 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他尽量平静地说, “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钟采蓝不想承认:“我没有不高兴,我就是困了,想睡觉了还不行?”   “你有,不要耍赖。”周孟言把她拉到身边,和自己并肩坐在地板上, 背靠着床, “有不开心的就说出来,闷着难道会变开心吗?”   这次, 钟采蓝没有再否认,可也没开口, 低着头坐在地毯上,头发落了一肩, 瞧着怪可怜的。   周孟言把她当小孩子, 耐心哄劝:“告诉我吧, 好不好?”   钟采蓝别过头, 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觉得被排除在外了不高兴,是因为他和白桃合作愉快不高兴,这要是说了……呵呵。   所以她想了想,很狡猾地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参与了?”   “是。”周孟言似乎抓到了症结,忙不迭解释道,“越往里查, 离凶手越近,我不想你有危险。”   钟采蓝不太相信:“你这话有点奇怪,我距离凶手怎么会近呢?”周孟言行动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就算有风险也不要她帮忙,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有点想要逃避,从不强求。   可就这样躲在房间里聊两句,能有什么危险?   “你不要告诉我,嫌疑人是我身边的人所以……”钟采蓝本想说一句“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是柯南吗”,可话到嘴边却浑身一个激灵。   为什么不呢?   周孟言怎么都想不到连一晚上都瞒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她艰难地吐出了答案:“聂、之、文?”   “他是银月的心理医生,但不一定是凶手。”周孟言眼看瞒不过去,立刻坦白从宽,“我不想你胡思乱想。”   钟采蓝一时心乱如麻:“聂之文怎么会是凶手呢?他比你还早在我身边出现。”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银月比我早出现,很早就有高素娥了,不是吗?”周孟言有不同的观点。   钟采蓝道:“不对,我对高素娥的印象是很模糊的,最清晰的是小晗失踪时她去看了《拯救玛丽莲》,可那个时候你已经在我身边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来了,她遇见聂之文,可不也就是在周孟言出现之后么,这么说来,也不是说不通。   可如果是聂之文,岂不是说他救了她,她却安排他成为了杀人犯?   周孟言多多少少猜得到她的心情,劝解道:“现在想这个没有意义,聂之文只是有嫌疑而已,说不定不是呢。”   “那如果是,”钟采蓝看着他,秀眉微蹙,“怎么办?”   周孟言想了想,很不负责任地说:“那就等确定了再说。”   钟采蓝:“……”   “不然怎么办呢?你现在把头发都愁白了也没用,不如暂时放到一边。”周孟言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必要现在就杞人忧天。”   钟采蓝觉得有道理:“你说得对,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聂之文有不在场证明,白桃现在去查戴维了。”和白桃打了几次交道,周孟言对她的行事作风也算了解,“约莫明天就会有结果。”   钟采蓝道:“那你知道了就和我说一声。”   周孟言虽然心里还是怀疑聂之文,但如果不是,自然也是一件好事:“知道了。”   ***   第二天,钟采蓝预备出门去图书馆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江静的电话,听她那头说了几句,便露出惊讶之色:“现在?你已经到了?”   过了片刻,又无可奈何地叹气:“知道了,我这就来。”   周孟言听着不对劲:“怎么了?”   “我妈带着小晗来这里了。”钟采蓝匆忙把书包里的课本都拿出来,“说来看我,叫我过去吃饭,这么突然,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周孟言见她抱怨归抱怨,可眉宇间仍有欢欣之色,便知道她对江静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案子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好陪陪她们。”   “我也这么想。”钟采蓝道,“我妈就我开学那次来送过我,小晗是第一次来……不过你要记得有进展就和我说一声,我会记得这件事的,敢瞒着我,我就和你绝交。”   周孟言被她戳破了小心思,忙道:“不敢不敢。”   钟采蓝重新收拾了东西赴约去了。   江静预定的餐馆距离她有点远,她直接打了车过去,一到地方就愣着了,那居然是一家看起来颇为高档的餐厅。   大中午的,人不多,钟采蓝很快找到了江静和郭小晗。   也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聂之文。   “钟小姐,又见面了。”聂之文替她拉开椅子,彬彬有礼。   钟采蓝看了看满面笑容的江静,再看了看聂之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的喜悦顿时被冲淡,可来都来了,还能扭头就走不成?只好坐下来,佯装腼腆地笑了笑:“聂先生也在这里啊。”   江静笑语盈盈:“这次我是特地带小晗和采蓝向聂先生道谢来的,小晗,还不谢谢人家?”   被点名的郭小晗看起来比过去沉默了很多,但比钟采蓝想象中要好,低声道:“谢谢您那天救我。”   “真的不用客气。”聂之文连连摆手,“郭太太,您和郭先生之前就已经道过谢了,结果后来钟小姐还请我吃了顿饭,今天您又要请我吃饭,我真的是要无地自容了。”   江静一点没听说这件事,很诧异地看了看钟采蓝,嘴角带笑:“你请人家聂先生吃饭了?”   事已至此,钟采蓝也沉住气,微笑着说:“是啊,聂先生救了我和小晗,怎么都该请他吃顿饭的——妈你也是,不早和我说一声。”   “你们年轻人吃饭交交朋友也是好的。”江静笑容满面,还和聂之文道,“我这个女儿平时就像个木头,戳一下动一下,我都没想到她这次这么懂事。”   钟采蓝原本就苦恼怎么面对聂之文,现在又添了更复杂的因素,没有整理好思绪之前真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干脆凑过去和郭小晗说话:“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郭小晗从前多么活泼外向,现在却闷了很多,问到她才答一句:“好多了。”   钟采蓝心里叹了口气,也十分可怜这个妹妹,年纪那么小就遇到这样的事,给她夹了好些菜到碗里:“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嗯。”郭小晗轻轻应了声,抬起头看着她,小声道,“姐,谢谢你。”   钟采蓝的心就化成了水,她给郭小晗夹了最大的一只虾:“我们是姐妹,有什么好说谢的。”   郭小晗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而那一头,江静已经和聂之文聊起了他的工作:“要不是聂先生介绍了许医生,小晗这次也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提起聂之文的工作,钟采蓝便想起他的身份,虽说仍然不认为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可作为高银月的心理医生,说不定他就能提供什么线索,还是留了几分心去听他们聊天。   原来,江静带郭小晗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是聂之文提醒的,他还给介绍了一个儿童心理学专家,也就是江静口中的许医生,还不止如此,这位许医生业内小有名气,预约都排到好几个月后面了,聂之文又帮忙插了队。   要说当初在江外婆家,江静也就是一时兴起,觉得这年轻人条件不错,可以撮合看看,待经历过这些再看聂之文,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样貌家世没得挑,人也好,懂礼数,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女婿。   在没有郭小晗作为对比的情况下,江静还是很疼钟采蓝的,要真的不疼她,也不必这样为她考虑,只是父母认为是“为你好的”,未必是孩子真正想要的。   “小聂啊,”是的,短短二十多分钟,江静就把对聂之文的称呼变成了亲近的小聂,“你这个工作忙不忙啊?”   聂之文道:“还好,有的时候比较忙。”   “这么忙,有没有空交女朋友?”江静的这个问题,连郭小晗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钟采蓝深深低下头,恨不得外面突降陨石,人人异变成丧尸,千军万马扫平餐馆算了,就算变成活死人也好过这样的尴尬局面。   可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现实截然相反,聊天正渐入佳境,尤其聂之文好像挺乐意和江静聊这个话题的:“以前有过一个,不过已经分手了,我们性格不合。”   江静很有分寸,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也不多纠缠,转而聊起郭小晗的事情来。   郭小晗刚刚还在偷偷对钟采蓝做鬼脸,但现在轮到自己成为话题中心就不乐意了,小孩子自然有小孩子的特权:“妈,你能不能别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江静虽然觉得错过了免费咨询医生的机会,可郭小晗现在的情绪才是她最关心的,马上就换了话题。   聂之文讨人欢心的地方就在这里,闻言便配合说:“小晗是第一次来淮市吧,淮市有个很有名的蜡像馆,有很多名人的蜡像。”   郭小晗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听得眼睛一眨都不眨:“妈,我们下午就去好不好?”   江静没有不应的:“好好,下午就去,这个怎么买票?”   钟采蓝道:“我来买吧,下午我带你们去。”   江静又看向聂之文,可钟采蓝这次先开了口:“聂先生工作那么忙……”   “我今天休假。”聂之文笑了起来。   钟采蓝顿觉不妙,江静的问题他答得那么仔细有可能是对长辈有礼貌,可这么明显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该不会真的对她有意思吧?   一个闪神,江静就一锤定音:“那就一起去吧。”   钟采蓝很想找个借口就走,可想想这未免叫江静难堪,而聂之文又是救命恩人,这点面子都不给,实在不像话,左思右想半天,不得其法,只能来了个默认。   饭局将了时,她借口去了趟卫生间,发微信问周孟言:[白桃那边有消息了吗?]   周孟言好气又好笑,他前脚刚收到消息,她后脚就来催,想一想,故意道:[白桃说,戴维有点不对劲]   钟采蓝:[聂之文呢?]   周孟言见她居然没问戴维哪里不对劲,直接问了聂之文,顿起戏谑之心:[不告诉你]   钟采蓝觉得自己笔下冷清自持的男主角已经崩得一塌糊涂:[……]   周孟言发了个表情给她:[微笑.JPG]   钟采蓝本想告诉他真相,可现在说哪有当面讲来得有趣,左右下午是和江静郭小晗一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瞒下了这一茬,只是道:[我下午去蜡像馆,晚上估计会晚回来]   周孟言回得也很快:[知道了,坐地铁提前告诉我一声]   小隔间里没有别人,钟采蓝却无端觉得难为情起来:[不用那么麻烦了]   结果周孟言没能get到女生这一点微妙的心理,疑窦丛生:[听起来好像有人会送你]   钟采蓝:[……]   周孟言歪打正着:[按你妈的性格,不会晚饭约了聂之文吧?]   钟采蓝:[是又怎么样?他有嫌疑?]   周孟言过了好长时间才回道:[他的前女友作证说,6号晚上他们在一起]   钟采蓝纵使对聂之文没什么意思,看到这句话心里也是一松:[那就好]   可周孟言又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你慎重考虑]   钟采蓝把手机塞回了包里,再在厕所里待下去,该以为她掉进马桶穿越了。   另一头,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的回复的周孟言托着腮纳闷:难道……就真的看上聂之文了?   他代表男主角不同意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采蓝:不行   明天见~ ☆、第44章 不知   暑假的蜡像馆人流量不低, 但也绝对不会多到一转眼就找不见人的地步。   所以当钟采蓝左顾右盼找不到江静和郭小晗, 而聂之文就在她旁边时, 就知道这多半是有意为之。   对于这种安排,钟采蓝很无奈:“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聂先生别放心上。”   聂之文笑了笑:“很正常,为人父母总是担心孩子的终身大事, 我看你好像挺反感的, 是反感我,还是反感郭太太的撮合?”   钟采蓝忙道:“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太占用聂先生的时间了。”   聂之文的笑意更温和了:“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就当是交个朋友, 钟小姐这样,反倒是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不会是讨厌我吧?”   “没有没有。”钟采蓝忙不迭否认。   聂之文故意重重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钟采蓝被他逗笑了。   像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和尴尬, 聂之文换了一个话题:“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刚来淮市的时候看过一次。”钟采蓝顺着他搭得梯子聊了下去。   聂之文道:“我是第一次来, 以前只听说过。”   “聂先生来淮市多久了?”   “一年多。”聂之文似乎有意和她交待自身的情况, “因为我哥在国内,正好有个朋友邀请我一起开个咨询室, 我就顺势回来了。”   钟采蓝见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到高银月身上:“说起来, 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 男主角分裂出了24个人格, 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聂之文显然对这样的问题习以为常,“一般工作中遇到的都是很普通的情况。”   钟采蓝猜测道:“失眠?焦虑?抑郁?”   聂之文忍不住笑了起来:“差不多吧,有青少年因为升学压力出问题的, 也有失恋的,还有工作压力大的,人格分裂迄今为止我都没有见过一例——那在小说里存在的更多吧,普通人的心理问题实际上很普通,但,普通归普通,不能忽视。”   钟采蓝噢了一声,切入正题:“我记得之前那个女明星就是说抑郁症吧,一开始这么说的时候还被人骂博同情卖惨,结果人家真的自杀了。”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聂之文道,“高素娥是被谋杀的。”   “谋杀?”   聂之文应了一声,靠近她几分,压低声音道:“如果你能为我保密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钟采蓝知道他要说的多半和高银月有关,很想顺势点头,可还是忍住了,以退为进:“如果不能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钟小姐,你还真是可爱。”聂之文忍俊不禁,主动道,“我开玩笑的,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咨询室的人都知道,高素娥是来过我们这里。”   钟采蓝特别配合得“啊”了一声。   聂之文道:“高素娥真的是可惜了……她的抑郁症其实已经治疗的差不多了,所以一开始说她自杀我就是不信的,后来果然不是。”   钟采蓝异常沉得住气,好像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似的,先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那你是见过她本人的咯?真人好看吗?”   聂之文语意不明:“是个美人。”   钟采蓝这才慢慢引出正题:“可不是,还那么年轻呢……你刚才说是谋杀?那凶手抓到没有?”   “还在通缉。”   钟采蓝微微皱起眉:“我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新闻,高素娥好像有挺多□□的……就是因为这个被杀的吗?”   聂之文道:“不知道啊,听说凶手是她男朋友,我猜是情杀吧,明星的生活都挺乱的……你对这个很有兴趣?”   “那倒不是。”钟采蓝暗暗可惜,但也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只是觉得太可惜了,她挺漂亮的。”   聂之文扬了扬唇,漫不经心道:“是啊,可惜了。”   有那么一刹那,钟采蓝捕捉到他话中一闪而逝的异常情感,可是闪过的太快,来不及让大脑分析就消逝了。   不远处,看到他们相谈甚欢的江静十分高兴,大女儿的未来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眼看这马上就要毕业了,还想考研继续读,倒不是供不起,就是怕她再读几年出来,好人家都不要那么高学历的媳妇了。   但要是聂之文就没那么多问题了,人家自己就是海归精英,读个研究生也算是配得起,家底殷实,人品又好,以后不会叫女儿吃苦。   再想想聂之文救了她们两姐妹的事,更觉得是缘分了。   ***   周孟言有点发愁,白桃今天只告诉了他自己证实了聂之文的不在场证明,可戴维究竟有什么不对劲,她没有细说,只道是还要再查查。   他左思右想,仍然觉得聂之文有点可疑——这和他好像有点想接近钟采蓝无关——是那天夜里,他杀赵卓越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当时救人心切,赵卓越晕过去总该罢手了,可聂之文没有,他直到确定人死了才肯罢休。   只是这样的感觉没有丝毫证据,说是他一时情急也未尝不可,所以他从未和钟采蓝提起过,但现在……周孟言叹了口气,决定再仔细查一查聂之文。   要是他真的没有问题,那他要是和钟采蓝……不对,就算没有问题,他也不觉得聂之文是良配。   周孟言腹诽归腹诽,还是没忘记正事,重新把日程本翻了一遍。助理小美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妹子(不认真负责也轮不到跟大明星了),日程本上的记录虽然杂乱,但却很全面。   他把高银月去看医生的日程给圈了出来,分别是:5月11日,5月18日,5月25日,6月15日,6月24日,7月5日,7月20日,8月1日,(预约8月10日)。   可以看出来,高银月一开始去看的还比较频繁,到后来去的就少了,但这也没有什么疑点,越来越好当然越去越少。   周孟言跟着日程本上记载的种种小事,逐渐回忆起了那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高银月那段时间的情绪特别不好,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人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绕开她所在的位置,如果现实生活可以用漫画表现,那么那段时间,高银月的头顶有一片阳光照不穿的乌云。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泥沼,慢慢的往下沉,形容消瘦,不见笑容。   他陪伴在她身边,却不知道能够做什么,很多艺术作品中都歌颂爱的伟大,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爱她爱得不够多,还是爱这种东西,在现实中其实不堪一击。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有一种极致的不真实感,他们真的相爱过吗?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还记得吗?   还记得。   那次,他一时兴起,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去看日出,不用工作就有万贯家财的男主角闲起来就是那么蛋疼。   夜半时分,他借着微弱的信号发了一条朋友圈,问有没有人要一起看日出的,随即,高银月问他在哪里,他说了地方,并不觉得她有别的含义,更像是随口一问。   然而,黎明时分,晨光穿过云层洒遍山头,树影间暗藏的魑魅魍魉迅速消退,红日初升之际,他看见了气喘吁吁爬上来的高银月。   她对登山毫无经验,不知道此时温度极低,身上还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但是笑容灿烂,令人炫目:“你不是等人一起看日出吗?我行不行?”   到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就白活了那么多年。周孟言承认自己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心漏跳了一拍,有莫名的情绪回荡在胸膛,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冷不冷?”   “冷。”   他解开外套,把她裹在怀中。   事情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之后很长时间,他每每想到这一幕便会心生欢喜,说不爱,未免自欺欺人。   可现在不是了,他仍然对那一幕记忆犹新,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股激荡在胸口的情愫,竟然已经悄然消逝。   这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现象。   第一种可能,那是因为他得知真相后拥有了自己,摆脱了钟采蓝的控制,这固然值得高兴,可那也意味着,他对高银月的感情是假的。   第二种可能,他仍然在她的控制之中,就好像之前钟采蓝告诉他的,他仍然要查高银月的案子,就是还按着她原先奠的调子走,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保留着自主权。   第三种可能,他不爱银月了——原因可能有很多,或许就是他的这种怀疑消磨掉了自己的感情,毕竟没有什么经得起这样反复的质疑,怀疑得多了,真的也没了,又或者是他太薄情,人死了没多久就不爱了,更有甚者,是变了心……   周孟言一条条想着,宛如拿了把手术刀,一寸一寸剖开自己的胸膛,这还不够,五脏六腑都要逐一取出来,看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滋味不好受,可最让他害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情况。   周孟言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钟采蓝开了门进来,发觉他竟然不开灯坐在黑暗里发呆,微微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周孟言回过神,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惊觉已经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钟采蓝换鞋进屋:“聂之文送我回来的。”   “噢。”周孟言想起来了,玩笑道,“怎么,你们俩看对眼了?”   钟采蓝白他一眼,把灯打开:“你怎么那么八卦?”   “你都安排我的感情戏了,我还不能问一问?”周孟言还想着刚才的事,语气里带了三分幽怨。   钟采蓝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问:“你问什么?”   周孟言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现在一听觉得苗头不太对,警铃大作:“你不会看上聂之文了吧?上次才刚和我说过不喜欢他,你不能变心变得那么快啊!”   钟采蓝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的弯起了唇角:“这种事又说不准的,昨天不喜欢说不定今天就喜欢了,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我说了,聂之文不好。”周孟言皱起眉,“你是不是没听进去?”   钟采蓝陪逛了一天,坐下来就不想动弹,懒洋洋地问:“听见了,可是,谈恋爱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觉得他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孟言道:“他和银月的案子有牵扯,说不定就有嫌疑。”   “不是说证实了案发当天他有不在场证明吗?”钟采蓝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难道有别的实锤了?”   实锤是没有的,周孟言跳过这个问题,又道:“我觉得他不是好人,他上次约你出去明显就是不怀好意,看准了你好说话得寸进尺呢。”   钟采蓝心平气和:“但也很有分寸不是吗?至少不让人讨厌。”   周孟言:“反正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都很喜欢皮格马利翁效应,念念不忘,居然真的能有回响,但前提是,要一直念念不忘。   坦白说,采蓝的性格的确不是很讨喜,她是那种会把心事都闷在心里的人,可正是因为如此,周孟言才能活过来。   采蓝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其实不是一回事,小周同学如果想不明白这个,大概就一直没法理解她的心思了_(:з」∠)_   明天见~ ☆、第45章 道理   钟采蓝思索片刻, 半是不解半是好奇:“我想问问, 你是以什么身份表示不同意?”   周孟言理直气壮:“朋友。”   “噢, 好,我知道了。”钟采蓝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今天累死我了, 我去洗澡了。”   周孟言:“……”这就完了?   钟采蓝解开头发, 用手指捋捋顺,拿了睡衣进卫生间洗澡,洗洗弄弄出来抹完香香,正准备上床睡觉, 冷不丁听周孟言问:“没有然后了?”   “什么然后?”她满脸茫然。   周孟言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不同意。”   钟采蓝眨眨眼:“我不是说了我知道了吗?”   “然后呢?”   “还要什么然后?”她莫名其妙。   周孟言气着了:“没有然后了吗?”   钟采蓝开始思考:“你要什么然后?”   周孟言冷冷看她一眼:“我懂了, 你不打算听。”   “周孟言, 是你说的, 这是你以朋友身份提的建议。”钟采蓝慢慢道,“朋友的建议, 我听是一定会好好听进去的, 可到底怎么做, 不是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吗?”   周孟言知道她说得对, 不管是什么事, 朋友能做的也只是提建议,不能越俎代庖替正主决定,可道理都懂, 就是意难平:“所以,你的决定就是不听我的。”   “讲道理,你的不同意有点站不住脚。”钟采蓝眼看不能善了,只能和他讲道理,“你说他不像好人,这只是你的感觉,可他救了我一命,是真真切切的。”   到底是谁说女生不讲道理的!女生讲起道理来,他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只能强词夺理:“他不怀好意,救命之恩就想你以身相许!”   钟采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贯理智的周孟言怎么会说这样无理取闹的话?可周孟言是认真的:“我还是不同意。”   “你有没有听过,救命之恩,只有对帅的人才要以身相许。”钟采蓝和他分析,“聂之文的条件真的挺不错的,你不觉得吗?”   周孟言嗤之以鼻:“哪里不错了?”   “不能和你比,你是我给你开了外挂的。”钟采蓝认真道,“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我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对象了吗?”   周孟言皱起眉:“你是这么想的吗?”   “本来就是这样吧。”钟采蓝答得很快,显然也在脑子里滚过几圈了,“聂之文长得不赖,身材看起来也还可以,人也挺高,家底殷实,有稳定工作,脾气不错,我妈很喜欢他,挺支持的。”   说到最后,她还开了个玩笑:“说起来,当初你不是说这救命之恩像是小说情节,他像是男主角呢。”   周孟言一点都不记得了,但不妨碍他否认得一干二净:“我没说过。”   钟采蓝:“……”自己的男主角,跪着也要宠下去,“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还有?”周孟言挑眉,有点不信。   钟采蓝点点头:“他这个人不让人讨厌,很有分寸,很体贴,我觉得如果和他在一起,不会太累。”   她对聂之文是有些好感的,这好感与喜欢无关,只是觉得和这个人相处起来比较轻松,好几次,江静的问题问得她都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聂之文还能神色如常谈笑风生,还安慰她没什么了不起的,几次下来,她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尴尬了。   而且,聂之文虽然有主动追求她的意思,可并没有直接表态,给足了大家回旋的余地,只是说“先做朋友”,不曾给她压力,这份体贴,她心里是感激的。   不是每个男人都懂得照顾女伴的情绪和心情,聂之文的这份贴心,尤为难得。   周孟言听完,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一言以蔽之,你觉得他是个合适的对象,是吧?”   钟采蓝托着脑袋,点点头。   “你急什么?”周孟言奇怪极了,“你年纪也不大,还在念书,又不是被催婚催得要死了非要找一个谈。”   钟采蓝反问:“你听过西瓜和芝麻的故事吗?聂之文的条件对我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抓紧以后就没了。”   周孟言不赞同:“那你要是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怎么办?”   “第一、不一定会遇到喜欢的人,第二、说不定就喜欢上聂之文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第三、就算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未必喜欢我。”钟采蓝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停了一下才补完,“第四、真有那一天,可以分手啊。”   她条理分明,逻辑通顺,周孟言居然无言以对:“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不打算改主意了?”   “那也不一定。”钟采蓝说,“你有一个特殊权力。”   “什么?”   “我安排了你一次感情生活,你也可以替我做一次决定。”钟采蓝幽幽道,“算我补偿给你的。”   周孟言怔了怔,终于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她回来时自己说过的那句话,顿觉狼狈:“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个时候在想点事情。”   “无所谓啊,这本来就是不能回避的话题。”钟采蓝低头整理着被子,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想想好,毕竟你男主角的身份,只能用一次,知道吗?”   周孟言:“……你认真的?”   “比金子还真。”   周孟言问:“我现在让你放弃聂之文,你就真的放弃?”   “对。”钟采蓝终于铺好了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你用了这次机会,咱们就算扯平了,如果你做不到,就别用。”   周孟言并不打算使用,但有点好奇:“这个安排,有什么范围?”   “我想想。”钟采蓝略一思索,“可以让我和某个人谈恋爱,前提是对方要和我谈,或者不和某个人谈。”   周孟言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疯了吗?”   “没有啊,我相信你不会让我随便和张三李四在一起的,所以当然大方一点。”钟采蓝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可周孟言轻松不起来,这样的信任让他心情复杂极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好想想,我改主意之前都有效。”钟采蓝丢完这个□□,心满意足地关灯睡觉。   周孟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钟采蓝虽然闭上眼睛假寐,但一点睡意也无,刚才这个主意是她灵光一闪想到的,越想越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受人安排是她和周孟言之间的一根刺,就算不妨碍什么,时不时也会疼一下。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他在意,她也在意,那不如就把事情摊开来说明白,她欠他的,还上就是了。   何况以周孟言的性格,肯定做不出乱提条件的事,她了解他,他不会为了报复真的折腾她,周孟言永远是周孟言。   他会提什么要求呢?真让人好奇。   胡思乱想了半天,钟采蓝终于有了点睡意,正要入睡时,突然听见耳边有人说:“钟采蓝?”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起来。”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睡觉了。”   “睡什么觉,起来,我们去吃烧烤吧。”周孟言说到做到,也不管她多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   完全懵逼的钟采蓝:“……啊?”   凌晨一点多穿衣服起来去吃烧烤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大概是疯了。   钟采蓝是第一次在半夜出门,白日的喧嚣退去,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走在路上,静得能听见两条街外的汽笛声。   “我从来没有大半夜出来吃过烧烤。”钟采蓝打着哈欠用手机搜着附近的烧烤店,期待拐过弯就能碰见一个摊子,“我们已经走了二十多分钟了。”   周孟言道:“别急,总会有的。”   平时总感觉夜排档的摊子随处可见,可真要找的时候却一个都找不到,又走了十分钟,钟采蓝都要哭了:“我好困,我想回去睡觉。”   她从来没有发现周孟言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不顾她的拒绝,直接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还用补水喷雾在她脸上喷了一圈帮她清醒,有没有这样的人?   周孟言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决定退一步:“走到底,还没有我们就回去。”   “可我好困。”钟采蓝一步都不想走了,“我走着走着都要睡着了。”   周孟言:“……走到底没有我背你回去。”   “……成交。”   结果走到底真的有一家路边烧烤店,人还不少,不是加班狗就是夜生活党,廉价的小桌子上堆满了竹签和啤酒瓶,炭火燃着温暖的红光,烤串的香气和人声混杂在一起,有点像是国产版的《深夜食堂》。   作为通缉犯,周孟言非常自觉地坐到角落里,背对着众人。   钟采蓝拿了手机去点单:“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周孟言点头:“谢谢作者太太。”   “滚。”   钟采蓝去点了单,拿了两瓶啤酒出来,周孟言很自觉地磕开给她倒了一杯:“还困吗?”   “困死了,明天肯定起不来。”钟采蓝唉声叹气,“白费了我的眼霜。”   周孟言微笑起来:“偶尔也要享受一下夜生活。”   这对钟采蓝而言的确是难得的体验,平时就算是想吃烧烤也只会叫外卖回家(大晚上出门太危险了),可这和坐在夜摊上吃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一桌坐了两个刚下班的白领,先聊办公室的八卦,再骂甲方都是傻-逼,然后一碰杯,三串羊肉串就没了。   声音最高的一桌大概有人失恋了,一边喝酒一边骂人,还是不知道哪里的家乡话,听也听不懂,旁边的朋友跟着骂,骂完了又劝“天涯何处无芳草”。   烟火气十足。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上来了,满满一大盘,钟采蓝被这扑面而来的香气一勾,顿时饥肠辘辘:“平分啊,不许抢我的。”   周孟言已经开始吃了。   正吃得开心,远处又走来几个人,打扮很抢眼,钟采蓝一开始以为是几个小混混,留心看了两眼,但随即瞪大了眼睛:“你看看那个人,像不像是那谁?”   周孟言扭头看了一眼,也意外了:“戴维?”   作者有话要说:  采蓝这番话说的是聂之文,想的是周孟言。小说男主角自然各种完美,能与之相配的当然只有女主角,作者不过是个平凡人,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太清醒了就是这样。   明天见~ ☆、第46章 奇梦   两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吃个夜宵都能碰到嫌疑人之一, 这下钟采蓝的睡意是彻底不翼而飞,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戴维前头似乎喝过一场, 醉醺醺的, 一屁股坐到他们隔壁的桌上, 开口第一句就是爆料:“妈的,劳资今天被警察找了。”   钟采蓝没想到他那么给力,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喝了一口冰啤酒压压惊。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短发女人, 夹着一支烟,神色冷静:“查你什么了?”   戴维飞快瞥了瞥周围,他们挑的位置偏, 周围没几个人, 就斜对面坐了一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抱在一起喁喁私语。   不远处那一桌正在给前男友打电话,哭得撕心裂肺:“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她!”   这样喧嚣的环境还算安全, 他低声道:“高银月。”   另一个男人显然也是圈内人, 知道高银月的真名:“她的案子不是有结果了吗?”   戴维摇了摇头:“一直没抓到人,不知道警察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短发女人吐了口烟圈:“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戴维好一会儿才道:“当然和我没关系。”   “少框我,真没关系你紧张个什么劲儿?”短发女人冷冷道,“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戴维脸色阴晴不定:“人都死了, 知道有个屁用。”   “人是怎么死的?”短发女人压低了声音,“和你没有关系吧?”   戴维冷冷道:“当然没关系,难道还能是我杀了她?”   钟采蓝全神贯注地偷听着戴维等人的说话, 可她坐的远,周围声音又嘈杂,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不得不往周孟言那里靠。   周孟言看她越凑越近,无奈道:“站一下。”趁她站起来的功夫,腿一伸把她的塑料凳勾到了自己身边,“坐这儿吧。”   钟采蓝就跟他挤在了一边儿,稍微有点担心:“是不是太明显了?”   周孟言把手臂搭在她腰间,虚虚揽住:“这样就行了。”   钟采蓝放心了。   可戴维哪怕喝醉了也心存警惕,也就聊了那么几句就闷头喝酒,不肯再多提一句,她把这短短几句对话想了一遍:“听起来好像不像是他杀的人。”说完,抬头征求周孟言的意见。   他在吃一串烤土豆。   钟采蓝默默转头去看盘子——空了一半。   “要脸吗?”她问。   周孟言语重心长道:“你偷听水平太差了。”   要不是他把人揽住假做情侣,她这样拿着烧烤半天没吃一口的样子等于是在脸上写上“我有问题”。   “越是做坏事,越是要自然一点。”周孟言丢掉竹签,和她传授经验,“不要故意避开对方的视线,这样更可疑。”   钟采蓝狠狠咬了一口烤五花肉。   周孟言忍俊不禁,抬头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和你抢了,你吃吧,我饱了。”   “哪只手?”钟采蓝瞪他。   周孟言举起左手:“这只,干净的——知道你刚洗头。”   钟采蓝这才不说话了。   戴维他们没有吃多久,很快散场,临别前,短发女人说了句意味深长地话:“戴维,真要有什么事,你知道怎么做吧?”   “你放心,我不蠢。”戴维打着哈欠道,“烧不到你头上。”   “那就好。”短发女人率先离开。   戴维低声骂了句脏话,那个男人把手放在戴维的大腿上捏了捏:“别理那婊-子,今晚跟我回去?”   戴维眼睛一眯,懒洋洋道:“走啊。”   偷听的钟采蓝:“果然是基佬。”   沉思的周孟言:“好像不是他男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头目送他们离开。   “三点钟了。”钟采蓝问,“我们走不走?”   “走吧。”   回家路上,两人就刚才偷听到的谈话展开了讨论,钟采蓝还是坚持原有观点:“我觉得不像是他杀的。”   “是不像,他关心的显然是另一件事。”周孟言沉吟道,“明天我再和白桃打听打听好了。”   说起白桃,钟采蓝就忍不住想问另一件事:“白桃漂亮吗?”   周孟言忍住笑:“……还……不错。”   “比高银月呢?”   周孟言实事求是:“不一样的气质,不能比吧。”   钟采蓝非常非常好奇:“那你更喜欢哪一类?”   你问得是不是太明显了……周孟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喜欢哪个类型,只可能是喜欢哪个人。”   钟采蓝有一丢丢的失望。   周孟言决定转移话题,他站定:“你是不是困了?我背你回去吧。”   钟采蓝困得觉得自己在梦游:“真的?”   “当然。”他半蹲下来,“上来吧。”   钟采蓝只犹豫了一秒钟,就雀跃地扑了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他说早了。   周孟言背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时同宿舍的男生摔断了腿他给背上楼,一切顺利,钟采蓝又是个女孩儿,体重轻,更没问题了。   然而他这次吃了理想主义的亏。   背男生和背女生怎么一样呢?女生有!胸!啊!   有些生理反应大约是隐藏在基因里的记忆,提醒雄性有交-配的对象了不要大意的上吧,为了全人类的繁衍而奋斗!故而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不想有也会有。   周孟言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可现在停下来要她下去?呵呵,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跪着也要做完QAQ   钟采蓝原本以为可以趴着眯一会儿,然而前五分钟,脑子里的弹幕是这样的:   我重吗?我会不会太重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太重?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吃力的样子(我一点都不重)……胸痛、男生的背果然比女生要宽、不过胸好痛、松开一点好了、不行感觉要掉下去了(搂紧)……真有安全感啊,能霸占一辈子就好了。   一念及此,钟采蓝心中满是涩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创造了他,可当他拥有自己灵魂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属于她,他和故事里的周孟言已经有很大的不一样了,那些不一样让她觉得新鲜又真实的同时,也在一遍遍告诉她,她在逐步失去他。   等到找到凶手,大概就算是到头了。   那个时候,如果气氛好的话,她可能会对他说句真心话,然后让他用之前说的特殊权力回绝掉她……嗯,这样也算是两清了,她真机智,给自己点赞。   往后,继续深爱高银月也好,爱上别人也罢,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至于别的可能,说没有偷偷YY过恐怕是自欺欺人,只不过是在很早以前了,周孟言越真实,她就越清醒——不清醒不行啊,她毕竟不是小女孩儿了,聂之文的条件她都是高攀,更不用说是周孟言了,他有多优秀,别人可能不知道,她最最清楚。   好到她YY一下都觉得不好意思,太痴心妄想了,到了现在,想都不想了。   她提醒自己,既然早晚要失去,就不要再投入感情,慢慢抽身出来,等到了那一天,痛苦就会轻一些……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还没有做好准备,今天不算。   饮鸩止渴也能解一时之急,她心里好受多了,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踢出脑海,把脸靠在他背上,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热量,慢慢的,真的睡着了。   正为一些问题困扰的周孟言丝毫不知道背上人的心理活动,好不容易把她背回了家在床上安置好,顿时松了口气,觉得跑完一趟马拉松都没有这么累。   他在床边坐了会儿,看着钟采蓝熟睡的面孔,不禁叹气: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特殊权力,他才不会要,自己知道被人安排的痛苦,又怎么愿意将这样的事施加在别人身上?   何况,虽然他对自己是小说人物的事还是耿耿于怀,可他执着的是这件事本身,而不是对她有什么怨恨。   只是,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可这又不是读心术,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一直以来,她对他付出的感情就远比他多,他是占了便宜的,然而他所做的一切,真的配得上“朋友”两个字吗?   恐怕未必吧。那也难怪她要生气了。周孟言反省了一下,暗暗懊悔,可聂之文他是真的不看好,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烦得觉都睡不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睡下后迷糊了一会儿,就知道自己做梦了。   人有时候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周孟言也不例外,梦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做梦了,然而清醒不到一秒钟,他就忘记了这件事,沉浸在了这个场景里。   这是一间教室,在上一门不知道是什么的课,下面的同学有在窃窃私语的,有在传纸条的,也有在认真记笔记的。   他好像打了个瞌睡,人家笔记都抄完半页了,他还一片空白,于是悄悄伸腿在课桌下碰了碰同桌:“笔记借我抄抄。”   同桌是个漂亮的女同学,然而对方当做没听见,继续埋头抄笔记。   他听见自己说:“你别生气了。”   “谁生气了,上课你不能好好上?”同桌脸一板,扭头不理他了。   他一节课都没等到和同桌说话的机会,等到了下课,不等对方去上厕所,就把人拉住了:“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有意的。”   “都说没生气了。”   这话是绝对不能信的,周孟言很庆幸自己在梦里还如此清醒(咦为什么说是梦),他从桌肚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给你。”   “不吃。”   他剥开糖纸往她嘴里塞:“不气了不气了。”   被塞了一嘴巧克力的同桌说不出话来,只能鼓着腮帮子咀嚼,好半天才说:“太甜了。”   “有吗?”他想了会儿,凑过去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碰完他自己先愣着了,这是什么走向?一边懵逼一边还在认真地答复,“还好吧,可能是你吃多了才觉得甜。”   同桌居然没有骂他耍流氓:“那你还塞那么多给我。”   他顾左言他,死不认账:“上课了。”   等等,上课了?这有十分钟吗?要不要那么不科学!   但就是一转眼,好像周围的人都端正坐好准备上课了,至于是什么课什么老师,就好像是一团雾气,看也看不清。   他们又在抄笔记了,他右手握着笔飞快抄着板书,左手……左手放在了身边同桌的大腿上?   他睡得不踏实,还有零星的意识清醒着,叫他赶紧把手收回来,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不但没有收回,反而徐徐上滑,直接躲进了裙子里。   有那么一秒钟,周孟言自我怀疑:原来我有那么变态的想法??   清醒的意识与梦境发生了片刻的矛盾,然而,在梦境里,些许零星的意识并不能影响什么,他发现自己或者说感觉到自己摸到了温热柔嫩的肌肤,如此美好的触感让他眷恋不舍,不忍抽手。   说起来,都这样了同桌为什么还没有骂他?他想着,突然发现同桌放了下笔。   要掐他了?不,没有。对于他摸大腿的举动,同桌的反应是把手伸到了他小腹下慢慢揉了起来。   梦似真似幻,梦里的人有时很真实,有时又像是一团雾气,什么都没有,可最真实,或者说原本就是真的的,是他的**。   一开始紧迫,后来的急切,再到最后一刻释放带来的满足,都是真的。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不过,他和同桌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算了,有什么好分析的,只是个梦而已。   他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以说是很甜了吧_(:з」∠)_不过这个梦还是要拆分来看的,前半部分是现实的映射,他觉得惹采蓝生气了,然后就算在梦里也依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后半部分是生理反应的后遗症,背她的时候被刺激了一下,摸大腿那个完全是戴维那边的剪辑,梦境就是乳齿奇妙!   短暂的吃糖以后,下章继续案情~~   明天见~ ☆、第47章 香水   第二天, 兵荒马乱。   钟采蓝被江静三个夺命连环call给叫醒了:“妈?”   “怎么不接电话?都快11点了。”江静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还没起来, “快起来,我和小晗来看看你。”   钟采蓝瞬间被吓醒了:“啊?来看我?”   “对啊, 你不是住在外面吗?我过来看看。”江静想得好好的, 女儿一个人住在外面,总归有疏漏的地方, 她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没有就多买点吃的,再给她点钱。   钟采蓝手忙脚乱起床,差点被睡在地上的周孟言绊了一跤:“别来别来,我住的地方又小又乱,别过来了。”   “我是你妈,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好帮你理一理。”江静才不会被这样轻易说服。   钟采蓝环顾四周,地上睡了个人, 椅子上有他的衣服, 阳台上还晒着几件,卫生间里还有牙刷杯子毛巾……收拾起来绝对瞒不过去。   “我这里又偏又远,您别来了,我去找你们吧。”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今天是不是要带小晗去体验馆?我订票了, 就是赶不过来和你们吃午饭,你们自己吃,到时候我们体验馆见!”   说完, 飞快掐掉了电话,对周孟言道,“吓死我了,我妈居然说要过来……你怎么了?”   周孟言是被她吓醒的,下意识拢住被子挪一挪:“没什么……你要出去?”   “是啊,反正带小晗去玩,绝对不能让她过来。”钟采蓝揉了揉太阳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径直往卫生间去了。   周孟言等她关上门,立刻掀起被子来看了一眼,然后飞快把被子压了回去,按按严实,再想一想觉得还不保险,干脆倒头假装睡着。   钟采蓝出来看到他又睡了,轻手轻脚地拿起东西出去。   直到门口传来锁舌扣入的声音,周孟言才重新睁开眼,忍不住唉声叹气——救命,他是做了个什么梦?   梦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虽然背景是在学生时代有点奇怪,但也不算出格,可是明明一开始只是吵架,后面是怎么变成春-梦的?   年纪摆在这里,做个不和谐的梦再正常不过了,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至于对象……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梦这种东西就是如此,是谁都有可能,更别说他们还有同居这样的客观影响,被大脑摘取了素材剪辑了一部MV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前面的互动把后面的剧情变得很微妙,让他觉得十分尴尬。   他有一种亵渎朋友的罪恶感。   他是不是搬出去会比较好?身上还有一点钱,找一间不怎么查身份证的小旅馆应该没问题,虽然条件肯定不会太好,但至少不会再给她添麻烦。   像现在这样,她想让父母或者朋友过来家里都做不到,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可他好像从没有为她考虑过什么。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   白桃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查着查着就查出了第二个嫌疑人,戴维隐藏得太深了!   作为高银月的服装设计师,戴维和高银月的接触却仅限于工作,联络全靠助理,私交并不紧密,所以一开始白桃也没把他当回事,只是例行询问。   可没想到,戴维一照面就暴露了,虽然他很努力想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可白桃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一看就知道他其实非常紧张。   她心里就呵呵,面对警察如此紧张……她瞬间就把嫌疑提高了几个等级,可面上不显:“戴先生,方便聊一聊吗?有些情况想和你了解一下。”   “噢,好,方便。”戴维竭力维持住形象,把她迎进办公室,“白警官喝什么?”   白桃在这乱糟糟的办公室里站了站:“我不喝东西,就想问你几个问题。”   “您问吧。”   白桃决定诈一诈他,先不提高银月,直接就问:“8月6日晚你在哪里?”   “8月6日……那是周几?不好意思,我不太记日期,习惯记星期。”戴维解释着掏出手机看了看,“噢,周日啊,那天我在工作室。”   白桃面色不变:“这么晚了在工作室?”   “是啊,那天恰好有灵感。”戴维说着说着渐渐平静下来,笑一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灵感比什么都宝贵。”   白桃点点头:“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吧,就我一个人。”他开始反客为主,“白警官,我能问问,你问这个干什么吗?”   白桃道:“是高银月的案子,还有一些疑点。”   “高银月?”戴维这回是真吃惊了,“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白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和高银月熟悉吗?”   “一般吧,我给她设计衣服,她眼光比较刁,我们有时候会起争执……但我和她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戴维看着白桃的双眼,诚恳道,“我们俩没有私人恩怨。”   白桃对后半句话存疑,问完了戴维,转头又打电话给助理小美,想要询问高银月是否和戴维起过冲突。   谁知小美接了电话,听了问题却道:“对不起啊白警官,我不记得了,不好意思。”   白桃听见那边有个女声呼来喝去,心知不是时候,便道:“我一会儿再打给你,你好好想想。”   等到晚上,她再拨了个电话,这次小美倒是想起来了:“有一天,高姐去试衣服的时候,好像和戴维吵过一架,那天挺奇怪的,高姐特地把我支出去了,说要喝咖啡,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们好像在吵架。”   白桃兴奋了起来:“为了什么吵架你知道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是很久,大概是7月份的时候吧,高姐要去参加一个开幕式。”   白桃沉吟片刻,问道:“以你对高银月的了解,她会因为什么事和戴维吵架?”   小美有些迟疑:“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要紧,好好想想。”   小美道:“高姐有时候会和戴维因为衣服的事吵架,之前戴维把高姐要穿的一件衣服透露给别人了……不过这些事高姐都不会避着我的。”   助理和明星是一条船上的人,除非是特别私密的事,不然完全用不着避开小美……白桃决定好好查一查戴维。   可没有想到,在此之前,周孟言先找了她,地点是一家小面馆。   白桃一坐下就点了碗牛肉面,饥肠辘辘,自然也没什么好气:“有什么事?”   周孟言轻咳一声,将当初从她那里抢走的玉佩还给了她:“物归原主。”   白桃下手极快,瞬间就把自己的玉佩抢了回来,到手后才冷冷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还是坦白从宽吧。”   周孟言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是物归原主而已,当初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白警官见谅。”   “呵呵。”白桃才不信,睃他一眼,“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周孟言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直接切入正题:“我昨天遇见戴维了,你说他有问题,他是不是吸-毒了?”   白桃一听也严肃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他症状很明显。”昨天晚上戴维大概瘾头犯了,打哈欠流眼泪的表现很明显,周孟言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你查到的不是这个吗?”   白桃暗叹倒霉,她去见戴维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特别瘦,但追求时尚的人她不懂,倒也没怎么起疑:“我还没查到这个。”   周孟言把昨天偷听到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听起来银月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控制她的人……不会是他。”   牛肉面上来了,白桃饥肠辘辘,也顾不得许多,拿起筷子就吃:“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周孟言觉得白桃吃饭的样子有点像钟采蓝,他多看了两眼,这才道:“银月不会甘心被这样的人控制,戴维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说得有些抽象,但白桃能够听懂,高银月毕竟是豪门千金,底气十足,戴维就算给她下了药拍了不雅视频,她会忍气吞声被这样一个男人控制?   “银月应该有点怕他。”周孟言低声道,“如果不是这样,她没有必要自己以身犯险。”   白桃听糊涂了:“等等,什么意思,什么叫以身犯险?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周孟言想起来了:“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到现在为止也没找到谁约她6号出去了吧?”   白桃翻遍了高银月的通讯记录,包括各种社交软件,除了早上吴凡给她打过电话之外,就只有周孟言了,那天高银月到底去见谁,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未解之谜。   “她是自己出去的,自己去找了凶手。”周孟言对她说了着装和口红的猜测。   白桃很是意外:“她是主动拿着录音口红去找的凶手,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肯定是想录下什么东西。”周孟言道,“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30秒的录音能有什么用?”   白桃想了会儿也没有头绪,暂时放到一边:“还有一个问题,凶手如果不是戴维,那么,spring是否和他有关?”   已经可以确定高银月服用spring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以为是凶手控制她的手段,现在出现了戴维这个变故,等于通向凶手的线索又少了一条。   白桃揉了揉太阳穴:“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别急,总会查出来的。”周孟言安慰她,“问你个事儿。”   白桃马上警觉:“什么事?”   “白警官,你看我现在这嫌疑越来越小了吧?”周孟言看着她的眼睛,“你们还要通缉我吗?”   白桃眼珠一转,诚恳道:“当然,不过你看啊,现在也没什么人抓你对吧,有你当挡箭牌,真正的凶手说不定会放松警惕呢。”   周孟言也没抱太大希望,他只是问:“那我能不能暂时回家住?反正不离开这个城市,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你朋友不要你了?”白桃上上下下打量他,“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了,照理说你现在应该身无分文,但过得还不错啊,不像个逃犯。”   周孟言:“……”   白桃秀眉一挑:“每次见你,你衣服都是洗晒过的,脸也很干净,气色也不错,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帮你吧?而且还是个女的。”   周孟言:“……”女人真可怕。   “我调查过你,你没有兄弟姐妹,只可能是朋友了,为什么是女的呢?”白桃用筷子点点他,“你的衣服一看就很合身,就算你穿的是朋友的衣服,会那么巧每件衣服都不仅合身还是新的?”   周孟言:“……”   “就当你这个朋友刚买了衣服没穿都借给你了,还能在你身上留下香水的味道?不是女的我现在就回去辞职不干了。”白桃冷笑道,“你敢说我说得不对?”   周孟言:“……是坐地铁的时候沾上的。”   “哇,那一连几次都是柑橘调的?”白桃撇了撇嘴,“你这运气真好啊。”   周孟言无话可说。   白桃对他这点很看不惯:“女朋友刚死,就住到别的姑娘家里,你魅力不小啊,那么着急查出凶手,是为了你自己洗刷罪名,还是为了高银月?”   “为了银月。”周孟言道,“我和她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白桃挑起一筷面:“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肯坐下来和你说话,只是不想冤枉一个无辜的人,至于这个人品性怎么样,关我屁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周孟言没想到会从白桃这个特别的人嘴里听到这番话,啼笑皆非之余,又觉得有点痛快。   其实,早就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他还是得到了一部分的自由的。   未来,一定会有更多的。   只是,银月……他对银月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同学表示心情很复杂……   明天见~ ☆、第48章 自杀   白桃只是随口吐槽了几句, 正如她自己所说, 她想要的只是真相,至于感情的事, 警察又不管, 所以当她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了个干净,看到周孟言还在出神的时候, 就有点纳闷了:“喂,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啊。”   “等一等。”周孟言回过神,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说过,聂之文有个前女友。”   “对。”   “方不方便说一下经过?”   白桃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道:“聂之文的前女友叫姜雪, 我去她家里找的她,看起来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姑娘,我和她确认了一下8月6号那天晚上是不是和聂之文在一起, 她说是, 两个人吃了饭还看了电影,就这样,有什么疑点?”   周孟言道:“听起来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盯着聂之文?”白桃很好奇,“直觉?”   周孟言说不上来,直觉有一点, 不放心也有一点,不过对白桃,就只有简单的点点头。   “可你都没有见过他。”白桃狐疑地看着他, “哪来的直觉?难道就是他说了你的坏话?”   周孟言不置可否:“说不定,那个姜雪的地址方便给我一下吗?”   白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地址给他了:“我警告你啊,别乱搞小动作,不然我就拘留你,大家都方便。”   “别啊,你不是还要我当挡箭牌么。”周孟言道,“我保证不干什么,就去见见这个女人。”   没事儿见人家前女友干什么?白桃心里嘀咕着,道:“最好是这样。”   然而,几个小时后,她就接到了周孟言的电话:“姜雪跳楼了,事情不太对。”   白桃:WTF!   先把时间往回拨几个钟头。   白桃和周孟言分开后就去了隔壁的缉毒大队,队长姓党,一听就根正苗红,是个胡子邋遢的大叔。   白桃有外公和舅舅的面子,受到了党队长的亲切问候,寒暄过后,党队长开门见山:“来我们这儿有什么事儿?”   白桃笑嘻嘻地递了烟过去:“我和您打听个事儿,听说前两天,你们抓了个小明星?”   党队长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前两天,有热心市民举报在某某小区有人吸-毒,警方破门而入,发现真是那么回事儿,而且吸的人里有个还怪眼熟的,一听姓名,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   白桃问:“我想打听一下一个叫戴维的人,是个设计师,半个娱乐圈里的人吧。”   “哟,巧了。”党队长一拍桌子,丢给她一份新鲜出炉的笔录,“你自己看吧。”   白桃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了那个小明星的笔录,他自称是为了寻找创作灵感所以才偶然尝试了一次,本人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云云。   除却这些辩解,最重要的是,他交待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那种东西”,就是在戴维的一个趴体上。   “那是我朋友带我去的,我事先不知道,以为就是个很普通的趴体,警官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不抓紧机会认识点朋友,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那个趴,一开始还挺正常的,大家就喝喝酒开开玩笑,后来喝多了,大家就放开了点,有个人就问我要不要尝点好东西,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他是要和我那个,不不,我不是同,但是没办法啊,你要混下去,就得抛弃点东西,不就是卖个PY么,也没什么……所以稀里糊涂就同意了,我就吸了一口,当时就觉得特别恶心想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爽了……”   “贵圈真乱。”白桃边看边呵呵,“说起来,他吸的是什么玩意儿?”   党队长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茶:“还能是什么?海-洛-因呗。”   白桃问:“那您听过spring吗?”   “你问这个干嘛?有案子?”   “高银月那个。”看对方还没有理解,白桃又解释,“高素娥。”   还是这个名字更深得人心,党队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啊,思步灵是吧,这东西效果比不上海-洛-因和冰-毒,对那些上瘾的人来说是小儿科,所以用这个的人瘾君子少,普通人多。”   白桃又问:“都是些什么人?”   “身体有毛病治病的,年纪大了不甘心的,小年轻尝鲜的。”党队长随便一数就不少,“多了去了。”   白桃道:“也就是说,戴维很有可能能弄到这东西?”   “十有八-九。”   白桃眼睛一亮:“那你们什么时候抓他?不抓我先抓了??”   “等等。”党队长赶紧叫住她,“我们盯着他们有段日子了,你先别打草惊蛇,最晚明天我找你好吧。”   白桃当然满口答应。   同一时间,周孟言找到了姜雪,说来也是巧,他一进小区就看到一栋楼下围了一些人,他一看天台上的人头,再看看楼号,瞬间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刚想冲进楼里把人劝下来,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惊呼,他抬头一看,一个人影从天台上栽下来,普通一声摔到了水泥地上,血和脑浆迸了一地。   旁边有两个大妈在说话。   一个问:“是不是租你房子的那个姓姜的小姑娘?”   另一个答:“就是她,可怜哦,年纪轻轻想不开。”   周孟言抱着侥幸上楼,只见姜雪家大门敞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给白桃打了个电话。   白桃脱口问:“你对她干什么了?”   “白警官,你能不能对你的合作伙伴有点信心,你以为我把她怎么了?”周孟言啼笑皆非,“我这刚到楼下呢,就看到她跳楼了。”   白桃讪讪道:“噢噢,我马上过来。”   她到的时候,周孟言已经离开了,姜雪的家里和楼下都有民警在忙碌,白桃出示了证件之后就在姜雪家中寻找线索。   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这是一个被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小窝,主人养了许多绿植,厨房里有烘焙工具,东西多而不乱,而且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白桃又走进卧室,姜雪的梳妆台上只有一些护肤品,衣柜里的衣服也都以朴素简洁为主,电脑桌上放着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白桃展开来一看,果真是遗书。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原谅我不能再孝顺你们了,下辈子再做你们的女儿。不孝女,姜雪。”   那么模棱两可啊。白桃心里嘀咕着,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   通讯记录显示,姜雪在跳楼前的二十分钟,曾有过一通电话,来电显示的姓名是——聂之文。   ***   比起周孟言和白桃那里愁云惨淡,钟采蓝这里却是阳光灿烂,明媚无比。   就在今天下午,江静接到了郭茂源的电话,老夫老妻躲在一边煲了半个小时的电话粥,挂了以后春风满面地告诉她:“你郭叔叔让我早点回去,一会儿就不去看那个展览了,给你和小晗买几件衣服吧。”   钟采蓝有一种熬到放学的错觉,立刻说:“不用了,给小晗买就可以了。”   “你看看你现在穿的像什么样子?”江静不乐意了,“二十几岁的人,穿得比我还素净,有哪个男生会喜欢你?”   钟采蓝不敢说性冷淡风也是风格,只能连连点头:“妈你说得对……不过我们还是给小晗买吧,松容衣服没有淮市多。”   无论何时何地,搬出郭小晗来总归是没错的。   可谁知道郭小晗经此一事,突然成熟了不少,懂事地说:“妈,给姐姐买,她要去约会的。”   钟采蓝:“……”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能不能不坑你亲姐姐?   江静倒是很高兴她们姐妹感情好,连连点头:“都买,都买。”   钟采蓝打起精神,陪她们逛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商场,三个人大包小包提了满手,江静终于满意,带郭小晗回酒店了,临别前还把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女孩子矜持是要的,但你要把握好,人家约你出去你不能总是拒绝,次数多了人家就不高兴约你了,知道吗?”   “呵呵,妈,你和小晗路上小心点。”钟采蓝顾左言他。   江静戳她的额头:“别给我装傻,你妈也不是老古板,就是结婚之前不能闹出人命了,揣着个肚子结婚太难看了。”   钟采蓝彻底无语了:“妈,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不乐意听。”江静神色复杂,“你从小就心思重,喜欢自己拿主意,我也不说你……但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小聂这条件,你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钟采蓝早已放弃和她讲道理,敷衍了事:“好好,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妈,车来了。”   她替江静打开出租车门,江静没办法,只能拉着郭小晗坐了进去:“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知道没有?”   “是是是,听见了。”钟采蓝报了酒店地址,看到车子远去,她没来由得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轻松。   一回到公寓,她就迫不及待地和周孟言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我妈明天就回去了,真是谢天谢地。”   周孟言在玩她的ipad,闻言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母爱。”   钟采蓝竟然无言以对,江静不关心她的时候,她气愤她的偏心,等到她真的关心她了,又觉得这样的关心让人烦闷,别说是爱情了,亲情有时也一样复杂。   “别说我了,一天都在逛街买衣服。”钟采蓝把纸袋丢在一边,盘膝坐在地上揉脚,“脚都走痛了,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周孟言觑她一眼:“我和白桃见了一面,把昨天的事和她说了。”   “噢。”钟采蓝很自然地问,“有什么线索吗?”   周孟言:“……”   钟采蓝奇怪:“怎么了?”   “没事。”周孟言心情有点复杂,以往他提及白桃的时候,她总是有点不自然,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但是到今天,突然没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有点小失落,但脸上不肯表现出来,正色道,“还有,聂之文之前的那个女朋友自杀了。”   钟采蓝大吃一惊:“什么?”   周孟言这下是真的不高兴了,说白桃没有反应,说聂之文前女友反应那么大,这态度也太有问题了吧。   钟采蓝一无所觉,蹙眉道:“好端端的突然自杀了……也太巧了吧。”   周孟言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9章 查证   情绪这个小妖精, 时而高时而低, 永远叫人摸不着头脑。周孟言决定暂时不去思考这背后的缘故,先尽职尽责为钟采蓝讲述的始末:“聂之文的前女友叫姜雪, 我本来想找到核实一下聂之文当天的不在场证明, 结果刚走到楼下,砰, 她就正好死在我面前。”   “确定是自杀?”   这一点周孟言很确定:“当时楼上没有别人,而且楼下早就有人围观了,跳,肯定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钟采蓝瞥他一眼:“话里有话啊,意思是,她可能是被逼的?”   周孟言挑眉道:“合理怀疑, 不行吗?”   “行。”钟采蓝瞅瞅他,“火气真大。”   周孟言:“……”这件事他有点心虚。   “现在才九点多。”钟采蓝看了看表,用一副时间还早得不得了的口气说, “姜雪住哪里, 我们去看看吧。”   周孟言不同意:“你去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去了?”   周孟言认真道:“案子的事,你牵扯的越少越安全。”姜雪的死,可以说重新把聂之文拽回了他的嫌疑人列表,对于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周孟言一点都不希望钟采蓝牵扯进来。   “谁说我要查案了。”钟采蓝慢悠悠站起来穿鞋子, “聂之文现在想追我,我考察一下他的感情史没有问题吧?”   周孟言没动。   钟采蓝弯腰看着他:“不去?”   “不去。”   钟采蓝轻快道:“行吧,我自己去。”   周孟言十分怀疑:“你知道在哪里?”   “你不是在看新闻吗?”钟采蓝拿过ipad, 那是路人拍的视频,刷一刷下面的评论,果然看到有人问“是不是槐花小区”,她再用手机地图一搜,一共有两个名字里带槐花的小区,这也不要紧,用谷歌地图看一看全景,吻合的那个叫“槐花苑”。   钟采蓝把手机递给他:“是不是这个?”   周孟言:“……”   钟采蓝弯了弯唇角:“那我出去了。”   “等等。”周孟言拉住了她的手腕,“大晚上的出去你也不怕危险。”   钟采蓝看着他,坐等下文。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钟采蓝弯起了唇角。   ***   夜班的公交车十分冷清。   周孟言坐在角落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好吧,其实是通过玻璃窗的反射看坐在不远处的钟采蓝。   谨慎起见,他没有和她坐在一起,而是找了一个恰当的位置关注着她,距离不近,不至于让人怀疑他们是一伙儿的,距离也不远,他能看到她正低头和谁发着微信。   虽然看不清具体是谁,但猜也猜得到,多半是聂之文。   周孟言着实有点不高兴,道理都讲过那么多遍了,在他再三强调聂之文有问题的情况下,他不明白钟采蓝为什么就像是蒙了眼似的听不进去。   难道女孩子在陷入爱情的情况下都会智商降低吗?   公交车摇摇晃晃了半个小时,两人下车转班次,冷清的公交站台上,周孟言忍不住对钟采蓝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亲自去?为了聂之文?”   “不行吗?”钟采蓝慢悠悠道,“你不觉得我很谨慎吗?”   周孟言没好气道:“不觉得,我觉得你很在意他。”   钟采蓝没有否认,她是很在意聂之文,就在那次她和聂之文提起高银月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某种很难演说的异样,事后她回味过很多次,可还是想不明白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可这不妨碍她心里怀疑聂之文。   只不过,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讲,钟采蓝也不想自己的感觉误导周孟言(尤其他好像看聂之文不怎么顺眼),所以,她宁可冒着风险也要亲自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佐证亦或者打消自己的怀疑。   何况,她隐隐有了感觉,这个案子就好像是个漩涡,她是主笔之人,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   事情太复杂解释不清楚,钟采蓝干脆承认了:“被你说对了。”   周孟言换了一个角度劝:“那万一碰上了怎么办?你怎么解释?”   “他不在,在加班。”钟采蓝晃了晃手机,“我已经求证过了。”   就知道你在和他聊天,周孟言腹诽着,又问:“万一被警方发现怎么办?”   “姜雪是被那么多人看到跳楼的,妥妥的自杀,警察大半夜没事驻扎在那里干嘛?有这么浪费警力的吗?”钟采蓝反问。   周孟言无话可说。   等的公交车远远来了。   到槐花苑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人迹罕至,周孟言眼见木已成舟,只能闷头在前面带路。   姜雪跳下来的地方已经被收拾干净,只留下一滩看不清是红是黄还是白的痕迹,钟采蓝想停步仔细看看,被周孟言一把拉走:“没什么好看的。”   钟采蓝也不和他计较,两人往楼上走。   姜雪家门口连封条都没贴,钟采蓝左右看看没人,直接开门进去了。周孟言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你也不怕留下脚……”   话音未落,一转头就看到她从包里拿了一次性的鞋套套上:“你要吗?我还有。”   周孟言接过:“你哪里来的?”   “家里就有啊,浴室水管有时候会坏,总要让来修,直接踩进来我又觉得脏。”钟采蓝还摸出来一副一次性手套,“吃小龙虾送的,要吗?”   周孟言也是服气了,一手抓住她的马尾团成丸子,一手摘下自己的鸭舌帽反扣在她脑袋上:“当心头发。”   “知道了。”钟采蓝丢给他一个大白眼,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朦胧(只有手机的光),他竟然觉得这嗔怪还挺可爱的。   这错觉让他不寒而栗。   幸亏钟采蓝没有注意到,她观察着姜雪的房间,这是一个被分割出来的一室户,户型有些奇怪,洗手间和卧室比较完整,客厅和厨房却是被隔出来的一小块,但因为主人的巧妙安排,并不觉得狭窄。   钟采蓝径直走进了卧室,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护肤品,她拿起来看了几眼,又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说明书便利贴等杂物,她伸手翻了翻,在下面发现了两支口红和一支眉笔。   “咦。”钟采蓝不禁疑惑出声,“奇怪。”   周孟言问:“什么奇怪?”   “就是奇怪。”钟采蓝蹲下来仔仔细细用手机照着翻了一遍抽屉,在犄角旮旯里又发现了一副美瞳,半年抛。   她又打开衣柜,悬挂着的衣服都以灰白蓝这样的素色为主,内衣则都是白色和肉色居多,可有了经验的钟采蓝直接往最底下翻,不出她所料,在最底层的抽屉里,放着几件相比之下比较不一样的内衣,还是成套的。   这下连周孟言都看出不对劲了:“她是不是有点……害羞?”   “一个人住,有什么好害羞的?”钟采蓝嗤之以鼻,但还是很费解,“她的心态有点奇怪,把化妆品和这种内衣藏那么下面干什么?”   周孟言看着她:“你觉得呢?”   钟采蓝沉吟着说:“她看起来是那种不太喜欢打扮的女孩子,宜室宜家类的,会买这种东西,要么是突然转变了看法,要么就是交了男朋友,前者不太可能藏起来……所以,是一开始和聂之文交往的时候买的,分手了觉得睹物思人,所以都藏起来了?”   她征求周孟言的意见,可周孟言表示:“不是很懂你们女孩子的想法。”   “我也……不是很懂谈恋爱的人的想法。”钟采蓝这句话说得格外没有底气。   周孟言没接这话茬。   过了会儿,轮到她问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高银月家里也像这样没有你的生活痕迹吗?”   周孟言不太愿意回答,只是道:“人和人之间不一样,我也不清楚。”   钟采蓝觉得有道理,打算继续翻翻有没有日记之类的道具可以get,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剧情太富有戏剧性,钟采蓝瞬间倒吸口冷气:“真的假的?这么刺激?”   “都这种时候你还吐槽?”周孟言迅速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地方太小,躲无可躲,只能按照套路,一把把她拉进了衣柜。   刚把柜门关上,脚步声就停了,吱呀一声,门开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探头去看来人,随即面面相觑,周孟言用眼神问:亲,说好的在加班呢?   钟采蓝不闪不避迎上他的视线:聂之文出现在这里的确很可疑。   周孟言继续用眼神示意:说谎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他可能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钟采蓝点点头:我也觉得现在下结论是还为时过早。   周孟言眨眨眼:而且,现在看来,他和姜雪的死可能有关联。   钟采蓝也眨了眨眼睛:好的,先看看再说。   两个人暂且依靠眼神交流达成了一致(……),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的不速之客上。   聂之文并不知道有两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他进了屋,却也不开灯,只用手机的光线四处照明。   姜雪的客厅原本就是隔出来的,与卧室之间没有门阻挡,她便自己挂了一串珠帘,光线不佳,聂之文没留意,被一串珠子打到了脸,他皱起眉,把帘子拢在手里甩到了一边。   不是实体墙的房间隔音不太好,隔壁似乎有人在看电视剧,还有零星的说话声,借着这些掩护,周孟言凑到钟采蓝耳边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他看起来没来过这里,不太熟悉。”   衣柜能往外看的缝只有那么一条,周孟言占了,钟采蓝自然就看不到,便推了推他,示意他让开换人。   可周孟言也不想放弃这个观察的机会,手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自己则把脑袋搁在了她头上,占据了上方的视野——唉,没办法,人长得高就是有优势咯。   钟采蓝维持了几秒钟就吃不消了,蜷着腿本来就很难受了,还被他按住了脑袋,姿势要多变扭就有多别扭,超累的!   正好周孟言的腿就屈着在眼前,你不仁我不义,她直接把下巴搁在了他膝盖上,转嫁了上半身的压力。   周孟言顺势也压低身体,两个人你靠我我靠你,亲亲密密挨在一起偷看,半晌,钟采蓝终于忍不住问:“他是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也很甜!   特别想告诉小周同学,采蓝不是恋爱智商降低了,是决定不要你了以后智商回来了……   明天见~ ☆、第50章 出卖   聂之文的行为很是奇怪, 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可又没有什么目的性,慢悠悠地拉开抽屉, 东看看西看看, 和他们之前检查倒是颇为相似。   钟采蓝一开始还有一丢丢的担心,生怕聂之文看出来东西被翻过, 不过转念一想,警察肯定早就来查过了,也不多他们这一遭。   聂之文看起来也没有起疑,他随手翻了翻抽屉,然后开了她的笔记本电脑。   他要找什么呢?钟采蓝好奇又兴奋,身体前倾, 恨不得凑到聂之文身后去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幸亏周孟言把她拉回来了一点,要是真让她摔出去了……画面太美不敢看。   不过他决定原谅她的鲁莽, 毕竟这有助于她看清聂之文的真面目, 所以他只是稍稍调整了姿势,一手从她身后圈着她的腰,一手从前面环住她的肩,确保她不会一个激动就从衣柜里跌出去。   对此,钟采蓝一无所觉, 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聂之文,他似乎在搜寻什么,把几个常用的文件夹点开来看了看, 还看了浏览器的历史记录。   他似乎找到了目标,滑动鼠标,卡拉卡拉两声,叉掉了两条记录。   具体是什么记录,以钟采蓝的近视程度,实在是看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他把电脑关了机,左右看看,突然把视线对准了衣柜。   等等,这是什么神展开?按照套路,不是要他们不经意间发出声音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吗?   电视剧果然不靠谱〒▽〒   钟采蓝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按住胸膛,生怕自己关键时候掉链子出声……不过以这情况,就算不出声,聂之文也不像是会半途放弃的样子。   怎么办?   哒哒哒。门外第二次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算一算,这已经是姜雪家迎来的第三波客人了。   钟采蓝心里先是一松,随即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聂之文来姜雪家显然别有目的,要是他也想躲避,到时候一拉衣柜……呵呵,画面太美不敢看。   然而,聂之文就是聂之文,他并没有像钟采蓝脑补的那样四处躲避,只是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上的橡胶手套塞进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等着来人。   吱呀,门被推开了。   “白警官?”   白桃冷不丁在刚死了人的房间里被叫了名字,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幸亏反应过人,啪一下开了灯,灯一亮,妖魔鬼怪无处遁形:“聂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聂之文大大方方道:“我来看看。”   白桃眼神锐利:“噢,应该的,毕竟姜雪在自杀前,刚刚和你通过电话……对于这件事,聂先生有没有要交待的?”   “白警官这是在怀疑我?”聂之文轻轻一叹,“也对……她的死,我也有责任。”   白桃不为所动:“那通电话是你打给姜雪的,两位不是已经分了手?你给她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聂之文道:“我那里有她的一些东西,所以打电话给她,叫她来拿。”顿了片刻,又自责道,“我只是觉得分都分手了,还是断得干干净净比较好,是不是太绝情了……我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就想不开。”   白桃点点头,又问:“当初两位是为什么分的手?”   聂之文笑了起来:“白警官,能有什么原因分手啊?就是性格不合,处不来就分了。”   白桃将信将疑,可这理由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乍听起来,似乎就是姜雪受不了和聂之文分手的打击,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可她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聂先生对江小姐应该是有感情的吧。”白桃画风一转,语带可惜。   聂之文问:“白警官怎么这么说?”   白桃道:“江小姐家境不太好吧,父亲瘫痪,家里就靠母亲微薄的工资过活,而她本人也并不是特别出色,和聂先生不怎么相配啊。”   聂之文微笑道:“白警官,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再平凡都会有闪光的地方,我和姜雪虽然因为一些问题分了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是一个好女孩儿,对于她的死,我真的非常惋惜。”   滴水不漏。白桃心里也免不了自我怀疑,难道猜错了?聂之文真的是冤枉的,她又搞错了方向?   “白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白桃也想不出什么借口,只能点点头放他走了。   随后,她又在房间里巡视了起来,先半蹲下来瞄了瞄电脑,似乎发现了什么,又蹲到床边观察了一会儿床头柜,自言自语:“抽屉又没什么,翻什么呢?”   喵?她怎么知道抽屉被翻过了?钟采蓝有点懵逼。   白桃似乎在一些地方做了些不为人知的小记号,很快就把他们动过的地方都一一找了出来。   周孟言觉得不妙,虽说白桃现在算是半个自己人,被她看到钟采蓝也没什么,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把她牵扯进了这个案子里,万一日后出了什么意外,警方查到她头上怎么办?   他不想给她带来麻烦,可现在看来,衣柜被发现是早晚的事……该怎么办?   同样的问题,钟采蓝也在考虑,她很快拿定了主意,瞥了周孟言一眼,他接受到她的眼神,示意:干嘛?   钟采蓝推了推他的胳膊:松手。   周孟言飞快缩回了手臂,下一秒,他被钟采蓝用力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被队友卖了的周孟言:“……”   听见声响回过头看到大变活人的白桃:“……”   继续躲在衣柜里的钟采蓝悄悄关上了柜门,深藏功与名。   “我一点都不奇怪。”白桃叉腰看着他,“你这种人,就像是会做这种事的。”   周孟言还沉浸在被钟采蓝坑了的震惊中,没有答话。   白桃放弃了废话,直接问:“有什么线索吗?”   “没发现什么。”   白桃问:“这些东西,你翻的还是他翻的?”   周孟言很诚实:“都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桃洋洋得意:“秘密,这不能告诉你。”   周孟言顾忌着柜子里还有一个,只能尽可能带走话题:“他在电脑里删掉了一点东西,你们能不能查出来?”   白桃道:“行吧,我拿回去找人看看。”她翻出了一个帆布袋,把笔记本装了进去,“这是多少年前的款了,那么沉!”   “我帮你拿吧。”周孟言接过袋子,“你现在回家?”   白桃道:“嗯,明天再拿去局里。”   周孟言没想到那么顺利就能把白桃引开,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待白桃走出了门,他还顺手把灯给关了。   路上,他问起戴维的事:“戴维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过两天吧,我这边逮人容易打草惊蛇。”白桃的思绪还在姜雪的自杀上,“你觉得这次姜雪自杀是巧合吗?”   周孟言道:“太巧了,反而有点不对。”   “我也觉得,前脚刚给聂之文做完证明,后脚就自杀了。”白桃摸着下巴,“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破绽。”   周孟言想说什么,手机先响了。   白桃就看着他掏出手机的瞬间表情就变了,警察的敏感和女性的八卦让她的脑细胞瞬间兴奋起来:“出什么事了?有新线索?”   “没有。”   “噢。”她知道答案了,“是你那个‘朋友’?”   周孟言翻了翻白眼:“白警官,你的语气有点八卦啊,不是觉得我是个见异思迁的渣男吗?”   白桃就事论事:“是有一点渣,见异思迁太快了,不过,考虑到你还在找杀了高银月的凶手,也不算很烂吧。”   周孟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你想多了。”   “哎,别紧张,我是警察,查犯罪又不查私生活。”白桃道,“何况人都死了,活着的总找下一个,至死不渝,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人的爱,太少见了。”   周孟言道:“你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白桃纳闷。   周孟言沉吟道:“白警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人生只是别人安排的故事,会怎么样?”   他原以为白桃会疑惑怎么有此一问,谁知她只当是玩笑,哈哈一笑道:“那要看我是不是女主角了。”   周孟言:“……是又怎么样?”   “再看看是甜文虐文,如果是小甜饼,那就意味着我这一生都会很爽,一定会有一个可以不要全世界也要围着我转的男主角,想想都美滋滋的。”   周孟言无语,半天才道:“我是说认真的,如果你这一生的事都是被人安排,你会怎么想?”   白桃听出了他的认真,着实有几分诧异,想了想道:“我们这一生多多少少都是被安排的,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环境无法选择,长大了独立了,也要被社会规则约束,哪有真正的自由,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周孟言想说,若是连一半都没有呢?可想一想,他漫长的二十多年里,钟采蓝能写几分?最多不过十之一二,如此算来,何止一半。   再看看身边的白桃,又想到,不管怎么说,他们似乎开始得到自由了,至少在感情上,可以自己做主了。   “白警官。”   “嗯?”   周孟言正色道:“我觉得你有当女主角的命,以后应该会很顺的。”   白桃很囧:“谢、谢谢?”   ***   凌晨一点,周孟言回到了还巢公寓。   钟采蓝还没睡,敷着面膜等着他,见他进门就问:“你送白桃回去了?”   “嗯。”周孟言态度冷淡。   这不能怪他,他原本的打算是把白桃送走,回过头来和钟采蓝会合,结果她神TM发个短信过来,说自己先走了,要他送白桃回家。   真是脑子坏掉了,白桃的身手放倒两个成年男性不在话下,她呢?弱鸡宅女。   钟采蓝小心翼翼掀掉面膜:“你……是不是不开心?”   “被人突然推出去,是你你能开心?”周孟言想起来就有气,“你居然出卖我。”   钟采蓝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做得不厚道,低声下气地赔礼:“我不是有意的,但要说被白桃看到我们俩躲那里,就不好解释了。”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周孟言走进卫生间,“怕被看见和我这个通缉犯在一起?”   钟采蓝跟进去洗面膜,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孟言掀起衣摆,一把把T恤脱下来丢到脏衣篓里,气愤难平:“那你是什么意思?”   钟采蓝:“……”好端端的脱什么衣服!她要说什么来着?   周孟言脱完长裤还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忍不住哼一声:“没话说了吧。”   “我说。”钟采蓝终于开了口。   “嗯?”他拖长了尾音,微微侧着头看着她,难道终于想通要招供了?   钟采蓝的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把话又吞了回去:“算了……我真没什么意思,你洗澡吧。”   怂。不就是有个女主角么,多大点事。   周孟言白她一眼,砰一声关上了门。   钟采蓝很是忧虑,一不小心又多看了两眼,晚上该不会做奇怪的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唱出来了_(:з」∠)_   被出卖的小周一脸懵逼233333,我觉得采蓝变坏了……   明天见~~~~~~ ☆、第51章 例假   周孟言洗好澡出来的时候, 钟采蓝还没睡, 他瞟了一眼,似乎是在和聂之文发微信。他心里纳罕, 不知道她是吃了什么**药, 都这样了还一叶障目。   “钟采蓝。”他坐到床边拍拍她。   钟采蓝无比自然地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嗯?”   周孟言现在底气足多了:“聂之文今天出现在那里很蹊跷,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你是在使用那个特殊权力吗?”   “不是= =”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周孟言决定采取疲劳攻击, 念叨到她烦为止,可长篇大论刚开了个头,就听见钟采蓝呻-吟一声:“啊!”   “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她抱着肚子蜷缩起身体,“好难受啊。”   周孟言冷眼以对:“你装,你再装。”   “我没装。”钟采蓝感觉到了熟悉的热流潺潺而下,“我大姨妈来了。”   周孟言:“……你骗人!”哪就那么巧了, 肯定是骗他的!   “我没骗你。”钟采蓝捂着肚子去卫生间里换洗。   周孟言将信将疑地在外头等着,一会儿她出来了,走进去瞄了一眼垃圾桶, 不甘心地承认:“居然是真的……”她们女生凭什么能这样作弊啊!太讨厌了!   钟采蓝目瞪口呆, 拽着他胳膊把他拉出来:“你有病啊!你看什么啊!”   “求证一下你是不是骗我。”他一脸理所当然。   钟采蓝:“……神经病。”   “我还不能合理怀疑一下?”周孟言觉得十分委屈,这么巧,能怪他起疑吗?   钟采蓝无言以对,半晌,挥挥手赶他:“去睡觉吧,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周孟言悻悻躺回自己的地铺,特地背对着她以示抗议。   钟采蓝并没有留意,见他睡觉只觉松了口气, 生平第一次感谢大姨妈到访,周孟言这样好言好语的劝说真的很让她有罪恶感。   然而,她是不可能会放弃自己的打算的,今天姜雪的房间和聂之文的行为,无疑都证实了她的感觉,只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正思索着,忽而听见周孟言翻了个身,趴到她的床边:“钟采蓝?”   钟采蓝一动不动,佯装熟睡。   周孟言犹豫了一下,想起在抽屉里看到的暖宝宝,还是觉得得问一声:“你是不是会肚子疼,要不要给你泡个热水袋?”虽然开着空调捂热水袋很傻,但是她们女生本来就很奇怪,说不定就需要呢。   好一会儿,她含含糊糊地说:“不用。”   他不太放心:“那你不舒服叫我啊。”   轻轻的,被窝下面的人应了一声“好”。   ***   同一时间,白桃狠狠打了个喷嚏:“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愁眉苦脸地从马桶上站起来——唉,在查案的要紧关头来了大姨妈,究竟该算是好兆头呢,还是算有血光之灾?   大概不算是什么好兆头,第二天醒来的白桃头重脚轻,一量体温,倒还好,温度只是稍微偏高,不严重,扛得住。   不过原本就打算今早去医院,她就顺便去挂了个号开点药吃了,再去住院部探望汪令飞。   汪令飞的伤养得不错,原本看见白桃就想问问案子,可一看外甥女面色苍白眼圈泛青,还是忍不住心疼:“太累了?”   “嗯,这两天事情多没睡好。”白桃熟门熟路从水果篮里抓了个桃子剥皮开啃,“昨天害我月经提前来了,真倒霉。”   汪令飞对此也没有办法:“案子怎么样,说来我听听。”   白桃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哭惨:“小舅舅,我好惨啊!”嚎完,叽里呱啦就把事情给倒了个干净。   汪令飞一开始听着还好,后来越听越不对:“你搞什么?你和周孟言……”   “我觉得他不是凶手。”白桃有心补充维生素抵抗感冒,啃完桃子剥石榴,“小舅舅是不是觉得我太冒险了?”   汪令飞无语:“你这是叫冒险吗?被人知道了……”   “得啦,现在除了我,都没人查这案子了。”白桃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郁闷,周孟言这个嫌疑人一直抓不住,一开始上头的压力很大,可过了那么些天,除了她知道周孟言还在淮市之外,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应该偷渡出国了。   人都不在淮市了,抓不到也很正常,高家的人再不满也没有办法,所以,通缉令继续挂着,绝大部分的警力却已经投入到了别的案子之中。   警方手里也不止高银月那么一个案子,总不能为了一个高银月,其他案都不查了吧?   至于白桃为什么还能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查下去……有时候再渣的爹也是有用处的。   汪令飞心里还是不太赞同,查案需要变通不假,通到和通缉犯合作又不一样了,是他自己倒没什么,白桃又那么年轻,他怕这初出茅庐的外甥女会被人糊弄。   “小舅舅,我是让你给我捋捋思路。”白桃拖长了调子,“你别纠结这事儿了行不行?”   汪令飞想了想道:“你现在想查聂之文?”   “嗯,戴维那边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我等着就行。”白桃掰着一粒粒的石榴丢进嘴里,“可姜雪的死不一样,她前脚作证后脚自杀,聂之文还要死不死当天晚上去了她家,说是巧合,你能信?”   白桃一进入状态,什么鼻塞喉咙痛都没有了,眉飞色舞:“还有那封遗书,虽然是姜雪本人写的,可是对自己为什么死就含糊的一句话,太敷衍了,而且她说对不起父母,可如果真的孝顺父母,怎么会抛下老父老母跳楼自杀?除非……”   汪令飞沉吟片刻,倒是赞同她的想法:“你去查查看吧。”   白桃得了汪令飞的支持,高高兴兴把糟蹋了一半的石榴塞给他:“好嘞!我这就走了啊!”   ***   白桃这边顶着debuff忙得不可开交,而周孟言和钟采蓝则是在公寓里蹲着上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些事白桃查的了,他们查不了,更别说周孟言还头顶通缉犯的称谓,能做的事实在是屈指可数。   但就算是少,周孟言也没有真的闲下来,他开始学钟采蓝在网上搜索关于“天空咨询室”的帖子,看看是否能够发现一些聂之文的线索。   找了半天,也只在一个互助小组里听人提起过一嘴,说天空咨询室不错推荐去云云,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周孟言只好曲线救国,开始找姜雪的微博,搜了搜“姜雪”“雪儿”“雪snow”之类的ID,翻翻博主晒的照片,很快就根据厨房的布景找到了姜雪的微博,她叫“小雪snow”——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姜雪还真的挺会过日子的,你看这晒的菜。”周孟言坐到床边给钟采蓝展示,麻婆豆腐、番茄牛腩、宫保鸡丁……不是特别难的菜色,但被放在精致可爱的盘子中,加个滤镜,背景再虚化一下,真的很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钟采蓝窝在被子里,有气无力道:“是啊,宜室宜家,你们男人最喜欢的类型么。”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周孟言低头翻着照片,“找对象又不是找保姆,最重要的是合得来。”   钟采蓝夸他:“觉悟真高,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周孟言挑挑眉。   钟采蓝微笑道:“随便聊聊。”   周孟言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刷着微博:“姜雪好像是去年和聂之文认识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在一起。”   这年头,有些心路历程,本人忘记了,微博和朋友圈还记得牢牢的。姜雪不是一个特别注重**的人,虽然在微博上不曾放过自己的照片,只是晒晒菜色或是手工艺,但很多心情就直白地写在了上面。   钟采蓝凑过去看了看,什么“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忧,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配图是一份意大利面,被贴心地摆成了爱心的模样。   她点评:“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但到今年的四五月份时,这样充满恋爱味的微博就少了很多,然而按照聂之文的说法,他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分手呢。   “能问问姜雪的朋友就好了。”钟采蓝道,“女孩子谈恋爱,一般都会和朋友说两句的。”   周孟言觉得很有道理,发短信给白桃,没想到她那边怼得很快:[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你是要指导我办案吗?]   钟采蓝看着便有些惊讶:“你现在手机开机了?”   周孟言原先在她这里时不会开自己的手机,就怕被警方追踪定位,现在居然开机了。   “一次性电话卡,就用来和白桃联系,不然她总是联系不到我,容易错过消息。”周孟言现在用两个手机,和钟采蓝联络用的是她的小号,和白桃联络就用自己的手机,但是是一次性的SIM卡。   钟采蓝点点头:“那也挺好的,白桃还是相信你的吧。”   “算是吧。”周孟言低头专心给白桃发短信,有求于人,姿态总归要放低一点。   钟采蓝就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周孟言发完了短信,这才发觉钟采蓝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他,他摸了摸脸,有点不自在:“肚子还疼吗?给你煮杯红糖姜茶?”   “好吧,谢谢。”钟采蓝这是来例假时的老毛病了,腰酸肚子疼,躺着熬过去就是了,不过有人愿意鞍前马后效劳,为什么不呢?   周孟言拿了个小电锅倒水放红糖和姜片,又说起刚才得到的消息:“白桃查到两件事,第一、姜雪和聂之文交往之后,好像经济宽裕了很多,以前都是几百几百的汇,这几个月都是一两千。”   “噢,聂之文对女朋友还蛮大方的。”   周孟言不置可否,又道:“第二、白桃刚和姜雪的朋友聊过,那个朋友说姜雪和她聊过一些比较私密的事:询问她自己是不是太保守了,应该放开一点配合男朋友。”   钟采蓝又点头:“可以看得出来,姜雪就是比较传统的女孩子,想要婚后才发生性关系,但聂之文留学回来的肯定没有那么多讲究,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有矛盾也很正常,不过最后应该是姜雪妥协了,不然她也不会买那种内衣了。”   周孟言在讲给她听之前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可听她那么一说,又似乎没有问题,难道真的是他先入为主产生了偏见?   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和钟采蓝坦诚:“你……真的不觉得聂之文有问题?”   “我不感觉,感觉有什么用,感觉能当证据吗?”钟采蓝不露声色。   周孟言很是郁闷:“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钟采蓝淡淡道:“你想多了,作者是上帝视角,不帮哪一边,只尊重客观规律。”   好吧,她说得也有道理。   但是他就是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昨天的评论一片都是哈哈哈哈,你们是有多喜欢看小周被采蓝欺负啊_(:з」∠)_太坏了!   白桃应该是采蓝喜欢的那种女孩子吧,聪明大方勇敢正直机灵,所以她会有一点欣慰,但也有一点不开心,说白了,采蓝的心态总是在对儿子和对情人之间切换23333   说起这个,虽然没有写采蓝的梦,但大家应该有感觉到吧,周孟言对于采蓝除了是朋友、男神之类的,也是性幻想的对象……不然有些描写不会那么那啥……你们懂的!   明天见啦~   PS:小周还是没懂采蓝在骂什么,哈哈哈哈哈,你还记得当初刚住进来的时候啥也不敢看的尴尬吗?? ☆、第52章 树洞   钟采蓝道:“你说的那两件事, 怎么解释都行, 不算什么。”   周孟言把咕噜咕噜烧滚的红糖姜茶倒进玻璃杯,端到她面前:“那请问老佛爷, 你觉得哪个算呢?”   钟采蓝捧着滚烫的姜茶, 幽幽道:“他删掉的历史记录。”   情侣分手, 一怒之下删掉和对方有关的一切都不稀奇,要是有些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留在对方手里要悄悄处理掉……也说得通。   可聂之文删了几条历史记录。这或许是他一向谨慎的缘故,本来也没什么, 偏偏被他们看见了, 那自然要在心里想一想:那是怎么样重要的事情,会连搜索记录都不放过?   周孟言闻言, 先叹了口气:“这要看白桃那边能不能给力点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很多事白桃能查, 他们查不了, 只能等消息。   钟采蓝道:“查出凶手以后,记得感谢白警官。”至于怎么感谢,就要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听出含义的周孟言翻了个白眼:“我一定给她送一面锦旗:人民公仆。”   钟采蓝:“……”   被寄予厚望的白桃没有辜负人民的期待, 晚上给他们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戴维抓住了。   周孟言第一时间发去了问候:[spring?]   白桃怼回来:[还没来得及审呢,你当我是哪吒有三头六臂???我和你这种只能BB的通缉犯可不一样!]   周孟言十分怀疑她也来了大姨妈, 不敢直面女生这个时候的怒气,伏低做小:[白警官您忙,有结果知会我一声就行]   看到这条消息的白桃心里总算好过一点了,毕竟大热天来着大姨妈跑了那么多地方查案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白桃和颜悦色地推门进去:“戴先生, 又见面了。”   吸high了的戴维刚恢复神智不久:“白……警官?”   “我过来呢,是想问问戴先生对之前的事有没有什么需要纠正的地方。”白桃也不多废话,人都逮到局子里就别磨叽了,“8月6号晚上,你在哪里?”   戴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高银月不是我杀的。”   “8月6日晚,你在哪里?”   “和几个朋友在一起。”戴维声音沙哑,“就是今天的那几个朋友,你问问就知道了。”   “在一起干什么,在哪里?”白桃问得很详细。   戴维打了个哈欠:“就在今天那地方,还能做什么?”他们这群瘾君子想要痛痛快快享受会儿神仙时光,总要找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那个秘密据点是朋友的朋友的房产,在一个中档小区里,已经有快一年多的时间了,一直相安无事,没想到今天被警察连老窝一块儿端了。   这些事白桃也是知道的,她对戴维他们吸-毒的事儿不感兴趣:“你之前和高银月发生过一次冲突?”   到了这份上,戴维也没有什么不能交待的了:“有一次聚会,被她知道我提供那东西,她就很火大,还上门来和我吵了一架,说我在自毁前途。”   白桃认真地听着。   戴维说:“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这一行竞争那么激烈,没灵感就是没灵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也没卵用,可吸一口就好了,什么感觉都有了……我本来也想过,就一次,过了这个坎儿就不碰了,可是忍不住啊,白警官,和你说实话,我已经很久不画了,没灵感的时候想着就找找灵感,可吸上了,谁他妈还管这个?”   白桃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戴维这样的人,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戴维倒是配合,很快提起了她关系的事:“高银月……她倒是好心,还关心我前途不前途的,呵,人是不错,就是傻了点,我骗她说以后会戒,让她不要说出去,不然我就完蛋了,她倒还算守信,没和别人提过,不过我没良心,我听到她翘辫子的时候还挺高兴的,用那句台词来说,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不过……”戴维畏光,用手捂住了额头,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还是有点可惜了。”   白桃很快核实了戴维说的不在场证明,其他几个朋友为他做了证,那天他们的确聚在一起吸-毒,第二天才各自返回家里。   而且他们吸的是冰-毒,毒品带来的快感爽过做-爱,spring这样的药物在他们眼里没滋没味,根本不会去尝试。   白桃十分失望。   可没想到就在她以为白忙活一场的时候,戴维提供了一个线索:“spring是不是绿色的含片?”   白桃愣了一下才说:“有的。”现在流出来的spring一共有两种,一是被充当药物的试剂,通常以支为单位,比如周孟言交给陈教授的就是如此,可以用于注射。   而另一种,则是在地下流传广泛的绿色含片,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维生素片差不多,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便于隐匿和运输,但药效比起试剂来要差一点。   “那天我和高素娥吵架,动了手。”戴维回忆道,“她包里的东西洒出来了,包括褪黑素,可是里面混了一片绿色的药片,只不过我当时没怎么在意。”   白桃连忙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十几号吧,具体我不记得了。”戴维好奇地问,“那个就是spring?我听说国内不太好搞,而且是男人用的多,高银月买了这东西,她男朋友不行?”   像他们这样的人的确是有点想不开,但不意味着没脑子,spring虽然男女皆可,可依赖性太大,普通人想要助兴,蓝色小药丸不好吗?非要吃spring,以后不吃不举?   除非本来就不行。   白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处,真要控制一个人,引诱她吸-毒就行了,保准一辈子完蛋,为什么是spring?   不过想想那个录音……也不是特别难理解,说不定是特殊癖好呢。   她决定再查查姜雪和聂之文,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喂,小计,我给你的笔记本恢复得怎么样了?”   过了几分钟,语气显而易见兴奋起来:“真的?发我发我!”   半个小时后,周孟言也收到了,打开一看,忍不住叫:“钟采蓝。”   “还没好!”卫生间里的人大声道,“等着。”   周孟言:“……你慢慢洗,不是催你。”   女孩子洗澡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周孟言也就放弃了要和她分享的念头,自己先看了起来。   警方的技术人员恢复了被删除的内容,有趣的是,不仅聂之文删掉了一些记录,更多的,应该是姜雪本人删除的。   她还有个微博小号。   平时登录“小雪snow”都是用桌面的客户端,但登录小号,用的是网页,每次浏览之后,她都悄悄删除了自己的浏览记录,是以聂之文根本没有发现。   之所以断定是姜雪自己抹去的,是因为她删记录的时间很长,一直延续到前几个月,而那天他们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没看清是什么内容,但能肯定只是删除了几条,没有那么多。   周孟言点开姜雪的微博小号,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僵尸粉,没有头像,ID是一串数字,但是却关注了几个情感博主。   不止如此,她还投!稿!了!   有些话,没有办法和身边的朋友说出口,却可以假借一个马甲,轻而易举地告诉陌生人。   [树洞君,我有些话不知道该和谁说,你就随便听听吧。我有一个男朋友,留学海归,人又高又帅,家境也很好,而我最多只能打五分,家境就更不用说了,三分最多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中了我,一开始他追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逗我玩,看我笑话,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在一起之后,他对我也很好,经常给我买东西,那个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像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了,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你是来秀恩爱的吗TAT]   [不是不是,树洞君你听我说,我们交往后的第二个月,他就暗示我想和我那个了,我家是很传统保守的家庭,一直到读大学以前我都以为睡在一起就能怀孕……后来就算知道了,我也一直是想留到结婚以后才交出自己的第一次。]   [你们沟通过这件事吗?]   [没有明确说起过,但是我不同意,他也没说什么,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因为他真的很好,如果交给他我是愿意的,但是又很害怕,我的朋友都和我说这是很正常的事,还和我说男人就是这样的,如果一直不同意,他可能会和我分手,或者去找别的女人,我男朋友真的条件很好,我很害怕……]   [所以你还是同意了?]   [嗯,我不想失去他。真的发生的时候,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我就以为只是这样了,没想到……]   [没想到?]   [他很……开放,会和我弄一些不太常见的,人家都不这样的,我觉得很不好]   [能不能问一下,什么不太常见的?]   [他有时候会用手铐把我铐起来,还有掐我,用皮带打我,他这样是不是变态?]   [亲,性-虐待的爱好虽然比较小众,但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变态,你看过《五十度灰》吗?如果没有看过建议看一下,里面的男女主角就是S-M。]   [那是我太保守了,不懂他吗?]   [性-癖好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你应该和你男朋友提出来,两个人好好沟通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树洞君……]   周孟言正看得入神,冷不丁听见后面有人说:“看不出来,聂之文居然喜欢这个。”   “银月身上也有这样的痕迹。”周孟言喃喃道,“这绝对不是巧合。”   钟采蓝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到他身边:“后面不是还有吗?给我看看。”   上面的投稿时间是5月6日,下面的投稿隔了一个多月,是6月的事了。   [树洞君,你在吗?我和我男朋友又出了一点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案情进行时~明天见~ ☆、第53章 追查   [我和我男朋友聊过那个话题了, 我和他说我还是觉得很害怕, 人家都不这样的,但是他和我说这没什么, 很多人都这么玩, 而且不会真的伤害到我的, 我真的不想和他分手,所以又同意了……然后很奇怪,我那次就特别不一样, 他说其实是我心里太抵触才会觉得很不舒服, 接受了以后就会明白乐趣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一开始我也那么想,可是, 我那天看到他给我的杯子里放了东西,我就留了个心眼, 含在嘴里吐了, 然后那次我就觉得很难受很痛苦,我怀疑他给我下了药!]   [知道是什么药吗?]   [不知道……树洞君,我该怎么办?]   [有机会还是和你男朋友聊一聊吧, 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那就考虑分手吧。]   [我很爱他, 我真的很爱他,他对我很好……]   第二次的投稿,到此为止。   钟采蓝这次不等周孟言开口,就道:“spring?”   “是不是太巧了?突然之间,所有线索都能对上了?”周孟言反而怀疑起来。   钟采蓝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遂连忙去看第三份投稿。   [树洞君,我真的要崩溃了,他是这样的人,他居然是这样的人,我要疯了,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好可怕……]   [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在吗?快离开他]   [我做不到……我已经跑不掉了……]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面对情感博主的关心,姜雪却再也没有回应,这是今年7月份的事。   这几份投稿的信息量太大,钟采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别高兴太早,这只是姜雪的一面之词,说白了,就算是S-M也没什么,下的药是什么也很难说,姜雪的情绪不太稳定,给她吃什么都有可能,以此定罪,那还为时尚早。”   周孟言这次同意了她的说法:“的确,不过,看到姜雪这样,你总该打消和聂之文在一起的想法了吧?”   钟采蓝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那我们那天看到的聂之文删除的是什么?”   “我觉得是这几条。”周孟言往前翻了翻,给她圈了几条自己认为可疑的内容。   钟采蓝凑过去看了看,那几条是搜索记录“吃了会发热的药”、“春-药真的存在吗?”、“被人下药了怎么办”诸如此类。   她回忆了一下那天聂之文的动作,这几条记录的位置和记忆吻合:“应该就是这个吧,其他被删掉的内容还有什么可疑的吗?”   “有。”周孟言道,“你看。”   他圈了几条投稿,都是询问被拍了性-爱录像或者被拍了裸-照被要挟该怎么办的求助,电光石火间,钟采蓝脱口道:“啊!录像!”   周孟言不知不觉弯起嘴角:“我也那么想。”   钟采蓝也跟着笑了起来,整理思路:“这几个投稿是她关注的那几个微博转发的,不在她的关注列表里,可她点进去看了,明显是有兴趣,而且一个月里看了十几个相似的案例,比例也太高了点。”   “没错。”周孟言进行了补充,“而且她第二次说关于下药的内容时,虽然不能接受,但还算平静,可是到第三次就快要崩溃了,中间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再想一想银月的录音……或许我们一开始猜错了,控制她的不是spring,是录像。”   如此一来,事情大致的轮廓已经非常清晰了,但还有些疑问无法解答,比如,高银月那天拿着口红,到底是想去做什么?她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又在何处?   而钟采蓝比他想得很多一些:如果聂之文真的是凶手,那这一切开始得比她想的要早很多,可这没有道理,她写这篇文,也不过是今年8月份的事,这究竟是因为两个世界合并后的自我完善,还是说……有别的缘故?   思量半晌,她问:“说是说得通了,可证据呢?”   周孟言低头发短信:“别急,这不是还有个警察吗?”   “也是。”钟采蓝口中敷衍着,微垂眼睫,敛住眸光。   ***   白桃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天生的劳碌命——祖传的,她外公退休以后还被返聘回去上课,舅舅大龄单身狗奔波在第一线,而她呢,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累成狗了,可一想到还有案子每天就准时睁眼。   在床上赖了五分钟算作是对大姨妈的礼貌,白桃还是很快蹦跶了起来,十分钟洗漱完毕出门。   今天,姜雪的父母会来认领遗体,她打算去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   来认领遗体的是姜雪的母亲和表妹,姜母看年龄只有五十多岁,可苍老得不像话,行动迟缓,眼神茫然,和白桃猜想的哭天抢地不同,她看起来被生活折磨得麻木了。   只是当看到女儿尸体的刹那,老泪纵横。   旁边陪伴的表妹边哭边劝:“姨,别哭了,你身体不好……”她的劝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姜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知道趴在女儿的尸身边哀哀痛哭。   表妹看着不忍心,对陪伴的白桃道:“我姐是个孝女,怎么就突然想不开……”   白桃附和道:“是啊,姜雪是独生女,她这样一走,家里可怎么办?”   “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表妹神秘兮兮地说。   白桃很高兴有人送线索上门:“我保证不说。”   “我姐的那个男朋友啊,给我姨他们打了钱,好像有十几万呢。”表妹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和八卦的气息,“说是我姐以前存在他那里的,可我妈说,绝对是他自己给的,我姐那工资,一个月能存多少钱啊,唉!好男人啊,可惜我姐没有福气。”   “男朋友?我怎么听说分手了?”   “没有啊,那么好的男人,我姐怎么舍得分手。”   “是姓聂吗?”   “对啊,我姐就那一个男朋友。”   白桃若有所思,聂之文竟然给了姜家一笔钱……听起来有点可疑,不过他做得坦荡,也能说自己是因为过意不去才补贴前女友家里,落不下什么把柄。   但白桃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这样慷慨大方的男人,说是买命钱还差不多。   她决定彻底查一查聂之文。   公安系统要查什么人,速度还是很快的。很快,白桃就知道聂之文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聂之衡,留美博士,读的是生物制药,归国后成立了麟龙制药厂,现阶段来看,还只是小打小闹做些中成药,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至于聂之文,也是留美海归,学的是心理学,去年才回国,和人合伙开了天空咨询室,期间认识了姜雪,两人开始交往。   但白桃仍然不满意,她决定往深里查。   聂之衡和聂之文的父母曾经是一家制药厂的骨干,因为工作繁忙又有保密协议,所以和兄弟相处的时间不多,后来因为一次意外葬身实验室,公司赔了大笔钱财。   正好,那个时候聂之衡预备出国,便拿了赔偿金带着弟弟离开了国内。   因此,聂之文在国内能查到的事寥寥无几。   白桃有点抓瞎了,思前想后,她给周孟言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现阶段的结果:“聂之文很有问题,但不太好查。”   周孟言道:“你把聂之文的资料发我,我找人去查。”   白桃想起他那诡异的身世,爽快地同意了:“行,我看好你,有线索记得和我说一声。”   周孟言:“……你是不是知道了?”   “哈哈哈,”白桃发出了这几天最真心实意的笑声,“看不出来,你隐藏得还挺深的,你妈真的是……”   啪。周孟言挂断了电话,深吸口气,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拨出了个越洋电话——好吧,虽然耻度爆表,可钟采蓝中二时期的设定真真切切给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外挂,让他在这个时候还能找到人帮忙。   听见声音的钟采蓝探过头来问:“你是给谁打电话?”   “没有谁。”周孟言否认得很快。   钟采蓝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白桃?”   “你肚子还疼不疼,第二天了吧。”他顾左言他,“我给你热杯牛奶?”   钟采蓝误会了,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笑了笑说:“不用了,我不问就是了。”顿了会儿,她又道,“我以后不会再问了,对不起。”   周孟言微微皱起了眉,“我以后不会再问了”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吵架赌气,心灰意冷,真心诚意,都有可能。   他觉得钟采蓝怎么都该是第一种,可她偏偏是最后一种,她是真的在为自己的问题而道歉。   “你是怎么了?”他问,“我觉得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   钟采蓝莞尔:“你想多了。”她只是觉得应该开始学会放手了而已,他不再是她的所属物,当然不必事事都告知她知晓,要想以后还能做朋友,她就要开始注意分寸了。   周孟言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钟采蓝翻过身背对着他,摸出手机,看到聂之文给她发了微信:[这两天淮市有个艺术展,你有兴趣吗?]   后面还转发了一条介绍的微信。   钟采蓝心中一动,把那条微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回复:[好像挺有意思的]   聂之文:[那一起去看看?]   钟采蓝没有答话,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之前她已经拒绝过一次看电影的邀请,这一次……[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钟采蓝忍不住笑了起来,聂之文这句话说的,不答应都要答应了。打开APP查了查这几天的天气预报,她心中有了主意:[后天可以吗?]   [没问题]   周孟言看她聊天聊得认真,不禁问:“谁?”   “没有谁。”钟采蓝放好了手机,原话奉还。   周孟言再接再厉:“聂之文?”   “我想喝牛奶了。”她心平气和地笑了起来,“能帮我去热一下吗?”   周孟言:“……”   作者有话要说:  写绵绵的时候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现在明白了,主角做什么事是看结果的,带累别人的叫作死,搞死敌人的叫谋略……这么简单的问题,能早点想明白就好了~   最近的日常都是结尾让小周吃瘪啊,感觉被你们带坏了……   明天见~ ☆、第54章 约会   周孟言拜托的人效率很高, 过了两天就发来了聂之文的一些资料,不过因为时间比较短,只查到了比较简单的内容, 例如他就读的学校,交过的女友等等。   周孟言草草看了几眼聂之文的求生经历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几个女朋友身上, 说实话, 他一点都不意外。   聂之文的这几个前女友长相有高有低,身材有好有坏, 可共同点也十分明显——要么就是因为沉迷学习没有朋友, 要么就是性格内向不爱和人交流, 没有一个是社交动物。   周孟言不禁想起了钟采蓝, 她说不上是内向怯懦,也有几个朋友,可那么多天下来,他愣是没有看到她和朋友们提起一丝一毫现在的情况, 家里的事也绝口不提。   她好像总是与身边的人保持着距离,不太习惯别人的照顾与好意, 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肯和别人说。   最近尤其如此,他知道她有心事, 可相处得越久, 他们越像是普通朋友——她不肯和他说心事了。   他有点……怎么说呢,怅然若失。   周孟言有时也会想,这种感觉是不是因为最初钟采蓝设定的时候,周孟言就是她的朋友, 所以他才会这样关心她的情绪,如果是,现在的情况反而是一种好现象。   可他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周孟言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走神了,还是继续想想聂之文。   他挑选的对象,无疑都非常好控制,当时的高银月也不例外,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聂之文只要稍加手段就能操控她。   只是她慢慢好起来,露出了不好掌控的另一面,又因为某些举动,聂之文不得不将她杀死保全自己的秘密。   银月的死已经不可挽回,钟采蓝可不能有事啊……等等,她今天去了哪里?   ***   钟采蓝今天一早就出了门,她和聂之文约了九点钟在会展中心碰头去看艺术展,老实说,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一点都不懂。   不过有什么关系,大家醉翁之意都不在酒。   到了会展中心,刚好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五六分钟,钟采蓝一见到聂之文,就装作很抱歉的样子:“对不起,我路上堵车了,让你久等了。”   “不要紧,也没有多久。”聂之文笑了笑,“走吧,今天凉快,来看展的人不少。”   艺术展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钟采蓝从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里看不出什么,倒是旁边贴着的介绍写得很详尽,什么现实主义表达了对什么什么的控诉,很像一回事。   聂之文见她不看作品看介绍,便知道她其实不怎么感兴趣:“是不是没什么意思?”   “是我不太懂。”钟采蓝坦诚道,“天生没有艺术细胞。”   聂之文便笑了起来,悄悄说:“我也是,我看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不懂装懂。”   钟采蓝像是被他逗笑了,微微抿了抿嘴。聂之文便说:“我查了一下,附近还有个书展,要不然我们去看那个?”   钟采蓝像是有些意动,不过想了想,还是道:“来都来了,看完吧,而且我有点想看那个迷宫。”   这次艺术展最大的一个噱头就是一个超级大迷宫,占据了整个会展中心的大广场,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迷宫来的。   聂之文笑了笑:“听你的。”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完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艺术品,走到室外去参观大迷宫。   这个迷宫占地太大,被主办方设在了广场中央,据说用某种环保材料做成的,从外观来看很科幻。   钟采蓝意思意思读完了一旁的介绍,很快和聂之文走进了迷宫里:“听说这个迷宫挺难的。”   “嗯,可能是要表达人类对于未来的迷惘吧。”聂之文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出口。”   钟采蓝认真道:“有出口,刚才介绍里说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聂之文忍俊不禁。   钟采蓝似乎有点尴尬,咬了咬嘴唇,转移了话题:“我们往哪里走?”   “反正我跟着你走,你就跟着感觉走。”   两个人在迷宫里转悠了一会儿,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聂之文道:“下雨了啊。”   钟采蓝懊恼道:“我没带伞,我们快点出去吧。”   和他们一样准备离开迷宫进室内躲雨的不在少数,但迷宫实在是太复杂了,等到他们离开时,进不进室内已经区别不大——反正都是落汤鸡。   聂之文递了包纸巾给钟采蓝:“擦擦吧。”   “不行。”她尴尬道,“妆还算防水,一擦就全花了。”   聂之文了然,斟酌片刻,问:“我家就在附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愿意上去坐坐?”   “啊。”钟采蓝攥着湿漉漉的头发,犹豫再三道,“还是算了吧。”   聂之文笑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下那么大的雨,书展说不定也要取消——好不容易把你约出来,现在就送你回去,我有点舍不得。”   钟采蓝好一会儿没说话。   聂之文现在已经有点能把握住她的性格了,又道:“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不怀好意,我没那么可怕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采蓝低着头,微微笑了笑,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怕给你添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我一个人住,不麻烦。”聂之文拉住了她的手,“跟我来。”   钟采蓝便不再说什么,跟着他走了。   聂之文说的不假,他家离会展中心不是很远,在一栋高级公寓里,一梯两户,楼下有保安,私密性极佳。   “进来坐吧。”聂之文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拿了一块毛巾,“快擦擦,当心感冒。”   钟采蓝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聂之文家的装修很简洁大方,收拾得也很整齐,桌上的杂志都垒得整整齐齐,乍看之下,一点都不像是单身男性的家。   “那个,”她笑,“借用一下卫生间可不可以?”   聂之文引她过去:“随便用。”   “谢谢。”钟采蓝轻轻把卫生间的门关上,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略显拘束地走到镜子前卸妆。   早知道会下雨,她特地用了防水的彩妆,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只是稍微有些花了,她从包里抽出卸妆湿巾,慢慢把脸上的妆擦掉,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巡视着卫生间。   香皂、洗手液、毛巾……摆设的东西都很平常,没有什么女性专用品出现,角角落落都打扫得很干净,看不到什么污渍。   钟采蓝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心想,高银月来过这里吗?她死前的那天晚上,是不是来找聂之文了?这里,又是否是她的葬身之地?聂之文,真的是凶手吗?   她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所以稍稍设计了一下。   说来也是巧合,早在很久之前,她就闲着没事刷过聂之文的朋友圈,他有夜跑的习惯,偶尔会把跑过的公里数截图发出来,看过几次,她大概就知道他家住在哪一带了。   会展中心就在他家附近,她怀疑这个选址也是别有用心,不过没关系,她愿意顺水推舟,所以,她选了一个会下雷雨的天气。   聂之文真的很配合,一下子就把她带到这里了。   也是,他永远也想不到她会和高银月有关系,这个优势,可不能浪费了。   钟采蓝整理着思绪,掬水把脸上的残妆都洗掉,卸了妆,特地用腮红修饰出来的好气色渐渐消失,镜中的人一脸惨白,她抽了张纸巾把脸擦干,重新上了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带了那支告白口红,轻轻涂了一层,脸色顿时亮了起来,她抿了抿唇,对镜中的自己扬起一个微笑,还是有些僵硬。   这可不行,钟采蓝又尝试了一次,这次看起来自然多了,周孟言说她擅长控制情绪,好像是真的,有的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以为脸上的样子,或许就是自己内心的想法。   最后,她把头发草草擦干,用手指微微梳理,直到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才走出去。   聂之文已经煮了一杯姜茶给她:“快喝吧,当心感冒。”   “谢谢。”她接过来,双手捧着杯子,耳朵微红,那是用口红特地抹出来的效果,“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该道歉,约女孩子出来,结果弄成这样。”聂之文看起来也有点懊恼。   钟采蓝笑了起来:“那就都不要再道歉了,谁知道会突然下雨呢。”   聂之文点头道:“好,不说了。”   钟采蓝捧着姜茶小口喝着,思索着适合切入的第一个话题:“你……”   谁想聂之文也同一时间开了口:“你……”   “你先说。”钟采蓝立刻道。   聂之文笑了笑:“我就是想问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姜茶不太好喝吧?”   钟采蓝在想心事,没怎么喝姜茶,没想到被聂之文发现了,她心中警醒,但脸却微微红了:“没有。”像是怕他不信似的,她很快把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喝完了。   聂之文哭笑不得:“不辣吗?”   “辣。”钟采蓝对他微微吐了吐舌头,也很惊奇自己竟然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和人撒娇——奥斯卡绝对欠她一座小金人。   聂之文也很喜欢这一刹那她露出来的表情,这表明她已经对他没有那么防备了:“我家里有饮料,你要喝一点吗?”   钟采蓝轻轻应了一声:“嗯。”   聂之文拿了一罐果汁给她,钟采蓝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他客厅的音响上,心中一动:“你平时喜欢听歌吗?”   聂之文没有起疑,只当她是在找话题,很配合得说:“放松一下心情,你想听吗?”   “好啊。”钟采蓝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对这个也不太懂。”   “好的音乐就是不懂的人听了也觉得好。”聂之文打开了音响,接着之前播放的曲子,是一首钢琴曲。   钟采蓝从没有听过,她对钢琴曲的了解仅限于几首世界名曲:“这是什么曲?”   “韩国一个音乐家的专辑,叫《白色琴诗》,这首曲子叫‘Loanna’。”聂之文把专辑的外壳递给她。   钟采蓝按照人名和专辑名在手机上搜了搜,这个韩国的音乐家还挺有名气,百科挺全,上面提到他的一首代表曲叫……《Kiss The Rain》。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会有人觉得采蓝在作死,不告诉周孟言自己去,又或者觉得她太冒险,然而,参考姜雪,现阶段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身上的威胁,何况,采蓝以前就是太稳妥了,对自己过于没有信心,现在的行动力是变强了。   有时候我们难免用上帝视角去评判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包括我也不能幸免,每每看到那些诈骗都觉得很蠢很傻,直到我也被骗了一次,才突然发觉,原来我们都不过是普通人,会有想不到的地方,会有疏漏。   主人公也是如此,只要逻辑通顺,人设不崩,冒险又如何?卫斯理作死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我每次都很喜闻乐见,就喜欢看他被抓之后绝地反击,比较痛快,小说而已,主人公肯定不会有事,要是事事求稳妥,怎么写紧张刺激的剧情啊?而且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大家就会发现,在类似的作品中,创作者会故意让主角陷入某种困境,以开展后续的剧情。何况,虚构的故事就是为了让读者体会一下那种平时不可能会有的心跳感嘛。   今天的作说有点长,不好意思了,我想起了以前的困扰,多说了几句,到此为止,我们明天见吧~ ☆、第55章 戒断   《Kiss The Rain》!   钟采蓝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抬头看着他:“网上说他的代表曲是《When The Love Falls》和《Kiss The Rain》。”   “噢,对,是韩剧的配乐, 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个。”聂之文在CD盒中找了找,“有了, 《Kiss The Rain》在《情书》里, 你想听吗?”   钟采蓝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嗯。”   聂之文就给她换了张专辑。   熟悉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 钟采蓝可以确定不是重名, 这首钢琴曲, 便是当初在高银月的录音里分离出来的背景音。   她没有想到第一次就能如此近距离接触到某一部分真相, 难道是因为他们之前走了太多的冤枉路,现在终于找到了方向?   聂之文察言观色:“不好听?”   “还可以。”她托着腮,对着他笑了起来,“挺浪漫的。”   聂之文也跟着笑了笑, 不以为意,女孩子都是喜欢浪漫的, 可浪漫有时候不过是雄性求偶的陷阱:“快中午了,这雨这么大, 不如就在我这里随便吃点吧。”   “你会做饭?”钟采蓝佯装讶异。   聂之文道:“只会做西餐, 我初中就跟我哥出国了。”   “这么早?”钟采蓝佯装很好奇的样子问,“去那边念书,习惯吗?”   聂之文不太愿意提起似的:“还行吧。”   钟采蓝就不问了。   “你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是很挑的。”   “那我就看着做了。”   “我来帮你吧。”   如果可以, 钟采蓝当然是希望在聂之文家里好好转悠一圈,可这未免太容易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她只能选择和他闲聊获取线索。   聂之文也没有阻拦。   两个人说说笑笑吃了顿午饭,而外面的天气也放晴了,钟采蓝见今天是没有什么希望开拓除了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以外的地图,便干脆提议:“雨停了,我们还是去书展吧。”   聂之文对这样的女孩很熟悉,知道她们保守又谨慎,虽然一开始要打开局面很难,但只要穿透心防,基本上就手到擒来了:“好啊。”   因为之前的雷雨,书展上的人寥寥无几,钟采蓝兴致倒是不错,挑了几本书买了,又看聂之文:“你不买吗?”   “没什么喜欢的。”聂之文看到她挑了几本言情小说,心中微哂。   钟采蓝好奇地问:“你平时都看什么?”   “我不太看小说,偶尔会看一些专业相关的期刊。”聂之文摸了摸鼻子,“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钟采蓝连忙摇头:“不会,挺好的。”   聂之文往前走了几步:“还要买吗?”   “不了,就这些吧。”钟采蓝本来想买满288,可以送一个很别致的胸针,但她实在挑不满,干脆放弃。   聂之文主动替她付了账,她推拒了几次,没有争过他,只能收了。   逛完书展,今天的约会也就到此结束,聂之文说送她回去,钟采蓝没有拒绝,却只让他送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有她昨天没有带走的书包和复习资料,她把书展里买的书都塞进去,偷天换日,佯装自己一整天都在图书馆里复习。   这一招不仅是为了瞒过周孟言,也是为了好好复习,毕竟现实不是小说,主人公除了破案,还需要过日子,要是因为这些事最后考研失败……也不是不可能的〒▽〒   为了减轻罪恶感,钟采蓝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才回家。   周孟言果然在等她。   但钟采蓝神色自若,她的妆早就卸了,香水味道也已经消散,美瞳也换回了框架眼镜,她就不信周孟言看得出来她是去约会了。   “你……去图书馆了?”周孟言瞥见了眼熟的背包。   钟采蓝道:“是啊,复习。”   周孟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只能道:“我知道了一些聂之文的事,你要听吗?”   “等我先洗个澡吧。”钟采蓝准备去拿睡衣换洗。   就在这个时候,周孟言突然眯了眯眼睛:“等等。”   钟采蓝疑惑地看着他。   周孟言走到她身边,弯腰靠近她的脖颈:“什么味道?”   味道?钟采蓝心中警铃大作,难道她这次用的香水留香那么久,还是……染上聂之文身上的古龙香水味了?   不对,说不定在诈她!   钟采蓝果断装傻:“什么味道?我臭了吗?”   周孟言没作声,只是靠她更近了,他的呼吸吐在她的颈边,又烫又痒,钟采蓝咬住嘴唇才能不让自己躲开,就怕他觉得是心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孟言却没有走开,仿佛真的在认真辨认她身上的味道,只是他们靠得太近了,哪怕其实并没有任何肌肤接触,气味、温度、呼吸,也足以扰乱一个人的心神。   钟采蓝拼命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你到底在干嘛?”   “没有,突然发现你身上挺香的。”周孟言终于直起了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调笑,“你们女孩子好像都是香香的。”   钟采蓝松了口气:“无聊,我要去洗澡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去把澡洗了毁尸灭迹为上。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后背却传来一股力道勾住了她,钟采蓝扭头一看,简直想骂人——她今天穿的连衣裙款式偏休闲,后背有一块是镂空的抽绳设计,周孟言就用手指勾住了绳子。   “你到底想干嘛?”   周孟言慢吞吞地松开手,把手心里的东西给她看:“这是什么?”   钟采蓝的目光顿时就凝住了,那TM居然是书展的胸针!聂之文……肯定是他,估计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悄悄别在了她的衣服上。   平心而论,如果他不是嫌疑人,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纠葛,那她或许真的会爱上他,他太懂得讨女孩子的欢心了。   可现在,钟采蓝恨不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书展?”周孟言在胸针内侧找到了logo,“去书展干嘛瞒着我?和谁一起去的?”   钟采蓝深吸口气,忍住情绪,冷冷道:“我以前暗恋的学长,行吗?”   周孟言吃了一惊:“不是聂之文?”   钟采蓝不答反问:“聂之文?你想我和他去?”   “没有。”周孟言将信将疑,“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瞒着我?”   钟采蓝装作气愤的样子:“我哪里瞒着你了,我是去了图书馆复习,顺便逛了逛书展,怎么,还要专门和你报备一下?”   周孟言被质问地哑口无言,他稍稍退了一步:“好、好吧,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我已经对你放手了,我只把你当普通朋友。”钟采蓝看着他,轻轻道,“你也尊重一下我好不好?大家保持点距离,懂吗?”   周孟言没有说话,这本应该是他希望看到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迷惘了起来。   钟采蓝只当他是明白了,掩上门准备洗澡,热水冲下来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放心地流下泪来。   早应该是这样了,长痛不如短痛,早一天认清情况,就早一天保持距离,这样对他们都好。   她又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痛苦。很多年前,江静带她离开外婆家的时候,她曾感受过一次,因为要和黄妞分开了,她舍不得,哭得撕心裂肺,江静带她走,她不肯,趴在三轮车后面叫得嗓音喑哑,而黄妞一路追一路叫,也舍不得她。   可最后,她还是被江静带回了松容,而黄妞,也被外婆抱回了家。   第二次,是江静决定结婚,她也是这样哭闹,流泪流到眼睛肿胀睁不开,可心里的痛苦却没有减少半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母亲的全部,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   一晃那么多年,她要面临再一次的失去,可这一次,连可以怨恨的人或事都没有。   人孤零零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会孤零零地离去,人生如果是一条路,那本该是独行。   她早已有这样的觉悟,只是没有想到,连周孟言都不曾例外。   可既然注定要失去他,那她宁愿由自己选择时间,这样才不至于在某一天他转身离去后,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被放弃了。   她选择主动推开他。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人断胳膊少腿,缺肾少肝,还不是照样能活下来,少个周孟言又如何?她能承受得起。   钟采蓝长长出了口气,仰起面孔,让温暖的热水冲走泪痕,告诉自己:到此为止,就这样吧。   她狠狠按了一泵洗发露,打起精神洗澡,被雨淋过一次,她的头发绝对已经臭了。   周孟言刚才肯定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才骗她是香的——不要脸!   半个小时后,确保已经把所有痕迹都洗掉的钟采蓝才踏出了浴室的门,周孟言坐在床上等她:“洗好了?”   “嗯,你不是要说聂之文的事吗?发现了什么线索?”她用毛巾擦着头发,随口问。   周孟言凝视着她,没有作声。   钟采蓝奇道:“怎么了?不方便告诉我吗?那就算了。”   周孟言现在可以确定,只不过是洗了个澡的时间,她就已经彻底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也和他维持好了距离,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在对他放手。   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如果她不愿意放手,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可他心里非常难受,有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甚至挤压了他的理智,让他一时半会儿无法正常思考。   周孟言心中苦笑,这大概就是戒断反应了,要摆脱自己原本的设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转移注意力:“聂之文的几个前女友之间有很多共同点,简而言之,都比较好控制,我可不觉得他对她们都是真爱。”   钟采蓝也算是看过一些犯罪片的人:“你把他说得和变态杀人狂一样。”   “银月死了,姜雪也死了。”   钟采蓝不和他争执,只是问:“那你找到他对高银月下手的证据了吗?”   “……没有。”   聂之文狡猾之处就在这里,他和高银月见面是公开的,很多人都知道,可他们之间的相处又是极其私密的,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高银月当天的行为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办法证明她去找了聂之文。   周孟言道:“我请白桃去查了一下聂之文家的监控,已经洗掉了。”   聂之文家的小区监控就只保留15天,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6号晚上的监控早就已经被洗掉了,也无法查看当天高银月是否来找过聂之文。   或许,当初聂之文用录音嫁祸于他,就是想要争取这个时间。   而给聂之文作证的姜雪已死,现在虽然聂之文嫌疑重重,可一个证据都没有。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钟采蓝问,“抓他吗?”   周孟言摇摇头道:“没有任何证据,搜查令也不好申请,就算拘留了24个小时也没用,暂时先不惊动他,再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谋杀。”   其实,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那就是聂之文嫁祸给他的录音,确切的说,应该是录像。   无论是姜雪还是高银月,一定有录像在聂之文手上。   说不定……也录下了高银月死亡的场景。   但这么重要的东西,聂之文一定会把它藏得很好,要找出来可不容易。   钟采蓝看他皱眉苦思的样子,微微笑道:“不要着急,你一定会找到的。”   再不济,还有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采蓝因为性格的缘故,想得多,心思细,而且比较沉得住气,但是小周同学比较机变,临场反应快,胆大心细,白桃和他是一类的。其实采蓝一直嫌弃自己不够有勇气吧,如果她当初反应快一点,小伙伴可能就不会死了,现在,周孟言已经不能在事后弥补什么了,正好相反,她这次要保护他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宠很甜了,我是一个人吗?   又过生日,本来考虑要不要加更的,但是下一章不太好写,卡住了,而且一想到又要老一岁,我顿时什么动力都没有了……咱们还是明天见吧~ ☆、第56章 接受   周孟言睡不着觉。   他本该思考案子, 思考聂之文,思考怎么样才能找到线索把杀害银月的混蛋抓起来, 可是他没有。   他在思考一个原本就没有答案的问题:他是谁?   他的身体、外貌、性格、喜恶, 全都是钟采蓝一点一滴构建而成, 包括对银月的感情,他过去的一切,都是被她安排好的。   他反感这样的安排, 开始质疑一切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   他怀疑对银月的感情是真还是假, 他怀疑自己喜欢的是不是真正喜欢,讨厌的是不是真正讨厌。   一开始说要接受命运,都是骗人的。   他根本没有接受,他始终在挣扎。   对钟采蓝, 尤其如此。   她创造了他,她把他设定为自己的朋友, 而他也很快就这么做了。   太奇怪了不是吗?一开始他们之间还是有距离的, 她对他付出的比他对她要多得多,这是完全不对等的感情。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他不由自主想要关心她, 她有所隐瞒时,他又感觉到愤怒, 他渴望和她回归一种亲密的联系,当她想要阻断时,他感觉到了痛苦。   这明明应该是一件好事,戒断反应并不可怕, 只要走出去了,就能彻底摆脱。   那为什么他感觉到了惶恐呢?   他毁掉了自己对银月的感情,下一个是钟采蓝,再然后呢?为了摆脱阴影,他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否决掉?   外形是不是应该变成另一个样子,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是不是该掉个头,从前爱过的人都不爱,从前交的朋友都断掉——这样,他就自由了吗?   当她安排的所有都被否决,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还是他自己吗?   “钟采蓝。”黑暗里,周孟言突然问,“在你心里,周孟言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钟采蓝也有心事,压根没睡着,闻言就道:“问这个干嘛?”   “我想知道。”   钟采蓝道:“是个特别好的人,是个不是很擅长交朋友,但很受欢迎的男孩子,也是善恶分明、正直勇敢的男人,腿长腰细,颜正活好……这么吹够了吗?”   听了这话,周孟言就好像是吃了一颗酸味糖,一入口先是酸涩地不得了,可唾液融化了外层的酸粉,里面就是甜得不得了的糖果……但是听到后面,他就觉得很尴尬了:“咳,不用那么夸张。”   “听爽了就睡觉。”   周孟言道:“我是想问,如果我变得不是这样了,会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钟采蓝的沉默。   他心中忐忑:“你睡了?”   “没有。”黑暗中,响起她的声音,“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就那么讨厌我对你的设定吗?你不想被我控制,我理解,我放你走,以后你想怎么样我都不会管,可你还觉得不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孟言有点慌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出了一丝哽咽。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平平淡淡道,“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想知道吗?”   周孟言的理智告诉他说不才是正确的选择,可鬼使神差的,他问:“是什么?”   “你过来。”她坐起身,对他招手,像是要和他咬耳朵。   周孟言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就这么说吧。”   “那我过来。”   周孟言心惊胆战看她走下床,一步步靠近自己,弯下腰,轻轻道:“把命还给我。”   咚!回答她的是他后脑勺撞到床头柜发出的闷响,周孟言痛得倒吸冷气,但一点没后悔——他不是被钟采蓝的话吓到,她刚才一弯腰,睡衣领口一掉,彻彻底底走光了。   他虽然马上就往后一仰,还撞到了脑袋,可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谁让夜灯就亮在床头柜上方呢。   可钟采蓝好像一点都没发现,她揪住他的衣领,冷冷道:“你不要周孟言,你去做别人好了,你把周孟言还给我。”   “不是,你冷静点。”周孟言手足无措,既不敢碰她(上次已经被打过了),又不敢挪开(摔着了怎么办),“冷静点。”   钟采蓝道:“我很冷静,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你的命,是我给的。你把命还给我,然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周孟言被她说得背上都出了冷汗,扶着她的胳膊道:“你别生气,你先坐下,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我没生气。”钟采蓝被他拉着重心不稳,只能改换了姿势,半坐在了腿上,“你不想要了,就还给我,我要他。”   周孟言松了口气,她可总算坐直了!至于要不要他什么的,他决定当做没听到:“我在想,如果我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会怎么样?”   “你没有办法变成另一个样子。”她一针见血,“除非你现在死了,投胎重来。”   “我不想死。”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你只有遗忘掉这辈子全部的东西,才能变成另一个人。”   周孟言心神一颤,可不就是如此么。   他怎么能够真正变成另一个人呢?他的思想,他的性格,他的是非善恶,都早已根深蒂固,是过去的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他,如果他否认了钟采蓝给他的一切,也就等于是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就再也不是周孟言了。   “你说得对。”他低声呢喃,“除非我不做我自己了,不然……”   不然他永远都是周孟言,都是钟采蓝创造的周孟言。   半晌,周孟言轻轻叹气,既有认命的不甘,又有想明白问题的释然:“谢谢你。”他把自己的衣领从钟采蓝手里解救出来,“不过我不能把我自己给你,我是我自己的。”   “那你要好好对待他。”钟采蓝不肯松手,“不要欺负他。”   周孟言:“……我为什么要虐待我自己?”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的能力恢复了,你还会放我自由吗?”   钟采蓝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居然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周孟言虽然有九成的把握觉得她会放手,见此还是免不了心惊胆战:“大家朋友一场,你不至于那么狠心吧?”   “对我来说,回到原点不是挺好,我的朋友又回来了。”钟采蓝状似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   周孟言赶紧道:“朋友难道不应该是活的好?”   钟采蓝皱眉思考:“好像也有道理……但我已经习惯原来那样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周孟言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钟采蓝半跪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样子看起来是很有压迫感,但是……他冷笑:“这样是吧,那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了——你腿是不是麻了?”   话音刚落,不等钟采蓝反应,他就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软肉,钟采蓝想躲开,可腿动不了,一头栽倒:“你干嘛?”   周孟言挠她痒痒肉,气定神闲:“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答应,别忘了,我现在可好好的呢,作者太太。”   钟采蓝手脚并用想要推开他,可这点力气对周孟言而言真的和小鸡仔似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两只手腕,一条腿就能压住她:“你好像不太清楚我们现在的能力差距。”   “我就不答应,看你能把我怎么办。”钟采蓝恶向胆边生,“我就不同意,就不!”   周孟言也不多说什么:“那你就这么躺着吧。”   地板又硬又冷,她又被压着不让动,周孟言就不信她能坚持半个小时。   “你很幼稚。”   “答不答应?”   “你就不怕我嘴上答应了,回头反悔?”   “那你先答应来听听。”   钟采蓝原本也只是开个玩笑,但到了这地步,她反而倔强起来,就是不同意:“那你杀了我吧,我死了,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以为我是你?动不动就要别人的命?”周孟言揶揄她,他当然看出来之前钟采蓝只是气坏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但不可否认,听到她那么珍爱周孟言,他心里有一丢丢的高兴。   钟采蓝冷冷看着他。   “钟采蓝,我们和好吧。”他说,“从今天起,我学会接受自己,你呢,也不要把我推得那么远,好吗?”   钟采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你要自由,对吗?”   “你同意了?”   “你要自由,就要和我保持距离,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和你闹脾气,我是认真的,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听我的话,好吗?”   周孟言听出了她话中的沉重之意,谨慎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钟采蓝笑了:“你觉得周孟言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最好的朋友。”   夜灯就在床边,照亮了他们那一小方空间,钟采蓝看着他,轻轻道:“不止是这样。”   “那还是什么?”   钟采蓝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朋友,我从小到大,想要一个好朋友还不容易吗?他们还是活的,可以给我回应的,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好朋友呢?”   周孟言一怔,他是真没有想过这一点。   “最重要的是,好朋友的话,同性不好吗?你为什么偏偏是个男的?”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彻底镇住了周孟言,他慢慢往后退:“你……不会……”   钟采蓝按兵不动:“对,我把你当情人,不是当朋友,我骗了你。”   他把她当朋友,她居然想睡他?!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周孟言瞬间松开了她,还退远了一米多和她保持距离,就在此时,钟采蓝飞快翻身上床,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周孟言马上反应过来:“你耍我?”   “对啊。”她坐在床上面露微笑,看到他过来,大喝一声,“别动,你再过来我就脱衣服了。”   周孟言:“……你是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   “兵不厌诈。”钟采蓝掸掸被子,气定神闲,“有种你咬我。”   他服气了:“你赢了。”   钟采蓝问:“那算是结束了?可以睡觉了?”   “睡觉。”他躺下盖上了被子,可又不放心,“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钟采蓝幽幽道:“你猜。”   周孟言:“……”   应该……是骗他的吧?如果是这样,怎么还会有高银月和白桃呢,肯定是为了吓唬他脱身的谎言!   可怎么就觉得她好像用玩笑的口吻说出了真心话?噢,对了,有句话说儿子像情人,他和钟采蓝的关系,倒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像。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她不会真的想睡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同学怀疑过人生,终于选择接受了自己,不再抗拒对采蓝的感情,然而……又被采蓝吓到了23333   多少告白假借玩笑之名,小周同学刚刚解开一个心结,又开始懵逼_(:з」∠)_   真是喜闻乐见啊!明天见~~ ☆、第57章 咪咪   周孟言思考了一个晚上, 纠结到东方鱼肚白,这才发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是情人的谎言, 还是脱身的举动,都是幌子, 这是一个连环套!   她的真正目的是让他不要追问那句保持距离是为了他好的话。   这姑娘真的是……心思太重了!   周孟言想着,看了一眼往树丛里钻的钟采蓝,想法愈笃: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今天一起来, 钟采蓝就说要去图书馆看书,他什么也没说, 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安排:“我会和白桃碰一面, 去找找线索。”   结果他们两个人都对彼此说了谎。   钟采蓝没去图书馆,直接拐进了燕台大学,他呢, 也没去见白桃,而是跟踪了她。   他真的很好奇钟采蓝想干什么,难道和人约了见面?是那个暗恋的学长?   如果是这样,咖啡厅不好吗, 学校附近的宾馆也很便宜, 为什么要钻小树林那么重口味?   就在周孟言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钟采蓝终于停了下来,蹲下身, 开始叫“咪咪”。   咪咪?逗猫???   悄悄躲在树后的周孟言探头看去,只见钟采蓝从包里掏出了好些香喷喷的小鱼干和火腿肠,引诱附近的野猫来吃。   暑假里, 大学的野猫都没有人喂,饿得嗷嗷叫,它们常年和学生在一块儿,早已经熟悉,也不怕人,三三两两钻出草丛,围着钟采蓝打转。   钟采蓝被一群喵星人包围,幸福地要昏过去了,这边摸摸,那边撸撸,引得几只小猫不停地蹭她的手指。   等她想起自己的目的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她喂完了野猫,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在树丛里找了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地毯式搜索,她终于找到了符合自己预期的目标——一只受了伤的小野猫。   它看起来才出生没多久,尾巴断了一截,奄奄一息的趴在草丛边,钟采蓝用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把它裹起来,手指轻轻触摸它的身体,发现它在瑟瑟发抖。   钟采蓝把牛奶倒进手心里想喂给它,可那只小猫太小了,没有办法自己进食,钟采蓝手边也没有针筒,只能拿了吸管,把牛奶吹进它的嘴里。   但她也不敢多喂,稍稍喂一些便停下,然后抱着那只小猫去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因为开在大学附近,这家宠物医院对于处理这种小猫小狗的事特别有经验,三两下就处理好了,还建议钟采蓝说:“你要是有条件的话就收养它吧,不然活不了几天。”   钟采蓝愁眉苦脸:“我住的地方不让养宠物。”   还巢公寓为了保证住客的生活质量,合同里是写明白了不准养宠物的,当然,偷偷养个乌龟金鱼什么的没有关系,可猫狗就比较麻烦了。   “那你问问有没有哪个朋友愿意收养。”兽医非常热情,“或者发微博也行。”   钟采蓝从善如流在朋友圈发了个求助:   去图书馆路上捡到的小家伙,医生说好好照顾就能恢复健康,但我住的地方不准养宠物,有没有好心人能领养的,小家伙很乖的。   [图片]   然后她选了分组,仅限聂之文所在的组和几个好朋友在的分组可见。   当然,没忘记把自己的小号给屏蔽了。   温柔率先发来消息:[你捡了一只猫??学校里的??我好想养啊!!!!]   钟采蓝微笑起来:[你妈不让]   温柔很喜欢小动物,时常和她一起去喂野猫,可是温柔的妈妈特别害怕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坚决不肯让她养,她也就只能过过眼瘾了。   没一会儿,又一个朋友发来消息:[找到人领养了吗?不然可以送到我家来]   这个朋友家里养了两只狗三只猫,多养一只倒也没什么,钟采蓝想了想,回复说:[真找不到人再拜托你吧,你家负担够重了]   [甜蜜的负担]   附赠摸猫抱狗的照片一张。   钟采蓝真的嫉妒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收到了聂之文的回复:[找到人领养你的猫了吗?]   钟采蓝发了好几个哭泣的表情过去:[学生没有自主养猫的权利TAT]   聂之文对养猫没有兴趣,这种小动物总是让他觉得烦躁,不过,短时间也不是不能接受:[要不要放我这里?]   [不用了,我再问问有没有同学愿意养]   钟采蓝的拒绝在聂之文的预料之中,他知道钟采蓝习惯和人保持距离,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只是道:[你确定今天一定能找到领养的人?]   钟采蓝确定,因为聂之文一定会把这只猫带走:[……]   [你不能一直把它放在医院,可以先放我这里,等你找到人领养再带走就行了]   [可以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可能会让我变成猫奴]   [2333,那好吧,又要麻烦你了,我会尽快找到领养人的]   [是要尽快,不然等我和它培养出感情了,就不让你带走了]   钟采蓝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原来可以那么简单,拉一下松一下,只要不深陷其中,那真是一目了然。   她和聂之文确定好了时间,在宠物医院里买了奶粉和针筒。猫粮?厕所?不不,不可以那么快,就好像借书一样,一借一还就有了接触的机会,她费了那么大周折,怎么会一股脑儿全做好呢。   慢慢来。   时间越长,机会越多。   12点左右,聂之文开车过来了,接走了她和那只小猫,一上车,钟采蓝就忙不迭道:“我已经买了奶粉,医生说隔几个小时就要喂一次。”   聂之文道:“我只能先把它带去我的办公室,晚上下班再带回家,正好也可以叫咨询室的人帮忙喂一下。”   “真的是太麻烦你了。”钟采蓝歉然道,“我总是麻烦你。”   “我很乐意被你麻烦。”   钟采蓝像是被他说得脸红了,抿了抿唇,微微别开了头。   与此同时,站在宠物医院外面围观了全程的周孟言:“……”   他就知道。   不过钟采蓝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在跟踪赵卓越的时候还生涩稚嫩地不得了,现在已经可以这样设局接近嫌疑人了……她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吗??   ***   下午,周孟言和白桃在高银月的公寓里碰了面,他们打算从这个案子入手寻找线索。   白桃道:“那天,高银月得到了告白口红,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决定在面市之前利用这支口红录下什么东西,所以特地打扮了一番,去寻找聂之文,对吗?”   “是。”   白桃分析道:“现在的问题在于,高银月拿口红到底想录什么?30秒的时间,就算录到了什么能证明聂之文对她施以暴行,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是想拍到他对她不轨,那么用针孔摄像头就行了,而且也不会穿成那样,否则对她十分不利。”这也是周孟言觉得困惑的地方,“她想要的,肯定不是那些内容。”   白桃点了点头,将心比心:“如果我是高银月,要离开聂之文不是难事,怕就怕他手上捏着的录像,一旦曝光,别说她的演艺生涯完蛋,和你的感情也会受到影响,这应该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   “你认为银月是想拿回她的录像?”周孟言问。   “是。”白桃皱起眉,“不过,想要拿回录像,却还要送上门去……就算是这样,聂之文肯定也不会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她,除非……”   她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可偏偏最关键的那一个结怎么都解不开,真是憋死人了。   周孟言略一思索:“这样吧,白警官,银月到底想干什么,我来找,你还是去查一查聂之文,我们分头行动。”   白桃马上就同意了:“好,我打算去聂之文家附近看看,他们家小区监控洗掉了,说不定别的地方有漏网之鱼。”   “保持联系。”   白桃走后,周孟言打开了高银月的笔记本,白桃今天把它偷渡出来了,说是借用他一个下午,他把资料拷贝了一份,这才开始搜找起来。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那天高银月去找聂之文,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想法,因为高银月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这点和钟采蓝截然不同。   她会像小孩子一样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比如那天半夜飙车去找他看日出,突发奇想要出国就马上买票走人,最夸张的一次是她迷上了一出歌剧,本来第二天要回国,她硬是拉着他一连看了三天才罢休。   现在他只能祈祷她并不是一时兴起才去找了聂之文,而是早有预备,这样还有希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为了避免被疯狂的粉丝影响,高银月卸载了微博,微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这也不奇怪,明星的朋友圈自然要更小心。   翻来翻去,周孟言找到了高银月的购物记录。   这位大小姐真是赚得不多花的不少,淘宝订单好长一串,他过了一遍,发觉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从周边的玩偶到音乐盒都有,甚至,他还看到她匿名在论坛版块悬赏询问哪里可以买到一个三女神的音乐盒。   周孟言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他始终觉得,高银月心里应该还住着一个小女孩,她从来没有长大过。   只不过这说干就干的性格……周孟言无奈地搜寻着各个记录,愣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与此同时,白桃在聂之文家附近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了目标——开在裙楼里的一家咖啡厅。   “老天保佑一定要有监控啊。”白桃踏进门前忍不住信了一次玄学。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这家咖啡厅是有监控的,并且保留期限是30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58章 真实   钟采蓝把咪咪送到了聂之文的办公室之后, 就真的去了图书馆复习,她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下去就好。   所以复习不能丢, 单词还要背,等到开学, 再去教授那里刷刷好感度,她报的就是燕台大学的研究生, 近水楼台先得月,优势不能浪费。   今天也依旧复习到闭馆才回去, 到家的时候, 周孟言不在。   钟采蓝站在门口看了这空荡荡的房间好一会儿,弯了弯唇角。   距离真凶越近,距离结局也就越近,男女主角的感情进展自然也越喜人。   挺好的, 至少白桃配得上他。钟采蓝那么想着,却提不起精神来叫外卖吃饭,干脆就煮了碗泡面打发胃。   等泡面的间隙,她上网买了猫砂和玩具, 打算收到后就亲自送到聂之文家去,一开始,他大概不会让她单独待在自己家里,不过多去几次,应该就有机会到处看看了。   十有八-九,录像就在聂之文家里。   这种直觉也并非没有根据, 现在看来,聂之文是凶手的可能性极高,那也就是说,他或许是她笔下的人物。   很难和没有过经历的人说明白,作者和角色之间是怎么样的一种牵绊,一开始,作者设定角色的一切,高矮、胖瘦、美丑……但写着写着,角色会慢慢丰满起来,有喜有怒,有善有恶,不能简单的用某些词汇来定义。   这些成型的角色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旦作者驱使他去做某种不符合发展规律的事,他们便会反抗,让故事变得古怪离奇。   聂之文和周孟言都很像这样的情况,只不过他们是真真实实脱离了她的掌控,然而,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和他们产生某种共鸣。   她似乎能感觉到聂之文想要干什么,所以她所做的一切,对聂之文而言都是正中下怀。   这让她对于聂之文的情感变得复杂起来,她对他产生了一点爱意,这是出于作者对笔下人物的热爱,无关正反派,又对他有许多的愧疚,他救了她,她却让他成为凶手。   可是……爱有轻重,人有远近,聂之文和周孟言之间如果要取舍,她会毫不犹豫送聂之文去死。   周孟言,周孟言,十几年的感情……钟采蓝闭了闭眼,掀开泡面的盖子,待热气上涌的刹那,才微微红了眼。   咔哒。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周孟言一开门进来就闻到了泡面的香味,顿时饥肠辘辘:“你居然吃独食。”   钟采蓝:“……我的晚饭。”   “我也饿了。”   “抽屉里还有。”钟采蓝说着卷起一筷子面条,还没送进嘴里,手腕就被他抓住抬高,“你干嘛?”   周孟言弯腰张嘴,把这一筷子面条给劫走了,边吃边道:“我饿死了,没吃午饭。”   钟采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你发什么神经?”抢女生的东西吃,还要不要脸了??   “你吃吗?不吃能不能给我吃?”周孟言一点没和她客气,“我饿死了。”   话说到这份上,钟采蓝实在不好意思小气,把泡面推给他:“那你吃吧= =”   他用了三分钟,把一碗泡面吃得干干净净,包括一根火腿肠和半个卤蛋,吃完才重新倒水帮钟采蓝煮泡面:“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钟采蓝:“……白桃不给你饭吃吗?”   “我们只是碰了一面。”周孟言很想提一提女主角的事,但考虑到钟采蓝瞒得挺辛苦,他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早就猜到了,只能若无其事道,“说起来,她今天拿到了一份还算有价值的监控。”   钟采蓝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监控?”   “聂之文家楼下一家咖啡厅的监控,拍到了6号晚上银月的车曾经出现过。”周孟言神情复杂,“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办法证明她进了聂之文家的小区。”   咖啡厅位于转角处,那是一个丁字路口,一侧是聂之文所在小区的大门,另一侧是一条普通公路,虽然这多少佐证了他们的猜测,可并非有力证据。   钟采蓝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问我之前,我想先问问你打算怎么办。”周孟言把煮好的面条放到她面前,“我俩关系那么特殊,你瞒着我干什么?”   钟采蓝恐他耍诈,故作不明:“什么意思?”   “咪咪。”周孟言慢吞吞道,“不是你的计划?”   钟采蓝脸色一变:“你跟踪我?”   周孟言大大方方承认:“没错。”   钟采蓝忍着怒火:“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   “不觉得啊。”周孟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不想告诉我,可我又担心你,为了不让你为难,我只好自己去看看了。”   钟采蓝:“……”   周孟言道:“采蓝,你和我说实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理由很多,我不想说。”她淡淡道,“不用事事和你报备吧?”   她这样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很让人恼火,不过周孟言自有办法,他佯装受伤道:“是不是之前我做的事让你不高兴了,所以你才不想告诉我?”   钟采蓝:“……不是。”   “肯定是。”他诚恳道,“采蓝,我和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钟采蓝很囧:“我又没怪你。”   “那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呢。”   钟采蓝:“啊,好饿,吃面。”   她低头吃面,周孟言就看着她:“还是不能说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咳——”钟采蓝很不雅观地呛到了,“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孟言坦然道:“没有啊,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开始接受我自己了,包括我是你男主角的身份,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无法斩断,既然如此,不如寻求一种合适的相处方式。”   钟采蓝咳了半天才道:“我觉得我们当普通朋友就挺好的。”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居然说变就变!”   钟采蓝投降了:“好吧,我告诉你就行了,麻烦你别念台词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孟言恢复了表情:“那你说吧。”   钟采蓝沉吟片刻,道:“第一、这件事本来就由我而起,我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周孟言不怎么赞同:“你是作者,本来就在事外,要做也该我去做,这不才是你故事的核心吗?”   钟采蓝没有和他多做争执,又道:“第二、你想让我抽身,聂之文会同意吗?很明显,我现在就是他的目标。”   周孟言无法反驳,可还是道:“你坚决不靠近他,他还能怎么样?”   钟采蓝道:“第三、要给聂之文定罪,必须找到录像,你找得到吗?”   “你就找得到?”   钟采蓝言简意赅:“我有计划。”   “什么计划?”   钟采蓝低头吃面:“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周孟言思量片刻,脱口问:“你想和他……”   要拿到录像,说难不难,自我欺骗如姜雪都能发现聂之文在偷拍,高银月也知道录像的存在,也曾想设法拿回,可见聂之文在掌握了把柄之后自觉能够控制对方,也就会降低警惕。   可前提是她得自己送上把柄才行,否则聂之文绝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钟采蓝解释道:“那也不一定,我会用咪咪的事尽量接近他,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呵,你是在哄我吗?如果地毯式搜索能找到东西,让白桃把人抓了不就好了?”周孟言才不上当,“除非你亲眼看到东西放在哪里,那前提是,你得让他拍——你是不是疯了?”   钟采蓝道:“这种事又说不准,可能我们运气会比较好呢?”   周孟言:“……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不是闹着玩的,绝对不行。”   “我妈都说行了。”钟采蓝慢悠悠道,“我也同意不就好了。”   周孟言冷冷道:“我是认真的,你敢这么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钟采蓝不为所动,只是道:“不过呢,这个办法有一个弊端,时间线拉太长了,我就算能假装喝醉或者怎么样,不让他起疑也得一个月吧,所以,我还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你先说说看。”   钟采蓝也是临时想到的办法,整理了思绪后才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得要你帮我。”   周孟言还是不肯同意:“这也太危险了。”   “不危险,对你来说又不是难事。”钟采蓝见他还是满脸不赞同,干脆道,“不同意也行,那我干我的,你不准再BB,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除了不行不同意,还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周孟言:“……”好凶哦。   不过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钟采蓝,觉得十分新鲜,又笑:“说真的,这是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钟采蓝沉默片刻,才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文静、懂事、沉默、不擅长社交……或许身边的人会对她有诸如此类的评价,这或许代表了绝大多数时候的她,可人本来就是多面化的,偶尔,另一个她会冒出头来。   那个钟采蓝自卑、骄傲、绝情、占有欲极强,比平时的她还要不讨人喜欢,所以她总是很小心地把她藏好。   可周孟言笑了起来:“我好欣慰啊,你终于舍得把情绪表露出来给我看了。”他总是觉得钟采蓝心思真的太重了,有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早晚会闷出病来,现在见她流露天性,十分喜欢,“这样就很好,继续保持。”   这大大出乎钟采蓝的预料,她怔怔问:“你觉得我这样……很好?”   “对啊。”周孟言耐心道,“你太克制自己的情绪了,虽然这一点很了不起,可是太累了,采蓝,对着可以信任的人,你应该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不要忍着,情感是需要宣泄的。”   钟采蓝道:“你不明白。”   周孟言道:“是你不明白,真正爱你的人,就会接受你最真实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接受自己之后,开始放飞自我了……而采蓝在发现聂之文是她笔下的人物之后,态度反而发生了变化~   明天见~ ☆、第59章 幸免   最真实的样子?可钟采蓝已经记不清自己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了。   她很小的时候, 父亲还没有生病,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她刚生下来, 也曾是家里的小公主。   江静说她小时候特别娇气, 人家都吃辅食了,她还不能断奶, 又说, 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吃饼干, 那时候的饼干还是很昂贵的东西,可她父亲乐意宠着她,每天都会给她塞块饼干吃,别人问她要, 她就给人家一巴掌, 自私极了,不肯分给别人。   可三四岁的时候,她父亲就开始生病吃药,一开始还能去厂里上班, 后面越病越重,实在吃不消,只能卧床静养。   家里就只有江静一个人支撑,要去上班,要照顾老公孩子,这种时候,能喂饱她就不错了, 哪里顾得上她的小情绪。   有一天,她发脾气不肯吃饭,江静下班回来,又累又饿,看她不肯吃饭,拍桌子冷笑:“不吃是吧,不吃今天就别吃了。”   然后真的饿了她一晚上。   而她父亲呢,因为重病,脾气也变坏了,她尿了床,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吓得从此以后治好了尿床的毛病。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渐渐懂事了,知道不能再哭闹,否则轻则被骂,重则被打,知道如果乖乖在家里不闹腾,还能多要一块饼干吃。   后来父亲死了,可欠的钱没有还完,家里的日子都是紧巴巴的,江静为了养活她,从早干到晚,她放了学,只能自己回家。   还记得有一次下了大暴雨,人家都有父母来接,只有她没有,最后硬着头皮冒雨走回家,江静下班回来就发现她发烧了,连口水都没喝就把她背去医院,骂她不知道看天气预报带伞,骂她给浪费钱不知道现在家里有多难。   连番指责下,她就再也不敢问一句“下次下雨能不能来接我”,她学会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   万雨馨失踪,她又怕又愧疚,夜里睡不着觉,可不敢告诉江静,只能自己忍着,在学校里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再委屈也不敢告诉家长……再后来,江静再婚,她寄人篱下,更是懂事。   往日种种如走马灯转过,钟采蓝心里一叹,不由道:“我已经改不了啦。”   周孟言:“……”他花了十分钟想起来一个多小时之前的对话,“你在说你的性格?”   钟采蓝点点头。   周孟言怀疑得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没错啊,这真的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对话了,他已经洗完澡洗完衣服了,不是自己做梦:“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   钟采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孟言回想了一下前情提要,接上了话题:“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你是缺乏安全感,觉得表现出真实的情绪别人就会反感,只要你知道不会这样,自然就会流露出真实的想法了。”   钟采蓝微哂:“或许你是对的,可谁不会离开我呢?”连你都会。   周孟言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我说的不是这个离开。”   “我知道,我说得是这一个离开。”   周孟言道:“那没有人可以幸免。”   钟采蓝看着他,慢慢勾起了唇角:“是啊,或许正是每个人都不能幸免,所以我也不能例外。”   周孟言默然,她本来是有的,活在她笔下她心里的周孟言,原本会始终陪伴她,哪怕她结婚生子,也永远是她最好的朋友,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再跟着她一起走向虚无。   然而,现在的他怎么会甘心。   做亲密的朋友是一回事,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是另一回事。   哪怕他已经愿意接受自己,可也无法容忍今后这一生,只为她一个人而活。   他不愿意。   所以,他没有办法接下面的话。   好在钟采蓝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早就知道答案,不过是在警告他罢了:“我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体贴地揭了过去,周孟言便顺坡下驴:“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只是得仔细完善一下。”   ***   聂之文第二天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外面等着的钟采蓝,她垂着头,长发披了一肩,很文静的模样。   前台小妹对他挤眉弄眼:“来了好一会儿了。”   他笑着走过去:“采蓝?”   钟采蓝似乎是被他这个称呼惊了一下,本来“聂先生”三个字要出口,可到嘴边却绊住了:“聂……呃,你下班了?”   “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聂之文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采蓝给他看自己提着的帆布包:“我给咪咪买了点东西。”   “那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就行了,怎么特地跑一趟。”聂之文话虽如此,却知道她不想多麻烦自己,说过就罢,“走吧,我请你吃饭。”   钟采蓝忙道:“不不,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请你吃。”   “你已经请我吃过一回了,总要给我一个约女孩子的机会。”聂之文笑起来,“给我点面子,好吗?”   钟采蓝踟蹰片刻,这才答应了。   和聂之文吃的这顿饭十分愉快。钟采蓝发现,这个角色似乎也是按照她心仪的样子来塑造的,文质彬彬,绅士有礼,如果忽略他的身份,她可能早晚会爱上他。   她没有压制自己的情绪,让这种爱意稍稍表露,聂之文也察觉到了,笑意更浓。   吃过饭,她跟着聂之文到了他家里,一进门,便问:“咪咪呢?”   “在那边。”聂之文给她指了路,“我把它放在小卧室了。”   钟采蓝便跑去看,聂之文拿了个纸箱给它做窝,垫了几块毛巾,小咪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用爪子拨着箱子玩。   她一边用逗猫棒逗着猫玩,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个房间,这原本应该是个儿童房,但现在空置着,随意堆放了一些杂物。   录像会被藏在这里吗?钟采蓝想了片刻,否决了这个可能。   以聂之文的谨慎,录像一定会被放在一个十分安全隐蔽的地方,他会把猫放在这里,也就是并不担心这个多动的小家伙会不小心把东西翻出来。   钟采蓝给小咪冲了奶粉喂了一顿,又给它的伤口上了药,然后开始发愁:“我要怎么才能教会它用厕所呢?”   聂之文微微皱眉,随即道:“它不是自己会用吗?”   “我也没有养过。”钟采蓝把猫厕所准备好,“这个是放卫生间里吗?”   “就放这里吧。”聂之文道,“太远了它也走不动。”   钟采蓝点点头,很歉疚似的对他说:“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人收养它的,如果它弄坏了你家东西,我会赔的。”   聂之文忍俊不禁:“它就那么一点大,能弄坏什么。”   “万一是个调皮鬼呢?”   “那我也不要你赔。”聂之文笑道,“你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吧。”   钟采蓝双颊嫣红,小声道:“原来,你以前不是在追我啊。”   “是,当然是。”聂之文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那你……”   钟采蓝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答案……我要想一想。”   “当然,你不需要马上答复我。”话虽如此,可聂之文已经明白,她点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这样的女孩,一如既往地好上手。   今天,他再提出送她回家,她便点头同意了,没有再推拒,只是依然让他送到楼下,临别前,她欲言又止,聂之文看出来了:“怎么了?”   “你要记得喂小咪啊。”钟采蓝犹豫半天,还是道,“上班前记得给它冲奶粉,两勺奶粉,水放八分满,应该够它一天喝的了。”   聂之文啼笑皆非:“就这个?”   “小猫很脆弱的。”钟采蓝认真道。   聂之文点点头:“好,知道了。”   “谢谢你,之文。”钟采蓝望着他,眼里有亮亮的光。   聂之文叹气:“冲你这句话,做牛做马都认了。”   钟采蓝像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匆匆丢下一句再见就下了车,聂之文目送她上了楼,抬头望向公寓,三分钟后,左边第二户人家亮了灯,再仔细看看,果然阳台上晾了些女孩子的衣物。   他记下了房间的位置。   而钟采蓝一回房间,便见周孟言捧着衣服诉苦:“我衣服晾里面干不了。”   考虑到聂之文十有八-九会送她回来,钟采蓝要求他不许把自己的衣服晾到阳台上,可晴天也就罢了,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又阴沉沉的,他晾了一□□服也没干。   “噢。”钟采蓝一脸冷漠,“电吹风吹吹。”   周孟言:“……你帮我拿去烘干。”   还巢公寓一层楼里只有一个烘干机,他根本不敢穿过好几个房间去烘干衣物,每次回来都偷偷摸摸宛如做贼,确定没有人才进她的房间,其中心酸有谁能知QAQ   幸好这栋楼里除了还巢公寓租下的几层楼外还有别的住户,也以出租为主,鱼龙混杂,否则他总是出入这里,难免会引起注意。   钟采蓝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客气?”   “我们都是这种关系了,没有必要客气吧。”周孟言把怀里的衣物一递,“给。”   钟采蓝对他发不出脾气,只能恨恨接过,五分钟后回来,幸灾乐祸道:“烘干机坏了。”   周孟言:“……看我倒霉你就那么高兴吗?”   “偶尔虐虐主角是乐趣。”   周孟言:“……”他决定不与她计较,“今天怎么样?”   钟采蓝想想:“还不错。”   周孟言却担心:“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对我有什么不利的,我也不讨厌聂之文,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创造的人物。”钟采蓝原先对他无意,现如今知道他的来历,反而添了几分喜爱,不禁感慨,“就算是反派,也是个有魅力的反派。”   周孟言:“……”作为男主角,突然觉得好委屈QAQ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和采蓝之间的问题,浅一点是高银月的死,深一点是灵魂是否自由,小周想要先成为一个独立的人,然后平等地去选择爱,或者不爱,他可以喜欢一个人,但不能整个世界就只有一个人。   好了,铺垫基本到此结束,下一章起开始计划,重头戏要来了~   明天见!   PS:怎么一不小心,结尾又欺负小周了2333333,喜闻乐见啊 ☆、第60章 计划   过了几日, 钟采蓝买的自动喂水器到了, 便发微信去问聂之文什么时候下班, 聂之文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语音过来:“今天晚上加班,怎么了?”   钟采蓝清了清嗓子,这才按了语音道:“没什么, 我买了个喂水器……这样就不用你特地喂了。”   聂之文那边似乎挺忙, 好一会儿说:“我今天回去的晚, 你要是不放心,去我家喂一下吧。”   钟采蓝没想到能有这样的进展, 沉思片刻,才斟字酌句道:“我没有不放心,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聂之文一听不由哂笑, 要是真放心, 何必问后半句, 左右也是囊中之物,便大方道:“不要紧, 你去吧, 我说不好什么时候回去。”   说完,不等她拒绝,便直接报了密码, 钟采蓝见此,当然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结束了通话,她再也无心复习,咬着手指思量半天, 打电话给周孟言,把前因后果一说,便问:“我觉得今天是个机会,不如就今天吧。”   周孟言微微吃惊:“这么急?”   “你觉得太急了?”钟采蓝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觉得机会难得不愿错失,闻言便迟疑道,“也对,还是稳妥些好。”   可谁知周孟言转念一想,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下次恐怕要到定下男女朋友才能有机会,且不说事久生变夜长梦多,私心里他也不想钟采蓝和聂之文相处太多,免得处出真感情来,到时候徒惹伤怀,便改了口:“不,你说得对,机会难得,就怕夜长梦多。”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有了思量:“一会儿我把东西准备好,然后就去盯着他,要是有机会,那就今天,要是没有机会,也不用可惜,来日方长,我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日。”   距离高银月身亡已有一个月,他早前焦灼的心思也如今也平静了下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反正案子一天不水落石出,就一天不放弃,也没有必要为着这几天让钟采蓝冒险。   钟采蓝心中原本有些惴惴不安,闻言倒是稍稍安心:“行,我们保持联系。”   五点多,周孟言就打了电话过来叫钟采蓝出去,把预备好的东西交给她,怕她心急,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有不对就放弃。”   钟采蓝听着耳朵起茧子:“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那又不是龙潭虎穴,哪有你说得那么恐怖?”   周孟言缓缓道:“银月当初说不定也是那么想的。”   钟采蓝愣住了。   高银月那天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自不可知,或许是轻敌大意才丧了命,但也可能是小心谨慎,终究敌不过聂之文老谋深算,无论如何,先死了高银月,又死了姜雪,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周孟言见她神色有异,还以为是自己说过了头,忙不迭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答应我,小心点,好吗?”   钟采蓝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没有周孟言这番话,她在这件事上也是慎之又慎,譬如,虽说有心在聂之文家翻找一下是否有录像的痕迹,可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   聂之文的掌控欲似乎是从她那里得来,如果是她,都能偷拍啪啪啪了,在家里装个监控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现在家庭监控如此普及,上网几百块钱就能买一个。   因此,虽然聂之文不在身边,可她进了他家里,便当做他在一样,并没有四处翻找,而是先给小咪冲了奶粉。   说来也奇怪,素来听话乖巧的小咪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拼命闪躲,她去抓它,它一边尖利地喵喵叫着,一边挥舞着爪子对付她。钟采蓝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放弃撸猫的打算,转头组装起喂水器来。   她手上做得认真,脑中却在猜测聂之文会把录像藏在哪里。   聂之文家是典型的三室两厅格局,客厅、餐厅通常会有外人靠近,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而且录都录了,怎么都不像是被藏起来尘封的,多半是要时常拿出来回味,厨房油腻,厕所污秽,聂之文家里收拾得那么干净,恐怕也不会忍受把东西藏在这两个地方。   小卧室因为有小咪的缘故,也可以排除,如此一来,只剩下一个书房一个主卧最惹人怀疑。   想到这里,她不免朝着两个方向看了一眼,书房门关着,卧室半掩,哪怕走到跟前也瞧不真切,她不由觉得可惜,但本来就不在计划之中,也不觉失望。   还是正事要紧。她想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很快把一个喂水器组装完毕,然后拍了张照片给聂之文:[大功告成!这样你以后就不用费太多心思了]   聂之文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又问:[你收养的人找到没有?]   钟采蓝事情未成,怕他反悔丢了这个绝佳的借口,心中不由一紧:[我已经和室友商量啦,要是一直找不到人,开学以后就把小咪带回宿舍,悄悄瞒着宿管就好]   谁知聂之文道:[不用了,就养在我这里吧,我还挺喜欢它的]   钟采蓝松了口气:[怪不得今天小咪不亲我了,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聂之文很有兴趣似的:[小咪今天怎么了?]   钟采蓝故意道:[比平时活泼了好多,看来是熟悉了环境露出天性了]   聂之文就笑:[那你可以放心了吧]   钟采蓝不好接,发了个表情过去,又问:[你还没有下班吗?吃饭了没有?]   [没有,还有点事]   聂之文回复完,随手打开了手机里的监控,不多时,便看到了家中客厅的情形,见钟采蓝就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犹犹豫豫半天,不知道打了些什么,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半晌,他手机上才收到那么一条:[你先吃点什么垫垫胃,别饿坏了]   他勾起了唇角,仿佛能猜到这个女孩子是怎么样忐忑羞涩,删删减减才发了那么一条看似平淡的消息,便故意说:[单身就是不好,回家都没有一顿热饭热菜]   点击发送,又去看监控,只见她捧着手机呆了半晌,犹犹豫豫,才回道:[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替你叫份外卖吧]   聂之文见此,便知道时候未到,有点可惜,但这番好意却不必辜负:[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一头,钟采蓝看见回复,心中五味陈杂,作者对于笔下人物,无论好坏,总是有几分在意的,越是戏份重的角色,倾注的感情愈多。   而聂之文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合她的心意,仿佛就是按照着她的想法一点点走上这条绝路似的,说起这份默契,连周孟言也是没有的——他是恨不得什么都和她想的反着来。   因此,钟采蓝虽然知道聂之文是罪有应得,可心里并不是十分怪罪,他杀人,原本也就是她安排的而已,要恨是恨不起来,还多多少少有点歉疚。   只是,歉意归歉意,说是为了周孟言也好,说是为了自己的掌控欲也罢,她仍然希望聂之文走上这个既定的结局。   钟采蓝心里叹息一声,打起精神来想进行下一步计划——进屋抓小咪。   谁知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小咪原本踉踉跄跄地乱跑着,突然跌了个跟头,她正想把它抱起来,它突然四肢抽搐,浑身发抖,像是生病了似的。   钟采蓝赶紧上前把它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心中十分愧疚,今天的计划至关重要,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带它去医院看病:“小咪乖,再坚持一下。”   一边哄着,她一边下定决心,等事情结束以后,她一定要给它找一个靠谱的领养人才行。   也许是她的抚摸起了作用,小咪渐渐平静了下来,钟采蓝把它放到毛巾上,给它拍了两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这是她和周孟言约定好的暗号,证明一切顺利,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周孟言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消息时,已经在茶馆外面坐了好一会儿了。   聂之文说是在加班,实际上却是在一家茶馆和人会面,甚至,他还选了一间隐蔽的包厢,周孟言多少有点奇怪,便暗暗留意,没多久,就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外国人进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个外国男人又率先离开,竟然不见聂之文送他,周孟言又等了片刻,才见聂之文慢慢出来,到停车场里取了车往家里驶去。   周孟言不再浪费时间,骑上摩托车绕近路开到了聂之文家楼下的咖啡厅,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有人推门进来问:“谁的外卖?”   “我的。”周孟言接过外卖袋子,又和那个小哥商量,“你的外套卖不卖?”   外卖小哥十分警惕:“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想给我女朋友一个惊喜。”周孟言编了一个异地恋的故事,他每天给女朋友定外卖,已经定了99天,今天是第100天,他想亲自送到她面前,为了感谢外卖小哥的慷慨相助,他可以花两百块钱把他的制服买下来。   外卖小哥被这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感动了(也有可能是金钱的魅力),总之,不多时,周孟言就已经乔装改扮成了一个外卖小哥,拎着外卖袋走进了大楼大堂。   保安拦下了他:“谁家的外卖?”   “1001。”   保安便拨了电话到1001,接听的是个女声:“外卖?对,是我定的,你让他上来吧。”   挂了电话,钟采蓝对刚到家的聂之文歉然道:“我不知道他们送的那么慢!我还以为能在你回来之前到呢。”   聂之文笑了笑,他不是从咨询室开回来的,钟采蓝的时间自然是算错了:“今天路上不堵,开得快。”   钟采蓝还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马上就到了,你饿不饿?”话音刚落,就听见门铃响了,她忙不迭去开门,“来了。”   她拧下门把手,外面的人抬起头看着她,尖利的刀尖直指她柔软的小腹:“嘘,别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对反派的爱,通常在他们快要走向灭亡的时候泛滥……   明天见~ ☆、第61章 刺激   门一开, 聂之文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可钟采蓝像是石化了似的, 突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他心中起疑:“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钟采蓝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后背撞到玄关的柜子上, 可她好像一无所觉, 慢慢转过身。   聂之文见她面色苍白已觉不妙,还来不及反应, 门外的人就走了进来,砰一下关上了门。   他紧紧盯着来人,对方穿着某知名外卖的制服, 戴着鸭舌帽, 手里拿了把尖刀, 刀尖对准的便是钟采蓝的后腰,他皱起眉:“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你不认得我吗?”周孟言抬起帽檐, “高银月总认得吧。”   聂之文的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你是那个通缉犯。”   周孟言冷冷道:“拜你所赐。”   聂之文心念急转,立即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就行。”周孟言说着, 把钟采蓝往旁边狠狠一推,随即扑身上前扭住了聂之文的胳膊。   他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被周孟言反剪了双臂,武力值低得让周孟言都微微意外,不过他不敢掉以轻心, 把他拽到餐厅的椅子上,逼他坐下,随即用早已准备好的束缚带将他的四肢捆绑在了实木椅子上。   接着,他大步走到钟采蓝身边,一把把她提了起来,也一模一样给绑到了椅子上。   钟采蓝挣扎了一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带子,看起来很细,但十分结实,一挣扎便嵌进肉里去,怎么都挣脱不得,不由向聂之文投以求助的目光。   聂之文却无暇关注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周孟言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没有一上来就对他下手,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还是别有目的?   没有弄清楚之前,聂之文言辞保守,不肯留人话柄:“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杀了她。”   “我为什么要杀她?杀她的人是你。你是想嫁祸给我吗?”   “6号晚上,也就是她死的那天,难道不是来见你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出事那天我根本没有见过她。”   “6号晚上18点左右,我和她通过一个电话,她告诉我她要去见她的心理医生,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聂之文心头一跳,可随即想起警方对此只字未提,如果周孟言真的提供了这样一条线索,警方早该来问他了,何况以高银月对这个男朋友的看重,绝不会透露半个字,便猜他是在耍诈,否认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反正她没有来见我。”   周孟言提高了声音:“你说谎!”   聂之文见他情绪失控,不动声色地挑拨:“我没有说谎,我所有的咨询都由助理安排,和高银月的会面应该是在几天之后,她怎么会临时想起来找我呢?或许是她记错了,又或者是有什么是不方便让你知道吧。”   周孟言冷笑道:“没错,她其实什么都没和我说,但我知道她来见你了,我早就猜到你们俩不清不楚。”   聂之文一口气没有松完,心又提了起来:“你把话放尊重点,什么叫不清不楚,你是在怀疑我的医德吗?”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会来找你?”周孟言道,“录音,你嫁祸给我的录音。”   聂之文干脆否认:“我不知道什么录音。”   周孟言道:“你否认也没有用,那东西是伪造的,原件在你这里。”   聂之文终于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对他现在的想法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过程是错的,可结果却是歪打正着,这就很棘手了:“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现在放了我们,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孟言冷冷道:“你不说,我可以自己找。”说完,他就拿起了聂之文的手机。   聂之文心中哂笑,怎么可能在手机里?   然而周孟言只是找到了他监控的APP,根据角度迅速在他家里找出了四个摄像头,一一将其拆卸破坏。   聂之文的脸色顿时青了。   周孟言问他:“在家里装了那么多监控设备,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   聂之文还没有说话,钟采蓝先开了口,声音微颤:“家里装监控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肯定是弄错了!”   聂之文略显意外,没有想到她这种时候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马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孟言淡淡道:“你抵赖也没有用,我会找到的。”   说罢,又转身进了卧室翻找起来,他可不用像钟采蓝那样顾忌良多,把抽屉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这还不算什么,把所有抽屉都给砸了,就怕有暗格,床垫也没有放过,用刀划破,可谓说是破坏了个彻底。   可纵使如此,他也没看见可疑的任何电子设备。   他在卧室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聂之文却垂着眼,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似的,钟采蓝看着他,轻轻叫:“之文……”   聂之文回过神来,看到嘴唇发白的钟采蓝,低声道:“你手机在哪里?”   钟采蓝刻意绷紧了身体,假装紧张地微微颤抖:“在包里……”   聂之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的包就放在沙发上,平日里不过几步的距离,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此遥远。   他不由暗暗皱眉,周孟言如果真的要他的命,那么一进门就可以动手,现在看来,他的目的更像是要那份录像为自己洗脱冤屈,如果是这样倒好办了,在他拿到东西之前,他都是安全的。   不对,如果他迟迟找不到东西,又认定了他是凶手,会不会气愤之下直接杀了他?左右他也是通缉犯了,这样孤注一掷未尝没有可能。   聂之文思量不定,一时想不到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周孟言已经翻完了卧室转战书房,他的书房并不大,进门正对着的就是一张工作桌,桌上摆着一台苹果电脑,右侧是一排书架,背景墙上悬挂着几幅极度抽象的油画。   周孟言本以为里面东西应该不少,没想到如此简洁,但这也大大方便了他的搜寻,他没有去碰那台电脑,翻箱倒柜,没多久就在油画后面发现了一个保险柜。   他走出来,二话不说就给了聂之文一拳,聂之文被他迎面这一拳砸到鼻梁,立刻觉得有热热的液体从鼻中流下,腥咸无比。   “密码是多少?”周孟言问。   聂之文脸色难看极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周孟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果没有我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因为里面没有你要的东西,可你没看到,会相信我没有吗?”聂之文冷笑道,“真的有你说的那个东西吗?你是准备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栽赃给我吧,说不定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证据,来个‘人赃并获’?”   如果他真的不是凶手,那么这番推测也颇合情理,周孟言心中若只是怀疑,听见这话恐怕也去了大半。   可周孟言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   “密码。”他言简意赅。   聂之文冷笑着不出声。   周孟言也不和他废话,挥拳又揍了上去,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他心里不是没有疑虑的,聂之文的表现就好像是保险箱里真的有什么似的,然而,他不这么认为。   首先,保险箱这个目标太大了,适合藏一些贵重物品,却不适合隐藏会让自己陷入牢狱之灾的把柄;其次,聂之文的抗拒表现得太明显了,生怕他不想得到似的,欲擒故纵也太明显了。   几拳下去,聂之文的脸已经青一块紫一块,鼻血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狼狈极了。   钟采蓝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看得心惊肉跳:“别打了!”   周孟言极快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有人舍不得了。”他松了手,走到钟采蓝面前,捏住她的脸,“那好,你说,只要你说出密码,我就放过他。”   钟采蓝深吸了口气,他们没有仔细商量过细节,只有大纲,关键时刻,完全靠默契和临场反应:“我、我不知道,但是,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聂之文出奇地强硬,他半睁着眼,喘着粗气道,“你别做梦了。”   周孟言心里暗暗皱眉,聂之文这样不配合,到底是真的骨头硬,还是故意把他卡在了保险箱上?   钟采蓝也暗叫不好,强迫自己红了眼眶:“之文……”   她的语调极尽哀求之意,可聂之文仍然道:“我不能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   周孟言犯了难,要是跳过这一环直接进入下一步,这出戏就显得太假了,聂之文没有上当不说,万一带累钟采蓝被怀疑怎么办?   保险起见,自然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可再花费时间下去,会不会生出什么意外?   他心中稍作衡量,决定再试一试,逼供的方法也不是只有殴打。   然而,钟采蓝用眼神阻止了他,她觉得再逼供聂之文也没有用,他就不是吃这一套的人,身体上的折磨并不能逼迫他松口。   对于这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最让他不能接受的,大概就是人或事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她抬起头,周孟言会意,侧身挡住了她。   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周孟言被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而,钟采蓝不给他机会,抢了台词:“你干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周孟言一边崩溃一边被迫配合她:“你说呢?”   他把手指伸进她的衣领,尽量不碰到她肌肤的情况下握住了她的内衣,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夏天的内衣薄极了,他能感觉到她的柔软,硬着头皮用力捏了两下。   钟采蓝紧张极了,可被他这么一揉,腰身一软,顿时忘了刚才打好的腹稿,只好尖叫了一声,用力挣扎。   周孟言怕她再自作主张,干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要怪就怪你男朋友吧,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说归说,他心里着实有点为难,如果这个不是钟采蓝,他绝对不会用这种办法去欺负一个女生,问题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吸了口气,决定把这个过程无限拉长。   反正也不过是要给聂之文施加精神压力而已,凌迟三千刀,慢慢剐,要是到了最后他还是不肯松嘴……册那,钟采蓝肯定偶像剧看多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戏码!   她以为很容易吗?激情戏很考验演技好不好!   钟采蓝也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这个计划本来就是一次赌博,赌她对聂之文的了解究竟准不准确,赌他是不是就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下去,不能回头。   好在她并没有猜错,周孟言的每一个动作,不禁考验他们,也在考验着聂之文,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玷污,何况是他。   在周孟言考虑要不要撤场之前,他终于忍耐不住了:“你放开她。”   钟采蓝不必演戏,实实在在松了口气,气喘吁吁,泪光盈盈。   可周孟言好似完全没有听见,捏着她的面孔,轻轻抚摸她的嘴唇:“他睡过你没有?”说罢,不等她回答,猛地按住她的后脑勺贴近自己的小腹,让她的额头碰着自己柔软的肚子。   这个角度找得巧妙,从聂之文那里看去,就好像要逼她做不可描述的事似的。   周孟言也是没办法,他总不能真的当着聂之文的面把钟采蓝的衣服脱了吧?可再不脱了来真的就太假了,作为一个被戴了绿帽子恼羞成怒的男人,他总得有点报复的举动。   现在就看钟采蓝的了,他想着,低头瞪她,以眼神示意:叫啊。   毫无经验的钟采蓝今天第一次懵逼了:这是要怎么样?能不能给点提示?   周孟言:“……”是他失策了,忘记她没经验演不来,只能临时改剧本,另一只手用力捂住她的口鼻,钟采蓝“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可就算明白了她也假装不出来。   这种时候,一点破绽就得前功尽弃,她来不及多想,干脆心一横,主动凑过去,咬住了拉链,心里又骂,你要我演这出你好歹裤子拉开啊,能不能敬业一点!   而周孟言的大脑至少空白了一秒钟,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不用演,他真的有反应了。   然后怎么办?真的要假戏真做吗?   这么刺激,不太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采蓝不愧是写小说的,这剧本我是服气的……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心疼小聂一秒钟2333   男女主角这个角色扮演你们服不服气??赤鸡不赤鸡??紧张不紧张??有没有点想笑……特别迫切想要知道大家看到这出剧情时的心情,挑选几个发小红包~~   来,大胆说出你们的心里话吧!   PS:入室抢劫并不是真正的计划核心,还没开始呢~好孩子不要学,这是犯法的。   明天见~ ☆、第62章 惊蛇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强迫的人不是真的想强迫女生做不可描述的事, 被强迫的人因为缺乏经验只能真刀实枪地上阵,幸好, 目标人物不知道真相, 终于按捺不住松了口:“放开她……我告诉你密码。”   周孟言施施然拉上裤链——谢天谢地结束了他以后再也不要和钟采蓝搭档了——冷笑了一声:“早这样不就完了吗?”   聂之文看了钟采蓝一眼,她眼眶红红的,满脸泪水, 鬓边的头发全被汗濡湿了,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他道:“你得放开我。”不等周孟言说什么, 又解释道,“保险箱的密码需要验证指纹,你只拿到密码也没用。”   周孟言将信将疑,聂之文平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周孟言还是退让了:“那你老实点。”   他割断了他腿上的束缚带, 将他双手反绑在背后, 聂之文像是站立不稳,手臂扫过桌上的玻璃杯,一下子就把杯子摔到了地上。   周孟言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聂之文踉跄一步, 可还是扭过头看了一眼钟采蓝:“别怕。”   说着, 眼神一带,示意她去看地上的玻璃碎片。   钟采蓝立即明白过来,红着眼点了点头。   他们一进书房,钟采蓝就试图站起来, 实木椅子很重,她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移动一点点的距离,不过半步的路,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她和周孟言分开了,周孟言应该能猜到她后续的举动,可她已经猜不到书房里现在发生着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就把自己当牵挂聂之文的女朋友。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事实上当书房里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后还有其他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时,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想进去一看究竟,结果重重摔倒在地。   剧痛唤醒了她的理智,她艰难地挪了挪位置,手在地上摸了摸,握住了一块碎玻璃,然而,用这个割断手腕的带子是个技术活,事实上碎片一攥在手心里,尖利的边缘就割开了皮肤,痛得她差点撒手。   等到把束缚带割断,她手上已经满是渗血的小口子,伤口不深也不大,可一阵阵刺痛。   然而,钟采蓝此时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自书房中,又传来一声闷响。   ***   周孟言挟持着聂之文进了书房,把他推到保险箱前:“开。”   聂之文平静道:“你绑着我的手我怎么开?”   周孟言当然知道这一松绑十有八-九要出事,不过无所谓,逃了又逃了的对策,没逃有没逃的计划,反正怎么样都比刚才的剧情好应付。   他割断了他手上的束缚带,将刀尖对准他的后腰:“老实点。”   聂之文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答话,抬手去摁密码,输入一串长达10位数的密码后,出现了指纹提示。   聂之文将拇指按在感应器上,突然问:“你知道高银月死前和我说了什么吗?”   周孟言早就做好了他随时发难的准备,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高银月这三个字触动了他最敏感之处,心神一分,脱口就道:“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上当了,然而已经来不及,聂之文早已打开了保险箱,从里面摸出了一支针筒。   周孟言并不想真的置他于死地,难免犹豫了一瞬,这才闪身避开,而这一刹那已经够聂之文挥起手臂,将针尖刺向他。   书房原本就不大,这一扑一闪,周孟言就把椅子带翻在地,发出了第一道巨响,紧接着,聂之文也看出来了他的退让,更是不愿轻易放过他——套用一句老话,只有死人才不会横生波折。   然而,周孟言怎么会坐以待毙,一个矮身躲过了针尖,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往外折,想要卸掉他的针筒,两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一陷入僵持阶段,聂之文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便渐渐消失,周孟言钳制着他的双臂,将他掀翻在地:“你杀了她!”   聂之文想要反抗,可是周孟言深谙此道,牢牢控制了他的关节,他无力反抗。   这勾起了他往日的旧恨。   跟随聂之衡到美国的时候,他才读初中,本以为去美国后最大的问题是英语说不好,怕没有办法和同学交流,可真正到了才知道,他面临的最大难题是怎么让自己少受点伤。   原因无他,学校里的欺凌实在是太严重了。   他发育完,初中还是瘦瘦小小的个子,还是黄皮肤的亚裔,英语也说得不灵光,磕磕巴巴的,转学第一天,他就被欺负得鼻青脸肿。   刚刚到异乡,聂之衡忙得脚不沾地,纵然看见了弟弟灰头土脸的样子,也只当是男孩子调皮,不曾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被人被逼着喝尿,被扒了裤子让全班参观,被女生嘲笑,还被逼着穿女装去上学。   那是他生命里最暗无天日的日子,哪怕他后来用种种办法报复了回去,也不能抚平那些狰狞的伤口,只要想一想,都觉得不能忍受。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逐渐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自觉已经掌控了力量,可是这样纯粹的肢体打斗又把他拉回了从前的噩梦。   他面孔扭曲,冷笑着说:“高银月就是个婊-子,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给我操的。”   不要上他当,他在故意激怒你!周孟言对自己说着,可还是无法控制住愤怒的情绪,双手卡住他的脖颈:“你个混蛋!”   他怎么能这样形容银月?“我杀了你。”这一刻,他忘记了什么计划,忘记了什么录像,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杀了高银月的凶手!   聂之文的呼吸逐渐艰难起来,努力挣扎着去够不远处掉落在地上的针筒:“我说的是事实!”他激烈地喘息着,挑衅道,“她不知道和我上过几次床了,她根本不爱你!”   周孟言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紧紧盯着他:“你胡说。”   “别自欺欺人了。”聂之文想要起身,可又被周孟言按回了地板上,不过这挣扎的动作让他的手指距离针筒更近了一寸,“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她对你的感情吗?她可是亲口告诉我……”   够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针筒握在手心里,给出致命一击,“她根本不爱你。”话音未落,他猛地扬起手臂刺向周孟言。   周孟言往旁边一滚,尖利的针头堪堪擦过他的表皮,有几滴淡绿色的液体留在了体表,冰冰凉凉的。   而聂之文已经借这个机会爬了起来,针筒作为武器还是太弱了些,他要把周孟言掉落在保险柜前的刀拿起来。   周孟言眼看自己是来不及抢回刀子了,一脚踹在聂之文腰侧把他踹远,两个人又缠斗成一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   周孟言和聂之文同时辨认了出来,那不是钟采蓝的手机铃,是聂之文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也打断了钟采蓝的计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人是——白桃。   钟采蓝愣了愣,恍然大悟,是了,这出关键的戏里多了她又怎么样,女主角永远是女主角,一定会在关键时候出现。   她接通了电话,迅速把自己反锁到了卫生间里:“是、是警察吗?”   “你哪位?”白桃奇怪极了,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   钟采蓝掐了自己一把,疼到飙泪:“我、我要报警,有人要杀人……救命!”   白桃一脸懵逼:“等等,哪里?要杀谁?”   “要杀之文!聂之文!他就在这里,地址是、是……”钟采蓝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聂之文家住哪里了。   幸亏白桃知道:“聂之文家里是吗?我马上过来。”   “他要杀了之文。”   “这位小姐,请你保持冷静,你现在安全吗?”白桃边说边跳上了车,心里把周孟言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与此同时,周孟言和聂之文也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周孟言不再纠缠,重重往聂之文的太阳穴上揍了一拳。   聂之文身体一软,顿时陷入了昏迷。   周孟言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很好,他的力道掌控得不错,没死,估计一会儿就能清醒。   他不敢浪费时间,迅速将房间翻找了一遍,连油画也没有放过,把画框拆了丢在一边,做完这些,他才夺门而逃。   钟采蓝听见摔门声,大约猜到周孟言是走了,和白桃应付了两句,她就跑出门外去找聂之文。   聂之文满脸是血,真的把她吓着了,生怕周孟言一时气愤就把人给杀了,好在胸膛还有起伏,她暗松了口气,轻轻推他:“之、之文?”   聂之文没一会儿就苏醒了过来,看到钟采蓝还有点蒙,钟采蓝赶忙道:“我报警了,他走了,你没事吧?”   “没、没事。”聂之文迅速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心头一紧。   钟采蓝只做不知:“你没事吧?我、我给你叫救护车。”   “没关系。”聂之文勉强笑了笑,他一点也不愿意让钟采蓝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这会让他无法掌控这个女人,但现在,他还需要她帮忙作证,“电视柜下面有个医药箱,你能不能帮我拿过来?”   钟采蓝慌乱地点点头,立刻去取医药箱,等到她回来的时候,聂之文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她担忧万分:“你没事吧?”   “没事。”聂之文取出酒精棉花给自己的伤口消毒,又和她说,“看看家里有没有冰块,有的话给我拿点过来。”   她又点头答应了。   厨房的位置和书房并不是正对,只有特殊的角度才能看到书房门口,钟采蓝拉开冰箱门,故意很大声地在冷冻箱里翻找,同时悄悄取出在口袋里的化妆镜观察了起来。   聂之文好像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架前,可具体做了什么,因为墙体的遮挡,她看不见了。   她微微垂下眼睑,又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了冰格,将冰块裹在毛巾里送进了书房。   聂之文又坐回了椅子上,接过毛巾用力按在脸上,问:“刚才是怎么回事?谁的电话?”   “来电显示的是白警官。”钟采蓝犹豫着说,“她是警察吗?她说马上过来。”   白桃?聂之文有点意外,但没有表露出来:“嗯,她是负责高银月案子的刑警。”   钟采蓝好像还搞不清状况似的:“高银月是谁啊?那个人……他干嘛这样对你?”   “高银月就是高素娥。”聂之文淡淡道,“那个人就是杀了高银月的凶手。”   钟采蓝倒吸一口冷气:“就是电视上那个通缉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聂之文见她似乎没有丝毫起疑,心里略略放心,口中道:“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   钟采蓝看着他的伤口,好像眼里只有这些:“你真的不要紧吗?不然我们去趟医院吧。”   “不用……”聂之文本想拒绝,可一想到白桃一会儿要过来,便改了主意,“好吧。”   钟采蓝松了口气,想去扶他,可被聂之文躲开了:“我没事。”   “那我去开车吧。”钟采蓝也没有强求。   聂之文巴不得她离开,马上把车钥匙找了出来丢给她:“你先下去吧,我马上下来。”   钟采蓝接过钥匙到楼下去开车,等到了停车场,她才拿出手机给周孟言发了短信:[他一直留在书房里没出去,我觉得有可能是在书架那边。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你抓紧时间。]   他回复:[知道了]   发送完,周孟言借着安全出口的门缝往外看,大约过了半分钟,聂之文走了出来进了电梯。   他又多等了几分钟,确保他不会重新上来之后,才闪身出来,输入了钟采蓝告知他的密码,嘀嗒,门开了。   果然,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想到要更换密码,时间越短,他能做出的伪装也就越少。   这才是计划真正的目的——打草惊蛇,请君入瓮。   他们靠找靠猜,或许永远找不到录像在哪里,那么,就让聂之文带他们去看。   他后来特意翻找了书房,就是为了让聂之文事后确认一下录像是否还在原地,甚至,以他的谨慎多疑,很有可能转移录像隐藏的位置。   当然,刚才时间那么短,聂之文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么现在这第二次翻找,亦是打草惊蛇。   他会在他家中安装摄像头,等到聂之文回来发现家里又被他翻过,他难道真能沉得住气不去看一眼东西在不在原地?   不过,这也并非万全之策,如果聂之文发觉了摄像头,如果聂之文忍耐住了,甚至,他早就已经把录像销毁,那么最多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对,至少他还揍了他一顿出气。   周孟言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倒霉。   这一次,他没有开灯,直接走进了书房,开始将现在的场景和记忆中的画面逐一对比。   他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可如果用心去记忆某些事,还是能够记得很清楚,卧室和书房是他重点记忆的对象,短时间内,他不会记错。   三分钟后,他已经找到了目标。   那个东西,让他顿时明白高银月为什么会用到“告白口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太多了,怎么可能假戏真做……只是在真正紧张的剧情到来之前开个玩笑,稍微放松一下_(:з」∠)_   所以,他们的计划大家看明白了么,前面的都是铺垫,后续行动才是关键!   明天见啦~ ☆、第63章 箱子   聂之文的书柜一共四列六排, 那么多的格子,自然不会全都放满书籍, 实际上真正用以放书的不到一半, 其他格子不是空着留白就是摆着简单的摆件。   摆件的风格大小都不一样,比如有一格是埃菲尔铁塔的模型,大中小三个尺寸都有;还有一格是伊甸园的微缩摆件, 赤-裸的亚当夏娃背后是一棵苹果树,树上缠着一条蛇,地上散落着几只苹果;还有一格则是摆着几个相框, 不是聂之文自己的独照,就是和兄长一家的合影。   但吸引周孟言目光的,是一个音乐盒。   一开始他就找过这个音乐盒,想知道它中间有没有内格,然而好像是做实了的, 盒子下面并不能打开。   可是, 很奇怪,他们打斗如此激烈,推攘之间,其他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移位, 然而, 音乐盒上跳舞的人居然还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不由仔细打量这个音乐盒,那是一个象牙白的圆形木盒,没有盖子,中间是一个能够旋转的圆盘, 旋转的舞者看起来是三个穿着长裙的妙龄女子,全都面朝中间,衣袂飘飘。   盒子旁边还有一个手摇式的手柄,周孟言转了几下,舞者就旋转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个音乐盒有点眼熟,便拿到手上仔细观察,没想到一入手比想象的沉很多,他把舞者拿到一边仔细观看,在里侧一个隐蔽处发现了几个小孔,看起来像是……麦克风。   麦克风?录音?音乐盒……电光石火间,他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高银月曾经找过一个三女神的音乐盒,她就是在找这个,这是一个音乐盒,或者说,也是一个密码箱?而且是一个声控密码箱,所以她才会想要用口红录下什么东西,为的就是打开这个密码箱。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周孟言把音乐盒狠狠往地上一砸,木料开裂,露出了里面的金属色泽,他冷笑,这才对,普通的木头哪有那么重,音乐盒根本是伪装,下面的金属箱才是重点。   真是高明啊。这个音乐盒就那么大大咧咧放在这里,有保险箱在那里,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密码箱?   一定是它!   周孟言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立即给白桃打电话,白桃一接到电话就开骂:“你神经病啊!”   “你在哪里?快过来,我可能找到放录像的地方了。”   “卧槽你真的去抢劫聂之文了啊?你有病啊!这是入室抢劫!”白桃暴跳如雷,“等等,你说什么?”   周孟言把自己的猜测和她说了一遍:“你怎么看?”   白桃很谨慎:“把录像拿到手才能拘捕他。”   “箱子打不开,但你必须留住他,否则他回来看到东西不在跑了怎么办?”周孟言道,“拘留不行,协助调查总可以吧。”   白桃想想有道理,今天搞了那么一出,她请聂之文到警局里配合调查也算说得过去:“行,不过你最好快点。”   “我比你更急。”周孟言掂了掂密码箱,“这东西估计不好开,你那里有没有专业人士?”   白桃也两眼一抹黑:“我得找人问问,我现在去找聂之文,草,我刚才叫人去聂之文家了,你赶紧滚,妈的,一不留神就给我惹麻烦。”   周孟言也仿佛听见了楼下的警笛声,不敢多留,抱着密码箱就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白桃又打电话过来:“听着,聂之文我给你请到了警局,现在,你马上到一个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把密码箱打开。”说完,她报了一个地址。   周孟言问:“这是哪儿?”   “我家。”白桃笑嘻嘻地说,“我舅舅在等你,怎么样,敢不敢来?”   周孟言:“……你放心,我问心无愧,肯定来。”   他到汪家的时候,汪令飞果然在等他,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他率先打招呼:“汪队长,幸会。”   汪令飞也不多废话:“事情我都听白桃说了,这个就是密码箱?”   周孟言点点头,把密码箱放在他面前,汪令飞也是久经沙场,取过来仔仔细细看了看:“做得倒是精巧。这种东西,叫老匠人来开可能不够,得找个懂计算机的。”   “就拜托您了。”周孟言神色复杂。   汪令飞出马,事情当然顺利,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就到了,两个人把密码箱捧走,在客厅里嘀嘀咕咕开始研究。   “要多久?”汪令飞问。   中年人说:“不是我们常用的,要费点力气。”   小姑娘推了推眼镜,细声细气地说:“我看看能不能破解一下,现在还说不好。”   汪令飞点点头,给周孟言使了个眼色:“我们去书房说。”   周孟言便和他进了书房,汪令飞上上下下扫视着他,神色冷峻:“在我看到那份传说中的录像之前,你都没有完全摆脱嫌疑。”   他的意思,周孟言明白,如果他拿来的东西不能证明他的清白,那么他也就只能自己去警局替换聂之文了。   白桃年轻胆大,会容许他在外面藏匿,可汪令飞即便对案情有所怀疑,也不会允许他这个犯罪嫌疑人在外面瞎跑。   当然了。汪令飞允不允许是一回事,如果事情不妙,他肯定还是会跑的……咳,一回生两回熟,跑不掉再说。   算盘打得溜,周孟言面上还是很慎重地说:“我没有杀银月。”   汪令飞挑挑眉:“既然有时间,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和我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周孟言对他的能力是信服的,略去了钟采蓝那一环,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汪令飞听着,表情渐渐微妙起来:“也就是说,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认定了聂之文是凶手。”   “他今天亲口承认了。”周孟言眼眸一沉,“他承认了。”   汪令飞摇了摇头:“先不说没有别人听到,就算他真的说过,也可以说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密码箱里的东西不是录像,你就冤枉了一个好人。”   “如果里面的东西不是,那也只是没有证据,他肯定就是杀害银月的凶手,我不会弄错。”周孟言很是笃定。   可这样的人汪令飞见得多了,不知多少受害者的家属言辞凿凿自己的亲人是被某某某杀害,然而属实的又有多少呢?如果人人都能断案,又要警察来干什么。   不过,周孟言倒是奇怪,他前期的行动都还算理性,唯独对聂之文穷追不舍……他究竟是急迫地想要为自己洗刷嫌疑才找了一个“凶手”,还是直觉就是聂之文?   直觉这种事,汪令飞也是信的。   他不知道的是,周孟言不仅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钟采蓝的直觉,她这样一个小心翼翼连吃顿饭都要和人家掰扯清楚的人,会突然认定一个人是凶手,那她就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她是故事的创作者,她的直觉,也许就是现实。   他愿意赌一赌这个可能性。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周孟言也没有避开汪令飞的意思,直接接了起来:“Hello?”   那头的人说了很长一段话,周孟言边听边点头,唇边露出了点笑意,等挂了电话,汪令飞就问:“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聂之文在美国的一些资料。”周孟言问,“借一下电脑可以吗?”   汪令飞很爽快:“行,给我也看看。”   周孟言先把收到的邮件转发了一份给钟采蓝,原本想要问问她那边如何,可想到在汪令飞家里,还是克制住了,先把附件逐一下载下来。   原件都是英文,汪令飞看了两眼,指使他:“翻译一下。”   周孟言一目十行,边看边解说道:“这是聂之文的档案,他读中学的时候就被人指控滥用药物——不是给自己,是给同学,害得一个同学进了重症监护室,幸好后来救回来了,而且查明他对聂之文有欺凌,最后达成了和解,撤销了指控。”   汪令飞眉头紧皱:“滥用药物?”   “应该是惯犯。”调查者对得起高昂的价格和业内的名气,不仅弄到了本该被隐藏的未成年档案,还联系到了聂之文过去的同学,整理他们的口供,写了一份报告,周孟言边看边道,“有个叫Jolie的女生说聂之文曾经在一次聚会中给她下药强-奸了她,但是那天大家都喝醉了,没有人相信她,她也没有提出控告。”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几个小时前在书房里发生的一切:“聂之文应该真的很喜欢使用药物,当时他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药剂。”   汪令飞看着他:“我记得高银月死的时候体内就有spring?”   “以聂之文的经历,要拿到这种药并不稀奇。”   汪令飞是个干脆利落的性格,一听就马上打电话给白桃,询问她是否在聂之文家中发现了spring。   白桃现在就在聂之文家里,她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保险箱里什么都没有,空的。”   周孟言一怔:“什么都没有?针筒呢?”   汪令飞开了免提,白桃听见了他的问题:“什么都没有,你说针筒里的药水洒出来了对吧,可地上只有血迹。”   周孟言皱紧了眉头,幸好白桃马上就说:“但是!你很幸运,我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坨纸巾,湿哒哒还有点绿,看这颜色,有点像spring,我已经叫人去化验了,十有八-九就是,不然好端端的抹掉这个干嘛?”   虽说如此,可有spring又怎么样?根本不能定罪。   周孟言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偏偏这时,戴眼镜的小姑娘进来了:“汪队,箱子打开了。”   打开了?周孟言心脏砰砰乱跳,不是兴奋,是觉不妙,看到那个密码箱,竟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反而迟疑地不去打开。   汪令飞瞥他一眼,没他那么多顾虑,一把就把箱子掀开了。   密码箱里装着东西。   只可惜,并不是和录像有关的任何电子产品,而是几支药剂,几瓶药片,统一都没有任何标签,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周孟言的心咚一声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感受到大家对于我断章的赞扬了,感谢~~不过加不加更都没有意义啊,就是靠每一章的悬念吸引大家第二天继续来看嘛!如果没有这个吸引力了,那也就意味着我写得很失败_(:з」∠)_   我们明天见啦~ ☆、第64章 峰回   聂之文坐在拘留室里, 明明面前空无一人, 他却还是坐得端正, 一看就是教养有方。   白桃来过一次,说请他配合调查, 问了他很多问题, 又说要去他家里看看。他微笑着都同意了,像极了一个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的好市民模样。   可他心里知道, 白桃是对他起了疑心, 怀疑高银月的死和他有关。   对此,他真的有几分惊讶,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是花瓶的女警察,脑子还不笨。然而,纵然如此, 他也不觉得白桃能找到些什么,毕竟,他做这些事,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要从什么时候说起呢?聂之文陷入了回忆。   读初中之前, 他不过是普通孩子,只是性格孤僻了些,人又瘦小,班上的男孩子一起打球疯玩也不乐意叫他, 但那个时候,父母还在,纵使总不在家, 他还有个哥哥,日子也不难过。   可是谁想到一场事故,带走了父母,也把他带离了故乡。   一开始,也以为国外的月亮比国内的圆,可真去了才知道,异国他乡,哪有那么容易。   班上的同学都比他高比他壮,对于他们欺凌,他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他心里发誓,一定要报复回去。   打不过人家,便想着从别的地方下手。   有一天,他去了哥哥的实验室,偷偷取了几粒药攥在手心里,大学的实验室,管得也不严格,竟然叫他轻易得了手。   隔日,他便把胶囊旋开,将里头的药粉洒在了欺负他最厉害的人的水杯里。   一粒药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聂之文不急,一日复一日,耐心坚持了一周,终于,数学课上,意外发生了。   这个一米八高170斤重的同学满脸红疹,呼吸困难,几乎瞬间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老师和同学都吓坏了,连忙把他送进了医院。   他没有想到会如此简单,那几粒小小的药丸居然蕴含着这样大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解决掉那么一个庞然大物。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悄悄苏醒了。   下一次,是在高中,他喜欢上了一个金发的洋妞,虽然很多人嘲笑金发姑娘只是花瓶,可她成绩很好,待人友善,还是拉拉队长,很受欢迎。   只可惜眼光不怎么样,竟然拒绝了他,还说她喜欢的居然是个空有外表的大块头。   看到他们在校园里接吻的时候,他嫉妒得要发疯,发誓一定要把她得到手。   机会很快就来了,一次聚会里,他递给了她一杯饮料,加了一粒小小的药丸,然后计算好时间,在快散会时把她带到了偏僻的房间里,得偿所愿。   为了纪念这一个“美好”的时刻,他拍下了她的照片。   这张照片在她来找他算账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最后此时不了了之。   药物、照片、心理学、催眠……他对控制着了迷。   一开始,他还知道要找容易下手的目标,可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每次征服一个目标,就觉得自己的掌控力又增强了一分,到后来,他已经不那么谨慎了。   那一次差一点点就出事了,好在兄长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赔了一笔钱了断,为了脱身,他回到了国内,再度选择了一个没有什么难度的姜雪。   这种女孩子,好像从来没有男人对她们好过一样,他只不过顺路送她回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赞美,她便红了脸颊。   撬开她们的心扉,就好像是掰开蚌壳一样,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便任他索取。   他没过多久就厌了她,已经被征服了的女人就好比是买回来的书,放在架子上的手办,不允许它们被人夺走,可也失去了新鲜感,何况,他又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目标。   高银月着实是个美人,比起金发碧眼的洋妞更得他的喜欢。而且,那个时候被抑郁症困扰的高银月,就好像是一个即将碎裂的水晶人偶,美丽而脆弱,他为她深深着迷。   几次谈话下来,他很快就知道高银月有个很喜欢的男朋友,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容易掌控,她不想让那些录像被她男朋友看到,就只有一次次妥协。   他很轻易地占有了她的身体,可迟迟没能攻下她的心防,甚至,他发现她慢慢好起来,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这让他很是恼怒,他勒住她的脖子,直到她害怕求饶为止。   6号晚上她过来,摆低了姿态取悦他,告诉他她愿意和男友分手和他在一起,只希望他不要把录像外传,否则她的前途就会毁于一旦。   他答应了,他明明答应她了!可她想的,竟然是录下他存放新录像时说出的密码,想要把录像夺走。   这是背叛,不可饶恕的背叛。他一怒之下,再次勒住她的脖子,然而这一次,她没来得及求饶,就真的咽了气。   她的尸体慢慢冷下去,他的理智回笼,很快思考该如何应对,这并不难,他有一个很好的嫁祸对象。   一切都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展开,半个多月了,警方满世界追捕一个无辜的人,他没想到事情会有那么容易。   太简单了,这个世界上愚蠢的人,怎么这么多?   可没有想到白桃兜兜转转,居然又来找他,他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只好临时描补,反正他也厌了姜雪,正好让她替自己完成那个不在场证明,而他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笔不多的钱罢了。   还记得她跳楼之前和他说:“之文,我真的爱你,你看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你的份上,好好照顾我的爸爸妈妈。”   他笑着说:“你让我满意,我也会让你满意。”   她跳下去了,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被翻盘的一天,而且,国内知道他这些事的人,都死了。   他又有了新的目标。   对于钟采蓝,他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更像是权衡之下的一个选择,她比姜雪漂亮,又比高银月好掌控,更难得是就在松容,家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更是放心。   如果顺利,娶她也无妨,正好有个完美无缺的挡箭牌。   这一点,他是在听闻了赵卓越的事后想到的,姓赵的藏得可比他好,他愿意虚心吸取一点经验。   聂之文想到这里,不由朝门外看了一眼,外头传来钟采蓝的声音:“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就说几句话可以吗?”   “抱歉,这是规定,小姐你还是回去吧。”   “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等调查完就可以了。”   听着听着,聂之文的唇角弯了起来,心想,他果然没有看错,不管是真的对他动了心,还是记挂着那次的救命之恩,接近钟采蓝的选择是做对了,而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也足以博取她的感激和好感。   他并不知道,这番话是钟采蓝故意在门外说给他听的。   照理说,周孟言已经拿到了密码箱,事情很快就可以结束,她没有必要继续做戏,可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小时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一点都没有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在这个案子上,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宁可多费一点力气,也要把戏演得再完美一点。   她就是这样一个思多想多顾虑多的人,改不掉了。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一条消息进来了。   钟采蓝避进了厕所,这才点开了手机,周孟言的消息非常简单:[录像不在密码箱里]   明明是个坏消息,她却舒了口气,有了第二只靴子掉落下来的踏实感,想了很久,她才回复道:[离你很近了]   周孟言坐在汪令飞家的院子里,望着璀璨的星空发呆,好一会儿,他才苦涩地问:[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全都弄错了?]   他很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弄错了,可事实就是,密码箱里并没有他以为的录像。   他弄错了。原本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做过的保证,就好像是一场笑话。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弄错了?怀疑聂之文,本来就一点证据也没有,直觉怎么能信呢?更可笑的是,他一边说着自己不想当故事里的人物,一边又把自己当做了男主角,他真的以为自己一定会像电影的主人公一样牛逼,绝对能找到真凶。   谁给他的脸?谁给他的自信?蠢透了。   正迷惘着,钟采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有事吗?”   她问:“白桃在你身边吗?”   “不在,她在聂之文家里。”周孟言仰起头,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低声道,“采蓝……我猜错了,我看到那个音乐盒,银月查过那个音乐盒,那又是一个密码箱,我就以为一定是在那里了。”   钟采蓝道:“这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低低道。   钟采蓝说道:“你给我发消息之前,我就觉得一直心里不安,现在反倒踏实了,相信我,你只差最后一步了。”   周孟言沉默半晌才道:“我没有这个信心了。”   “我有。”她说,“你听我的话,现在去聂之文家里找白桃,你们俩一起找,肯定能找到。”   周孟言苦笑:“为什么?因为她是女主角,我是男主角?”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钟采蓝喉头微涩,“也好,那我就直说了,不管你现在怎么样,高银月的死是开场,那么现在的一切就仍然沿着我的开头往下发展,一个故事,到了最关键的这一刻,男女主角不在一起,观众是不会满意的。”   周孟言似乎被她说动了:“你的意思是……”   “都是这样的,先抑后扬,峰回路转,你听我的话,现在过去和白桃一起,你一定能找到。”钟采蓝轻声道,“最后一次,再听我一次,好吗?”   周孟言喉结微微一滚:“好。”   “乖,我等你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就是个套路啊,当你觉得已经知晓真相时,其实距离真相还差一步,不卖关子了,明天找到录像,小周要恢复清白啦~   大家一直在问是不是就这么一个案子,只能说这篇文并不是单元剧模式,然而,虽然高银月的案子是要水落石出了,但故事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大家看下去就知道了,毕竟还有很多悬念没有解开。   明天见~ ☆、第65章 路转   周孟言到聂之文家的时候, 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唯有白桃还留在书房里思考人生, 不等他开口,她就说:“我觉得东西应该还在这里。”   “为什么?”周孟言语气复杂, 难道剧情的惯性就这么大吗?   “我觉得你的推测是对的,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确认一下东西是不是还在。”白桃分析道, “我问过了, 他和他那个女朋友刚认识没多久,应该不会特别信任她, 可去医院之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他应该没有机会转移,所以, 肯定还在他家里。”   周孟言叹了口气,喃喃道:“早就应该想到的,他看到银月带着的口红就该猜到藏东西的地方暴露了,他那么小心, 一定已经把东西转移了——我早就该想到的。”   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发现密码箱和所有线索都对的上,偏偏就少想了这一步。   白桃瞥他一眼:“你听起来很懊恼的样子,可是人无完人, 你当自己是诸葛亮呢算无遗策?”   周孟言苦笑:“我就当做你是在安慰我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白桃严肃道,“我是叫你赶紧动脑子,如果不在密码箱里, 会在哪儿?”   周孟言现在一点思路也没有:“你觉得呢?”   白桃说道:“每个人对于安全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觉得保险箱安全,有些人觉得银行更安全,不过我看聂之文不像是会信赖别人的样子,他的安全领域肯定是在身边。”   周孟言收敛思维,跟紧她的节奏:“越是隐蔽的角落里,东西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人们忽略的通常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东西。”   音乐盒其实是大大方方摆在所有人面前,然而有多少人在看到跳舞的人偶和听到背景音乐后,还怀疑这是不是仅仅只是个音乐盒?   周孟言仔细回忆先前的场景:“他刚刚恢复神智,第一件事肯定是先看录像还在不在,而不是把药藏起来,如果他走到书架前为的是把保险箱里的药转移到密码箱里,那他确认录像的时间应该更早。”   白桃有一瞬间的奇怪,不过很快想到,说不定周孟言是假装逃走,实际上并没有离开,一直躲在房间里,这才能窥视到聂之文的一举一动:“所以说,东西肯定还在书房里,就在我们眼前。”   书房在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后可怜得像是地震现场,满地狼藉,白桃撸袖子:“反正也就这点东西,再小就是块芯片,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以前密室逃生我都是通关的!”   周孟言被她的乐观逗乐了,让开一步,任由她检查起边边角角来。   白桃细致极了,把所有书一本本翻开来抖一抖,书架的角落细细摩挲,还和他说:“我和你讲,我以前藏压岁钱就是这么藏的,贴到柜子下面,一般人看不到,不过没几次就被我外公找到了,他说那一块灰尘太干净,一看就知道我趴在那里过……”   然而,聂之文的脑回路大概和白桃不太一样,柜子下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白桃很失望。   周孟言笑了笑,视线不经意落到了之前被他放在一边的舞者身上,他只拿走了音乐盒,上面跳舞的人只随手放在了一边,原本也没有在意,只是,他突然皱起眉……记得高银月当初形容的时候,好像是说的三女神。   他不由走过去,把那三个手指大小的人偶拿起来细细打量:其中一个女子手上停着一只秃鹫,另一个身边却停着孔雀,还有一个脚下踩着贝壳。   白桃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这不是雅典娜,赫拉,还有阿芙洛狄忒……咦,金苹果?”   她那么一说,周孟言自然也想起来了那个著名的希腊神话故事,三女神为争夺金苹果而起了争执,可问题是……金苹果呢?   周孟言特地把之前拍下的照片调出来看了一眼,没错,音乐盒上没有那个金苹果。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了旁边伊甸园的摆件上,那应该是树脂作品,制作十分精美。白桃伸手碰了碰,发现苹果树是固定在底座上的,夏娃亚当和蛇都可以活动,白桃就去掰下面的几个苹果,第一个是固定的,第二个也是,第三个……她把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苹果拿了起来,用指腹碾了碾,红色的颜料被揩去,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颜色。   “哇喔,那么小心翼翼藏起来,你猜里面会是什么?”白桃兴奋坏了,迅速把外层的颜料擦去,很快发现了一个被开过的小口子。   她把这个小小的道具撬开,从里头取出了……一枚芯片。   白桃倒吸一口冷气:“妈的,这小子要不是凶手,就是安插在我-国的间谍!”   经历过一次失望,这一回周孟言反而冷静下来:“先看看。”   “我有读卡器。”白桃把芯片装进自己的读卡器里,没有电脑,直接插入了手机。   里面果真是视频,按照时间排了序。   白桃想点开来看,被周孟言一把抓住了手:“白警官……我能不能先看一看,你可以拷贝一份,我想先看一看,一个人。”   白桃原先拒绝,可听到他说到后面,着实不忍,想了想道:“这东西不能过你的手,你把手机拿来,我蓝牙发你。”   “谢谢。”他低声道谢。   传文件的速度似乎很慢,进度好比蜗牛爬,可周孟言觉得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白桃把手机递给她:“你看吧……节哀。”   周孟言沉默地接过了手机,戴上耳机避到了一边,可迟迟点不下去播放。   距离真相只有1%,他却不敢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是害怕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是场空欢喜,还是害怕这里真的有她死亡时的景象,他要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又或许,都有。   这样茫然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他才清醒过来:不,不管这里是什么,他都必须看一眼,如果真的可以为她找到真凶,得偿所愿,自然最好,如果不,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容不下他现在被情绪左右。   周孟言深吸了口气,点开了视频。   一开头,这居然就是聂之文抱着高银月走进卧室的场景,高银月似乎意识不清,低声呢喃着什么,聂之文把她放到床上,她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她在叫他的名字,一边难受地挣扎,一边叫他的名字。   这个开头太熟悉了,周孟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随即,聂之文半跪在床上,扯开了她的衣服,亲吻她的脸颊,她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迷惘地睁开眼:“孟言……”   然而面前的人并不是周孟言,她刚想尖叫,就被聂之文一把捂住了嘴巴,她挣扎起来,间或夺得片刻自由,便说了那句“放开我”和“不要”。   可是,聂之文当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早有准备,取出一个喷雾在她鼻端一喷,没过多久,她便昏迷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自然不必多说,周孟言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拉了进度条。   末尾处,高银月已经醒了过来,愤而质问:“聂之文,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是你求我的吗?”聂之文勾起唇角,“高小姐,是你自己说的,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失去了性-欲,问我该怎么和男朋友相处。”   高银月气急败坏:“然后你就给我吃了那种药?”   “我是为你好,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降低性-欲,心理疏导是没用的,但我给你吃的药可不一样,效果立竿见影吧?”他笑盈盈地问。   高银月气得手哆嗦,她拿起手机:“你不怕我报警?”   “你报吧。”聂之文笑容轻蔑,“我会把刚才的一切让你男朋友也欣赏一下。”   高银月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你、你拍了视频?”   “如果你听话,我保证不会有别人看见。”他笑着说,“可你要是不听话,我不介意传到网上共享。”   这番话说得高银月手足冰凉,这种不雅视频一旦流出,她的事业前途,她喜欢的人……还能保得住吗?   她顿时泪如雨下。   视频结束了。   周孟言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这大概就是那个录音的原件了,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她怎么那么傻啊!   一开始就告诉他不就好了,他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解决的。   怎么就那么傻……那么傻呢?他鼻酸眼胀,心想:为这个付出性命,不值得啊银月,不值得。   种种往事如浮光掠影,在他眼前一一闪过,现在已经是9月6号的凌晨,距离案发正好过去了一个月。这短短30天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银月突然身亡,他尚沉浸在悲痛之中就成为了嫌疑人被满城追捕,之后,又遇见了钟采蓝,发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真相……发生的事太多,他一心想要找到凶手,很多事来不及想,很多感情也来不及反应。   总觉得好像是看了别人的电影,极具不真实感。   直到此时此刻,重新看见了高银月的影像,看到她如何挣扎,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才终于惊觉——呵,原来银月已经死了。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再笑,不会再生气,她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他要看她,也只能从这些影像里去寻找伊人往日的倩影了。   他终于真正意识到了她的死亡,并且接受了它。   他捂住面孔,掌心一片湿润,原来不知不觉,他也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嗯,真相大白了,可能有一点和大家想的不一样吧,是高银月主动求助的,据说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会降低性-欲,她很喜欢小周,害怕失去他,所以对聂之文透露了口风,小聂就给她吃了spring……高银月很爱小周,或者说,一直以来小周都是被宠爱着的,如果大家还记得第三章的话,采蓝本来是让他睡不着觉的,可这样都舍不得,改写了让他休息~   以及,为什么小周会猜错一次呢?一是因为这样剧情比较跌宕起伏啊,二是让反派看起来比较有脑子,间接衬托主角有脑子,三也很明显,如果没有采蓝只有剧情的话,那么安慰鼓励小周的就是白桃,这是促进感情的契机……我是不是剧透了写文的套路_(:з」∠)_   今天的断章应该没有人要打我了吧?那我们明天见啦~明天高能~~ ☆、第66章 结束   白桃回到警局的时候, 是凌晨三点,汪令飞在办公室里等她, 看到她来就问:“怎么样?”   白桃把芯片放到他面前,语气复杂:“证据确凿, 聂之文还留着杀人时的录像。”   她不相信以聂之文的谨慎会没有想过毁尸灭迹, 如果他销毁了这份录像,那么高银月的死就真的成了悬案了。可他没有,他保留着6号晚上她来找他时的影像,包括他用一根领带将她活活勒死的场景。   对此,白桃并不意外,案发时的情景对于这种人来说就好比是强力春-药,比一般视频更能刺激他的大脑, 他舍不得删, 哪怕知道会成为自己定罪的证据, 也舍不得毁掉。   他要在后面的日日夜夜里, 反复咀嚼回味,体验那一刻与众不同的快感,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犯罪者就算冒着被警方发现的危险也要重返现场呢?   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癖好成为了给他定罪最好的证据。里头绝大部分的内容都和他们猜测的相差无几, 唯有一点不同——聂之文并没有丧失性-功能,是因为高银月之前被迫服用了spring, 到后期不得不继续使用以维持正常的性生活,而那天为了折辱自投罗网的高银月,他没有亲自上阵, 而是选择用道具欺辱她。   汪令飞接过芯片,简单看了一遍,心头大石总算是落地了,他忍不住夸奖她:“干得漂亮!”不亏是他们家的孩子,这次的案子,办得比他想的还要好。   可白桃还沉浸在看过的视频里,情绪低落:“唉,可怜。”   “谁可怜?”汪令飞慧眼如炬,怎么看不出来她被触动心肠,到底还是年轻女孩儿,经的事少了,以后她就会发现,比这次的案件更可怜的事,有千千万万。   白桃没说话,她的视线被坐在外面的那个女孩吸引了,记得没错的话,她去医院带走聂之文的时候,她就陪在他身边,看起来像是聂之文的女朋友。   比起姜雪和高银月,这倒是个幸运的姑娘。   她想着,走到那个女孩身边,想了想她的姓名:“你好,钟小姐吗?”   “你也好,白警官。”钟采蓝抬起头来,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白桃在她身边坐下,斟酌着词句:“你是在等聂之文吗?他现在有重大嫌疑,需要留在这里配合调查。”   “什么重大嫌疑?”她问。   白桃不太方便给她透露太多,隐晦道:“和一起杀人案有关。”   “有证据吗?”   “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白桃抿了抿嘴角,“他是个危险分子。”   钟采蓝就知道多半是他们找到录音了,她呢喃了一句:“危险分子吗?”   白桃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奇怪,既不像是不信,又不像是信了:“钟小姐,很晚了,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钟采蓝终于也觉得倦了,“谢谢你。”   白桃过了睡点,现在精神头反而好了起来,开车载了钟采蓝回去,车厢狭小,她开了窗通风,莫名其妙的,鼻端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问:“钟小姐,你认得周孟言吗?”   “谁?”钟采蓝好似很诧异地反问了一句,又道,“不认得。”   “噢。”白桃暗笑自己多疑,相似的香水味不知道有多少,哪就那么巧合了。   钟采蓝也是第一次和这个女主角近距离,她比她想得还要漂亮一点,然而她本人似乎并不清楚,头发乱糟糟的,可能出门急了只洗了刘海,额角有了油光,可纵然如此,那双亮璨如星的眼睛也足以弥补一切不足。   她真心实意地称赞:“白警官,你真好看。”顿了顿,又说,“眼睛尤其漂亮。”   “哎哟,别这么夸我。”白桃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眼睛5.2,这算是我唯一得意的事了,嘿嘿。”   钟采蓝有那么一点想摸摸她脑袋的冲动,不过忍住了:“谢谢你那么晚了还送我。”   “你都说了那么晚了。”白桃对她眨眨眼,“为人民服务啊。”   钟采蓝又笑:“白警官你真是可爱。”   白桃一连两次被小姐姐夸奖,难得脸红了:“你怎么老夸我?”   “我没有夸你,我说得是实话。”钟采蓝望了她一眼,“优秀的人都是彼此吸引的,你会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白桃听出了她话中的真挚,虽然觉得有莫名其妙,但还是笑嘻嘻地说:“承你吉言啦,不过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的。”   “很快就会到了。”钟采蓝看着她,轻轻笑了起来。   到家的时候,天光已亮,4点的清晨,城市还不曾苏醒,万籁俱寂,钟采蓝和白桃告了别,慢慢上楼去。   她推开门,清淡的晨光照进房间,隐隐约约能见一个人坐在床边,正对着窗户发呆。   “你回来了。”周孟言没有转过头,“我在等你。”   钟采蓝意外:“你等我干什么?”   “你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里。”   钟采蓝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什么都没有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她的肩膀,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我现在需要一个朋友陪着我,周孟言陪了你那么久,该你陪我一次了。”   她啼笑皆非:“你从来没有陪过我。”   “我不管。”他说,“我要你安慰我。”   钟采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开心呀?凶手已经抓到了,你也洗清了嫌疑,应该庆祝才对。”   “我看到那些视频了。”周孟言闷闷道,“她死的时候……她死的时候叫我救她……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救不了她!”   钟采蓝沉默了下去,高银月的死是他们之间无法回避的裂痕,想安慰几句,都觉得虚伪得说不出口。   她才是杀死高银月的真凶。   现在假惺惺地去安慰他,不可笑吗?   “对不起。”她想,她之前所谓的补偿,看起来就好像是个笑话一样,这把刀没有捅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痛。   她永远无法补偿他所受到的痛苦,就算会有女主角在下一个转角等着又有什么用?这一刻的伤痛,对他来说也是刻骨铭心的。   而这伤害,是她给的。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周孟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低低道:“你也不要道歉了,不是你的错,我又不是在怪你。”   “可本来就是我害的。”钟采蓝道,“不独是你,高银月,姜雪,聂之文……都是我害的。”   周孟言微微皱起眉头,亲眼目睹高银月被杀死,他对聂之文可以算是恨之入骨了,可听钟采蓝的口吻没有恨意,却有愧疚。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突然松了手:“那你去安慰你的反派吧。”   钟采蓝:“……你一定不是吃醋吧?”   “我是生气。”他盯着她,“你是我的朋友,和我站同一阵线的,别搞错阵营好不好?”   钟采蓝:“……”她清了清嗓子,细声细气地说,“对,我和你是一起的,我和你好,不和他好,周孟言,不生气了好不好?”   周孟言被她这幼儿园小朋友的口气给逗笑了:“好幼稚。”   “你也知道啊。”她也跟着笑。   周孟言忍俊不禁,弯弯嘴角,可很快,又轻轻叹了口气:“不太开心。”   “我知道。”她眼中蕴着他还不太明白的温柔,“以后不会了。”   周孟言抿了抿唇,突然又靠过去,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再信你一次。”   钟采蓝被深深触动了,她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在目睹一场落日,西边的天都红透了,那艳丽的色彩犹胜日出时分,可是,余晖的温度是渐渐冷却下去的,不久以后,夜晚就将到来。   永远亮不起来的黑夜。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落霞了。   温柔又哀伤的情绪席卷了她,她忍住泪意,笑了起来:“天都要亮了,我们出去吃顿早饭吧,你请我吃。”   周孟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但也同意了:“好啊。”   两个人便出门去吃早餐。   五点钟,街边有些早餐店已经开了,正热火朝天准备着东西,周孟言问:“吃吗?”   钟采蓝看了一眼,说:“不想吃,再找找。”   周孟言噢了一声,继续低头在手机上找:“一公里外有家包子店,去吗?”   “好啊。”钟采蓝觉得自己好像一丝困意也没有了,精神异常得好,明明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觉得累。   街道两边,早饭摊子支了起来,也不知道卖什么,冒着袅袅白烟,不远处,有穿着橙色背心的环卫工人在扫大街,偶尔的,有两个行人匆匆往地铁站走去。   烟火气扑面而来,她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仿佛行人街道都不过是电影布景,仿佛身在梦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晨曦的露珠,在消逝前闪烁着最后的亮光。   她放慢了脚步,茫然四顾。   周孟言拉一拉她:“这边。”   她恍然惊醒,抬头一看,呀,怎么就到了,往常这一公里,哪有那么快!   周孟言以为她是困了:“我们随便吃点就回去吧。”   “我饿了。”她笑,“我才不要随便吃点,怎么,要你付账就随便吃啦?”   周孟言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迟疑着说:“好吧,你吃什么?”   她坐下点单:“小笼包和豆浆。”   “那我和你吃一样的。”   包子店不大,总共也就三张塑料桌子,两个人坐下来,头顶一盏风扇呼呼地吹,老板说:“还没好,要等一等。”   钟采蓝说:“不要紧。”   包子要等一等,豆浆却早就磨好了,两大粗瓷碗,咸香四溢,钟采蓝拿勺子舀一舀,慢慢喝了起来,味道意外地不错。   周孟言借着天光,终于看见了她手上的口子:“你手怎么了?”   “没事。”玻璃割的口子都不深,在陪聂之文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让护士处理过了,现在只是还有点疼而已。   周孟言扳过她的手看了看,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笨,割不了就别动啊,弄成这样。”   “这样不符合人设。”钟采蓝一本正经地说,“人在危急的情况下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我因为怕割手就不想办法脱身才不科学,回过头来聂之文会怀疑的。”   周孟言怨气难消:“意思意思就行了,我会看着办的。”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心,热热痒痒的,钟采蓝低头看了会儿,笑了笑:“又不严重,好了,小笼包来了。”   热腾腾的两笼小笼端上来,白气扑面,周孟言只能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拿了筷子,又开始调蘸料。   小碟子里倒了一点点醋,又加了一点辣酱,他们俩口味一样,只要一个碟子就好。周孟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和你一起吃饭真方便。”   就是这一霎那,他猛然发现钟采蓝是对的,朋友嘛,当然要有相似的口味才方便约饭,以后他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都不必问她,直接给她捎一份就是了。   也不用怕她不爱吃。   “我以后会经常约你吃饭的。”他说。   钟采蓝弯起嘴角:“真的吗?”   “真的。”他道,“我知道很多好吃的地方,下次带你去。”   “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吗?”她不答反问,“不是骗我的吧。”   周孟言眉峰一扬:“我骗你干什么?真的。”   钟采蓝便笑了起来,很明亮的笑容,在他记忆里,好像从未有过。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吃完了这顿饭,周孟言用身上最后的现金付了账,走到外头,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取消我的通缉令……银月下葬以后,我还没有去看过她。”   钟采蓝轻轻道:“很快了吧。”   “嗯。”周孟言往回去的方向走,可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异样,扭头一看,才发觉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你怎么了?今天一直都奇奇怪怪的。”   钟采蓝看着他,晨光映着他的衣袂,蒸笼的白烟被风吹来,袅袅四散。   半晌,她道:“我想,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周孟言吓了一跳:“什么?”   “你该回家了。”她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周孟言拧起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她微笑了起来,“从今往后,不要再见面了,对不起,我不想再见你了。”   周孟言怔住了。   钟采蓝道:“我猜你是不会答应的,但这对你对我都好,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和我保持距离才是对你最好的。”   “如果是因为银月的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是的,不是高银月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但你可能不是很明白。”   她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对我而言,周孟言是我的一部分,现在是肝是肾,很重要,但是如果少了一个……我还是能活着的,可你要是不离开我,等以后变成了这里,”手心徐徐上移,摁住了胸膛,“我就没命了。”   周孟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太突然了。   “除非你能永远不离开我,永远呆在我身边,可你不能,我早就问过你了。”钟采蓝平静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谁都不能例外的,我也不能。”   周孟言闭了闭眼睛:“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她早就做好这个把他推开的打算了,所以这段时间的态度才那么奇怪。   就好像她知道江静不能永远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一样,她把他一起推开了。   连朋友都不想做。   钟采蓝稍稍扬起唇角,一滴眼泪黏在她的睫毛上,恋恋不舍,不肯掉落:“你让我放过你,现在,也请你放过我吧。”   周孟言的喉结滚动,仿佛也是忍耐着什么:“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这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有负担。”她对他点点头,“那么,再见。”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人流。   晨光蒙蒙,行人匆匆,早点铺子的香气飘散在街头,这是新的一天了,可不知怎的,周孟言却开始对昨夜生出眷恋。   然而,去日如流水,回不了头了。   他怔怔目送她远去,然后慢慢转过身,往阔别多日的家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案子结束了难道就该是HE了吗?不是,小周被抛弃了……考虑到他们之间无法回避的问题,采蓝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对双方都好,然而,你们懂的!所以故事还没有结束!   今天这章应该很肥了吧,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哦~   我们明天见~~~~~ ☆、第67章 探望   9月8号, 燕台大学开学。   钟采蓝退了还巢公寓的短租房,收拾行李搬回了学校宿舍。温柔也迫不及待搬了回来, 两个人作伴, 倒是比暑假的时候热闹多了。   大四了,课都已经上完, 钟采蓝的日常就变成了图书馆—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之前的案子扰乱了她复习的计划, 进度比预想中低了太多,她不得不加倍努力。   温柔混吃等死了一个暑假, 眼见朋友们考研的考研, 实习的实习, 也不得不有了紧迫感,在成为社会人士和继续窝在象牙塔之间, 她没有什么意外地选择了后者。   可现在复习考研, 委实有点晚了。   钟采蓝只好给她拉了一张表格,替她做了计划,每天督促她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唉, 好累啊。”从早上八点复习到十点,温柔和往常一样又忍不住叫累了, “小蓝蓝你怎么好像不知道累一样, 看书也很费脑子啊。”   钟采蓝笑了笑:“是吗?我觉得还好。”她现在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洗漱去食堂吃早饭,接着去图书馆排队看书,一直到晚上闭馆回宿舍, 洗澡洗衣服,十点钟上床,背一会儿单词,迷迷糊糊也就该睡觉了。   她从没有这样勤奋过,高三也不曾有,但她别无他法,大脑只有在极度繁忙劳累的情况下,才不会有太多空闲去思念一个不该想的人。   然而,在某个不留神走神的刹那,她还是会想起一些事。   高银月的案子终于大白天下,周孟言的通缉令也被撤销,然而,吃瓜路人只是惊讶于这个案子的曲折,并没有太多感想,津津乐道了一周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她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冷漠,不相干的人,能掉几滴同情泪已经是情分,谁能为谁一直牵挂呢?   自然,周孟言是不能的。   他可能还没有从失去她的悲伤中走出来,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的。   只不过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始终牢记这一点,并且暗暗警醒。终于,一个星期以后,她终于能做到将和那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和情绪都冷冻起来,深埋藏在心底,然而,平静不过是表象,她知道所有的情感都不曾真正死去,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全然复苏。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她绝不能再见他,哪怕一面。   但是每周六,她都会坐车到看守所去探望聂之文。   她还有些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钟采蓝想着,听见守卫核实了她的预约,挥手放行:“你进去吧。”   她道了谢,走进屋里坐下,没一会儿,聂之文进来了:“你又来了。”   “给你带了点东西。”钟采蓝道,“还好吗?”   聂之文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不太明白,你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要过来?”   钟采蓝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从未动摇过抓住他的念头,可确认他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后,又无端升起了许多愧疚——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只是为了让他成为凶手。   “我也不知道。”她说。   聂之文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怕我?”   “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钟采蓝微笑了起来,一直都是她在算计他,“你还救了我。”   聂之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运气好。”   “或许是的。”钟采蓝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做?”   聂之文眉梢一动:“我说呢,好端端来看我干什么,好奇?想采访我一下?”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我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钟采蓝微微垂下眼睑,“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好像很多事都是自己身不由己,被人安排。”   出人预料的,聂之文说:“没有。”   钟采蓝像是有点意外:“没有吗?”   “没有。”聂之文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但对我来说,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而已。”   钟采蓝慢慢蹙起了眉尖:“我听人说起过你以前的事……”   “是我中学时候的事?”聂之文提起往事来,仍然有一丝不甘与愤恨,然而,他嗤笑道,“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吗?凶手到最后都会忍不住陈情,童年阴影、家庭不幸、社会逼迫……啧,如果你是法官,我可能真的会那么说,说不定能给我减刑。”   钟采蓝沉默地看着他。   聂之文轻轻笑了笑:“还记得赵卓越吗?他的条件在别人看来也不应该有理由去杀人,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他想那么做。”   “你也是吗?”   “差不多吧,你说得那些事,最多只是让我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聂之文忽而想起往事,神思飘远。   其实很多个岔路,他都有选择的机会,可以选择隐忍避让,可以选择放弃那个女孩,也可以选择回国后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是他没有。   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把人送进了急救室;他不甘心被拒绝,哪怕犯罪也要占有那个女孩;他难以忍受无趣的姜雪,仍然盯上了高银月……“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有到来之前,还是会继续那么做的。”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钟采蓝,轻轻笑了:“我没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人性本恶,我只是不想反抗罢了。”   钟采蓝看他许久,忽而笑了:“真的吗?”   “是,”聂之文调笑道,“怎么,你本来是想听一个悲惨的故事吗?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钟采蓝摇了摇头:“不,正相反,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答案。”   她最担心的事莫过于聂之文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可因为她的缘故,让他被迫成为了凶手,背负起了所有的罪恶。   可他不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无法摆脱诱惑,屈从了自己的恶念,既然如此,最后罪有应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   聂之文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你……”他一直认为钟采蓝不过是和姜雪类似的普通女孩儿,可他猛然变成杀人凶手,既不见她错愕惊讶,也不见她心惊后怕,她真的是他想的那种人吗?   “什么?”   他试探着问:“下周还会来看我吗?”   钟采蓝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聂之文挑起眉,玩笑道:“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真的会死吗?”钟采蓝可不这样觉得。   姜雪毕竟是自杀,聂之文是否挑唆了她没有任何证据,高银月又和他有**关系,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最后来个过失杀人也很难说,就算真的判了死刑,缓刑几年说不定也就能改成无期,以聂之文的能耐,减刑也不是难事。   或许用不了几十年,他就会重新出来了。   小说到把犯人逮捕就算是到了结局,可现实不是,往后悠悠岁月,谁说得准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我会离你远一点,毕竟下一次,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钟采蓝站起身来,“再见,之文。”   聂之文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目送她离开,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树影移动,他好像微微笑了起来。   ***   高银月的案件一水落石出,林河就打了飞的回了淮市,带着一瓶好酒去周孟言家和他赔罪。   然而,他差点没认出来开门的人,乱糟糟的头发,没穿整齐的睡衣,眼睛乌青,好在脑子还算清醒,把他认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赔礼道歉。”林河举了举酒瓶,“能进来吗?”   “进来吧。”周孟言侧身让他进来。   林河看到客厅的沙发上狼藉一片,就知道他这段时间多半就窝在那里没怎么动:“我是专门来和你道歉的。”   周孟言没说话,窝回沙发里发怔,林河把酒放在他面前:“喂,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向你道歉,当初不该怀疑你,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没事。”他回过神来,“我没怪你。”   这话林河相信,周孟言当初还肯找他帮忙,今天愿意放他进门,就是还把他当朋友,考虑到他现在的心情,他也很理解:“那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啊。”他没所谓,“你请客。”   “我请我请。”林河满口答应,“你挑地方。”   周孟言说:“叫外卖吧,我不想出去。”   林河决定迁就他。   酒过三巡,周孟言的情绪还是不高,不怎么说话,只知道闷头喝酒,林河挖空心思找话题:“你去看过银月了吗?”   “去过了。”   通缉令被撤销的第二天,他就买了一束白玫瑰去探望高银月,虽然站了一个下午,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哪怕只是一句“抱歉”。   都太迟了。   可林河似乎不那么认为,他松了口气,由衷感到高兴:“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抓到凶手了,她也可以安息了。”   “或许吧。”周孟言望着满桌小菜,什么胃口也没有,躺回沙发里点了支烟,闷闷不乐地窝成一团。   林河叹了口气,坐过去陪他:“你现在这样我也不说什么,正常的,但你得给自己定个期限,只能消沉到那天为止——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归要继续活下去。”   周孟言凝视着烟头,火光一寸寸燃起烟草,白烟徐徐上升:“我知道。”其实,他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的,故事结束了,他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自由,这不值得高兴吗?   然而,事与愿违,他现在觉得茫然极了,好像失去了人生所有的目标,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有意义,连家门也不想出。   时间久了会有错觉,好像日月交替已有数十年,自己成了一具枯骨。   “可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按灭了烟头,面无表情地说。   林河皱起眉:“你不会是想死吧?这可不像你。”   他知道周孟言一定会为了高银月的事悲伤,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有寻死的念头,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你是怎么了?”   “我在想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周孟言喃喃道,“好像没有意义啊。”   林河沉吟:“……我不是很想讨论这种抽象的哲学问题,不过,今天可以破例回答你一次。”   周孟言换了个姿势,表明自己认真倾听。   “人生本来是没有意义的,但你可以给予它一个意义,这个过程,也就是你人生的意义了。”林河本来还算认真地解释,可“意义”来“意义”去,自己先笑了,“我这鸡汤是不是炖得不错?”   周孟言没有笑,而是问道:“那如果你的诞生,本来就是为了某个人呢?”   林河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生吗?”   “为什么?”   “因为我姐说要个弟弟玩,我爸妈就给她生了我。”他幽怨极了,“你有我惨吗?”   周孟言的心里突然平衡了,果然,比惨才是最好的安慰手段,他刚想假惺惺地安慰一下林河,沙发的某个角落突然传来了“叮咚”一声,俨然是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大脑被酒精麻痹了速度,周孟言还在回忆手机被塞到了哪里,身体的记忆早已带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从靠枕下面挖出来,解锁一看——[尊敬的观众,您获得了XXX大奖……]   “操。”他悻悻然骂了一句,又熟门熟路地把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   就那么一会儿,林河已经看见了,疑惑道:“这不是你的手机吧。”款式老不说,看后面镶钻的手机壳,一看就是女生的东西,“银月的手机?”   “不是。”   林河更是狐疑:“那是谁的?你在等谁的消息吗?”   “没有啊。”他若无其事地说,“随便看看。”   林河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说谎。”   “没有。”   林河冷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不等谁的消息,手机拿这么快,怕不小心错过一个亿?”   周孟言沉默了下去,这几天来,他手机一直不敢关机,过段时间就要看看电量,既害怕手机没电错过了她的电话,又恨不得真的没电,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因为没电才没有接到。   如果真的没有抱希望,又何必如此期待?   然而,她始终没有再联系他。   作者有话要说:  童年阴影、家庭不幸、社会环境等等对犯罪者的犯罪行为究竟有什么影响……这问题太复杂了,之前写到小聂被校园霸凌的时候就有读者笑说果然**oss都有不幸的过去,但我觉得只是一个诱因吧,毕竟有人遭受了不幸结果当了皇帝……   咳咳,没想到大家这么支持采蓝和小周分开啊,评论区如此和谐,我真是受宠若惊_(:з」∠)_太难得了,我其实挺喜欢写这种感情戏的,有矛盾有冲突,痛苦又甜蜜,但好像很多文的套路是灰姑娘一样,这种感情矛盾其实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经典的戏码永远不会过时,永远在被人重复,复仇同样,永远能找到熟悉的影子~   明天揭秘小周的身世,但是大家好像都猜到了啊!果然同一个世界,同一个中二期……明天见~ ☆、第68章 疑点   周孟言的沉默激起了林河的怒火, 他心中冷笑,银月才死了几天, 尸骨未寒, 你就想着别人了?可细细一想,心觉悲哀, 毕竟逝者已逝, 活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人之常情,能说什么呢?   只不过, 这不该是周孟言, 周孟言怎么会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呢?   “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移情别恋?”周孟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个手机从枕头下面翻出来, 无意义地解锁又关上,关上又解锁, “真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乐:文:小说 3w.しWxs520.CoM”   从那天看到录像落泪起, 他心里就明白了,他对银月的感情是真的,无论这背后是不是有钟采蓝的安排, 他都是真的爱着银月的,若是没有爱过, 不可能这样悲痛。   然而, 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爱她。   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不是不存在,只是他和银月不曾到那个份上罢了……不,或者说,是他单方面付出的不够多。   银月对他的感情, 远比他对她的要深很多,聂之文一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能用他来威胁她屈服,这样的深情,不等他回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钟采蓝……他低头看了一眼快没电了的手机,心里苦笑一声:他对她最好的报答,大概就是离她远远的,不要再骗她付出任何感情了。   但是,超不开心的。   说好的在意周孟言呢,说断就断,骗子。   他悻悻然把手机丢进了角落里:“算了。”   林河满腹狐疑:“你到底是在等谁的消息啊?”   “一个和绝交了的朋友。”周孟言重重躺回沙发里,趴在扶手上摸出第二支烟点燃,“林河,你觉得我这个人坏不坏?”   林河:“……”   周孟言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挺坏的,有些事我知道不发生才是最好的,可还是忍不住期待。”   林河和颜悦色道:“都行,你开心就好,来,把烟掐了,过来吃点菜。”   周孟言吐出一个烟圈,懒洋洋道:“抽完这根起来。”   他言而有信,抽完一根烟又回到餐桌前和林河喝酒,刚动了两筷子,手机铃响了。   林河听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你的。”   “我的?”周孟言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沙发前把手机挖出来,解锁一看……屁咧!哪有什么电话!   林河瞅了他一眼:“是你的手机。”   周孟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部手机,循着声音找去,才堪堪在电视机柜上找见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白桃:“白警官?”   “我和你说个事儿。”白桃一如往常,开门见山,“我们化验了一下聂之文的那些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周孟言问:“怎么?”   “他那些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东西,但是都很像精神类的药物,我们这边鉴定不出来,想请你帮个忙联系一下陈教授。”   周孟言懂了,陈教授脾气古怪不爱见人,就算是警察找上门去也有可能吃闭门羹:“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白桃不客气。   她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周孟言当然要投桃报李:“那明天吧,我带你去。”   “行,那我就等着了。”   ***   白桃的电话终于把周孟言从家里拉了出去。   去陈教授家的路上,白桃按捺不住八卦之心问道:“我不太明白啊,你和陈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一直负责治疗我母亲。”周孟言答道,“我母亲过世以后,我父亲也继续支持着他的研究,他去世后,我也继续那么做了,算是个念想吧。”   白桃重点完全错:“所以,你妈真的是公主啊?”   “白警官,你好歹也是豪门千金,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周孟言吐槽道,“你要是喜欢,可以买一个,又不贵。”   “那能一样么!你这个含金量高啊!正儿八经的公主!”白桃知道现在很多欧洲小国的爵位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手,但在女生的心里,公主两个字天然带着童话的光环,不能相提并论。   周孟言:“……不是很能理解你们女生。”   “你别怪我八卦,你这身世太苏了。”白桃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种人设的人,相当好奇,“所以你父亲是怎么把你母亲娶到手的?”   周孟言托着腮道:“这有什么难的,多少王室公主嫁了平民,我父亲又有钱,很顺利就结婚了。”   他怀疑钟采蓝在他父母的故事上寄托的是一个现实版的童话故事,富饶的财阀继承人对异国的公主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最终两个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然而,与童话不同的是,他的母亲有遗传性的精神病,两人虽然恩爱,但终身未育,后来,他们在孤儿院里收养了他。   虽然他与父母的肤色截然不同,可他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亲生的孩子,父母对他的疼爱可见一斑。   白桃也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动,不过还是好奇另一个问题:“那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不会也是大人物吧。”   周孟言严肃起来,瞥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当然。”白桃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那好吧。”他停顿片刻,吊足了胃口,方才悠悠道,“You-Know-Who。”   白桃翻了个白眼,有心怀疑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可想一想,说不定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转移话题:“我听说你们家现在挺乱的。”   “好多年前就开始乱了。”周孟言托着腮,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要不然我怎么会跑回国。”   白桃懂了:“这样也好。”   “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管,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自由自在的。”周孟言并不想蹚家里的浑水,他已经继承了一笔不菲的遗产,足以他富足地度过这一生,既然如此,何必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追求无尽的金钱上呢?   白桃似乎得到了共鸣,对他说了几句家事:“我也那么想,一群人为了钱整天勾心斗角的,多没意思,人这一生还是得找点自己真正喜欢干的事才有意思,对吧?”   周孟言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啊,原来在这里。   两个人要在一起,三观必然是要契合的。而白桃这个女主角除了因为案子和他有牵扯,能力很强,家境不错,人还漂亮之外,好像少了点什么。   现在知道了,他们的价值观是一样的。   然而,他既没有得到了某种精神共鸣所以心脏漏跳了一拍,也没用猛然发觉世间竟然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的震惊,更没有终于寻觅到了灵魂伴侣的感动,他只是想,这是不是钟采蓝的真实想法呢?   她是怎么想的,她究竟希望他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她觉得他的人生如何才算是有意义?   想知道,特别想知道,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唉。”他忍不住长长叹气,忽而计上心头,语气热络起来,“白警官啊。”   白桃有点警惕:“干啥?”   周孟言问:“你怀疑的事,有没有问过那天和聂之文在一起的人?”   “那个钟小姐?”白桃没有起疑,“我是打算再去问问她,我觉得她和聂之文关系不一般。”   周孟言坐直了:“为什么这么说?”   白桃说道:“这段时间,她每周都去看他,老实说,遇到这种事居然没想着离远点的,要么是真爱,要么就是她有点问题。”   周孟言的脸顿时就黑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和男主角绝交,跑去和反派亲近??   这是逆袭文吧!骗子!   白桃歪了歪头,若有所思:“你认识她?”   “不认识。”周孟言冷冷道。   “噢。”白桃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到了。”   陈教授家已经到了,周孟言只能结束这个话题,按铃自报家门,听见是他,陈教授的助理二话不说就开了门:“周先生怎么来了?”   “找教授有点事。”   有了周孟言带路,白桃总算见到了陈教授,和她想象中不修边幅的形象大不相同,陈教授居然是一个在家还要穿着三件套的老绅士。   不过脾气是不怎么好,瞥了一眼周孟言,冷冰冰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周孟言给白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开口,白桃简洁地交代了前因后果,恳求道:“陈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还请千万要帮帮我们。”   陈教授看了周孟言一眼,没有答应,而是问:“通缉令是什么情况?”   周孟言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什么,一个误会。”   白桃生怕他因为这个就不肯帮忙,连忙解释道:“对对,一个误会,我们已经撤销通缉令并且挂声明了。”   “道歉了?”   白桃点头如捣蒜:“嗯嗯,周先生高风亮节,已经表示不追究我们的责任了。”   陈教授又抬了抬下巴,问周孟言:“你带她来,是想我帮忙?”   “证据当然越多越好。”周孟言说道,“我想他偿命。”   陈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可以。”   白桃大喜过望,赶紧奉上样本:“一共4种不同的药品,我都带来了。”   陈教授依旧冷冰冰道:“放下吧。”又看周孟言,“你还是不肯改变主意?”   周孟言正埋头吃曲奇,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您也知道我的性格,做不来学术这行。”   陈教授好像有点可惜的样子:“你吃不了苦,从小就爱玩,不思进取,没出息。”   周孟言端起茶杯来啜口红茶,认真道:“您说得太对了。”   陈教授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会儿,转身又进了实验室。   白桃吃了块小曲奇,笑嘻嘻地说:“陈教授好像挺喜欢你的。”   “他对我是挺好的,算是半个长辈吧。”周孟言也不忍心陈教授的衣钵无人继承,可是要他搞研究着实是难为他了,“如果不总是想我去读药物化学就更好了,我死都不会去读他的博士!”   白桃感受到了满满的怨念,然而这一次,依旧是重点偏移:“对啊,我一直就很好奇一件事,说你没有上进心吧,你好歹读了个硕士学位,说你有上进心吧,你毕业以后好像一直没找工作——我知道你不缺钱,那你读来干嘛呢?”   周孟言:“装X,我还会八国外语,服不服气?”   白桃:“……说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叫塞巴斯蒂安的管家?”   “这都被你知道了。”周孟言很没好气,“行了,可可喝完没有,该走了。”   白桃赶紧喝了一大口热可可:“我们不等结果吗?”   “哪有那么快,到时候会通知你的,教授喜欢清静,走了。”周孟言对她招招手,又对实验室的大门喊了一句,“教授,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   好一会儿,小助理悄悄探出头,对他们挥了挥手。   周孟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不以为意,转头就走了。   白桃看看时间还早,干脆道:“我去趟燕台大学,送你一程?”   “你去燕台大学干嘛?”周孟言拉开了车门。   “那个钟小姐是燕大的学生。”白桃发动了车子,“我约了她问点事,现在时间还早,正好可以一起吃个饭——她和我说学校附近有家寿司店特别好吃,你要不要一起去?”   坦白说,周孟言有一丝心动,他是很想去看看钟采蓝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尤其不要和白桃一起去,要不然以钟采蓝的脑补能力,他们俩一块儿出现说不定就等于在一起了。   可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去找她。   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再装傻未免也太厚颜无耻,尤其是他觉得这个决定与其说是她为自己考虑,不如说是为了他。   他在想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始终迁就着,可等到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分开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和白桃还是很有话聊的,也挺合适,白桃的构成比较复杂,她的性格是采蓝觉得很美好很可爱的那一种,而长相身世是往好里设定,但在兴趣之类方面,又是和周孟言相匹配的,采蓝希望白桃既能成为他的伴侣,又能成为他的朋友伙伴,可以说是操碎了心了……但,爱情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   小周的部□□世就是这样,哈哈,大家猜对了王室设定>3<   明天要见面啦,期不期待~~明天见 ☆、第69章 崩溃   周孟言实在想不到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她所愿,不去打搅她。只不过, 要克制这样的冲动真的太难了, 一不留神就会蠢蠢欲动,就好像现在, 他必须用尽全部的力气, 才能若无其事地说:“不去。”   白桃只是随口一说, 他不去自然省事,转而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来:“陈教授这边多久才能出结果啊, 我们很急。”   周孟言:“……”就不能再邀请他一下吗?那他可以给自己找借口那是为了案子去看一眼, 他也没想着再联系, 看一眼总行吧?   但话一出口,好比覆水难收, 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闷闷不乐回到家里, 既无公事可做,也无私事可忙,在沙发上打了两局游戏, 虽然都赢了,却毫无滋味, 最后长叹口气, 找了部电影看。   电影里,小说家笔下的女主角跑到现实中来了,他们相爱了,女主角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说人物, 渴望独立空间,小说家害怕失去她,肆意改动她的设定,然而最终,他放了她自由。   就好像钟采蓝一样。   那钟采蓝对他的感情,和这个小说家一样吗?周孟言看着屏幕上接吻的男女主角,忽然想起她那天说的“情人”。   会是真的吗?那天她说的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会不会也是在吐露心声?   这很有可能不是吗?他扪心自问,如果他的一切都是她觉得最好的,那么,为什么他不能是梦中情人呢?   但如果是……她怎么就没有表露过呢,她说他们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也不过是朋友。   他不无沮丧地想: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是不是他,难道是聂之文?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她亲口说过这是个有魅力的反派,聂之文到底有什么好的?再怎么样他也杀了银月,逼死了姜雪……噢,不对,也许在钟采蓝看来,那些人并不是聂之文杀的。   是她做的。所以她对他有愧疚,她也不怕他。   这个念头太危险了。周孟言像是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一股脑儿从沙发上爬起来想出门,可理智阻止了他。   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钟采蓝离开他,一是为了她自己,二是为了放他自由,三是……因为银月。   百般解释也无用,银月是他的女友,是深爱他的人,可是她一手促成了她的死亡。   照理说,他就算不恨她,也该疏远她,他现在都在想什么?明明不该留恋的人和事,为什么就好像放不下割不断似的,在这里苦苦想念。   太不应该了。他又坐了回去,一头倒在沙发里,悲哀地想,他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   他怎么对得起银月呢,怎么对得起她为了维护他们的感情所遭遇的一切,怎么对得起她临死前还叫着他的名字,怎么对得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要去想钟采蓝了。   从此往后,形同陌路,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比他看得清,她总是对的。   ***   钟采蓝又一次登上了返乡的火车,临上车前,她和白桃通了一个电话,告知她自己不能前往,要回乡一趟。   因为,江外婆死了。   老人家上了年纪,年轻时候又吃了太多苦上了底子,前几天突然不舒服,送到医院里没一会儿就没了。   接到江静的电话,她马上就收拾了东西买了最近的一班车次回去,一路上匆匆忙忙的,等坐定了,心里突然一空。   上一次坐这班车回去,为的是参加老人家的寿宴,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人就没了,世事无常,约莫如此。   一念及此,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摁一摁眼角,抬头想要道谢,可话到嘴边,人先怔住了。   周孟言有点不好意思,把视线转开又转回去,最后咳嗽了一声:“好巧啊。”   “你怎么在这里?”钟采蓝表现得比他想象的友好很多,她转过头擦干了眼泪,“去哪里啊?”   周孟言决定说实话:“我是来找你的。我听白桃说你家里出事回家了,就过来了。”   钟采蓝攥着皱巴巴的纸巾,低着头道:“不是和你说了,叫你别来找我了吗?”   “但我觉得……”周孟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至少有一次,我应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他本来在家里烦躁地根本静不下心来,白桃一给他打电话说完这个消息,他立马就买了票直奔车站,还以为要到松容才会遇见她,没想到买的就是同一班车。   可见是缘分。   钟采蓝恢复了表情,微微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不需要你啊,你回去吧,趁车还没开。”   “不走。”他拒绝得格外干脆,“至少这次,你让我回报你。”   “回报?你是说高银月的话,那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到了这一步,周孟言怎么还会听,他出来的急,只带了手机和钱包,掏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摆明了是不肯听。   钟采蓝看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着急起来:“你快下去吧,你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我真的不需要你在这里,你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   他在她身边,她就忍不住要想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可如果他不在,她只要不去想就能勉强维持正常。   这一点,他怎么就不明白!   “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就不要再和我联系。”钟采蓝深吸了口气,“下车,算我求你。”   周孟言抿住了唇:“我想和你谈谈。”   钟采蓝抬手掩住面孔,可没一会儿又放下,情绪略有失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有什么问题非要和我谈?”   周孟言犹豫了会儿,还是问:“我们非得这样吗?”   “我都和你说过了。”钟采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全都和你讲清楚了,如果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她的话说得周孟言心中苦笑不断,可不是么,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他们之间,隔了高银月的死。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他恢复了名誉,昭雪了冤屈,可银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活过来了。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坏的都结束了,你恢复了清白,获得了自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钟采蓝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就好像是坍塌的积雪,不断在崩溃,这段时间她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付之东流。   正在这时,动车发出嘟嘟嘟的提示音,终于,叮一声,车门缓缓关上了。   钟采蓝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痛恨他,痛恨他的再次出现就这么轻易击溃了她的心神,也开始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出息,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了。   她的情绪波动太过强烈,坐在一旁的周孟言也感受到了,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更担忧她的情况:“采蓝……”   “闭嘴!”她压低嗓音,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滚开!”   周孟言嗖一下站了起来:“我走开我走开,你冷静点。”走了两步,他不放心地回头,发现她抚着额头做深呼吸,像是要把所有情绪强压回去,吓得他又掉转头走过去抱住她,“采蓝。”   “我让你走。”她咬着牙,“别来烦我。”   周孟言没动,皱眉道:“你不能这样,你要发泄出来,不能再忍着了。”能控制情绪的人都很了不起,但人就好比是一个容器,如果负面情绪积攒太多始终得不到发泄,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你太难受了,你得哭出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可以哭的,没关系,你有亲人过世了不是吗?这不丢脸,这没关系的,你外婆对你很好,她去世了,你很伤心,你应该哭的。”   钟采蓝喉咙发涩,眼睛酸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抱得太紧了,她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隔了几排,有个熊孩子因为被母亲训斥,嚎啕大哭起来,魔音灌耳,车厢里半数以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周孟言在她耳边悄悄说:“快哭!现在没有人会注意你的,哭吧。”   怀里的人没有出声,但是他感觉到肩膀上有湿热的眼泪浸透了衣服,他大大松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他怀疑事情结束到现在,她就强行冷冻了自己的情绪,把它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去看,不去理,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他的出现让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她承受不住,终于崩溃了。   不过,能哭出来就还好,压力和负面情绪都能跟着眼泪一起排出体外,哭出来就轻松了。   钟采蓝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刚一抬头,还来不及擦眼泪,干涸的嘴唇就碰到了一团冰冰凉又甜丝丝的东西。   周孟言把一勺冰激凌喂到了她嘴边:“吃吧,香草味的。”   这是他们都喜欢的冰激凌口味。   香甜的冰激凌沾上了唇,黏糊糊的,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他就把冰激凌全都送进去了,一脸如释重负:“好了好了,吃了就算和好了啊,不要再动不动就让我滚了,我能滚到哪里去,跳下去吗?你当我是詹姆斯邦德?”   钟采蓝:“……”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周孟言好像是觉得她吃了他的冰激凌就是和他达成和解了,又忙不迭送了一大勺过来:“吃完心情就会好了。”   钟采蓝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冰凉的奶油融化在了唇齿间,腾不出空隙来说话,为了避免再被塞一勺,她赶紧拿过了勺子:“我自己来。”   周孟言把勺给她:“给我留一点,我就买了一盒,火车上好贵啊!”   “你又不是没钱,小气不小气?”钟采蓝白他。   周孟言立刻道:“我现金带的不多啊,要不然我转账给你,你给我现金?”说完,好似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加个微信吧,你不要再把我拉黑了。”   说着,万分自然地伸进她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把自己的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那一刻,他颇有一种蹲了十年大牢终于刑满释放的幸福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觉,小周和高银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个男人,很成熟的处理他们的关系,但是和采蓝在一块儿的时候,他退化到了少年,笨手笨脚的,居然还用请客吃冰激凌的手段~~   今天更新晚了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如果明天四五点也没有更,那就晚上来看看,可能也会推迟,请大家见谅   明天见 ☆、第70章 情难   动车平稳地行驶着,钟采蓝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 慢慢吃完了一整盒的冰激凌, 哭过又补充了糖分以后, 她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下来。小说WWW.しWXS520. COM   周孟言觑着她的神色,不敢再提及刚才的事:“你最近去看过聂之文了?”   钟采蓝瞥他一眼:“白桃和你说的?”   周孟言觉得有必要先澄清一件事:“是她说的,不过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因为案子的事还有联系。”   “那和我没有关系, 就好像我和聂之文的事,也和你没关系一样。”   他气闷:“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说……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吗?”   “不能。”   他抗议:“为什么不能?”   “我做不到。”她淡淡道, “可能对你来说很简单, 但对我来说, 太难了。”   周孟言十分费解:“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这么说吧。”钟采蓝给他举了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假如哪一天你谈恋爱了, 我可能半夜睡不着发短信给她说‘我以后就把周孟言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待他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吵架了, 我说不定还要打电话去和她说‘他只是个孩子你要多理解他多体谅他’, 婊不婊, 恶心不恶心?”   周孟言认真想了想,囧极了——这真的不是他渣吗?   钟采蓝轻轻叹气:“我只是个普通人, 能克制一时,不能克制一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不听不看不知道,这样我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我才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变成让我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对我们都好,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他一颗心似是翻滚在油锅里,“我就是个混蛋!”   他知道她说得在理,也知道如她所说才是最好的,可是他做不到,他就是不想和她断交,明知道会伤害她,他还是想这么做,甚至已经这么做了。   他不是混蛋是什么?   她还要为他开脱:“不,你只是……只是不能理解而已。”这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真实的她有多么丑陋,她也不希望他看到这一面,“你可以这样想,我只不过是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就当是毕业了,出国了,大家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过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   “一个普通朋友,并不值得你费心挽留,不是吗?”   周孟言脱口辩解:“不是,我只是说先做普通……”话音未落,他心里猛地一颤,等等,他说了什么,先做普通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争先恐后冒了头: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一天至少看几百次手机,明知道分开最好,他还是想要见她,白桃的电话打过来,想到她孤零零回乡,他想也不想,迫不及待就追了过来。   先做普通朋友,那以后呢?他内心渴望的,想要和她维系的是什么关系?   答案不言而喻。   所谓普通朋友,那只不过是一层遮羞布,掩盖他在高银月死后没多久就移情别恋的真相罢了。   可不就是被林河说中了,他和林河说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不像别人那样简单,但那也不过是移情别恋。   他想的那样复杂……也许是不想承认自己那么没有良心,可现在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他就是没有良心,他就是个混蛋,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这可怎么办呢?他仓皇地想,要告诉她追求她吗?不,不行。   他要是这么做,怎么对得起银月?她满腔深情,至死无悔,他在她尸骨未寒时喜欢上了别人也就罢了,感情不受大脑控制。可追求是另一回事,哪怕他对银月的感情没有想的那么深,也不能做出这样没有良心的事,别说其他人怎么看,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何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能在高银月死后没有多久就喜欢上别人,那么对钟采蓝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他真的不会再变心吗?   他都不敢想万一辜负了钟采蓝,她会受到怎么样的伤害?   那么,离开她……不,他不愿意,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宁愿受此煎熬。   情难自禁是什么滋味,他现在体会到了,就是道理全都站在对立面,唯有情感孤零零站在这一边,可怜巴巴却又倔强无比,死活不肯低头。   这可怎么办呢!动车的温度如此适宜,可他心里千愁万绪,不得片刻安宁。   恰恰此时,她又问:“你想明白了吗?”   “我……”他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适的答案,谁知脑细胞像是犯了瞌睡似的给他白屏了,鬼使神差的,他惨兮兮地接了句,“饿了。”   钟采蓝一愣:“啊?”   “我饿了。”他决定顺着这个借口往下编,“中午没吃饭,你饿了吗?”不等她回答,他就掏出手机点开APP,“我们叫个翅桶吃吧。”   钟采蓝:“……”   “冰激凌还吃吗?给你叫个圣代?蛋挞吃不吃?我知道你喜欢,我买了。”   钟采蓝啼笑皆非:“你是春游吗?”   “我想请你吃东西啊。”有很多问题他还想不明白,有很多症结一时还无法解开,但既然周孟言最初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她,那么,他总归是还有价值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会有答案的,只是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想明白。   ***   到达松容站的时候,钟采蓝已经放弃说服周孟言回去了,只是道:“你要来松容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跟着我。”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允诺,“我不会跑到你家里去拜访的,不然你妈肯定唠叨你。”   “知道就好。”钟采蓝一踏出动车,瞬间就被冻成了狗,“阿嚏!”   周孟言跟着她出去,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好冷!”   淮市虽然降温了,温度也在二十度以上,然而松容在山间,又往北,还下着雨,今天夜间温度估摸着才十度出头,两个人一个短袖一个连衣裙,毫无抵抗之力。   周孟言换了个位置给她挡风,天色已晚,温度又低,他不太放心:“你不会又要打车过去吧?那太不安全了。”   “不,郭叔叔说司机来接我了。”钟采蓝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你呢?”   周孟言唇角不自觉扬起:“你不用担心我,好了,既然有人来接你就快走吧,天那么冷。”   “那我走了。”钟采蓝说是说不要跟着她,看他一个人又不放心,“今天太晚了,你住一晚,明天就回去吧。”   周孟言顾左言他:“快走,别在这里吹风,当心感冒。”   钟采蓝还想说什么,司机打电话过来了,她只能匆匆转身离去,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司机便把车直接停到了门口:“小姐,太太叫我直接送你去乡下。”   “我外婆那里怎么样了?”   司机答:“灵堂都搭起来了,人都过去了。”   钟采蓝轻轻叹了口气:“老人走得快吗?”   “听说就是一会儿的事,没吃什么苦头。”   这总算是个好消息,钟采蓝松了口气。   到乡下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钟采蓝一进门就先奔灵堂祭拜,完了就往火盆边一靠,总算暖和起来。   江静百忙之中过来看她,吓了一跳:“怎么就穿这么一点?”   “急着回来没看天气。”   江静上楼给她找了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玫红色,土里土气的:“你舅妈的,先穿穿吧。”   钟采蓝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穿上立刻回暖了两个度,江静说:“你就待在这儿,哪也别走,旁边袋子里是元宝,过段时间你就烧一点,还有,这个长明灯看着点不能灭。”   “知道了。”   虽然已经入夜,但生死之事由不得活人,陆陆续续有亲戚来吊唁,来做法事的和尚也到了,又请了一位老先生来写挽联,屋里充斥着浓郁的檀香味。   钟采蓝戴上了黑臂章,坐在江外婆的尸身旁焚烧元宝,火光一点点舔舐着纸钱,很快灼成了灰烬。   不知道什么时候,郭小晗过来了,拿了一块蛋糕凑过来:“姐,你吃吗?”   “我不饿,你吃吧。”钟采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你怎么过来了?”   “妈给我请假了。”郭小晗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我昨天去看外婆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   她对江外婆的感情不算太深,可毕竟也是常见的长辈,说没就没了,委实让这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大受打击。   钟采蓝比她更难过一点,江外婆毕竟带过她一段日子,后来因为种种缘故,不能时常回来看她,如今再也没有尽孝的机会,难免叫人悲痛。   姐妹俩围着火盆,一时都没有说话。   夜渐渐深了,有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进来,围绕着江外婆坐了一圈聊起天来,钟采蓝不想被人追问,拉着郭小晗上楼:“你去睡觉,小孩子不能熬夜,我陪你。”   江外婆一共就一儿一女,江静多半是腾不出空陪郭小晗的,钟采蓝很是怜惜这个妹妹,带她到楼上找了个空房间陪她睡觉。   可郭小晗睡不着,开了电视拉她一起看,等到了十点多,钟采蓝的电话突然响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有什么事?”   “你下来。”周孟言在那头说,“我在后门等你。”   WTF!不是让他不要来吗?钟采蓝瞌睡虫瞬间跑光,和郭小晗说:“我出去一下,你一个人待着行不行?”   郭小晗也不困,但是很好奇:“姐,是谁的电话?”   钟采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匆匆跑下楼去,直奔后门。   江外婆家也有一个后院,两边各搭着一个棚子,一边是猪圈和羊圈,一边是鸡棚,现在下着雨,它们紧紧挤在棚子里抱团取暖,场面很是有趣。   不过……味道不太好闻,地面也不太干净。   周孟言千辛万苦在污水横流的院子里找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撑了把伞翘首以盼。   “你怎么来了?”钟采蓝没伞,招手让他过去。   周孟言道:“我不进来了,省得被你念叨,这个给你。”说着递过去一个大纸袋,凑到她耳边,“不要着凉了,这里太冷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住在松容的宾馆里。”   “我没什么事,你快回去吧。”钟采蓝看到他湿了大半的裤腿和沾满泥泞的鞋,轻声说,“你别过来了,下那么大雨。”   “知道了,这就走。”周孟言看她一眼,“你这是有多讨厌看见我啊。”   “特别讨厌。”   “行吧,你开心就好。”周孟言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很好,随便她怎么说,她开心就好,反正他是不会听的,“不过,看在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送东西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钟采蓝:“……谢谢?”   “你那个疑问语气是什么意思?太不诚心了吧。”他假意不满,“算了,我自己来。”说罢,不等她反应,丢掉伞一个箭步跨过去抱住了她。   钟采蓝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彻底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情感和理智的冲突,小周不是不知道她是对的,但是他做不到,所以有借口就跟去了,一会儿觉得做对了,一会儿又觉得错了,被情感和理智轮流折磨>3<   但冲动未必是坏事,也有可能会带来转机,不然就没有然后了……好啦,明天见! ☆、第71章 起疑   周孟言觉得,如果自己的人生是小说, 那这肯定不是在故事里的场景, 毕竟, 凄风苦雨,泥泞遍地还勉强说得过去,那猪叫羊咩的背景音和臭水沟的气味就很一言难尽了。   电视剧如果敢这么拍,一定会没有收视率的。   可现实的诡异之处在于, 他一把钟采蓝抱到怀里,瞬间就忽略了所有尴尬糟糕的因素。   虽然背上已经被雨全部淋湿了, 好像还踩到了鸡屎, 钟采蓝还穿了一件特别丑的外套, 身上冷冰冰的,和温香软玉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心里空掉的那一块瞬间就被填满了。   他想收紧臂膀, 再把她抱得更紧一点,可是不敢, 命令自己放开手, 还要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随意道:“好了,不客气, 我走了。”   “再见,不送了。”像是怕他又废话似的,话音未落,钟采蓝砰一声关上了门。   周孟言:“……”没事, 他早该想到的,他只是稍微有一点点低落而已。   他捡起伞,慢慢走进了雨帘,雨声太大,夜色太浓,所以他没有看见身后的门又细开了一丝缝,直到他走远,门才悄悄关上了。   钟采蓝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她回到楼上,要做几个深呼吸才把心跳平复下来,可打开袋子一看,立即愣住了。   郭小晗张头探脑:“姐,那是什么?”   “是衣服。”钟采蓝假装镇定,手指飞快地摸了一遍吊牌——没有,都剪掉了——然后才敢把袋子里的衣物拿出来。   那是一件长款外套,一条厚的连裤袜和一双短靴,风格和颜色正好可以配着她现在的连衣裙穿,可见是刚刚去买了送来的。   上身一试,尺寸也正正好。   钟采蓝忍不住摸了摸心口,胸膛里像是孵出了一只小鹿,砰砰乱跳——太吃不消了,要不是自己写的男主角自己知道,还真以为他在撩妹了。   不过,没有别的意思都那么撩人,以后撩起小姑娘来还了得?是不是不用担心他以后注孤生了?   郭小晗看她对着镜子不说话,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姐,谁送来的衣服啊,聂医生?”   “当然不是,”钟采蓝避重就轻,继而拧起眉,似乎很忧虑似的问妹妹,“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   郭小晗被她话中的担忧吸引,认认真真打量了她半天,答道:“好像是有。”   钟采蓝:“……”小妹你可以不用那么诚实的。   “不过妈说你像她,骨架小,我像我爸。”郭小晗忧心忡忡,“我爸那么胖,我以后难道也会胖吗?”   钟采蓝打量了一下郭小晗,她的个头是比她当初高多了:“郭叔叔是喝酒喝多了发福吧,你应该能比我高一点。”   “那我以后不就不能穿高跟鞋了?”郭小晗眉毛紧皱。   钟采蓝秒懂:“你谈恋爱了?”   郭小晗:“……”   “没事。”钟采蓝安慰她,“男生发育比女生晚,你现在高不等于以后高……他爸爸妈妈高不高?”   郭小晗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睡觉,困了。”   钟采蓝没有追问,陪着郭小晗躺下,过了会儿,郭小晗悄悄靠过来:“他妈妈好像也不高。”   “没事,过几年你可能就不会喜欢他了。”   郭小晗:“……”姐姐,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钟采蓝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也不错,青春期的暗恋最不靠谱,好看的有可能突然长满了痘痘,成绩好的可能突然名次下滑,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运动少年有可能不爱洗澡……幻灭的可能性太大了。   暗恋的人,不过也就是幻想中的人,那个人的脸和名字不过是想象的现实载体,说穿了,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自娱自乐。   和她喜欢周孟言也没什么区别。   小学四五年级,喜欢这种事还有点弄不明白,可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了,班上总有那么几对像是看对眼的小情侣,她也是有点懂的。   所以周孟言才是个男孩儿。   等上了初中,青春期的发育影响了每一个人,她对周孟言的刻画也逐渐清晰起来,言情小说、偶像剧、漫画……她一点点汲取自己喜欢的元素,拼凑出了一个暗恋的对象。   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幻灭的暗恋。   哪怕到了今天,他逐渐变成了一个真实鲜活的人,也依旧保留着她最喜欢的特征,她没有失望,只是失恋了。   ***   周孟言送完衣服回到松容,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酒店住下,直到睡前,他的心情都是相当愉快的。   虽然没有克制住洪荒之力抱了她一下,但这也很好的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尤其是钟采蓝没有任何拒绝就收下了他的礼物,更是让他明白,不管她嘴上怎么说,在心里,她从没有把他真正丢弃过。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放手了,之前不知道有多难,现在轮到他自己,才发现这看似容易,实则难如登天。   爱到极致,才会愿意放手。相比之下,他的感情浅薄得让人灰心丧气。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怀疑自己,他这样的人,真的配得上那么好的女孩子吗?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还没有思量清楚,手机铃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电话,口吻便带了三分烦躁,“白警官有事?”   白桃才没有心思理会他接电话时的心情是好是坏,正事面前,儿女情长全都靠边站:“周孟言,你当初和我说,你在跟踪聂之文的时候发现他和一个外国人见过面?”   “嗯,是有这么一件事。”提及正事,周孟言集中了精神,“有什么问题?”   白桃问:“你有没有空过来一趟,找你认人。”   “没空,我不在淮市,是什么情况?”周孟言只觉不妙,短短半天,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你是不是没看邮件?”   “出门了没网。”周孟言说着点开了邮箱,陈教授的小助理发了邮件过来,说进行初步化验之后可以确定聂之文使用的几种药品都是致幻药物,除了LSD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成分,意译过来叫“神仙素”。   这是从一种极其稀有的真菌中提炼出来的奇特物质,与某些成分合成后会有神奇的叠加效果,例如spring的主要成分就是“神仙素”和某些增强性-欲的药物,两者合成后会使得服用者产生不可描述的幻觉。   虽然提取神仙素的真菌“幽灵伞”存活条件十分苛刻,神仙素也无法人工合成,但因为这奇妙的效果,毒-贩奇货可居,不惜重金培育。   周孟言一目十行看完,心里有了底:“你是怀疑聂之文和毒-贩有勾结?”   “没错,spring还算用钱能买到的话,其他那几种可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东西,聂之文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秘密。”白桃兴奋极了,一桩杀人案居然能钓出那么大一条鱼,党队长现在看她别提多亲切了,“这可是大案啊!!!”   周孟言微微拧起眉:“你知不知道聂之文的哥哥也是干这一行的?”   “知道,我现在就怀疑……”白桃压低了声音,“聂之衡才是主谋,他利用麟龙做幌子,其实是在贩-毒,麟龙的厂子就在松容,钟采蓝的老家也在那里,他们两个人可能不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   白桃的怀疑无可厚非,只是不巧猜错了方向。周孟言道:“麟龙可能有问题,钟采蓝没有。”   白桃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为什么那么确定?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你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请你回去喝茶!”   周孟言叹了口气,承认道:“是。”   “她就是你的那个朋友?也是为了你才去接近聂之文的?”白桃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笃定,“我就说那天的事哪里怪怪的,你知道得太多了!原来是有卧底!”   周孟言纠正道:“那也不是,她和聂之文认识是巧合,一开始没想到他会有嫌疑。”   “但是在怀疑他之后她就去接近他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白桃鄙视他,“要不要脸了,让一个女孩子去做这种事!为了破案你是不择手段啊。”   周孟言很想说不是他让去的,但没有开口,无论如何,钟采蓝就是为了他才去冒险的,被白桃那么说也不冤枉。   白桃狠狠鄙视了他一番,见他闷声不响,这才印象好了些:“我把照片发给你,你看看那天见过的人在不在里面。”   周孟言之前让人家帮了那么多忙,现在也不好推脱,仔细认了一遍说:“第三张的那个。”   “啊!”白桃大叫一声,“舅……不是,队长!第三个!我就说吧!”   周孟言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她那股得意劲儿,突然觉得这男女主角的待遇差别有点大——人家职场春风得意,他情场万分失意:“没事我挂了。”   “别啊,找我帮忙的时候是孙子,找你帮忙就是大爷了啊。”白桃冷笑,“行吧,我这就打电话去问那个钟小姐,她对我态度可好了,说有事尽管找她。”   大丈夫能屈能伸,周孟言改口改得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有什么是我这样的模范公民能帮忙的吗?”   白桃没客气:“聂之衡那个药厂,你知道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查,我有空。”周孟言正愁没有借口留下来,白桃这是瞌睡送枕头,再巧不过了。   白桃咦了一声:“等等——我懂了,你在松容,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就跟过去了是吧?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孟言斟酌着词句,“我和她之间的事有点复杂,但是和案子无关。白桃,你是想让我查什么?”   白桃道:“你等下。”她跑去和汪令飞说了两句,回过头来道,“刚才给你认的那个人叫比尔,假名,我们这边有人关注他很久了,聂之文被捕那天他突然就失踪了,没有查到他的出境记录,现在怀疑人可能去了松容找聂之衡,你留心一下。”   “明白了,还有吗?”   “一时叫我说我也说不上来。”白桃揉了揉太阳穴,干脆道,“你既然人在那里就到处看看,要是有什么异常随时联系我。”   “行,那保持联系。”   通话结束后,周孟言把整件事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觉得有点不对劲。   记得没错的话,他最初跟着钟采蓝的时候听人提起过,聂家之所以在本地如此受欢迎,主要是带动了村民发家致富。如果麟龙真的只是个空壳,能有那么大的能量么?   而聂之文的所作所为,聂之衡又是否知情,如果知道,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最重要的是,钟采蓝写的故事,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左思右想,他试探着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你睡了吗?]   [没有]   很好,可以聊一聊了,可奇怪的是,他明明想着是要谈一下聂家兄弟的事,可手上打出来的一串串文字却是:   [衣服合适吗?]   [还冷不冷啊?]   [你饿吗?要不要我给你送点吃的?]   他一连刷了几条,等了好几分钟,终于等到了回复:[还行、不冷、不饿、不用、晚安]   周孟言一点都不觉得她冷淡,有回音就比断交好了八百倍:[我睡不着,酒店隔音好差啊]   [委屈你了]   [宝宝心里苦.JPG]   [明天回家去吧]   [男儿当自强.JPG]   [那就睡觉吧,晚安]   周孟言眼看不对劲,马上改变策略:[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结果显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开始聊天]   周孟言一口老血吐出来,赶紧发个验证过去:[我错了我错了我有正经事]   [对方已添加您为好友]   [采蓝QAQ,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一言不合就把我删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三天两头去看聂之文,但是和我绝交!]   [以前说人家是男主角,现在还比不上一个反派]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JPG]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给你发了邮件你看一下]   千等万等,那边回了一条:[我看到了,白桃已经和我说了,我会帮她打听麟龙的事,晚安]   周孟言怂得飞快:[向作者太太低头.JPG]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周孟言:“……”   又叒叕把他拉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案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哟~毕竟是悬疑文,如果最后全都是感情戏会很奇怪啦~~   结尾例行欺负小周>3<   明天见~ ☆、第72章 宠儿   拉黑一个人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   以前周孟言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 一颗心噗通一声坠入冰窖, 四肢冰凉, 心里委屈得冒泡泡,恨不得现在就穿上衣服杀过去问一百遍“为什么要拉黑我我做错了什么”!   感情一旦汹涌起来,理智就好比是汪洋里的一叶孤舟,维持住不翻船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征服星辰大海就想也不要想了。   他知道不该为一个人乍喜乍悲,那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可真的是知道归知道,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在此之前, 他从未想过会因为有人把他微信拉黑而如此难过,像是掉进了黑洞,怎么都爬不上来。   明明和银月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和银月谈恋爱的时候, 在一起的时光说说笑笑很开心,分开了也不会特别不舍, 给彼此留有喘息的空间, 有了争执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理智分析问题。   他喜欢这样舒适轻松的相处方式,觉得这才是情侣之间的相处之道, 可以长长久久,一生作伴。   然而,对钟采蓝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究竟是爱不一样, 还是那根本不是爱,是他被他们之间特殊的关系所迷惑了?   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糟糕的负面情绪,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可惜做不到,他不由自主就会看一眼手机,想知道她会不会取消拉黑重新联系自己。   钟采蓝还没有尝到在一起又被迫分开的痛苦,他先体验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她又是对的,得到了又失去,痛苦MAX。   周孟言长叹一声,又戳了一下发送键,仍然显示对方拒收,想打电话,又怕她已经睡了,思来想去,果断拨给了林河——他需要一个局外人来分析这个难题。   林河也……刚睡着。   但周孟言对吵醒他毫无愧疚:“林河,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你不信任我又出卖了我,但是我愿意原谅你继续把你当朋友。”   林河:“……”太毒了,但没办法,他理亏,只能忍气吞声,“说吧,要我干嘛?”   “我能让你干嘛呀,聊聊天呗。”周孟言的口气像是这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问你,有这么一个人,你很想见她,见不到她会很失望,她对你好言好语你心情就很好,对你不理不睬你心情就很糟,而且完全没有办法通过自我调节改善……这是个什么情况?”   林河还以为是什么哲学难题,一听这个顿时生无可恋:“你是傻X吗?这不就是喜欢?你没谈过恋爱?”   周孟言没好气道:“和我对银月的感情不一样,要不然我问你干什么?”   谁知林河一听就沉默了,许久才问:“和对银月的不一样吗?”   “是啊。”他轻轻叹气,“不一样,我有时候会很痛苦,也会觉得身不由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你虽然意识到了这种改变,却无法反抗,好像有更高层次的力量接管了你的身体,让你不得不屈服……所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更复杂的原因?”   比如作者和主角之间的羁绊什么的。   林河问:“真想知道?”   “嗯。”   “很简单,你搞错了衡量标准,你根本不爱银月。”林河冷冷道。   周孟言怀疑自己的耳朵:“呃,我不爱银月?”他承认他对银月的感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深,但要说不爱,未免太过分了。   可林河道:“是的,其实我一直都这样觉得。”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银月从读书那会儿就喜欢你了?不过你那个时候特别高冷,没什么反应,她就放弃了,后来你们能在一起,我们这些老同学都挺欣慰的。”   林河说着回忆起了一下高中时代,那会儿周孟言就很出挑了,全校女生没有不知道他的,下了课窗外总有借故上厕所偷偷来看他的女生,这样受欢迎,他自己却不知道。   他们这些男生虽然粗枝大叶,但也感觉得到和他不是同类人,默契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也就是他作为班长,免不了要和所有人打交道,这才算是熟悉一点。   不过,高冷归高冷,稍微熟悉之后就知道周孟言是个不错的人,有一回开运动会,找不到人跑1000米,最后问到周孟言头上,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那会儿呢,高银月也算是女神级别的人物了,长得好,家世好,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也在可接受范围内,算是金童玉女,后来在一起,老同学说起都说是佳话来着。   他因为创业的缘故,和周孟言保持着联系,也见过他们在一起,了解得更多一些,他就觉得,周孟言不够爱高银月。   至少,没有高银月爱他来得多。   林河很少置喙别人的私生活,但周孟言既然问了,他也就一吐为快:“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银月永远都是在看你,眼里永远都是你一个人,但是你不一样,你不是不在意她,你看她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但……我说不上来,就好像是你没了她也行,她不过是你生活里的锦上添花。”   周孟言从来不知道在林河眼里,他们是这样的。   有些事,回过头来看就一目了然。   “你刚才说的已经不只是喜欢,算是爱了吧。喜欢是锦上添花,爱是非她不可,你自己感觉一下吧。”林河有点唏嘘,没想到受尽宠爱的周孟言也有这一天。   可见爱情和死亡一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然而,周孟言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是爱情,你不觉得不自由吗?从此往后,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被人掌控,就好像傀儡一样。”   林河啼笑皆非:“周先生,相信我,普天下男人那么多,你只不过是长了两条腿的其中一个,爱情就是自由和尊严的天敌,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裙下之臣,都俯首称臣了,哪来的自由,哪来的尊严?”   周孟言有点迷惘,如果爱情和自由不可兼得,会有多少人选择爱,多少人选择自由?看这世间情侣那么多,大约就知道答案了。   “为什么呢?”他问林河,“明知道是个囚牢,还要束手就擒吗?”   林河深深叹息:“周孟言,你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你真的被宠坏了,只有别人爱你要的要死要活的,你永远都只要接受就好,否则怎么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周孟言没接话,心道,他还真是命运的宠儿。   “我是不想告诉你答案的,让你自己去想明白,凭什么我们饱受煎熬,你屁事没有……不过,谁让我犯错了呢。”林河道,“答案是,爱情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你心甘情愿放弃一部分的尊严和自由来换取心上人的垂青,每个人都是这样,你也不会例外。”   是吗?周孟言想一想,悲哀地发现他大概说对了,他也会愿意的。   林河像是出了口恶气似的,幸灾乐祸道:“周孟言,我一直觉得你好像是上帝的宠儿,别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一切,你不费吹灰之力都有了,钱是这样,成绩是这样,女朋友也是这样。现在,终于轮到你低头了,活该!”   “是是,你可以平衡点了,毕竟我想换都不能换。”   林河一怔,迟疑片刻,还是道:“因为银月?那也不至于,说句难听的,银月毕竟已经死了,难道你往后还能不找了不成?真正爱一个人也是很难得的……何况银月那么喜欢你,肯定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银月要是知道,大概要恨死我了。”周孟言苦笑道,“她有眼无珠,爱了个混蛋,还为我受了那么多苦,真是太不值得了。”   林河已经从白桃那里大致了解到了真相,也无法反驳:“那怎么办?”   “不知道啊。”他说着,喉头微涩,“我真的不知道。”   他和钟采蓝之间,好像都是死结,全是绝路,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偏偏还不想掉头。   能怎么办呢?   ***   第二天,雨停了,但温度没有回升,钟采蓝昨天和衣而眠,刚起来冷得瑟瑟发抖,裹着风衣下楼去找吃的。   江静就在厨房,她问:“妈,有什么吃的?”   “面条。”江静看她全身焕然一新,神情复杂,“你就别吃了,有人给你送了早饭。”   钟采蓝:“……啊?”   “人就在外面呢。”江静赶她出去,“你这孩子真是什么都不和家里说,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妈了?”   钟采蓝蒙了好一会儿,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跑,院子里人来来往往,可并没有她想的那一个。   正想着是不是猜错了,脸上突然被贴了个暖融融的东西,她转头一看,居然是一杯热豆浆:“周孟言?”   “嗯。”周孟言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她,“趁热喝,吃完了有事和你说。”   他的态度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当初查案的时候,钟采蓝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喝了两口豆浆暖了暖胃,张口想问发生了什么,谁知一张嘴就被他塞了一个包子:“快吃吧,要冷了。”   钟采蓝下意识咬了一口,竟然还是热乎乎的,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有什么事啊,那么急着来找我?”   “你把我拉黑了。”周孟言决定先说正事。   钟采蓝:“……你认真的?”昨天他说拉黑了就来找她,她还以为是开玩笑!   “当然。”他催促道,“快把我放出来!”   钟采蓝哭笑不得,掏出手机把他放出来:“这样行了吧?”   周孟言还是很不放心:“你不要再一言不合就把我拉黑啊,万一有事找不到你怎么办?”   “你有什么事情是非要找到我不可?”钟采蓝反问。   他理直气壮地说:“很多。”   钟采蓝好整以暇:“比如?”   “比如……”他急中生智,“我本来是想叫你下来拿早饭的,但是你把我拉黑了,我只能自己进来了。”   钟采蓝点点头:“这借口不错,所以,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个吗?那谢谢你的早饭,没事你可以走了。”   “等等。”他拉住她的衣袖,从从口袋里掏了个剥了壳的茶叶蛋给她,“这个也是给你的。”   “你吃吧,我饱了。”她推拒。   周孟言坚持举到她嘴边:“吃一口,不好吃就不吃了。”   钟采蓝拒绝不了,象征性咬了一口蛋白,正觉得还不错想再多吃点,他就收回了手自己一口咬了下去。   周孟言后知后觉:“呃……还吃吗?”   她扭过头:“不吃了。”   “再吃一口吧。”他又递过去,锲而不舍,“都给你。”   “真不吃。”钟采蓝有点怀疑是自己的梦还没醒,要不然这场景怎么那么滑稽呢。   周孟言很失望:“好吧。”他三两口吃完了,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巧克力,“还有这个也给你。”   钟采蓝:“……你到底是怎么了?”   从昨天在车上开始,他就不断试图给她弄吃的,这是要干什么?   他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啊,这里温度低,吃点巧克力补充一下热量。”他不顾她的反对,把一兜巧克力都塞进了她的口袋。   虽然没有什么人注意这里的动静,但拉拉扯扯的不好看,钟采蓝也就没有再拒绝:“你到底说不说正事了?”   “我说完了啊。”看到她两个兜都鼓鼓囊囊的,他总算满意了。   钟采蓝皱起眉:“麟龙……”   “嗯,我现在去查。”周孟言对她微微笑了起来,“放心吧,我能搞定的。”   钟采蓝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忙你的就行。”周孟言摸了摸她的头,“有事我会找你,所以不准再拉黑我。”   钟采蓝怀疑重点只是最后一句,但还就真没有办法拒绝,叮嘱道:“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自己小心点。”   他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知道了,作者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又迟了,最近家里人住院,我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就不能保证准时更新了,如果老时间不更,大家晚上再来看就好~   小周对银月的感情,这是一方面的解读,另一方面采蓝也会给出解释,大家稍安勿躁~   爱情不止有甜蜜,也一定会有痛苦,采蓝一直舍不得让他吃苦,但终究是自己教会他这一课,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明天见~ ☆、第73章 葬礼 周孟言往麟龙工厂方向走的时候, 陆续碰到了好几个村民, 搁在平日里, 兴许他们会对他这个生面孔起疑,但这几天不同。 江外婆是昨天早晨过世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有离得近的亲戚陆续赶回来, 今天一早,江静和郭茂源的朋友也过来吊唁了,尤其是郭茂源, 在松容本地生意算是做得成功的, 亲近的不亲近的朋友百来个总是有的,还有操办葬礼的知宾, 做法事的道士和尚,外来人不在少数。 何况,天公作美, 总是飘着雨, 人们行色匆匆,不会太过在意迎面走来的人是谁。 特殊的条件使得他的行动便利了许多, 他很快找到了麟龙的所在。办公楼和厂房依照地形所建,错落有致, 高的有三层楼,低的只是平房,最后面也是最低矮平坦的地方则搭着许多塑料大棚,远远望去, 十分壮观。 周孟言不敢冒险进办公楼查看,绕了远路到后头。下着雨,也没有人看守,他顺顺利利就翻进去了,左右看看没有人,便掀起塑料薄膜往大棚里瞄了一眼,发觉里头种着的全是灵芝,看品相还算不错。 他心中狐疑,又钻了几个大棚,里头无一例外都种着药材,而且总体来说,都培育得很不错,在市场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这就很奇怪了,周孟言想了好一会儿,发了条微信给钟采蓝:[有空吗?能不能帮个忙] 钟采蓝回得极快:[什么事?] [打听一下麟龙的事,我总觉得没有白桃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已经在问了,你别走远,还有,你什么时候封的白包?] [我看人家都给了……而且我也算是你的朋友啊TAT] [……中午过来吃饭] [好哒] 他决定加快速度,务必在吃午饭之前把麟龙所有的大棚都检查一遍! 同一时间,江静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逮住了躲在角落里的大女儿:“采蓝,过来,和我说说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回事。” 钟采蓝早就编好了说辞:“是我大学同学,什么驴友社的,就是找野外徒步旅行的,听说我们这边有山,想过来考察一下能不能爬。” 江静见过类似的新闻,可并不相信:“噢,那么多山,恰恰好来我们这里?还封了那么大的白包?” 钟采蓝佯装不耐烦道:“人家富二代不在乎这点钱,妈,你别想有的没的了,人家有女朋友。” 江静仍然觉得蹊跷,不说别的,她女儿身上冒出来的这套衣服就很可疑了,正想再问什么,门外哀乐起,代表有人上门了,江静只能道:“等等和我说清楚。” 她一转身,钟采蓝马上溜之大吉,见舅母端着一盆菜进厨房,便有了主意:“舅妈,我来帮你。” 乡下的红白事都要摆三天流水席,仅一家之力自然搞不定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乡里乡亲都会出人来帮忙,一般都是家中的媳妇。 也就是说……八卦非常多。 甚至都不需要钟采蓝主动提起麟龙,她刚拿起一颗青菜准备洗,旁边有个年轻的媳妇就笑问:“哎,聂总的弟弟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钟采蓝:“……” 她的蒙圈被误认为羞涩,舅母过来救场:“我们家孩子脸皮薄,你们别问了,不过小蓝,我听你妈说那次她和小晗去淮市,是小聂总招待的?” 别问了你还问?钟采蓝腹诽着,却也知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故而笑了笑,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就是一起吃了个饭。” 她的这个说法,其他人都笑嘻嘻的,又有人说:“哎,崔芳,我听说江老太过寿的时候,麟龙送了盒人参啊?” “是啊。”舅母崔芳道,“妈还说要退回去,小聂总讲是厂里自己种的,不值多少钱,就是不肯收回去,可惜……” “江老太是有福气的。”烧灶的一个婶子说,“你看看今天来了多少人,我刚出去,院子里花圈都摆不下了。” “郭茂源有钱呀。” “江静福气好啊,二婚头都能嫁个有钱老板。” “前头那个短命……” “咳。” 几个碎嘴的女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不说了。 钟采蓝知道她们在说自己的生父,然而,那个男人走得太早,她没有太多印象,也没有太激烈的情感,沉默了片时,就把话题带了回去:“麟龙还种人参啊?那肯定很值钱了。” 她主动递了梯子,刚才失口提起她生父的女人就顺着下来了:“是的啊,不仅种人参,还有灵芝呢!你没去看过他们的厂,全是机器,现在都不要人管,机器会弄。” 钟采蓝又问:“这么厉害,那他们种了多少东西啊?” 在厨房里干活本来就枯燥,洗菜烧饭间也就靠聊天打发时间,钟采蓝在厨房里帮了几个小时的忙,断断续续地从这群女人嘴里了解到了不少关于麟龙的信息。 麟龙的原材料主要有三大来源,一是向村民收取,二是进口,三是自己培育。村民培育的药材大多是本地特产,容易种,好养活,产量大,而麟龙自己的大棚里培育的都是十分稀有的药材,具体都有些什么,她们也说不上来,只是说存活条件非常严苛,全是机器自动化管理。 但这并不意味着麟龙的员工少了,正相反,麟龙之所以在当地有这样好的口碑,主要是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它的高层是从外地跟过来的,可普通员工都是招的当地人。 细算起来,钟采蓝的一个堂哥还在麟龙的厂里当个小主管。 “你妈是不会让我说的。”舅母压低声音,像是地下党接头似的,“但我想着,怎么都是亲戚,你总不能这辈子都不和那边联系吧,都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钟采蓝心里就只有呵呵了,真要是断不了的血缘,她爸去世的时候去哪里了?她永远记得是江静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也记得是郭茂源给她交的学费给的零用。 这么多年来,钟家的人问过她一句没有? 钟采蓝心中冷笑,脸上还是笑盈盈的:“知道了,谢谢舅妈。” 舅母觉得自己的好意没有被辜负,和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外甥女亲近了不少:“哎,你把菜端出去就去吃饭吧。” 钟采蓝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正好去找周孟言,便顺着应了下来。 然而,直到席面上的人散了个七七八八,她也没有看见他,只好去院子里找。因为又开始下了雨,院子里搭起了简易的塑料棚,雨滴砸在塑料顶上噼里啪啦乱响,有人泡了茶嗑瓜子聊天,有人在抽烟,还有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打牌。 郭小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拉了拉她:“姐。” 钟采蓝意外:“你怎么在这儿,吃饭了吗?” 郭小晗点点头,神色恹恹。 “怎么了?”钟采蓝把她拉到一边坐下,“是不是太吵了,你到楼上去看电视吧。” 郭小晗摇了摇头,盯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看了会儿,冷不丁道:“没有人哭。”昨天晚上守灵,她是真的伤心,今天早晨起来还偷偷哭了一会儿,可是一下楼却发现这根本不像是葬礼,没有人哭,大家好像和平时一样说话谈笑。 好像没有一个人为江外婆的死而伤心。 “小晗,葬礼是办给别人看的。”钟采蓝道。 热热闹闹的灵堂,此起彼伏的哀乐,高高低低的交谈,这样嘈杂的环境从来不是给亲人伤心痛哭的,这是为逝者办的盛会。 “我爸死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和妹妹说起很多年前的往事,“因为葬礼很奇怪啊,来了好多人,乱糟糟的,我印象最深的是烧不完的元宝和别人塞给我的奶糖,哭,我一点都哭不出来,就想什么时候能结束……一直到他死了快一个月,有天我待在家里,突然觉得静悄悄的,就是那个时候意识到:啊,我没有爸爸了。” 郭小晗被她这句话说得鼻酸:“姐……” 钟采蓝叹了口气,笑了:“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等你以后想起再也没有外婆家可以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至于葬礼……只是外婆最后走的一段路而已,很快就会结束了。” 郭小晗似懂非懂。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开来一辆路虎,在院子里吃茶的人认出了来客,连忙叫道:“聂总来了。” 聂总?聂之衡? 钟采蓝探头看了一眼,见江静匆匆放下饭碗迎了上去,车上走下来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和聂之文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衣着随意,不像聂之文总是衣冠楚楚。 他和江静寒暄了两句,封了个白包,又进了灵堂给江外婆上了香,这才对道:“郭太太,我想找钟小姐说两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聂总找我女儿有什么事吗?”江静面上带笑,却不肯立时答应。 聂之衡笑了笑,彬彬有礼:“是我弟弟。” “这样啊。”江静招手叫钟采蓝过去。 聂之衡第一次见钟采蓝,稍稍打量,客气地点点头:“钟小姐你好,我想和你说点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 钟采蓝暗自诧异,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当然。” “聂总里面坐吧。”江静带着聂之衡进了里头的屋子,很客气地说,“我去泡杯茶,你们聊。”说着,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可不关牢,能看见屋内的动静。 聂之衡也有所顾忌,站得离钟采蓝几步远:“钟小姐,你似乎没有对你家人提起阿文的事?” 钟采蓝笑了笑:“这有什么值得特别提起的吗?” 聂之衡诚恳道:“谢谢你,钟小姐,你为他留了脸面,我真的十分感激……阿文一时糊涂,做出这种混账事,我没什么好为他开脱的,听说你也受了牵连,我想代他给你道个歉。” 提起聂之文,钟采蓝不由叹口气,微微笑道:“您太客气了,他救过我的命。” 聂之衡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见她话都出自真心而非客套,着实有点意外,还有点可惜:“钟小姐,你是个好姑娘,阿文没能交到你这样的女朋友,是他没有福气。” 这话听着实在奇怪,钟采蓝摸不准聂之衡的来意,只能静观其变:“没有这样的事。” 聂之衡眼光何等毒辣,很快断定她和八面玲珑的江静不同,叹息一声,直接说出来意:“钟小姐,我听说你后来还去看过他……我真的很感激,他在国内也没什么朋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以后,你能偶尔去看看他吗?” 钟采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一时愣住:“我……” 聂之衡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诚恳道:“钟小姐,我不知道你对他的事了解多少,的确是有个女孩子死了,但他们是发生了争执,后来出了意外,我不是要为他洗脱罪名,我只是想说……他现在很配合,也有可能争取宽大处理,我希望他能有一个改过的机会。” 钟采蓝隐隐觉得奇怪,便为难地笑了笑:“聂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和之文……” “不不,我不是叫你等他或者是给他一个机会,我也没脸说这样的话。”聂之衡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没了盼头,如果偶尔能有人去看看他,他可能就愿意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了。” 钟采蓝并不打算再去见他,只是面对一脸恳切的聂之衡又很难坚定拒绝,只好模棱两可道:“我没办法保证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可能吧……” 聂之衡已经十分感激,连连道谢。 江静泡了茶进来,招呼聂之衡:“聂总喝茶。” “谢谢郭太太,我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聂之衡看起来很是匆忙,和江静寒暄了几句就匆忙离开了。 江静立即揪住钟采蓝:“聂总找你说什么?你和小聂怎么了?” 钟采蓝眼看跑不掉,只能挑着说:“聂之文的前女友为他跳楼了,他现在有很大的麻烦。” 江静吓了一跳:“跳楼了?为什么?” “说不清楚,反正我们现在没什么联系了。”钟采蓝轻描淡写。 她的话很具误导性,江静果然想歪了,皱眉叹气:“这样啊,可惜了。”她也是一个女人,很理解白月光和朱砂痣的痛,也不再勉强,又想问周孟言的事,可钟采蓝哪里会给她机会,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妈,我要去吃饭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话毕,转头就跑,江静拿她没办法,只好任由她去了。 钟采蓝绕过一个弯,拐了方向去后院给周孟言打了个电话,漫长的等待后,那边传来机械的电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作者有话要说: 葬礼习俗有部分杜撰,请勿较真;为了防止大家说我吊胃口,我可以说,小周没事,习惯性断章…… 明天见~ ☆、第74章 生病 下午两点, 周孟言才打电话给钟采蓝, 声音沙哑:“你有没有空啊?” “你在哪里?”钟采蓝问, “我一直打不通你电话。” 他解释说:“走远了没信号。” 电话那头是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周孟言一颗心高高悬起,几乎没跳出喉咙口:“你……生气了?” “没有。”她答得很快,可见不是十分诚心, “过来吃饭,我给你留了。” 周孟言忐忑道:“我就在外面的车里,你能出来吗?” 钟采蓝皱起眉头, 可还是说:“等着。”她用保鲜盒装了饭菜, 又倒了杯热水匆匆出去。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她撑着伞一脚踩进泥潭。 院子外停的车排成长龙, 她环抱着东西,艰难前行,不远处, 周孟言摇下车窗对她招招手。 她如释重负, 小步跑过去:“你搞……你怎么了?” 难怪她讶异,周孟言就穿着一件薄衬衫, 外套被他挽在椅背上吹风,上面沾满了泥浆, 他放下椅背爬到后座给她开了车门:“没事,滑了一下。” 钟采蓝赶紧坐进去,把饭菜和水递给他,刚才的不悦早已不翼而飞:“快吃点东西, 你没摔着吧?” 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即埋头苦吃:“没有,就是衣服脏了不好见人。” 钟采蓝不信,握住他的手心翻转,果然看到几道伤口,表皮蹭破,露出鲜红肌肉,手背上还沾着泥点:“这叫没事?” 周孟言一点没当回事:“这当然没事,三岁小孩擦破皮才算有事。” 钟采蓝丢开他的手,翻个白眼,转头去看窗外。 周孟言要吃完饭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捧着碗一时手足无措:“呃……其实,也是有事的。” 钟采蓝接过碗和杯子,推开车门出去,周孟言想拉住她,被她瞪了一眼:“老实待着。” 他乖乖坐了回去。 五分钟后,钟采蓝又回来了,给他带了杯热茶,还有两片酒精棉片,替他擦一擦伤口,贴了防水的创可贴:“自己当心点。” 周孟言捧着热茶慢慢喝着,心里又暖又妥帖:“知道了,主要是因为雨太大了不好走,我翻墙的时候滑了一下。” 钟采蓝皱起眉:“你是去了哪里?” “就麟龙的几间厂房和大棚,你说奇不奇怪,大棚里都种满了药材,厂房里的机器还在运作,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周孟言若有所思道,“会不会神仙素是聂之文自己搞到手的?” 钟采蓝也和他说了自己打听到的事:“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主要收入就是种药材卖给麟龙,如果只是个空壳,没有必要这么做。” 说到这里,她顿了片刻,话锋一转,“但是,很奇怪,聂之衡今天来找我了。” 周孟言坐直了:“他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大事,让我有空去看看聂之文。” 周孟言皱起了眉头,一丝异样宛如飞虫爬过他的心脏,叫他无法忽视。 钟采蓝也在思考:“虽然有点突兀,但也不是说不过去,聂之文现在被关在淮市,聂之衡常年在松容顾及不到,叫我去看看也实属正常。” “不对。”周孟言拧起眉,“聂之文的案子还没有开庭审理,结果怎么样还不好说,如果我是聂之衡,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一个好律师,这个案子可操作的空间不小啊。” 虽然高银月被杀的事铁证如山,可都是杀人,不同的情况也有不同的判法,他再不甘心也要承认,聂之文要逃脱死刑并非难事。 所以,内心深处,他也是希望能帮助警方找到更多的证据,好让他给银月偿命。 钟采蓝想了想,叹气道:“算了,再猜也没有意义,可能他真的只是想我去看看聂之文,给他一点希望呢。” “希望?什么希望?”周孟言反应激烈,冷冷道,“活下去的希望?他这样的人就该死。” 聂之文可是杀害高银月的真凶,他对银月做出了这样残忍的事,折磨了她那么长时间,罪该万死! 气氛突然凝滞下来,钟采蓝扭过头:“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周孟言胸口闷得慌,心里既恼恨又委屈,干脆也负气转过头:不讨论就不讨论。然而帅不过三秒,不消片刻,眼珠不由自主往玻璃窗上瞄了一眼,见她垂着眼不说话,更气了,决定延长三分钟不和她讲话。 没想到钟采蓝主动开了口:“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后面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觉不妙,抢话强行堵了回去:“对了,我怎么一直都没看到黄妞?” 这话题找得突兀又离奇,钟采蓝一愣,莫名其妙就把那三个字咽了回去,答道:“它生病了,我舅舅把它关在了后面……你怎么知道黄妞?” “你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跟在你旁边啊,它当时好像能看见我。”周孟言找到话题,暗暗松了口气,就当刚才这一页揭了过去,“你刚刚说,它病了?” 提起黄妞,钟采蓝也顾不得生气:“对啊,吃不下东西,一直趴在那里不肯动。” 周孟言认真问:“那要不要送它去医院看看?” 钟采蓝有点犹豫,要看病只能送到松容去,可松容也不一定有宠物医院,这里不比淮市,从没见过农村的土狗还特地送到宠物医院去的,生病就硬抗,扛不住死了,也就是挖个坑埋了的事。 但黄妞……黄妞不一样。 “去,但是怎么去?” 周孟言很自然地说:“我送你们去啊,正好我回去换套衣服。” “那好吧,我去和我妈说一声。” 然而江静不在,上楼补觉去了,钟采蓝只好找到陪人寒暄的郭茂源,告知他她要去松容一趟。 郭茂源不太放心:“你有什么事?又开始下雨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郭叔叔,我要送黄妞去医院,它病得挺严重。”钟采蓝委婉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朋友会开车送我去的。” 郭茂源想起上午江静对他的抱怨,不禁笑了起来:“噢,那个来送早饭的男孩子?” 钟采蓝:“……对,我同学。” “那你去吧,我会和你妈说的。” 得到了首肯的钟采蓝又去找舅舅,他对于钟采蓝要带一只狗去看病的事表示惊讶:“土狗皮实,用不着,浪费钱。” “我看它不太好,反正我也要回去,顺便就带它看一下,费不了多少事。” 在江舅舅眼里,黄妞不过是只狗,外甥女想送就送吧,城里孩子都这样,也就可有可无地答应下来。 带黄妞离开外婆家里的时候是两点四十分,等开进松容已经快四点钟了。 进入市区,周孟言总算松了口气,乡间小路晴天最多是坎坷,一到雨天,极有可能打滑陷进泥潭,再加上大雨阻碍视线,一路过来真是无比艰险:“总算是到了,接下来往哪里走?” 钟采蓝道:“往前开,小晗说市中心有家宠物诊所,虽然收费贵,但是水平很好。” 作为一个资深爱猫人士,郭小晗曾经捡过多只流浪猫,虽然没有一只能让江静松口带回家里养,但基本上把松容所有的宠物医院都摸了个底,推荐的这家诊所十分靠谱。 一进门,既不不推销也不多问,兽医小姐姐立即给黄妞做了个初步检查:“好像是肠胃出了问题,它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呃……有可能。”钟采蓝解释道,“乡下的狗,也不看着,什么都吃。” 兽医小姐姐便说:“那先做个检查吧,300。” 钟采蓝掏了钱,正想把黄妞抱起来,它却突然激动起来,冲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狂吠,就在钟采蓝毛骨悚然回忆起“狗的眼睛比人干净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的传闻时,它又突然翻倒,四肢抽搐,浑身发抖。 她瞠目结舌:“医、医生?!” 兽医小姐姐镇定自若:“先抽血化验一下。”说着,招呼她按住黄妞,一针下去抽了半管血。 黄妞很乖,虽然浑身发抖,可并没有主动攻击人,只是眼睛湿润,隐约有泪光。 钟采蓝觉得这血抽在自己身上都没那么痛:“黄妞乖,忍一忍。” 好不容易抽完了血,黄妞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一动不动趴在了地上,钟采蓝心疼极了,蹲在一边陪着它,喃喃自语:“黄妞,你可不能有事啊。” 黄妞吐了吐舌头,在她手上舔了舔,像是无声的安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兽医小姐姐出来了:“你刚才说是乡下的狗?是山里的吧?” “对。” “松容山里有很多毒蘑菇,它应该是误食了才会这样,我先给它打一针看看情况。” 松容山间盛产蘑菇,每年到了季节,误食毒蕈的人不知几许,送医院的不在少数,而有时候家里的宠物嘴贱,也会遇到误食的情况,不算太过罕见。 黄妞已经吃下有一段时间了,催吐导泻都没用,只能扎针输液。 钟采蓝心惊胆战地看着针头刺进黄妞体内,生怕它不舒服要挣扎,可黄妞一动不动,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输液很有效果,半个小时后,黄妞的情况就稳定了下来。 钟采蓝总算松了口气,周孟言趁机递了瓶水给她:“别太担心了,会没事的。” “希望是这样……我真不敢想象黄妞要是和小咪一样出事了怎么办。” 周孟言才想起来,忙问:“小咪怎么了?” 钟采蓝愣了愣才想起没有告诉他:“小咪死了……我去找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的事一波三折,等事情结束,她又主动和他断了联系,痛苦之余,把小咪忘得一干二净。 等第二天睡醒想起来再去聂之文家,小咪的身体都凉了。 她低声道:“如果我真的把它放在心上,早点把它送到医院去,它可能就不会有事了。” 再怎么情有可原,也不能掩盖她利用了小咪的事实,原本想等事情结束后再给它找个靠谱的领养人作为弥补,然而,它等不到这一天了。 或许这正是讽刺之处,所谓事后弥补不过是虚伪的借口,别说被伤害的人或事是否能等到那一天,就算等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真要是不想伤害,根本不会那么做,如果那么做了,其实也就没想的那么看重。 她自嘲道:“说白了,我就是冷漠自私呗。” “人人都是这样的。”周孟言不以为意,“你不过是个普通人,谁不自私啊,死道友不死贫道,一样的。” 钟采蓝没说话。 周孟言又道:“而且小咪本来就受了伤,夭折也很正常,不是你的错。” 钟采蓝蹙眉道:“不对,它本来已经好起来了,可是那天突然不太对劲,说起来,和黄妞有点像……但它喝的是我给它买的奶粉。” 周孟言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等等,我、我脑子有点乱。”钟采蓝脑子也有点混乱,“让我捋捋。” 作者有话要说: 唔,不能小看读者啊,小咪发病时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聂之文被捕后也有人问起小咪,并没有忘记它哟,虽然它吃便当了……不过是个有价值的便当! 明天见~ ☆、第75章 表白 黄妞和小咪有相似的症状, 黄妞疑似误食毒蘑菇, 小咪只能喝奶粉, 奶粉一开始喝了几天并没有问题,排除,鉴于聂之文的前科,他有可能喂它吃了某些东西。 换言之, 黄妞误食的东西和聂之文喂的极有可能是同一种。 “但有几个疑点,”周孟言道,“首先, 小咪和黄妞的症状只是相似, 不能直接得出同一种的结论,其次, 聂之文也不一定喂了小咪东西,你没有办法确定小咪的死因是因为聂之文,最后, 就算是同一种, 也有可能只是巧合。” 钟采蓝点点头:“你说的都对,但是……” 周孟言给她接上去:“但是, 考虑到幽灵伞是一种蘑菇,再考虑到麟龙的厂就在这里, 还考虑到麟龙种植了大量药材,或许可以合理地怀疑——” “麟龙并不是一个幌子,正好相反,”钟采蓝喃喃道, “这可能是大本营,毕竟,松容的土壤和气候是很适合蘑菇生长的。” 周孟言琢磨了半天,忍不住问:“我想问一下,你这个猜测里有多少是你作为作者的直觉?” “不太好说……”钟采蓝迟疑道,“可能是故事里,也可能是故事外,聂之文和麟龙也可能是被动联系上的。” 周孟言叹口气:“那好吧,可如果就事论事,你这个猜想太大胆了。” “脑洞不大怎么写小说?”钟采蓝淡淡道,“而且我就是猜猜而已,还要付法律责任?” 周孟言毫无立场地倒戈了:“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随便猜猜吧。”他思考了两秒钟,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分析了起来,“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了,那也就可以解释麟龙的问题。” 钟采蓝好奇:“什么意思?” “贩-毒的风险是很高的,一不留神就完蛋,但如果只出口含有神仙素的保健品就没有问题了,更保险一点,只有一部分的货物里含有神仙素,其他都是普通的产品,就算不幸被海关抽样,神仙素刚被发现不久,了解的人不多,被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等到了国外,再重新将神仙素提取出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 周孟言本来只是乱编,可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被说服了——要不是证据太少,听起来还真的挺像回事儿。 钟采蓝沉吟着不说话:“我有个堂哥,好像在麟龙工作……” “不行。”周孟言二话不说否决了她的想法,“这不是你的任务,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黄妞,还有,陪你外婆走完最后一程。” 他说得有理,钟采蓝暂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陪伴起黄妞来。 夜幕渐渐降临,挂完了两瓶水的黄妞情况稍稍稳定,但因为不能确定它究竟吃了什么,兽医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以防恶化。 钟采蓝当然是求之不得,别说平日里都不会太在意,现在家里那么乱,说不定给它喂饭都不记得,自然不比在医院里稳妥。 “你一定要现在回去吗?”周孟言望了望天,语气不太确定,因为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激起一朵又一朵水花,地势凹陷处的积水已经漫了出来,下水道哗哗作响,可还是比不上积水的速度,外面的道路已是一片汪洋。 周孟言也有点发愁,这么大的雨,万一半路出了事,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人家诊所就算有人值班也是要关门的,总不好一直赖着不走,他问钟采蓝:“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钟采蓝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行。” 十分钟后,她回家洗澡换衣服的美梦就破灭了。 雨太大,有些地段淹了,于是堵成了狗。 周孟言把车停到路边,拉她去旁边的小饭馆里吃晚饭:“可能吃完饭路就通了。” 花了半个多小时吃了晚饭,但雨量不见小,被堵的车龙还更长了。 周孟言想说什么,但钟采蓝打断了他:“你就别给我希望了,给我一个靠谱的建议。” 周孟言牵着她的手走了几步,板着她的肩膀让她调转了方向:“看到前面的酒店了吗?我住在那里,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下,一会儿雨小了我再送你回去?” 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钟采蓝答应下来:“好。” 周孟言:“……”突然有一点小紧张! 然而,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快一个月的钟采蓝早已免疫,进了屋,发现是大床房,神色自若地从柜子里找出拖鞋换上——雨太大,她的鞋也都湿透了。 周孟言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你要喝饮料吗?这里有旺仔牛奶。” 钟采蓝笑了笑:“不喝,不用管我,你去洗澡吧,把衣服换了。” “那好吧,有事叫我。” 他取了衣服进浴室,莲蓬头一打开,迫不及待地把脏衣服剥下来,人站到水柱下,热水冲过全身,好似脱胎换骨。 他太急切,忘记拉下帘子,酒店的浴室全是透明玻璃,热气还未来得及在玻璃上凝结为小水珠,钟采蓝一抬头,恰恰就看到他孩子气地把脑袋对准莲蓬头好一阵冲洗,光赤的身体肌肉匀称,优美的线条叫人想去摸一摸,捏一捏。 她贪心地看了好几眼,这才走过去敲一敲玻璃门。 周孟言一听,以为有大事,来不及冲洗满身泡沫,一个箭步跨过去拉开门:“怎么了?” “帘子……”钟采蓝望着他,觉得后面两个字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没拉。” “啊,我忘了。”他挠挠头,“就这个吗?” 就这个?钟采蓝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你不是很介意吗?” 他弯起眉眼:“我早就不介意了。” “我介意。”她说。 短短三个字,却好似铁拳揍向他的面庞,他鼻酸眼胀,不禁想道,当初钟采蓝听见他说这句话,是否也是他现在的心情,抑或是更悲痛? 霎时间,悲伤犹如海啸来势汹汹,将他席卷,刹那间,他的口鼻好似被海水捂住,氧气不得进入气管,窒息感迎面而来。 他低下头颅,哀求道:“采蓝……” 钟采蓝喉头一涩,顿时不敢再听:“洗你的澡吧。”说罢,匆匆掩上门。 玻璃门上已经结起了水珠,周孟言想拉开这扇门和她说个清楚,可又知道症结未解,说了也于事无补,呆立半晌,揉一揉眼眶——肯定是有泡沫流进眼睛了,不然怎么视线就模糊了呢? 他想着,重新回到莲蓬头下,让热水淋过四肢,身体的温度渐渐回转,可心口一块,再滚的水都暖不回来。 他默默地洗完了澡出去,钟采蓝正立在窗边和江静打电话:“雨下太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要紧,这雨太大,可能还要再多停一天,如果雨停了,你明天直接去殡仪馆就行。” “好。”钟采蓝还有点担心,“松容路上都积了水,外婆家里会淹吗?” 江静好笑:“怎么可能淹到这里!就怕雨太大把路冲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钟采蓝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真的不行,就停到殡仪馆去。”江静道,“好了,这不是小孩子操心的事,你别管了。” 钟采蓝又和她说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周孟言边擦头发边问:“雨还没小?” 钟采蓝摇摇头:“我再去开一间房吧,今晚可能得住这儿了。” “你睡我这里不就好了,又不是没和我一起睡过。”周孟言故作随意,“而且这里治安不太好,我昨天还听见外面有人喝醉了耍酒疯的,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钟采蓝瞥他一眼:“你不就住这里,有事我打你电话。” “我睡觉很死,听不见的。”他面不改色地扯谎,“反正没必要。” 钟采蓝问:“那你床让给我?” “一半,你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吧。我保证什么都不会……等等,怎么感觉像哄女朋友上床的套路?”不用她吐槽,周孟言自己先忍不住了。 钟采蓝被他逗乐了,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周孟言久不见她笑容,一时怔住,随即欢喜,他要是还能让她笑起来,那么他的决定,未必就是错的。 霎时间,他决定告诉她:“采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微微侧头:“什么问题?” 他忐忑:“如果我说,我移情别恋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良心?”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猜想她或许会误认为是白桃,可他还是含糊着问了,想知道她最真实的想法,然而,钟采蓝的回答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不会,因为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什么?”他莫名其妙。 钟采蓝道:“移情别恋不是你没有良心,你不必感到愧疚,这可以说是必然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我总会开始新的生活?”周孟言问,心中却隐隐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钟采蓝笑了笑:“你要那么理解也行。” “那我肯定是猜错了。”他蹙起眉头,“我想听实话。” “真相通常都是很残酷的,你知道的,不是吗?”她意有所指。 周孟言沉默了,少顷,他道:“还是和你的故事有关吗?没关系,我想知道。” 他的回答在她预料之中,周孟言的性格就是如此:他宁可要残忍的真实,也不要虚假美好的谎言。 她沉吟道:“其实说穿了很简单,因为案件一定会水落石出,你总会有恢复清白的一天,可凶手抓到了,失去恋人的痛苦就能被抵消吗?并不会,走出旧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但是,正如你想的那样,移情别恋总归是让人觉得糟糕,我不能让你背负骂名,所以,这应该是一个情有可原的变化——你和高银月之间原本就有问题,或许是你们的感情并不深,或许是别人比她更合适你。” 饶是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周孟言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仍有毛骨悚然之感:他和银月的感情,原来是一早就注定了结果的吗?他的灵魂,难道从没有逃脱过她的掌控吗? 他背上沁出冷汗,原以为被控制的日子已是过去,他早已获得自由,可谁知他斩断的不过是捆在手脚上的傀儡线,最要紧的那一根,依旧深深埋在他的心脏里。 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的心瑟瑟发抖,似乎随时会从喉咙口逃跑,可笑的是,有一刹那,他还在想,这和林河所谓的爱情让人放弃自由可完全不一样。 钟采蓝还在不疾不徐地往下说:“所以你改变心意是故事一开始就埋下的伏笔,你不用有压力,也不用觉得对不起高银月,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钟采蓝还笑了起来,“是不是有点害怕了?你现在害怕还不晚,我没有改变主意,你随时都能走,离我这个可怕的人远一点。” 周孟言没有答话,良久,他才艰难道:“你说对了,我很害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那你快跑啊,我不抓你。”她笑。 “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带着颤栗,“如果我移情别恋的人,是你呢?” “我知道你给我安排的女主角是白桃,那么按照你的想法,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但不是,我对白桃没有别的想法。” “钟采蓝,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如果我追过来只是因为想见你,你又怎么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介意的前情见34章,风水轮流转啊~小周的移情别恋的事,采蓝亲自下场洗白23333,不过把小周吓到了,但还是表白了……啊,不容易啊! 明天见~ ☆、第76章 悸动(修) 周孟言一口气吐露完心事, 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报复似的想:是, 你说得都有道理,可我不全是按照你的心意,现在我喜欢你,看你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呢?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她回应, 可是,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她疑惑地问:“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乍一听, 他还以为钟采蓝是在逃避, 可细细一看,她脸上的疑惑不容作假, 不由奇怪:“你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 钟采蓝还有点蒙,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见了的,可双耳好像突然抱病, 齐齐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的话如清风过耳,不曾传送到大脑里去。 “你刚刚是说……”她罕见地茫然无措, “说了什么?” 周孟言心惊胆战地重复了一遍重点:“我说,我喜欢你。” “啊!”她听清了, 可奇怪的是,这样一句连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告白真实的出现在了现实世界,她却不觉得欣喜若狂,只是喉咙发涩, 眼眶酸胀,险些热泪盈眶。 有生之年,她都不曾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矫情一点来说,不枉此生了。 然而,也仅仅是如此了。 平凡人会因为得到偶像的一个拥抱而欣喜若狂,可若是得到了一个告白或是求婚,便只会觉得虚幻。 因为前者才是配得上自己身份的,是自己有资格可以拥有的,后者就好像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即便到了眼前,也从没有想过可以被真正得到。 她一贯克制理智,情感未曾宣泄出来,大脑便得出判断——周孟言喜欢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现在发生了,那必然是某个环节出了错。 她的大脑慢慢转动起来,渐渐搜寻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顿时释然:“我知道了。” “什么?”这发展始料未及,周孟言也有点蒙。 她认真解释道:“我刚才说了,故事里的你有一个必然的情感变化,从原定好的白桃变成了我,是因为我或多或少抢了白桃的戏份,按照一般的套路,应该是白桃收留你,帮你破案,让你走出失去高银月的阴影……” 可因为一个意外,周孟言和她相遇了,她做了很多原本是白桃做的事,所以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喜欢的人是她。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这个事实,假的真不了,她不想到时候被分手,还不如一开始就告知他真相。 “应该是故事的后遗症。”她笃定地下了判断,“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只是错觉,你搞错了——你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因为她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喜欢的。 周孟言万万没有想到答案会如此离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钟采蓝,你……”生怕自己一气之下说错话,他赶紧噤声,可委屈和愤怒还是冲出了喉咙,“你怎么能这样?” 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他干脆动了手,捏住她两颊的软肉往外拉:“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大概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作者气死的男主角!” 他真的特别特别生气,气她怀疑自己的感情,气她这样自以为是的曲解他的意愿,也气她如此看轻自己。 然而,他又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钟采蓝是一个极度自卑又绝对自傲的人,她自卑到认为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喜欢,又骄傲到宁可自己主动放手也不愿意被人抛弃,好像姿态漂亮一点,受到的伤害就小一点。 面对这样一个矛盾敏感的女孩子,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她。 “都叫你离我远一点了。”钟采蓝的心脏仿佛被荆棘紧紧缠绕,尖利的刺扎进柔软的心室,一滴滴血珠渗出来,可她保持微笑,“你怎么还不死心?” 周孟言松开手,见她双颊发红,又揉一揉:“我为什么要死心?” 不想听她替自己编造理由,他等不及理清思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我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许我和银月的感情是有你的关系,可记得吗?你说过我自由了,既然我早就不被你控制了,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我当然比你清楚。钟采蓝,你不能随便否认别人的感情,这太过分了!” 钟采蓝无法否认这一点,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感知他的心理变化了,他彻彻底底脱离了她的掌控,然而,这个结论总是不会错的。 “也许你是对的,我没有什么资格质疑你的感情。”良久,她道,“可我还是觉得你弄错了,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对于这个问题,周孟言也还没有想明白,只能十分惆怅地表示:“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特别讨厌?之前说断交就断交,我在家里等你电话等了半个多月,都快神经衰弱了,可你就能忍着一次都不给我打。你不给我打,那总得留个给我打你电话的机会吧?全都拉黑我,你怎么就能这么过分呢。” 钟采蓝:“……”同学,你是真的想追我吗?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比较犯贱,昨天晚上,我真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可我今天早上一起来,满脑子想的就是你在乡下会不会冷,会不会没有东西吃,你知不知道我几点起来?五点。早饭摊子都没摆出来,我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人家开了门,买了东西就奔过来了,一刻都不想等。” 他说到这里,捂着额头呻-吟:“要命的是,就这样,我还觉得真开心啊,比在家里等你电话开心多了,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觉得自己没良心透了,可还是忍不住,还是过来了。” 他的话让钟采蓝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这样青涩的爱慕,就算没有经历过也该见过,但钟采蓝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周孟言受尽她的宠爱,只有女孩子追逐他的份儿,哪里舍得他为一个人备受煎熬? 然而,他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在为她饱受折磨。 她是如此不舍,可又如此悸动。 “你以为就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我承认你说得对,我们俩最好就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我对得起银月,对得起良心,还可以得到自由,有什么不好的?可我做不到啊!” 他恨恨道,“我喜欢你又不受我控制,我要是有的选……” 钟采蓝以为他会说“有的选绝对不会喜欢你”,可没想到他顿了两秒,生无可恋地说:“我希望能早点认识你。” 早一点认识她,早一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银月的悲剧和他们的两难都能迎刃而解。 只可惜,人生不是恋爱游戏,没有攻略,也没有选项。 他长长叹了口气:“采蓝,我知道我很自私,本来你都做出决定了,我还要死缠烂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怎么都觉得应该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你能不能相信我?” 钟采蓝鼻子发酸,轻声道:“对不起,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那你喜欢我吗?”周孟言想起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钟采蓝迟疑着,微微点了点头。 但周孟言仍不满意:“那是什么样的喜欢:创作者对作品的喜爱,还是纯粹的欣赏,又或者是爱情?” “还要更复杂一点。”她微微蹙眉,苦恼道,“我说不好,可能都有吧。” 周孟言:“……” 钟采蓝:“嗯?”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问:“你这种没有谈过恋爱的人,真的知道男女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钟采蓝:“……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打你?” “我是合理怀疑。”他抗辩,“你想想看,你只是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我——朋友失踪了、考试没考好、生病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但我是一直都在想你,喜欢一个人是我这样的,不是你那样的!” “你说得有道理。”钟采蓝反悔得很痛快,“那我不喜欢你吧。” 周孟言:“……” 他懊恼的样子让钟采蓝心情愉悦,主动道:“很晚了,睡觉吧。” “等等!”周孟言才不愿意让告白无疾而终,“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我了吗?” 钟采蓝苦笑道:“我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是信了,他话中的情意不容作假,可还是有点不信的,他怎么就会喜欢她呢。 周孟言不敢逼她太甚:“那我这么问吧,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这一回,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笑了起来,快乐又怅惘:他终于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不用再苦苦隐瞒,生怕露了行迹,至少……至少他不会再辜负她的心意。 他也是喜欢她的。 然而,那有什么用呢?纵然她为他找了借口,然而,移情别恋终究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喜欢上她,也是从他内心深处诞生的感情。 依旧是他对不起银月。 “采蓝。”他忽而认真道,“既然你承认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决定,那你就该清楚,没有人逼我移情别恋的,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钟采蓝下意识道:“不,我和你说了……” 周孟言伸出手指贴住了她的嘴唇:“听着,就算你设定了我和她的感情并不深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喜欢上别人——因为我接受了她,我和她成为了男女朋友,所以感情不深厚,不是灵魂伴侣,都不是借口。” “我不想当你的傀儡,当然也不能把责任推在你身上。是我见异思迁,是我对不起银月,这些罪名是我的,我做了,我自己担。” 让他备受痛苦的并非是移情别恋的罪名,而是喜欢钟采蓝就已经很对不起银月了,但凡他还有一点良心,就决不能和她在一起。 否则银月泉下有知,怎么能安息? “我真的是太糟了。”他喃喃道,“已经对不起银月,还要对不起你。” 如果不和银月在一起就好了,可时间无法倒流;如果银月没有死就好了,可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不喜欢钟采蓝就好了,可他做不到,一步错,步步错,终于成了死局。 如此种种,钟采蓝全都明白。然而她想,珍珑棋局,也不是破不了,只要他再喜欢上别人就好了。 只要不是她,他就不必再受此折磨,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但她不想说。 他的感情太珍贵了,她想再多拥有一会儿,反正他不过一时被迷惑,等到清醒过来就会主动放弃她的。 那就让她的梦再做得长一点吧——哪怕那只是晨曦中注定会消逝的露珠,是初春即将化去的雪人,在记忆里,都可以定格成永恒。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她微微笑道,“我累了,改天再说吧。” 周孟言如梦初醒,难得的相处时间,浪费可耻:“不说了。那我们看电视吧,可以点电影看,你喜欢看什么?” 钟采蓝哭笑不得:“不看了,睡觉吧。” 周孟言不情愿:“睡什么觉!不想睡觉想睡你!睡不睡??” 钟采蓝:“……不约。” “所以说,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吧。”他暗暗咽了口唾沫,半真半假地试探,“你真的不想和我为爱鼓掌吗?” 钟采蓝:“……”男孩子是不是就是容易得寸进尺?她深吸了口气,微笑道,“不用那么委婉,上个床还是可以的,来,脱衣服,谁不脱谁是小狗。” 周孟言:“汪!” 作者有话要说: 11.10修改了后半部分小周和小蓝的心理活动* 女朋友还没有的人,居然就想着为爱鼓掌了,小周想得可真长远啊…… 小周同学比较看重自尊和自由,以前和银月谈恋爱,他还是他自己,会迁就女朋友,但不会让灵魂屈服,但是现在,采蓝能够接受失去他,他不能,所以只能认输,对她低了头,然而还是有点不甘心,所以总是会挣扎一下…… 不过,爱情能让人心甘情愿变成俘虏,却不能让人失去良心,喜欢上采蓝是无法控制的,和不和她在一起,却是能够自己决定的,这是最后的底线,所以,不会有人觉得小周很过分吧…… 之前小周说过,他想当一个独立的人,不想一生只围绕一个人而活,作为更高次元的我,也要尊重他的想法^_^ 明天见~ ☆、第77章 挣扎 不可描述的事当然没有真的发生。 周孟言自己都没想过会怂得那么快, 可那句“汪”好像没有经过大脑, 直接由脊椎神经做出反应, 所以一叫出声,他自己先窘得耳朵红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抢在钟采蓝笑出来之前,他就先说道:“我是说, 我的意思是……”顿了片刻,方道,“我不想你对我只是对于作品人物的喜欢。” 钟采蓝莞尔:“对啊, 那你怎么不来求证一下?” “不行。”他拖长了声调, “你不是我女朋友,不能和你亲热——虽然我得承认我很想——但是不能。” 钟采蓝笑了起来:“那可能永远都不能了。” 一说这个, 周孟言就沉默了片晌,但很快道:“关于这个,我有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 “我听着。”钟采蓝很有耐心。 “银月已经死了, 我没有办法再请求她的谅解, 所以至少,我想为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周孟言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略带紧张地看着她,“我想聂之文为她偿命,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只有做完这个,我才可以……” 不等他说完,钟采蓝便不解地问:“聂之文死了又怎么样?罪魁祸首原本就是我,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你又不是有心的,你不是故意的!”他为她找借口,争辩道,“而且、而且你也为她找到了凶手,这不就够了吗?” 够了吗?钟采蓝并不觉得,现在聂之文还活着,他自然更恨那个直接凶手,等到聂之文死了,天长日久见着她,难道不会想起高银月死时的惨状来? 不可能的。 她没有说话,可表情说明了一切,周孟言只能道:“好吧,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的。她在心里说,但怎么都不忍心戳破他美好的幻想,叹了口气,笑说:“那你慢慢想吧,我真的要睡觉了。”说着,理也不理他,径自上床睡觉,还独占中间,分明是不给他留位置。 周孟言:“……”他靠过去,推推她:“你不会真的让我睡地板吧?” “我没这么说啊,只不过占地盘本来就是先到先得。”钟采蓝挪了挪枕头,“床尾还有位置,你可以睡那儿。” 行,她有张良计,他没有过墙梯? 周孟言二话不说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挪到远处,自己以极其灵敏的身手躺上床并且卷裹了被子:“抢被子,也是先到先得,你就这么睡吧。” 钟采蓝做了个深呼吸:“行,随便你。”说罢翻过身不理他了。 周孟言用力掸着被子,发出啪啪的声响:“但是,我还有个但是,作为男主角,我总是有一颗怜悯妇孺的善心,我可以把被子分出一半。” 钟采蓝闭眼假寐。 周孟言又抖了抖被子,扇气的凉风吹起了她的发梢,可她背对着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故意把被子送过去一个角,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扯走,但钟采蓝最能沉住气,依旧一声不响。 怕她真的着凉,周孟言不敢再闹,把自己的枕头挪过去一点,一翻被子,把两个人都严严实实罩了起来。 空调呼呼地卖力工作着,但不知是年久老化还是被子透风,睡了两个人的被窝一点都不暖和。 周孟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她揽过来,两人肌肤一碰,他就起反应了,连忙挪了挪,确保不听话的部位不会和她直接接触,又怕她误会:“你别怕,我会控制住的,你不要动,当心感冒。” 钟采蓝刚刚还在生闷气,这会儿就被他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 周孟言气闷:“看主角出糗是不是你们作者的恶趣味?” “没有,就是觉得你人设崩了。”钟采蓝转过身,一本正经道,“台词念错了,以后应该说……” 周孟言给她接上去:“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这是浴巾掉下来的台词。” 周孟言沉思一刻,又问:“女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不是男人?” “不对。” 他想了想,顿悟:“噢,那是这个——不要动,再动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答对了。”钟采蓝夸奖,“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周孟言忍不住叫了起来:“你神经病啊!你敢给我写这种台词我和你拼命!”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你太紧张了。”钟采蓝竭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睡觉吧,没关系,你放松一点。” 周孟言将信将疑:“真的?我可以再挪开一点。” “那被子就盖不住了。”钟采蓝把被角折折好,“我真的不介意,你是男孩子啊,没关系的。” 或许是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所以她并不觉得难以忍受,正相反,因为男孩子特有的小烦恼,让他看起来更可爱了。 周孟言放心了,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那如果我硌着你了,你把我推开就行了。” “好。”她说,“睡觉吧。” “晚安。”周孟言关掉了壁灯。 黑暗里,感官的敏锐度上升了,他感觉到她的发丝搔在手臂上奇痒无比,也感觉到和她触碰的肌肤超乎想象得柔软,很想用力蹭一蹭,更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芳香随着她清浅的呼吸被吐露出来,好像花苞初绽,馥郁醉人。 他好像被分为了两半,小腹以下被欲望折磨得又涨又疼,可大脑到心口,又是暖暖甜甜的。 被割裂的身体饱受折磨,可他屏气敛声,一动也不动,就算是折磨,也想要久一点,再久一点——他害怕在漫长的后半生中,始终找不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只能像她原本想的那样,永远陪着她,却不能和她在一起。 那今天,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机会可以距离她那么近了。 所以每一秒钟,都非常值得记忆珍藏。 *** 第二天,晨光还没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钟采蓝就被江静的电话吵醒了:“妈?” “你起来了没有?” “没。”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快起来,你现在想办法到殡仪馆去。” 钟采蓝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早?” “现在雨小,怕一会儿大了。”江静也是没办法,天公不作美,只能迁就老天爷了,“司机要在这里帮忙,没有人能送你,车库里有车,你要么自己开过来,要么让你朋友送你。” 钟采蓝敏感地嗅出了她话中的含义,瞬间清醒,一把捂住正准备问话的周孟言,冷静地说:“好的。我这就过来。” “路上不好开,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 钟采蓝挂了电话,掀开被子下床:“我得走了,你去吗?” “去啊。”周孟言睡眼惺忪,艰难地坐了起来。 “那我先去卫生间,你先把衣服换了。” 周孟言应了一声,刚掀开被子,就被床单上的痕迹吸引了,他定睛一看,顿觉不妙,这痕迹形状并不完整,一看就是有别的东西垫在上面造成。 完了……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昨天虽然已经努力保持清醒,但前天整晚都没睡好,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发生的事,他是一点都没法控制了。 等到钟采蓝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迫不及待闪身进去掩上门,迅速检查了一下垃圾篓,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团沾湿了的纸巾,熟悉的味道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忽而记起在淮市的那一天早晨,她起来开了窗,他还茫然无知,那个时候觉得挺尴尬,现在想起来,却好像是带了桂花开时的甜味。 那股香甜的气味从记忆的隧道里穿梭到了今天,发酵成了更甜的蜂蜜,潺潺浇灌在了心头,甜得沁人心脾。 他不自觉地舒展眉眼,上扬唇角,情不自禁呼唤她的名字:“采蓝。” 外头传来她的应答:“干什么?” “我……”他的舌头突然僵硬了。 每到红处便成灰,欢喜背后,痛苦与酸涩也悄然升起——同样是情-欲,他怎么就能忘了银月是为什么而死的呢? 她是怕欲望影响到他们的感情才向聂之文求助,从而被他下了药,spring是多么美丽的名字,春天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然而,对银月来说,却是永恒的凛冬。 录像里高银月痛苦挣扎的样子再度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记起她为了维护他们的感情而忍受的那些屈辱,他记起临死前她向他求救的话语,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顿时力竭,渐渐滑回了肚子里,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钟采蓝走了过来,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马上就好。”他忍着喉头的涩意,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喃喃道,“我马上就好了。” 钟采蓝像是一无所觉,又像是什么都明白,微微笑着:“不要急,慢慢来。” “嗯。”他掬起一捧冷水泼在了脸上,心想,会好的,等到为银月报了仇,就会好起来的。 *** 过了一夜,雨势似乎变小了,拥堵的道路也重新变得通畅,不到七点,钟采蓝就和周孟言到达了城郊的殡仪馆。 两个人躲在车里吃了早饭,钟采蓝想了一想早上的安排,对他道:“火化需要时间,我留在这里,你去接一下黄妞,然后直接回村里。中午要吃席,村子里的人应该都会到,聂之衡可能也会出现,你有什么想法?” 周孟言咬着吸管喝豆浆,含含糊糊道:“等我先给白桃打个电话,一般情况下没什么事,我就是帮忙打听打听而已。” 说到这里,他还怕不够明显似的,刻意强调:“毕竟她之前帮了不少忙,要还她人情,而且我主要是为了多找点证据。”让聂之文多坐几年牢,死刑更好。他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学乖了,一字不提,免得又和她起争执。 可他的心思哪能瞒过钟采蓝,她睨他一眼,没有戳破:“那行,你把我放下,先回去吧。” “不行不行。”周孟言拉住她,“外面下着雨,又没什么人,我不放心。” 殡仪馆在荒郊野外,周围除了一条修好的公路外什么也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下着雨,七点钟了天还只是蒙蒙亮,很有几分恐怖片的色彩。 不过只有钟采蓝那么觉得,在周孟言看来,静悄悄的清晨,万籁俱寂,小雨沥沥,天边是浓重的灰蓝色,好像水彩画里浸透了水的云朵,心上人就坐在身边,如此美好的场景,能多一秒是一秒。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易碎,越是珍视的时刻,越是消逝得迅速。周孟言觉得只眨了眨眼,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一辆灵车远远开了过来,钟采蓝撑起伞下车:“我走了。” “中午见。”他说。 她转身看了他一眼,笑了:“知道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是多久,没个定量,可周孟言活像是得到了个海誓山盟的承诺似的,心满意足地目送她离开。 待她进了殡仪馆,他才恋恋不舍掉头回松容市区。 兽医小姐姐八点来开门上班,见他已经等候已久,好感度不断上攀:“你来这么早?” “来看看黄妞怎么样了。”周孟言问,“它还要挂水吗?” 兽医小姐姐就笑:“我要先检查一下。”一边给黄妞做检查,还一边和他打听,“你是本地人吗?看起来不像。” 对于这种常见的搭讪招数,周孟言向来是冷处理,语气转淡:“不是,路过。” “噢……是这样啊。”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兽医小姐姐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深觉可惜,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然也要在本地找男朋友,看周孟言也不像是会长留在这里的,自然是没戏。 可艳遇的戏码之所以经久不衰,正是因为人们总是渴盼着生命中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以将平淡如死水的生活惊起波澜,兽医小姐姐——她姓李,暂且称之为李小姐——也并不能例外。 她给黄妞检查的动作慢了下来:“来松容是干什么?看朋友,还是来玩?” 周孟言摸了摸黄妞的脑袋,决定速战速决:“追这只狗的主人。” “噢噢。”李小姐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切入正题,“情况已经稳定了,但最好再挂一瓶水。” 周孟言也不着急:“那就再挂一瓶吧。” 李小姐又给黄妞扎了一针,然后挨个检查起其他留宿的动物来,没有再尝试和他搭话。 周孟言悄悄松了口气,趁有空闲,主动给白桃去了个电话。 白桃很快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听他说完昨天查探麟龙的事,重重叹了口气:“是这样啊。” 周孟言察觉到了她的低落与沮丧,不由奇道:“你怎么了?” 白桃犹豫了一下,好像走到了僻静处,才压低声音道:“其实昨天我们扣下了麟龙在海关的一批货物,从印度进口的,但边边角角全翻遍了,什么也没有……我还不太死心,可麟龙既然没有问题,看来聂之衡真的是不知情的。”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不服气,嘀咕着道,“可我明明查到聂之衡买了今天晚上的飞机票,这种时候出国,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周孟言倒吸了口冷气。 白桃听见了,心不由高高提起:“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你真是有女主角的命啊!”周孟言不想承认自己嫉妒了,“我给你送个枕头好不好?” 白桃兴奋起来,疲惫一扫而空:“什么意思?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周孟言提了提黄妞和小咪的巧合,白桃兴奋之余也没丢谨慎,反复确认了几个细节以后,才道:“虽然说得通,但一点证据都没有。” “如果你想验证一下的话,其实也不难。”周孟言望了挂水的黄妞一眼,“你和这边公安打个招呼,化验一下就知道了。” 白桃咬着嘴唇:“我没把握能说服我舅舅。” “白警官,基于某种我不能说的原因,我很相信你的直觉。”周孟言慎重道,“我希望你试一试。” 昨天钟采蓝说不能确定神仙素是故事里的未尽之语还是在故事外的自然延伸,但他认为,神仙素既然和聂之文有关,那么她的直觉多少还是算数的。 尤其是白桃也在怀疑聂之衡和麟龙,作为女主角,她的直觉也应该代表着故事的走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验证一下呢?原本查案,也不外乎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八个字。 白桃被他说服了:“行,就这么办,大不了就被骂一顿。” 她是个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性子,黄妞的水还没有挂完,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联系好了,松容有个姓曾的警官是我舅舅的老同学,你现在过去,他会安排。” “姓曾?”周孟言隐约想起了当初负责郭小晗案子的曾队长。 “对,叫曾峰。” 周孟言失笑,还真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昨天的心理活动,总之,小周现在的矛盾是,喜欢采蓝,但采蓝也是造成银月惨死的间接推手,打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就是喜欢上了杀父/母仇人……怎么办,能不能在一起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的痛苦才会让未来的在一起更加美好嘛~~我会给一个圆满的结局,大家不要担心,所有的问题都会被解决的。 接下来,还是转回案情,大家还记得小晗案子的曾队长咩? 明天见~ ☆、第78章 玩火 曾队长和上次见面没什么两样(毕竟才过去了一个多月),周孟言一找上门, 他也不多话, 带他和黄妞去了鉴证室, 找了一个法医抽血做化验。 等出结果要四个小时,曾队长便叫周孟言去他办公室,坐下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之前那个被通缉的周孟言吧?高素娥的男朋友。”松容虽然偏僻,但公安系统全国相通,曾队长自然认得先前被全国通缉的逃犯。 周孟言点头道:“是。” “老汪在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的, 又是和高素娥的案子有关, 又是和我们本地的麟龙有关系?”曾队长眉头紧皱, “你知道多少, 和我说说。” 周孟言简明扼要地叙述了几件事之间的因果关系,曾队长听得一阵阵离奇:“你的意思是,现在怀疑麟龙厂里可能种有这种叫‘神仙素’的东西?” “是幽灵伞。”周孟言纠正道, “幽灵伞是一种真菌, 存活条件非常苛刻, 但松容的气候和它原本的生长环境十分类似。” 曾队长沉吟道:“你们的怀疑, 倒是不无道理。” 周孟言一怔, 大为意外:“曾队长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能不知道, 聂之文和之前我们本地的一起杀人案有关系。”曾队长和他简单讲了讲赵老师的案子,又着重提起了最后他救钟采蓝的事, “毕竟是杀害了嫌疑人,所以我们对聂之文的供词,也仔细求证过。” 周孟言不意会再次听到这个案子:“他的证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 两个幸存的受害者也证实了他的说法,但怎么说呢,或许是我干这一行太久了,总有点疑神疑鬼的毛病。”曾队长沉吟道,“我总觉得聂之文那天出现在那里,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接着,他告诉了周孟言聂之文的供词,郭小晗案子的缺失最后一块拼图,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中。 钟采蓝被赵卓越绑架的那天,聂之文因为兄长的嘱托前往麟龙办事,晚上七点钟,他从麟龙离开,准备回到松容,路过印厂的时候,听见了呼救声,随着声音找去,发现了跑出来求助的郭小晗。 周孟言疑惑道:“听起来并没有问题。” “没错,只有一点。”曾队长揭下一张便签,简单画了个地形示意图,“麟龙建在江村旁边,江村到松容,只有一条修好的公路,印刷厂就在松容的西南边,理论上来说,从麟龙到松容,是会经过这片工厂,然而,从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郭小晗并没有走正门。” 没有谁比周孟言更清楚了,赵老师把钟采蓝带进地下室时,走的就是后门,所以他通过钟采蓝给郭小晗转述的路线,也是通向后门的路。 曾队长又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郭小晗是逃到后门遇见的聂之文,这也和聂之文的口供吻合,唯一的问题是,开着车在马路上行驶的聂之文,真的听得见郭小晗的呼救声吗?” 他握着笔用力在便签上敲了敲:“起码隔了五十米,郭小晗当时的情况又极度糟糕——她几天没有进食,身体十分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又是未成年人……” 曾队长没有说完,可周孟言全明白了:以郭小晗那时的精神状态,恐怕无法描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哪怕曾队长对聂之文的供述有所怀疑,也没有办法进一步确认了。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曾队长自嘲地笑了笑。 周孟言摇了摇头,不仅曾队长对聂之文存在怀疑,他也同样对聂之文突然出现并且下了死手杀死赵卓越的事持有怀疑,可这一点,他无法告知任何人,只能问:“据我所知,郭小姐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可以正常交流。” “案子已经结束了,再去打扰她们的生活并不合适。”曾队长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郭小晗好不容易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不想让自己的出现再给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带去阴霾。 周孟言一想也是,郭小晗遭遇了如此不幸,能忘最好还是忘记吧。 *** 九点不到,江外婆的遗体全部火化成了灰烬,被收进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中,陪葬的是江外婆结婚的时候,江外公送给她的一只铜镯。 江外婆是被卖到江家的童养媳,本名早不记得,因为到江家的时候是初春,略认得几个字的江外公便给她取个名字叫春早,江春早。 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生里,江外婆吃过苦,也享过福,总得来说,平平淡淡,是芸芸众生最最不起眼的一个。 现在,她这一生走到了尽头,归于灰烬。 钟采蓝想着,不知为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江静,她正竭力忍着眼泪,可通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那一霎,她忽而觉得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原因无他,她和江静,江静和江外婆,都不是特别亲密无间的母女。 江静和江外婆之间的问题,大概是从出生时就注定了的。江外婆打小就当童养媳,做饭劈柴喂猪,还不能上桌吃饭,可家家户户都这样,自然以为天理如此,因而等到儿子大了娶不上媳妇,把女儿嫁出去换彩礼,也不觉得有什么毛病。 但第一桩婚事到底是让江静吃足了苦头,心里怎么没点恨意?尤其是后来她想再嫁,江外婆却不同意,觉得她守不住对不起钟家,更是让她彻底和母亲起了嫌隙。 虽说最后江外公拍板,还是同意她嫁了郭茂源,可再婚的头几年里,江外婆都没给好脸色看。 幸好时代渐渐开放,离婚再婚的人也多了起来,郭茂源又有出息,次次都提着大包小包来探望岳家,在乡邻面前给足了面子,母女间的关系才逐渐缓和下来。 等到现在,人没了,从此她只是某人的母亲、妻子,再也不会是别人的女儿时,终于意识到,她对母亲的爱,要比恨来得多得多。 钟采蓝看着江静,觉得喉咙酸涩难忍,她清了清嗓子,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郭小晗懂事地递上了纸巾,江静便搂着她笑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钟采蓝原本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现实不是电视剧,又不是说开了母女抱头痛哭一场就能从此相亲相爱的,她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渴盼母爱的小孩子,而江静也有了郭小晗,错过的事,总归是错过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 原本世间之事就没有十全十美,哪怕至亲如母女,也同样会有爱有怨,有矛盾有和解。毕竟,孩子虽然是从母亲的子宫内诞生,可从被生下的那一刻起,就有了独立的灵魂。 两个独立的灵魂之间不可能毫无矛盾,就好像她和周孟言一样。她对聂之文有着说不出的愧疚,周孟言却恨不得他立即血溅三尺,为高银月偿命。 他有了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爱恨。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就经不起念叨,她一想到这里,手机就震了一下,点开一看,是他的请假条:[作者太太,我赶不及回来吃饭了] 她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哦] [可以申请给我留碗饭吗?] [不能,自己解决吧] [那我把黄妞带走了] 钟采蓝好气又好笑:[威胁我?] [臣不敢.JPG] [臣有事启奏.JPG] 钟采蓝很想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表情包,搜了一圈没有搜到:[交出表情包]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JPG] [撤回]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JPG] [我把黄妞带公安局抽血化验去了,结果一会儿就能出来] [给白桃点赞] [……] [太太,你开心就好,我不争功劳] 钟采蓝决定忽略他的简称:[结果出来告诉我一声] [臣接旨.JPG] 钟采蓝放下手机,摸摸胸膛,长舒了口气,一定是表情包用得太好而不是他太撩,一定是这样……个鬼! 无形撩妹,最为致命,偏偏这个技能,她给的。 这和染上毒-瘾没什么区别,长此以往……怎么放手?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可怕,他们都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不会好下场,可谁也舍不得松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发了一个表情:[你这是在玩火.JPG]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JPG] 这个小王八蛋!钟采蓝刚想刷一波表情回去,他新发来的消息却让她愣住了。 [采蓝,我刚才有了一种预感,事情结束后,我就会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真真切切感觉到了] [你给我一点时间,你再等我几天,如果我做不到,你叫我滚,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好不好?] *** 周孟言收到结果时是中午十二点半,他刚刚和曾队长吃过午饭,鉴证室就打电话来告诉他们出结果了。 黄妞的血液中还残留着极少量的神仙素。 饶是提出验证的周孟言,乍一听这个消息也有点难以置信,黄妞体内含有神仙素,也就意味着麟龙极有可能存在问题——当然,并不能排除松容原本就长有幽灵伞的概率,但这是微乎其微的。 周孟言定了定神,掏出手机就想打电话给钟采蓝,幸好曾队长马上就说了一句“我给老汪打电话”,他才惊觉拨错了号码,改为给白桃发了个短信。 白桃的电话立即就过来了:“靠,真的啊?不是耍我?”突然间峰回路转,她有极大的不真实感,生怕是梦。 “曾队长给你舅舅打电话了。”周孟言道,“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那还用问?”白桃大叫一声,兴奋到了极点,“我马上来松容!!!” 周孟言刚想说什么,她那边就叫骂一声:“靠!飞机停了,动车也没有,这是闹哪样?” “我正想和你说呢,这里在下大雨,路都堵了不少,别说动车和飞机了。”周孟言安慰道,“不过,你来不了,聂之衡也走不了,急什么?” 同时,曾队长也和汪令飞说明了情况,并主动请缨:“我可以走一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汪令飞同意了:“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尽快赶过来。”说着,问查票的外甥女,“最快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没有说,而且我看这天气预报不太对啊。”白桃咔嚓咔嚓点击着鼠标,鬼使神差地说道,“松容的降雨量已经很恐怖了,又是山地……麟龙真的没问题吗?” 周孟言被她这句话说得头皮炸裂,汗毛倒竖:“白桃,你可别乌鸦嘴!” 然而,太迟了。 就在这时,一个警察气喘吁吁推门进来:“曾队,雨太大,山体滑坡了,消防叫我们这边过去支援。” 曾队长倒吸口冷气:“哪里?江村?” “对!” 周孟言脑子里的弦嗡一下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先前的伏笔都拎出来~修改了一下76章后半部分的一些内容,觉得更符合小周的心理,他过不去的一直都是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写他们聊天都觉得好甜啊~~~玩火有时候也好刺激,大概是危险关系的迷人之处??小周把采蓝引诱下来了……不过还是先走剧情明天见吧~ ☆、第79章 灭口 狂奔到公安局外,雨势已经大到阻碍视线, 周孟言三步并做两步挤上了曾队的车:“我也去。” 曾队长不同意:“太危险了, 你在这里待着。” “我和你们一起去。”周孟言态度异常坚定, “要么捎我一程,要么我自己开车去。” 时间紧迫,曾队长念着汪令飞的面子,勉强同意了,但怕他冒险, 劝了一句:“我知道你很想为你女朋友报仇, 但是量刑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周孟言的脸上, 他的脸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他要怎么告诉曾队长,不,他刚才满脑子都是在江村的钟采蓝有没有事, 会不会有事, 万一有事怎么办? 他一点都没有想到如果麟龙出了事, 他找不到证据, 或许聂之文就不能为高银月偿命了, 他所谓的替银月做最后一件事也成了无稽之谈。 然而真的一点都不曾想过, 生死关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骗不了人,做不得假,哪怕他可以用“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作为借口糊弄他人, 可良心知道他的选择。 他可以不为银月报仇,他可以允许聂之文活着,只要钟采蓝没事……只要她好好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心中羞愧至极,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可还是颤抖着拨出了钟采蓝的电话,滴——滴——,等待接通的时间无比漫长。 终于,她接起了电话:“有事吗?” 他听见她的声音,心脏哐当一下从喉咙口跌回肚子里,可还不放心,非要问一句:“你没事吧?” “你是说路吗?没事,路是被堵了,不过我们已经回去了。”钟采蓝的语气和平日里一样沉静,他被她的镇定感染,但仍旧悬心:“真的不要紧吗?” 钟采蓝道:“至少现在还不要紧,村子地势高,最多被困几天,其他不会有事。”顿了顿,又问,“你不要过来。” “不行,”就在这一个呼吸间,他做出了决定,“我要去趟麟龙。” 钟采蓝一怔:“结果出来了?是真的?” 周孟言低低道:“嗯,检测出神仙素了。” 电话那一头是漫长的沉默,周孟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觉得她都明白,故而万语千言终究重新回到肚子里,只等她宣判。 几个呼吸后,他听见嘟一声轻响——她挂断了电话。 这就是她的答案了。 周孟言却释然了,不管怎么样,他都非去不可,亏欠了银月那么多,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希望自己付出代价,越惨痛越好,如果伤痛和鲜血能减轻他的罪过,他甘之如饴。 让他最后再为银月做些事吧。他由衷祈祷着。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又或许这原本就是他作为男主角的使命,当他到达事故发生的地点时,现场负责解救的消防官兵告诉他,如今山体滑坡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阻断了江村与松容之间的道路。 但是考虑到未来还在持续性降雨,恐怕会发生更严重的情况,需要立即转移江村的群众,曾队长等人也是因此被叫来支援。 一听这话,周孟言就先松了口气,他原本是打算先去江村看看钟采蓝,可既然曾队长他们会立即出发去江村,他就能直接去麟龙。 如今兵荒马乱的,正适合浑水摸鱼。 但曾队长率先不赞同:“你不能去,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周孟言却有说服力十足的理由:“现在麟龙在做的事您已经知道了,牵扯到多少人多少家庭,您也比我清楚。聂之衡已经听到风声准备逃跑,现在有毁尸灭迹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曾队长也知道此案非同小可,牵连甚广,如果眼睁睁看着聂之衡逃过一劫,他肯定会后悔万分,可是……“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去,我不能让普通民众冒这个险。” “您该去江村。”周孟言冷静道,“松容就那么些警力,您该去帮助那些活着的人,而我,我是为了私心,所以非去不可。” “麟龙的地势很低,如果只是滑坡,问题倒不大,但现在还在下雨,会不会变成泥石流很难说,一旦出事,你逃也来不及——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送命的。” “我知道风险。”周孟言声音清晰,神色平静,“可我的答案是一样的,我非去不可。” 曾队长哑然,或许是他老了,他可以为了这身警服所承载的意义而牺牲性命,但为了爱情而奋顾不身,好像只是少年人的专利。 几十年来,他的肩膀上逐渐增加了名为家庭、孩子、职责的重量,负重累累,早已丧失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可是,这并不影响他在那一霎被深深触动。 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呢?他也曾是为了见心爱的人而乘坐四十个小时的火车去见女朋友的少年人呀。 “那好吧。”曾队长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把车钥匙和雨披交给他,“注意安全,如果情况不对,立即撤退,我完事后也会马上来找你。” “好。”周孟言迟疑了会儿,还是道,“对了,江村有我一个朋友,请您务必要把她带出来。” “就是你刚才打电话的朋友?是谁?” 他不禁放柔了声音,轻轻道:“钟采蓝。” 曾队长一愣,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周孟言没有给他多问的机会,点火发动了车子,车轮滚动,艰难地碾过泥泞,带着他朝麟龙驶去。 *** 有趣的是,当消防与公安都在为大雨焦头烂额的时候,江外婆家的酒席照办不误。 女人们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白气从窗户缝里往外冒,地上满是掉落的菜叶和洒开来的污水,脏兮兮的。舅母正汗流浃背地挥动锅铲,面前的大铁锅里,几只猪蹄膀都收干了汁水,皮酥肉烂,咸香四溢。 就好比人一样,一道菜的味道,有时候和它诞生的环境没什么关系。 院子里的塑料棚下,摆着几张圆桌,板凳都是问乡里乡亲借来的,模样材质各不相同,大家随意坐着,或是嚼着花生米,或是已经迫不及待抿了口烧酒。 人多,空气却不流通,气味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再混着饭菜的香气,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闷人味道,可来吃席的人仿佛一无所觉,热火朝天地吹牛聊天。 钟采蓝出来看了好几次,可始终没有发现聂之衡的踪迹,又担忧周孟言的情况,一颗心高悬不下,一粒米也吃不进。 郭小晗也没有胃口,随意吃了两口菜就在玩手机:“姐,没有信号了。” 钟采蓝回过神:“手机没信号了?” “是啊,突然断了。”郭小晗把手机给她看,果然,不止网络信号没了,通讯信号也是零格。 钟采蓝不安起来,看了一会儿面前的饭菜,突然抽走了郭小晗的手机:“别玩了,吃饭。” 郭小晗正在打消消乐,被姐姐突然打断,很是不满:“姐!你干什么呀!” “快吃饭,别玩手机了。”钟采蓝头一次拿出了做姐姐的架势。 郭小晗不太高兴,可钟采蓝沉下脸的样子颇有几分像江静,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钟采蓝也逼着自己吃了几口,但饭菜嚼碎了吞进胃里,胃却闹脾气似的不肯接受,硬是把食物挤回了食管,要她吐出去。 剧烈的生理反应无法抑制,钟采蓝不想失态,匆匆站起来去卫生间里呕吐。胃剧烈地抽搐着,酸水伴随着食物的残渣不断被呕出来。 她扶着马桶盖,莫名心慌起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 周孟言开着车,渐渐驶近了麟龙。照理说,这样阴沉的天气,即便是白天也该亮起了灯,可麟龙漆黑一片,像是一只匍匐在暴雨中的怪兽,随时会吞噬来人。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把车停在隐蔽处,谨慎地推门而入。 里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视线昏暗,他亮起手机照明。一块黑板悬挂在一侧的墙壁上,上面用粉笔潦草地写着“接到通知,因天气缘故,放假半天”,看落款的日期就是今天。 看来工人们都放假回去了。 周孟言在一楼转了一圈,确认无人后上楼寻找聂之衡的办公室。 董事长办公室里也空无一人,周孟言推门进去,发现那就和所有普通的老板办公室一样,空间宽阔,装潢华丽,有一排书架摆着一些世界名著,茶几上必然有一套茶具。办公桌上有一台苹果电脑,他打开一看,桌面空空如也,纯粹只是装饰。 他犯了难,聂之衡特地将工人们放假回家,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关于神仙素的秘密一定就在麟龙,然而,现在时间有限,他不可能一一找遍。 会在哪里呢? 几个小时以前的谈话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聂之文当初救了钟采蓝,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周孟言回忆了一下地形,印刷厂的后门并没有大路,只有不适合行车的乡间小土路,而且不远处就是河流,印刷厂建在那里原本就是为了方便排放污水。 所以,聂之文恰好路过后门的可能性是极小的,而且如果是,为什么要说是从大路走听见的呼救声? 因此,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原本就注意着钟采蓝,抑或是赵卓越。 是钟采蓝的可能性不高,即便是他的目标人物,跟踪她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风,而赵卓越……从聂之文的成长经历来看,他与赵卓越毫无交集,没有理由为了私怨置他于死地,除非,是为了杀人灭口。 毕竟,赵卓越埋藏万雨馨和王嫣然的地点,距离麟龙是很近的。 会不会,他看到过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对银月有强烈的负罪感,她是在他们吵架期间被杀的,她是为了他们的感情才会被聂之文设计,她临死前还向他求救,她的爱比他多得多……如此种种,让他希望自己能够为她再做点什么赎罪,更像是一种自我惩罚吧。 还有,当初聂之文杀了赵老师,不是为了救采蓝,是为了杀人灭口,救采蓝只是一个绝佳的掩饰,当初的伏笔现在可以解答了! 这是最后一部分案情了,相关悬念都会在这里收尾,但不是说要完结了= = 明天见~ ☆、第80章 寻找 周孟言之前就已经看过麟龙新在西郊承包的地,那里如今也搭起了大棚, 只是还没有开始使用, 因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再看一次, 好像也不例外。 因为地势低,这一片区域的积水已经淹到了小腿,空荡荡的大棚在风中烈烈作响。周孟言一脚踩进了泥潭里,凭借记忆走到了埋尸之处,站定环顾四周——不远处可见公路的一角, 公路的那一头是山坡, 树木稀疏, 这一头同样也有一个缓坡, 泥水正携裹着草木石块滚滚而下。 这里当然不会有幽灵伞,其他大棚他也已经检查过,并不曾见, 而办公楼和厂房人来人往, 房屋大小一目了然, 不太可能建有秘密的实验室。 地表不可能, 那就是在……地下? 如果聂家兄弟是怀疑赵卓越在埋尸时有可能察觉到异样, 是否就能猜想, 或许入口就在附近? 周孟言想到这里,手脚并用迅速爬上了缓坡, 连续几天的雨水冲刷使得地面异常光滑,攀爬难度上升了好几个层次,一脚没踩稳就有可能栽个跟头。 怕什么来什么, 他刚用力一蹬腿,借力的石头就从原就不牢固的泥土中翻了出来,滚了几个跟头,噗通一声掉进了下方的泥塘里。 幸好他反应足够快,一脚蹬空以后立即将手指插-进了柔软的泥土中,前脚掌则踩进了石块原有的凹陷中,很快维持住了平衡。 他舒了口气,刚想往上爬,忽而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呻-吟。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呜咽声?他十分讶异,迅速爬了上去,屏气倾听,慢慢靠近了声源。 乱石堆中,蜷缩着两只大耳朵小脑袋的幼犬,微黄的短毛被雨全部淋透,两个小家伙挤在一起取暖,可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周孟言想也不想,立即弯腰把它们抱到了怀里,一感受到热源,两只狗崽子也不用他哄,自觉地往他怀里靠近取暖,乖得不得了。 周孟言撸了几把算是安抚,想找点什么东西给它们擦一擦沾满泥泞的毛发,因此,就这么随随便便往它们躲藏的乱石堆中看了一眼。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过带着两只小狗会不会对之后的行动产生什么阻碍,他只是认为在两个幼小的生命面前,有能力的自己并不能坐视不理而已。 正因如此,这一眼带来的结果,就更像是命运对于善心的回报。 他的视网膜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光亮。 很微弱,很细幽,如果不是他恰好看了那么一眼,如果他不是想要找片草叶子擦一擦它们的毛,或许他就会眼睁睁错过……幸好他没有。 那是一顶小小的菌盖,灰不溜秋的,还有大半被埋在了泥土里——这又是一个如果,如果不是连续的雨水冲刷,或许它就会一直被掩埋在土里——但是现在他看到了。 并且见到了在阴暗的天色下,它散发出来的幽幽亮光。 周孟言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他慢慢蹲下来,把那一只小小的蘑菇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毫无疑问,那是他在陈教授的报告里见过的幽灵伞。 这是一种奇异的真菌,颜色与草菇这样无毒的蘑菇十分接近,然而,在黑暗中,人们可以看到它散发着的幽幽绿光,恍若潜伏在森林深处的幽魂。 他指尖轻轻旋动菌柄,菌盖残缺,他能辨认出残留着的是犬类的齿痕。 而他怀里的那两只小奶狗,显然还没有这样锋利的牙齿。 电光石火间,他记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与小说无关的所有内容都必须毫不留情地抛弃。如果小说的第一章讲到墙上挂了一支枪,那么到了第二或者第三章,这支枪就必须发射子弹。 如果钟采蓝的故事还没有结束,那么有些事情,可能就不是随随便便发生的。 例如黄妞误食了神仙素;例如这两只狗的毛色和黄妞如出一辙;例如这只被什么人或者说什么狗刨坑埋起来的幽灵伞。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两只奶狗应该是黄妞的孩子,它时不时会找些食物来喂养它们。谁知小狗懵懂,不知从哪里摘了幽灵伞,黄妞也许知道它不能食用,强行从它们口中夺走,并且挖坑埋了起来,然而,神仙素因为啮咬,已经进入了它的体内。 如此一来,所有的环节都被串联起来。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如何找到入口,并且在聂之衡销毁罪证前找到证据。 寻找入口的过程顺利地让周孟言觉得自己开了挂。 他只是在附近寻找了十几分钟,随即两只小狗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去。他任由它们离开,见它们艰难地爬了几步,突然一前一后钻进了泥土里。 周孟言走过去一看,发现那是一个隐蔽的通风口,小狗身形瘦弱,恰好可以从铁栏之间钻进去。 如果通风口在这里,那入口肯定也不会远了。他在附近寻找起来。 暴雨仍在继续,周孟言的行动变得艰难起来。不过,雨水也是公平的,属于大自然的石头、草木、土壤都被无情冲走,剩下来的,便是人类精心布置过的伪装。 那一片看起来仍然草木丰美的入口,就好比是操场上的靶子,就差竖一块牌子写上“秘密基地的入口”。 周孟言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机关,顺利走了进去。 和电影里壮观庞大的秘密基地不同,这个培育幽灵伞的地下空间并不大,他刚刚走下阶梯就听见了机器的轰鸣声。 他不禁奇怪,这种时候了,机器怎么还不停? 循着声音找去,他发现了一间有人的房间,噪音之下,掩盖着聂之衡的说话声:“我们得走了,时间来不及了。” 听见聂之衡说的是英文,周孟言就大致猜到了他的谈话对象,果然,另一个人说道:“不,再等等,幽灵伞培育那么艰难,绝对不能浪费。” 聂之衡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有钱也要有命花,你确定都安排好了?” “当然。”对方说,“不过可惜了,下次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地方,要不是你弟弟……啧,聂,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弟弟那个臭毛病,迟早会连累我们。” 聂之衡淡淡道:“如果不是你去找阿文,未必会惊动警方,那本来只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 周孟言心头火起,听聂之衡的口吻,好像银月的死根本无足轻重,他根本不在意弟弟做出了怎么样令人发指的兽行,杀了人就好像杀了只鸡一样不足为道。 比尔对死的人也毫不关心,只是说:“你就是护着他,不过,要不是为了帮他脱罪,你也不会这么爽快同意我的计划。” “不,我早就觉得该收手了。”聂之衡道,“钱是赚不完的,做这个风险太大,别辛辛苦苦挣了大半辈子,结果吃了枪子。” 比尔哈哈大笑:“我就欣赏你这一点,不是谁都有这个魄力……噢,好了。” 机器被关掉了,交谈声愈发清晰。 比尔问:“全在这里了?” “成熟的都在这里了。”聂之衡答。 房间里响起脚步声,一会儿,比尔又问:“这是菌种?” “对。”聂之文还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周孟言觉得不妙,这绝对是要翻脸的节奏,但是他没有动,静观其变。 果然,比尔说:“事实上,我本来不想这么……” 话不曾说完,周孟言就听见咻一声,接着,是重物砰然倒地的声音。考虑到比尔的台词没念完,他觉得应该是聂之衡下的手。 看来内讧的时候,先死的通常都是话多的那一个。 他想着,前脚刚退到了转角处,聂之衡后脚就走了出来。他穿着家常的毛线衣和宽松裤子,好像只是出门去买了个菜。 时间紧迫,他没有注意到躲在后面的周孟言,匆匆朝一个方向走去。 周孟言就见聂之衡推门进了对面的一间黑黝黝的屋子,通过门缝,依稀可以看见一点一点绿色的磷光,那应该就是培育幽灵伞的房间了。 他放轻脚步,沿着墙体的阴影逐渐靠近。 聂之衡正蹲在墙边安放什么东西,周孟言探头看去,瞬间变色——那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微型□□,能量差不多正好可以把这地下室给夷为平地。 是不惊动聂之衡,等他离开后再拆弹,还是现在就阻止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拆弹水平,周孟言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种精密的微型□□,拆起来也是要费点时间的,到时候万一水淹过来了,他可不是鸭子侦探,还是稳妥点为上。 然而,不等他靠近,聂之衡背后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立即扭过头:“谁?” 周孟言计上心头,脚步一收,调转方向转头就跑。寂静的地下室里,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一直奔到了楼梯口,他才忽而收敛了脚步声,暗藏在侧,伺机而动。 聂之衡一贯谨慎,乍然听见有人声,不禁惊疑不定,他确定这个密室只有他和聂之文两个人知晓,连比尔都是被他带进来的。 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他思量再三,还是放心不下,追了上去。寻声拐过一个弯,果真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前方便是入口,他放慢了脚步,将枪从枪套里拔了出来。 就在他即将拐过弯准备放枪时,啪一下,所有的灯全部熄灭,他眼前一片黑暗。若是普通人,恐怕就要慌张一刻,可聂之衡不同,他立即闭上眼睛适应黑暗,同时收回了脚步,侧耳细听。 左边传来轻微的声响,他二话不说,朝着那里放了一枪,然而放空了,半秒钟后,他被一股冲力撞倒在地。 聂之衡的反应也很快,紧紧握住手-枪,枪口随便抵住一个地方就想摁下扳机。周孟言自然也感觉到了,牢牢握住聂之衡的手腕往上一抬,让子弹射入了天花板,木板的碎屑簌簌落了他们一身。 他趁机抬肘狠狠压住聂之衡的手臂,想要卸掉他的武器。可是聂之衡比他那中看不中用的弟弟强多了,咬着牙不肯松手,双腿绞住对方,左手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狠狠一刺。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得手的聂之衡并没有丝毫的高兴,他不知道刺中了对方哪里,只知道在彻底解决对手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因此,他抬起手臂,很快挥出了第二下。 这一下落了空,他的手肘被牢牢压制住了。不仅如此,一直被压在地上的右手臂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开始发麻,很快就会支撑不住松手。 不想把枪支送到敌人手里,聂之衡心一横,干脆远远地丢开了,如此一来,解放了的右手反而可以制住周孟言的手臂。 “有种。”周孟言喘了几口气,说出了对峙以来的第一句话。 比尔说得不错,不是谁都有这个魄力该放手时就放手的,聂之衡是个人物,比他那个只知道给人下药拍照片的弟弟有出息得多了。 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激起了聂之衡的好胜心,他与周孟言角着力,咬牙问:“你是什么人?” “不是谁都可以做个明白鬼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枪的说法不要当真,并没有那么多的伏笔,不然要累死作者了_(:з」∠)_ 黄妞的线索就在这里~~ 明天见~ ☆、第81章 对峙 黑暗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人说话, 间或有剧烈的喘息声, 更多的是肢体剧烈碰撞时的闷响。 周孟言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激烈的搏斗了, 他肋下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无法止血,穿在里面的衬衫已濡湿了一片,但疼痛与失血不仅没有阻碍他的行动,相反,血腥味使得他彻底兴奋起来。 他全神贯注投入到搏斗中来, 一心只想制服对方。 聂之衡亦是如此, 在这样的以命相搏中, 走神就是一个死。 两人势均力敌, 短短三分钟时间,体力消耗迅速,也正是因为太过专注, 一直到他摔在地上, 背部被水浸透才察觉到不妥。 聂之衡也发现了:“你到底要什么?再这样下去, 我们俩都得死!” 周孟言也觉得糟糕, 地下室除了出入口之外, 唯一能进水的只有通风口了, 水都从那里漫进来了,可想而知外头的情况有多糟糕。 再打下去, 必然是两败俱伤,一块儿死在这里。 “那你还不快跑?”他松了手。 聂之衡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带路,可他别无他法, 要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掉周孟言,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再走,大水会冲走一切证据。可他做不到,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离开这里,等到暂时安全了再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下定了决心,聂之衡也就不在多废话,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往出口方向跑去。 周孟言紧紧追了上去,并且暗暗提高警惕。 聂之衡也知道原先山上的入口肯定是不能走了,因此走的是另一个隐蔽的逃生出口。 那被隐藏在地下室唯一一间厕所的天花板上,马桶和铁桶的高度正好可以让聂之衡爬到上面,周孟言追到这里,正好看到他用力一蹬攀了上去。 他眼疾手快,一脚踹在铁桶上,聂之衡脚下骤然失去了借力点,不得不用手肘撑住天花板不让自己掉落下去。 周孟言要的也正是他这一点时间,要是等聂之衡爬了上去,他赌五毛钱他会堵死出口——当然,是他他也那么干。 于是,就在聂之衡挣扎着爬上天花板的时候,他一脚踩在铁桶上,手扳住天花板边缘,纵身一跃翻了上去。 而聂之衡像是怕他把自己一脚踹下去似的,肾上腺素飙升,以不符合身形的灵活度爬了上去。 天花板上方是一个新修建好的逃生出口,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周孟言仗着年轻力强,窜身抢在了前面,聂之衡害怕被他关在下面,紧咬不放。 通道虽然修建了台阶,但是十分陡峭,周孟言估计着方位,猜测出口大约是在麟龙的办公楼。 麟龙是依照地形而建,盖大棚的地方最平坦低洼,办公楼的地势则是最高,如果他们运气好,或许还没有淹到那里。 两人一前一后奔到了出口。 活动板设计得十分巧妙,下面那层有一个下拉的把手,打开后再挪开上层的活动板,确保上面的人不会无意打开这道暗门。 但这多少费了周孟言一点时间,当他准备打开活动板的时候,聂之衡从下面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时机,周孟言恰好举着双臂准备打开活动板,手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被聂之衡突如其来地一拽,重心倾斜,顿时跌了个跟头。 聂之衡纵身一跳,踩着他拉开了活动板。 光线终于照了进来,与此同时,积水也倾盆而下,两个人都没能幸免,被浇成了落汤鸡。聂之衡没想到这里也被淹了,冷不防被水流一冲,竟然也没能立即爬上去。 周孟言伸手拉住了下层活动板的拉手,勉强站了起来,继而抬起腿狠狠踢向了聂之衡的小腹。聂之衡硬生生挨了他一下,却撑住没有倒地,矮身抱住他的腰,一侧的肩膀顶住他的伤口,想强行把他摔下去。 周孟言疼得冷汗直流,但仍然将左手握拳,狠狠砸向了聂之衡的太阳穴。 两人僵持了起来。 周孟言暗暗估量着自己的情况,他受了外伤,失血过多不说,泡在污水里指不定也要感染,怎么都是他吃亏,于是立即道:“聂老板,我不想要你的命,大家各退一步,先上去怎么样?” 借着昏暗的光线,聂之衡也看清了他的样子:“你是高银月的那个男朋友?你来这里干什么?”他还以为是警察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万万没想到会是和高银月的案子有关的人。 阿文已经被抓,他来干什么? “聂之文的药来路很奇怪。”周孟言并不提幽灵伞和神仙素的事,“聂老板,你杀人灭口,是想为你弟弟脱罪?” 聂之衡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可他既然看到了自己杀死比尔,那就是隐患,现在不解决掉,让他活着离开,必然会给自己、给阿文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想趁此机会把他掀翻在地。然而周孟言率先开口也不是为了认输,在聂之衡使力的同时,他屈起双腿,双臂同时发力,膝盖径直撞上了聂之衡的下巴,顺利挣扎出了一丝空隙,随即上翻窜出了出口。 聂之衡生怕迟了就要被关在地下室里活活淹死,一秒钟也不敢耽搁,手脚并用钻了出去。 然而,小小的档案室里,已经不见了周孟言的踪迹。 逃出生天的聂之衡惊疑不定,谨慎地环顾四周,可档案室空空如也,藏不住人。 难道是真的跑了?聂之衡眉头紧锁,可漫过来的大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再拖下去,恐怕无法脱身……地下室里的东西毁不掉也没有办法了,左右大水退去也需要时日,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他人已经在国外,也奈何不了他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定,举步往外跑去。 等到聂之衡匆匆离去,周孟言才从隔壁的房间中出来,接下来他只消跟着聂之衡,确保他不会毁掉证据就好。 可人算不如天算,外面的情形超出了他们两个人的想象。 一条泥龙浩浩荡荡自山间奔流而下,麟龙前面的马路早已被淹没,原先停在门口的车子早已被淹过车顶,而雨量并不见小,山间仍有泥流滚滚而来,眼看就要将这一片全部淹没。 聂之衡倒吸了口冷气,转头就往楼上跑。周孟言远远见他掉头就知道糟糕,赶在他前面往楼上奔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麟龙的办公楼最高也不过三层,真的支撑得住吗? 周孟言还要再多想一个问题,他受了伤,如果同时和聂之衡被困楼中,对方是否会借此机会要他性命?答案是肯定的。 因此奔到了三楼,他也不看是哪个房间,一头钻进去,立即反锁上门。 这大概是哪个高层的办公室,而且还是一位女性,老板椅上还搭着一条丝巾。他赶紧将外衣扒开检查伤势,聂之衡虽然刺偏了,可劲头大,伤口不浅,而后又泡了污水,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赶紧用纸杯接了些纯净水冲洗伤口,而后用围巾紧紧包扎住。刚做完这些,还来不及喘口气,门口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没过多久,看起来华丽实则脆弱的木门就被劈出了一道裂缝。 周孟言深吸了口气,将旁边的沙发踹到门口抵住门——他要尽可能得拖延时间,现在两人交手,他不到最危急的时刻,不能对聂之衡下死手,可聂之衡却想尽快解决掉他,如此一来,正面刚肯定是他吃亏。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躲的时候当然要躲。 消防斧的锋利程度不是木门可以抵挡,不多时,聂之衡便持着斧头破门而入。 周孟言闪身到了门背后,在他伸手进来开锁的刹那,举起刚才在办公桌上抓到的钢笔就狠狠刺了下去。 金属笔尖瞬间开裂扭曲,聂之衡吃痛,下意识缩回了手。他暗骂自己大意,不敢再伸手进去,只好暴力砸锁,破门而入。 在他踹门而入的瞬间,周孟言抬腿将堵住门的沙发蹬了过去。 这股力量不容小觑,聂之衡被逼退了半步,然而他知道门已经被破坏,闯入只是时间问题:“没用的。” “聂老板,警方已经派人转移这一带的居民了。”周孟言遥遥站着,冷汗从鬓角滴滴滑落,但因为原本就全身湿透,看起来还好似气定神闲,“我想他们不会忘记麟龙的,你觉得呢?” 聂之衡并不喜欢逞口舌之利,简简单单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等到了。” “我来麟龙之前,先去了一趟公安局。”周孟言意有所指,“如果我不见了,聂老板恐怕也难逃关系。” “或许在平时是这样,但今天不同。”聂之衡望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水位已经漫到了二楼,“天灾谁能预料。” 周孟言状似惋惜:“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按照一般的套路,最后关头,幕后boss总该有个发表讲话的机会,要不然其苦心怎么能为人所知呢? 然而,聂之衡不按常理出牌,将先前的话原样奉还:“不是谁都能当个明白鬼的。” 话毕,举起斧头就朝他劈了过去。 ☆、第82章 胜负 周孟言在办公室里和聂之衡玩起了躲猫猫。放在墙角的盆栽、柜子里的文件、桌上的键盘鼠标……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全都得到了巧妙的运用,不断给聂之衡制造着麻烦。 他谨慎地使用着体力, 尽可能避免大幅度的动作和剧烈的运动, 只是不断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躲避让。 可即便如此, 他的体能也在被迅速消耗着,避退、扭身、闪躲,每一个动作都比先前耗费更多的力气。 有好几次,斧刃就擦着他的胳膊或是腰身过去,但凡是他少躲了半厘米, 就得血溅当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孟言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聂之衡的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 地板上漫起一片水洼。 三楼也不再安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聂之衡喘了几口粗气,手臂的肌肉猛地暴起,他举起消防斧, 猛地朝周孟言砍了过去。 偏偏此时, 汗水流进了周孟言的眼眶, 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泪腺不受控制得分泌眼泪来抵御刺激, 视线模糊了一刹。 大脑失去了准确的视觉信号, 无法及时做出判断。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凭借声音与直觉侧身翻躲。 运气不错, 他躲过了,斧刃擦着他耳廓劈进了实木的办公桌里。 雷霆一击落了空,聂之衡手臂酸软, 竟然没能将斧头拔出裂隙。周孟言看准机会,一把握住斧柄,抬腿重重踹向聂之衡的膝窝。 聂之衡砰一声摔倒在地,一时不能爬起。 周孟言趁机拔出斧头,看也不看就扔到了窗外,噗通一声,斧头沉入水中,徒留阵阵涟漪。 “这样才公平。”他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此时,水位堪堪没过了他的脚踝,还在不断上涨。 聂之衡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喘息了两秒钟,他突然握紧拳头朝他面门打去。周孟言侧头避开,用手臂格挡他的拳头,劈手朝他的太阳穴砍去。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缠斗在一起,正僵持时,聂之衡忽而抬膝朝他受伤的肋下撞去。周孟言没能躲开,挨了他一下,但很快用手肘勾住他的膝弯重重往上一抬,将他掀翻在了桌上,趁他失去行动能力,立即用前臂扼住他的咽喉。 聂之衡不肯认输,随手抓起桌上的摆件砸向周孟言的后脑勺。 那可是一匹铜马,分量不轻,周孟言不得不闪避,聂之衡掰住他的手臂将他推开,终于脱困。 周孟言忍不住道:“聂老板那么大本事,干什么不好,偏偏要走这条路。” “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行,偏要自寻死路?”聂之衡毕竟上了年纪,虽然注重锻炼,可心脏怎么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周孟言擦了擦唇角的血丝:“那要问你的好弟弟了,就知道用下流手段的孬种。” 交锋以来的第一次,聂之衡眼中燃起了怒火。 周孟言冷嘲道:“长兄如父,你把他带大,却没教他怎么做人,让他成了个自以为是的蠢东西……” 话音未落,聂之衡就再也听不下去,一拳挥向他的面门。周孟言也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踢向他的小腹。 如果说之前的争斗都是基于利益考量,那么现在两人都要血性许多。 周孟言也一时忘记要节省体力的考虑,不再留有余力,拳拳着肉,不多时,双方都鼻青脸肿挂了彩。 聂之衡被他打断了鼻梁,鲜血直流,他抹了抹脸:“轮不到你来对我弟弟评头论足。” “做了还怕人说?”周孟言感觉到伤口又再度撕裂,不断往外流血,然而剧烈的运动使他完全感觉不到体温的流失,双臂截住他的拳头,旋身将他掀翻在地。 水已经到了大腿,聂之衡被他摁倒在地也就等于是被淹没在了水中,呼吸受阻,不由剧烈挣扎起来。 周孟言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死死制住了他。 没一会儿,聂之衡的动作就变得迟钝起来,渐渐的,他就不动弹了。 周孟言踉跄了一下,慢慢从水里站了起来,思索再三,他还是将聂之衡从水里拉了起来,一摸鼻端,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妈的。”周孟言骂了句,摸索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便把绑在身上的围巾解下来反绑住了他的手,这才敷衍潦草地做了两个心脏复苏。 也不知道是溺水的时间太短还是命不该绝,聂之衡吐了几口水,竟然又喘上气了。 “聂老板,是死是活,就看你命好不好了。”周孟言说着,转身离开办公室——水位已到他的腰,再不上天台,他就该给聂之衡陪葬了。 天台上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暴雨毫无遮拦地浇筑下来,人渺小得如同海中的一粒沙,根本无法与自然之力相抵抗。 周孟言在出口的台阶上坐下,呼吸愈发粗重,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把他原本白色的衬衣染成了粉红。不止如此,他全身上下都有不少软组织损伤,红肿淤青不在少数,因为多次摔打,或许还有骨折。 乍看之下似乎无性命之忧,但冷风吹着他湿透的身体,带走大量热量,他的体温在下降,他觉得喉咙胀痛,应当是开始发热了。 只希望曾队长早一点过来支援,不然他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周孟言苦笑着,心里却突然想起了钟采蓝:她还好吗?有没有平安到达松容?她一向都很理智,应该不会跑过来找他吧? 分开没一会儿,他就有点想她了——这很奇怪,想她干什么,既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也没有办法让他马上见到她——但思绪就是不受控制,轻飘飘想去往她的身边。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但很奇妙的是,这种感觉居然不坏。 真想见到她,真想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不呢?等杀人的偿了命,等犯罪的坐了牢,等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以后,他们应该就能在一起了吧。 就让他自私一次吧。如果银月要怪,那就怪他吧。他愿意承受代价,但……真的忍不住了。 只要想一想和她在一起的画面,他就由衷觉得欢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自尊吗?他不要了,他愿意低头做她的俘虏。 当然,如果她愿意让他保留一点点小小的自由,那就更好了。 凄风苦雨之中,他悄悄弯起了唇角。 远处,青山绿水不知何时被擦去了一层蒙版,逐渐清晰起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雨势在不知不觉中变小了。 天台上的积水哗哗哗流向下方,形成一道天然的瀑布,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帘,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在这个时候能过来的……是船?周孟言赶紧站了起来,小跑到了天台边眯起眼。 果然,那是一只冲锋舟,上面似乎坐了两个人,都穿着橙红色的救援背心,他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两个红色的圆点。 周孟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自己,只好用力挥着手。 小舟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慢慢靠近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松口气的时候,背上的汗毛突然竖起,紧接着,一股大力撞到了他的后腰,将他重重推到了水中。 尽管他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可本能却还是让他呛了几口水,肺部一阵难受。他想要挣扎,可聂之衡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重量压迫在他身上,何况他是背后受袭,根本无从反抗。 真是大意了。他心中苦笑起来,没想到聂之衡竟然搞欲擒故纵这一招,先假装昏迷让他放松警惕,随后伺机而动,一见到机会就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能忍,够狠。他栽得半点不冤枉。 只是,怎么甘心就这样认输?他奋力抬起头,口鼻短暂地离开了水面,他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氧气进入体内,唤醒了罢工的肌肉,他死死抓住了聂之衡的胳膊,然后奋力一搏,将他掀翻在地。 聂之衡哪会坐以待毙,双手被捆,便用肩膀狠狠一顶。 如此一来,两败俱伤。 聂之衡摔在了水中,双手被绑,无力站起。而周孟言更糟,被他一撞,失去平衡跌出了天台,重重摔进了水里。 他不断地往下沉。 真奇怪,人之将死,不是应该感觉到身体变轻,灵魂挣脱肉体的束缚,脱壳而出吗?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重呢,好像四肢百骸都被灌了铅,水的浮力几近于无,要他沉到深渊才肯罢休。 但是好不甘心啊。 他还没追到钟采蓝呢。 等等,说起钟采蓝……这不会是她给他安排的结局吧? 这个现场,这个死法,她该不会是想致敬一下福尔摩斯吧? 不不,不会,她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他死呢? 但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她什么心事都喜欢藏起来,以后会有人耐心地去探索她的内心吗?会有人对她好吗?她能不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呢? 如果没有了他,她会过得更好,还是更坏? 真舍不得死啊。 周孟言想着,忽而觉得身体变轻了,他似乎是在不断往上浮……这是真的死了?他略觉迷惘,难不成灵魂真的会上天? 那等一等,让他再看她一眼! 话说都是灵魂状态了为什么还要闭着眼? 睁开!他命令自己。 眼皮似有千钧重,他用尽全部的意志与力气,才撬开了一道缝,透过那一条刺眼的缝隙,他好像看到了钟采蓝的脸。 她看上去狼狈极了,身上全都湿透,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颊上……她怎么了?落水了吗?不对,她、她怎么过来了? 原本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她过来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彻底撑开了眼皮,雨珠打在他的脸上,像是被弹珠弹了额头。 “你醒了?”她说着,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你没事吧?” 周孟言用力眨了眨眼睛,怒从心头起:“你有病啊,你过来干嘛?”一边骂着,一边环抱住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他果真是被聂之衡推下了天台,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是办公楼前面的院子,水位大约有□□米高。钟采蓝把救生背心脱了一半下来穿在了他身上,两个人勉强浮在了水面上。 不远处,曾队长正奋力划着冲锋舟试图靠近。 “听着,”他把身上的背心脱下来穿回到她身上,“我现在带你游过去,你别紧张,一沉就完了。” 钟采蓝想要反抗,被周孟言一巴掌打在脑袋上:“动什么动,穿着这个我不方便活动。放心吧,我就算残血了血条也比你厚。” 钟采蓝:“……”她承认刚才拼了命游过来捞住他就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但是怎么都是她救了他,这是什么态度? 周孟言帮她把背心穿好,不给她废话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就扎进了水里,拉着她游向冲锋舟。 这不是一段轻松的路程,别看距离不过二三十米,但水流急,可见度差,温度又低,要耗费的力气是在游泳馆里的无数倍。 然而奇怪的是,周孟言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他多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活像是被T病毒改造过的生化人。 他一路奋战,直到把钟采蓝推上小舟,才觉得精疲力竭,差一点扒不住船掉回水里。 幸好曾队长搭了把手,把他拽了上去:“怎么样?” “聂之衡还在上面。”他瘫倒在舟上,气喘吁吁,“他应该带着东西,别让他毁了。” 曾队长点了点头,水位不断上涨,即将逼近天台,他划动小舟,准备去接聂之衡下来。 周孟言自觉仁至义尽,再也不管其他,只躺着平复剧烈的心跳。 天空如同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压下来,有雨滴落进了眼睛里,难受极了,被污水浸泡过的衣服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他有置身臭水沟的错觉。 一切都挺糟糕的。他想着,望了一眼钟采蓝。 她对他微笑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了他嘴里。 那是他昨天早上在一家小超市里买的,忘记是什么牌子了,买了一大盒,现在尝尝,好像还不错。 周孟言半阖着眼,感觉到浓郁的巧克力化在了唇齿间,一路甜到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现在都很懂套路了23333 好了,案子差不多就该结束了,没有别的案子和悬念了,就剩结尾啦~开心~明天见~~ ☆、第83章 缓和(修)   被困了三个小时后, 周孟言终于进了医院,护士给他一量体温,已经烧到了38.9℃, 衣服脱了一看, 伤口也惨不忍睹。   周孟言倒是觉得情况比想象中好了很多,至少他是自己走进医院而不像某人是给抬进去的。   某人是指聂之衡。   聂老板被曾队长救下以后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机会销毁证据。神仙素的提取办法, 幽灵伞的菌种, 甚至新提取出来的3g神仙素, 都被保留了下来,可以说是人赃并获。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等大水退去,警方还要去把地下室里比尔的尸体找出来,麟龙的人也要逐一排查,销售到国外的神仙素也要继续追踪才能将涉案之人一网打尽。   但不管怎么说, 事情总归是告一段落了。周孟言的心情十分轻松,甚至还有闲情在缝针的时候安慰钟采蓝:“不疼的,才十几针。”   钟采蓝抿着唇, 冷冷看着他。   周孟言:“……我很疼?”   钟采蓝翻了个白眼。   他叹口气:“那你想怎么样?疼也不行,不疼也不行。”   给他缝针的是个年纪尚轻的护士小妹妹,闻言就笑:“你女朋友是关心你呢。”   周孟言眉开眼笑,撑着头睨了钟采蓝一眼, 对她吹了声口哨,轻佻溢于眉梢。   钟采蓝深吸口气,坚决不被他撩到:“我不是他女朋友。”   就知道会这样,周孟言一点也不恼,慢悠悠道:“我又没说是。”   钟采蓝瞪了他一眼。   周孟言弯起唇,状若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钟采蓝的心漏跳了一拍。真是不公平啊,好看的人就算头破血流也比普通人赏心悦目,他嘴角有淤青,眉骨破了许多小口子,手臂上、背上都有挫伤,但毫不减损他的魅力。   别人一定也感受到了,否则那些护士们为什么都偷偷往这里看呢?   她忍不住去摸他的脸,手指一触碰到他的脸颊,他就呻-吟一声:“你的手好凉。”说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别动就这样。”   护士见此便说:“你烧得很厉害,一会儿得去办住院。”   周孟言觉得不可思议:“就这点伤还要住院吗?”   “当然。”回答的是钟采蓝,“你肯定得挂几天水。”   “……好吧,如果是你说的话。”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但我必须得先洗个澡。”   他再也无法忍受臭烘烘的自己哪怕一秒钟!   护士笑了起来:“我们这里的病房是有淋浴的,你可以洗澡换个衣服,但是,”她指了指他刚被缝合的伤口,“包扎好的地方不能碰水。”   周孟言同意了这个条件。   松容医院的环境意外地还不错,单人病房有独立的卫浴设备,周孟言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长长舒了口气:“活过来了。”   钟采蓝被他逗笑了:“那么夸张?”   “当然,你要不要也洗一下?”他摸了摸她的衣领,“你衣服也都湿了。”   钟采蓝早就换下了湿透的外套,室内又有空调,觉得还撑得住:“我回去洗,你快去床上躺着,护士马上就来了。”   “那好吧。”他一躺在病床上,疲倦就席卷而至,强撑着眼皮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来看我。”   钟采蓝给他捻捻被角:“知道了,你睡吧,我等你挂了水再走。”   “嗯。”他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要来啊。”   钟采蓝眼眶酸涩,不禁放柔了声音:“我保证。”   他终于满意地合上了眼睛,不出一秒钟,就跌入了沉沉的梦乡。   ***   钟采蓝回到家里时,夜色已浓。   她一进门,江静就立刻劈头盖脸发问:“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那么大的水,你发什么神经?”   天知道她不过是一个错眼,原本还在自己身边的大女儿突然不见了,旁边的民警告诉她,她跟着一个警察返回了村里。   要知道他们出来的时候,附近都淹了,是靠船才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你……”   “对不起,妈妈。”   不意会如此轻易地得到一个道歉,江静原本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半晌,口吻缓和下来:“我不是要骂你,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今天做的事有危险你应该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事……”   “妈,我知道。”钟采蓝打断她,“我不想让你担心,但是这件事很重要。”   郭茂源听见动静,生怕她们母女再起矛盾,连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采蓝,你妈被你吓坏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郭叔叔。”钟采蓝轻声道,“对不起。”   郭茂源皱起眉:“我们不是想要你道歉,但你应该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冒险回去,你不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钟采蓝微微蹙眉,“麟龙有问题,聂之衡和聂之文也都有问题。”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江静难言吃惊:“什么意思,还和小聂有关系?”   “聂之文杀了人。”事已至此,钟采蓝便不再隐瞒,“麟龙的厂牵扯到一些事,我不是特别清楚,警方在查,但肯定不会是好事。”   郭茂源和江静面面相觑。   钟采蓝揉了揉眉心:“妈,郭叔叔,改天再和你们解释好吗?我想先洗个澡,然后出去一趟。”   江静犹如惊弓之鸟:“你又要去哪里?”   “医院,我朋友受了伤,没有人照顾他。”   江静还想说什么,但郭茂源拍了拍她的肩膀,阻止了她:“让她去吧,家里正好也乱。”   江村的人全部撤离,在那里的亲戚自然要借住在他们家,可那么多亲眷,总有处不好的,江静正为此焦头烂额,就别让孩子跟着操心了。   可当母亲的总有担心的地方,江静马上就抓住了重点:“照顾多久?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采蓝罕见词穷:“呃……”   郭茂源按了按江静的肩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就别刨根究底了。”又对钟采蓝道,“什么时候真的谈了,就和家里说一声,我们也不是要干涉你,但总归要知道一下。”   “是是。”钟采蓝最感激郭茂源这一点,他乐意充当她们母女的和事佬。   “好了,那你去休息吧。”郭茂源揽住江静的肩膀走向厨房,“我饿了,你去给我煮碗饺子吧。”   江静只好道:“行了行了,采蓝你吃不吃?”   如果换做以前,钟采蓝一定牢记自己是个外人,不会贸然参与,但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回,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好,我先去洗澡,然后下来吃,谢谢妈。”   江静一时没有作声,等到进了厨房开始下饺子,冷不丁来了句:“她肯定谈恋爱了。”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女人,她无比肯定地下了结论,除了恋爱,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这个沉默内向的女儿变得柔和起来。   “采蓝不是小孩子了,谈了就谈了。”郭茂源摇了摇头,“大惊小怪什么。”   江静瞪他一眼:“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用大惊小怪了。”   郭茂源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他自认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做不到将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骨肉等同视之,但局外人有局外人的客观:“采蓝从小就有主意,你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她和我不亲。”江静看着锅里沉浮的白胖饺子,神色复杂,“我怕她真的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到时候结婚怀孕也就通知我们一声……”   郭茂源笑:“那有什么不好的,你可以当外婆了。”   江静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男人较真,老郭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和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永远无法真正体谅女人的难处:“吃你的饺子!”   两盘饺子,一多一少。郭茂源自觉去端多的那盘,结果被江静一巴掌拍在手上:“这是给采蓝的,你晚上少吃点。”   “她吃得了那么多?”郭茂源唬了一跳。   江静白了他一眼:“她不是还有个朋友?”   郭茂源懂了,笑着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后,钟采蓝洗过澡下来,就看见江静坐在餐厅里等她:“过来吃饺子。”   钟采蓝望了望那一大盘饺子:“这么多。”   “能吃多少算多少。”江静说着,拿了个保鲜盒给她,“你慢慢吃吧,我先去睡了。”   钟采蓝看看她,又看了看那个保鲜盒,好像有一点明白了:“知道了,谢谢妈。”   江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不许怀孕。”   钟采蓝:“……您想太多了。”   江静恨铁不成钢:“什么叫我想太多了,你知不知道……”这要是一开头,没几个小时打不住,钟采蓝能屈能伸,连忙改口:“我知道了,不能怀孕,绝对不会大着肚子结婚。”   她好一番赌咒发誓,终于从江静手下逃过一劫,也不敢多留,吃完饺子就收拾东西去了医院。   病房里,周孟言正吊着水,人已经睡着了,可眉毛皱起,像是在梦里也在和人打架似的,一点也不踏实。她走到他身边,心疼得抚摸他的面颊——他脸上的伤口看似不大,可都是被打出来的,估计碰一碰就疼得要死,嘴角上还是一块淤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心说:好了,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周孟言似有所觉,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望着他的睡颜,钟采蓝也开始觉得困倦,便靠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小憩,没一会儿,她也睡着,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石头巷的松容小学里,她坐在操场高高的看台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一直牵挂在心头,弄得她心神不宁。   是忘记了什么呢?她苦恼地想着,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要不然,别去想了吧。现在的风景多美啊,有什么事不能放一放,非要现在做不可呢?她如此宽慰着自己,然而心里却像是燃着一把火,烧得她如坐针毡,焦灼得要命。   块想起来。她拼命地回想,但大脑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高高的台阶,一路奔到她面前:“钟采蓝,你怎么在这里?”   “周孟言?”她茫然地眨着眼,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他很生气:“你怎么躲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你找我干什么?”   “我要回家了。”他委屈极了,“你都不来送送我吗?”   她重复了一遍:“回家?”   “是啊,天都暗了。”他指着西边红透了的天空,说道,“放学了,我要回家了。”   放学……回家?霎时间,她记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一颗心哐当一下沉了下去。   ***   周孟言睡了很沉的一觉,疲倦和伤痛都在睡眠中被修复了,如此好眠,他有点舍不得醒来,但五脏庙连连发出抗议,他只好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的一片斑驳阳光,他眯着眼睛盯着阴影的线条看了会儿,忽然发现那有点像是个人影……等等!他的身体不等迟钝的大脑给出反馈,下意识地转过头。   钟采蓝就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睡觉,单人沙发很小,她的睡姿有些怪异,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周孟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扯松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一颗颗冒了出来,他干脆撕开胶带拔掉了针头。   他走到钟采蓝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又香又软,惹得他非常想亲一口。   不过他忍住了——哪怕他们再亲近,不是男女朋友,也终究要维持着最后的界限,给人看,也给自己看——他只是靠近她,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香气,然后将她抱到床上,把病床让给她休息。至于他自己?挂了那么久的水,又好好睡了一觉,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周孟言在卫生间里刷了牙洗了脸,换上钟采蓝给他带来的衣裤,出门买早饭。   一夜过去,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温度偏低,可阳光晒在身上就让人觉得温暖,而五六点钟的医院已经十分热闹,嘈杂的人声让他有了重回人间的踏实感。   食堂里有卖热腾腾的早点,他要了一碗豆浆和一笼包子,刚坐下没吃一口,对面就坐下了个人:“好哇,原来你在这里。” ☆、第84章 必然   周孟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口豆浆呛进了气管:“咳咳,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桃, 她一身便服, 眼下还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可神采奕奕, 笑语盈盈,“昨天晚上航班就恢复了, 一到就听说你和聂之衡一块儿进了医院, 真是厉害了。”   周孟言抬头看她一眼:“我好像听不出来夸奖的意思。”   “我真的是在夸你, 曾叔叔和我说了,要不是你拖延了时间,聂之衡早就毁尸灭迹了, 现在查起来可轻松多了。”白桃一入职就先破了高银月的案子,随后又扯出这么一桩大案,可谓是春风得意,“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周孟言:“……”   白桃问:“你这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白警官才是我的贵人。”周孟言诚恳道,“要不是你,我也不能恢复清白, 改明儿我一定送一面锦旗到你单位。”   白桃喜滋滋道:“真的?那我当真了,你要送来啊!”   周孟言:“……”他无力吐槽,只好转移话题,“说正事吧, 聂之衡怎么样了?”   “救回来了,据说人已经清醒了,但是不肯开口。”白桃也跑去买了杯豆浆,坐下来慢慢喝,“你和他打过交道,怎么样,难不难搞?”   周孟言由衷道:“比他弟弟难搞得多了,绝对是个棘手的家伙,不过……”   “不过?”白桃紧紧盯住他。   周孟言沉吟道:“他应该是真的很关心他弟弟。”临走之前去找钟采蓝托付聂之文的事并不明智,聂之衡应当知道,可还是那么做了,他对这个弟弟真的是没有话说。   白桃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Get。”投桃报李,她也向周孟言提供了一个消息,“高家的人来见过我舅舅。”   周孟言“嗯”了一声,并不意外:“是好消息?”   “大概吧。”白桃低声道,“他们对聂之文也是恨之入骨,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周孟言沉默了半晌,叹口气:“那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白桃想了想:“不要太沉湎于痛苦,好好开始新的生活?高银月那么爱你,不会希望你一直消沉下去的。”   这碗鸡汤让周孟言觉得荒唐可笑,他转过头,窗外碧空如洗,一抹微云也无,阳光灿烂得灼眼,多么适合重新开始的一天啊!真是讽刺呢。   白桃以女孩子特有的敏锐与细腻察觉到了异样,她喝了口豆浆,佯装不知情似的重开了话题:“对了,我听说你还救了两只狗?”   周孟言回过神,道:“噢,对,狗呢?”   麟龙在他们获救后不久就被淹没了,他们被困在了附近。就在这时,钟采蓝发现水面上飘着一个脸盆,里头窝着两只小狗,它们随波沉浮,还有一息尚存。   他很惊奇,没想到这两只小狗居然还能活着,可见上苍有好生之德,干脆费了点力气把它们给救回了舟上,也算是救狗救到底了。   白桃道:“养在公安局呢,和大狗在一块儿,曾叔叔说要是没主人,他就抱回去给他女儿养。”   周孟言放了心:“那就好。”   白桃又道:“雨已经停了,等到水退了我们就能去麟龙……哦,你还得去做份笔录,怎么样,现在走得动吗?”   “我……”当然没问题。   周孟言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钟采蓝正往这里走来,可走到半路,她像是才看清白桃似的,脚步一顿,直直往卖早点的窗口去了。   “采蓝。”周孟言飞快从狭窄的座位里站起来窜到她面前,动作太迅猛扯到了伤口,痛得脸色一白,可还是笑着说,“我在这儿,你去哪里?”   钟采蓝瞅瞅他,歪过头去看白桃——白桃对她招招手,笑容灿烂——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眶发酸:“她来了啊。”   周孟言心慌起来:“采蓝,她……你……”   “没事,我忘记滴眼药水了,眼睛有点干。”钟采蓝低头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就下来了呢,水还没有挂完。”   “我、我有点饿了,所以就下来找点吃的。”周孟言从未像现在这样笨嘴拙舌,“我现在就上去把水挂完。”   钟采蓝伸手要摸他的额头,他温顺地低下头:“我好了,肯定不烧了。”   “好像是。”良久,她才道,“没事就好。”   周孟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绞尽脑汁寻找话题:“那个,我们去趟警局吧,黄妞还在那里,你要去把她接回来吧?”   “嗯,对,黄妞。”钟采蓝重复了一遍,慢慢微笑起来,“去接黄妞。”   “那先吃个早饭吧。”周孟言摸了摸口袋,“我去给你买早饭。”   钟采蓝牵牵嘴角:“不了,我不饿,现在就去吧。”   周孟言不肯,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压太高的缘故,他总觉得心慌得要命:“不行,先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   考虑到上次让她付账的严重后果,这回他抢着买了单,拉着她去座位上吃早饭:“快吃。”   “早上好,白警官。”钟采蓝坐下,轻轻和白桃打招呼。   白桃睃了他们一眼,也笑眯眯地说:“你好,钟小姐,又见面了。”   钟采蓝看看她,再看了看周孟言,笑了:“真高兴见到你,路上还顺利吗?”   白桃感受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迟疑着说:“挺顺利的,今天天气好,也没有延误。”   钟采蓝望了望外头的天气,点点头:“是个好天气。”   白桃实在接不上话了,下意识看了周孟言一眼——他看起来不太好,面颊潮红,唇色却惨白,下意识地握住钟采蓝的手,太用力,把她的手都捏红了,可奇怪的是两个人竟然都没有感觉。   她决定少管闲事,低头吃早饭。   钟采蓝也没有再说话,慢慢喝着一碗豆花。周孟言把一个小笼包夹到她碗里,她胃里却好像全都堵住了,一口都吃不下。   周孟言心慌意乱,没话找话:“是不太好吃,一会儿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吃顿好的吧。”   钟采蓝也就放下了勺子:“不吃了,走吧。”   白桃早就如坐针毡,一听这话立即道:“好啊,早点把事情办完了你们也能早点解脱。”   周孟言也是那么想的,等去警局录完笔录,他想和钟采蓝好好谈一次。   清晨路上没有什么人,他们很快就到了警局。   曾队长一晚没睡,泡了杯浓茶熬着,见到周孟言十分诧异:“你怎么不在医院?”   “我没事了。”周孟言摆摆手,“昨天很多事来不及说,你们应该也在等着我吧。”   “没错。”汪令飞推开门走了进来,风尘仆仆,冷峻如昔,“你还行吗?行的话就来做笔录,把昨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周孟言点了点头,对在一边撸狗的钟采蓝说:“我进去一下,你等我啊。”   钟采蓝仰起头来,对他笑了笑:“嗯。”   他不放心,但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黏黏糊糊的,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房间。   负责记录的是白桃,曾队长和汪令飞提问:“昨天你提到,聂之衡杀了比尔?”   周孟言暂时从不安中抽离,渐渐冷静下来:“不,我不能确定那一定是比尔,我没有见到他,我只听聂之衡和合作伙伴内讧……”   他和聂之衡交手的过程听起来惊心动魄,然而许多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从头到尾讲一遍费不了多少时间。   曾队长重点向他确认了两口进出口的位置以及那枚□□的存放地点,解释道:“等水完全退掉大概要一两个星期,你可能不会在这里待这么久,我们得仔细一点。”   周孟言是没什么大事,但钟采蓝应该不会在松容待那么久(她还要考试呢),他肯定是跟着她先回淮市,遂答道:“到时候有问题我再过来一趟就行。”   曾队长很满意:“那再好不过了。”   周孟言看了看表:“还有事吗?”   “没了,就这样吧,感谢你对警方工作的支持。”汪令飞也难得赏了个笑脸。   周孟言打心眼里不想再有下一次了:“那我告辞了。”   白桃站起来:“我送你。”   周孟言总觉得如芒在背,一秒钟也不想多等,边说着“不用了”边往外走。   松容的警局很小,他几步就走到了大厅里。   在那里,他没有看见钟采蓝。   刹那间,他整个人如坠冰窖,从头发丝到手指头全都僵住,连眼珠都动不了。   白桃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幅见了鬼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采蓝呢?”他喃喃问,“采蓝去哪里了?”   白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慌乱的,青天白日的,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她问旁边的值班民警:“刚才那个女孩子去哪里了?”   “说是去宠物店寄养一下那只狗。”   话音刚落,周孟言就看见马路对面的钟采蓝,他想也不想,夺门而出,几步就奔到了她面前,脱口就问:“你去哪里了?”   “我妈说家里不能养狗,我只能把黄妞它们寄样在宠物店了,到时候再接回去……”钟采蓝还没有解释完,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她的声音蓦地柔软下去,“你怎么啦?”   周孟言紧紧抱住她:“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害怕,好像要永远失去你了。”   “怎么会呢。”钟采蓝想要安慰他,没想到自己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怎么会呢……不会的。”   电光石火间,周孟言明白过来,声音颤抖得变调:“你……你也这样觉得吗?”   “不是,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梦而已,”她喃喃说着,眼眶开始红了,“我梦见故事结束了,你要离开我了,我不相信,你都到我身边了,怎么会走?我不会让你走的,这就是个梦!”   周孟言怔住了,刹那间,他被剥夺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想——他怎么就忘了,他原本是书里的人呢?   不,准确地说,并非忘记自己的来路,而是刻意不去想他的归处。他想要获得自由,想要从此留在这个世界和她在一起,所以他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然而……然而他终究只是故事里的人。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秋日的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觉得很冷很冷,骨髓都被冻住。他用力抱住钟采蓝,好像是想从她身上汲取热量:“采蓝……”   “你不会离开我的。”钟采蓝站立不稳,但用尽全力抱住他,像是怕他会随风而逝,“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要留在我身边,你是我的。”   周孟言也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慢慢抬起头,只见街道上的行人与建筑都出现了双重的虚影,仿佛化作了曾在海上见过的蜃楼,马路对面的白桃就好像是浮在半空中的女鬼,透过她的身体可以看到后面公安局的大门,可她好像无知无觉,只是歪头看着他们。   阳光亮得刺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希望那只是幻觉。   可惜,那并不是。   所有的虚影正在灿烂的阳光下徐徐上浮,建筑物的轮廓已然模糊,人面也难以辩清眉眼。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像虚影,明明拥抱着钟采蓝,却感觉不到她的身体。   这种感觉,与他当初似人非鬼时一模一样。   那是故事的开头,每一个故事都有开头,就好像每一个故事……也都有结尾。   今天是暴风雨结束后的第一天,蓝天如洗,风和日丽,是结尾的好时候。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命运从不给人提前准备的时间,来时如此,去时亦然,他唯有接受,别无二法。   “采蓝。”他捧起她的脸,发觉她已经泪流满面,“我没有时间了,你的故事结束得也太快了,真的是……”他说着,喉头梗塞,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恨得要命,可这种超越了人类能力范围之外的力量,他要如何反抗?   钟采蓝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服,指节青白:“不,不,没有结束,我说不会结束!”   “别不了,其实也挺好的,”他垂下眼睑,忍住泪意,喃喃道,“我要回到你身边了,你不高兴吗?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就好像一开始的样子。”   “不要离开我。”她死死抓住他,哀求道,“周孟言,不要离开我。”   他认真允诺:“不会离开你的,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不……”   “闭嘴。”他凶巴巴地说,“哭什么哭,我还没哭你哭什么,现在不许哭听我说。”   钟采蓝看着他,眼泪簌簌往下落。周孟言用指腹揩去她的泪珠,嘱咐道:“听好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知道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只要想一想我就会出现,就和以前一样。”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要再给我安排感情戏了,千万不要,算我求你,我已经自己选了我喜欢的人,你得尊重我的想法,知道吗?”他轻声问。   钟采蓝哽咽道:“好,好,我都答应你,你不要走。”   他微笑了起来:“答应就好,好了,我也不说台词了,就做最后一件事吧。”说着,他吻住了她的双唇。   说是吻,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空气,没有任何肌肤相触的暖意。   但这毕竟也算是吻吧。周孟言想着,强留在眼眶里的泪终究还是忍耐不住,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他闭上眼,无声哀泣。   太阳亮得刺眼,也无风,可所有的海市蜃楼如同清晨的雾霭,在日光中渐渐消散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她失去了他的踪迹。 ☆、第85章 剧终   三天后, 钟采蓝坐上了回淮市的动车。   她还记得所有的一切,可其他人都失去了关于周孟言的记忆。她仔细求证,发现就好像开始时那样, 结束时也有未知的力量修补了所有的BUG。   郭小晗仍然被赵卓越绑架过, 她也曾受过牵连,然而, 救下她们姐妹的却不是聂之文,而是曾队长。   聂之文与聂之衡也都不复存在, 建在江村附近的厂也不叫麟龙, 不过仍然在当地收取药材, 至于身家是否清白……那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江外婆仍然过世了,在举办葬礼时也下着罕见的大暴雨,但因为撤离及时, 村民无一伤亡,当然,经济损失是免不了的了。   除此之外,她最关心的莫过于是高银月的案子, 在网上搜了一圈,最类似的案件是某位男歌星因为抑郁症自杀身亡,引起许多人的唏嘘与讨论。   一切都很好, 就好像是她原本该拥有的世界。   回到宿舍,温柔不在。她坐到桌前,慢慢打开了电脑。   桌面上,写过故事的文档就在那里, 可文件大小却发生了变化。她心中好奇,双击打开,发现这是一篇完整的小说。   故事里,诚实地记录下了他们曾发生过的一切。   钟采蓝捂住面孔,眼泪从指缝中滴滴渗出:原来……原来还有什么记住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哪怕是文字,至少也是她真真实实拥有的。   就好像他说过的,他以最初的方式回到她身边了。   他并没有离开她。   钟采蓝不断地点击鼠标,将文档备份了许多份,U盘、移动硬盘、手机、云盘……所有的储存方式都没有放过。   做完这一切,她把文档拉到了最底下。   光标一闪一闪,似乎是在等待她输入什么内容。   钟采蓝深吸了口气,将双手放到了键盘上,手指敲动按键,一行行文字出现在了页面上。   ***   周孟言从梦里醒来后,发了足足十五分钟的呆。期间,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做了一个超级长又超级荒唐的梦,梦里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判断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梦。   梦是杂乱无章而且没头没尾的,绝不可能这样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连细节都不放过,而且,就算他在现实里认识高银月和白桃,会把她们的脸对应进去,没道理会完全想象出一个叫钟采蓝的女人,有名有姓也就算了,连外貌都清清楚楚。   唯一的解释就是,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某人把它变成了一个梦。   钟采蓝。他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梦中的分离与悲痛仿佛全都被留在了河对岸,他站在这头,只有大梦初醒时的茫然。   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变成梦呢。他想着,猛地坐起,难道是……他把视线投向了手机,如果都是梦,那银月可能没有死?   他的心砰砰乱跳,立即坐起来拿过手机拨出了高银月的电话。   嘟——嘟——   一分多钟,转接到了语音信箱。   周孟言赶紧回忆了一下“现实中”的情形,梦和现实的记忆同时充斥着他的大脑,他费了点力气才辨别出来。   情况不太乐观。现在的现实里,他和高银月还没有在一起,但高银月仍旧和孔原传着绯闻,而且被不理智的粉丝折磨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不太清楚她有没有看心理医生,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极有这个可能。   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周孟言迅速跳起来洗漱穿衣,十分钟后,他已经出现在车库里,找了一辆能飚得最快的车开了出去。   虽然有细微的出入,但大体上还和梦境里的情况相同,他一路奔到了高银月的公寓,用力拍了拍门:“银月,你在不在家?”   等了几分钟,没有人应答。   他干脆尝试输入密码,很好,密码也没有改变,他顺利开门进去了:“银月,你在不在?”   “谁?”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周孟言一个箭步跨过去,推门而入,然后,他看见了女性的胴体,纤秾合度,雪白无暇,正是高银月。   她既惊且怒,贝齿咬着红唇:“周孟言?你怎么……你!你快出去!”她又羞又气,还带着一点说不上来的欣喜。   “银月。”周孟言见着活生生的她,感动得眼眶发热,“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高银月皱起秀眉:“我能有什么事……哎呀你快出去!”   周孟言如梦初醒,赶紧关上门退出去:“我不是有意的。”他满脑子都是她还活不活着,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孟浪。   完蛋了。他想着,眼睛酸涩,银月没有事,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几分钟后,高银月披上浴袍出来了,脸颊红粉绯绯:“你怎么突然来我家,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敲你家门也没有人应,怕你出事,就猜了一下密码。”周孟言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   高银月嗔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最近不太好过。”周孟言并不多想置喙她的事业,简简单单道,“但是,那都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   提及最近的事,高银月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连你也听说了,可能……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当一个演员吧。”   “我对演技其实不太了解,不过我相信绝大多数人诋毁你并不是因为你糟糕,正好相反,应该是你太好了。”周孟言诚恳道,“你让她们有了危机感,怕你真的抢走她们喜欢的人。”   见他如此关怀自己,高银月不由解释道:“我和孔原只是因为宣传才传的绯闻,你知道……都是假的。”   “对啊,都是假的,所以不要太放心上。”周孟言劝了几句,还是不放心,干脆问,“你有空吗?”   高银月讶异极了,只觉得今天的周孟言和往常大不一样:“现在?”   周孟言斟字酌句:“我想去找林河玩几天,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高银月微微皱起眉,凝视着他的面孔,还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人,她前不久才见过他,然而两次见面给她的感受截然不同。   之前见他,他就和中学时没什么两样,好像依旧是那个在课堂上打了个瞌睡,无心无事就下楼打球的男孩子,上天仍旧厚爱他,不曾叫世间的烟火熏墨了他干净的眉眼。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   他好像从云端上突然掉了下来,在泥塘里滚了一圈,他知道了什么叫人世多悲苦,什么叫爱人常别离,从前的单纯快乐不复存在,红尘的痕迹永远留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终于长大了,也更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高银月看着他,忽而眼眶发热:“孟言……”男孩要长大,那刻骨铭心的一课,必然是由某个女人教会他的。   周孟言犹不知晓,微笑着问:“你跟我去吗?”   “我接了一个本子。”高银月忍着鼻酸眼热,说道,“过几天就要进组了。”   周孟言“啊”了一声,问:“玛丽莲?”   “你怎么知道?”她不解极了,周孟言怎么突然就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周孟言托着腮:“你喜欢这部戏吗?”   她一口答道:“当然。”   “但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啊。”他煞有其事地说道,“不怕影响拍戏吗?”   高银月吓了一跳,摸了摸脸:“有那么糟糕吗?”   他点点头,严肃地说:“那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个人。”他招招手,催促道,“快快,给你十分钟……哎呀你们女生就是麻烦,半个小时化妆换衣服,我等你。”   高银月被他想一出是一出弄得哭笑不得:“你要带我去哪儿?”   “聊天谈人生。”周孟言把她推进卧室里,“快,超过一分钟我就把你的素颜照发到网上去。”   高银月尖叫了一声:“你敢!”   “那就不要迟到。”周孟言关上了门,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把所有联系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决定打给陈教授。   “教授,是我……别挂啊我有事请你帮忙,我记得你有个朋友,心理学的教授……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不是!就是朋友,可能需要帮助,您能帮我联系一下吗?”   周孟言软磨硬泡了半天,终于磨得陈教授出面联系了一个老同学,说来也巧,对方正巧在淮市,打算在燕台大学做几天讲座。   机不可失,周孟言立即打电话给她的助理确定了午饭时间,搞定后又马不停蹄打电话去预定位置。   等到高银月梳妆打扮完毕出来,他刚好搞定一切:“走,我带你去玩。”   高银月一语不发,跟他下楼坐进车里,才冷不丁问:“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好?”   周孟言扭过头,笑着眨眨眼:“我对朋友一向都很好。”   “就我们两个人?”   “我和你说去找林河玩你又不同意。”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高银月看着他,“你今天早上突然跑过来找我,又莫名其妙说要带我去散心,这不像是你。”   周孟言笑了起来:“那你还跟我来?”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不,我不是想捉弄你。”周孟言想了想,说道,“其实是我昨天看了《阮玲玉》,所以有点担心。”   高银月秀眉挑起:“你怕我自杀?”   “我认为你需要帮助,但你的身份又不适合,所以,我约了一位长辈吃午饭。”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银月的悲剧,只好釜底抽薪,直接为她换了一位医生,那是陈教授的朋友,国内心理学的顶尖人物,更重要的是那是一位年长的女性。   如此一来,她总该不会再遇见聂之文了吧。   高银月皱起眉头,冷笑道:“心理医生?”   “是一位教授。”周孟言道歉,“我知道越俎代庖替你做决定很过分,只是一顿饭,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随时离开,好吗?”   要不是说这句话的是周孟言,高银月绝对已经下车翻脸,可正因为是他……她忍住了不满,可依旧道:“我没病。”   “不,你有,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什么年代了,谁没有一点心理问题?我小时候就被医生诊断出多动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脑功能失调,简称脑子有病。”周孟言轻轻吐出了口气,语气轻快,“我经常要看心理医生,每顿饭都要吃药……你不会歧视我吧?”   高银月从没有听说过这段往事,诧异万分:“真的吗?”   “千真万确。”他耸耸肩,“不过你得保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能说出去。”   虽然怀疑他是编了谎话来哄自己,可高银月的心情还是愉悦了起来,对这顿午饭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周孟言订的是H市的一家私人餐馆,保密性很好,菜色也丰富美味。更重要的是,陈教授的老同学非常给力,是一位和蔼亲切的长辈,饭桌上,她也绝口不提和抑郁症相关的事,只和他们天南地北地谈天说笑。   高银月逐渐放松下来。周孟言也暗暗松了口气,现在银月的情况还并不严重,如果治疗及时,应该可以很快好起来,享受她本该拥有的后半生。   他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人。   餐馆中庭有一个小花园,他就躲到假山下抽烟,没抽半支,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偷偷摸摸从厕所的窗户翻了出来。   他目瞪口呆:“白……”   “嘘——”白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拎着裙摆飞奔过来,“快!救我!”   周孟言:“……”好吧,现在的又一个情况是,他按照原有的时间线认识了白桃,契机是两个人一块儿追一个小偷(真是充满戏剧性),目前还说不上是朋友,只能说是熟人。   不过……他看着穿着长裙和高跟鞋的白桃,觉得大概他们变朋友的契机来了:“你是来相亲吗?”   “很明显!”白桃踮起脚尖张望一翻,“相个屁相,我是被骗来的,妈的当我好欺负,不过我没有车跑不远,你来这里干嘛?方不方便解救一下落难的美少女?”   周孟言算算时间,大概够送她一个来回:“行,正好有空。”   白桃大喜:“快!别让我外公抓到我!”   “呵呵。”周孟言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梦里被汪令飞追,现在要被老汪警探追,他是不是和警察犯冲?   吐槽归吐槽,周孟言依然将白桃偷藏在了车里,大摇大摆离开了餐馆:“白警官去哪儿?”   “随便给我找个什么地儿,我打车回去就行。”白桃死里逃生,长长舒了口气,“这次谢谢你啊。”   周孟言:“不客气。”   “下次请你吃饭。”   周孟言还是点头:“太客气了,不过下次是什么时候?”   白桃:“……我就随便那么一说,那,明天?”   周孟言忍俊不禁:“和你开个玩笑。”   “这样搞得我好像很不诚心的样子。”白桃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到时候约你。”   周孟言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把她放到市中心:“再见啊,白警官。”   白桃脱了高跟鞋拎在手里,闻言对他挥了挥手:“谢谢啦!”   周孟言想:很好,这个应该不用太操心了,天生的女主角命,她会一帆风顺的。   一个小时后,他接回了聊完天的高银月,她看起来好多了,脸上带了微微的笑意:“我和王教授约好了,每周和她视频联系。”   周孟言总算放下了心,由衷道:“那实在是太好了。”   高银月看他一眼,抿着唇笑了起来,有颠倒众生的美。   周孟言喜欢她活色生香的模样,虽然他和钟采蓝分开了,可至少银月还活着,她重新获得了Happyending的可能。   这能大大抚慰他的悲痛。   “银月,以后要过得快乐一点,不要太把别人的话放心上,有些人有些事,都是不值得的。”把她送回家中后,他如是说。   高银月笑了:“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孟言想一想,说道:“我和一个很重要的人分开了。”   “和女朋友分手了?”   “不。”此时此刻,梦里的感觉又回来一点了,可还不是很真切,他只是在想,女朋友什么的,他压根就没追上钟采蓝吧?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呢,故事就结束了,应该给他点一排蜡烛。   不过,他们仍然以一种密不可分的方式在一起了。他相信她就在身边,一如他此时此刻也陪伴在她左右,虽然相隔无尽的时空,可他们永远不会离开彼此了。   他们会白头到老,只不过是天各一方。   ***   下午两点一刻,周孟言回到了家中,他随手取出了信箱中的东西,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大片的阳光从落地窗里照射进来,灰尘在光线中起起浮浮,让他想起了在尘世中挣扎的人们。   当然也包括他。   他伸了个懒腰,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罐冰啤酒,拉开易拉罐,泡沫咕噜咕噜往上冒,他贪心地灌了一大口,又把冰凉的罐子贴在了脸上。   今天的24个小时已经过去一半有余,可他总觉得仍在梦中,浑身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   好一会儿,他才开始拆那些乱七八糟的信件。   有俱乐部的邀请函(见鬼他居然参加过这个骑术俱乐部吗?),也有时装秀的邀请函(噢噢他是好几个品牌的超级VIP),还有一些游艇直升机的广告单页。   他闲来无事,一封封拆过去,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最后,只剩下了一封没有邮戳没有地址的信件,甚至连收信人都没有,他觉得奇怪,撕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薄薄一张白纸,没有姓名没有落款,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热泪盈眶。   信上写着:「The end」   The end ☆、第86章 桃花   一年后。   周孟言睡得昏天暗地, 恨不得永远窝在柔软的被窝里不起来。可事与愿违,有人砰砰砰敲着门,他不得不把头埋到枕头下面去:“林河, 去开门。”   睡在客房里的林河也被吵醒了, 睡眼惺忪地下去开门:“谁啊?”一开门,他就看见了一个长相标致的年轻女孩, “找谁?”   “周孟言。”白桃一把推开他,直奔楼上的卧室。   周孟言没有锁卧室门的习惯, 被她一路杀到床前, 气势汹汹:“周先生, 请问我的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周孟言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头发被睡得乱糟糟。   白桃深吸了口气,免得自己咆哮起来:“我外公和你整理的那个什么凶杀案!”   周孟言睡眼惺忪:“那个啊。”他在床头摸索了一遍, 从枕头底下翻出了自己的ipad,“在这里。”   白桃都要给他们跪下了:“为什么又是这样……”   “书房里有打印机,你自便。”周孟言打了个哈欠,还想再赖几分钟的床。   白桃没办法, 只好自己跑去书房打印资料。   周孟言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可美梦不会再回来了,他翻了两个身, 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床去卫生间换裤子——今天他又做了不和谐的梦,还是那间教室里,依旧那个女同桌,只不过一言不合就开始飙车。   单身的日子可真难过。他叹了口气, 没精打采地洗漱完下楼吃早饭。   林河在厨房里煎荷包蛋,听见响动,努努嘴:“这是谁啊?”   “白桃。”周孟言拉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冰牛奶,对现状已经彻底麻木了。   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他突发奇想打算去度假山庄想过上几天清静日子,看看书,喝喝茶,思考一下人生什么的,结果遇上了大雪封山,然后……出命案了。   山庄里一共有七个住客,幸存三个,他、凶手、一个退休警官。   退休警官姓汪,正是白桃的外公,上个世纪破获了许多大案的神探。   真是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和老汪同志变成了忘年交,退休以后的汪警官没有想着含饴弄孙,而是想整理一下中外的恶性凶杀案,搞搞理论研究。   他就这么被抓了壮丁——好吧他承认这个过程其实非常刺激有趣——但天地良心,他和白桃依旧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虽然免不了从不太熟的朋友变成了很熟的朋友。   和银月也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偶尔聊聊微信,并没有更进一步。   但是……他总是会一些奇奇怪怪的艳遇。   比如偶然被困在电梯里的美女居然是自家的新邻居,再比如想搞个风投结果项目创始人是个有几百万粉丝的网红,名副其实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比如他一直资助的贫困孩童今年上了大学,提着土特产过来看他,那也是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小美人。   总而言之,他身边出现的姑娘不仅美貌身材好,还有内涵有灵魂,并且都是单身,质量高得不科学。   林河很嫉妒他这种桃花体质。   他心里只有呵呵:钟采蓝的确没有再干涉他的感情生活,只不过冥冥之中,给了他更多的选择。   但这有什么用!他还不是照样要靠[哔——]杯解决问题?   “我真是受够了,你只用电子产品而我外公到现在还拒绝看电脑屏幕!”白桃抱着厚厚一叠打印好的纸奔下来,“那就算了,为什么跑腿的总是我?”   周孟言往面包上抹蓝莓酱:“不然呢?”   “我真是受够了。”白桃一屁股坐下,重重叹气,“蹭顿早饭。”   周孟言瞅瞅她的黑眼圈:“又熬夜了?”   “可不是,加完班还要当跑腿小妹。”白桃抱怨完,又想起一件事,“说起来,你门上贴的是什么玩意儿?招室友?”   周孟言点点头:“对啊,我一个人住无聊,找个室友多点人气。”   白桃纳闷:“那你贴家门口能有人看得见?”   林河把锅里的荷包蛋倒给白桃,插嘴道:“他这是在等有缘人。”   “正解。”周孟言点点头,“如果真的能有人看见并且找上门来,那就是说,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他贴这张招租启示完全是重温完福尔摩斯后的一时兴起,招室友来案子这种经典梗难道不是很有趣吗?但如果真的公布出去难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上门,干脆就贴在家门口,如果真的和他有这个缘分,一定会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看到并且找上门来的。   日子太无聊,他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白桃忍不住:“有钱真好……但我怎么觉得会是个女生?”   “不,仅限男性。”周孟言受够了自己无处不在的桃花,再招个女生来家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次浴巾掉下来的狗血呢!   至于耽美……不不,他钢铁直!   请求来个华生,他不介意多一个挚友,括号,同性挚友。   白桃咬了一口面包:“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就是个女的。”   周孟言差点跳起来:“呸,你个乌鸦嘴。”   白桃耸了耸肩,吃人嘴短,她就不戳人伤疤了。   蹭完了一顿早饭,白桃心满意足地带着资料准备回家,关门的时候,她的袖子一不留神被夹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没拿稳,呼啦啦洒了一地。   白桃不得不蹲下来把散落的资料捡起来。   就在此时,黏在门上的纸不知是没有黏牢还是怎么的,晃悠悠晃悠悠飘了下来,被匆忙收拾的白桃随手拢在了一起塞进了包里。   没有多看,白桃匆匆离开了。   十分钟后,她看到了一家星巴克,考虑到疲倦驾驶的危害,她决定去买一杯浓缩咖啡。   上班高峰,星巴克的队伍排得老长,更糟糕的是,收银台的机器坏掉了,没法进行手机支付。   这对于不习惯带现金的人来说真是要了老命了,白桃也不例外,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起零钱来。   那张招室友的小贴纸就这样被她带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白桃付了钱,一口气喝干了那杯浓缩咖啡,急匆匆跳上了车——她迫不及待要回家补眠了。   启事掉在地上,孤零零得好像是被遗忘在了世界上最偏僻的角落。   幸好,一分钟后,这张纸被一只素手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背着书包拎着两杯咖啡,像是要去上课,她好奇地翻看着这张纸,它只有半张A4纸的大小,但质感很好,上面有人用马克笔潦草地写了一句话:   【招室友,无不良嗜好,无犯罪历史,房租面谈,地址:云燕园7栋12号】   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只有小区名称而没有具体地址,云燕园是小区的名称,那也就是说,如果看到纸条的人不知道云燕园在哪里,那他永远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幸运的是,捡到这张纸条的人恰好知晓云燕园是哪个小区。   她把纸条收了起来。   买了两杯咖啡,她急匆匆地跑进了燕台大学的某栋教学楼里,踩着点进了教室。视野最好的那一排上,有个女生对她招了招手,示意给她占了座。   她顶着教授的瞩目坐到了位置上,把一杯咖啡推过去:“你的。”   “谢了。”同学说,“听说这节课要点名。”   她拍拍胸脯:“幸好我起来了,今天早上差点睡过头。”   “你住得近,过来也没几分钟吧。”同学说。   她说道:“那倒是,和住宿舍差不多,说起来,你找到房子了没有?”   “没呢。”同学忍不住叹了口气,和她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我真恨不得去住宾馆了。”   她深有同感:“这研究生宿舍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研究生宿舍分校内校外两大区,校内是旧宿舍,四人一间带个厕所,没有空调也就算了,还没有热水器,也就没有办法洗澡,每天必须在楼下打了热水提上楼才行,她们偏偏还住在最高的六楼,夏天闹蟑螂,冬天窗漏风。   如今天气一天天冷下来,再不搬,日子就难过了。   “但是我找了一遍,附近已经没有什么空房了,如果住的太远,早上上课不方便。”同学一边抄着笔记一边道,“我想要不要去租个短租房,冬天搬过去住,起码洗澡方便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路上看到的,你要不要去问问。”   同学看着那张潦草简陋的启事:“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那也不一定。”她解释说,“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在小区门口看见的租房广告,房东是个老太太,不太会用电脑,这种一般都是房东直接租,不走中介,房租还会便宜点呢。”   同学若有所思:“可是没地址,云燕园是在哪儿?”   “就在我们学校后面,你走过燕湖就能看到,我记得是个高档小区。”她喝了一口咖啡,随口道,“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好吧。”同学收下了纸条,“我下课过去问问。”   “这种小区的安保一般做得不错,可能是个刚上班的白领吧,想让人帮忙分摊一下房租,噢,说不定还会是个大帅哥,爱情公寓啊。”   同学笑了笑:“那太不方便了,希望是个女孩子吧。”   研究生的课不多,今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下午便无事可做。   “那就去找找房子吧。”女孩子拿着纸条,朝燕湖的方向走去。 ☆、第87章 室友   对周孟言来说, 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下午。   林河去忙工作的事了,他的公司正在上升期,三天两头国内国外来回跑, 忙得脚不沾地, 没空陪他消磨时光。   和老汪的业余爱好也在前两天暂告一个段落,唯一算是正事的事儿也做完了。   刷一刷朋友圈, 高银月在横店拍戏,美女邻居晒了自己的午餐, 色香味俱全, 网红发了健身房的自拍照, 马甲线清晰可见,贫困女孩刚拥有了一部手机,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状态。   真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周孟言把手机丢开, 决定去研究一下新买的无人机。   正折腾得起劲,就听见门铃响了。   “谁啊?”他站起来去开门。   “你好,快递。”穿着制服的小……小妹妹把箱子递给他。   周孟言催眠自己就当没看见这个满面风霜但不是秀丽的快递小妹,低头看了一眼快递单, 噢,是为他解决生理困扰的小道具到了:“谢谢。”   “不客气。”   周孟言关上了门,开始拆快递, 刚拆到一半,门铃又响了,他只好放下东西去开门。   “嗨。”邻居捧起手中的纸盒,微笑道, “我做了一点曲奇饼,想作为前天你帮我的谢礼,肯赏脸吗?”   又来了。周孟言腹诽着,接过她手里的纸盒,笑道:“不用那么客气,不过,谢谢。”   见他没有邀请自己进去坐一坐的打算,邻居十分识趣:“那就这样,我回去了……要趁热吃。”   “好的,非常感谢。”周孟言撑着微笑,小小地挥了挥手。   关上门,他按了按额角,由衷希望能够暂时消停一下,给他那么多艳遇到底是有什么用,只会一次次提醒他他没有女朋友。   “我受够了。”他报复似的嘟囔道,“钟采蓝,你敢再给我安排一个,我就睡给你看。”   话音刚落。   叮咚——门铃第三次被按响了。   周孟言想装作听不见,可对方好像很有耐心,按铃没用,又敲了敲门。他没办法,生无可恋地开了门:“哪一位……”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小了下去,最后几近于无。   “招室……友?”外面的人举着那张皱巴巴的租房启事,也渐渐失声。   他们望着彼此,不敢出声,就怕这只是大脑的一个玩笑。可许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真实的幻觉,不愿清醒,遂屏住呼吸,不敢惊动。   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   周孟言怔怔看着她,一年前的往事忽然回闪在眼前。那时,是他跋涉千山万水,敲开了她房间的大门,两人终于头一次相见,而这一回,是轮到她来敲开他的房门了吗?   像是一个轮回,像是命运的补偿,又像是一个新的玩笑。   她就这样以一种不可预料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回到了他的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啊,来租房子吗?请进。”   钟采蓝把他的名字含在嘴里半天,差点就要吐出来了,结果被他说得重新吞了回去,一时闹不清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   她把前尘往事都变成了一个梦,既然是梦,那说不定就不记得了。   他把她忘了吗?   周孟言给她拿了拖鞋:“请进来吧,我带你看看房间。”   钟采蓝心乱如麻,一会儿觉得他可能不记得自己了,一会儿又好奇他怎么要招个室友,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跟着他进屋上楼。   “就是这间。”周孟言推开了门,侧头示意她进去看看。   钟采蓝脑子乱糟糟的,走进去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这是一间有人住的房间:“这里……”   咔哒。周孟言关上了门:“这位小姐,你有没有想过独自到别人家里来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   钟采蓝:“……啊?”   趁她茫然无措,他握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推,直接把她摁到了床铺里,然后拨开她的背包往地板上一丢,膝盖压住她的双腿,把她的毛衣掀起来,开始解她的裙子腰带。   钟采蓝被他推了个措手不及:“你要干什么?”   “你。”套头毛衣不好脱,他干脆全都推到上面,“我要吸取教训,直奔主题。”   钟采蓝努力把衣服扯下来,哭笑不得:“真是……你神经病啊,快起来。”   “不。”他胡乱亲吻着她的嘴唇和脸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突然就把我丢了回来,你得付出代价。”   钟采蓝本来还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但当他真的开始脱裤子的时候就知道完全想错了:“你来真的?”   “你说的,谁不脱谁是小狗,这次你可别怂。”他按住她,去摸她背后的扣子,结果……没有,套头的,只能往下拉。   女生的内衣真是比保险箱还复杂。   钟采蓝只觉胸口一凉,下意识地抱住了手臂:“等等!等一等!”   他才不听,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拉开。他的力气不是钟采蓝能抵抗,她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胡闹,只是问:“你确定非得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和我做?”   “确定。”他说。   “避孕套呢?拿来。”   他的动作僵住了。   钟采蓝原本都打算自己脱毛衣了,一见他顿住,不得不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没有?”   “我单身我准备什么避孕套啊!”周孟言再度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森森恶意,怎么每次都这样,在原来的世界是光芒万丈的男主角,一见到作者太太就要怀疑人生,“F**k!”   他狠狠踢了被子一脚,把叠得好好的被子踹到了地上,又爆了一连串各国的粗口,犹觉得不解恨:“你太过分了!气死我了!”   钟采蓝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施施然站起来:“老话说得好,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周孟言看她要走,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你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这里,房主对我欲行不轨,我没有报警就不错了,难道还要住下来?”钟采蓝似乎惊讶万分。   周孟言抱住她的腰把她搂回来:“不许走。”   “还要限制人身自由?”   周孟言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装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钟采蓝:“……”   周孟言开条件:“住我这里有什么不好?我和我的床都给你睡,我给你做饭洗衣服,我送你上课,我也不收你房租和水电费,只要你做我女朋友就行了。”   “我们还是先从室友做起吧。”钟采蓝强行挣脱了他,“不然我就找别的房子去。”   室友?室友也行。周孟言答应得飞快:“没问题,我们先签个合同吧。”   “合同?”   “对啊签个二十年不许搬走之类的。”   “那我不租了。”   “十年?”   “再见。”   “不签了不签了,你什么时候搬?我现在帮你去搬东西?”周孟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就搬。”   钟采蓝原本打算在一周内找好房子,在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搬出宿舍,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傍晚时分,她就已经坐在周孟言家的客厅里一边看纪录片一边喝奶茶了。   而周孟言则在厨房里做晚饭,并且每隔十几分钟就要跑出来刷一下存在感:“采蓝,胡萝卜切成这样你喜欢吗?”   钟采蓝看着那切成爱心的胡萝卜:“这也太浪费了吧?”   周孟言:“……你不是应该觉得浪漫吗?”   “做饭去吧。”钟采蓝低头向帮她找房子的同学们发信息,告知她们自己已经搬离宿舍了。   周孟言恨恨而归。   六点多,林河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周孟言穿了个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他大跌眼镜,还以为是累极产生了幻觉:“你在干嘛?”   “做饭啊。”周孟言对他勾勾手指,“来,我有话和你说。”   林河将信将疑地走进了厨房。   周孟言拉上了玻璃门,努努嘴:“看到那边的人了吗?”   林河:“我没瞎,那又是谁?”   “新室友。”周孟言慎重宣布,“以及,我的追求对象。”   林河:“……啊?”他肯定是产生了幻听。   “你没听错。”周孟言关掉火,认真道,“所以,我给你订了酒店,你可以搬出去了。”   林河:“哈??”   周孟言很耐心:“人家是女孩子啊,你也住这里多不方便,反正过几天你就要回去了,住酒店也没区别。”   “OK,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把你的好朋友从家里赶出去?”林河并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程度超出了想象,“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她到底是谁?”   周孟言面不改色:“新室友啊,今天下午过来的。”   “你不是要找个男的?”   “其实女的也行。”   “你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林河怀疑自己被耍了。   周孟言点头:“是的,一见钟情不行吗?”   林河抚着额头:“你在耍我。”   周孟言:“……”   钟采蓝也看见林河了,借故来倒水:“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说你既然要住在这里,他留下来不方便,让他搬走。”周孟言十分严肃,“毕竟你房间是没有卫生间的,洗澡什么的多不方便。”   林河反问:“你就方便了?”   “我和你怎么一样呢。”周孟言又说,“不过我也觉得把你赶出去太没良心了,所以,采蓝你不如睡我那里吧,我那儿有独卫。”   钟采蓝挑眉:“那你睡哪儿?”   “我可以打地铺。”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愿意当我女朋友,那我们就能一起睡了。”   钟采蓝淡淡道:“并不需要租房子送的男朋友,谢谢了。”   周孟言:“……”他眼睁睁看着她走开,沉默半晌,面不改色地说,“没事,女生都很难追的。”   林河:“……呵呵!”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周孟言追求女生的拙劣手段。晚饭时,他的小伙伴公然在饭桌上说:“我买避孕套了,晚上我去你房间睡吧。”   林河一口汤呛进了气管,边咳嗽边骂:“周孟言你是不是脑子有坑这是性骚扰!”又对钟采蓝道歉,“钟小姐你不要生气,他不太会追女孩子,比较……耿直。”   钟采蓝忍俊不禁:“嗯,非常耿直了。”   周孟言就当听不见,执着地问:“行不行?”   钟采蓝叹气:“先好好吃饭,行不行?”   “好吧。”周孟言退让了一步,“那我们一会儿说。”   林河:“……” 本书由 Sacrifice'须臾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