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风雪故人归 作者:北途川 文案:   腹黑强大男主×逗逼欢脱女主   不看孩子写作业,母慈子孝。   一看孩子写作业,鸡飞狗跳。   作为单身老母亲,为了维持脆弱的母子关系,林景娴决定在社交媒体广发英雄贴:   家有一六岁小崽,三岁学跆拳道,四岁弹钢琴,五岁痴迷算数,最近热衷推理游戏……精力极其旺盛,故求一高手带走辅导作业,每天两小时即可,价钱随便开(有钱,别客气)。希望对方有极其强大的心脏、充沛的精力、迎难而上的决心,不胜感激,拜谢!合作满三年送一辆百万内的车。   另:这小兔崽子长得还不错,如果有王者母亲带走,可以送去做童养夫,长残了包赔,彩礼丰厚,房车都有!!!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错过就是一辈子!   林景娴始终认为,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果然接下来应聘者不断,好友的好友的好友都来凑人头。   但……江衍修是怎么回事?   怎么把他招来了……   江衍修:听说你单身?所以孩子哪来的?   林景娴:……充电话费送的。   灵感来源网络段子。   婚恋小甜文,轻松欢脱风。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林景娴 ┃ 配角:江衍修 第1章 .   晚餐吃的沙拉。   红柚木的餐桌前,镂雕的深背靠椅里,六岁的林御凡穿着卡其色背带短裤和小衬衣,背挺得笔直坐着,幼小的严肃身影和厚重的桌椅之间形成一种古怪的反差萌,他面色显得有几分严肃和深沉,但偶尔转动的眼神透露了他此刻无比活跃的内心。   他一边把包菜和苹果嚼的嘎嘣脆,一边为了隐晦地表达抗议,稳重而矜持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林景娴女士今天比预计晚回家一个小时左右,从晚餐只能拌蔬菜的惨烈情况来看,显然你没有去超市。一个小时的时间又不足以你头脑发热去干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抬头仔细打量了林景娴一眼,“刚刚和舅妈通过电话。身上穿了新款裙子。头发打理过,化了妆。”他凑近嗅了嗅,“嗯,还有香水的味道。所以你又被抓去相亲了?”   林景娴保持吃饭的平稳姿态,骤然伸出魔爪捏住他的嘴巴,警告他,“林御凡,你不说话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林御凡挣扎着把剩下的话说完了,“……脾气暴躁,唇角下垂,眼神冷酷,很显然,你又相亲失败了。这次又跟人讨论了什么奇怪的问题?”林景娴带着林御凡从土耳其回来不到半个月,相了六次亲了,他的舅妈——林景娴的亲嫂子——接了老太太的懿旨,今年务必要把林景娴嫁出去来着,但可惜,每次都到聊天的阶段就game over了,林景娴是个作家——恐怖小说作家,脑洞奇大,思维清奇,有次见面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跟人讨论分尸的最佳方式,结果把人吓得回去一直做噩梦。   一个长相还算甜美温柔的小美人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人讲杀人分尸什么,实在是显得很……恐怖!细思极恐那种。   她还跟人说什么:“如果要我写一个变态杀人狂,我肯定是不会写他满脸横肉,眼神可怖,性格阴郁什么的,我会写一个美人,漂亮温柔,眼神干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样才带感。”   是的,看看她就非常有代入感。   林景娴忍无可忍地放下叉子扑过去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过问大人的事。还有林御凡你这么毒舌是没有小姑娘喜欢你的懂吗?我如此温善纯良的秉性一点都没有遗传给你,真是太可惜了。”   林御凡把一口沙拉塞进嘴里,闪身,冲她做了个鬼脸,完美躲避。   “对单亲的我说出遗传这种话,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妈妈!”   每当他喊出妈妈两个字,林景娴都会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作防备状。   果然接下来林御凡就灿烂地笑了,“说不定遗传我爸爸了呢!非要提这么伤心的事。”   ……   ……   ……   林景娴陡然失神了两秒钟,然后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或许,不过他可比你讨厌多了。”说完立马又反口,“你没有爸爸,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头缝你知道吗?有天下大雨,你突然就发芽了,我蹲在路边一点一点把你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可辛苦了呢!”   “说谎会变长鼻子大象~”   林景娴哼了他一声。   一点儿都不可爱。   林御凡很八卦地凑过来,“话说,长得有我帅吗?”   “丑死了!”   “个子高吗?”   林景娴果断摇头,“不高,又矮又丑,所以你将来可能也一样,你要庆幸你妈妈的好基因拯救了你。”林景娴打量了儿子一眼,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一点都不像她呢!   一点都不可爱。   认知到这个事实后,她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林御凡比了个OK的手势,“知道了,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不会差,难怪抛弃你。其实是你被抛弃了吧?独自一人远离伤心地,跑到伊斯坦布尔那鸟不拉屎的海边小镇一呆就是七年?”林御凡咧着嘴巴笑了笑,因为换牙大门牙漏着风,显得有一丝滑稽,但丝毫不妨碍发挥,“哎呀小景,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好狗血哦~而且从回来到现在你一直都不正常!拒绝参加同学聚会,也不经常出门,这可不像你!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着重咬了最后一个字。   “是我不要他好吗?”林景娴拿着筷子凑过去敲了下他的脑袋,然后回身的时候嫌弃地把叉子扔在了桌子上。   不吃了!“况且我一写恐怖小说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我杀夫夺子远逃海外吗?”   林御凡揉了揉脑袋,十分娴熟地在挑战林景娴的神经线,“口是心非是不对的,林景娴女士,你这么暴躁是嫁不出去的!还有,你对你自己的认知真是存在着严重的认知误差,你忘记了吗?你连鱼都杀不死。”   “!!!???”   不吃饱没力气揍他,林景娴把他的筷子拿过来塞了一口饭,“你看着吧!我要给你找一个强大又凶狠的后爸,你以后吃饭只能蹲墙角。”   林御凡早就吃饱了,在餐桌前呆着只是觉得逗林景娴女士很好玩而已,“好吧!感觉挺有趣的,那你要加油呀!嗯……我去琴房了。”林御凡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终于起身笑着上楼了。   那股子漫不经心又笃定的样子,真是……跟某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景娴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   小兔崽子!   坏蛋!   大坏蛋和小坏蛋!   电话又响起了,还是程黛安——她的亲嫂子,一个霸道女总裁……不,就是个近墨者黑的典型代表,没跟她哥的时候多软萌的小白兔啊,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青涩的笑意,啧,这才几年,小白兔长成巨型安哥拉兔了。看来他们林家的伙食还不错。   “林景娴!!!”程黛安开启恶龙咆哮模式,“我日你……亲哥!”她一新时代文明人,硬是没克制住内心狂涌的不雅语句。   林景娴揉揉耳朵:“唔,好事,安排,我哥会非常乐意的。不过记得做保护措施,你不能再生了,三胞胎太恐怖了,你再生三个,我哥的身家都架不住,你看看现在娶个媳妇儿多不容易,要房要车要存款的……”   “滚蛋,你迟早要气死我!”程黛安打断她一扯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淡,手里晃着酒杯,一口饮尽,眯着眼冷笑:“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我跑了多少人脉给你拉来齐教授的儿子跟你相亲,人家一生物科学家,年轻高大英俊,温文尔雅,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了,见了面你跟人算命?说人家命中有个天定姻缘,不在你身上?你怎么这么能掰扯呢!不喜欢人家好好吃个饭不行吗?”   “我不是不忍心耽误人家嘛!”她也想好好找个人嫁了,她做得到她早嫁了,明明做不到,何必祸害老实人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逃避也没有用。老太太说了,要么你今年嫁了,最低稳定谈个男朋友也行,不然她要不择手段查你儿子从哪来的了。”说到这里,她幸灾乐祸地啧了声,“你亲妈,手段你自己知道的。我说小景,老太太对你够仁慈了,你再胡闹都没真的给你来硬的。你也该懂事点儿了。”   林景娴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最不耐的就是听别人说教。   搁往常她两句话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   她知道老妈这次是动真格了。   “好了好了,下次我争取端庄稳重一点。但相亲这种事实在是降低格调,不然我去我哥公司担个闲职吧!听说秘书室来了不少小鲜肉,我去撩一撩,说不定吸点儿年轻荷尔蒙能唤醒我丢失多年的少女心呢!”   程黛安抽了抽眼角,那不得是安个□□在公司,“你想得美!”   伤自尊……林景娴舔了舔牙齿,露出狰狞一笑,“那不管,下次老太太问我,我就说我嫂子不支持我。”   程黛安咬了咬后槽牙,“别让我逮着机会,我neng死你得了。”   林景娴笑了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洗白白等上班。”她想去祸害林景臣的公司已经好久了,作为一个自由小说家,从没上过班,体验一下朝九晚五的生活一直是她的梦想,但她又是一个不太能吃苦耐劳的,走后门真是个好想法,可惜林景臣从来不给她这个机会。   楼上林御凡不小心听了个墙根,频频摇头,“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   之后的几天,林景娴难得清闲,带林御凡办了入学,考察了几所学校后,被老太太放进了一家私立学校,双语教学,接轨国际,为了将来出国做准备,她在国外呆久了——也可能看世界的方式比较奇特,实在不觉得国内外的差距有多大,所以也不太在乎这些,但拗不过老太太,只能让林御凡这个自由散漫不服管教的小鬼去接受精英化管理的摧残了。   但是……   没多久林景娴就发现,被摧残的不是林御凡,是她自己。   监督孩子写作业就算了,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她还不至于应付不了。   写英文情景剧脚本,制作音乐专辑,观察生物生长与活动轨迹,野外探险及绘画练习,还有什么创意手工,思维扩展……是什么鬼?   这其实也没什么,多数情况下,都是林御凡抓头发,但他要么不做,要么就用他比老妈还清奇的脑洞搞创新,结果就是林景娴每天被叫去学校接受思想教育。那看起来比林景娴还年轻的老师端着架子让她好好尽母亲义务的时候,她真的特别怕自己一不小心开启放飞模式吓到祖国花朵的辛勤园丁。   林景娴为了防止这种可怕的事发生,只好每天筛查林御凡的家庭作业状况。   但她可能低估了林御凡的战斗力,他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视线战略,不写作业什么都好,一写作业不是要吃东西就是要上厕所,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痒。为了逃避作业无所不用其极,心眼多到林景娴想拿胶水给他糊上。   在暴走边缘游走一周后,林景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发了一条动态:   家有一六岁小崽,三岁学跆拳道,四岁弹钢琴,五岁痴迷算数,最近热衷推理游戏……精力极其旺盛,故求一高手带走辅导作业,每天两小时即可,价钱随便开(有钱,别客气)。希望对方有极其强大的心脏、充沛的精力、迎难而上的决心,不胜感激,拜谢!合作满三年送一辆百万内的车。   另:这小兔崽子长得还不错,如果有王者母亲带走,可以送去做童养夫,长残了包赔,彩礼丰厚,房车都有!!!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错过就是一辈子!   发完她戳到林御凡脸上让他看了看,“我已经把你卖了,林御凡。你再给我作妖我就宰了你。”   林御凡看了两眼,咧嘴笑了,“fine,谢谢你对我这么高的评价。”虽然有些字不认识,但词汇量已经惊人的他,还是能大致看懂的。   “你脸皮好厚哦~”林景娴嫌弃地看着他。   林御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彼此彼此啦~” 第2章 .   林琅翘腿坐在江衍修的办公室里躲懒玩手机,他打了几局游戏后觉得挺无聊的,又去拉人聊天,有人在朋友群里分享了一个动态,兴许是太无聊了,向来不关注这种消息的他竟然点开看了眼。   然后猛然笑得跟帕金森综合征病发了似的。   江衍修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专注做自己事,只淡声递了句,“我把你踢出去,还是你自己滚出去?”   那随意的语气,淡得跟闲聊晚上去哪儿吃饭似的。   即便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林琅还是怕他的,越是这种淡出鸟来的语气越可怕,他捂住嘴,但笑声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溢出来,最后只好妥协道,“别,真的很好笑,我家那个小堂妹,真的是个活宝。”他起身走过来,靠在江衍修的大办公桌前给他看手机。   江衍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淡的哼,林家是个大家族,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他连他家堂妹有几个都数不清,当然,他也并不关心。他手上动作没停地翻阅着文件,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漠不关心的清冷气息。“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接下来和西城博物馆的合作项目,主题定下了吗?企划书做好了?文稿和画稿找了谁来做?……”   “哥,哥我错了,我真是怕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修炼出来的,妖怪似的!   “你这见天肃着一张脸,不累吗?”林琅习惯了他这反应,但还是试图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他指尖微曲着敲了敲屏幕,“哎,我大伯家的小女儿,你应该认得的,小时候特别喜欢跟在你屁股后头转那个。前不久刚舍得从土耳其那破地方回来,我都不知道,她竟然有个儿子,六岁了吧!那天在老家见了一次,鬼机灵,跟他妈一样逗。老太太把孩子安排进私立学校了,大概是够呛,我小堂妹天天被老师叫去挨训,这会儿在招家庭辅导老师呢!”   他自诩跟小堂妹还挺熟的,小时候没少带着她闯祸捣蛋,没想到这同生共死的革命友谊下,那丫头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他都不知道。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会儿想想,刚闹着出国那会儿,怕是就有情况,啧,别是私奔了瞒着家里,可真出息。”   印象里林景娴都是那种小鬼机灵但没闯大祸的胆子的小姑娘,自小就不听话,学习成绩一般,整天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被宠坏了,但秉性不坏。   林琅没看到,江衍修的手指蓦地僵了下,他微微侧目,目光落在那则动态上。然后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哈哈哈哈哈我小堂妹真的是……没法说。”林琅匪夷所思之后也没想明白那孩子打哪来的,索性抛脑后头去了,摆摆手,弓着腰笑得不能自已,“我大伯母虽然头疼她头疼得没法子,但还是最疼她,最近按着我大嫂给她解决终身大事呢!”   江衍修似乎无意识地“嗯?”了声。   林琅难得从他那儿得到回应,乐颠颠地应了声,“相亲呢!我大嫂可是真的厉害,半个月不到,安排了六个了,今个儿还去见了个,跟人胡扯八道来着,不过据说那小子觉得我小堂妹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哈哈也是奇葩。老太太似乎挺满意,说不定得再撮合撮合,倒是不错,家里一门清的学者啊研究员搞科学的什么的,就是家里贫了点,不过对我大伯母来说也都不是事儿。”   “哦?跟谁。”江衍修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真正的兴趣,倒是这会儿慢悠悠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林琅终于敏锐地发觉了,凑过去,嘿嘿一笑,“齐教授的儿子,比你还大两岁,为了科学事业献身来着,一直没来得及成家,这不,家里急了,不然我小堂妹带着个儿子,人家还不定看得上呢!可惜你不喜欢景娴,这会儿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不然真想介绍给你,你这冷淡性子,就得招个我小堂妹那样的治治。”说着玩儿呢!林景娴小时候多爱黏着江衍修,他要是喜欢早就喜欢了,可惜……   不过他就乐意看江衍修无语的样子。   果然江衍修缩了缩瞳孔:“滚蛋!”   林琅抬腕看了看表:“得,不跟你贫了,我真得走了,待会儿有个会。”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江衍修侧着头在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咧嘴一笑:“对了江总,你妈妈和齐教授的太太不是朋友吗?帮忙说个好话呗,我小堂妹就是屁话多了些,人不坏的。你再不喜欢她也行个好,她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啊~”   像他这样称职的堂哥,往哪儿找去。   说完不等江衍修回答,就急火火地去会议室了。   秘书看见他从江总办公室出来,忙带了会议资料跟上去,低声交代着:“总监,刚刚接到白桔影视的电话,他们说不乐意周琦来画他们电影的周边,不知道是不是私下有矛盾还是怎么样,就说不行,也没说原因。”   林琅皱了皱眉,应了声,“我知道了。”   这种事时常会碰到一件,不是什么大事,折磨人点儿罢了,“那就再换一个,多大点儿事。”   公司每年签多少文手和画手,不就防着这事儿嘛!   秘书一脸苦相,“我做了简单筛查,我们公司在约的画手手头上都有项目,合适的只剩两个,一个画风稳健但是偏保守,一个水平忽上忽下,上次白经理还说不要给他安排交稿期限短的画稿。”   林琅大步走着,秘书上前一步替他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偏头说了句:“那就待会儿一并讨论了。”   -   办公室里,江衍修目光还落在窗外,七十九层的高楼,隔绝了一切的喧嚣,外面天空嵌在高楼大夏的缝隙里,是宝石一样清透的蓝色。   他起了身,负手站在落地窗前,去俯瞰这座古老陈旧的南方城市,回想起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感觉。   孤独。   深入骨髓的孤独。   很多时候他在想,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这一刻才确切发现,他丢掉了他的骄傲和高高在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个无人的深夜,他是怎样的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他摩挲了下自己的拇指,眯着眼低念了声:“林景娴……”   -   林景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念叨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偷偷说她坏话来着,然后穿过书房和长廊,下了楼梯,在二百来平的大复式公寓里走了足足十分钟才找到了蹲在花房喂金鱼的林御凡,揪了他的耳朵:“林御凡,周末回外婆家,答应我拿出你奥斯卡影帝级的演技好吗?无论谁问你爸爸的事,都丢给我来回答,还有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笑,要配合我。不然我把你塞回石头缝里。”她挥了挥毫无杀伤力的拳头。   林御凡把鱼食全撒了进去,拍拍手,站起来,仰着脸看他身高不足一六三的小景,叹了口气,歪头抿了一个笑,“你在怕什么呢?小景。不会是怕外婆真的去查我亲生爸爸吧?”   “才不是。”林景娴抄着喷水壶给兰花浇水,别过脸去:“未婚生子很丢脸诶!”   林御凡捧着脸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好奇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林景娴皱了皱鼻子,“我抽风了……吧!”她回身去捏了捏他的脸,“我现在可后悔了。”   有一瞬间,林御凡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小景表情很是哀伤,他说:“你是不是很爱那个人啊!要不我帮你把他追回来吧!”   林景娴又恢复凶神恶煞模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言情剧看多了吧你!”   晚上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是来应聘的家庭辅导老师,足足十七个。   “哈,surprise!”   其实是幼时玩伴牵的头,来得大多是认识的人,起哄来着,大约也只是想来看看她,并不真的想应聘,之前电话里联系过,只是她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忙请了进来。   韩雪锤了她的肩膀,“你也太残忍了吧!一走这么多年,都不和我们联系。什么时候结过婚啊!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竟然都不知道。”她揉了揉跟在林景娴身后的小鬼头,“哇,长得可真是漂亮,等你长大娶姐姐好不好?”   林御凡绅士一笑,“我答应了小景长大要娶她的,不然我怕她嫁不出去。”   韩雪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那简单,我帮你把小景嫁出去。”说完好奇看了眼林景娴,“在国外结的婚离的婚?”   林景娴笑了笑:“是啊!闪婚闪离,旅途上认识的,我难得看见那么帅的小哥哥,就忍不住把人家睡啦!可惜人家不愿意跟我回国,我只好抛弃他了。”   韩雪啧了声,“还是你牛逼!”   “哪里哪里!”林景娴谦虚地应着。   林景娴自小就是孩子王,谁都喜欢和她玩,朋友多得不得了,那时候住在东边梦湖山,整个小区都是她的玩伴,一呼百应一点儿都不夸张,一度老太太拿鸡毛掸子抽她屁股,怪她整天出点儿馊主意带坏人小孩,她还大言不惭地发表了:“每个小孩心里都住着一个小恶魔,我只不过是帮他们释放天性而已。真的好孩子是带不坏的,你看隔壁衍修哥哥,那四平八稳的,谁能撼动他啊!”   梦湖山是那个年代所谓的富人区,但凡手里有点儿钱的,都想在那边儿买房子,因此她自小就带着一群所谓的富二代们搞幺蛾子,人家爹妈都着重培养精英人才呢!可不是恨她恨得牙痒痒。   但大概是越缺什么越能记住什么,那群小子,好人善人记不得,偏偏记得她。   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觉得那时候是真的难忘。   青春啊,都是青春。   只是一转眼,林景娴这混世魔王都升级当妈了。   青春一去不复返啊真是。 第3章 .   “这房子不错啊!龙里湾的房子有价无市,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大一套。”三期工程,外围是高端会所式的商品房,中间一圈是小户型,后面大户型统共才建了四栋,这一栋是最大的,一层四户,分ABCD区,四条安全通道常年摆设,六套电梯系统,二十一层高的楼房,一套直达,一到五、六到十、十一到十五、十六到二十层各一套,还有一套更离谱的直达二十一层顶层别墅的。全部指纹密码脸部识别双保险,访客需要房主授权临时权限,不然连电梯门都进不去,安全性已经达到了麻烦的地步。   电梯全套设备配了三套电力设备加一套紧急供电线路。   据说至今没出过故障,停电什么不存在的,所以安全通道的门尘封已久。   开发商也是牛逼,第一次验收的时候说是各种不符合标准,尤其顶层那个别墅,什么承重柱不达标啊这样那样,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顶层拆了,那玩意儿说白了也就中看不中用,就算建成了,也不见得有人买,价格高不说,实用性不见得比独栋别墅高,价格却说不定要高好几成,日常维护费用都是笔不小的数目,韩雪自诩家里条件不错,都不敢拍着胸脯说小意思。所以建成有没人买都说不准。不过后来硬是给建了,顶层那玩意儿可真是斥巨资,独立供水供电供暖,游泳池还有专门的自净循环系统。   韩雪在屋子里参观了一大圈,一屁股跌在客厅沙发上,感受了一下柔软度,抱着抱枕问她:“林姨给你留的?”   二环以内,城中贵地,无论是实用还是商用价值都高,这一块儿被炒得还虚高,前不久那圈小户型都标到一平九万多,西城这跟北上广差远了的二线破城市,这价已经是见了鬼了。   屋里这会儿跟盘丝洞似的,群魔乱舞,来的全是发小,从小混到大,小时候一起捣乱,长大了一个个虽然稍稍人模狗样了些,凑一起还是一个比一个幼稚,一个个的都不带跟她客气的,把她还在箱子里封着的打碟机都拆出来了,屋里两套灯光七档模式,一套日常照明节能和明亮两档模式,一套五档切换的聚会灯,这会儿屋子里灯光调暗成各种酷炫科技感,配上打碟机和一群人的鬼哭狼嚎,也是有够惊悚的。只几个陌生脸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还端着架子,估摸着是没见识过这一撮人整幺蛾子的架势,还矜持着呢!   过不了多会儿估计也得疯,没办法,跟林景娴待一块儿,就没几个能正常的。   林景娴倒是无所谓,她是最爱热闹的,早些年疯起来恨不得把家拆了,老太太恨不得拿把刀跟她屁股后头,时不时戳她两下才能让她安稳些。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那是老太太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敢做的梦。林老头就盼着她不出格就谢天谢地了。有一回还被拖去看医生,那谢顶的老医生反复强调没有多动症老太太还是不放心,硬是叫了一大票的医生给她会诊,得亏自家入股的医院,不然人家估计要把她打出去。   这事儿害她被林景臣嘲笑好久。   简直人生污点。   所以有时候她也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一个人在伊斯坦布尔待那么多年的。她住在海边渔村小镇,身边只有一个会中文的混血中年土耳其阿姨,照顾她和林御凡的起居。有时候会觉得仿佛活在上世纪末,腥咸的海水混着鱼腥味,带着冲鼻的味道,街上从没干干净净过,道路上经常湿淋淋的,大胡子的土耳其大叔围着围裙在鱼摊前侍弄,遍地都是野猫,那猫有时候坐在房顶晒太阳,有时候溜到鱼摊去偷鱼。   她记得有一次林景臣去看他,站在大街上无处下脚似地盯着地面,一块儿手帕按在鼻子下头就没放下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怜悯,临走的时候硬是塞了她一张银行卡。她又好笑又感动地收了,林景臣哎,那万恶的剥削阶级资本家,难得有点儿兄妹情。不过她待在那地方倒不是穷,她有钱,尽管老太太断了她的资金,但她自己写东西也赚了不少,虽然不足以让她挥霍无度,手头总还是宽裕的。她只是觉得在那边待习惯了,闻着海腥味,看着漫天海鸥扑棱着翅膀,瞧着打渔船迎着黄昏归岸,那场景倒也让她觉得舒适。   这些年,性子都磨平了些。   她挑眉一笑:“啧,我家老太太恨不得我穷得只剩下内裤,早点儿滚回来被她捏扁揉圆呢!我自个儿买的,买了有好几年了,那时候还在土耳其,朋友托房产经理看的房子,我什么也不懂,没想到捞到宝了。”她手头三本书,被白桔影视一起买去了,收到一笔不菲的版权费,她的版权经纪人赵小姐兴奋得彻夜睡不着,问她打算拿这笔钱做什么,她想了又想,也没特别想做的事,就说想买个房,她将来始终都是要西城的,赵小姐热情地帮她代办了这件事。事实上早几年她就想回来的,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今年要不是老太太强硬逼她,说她再不回来就派人把她绑回来来着,不然她还能再拖几年。   刚回来那会儿看着西城的高楼大厦,遍地的亲切面孔,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打心眼里想回到这里的。   龙里湾的房子她只看过照片,装修都是赵小姐帮她办的,刚回来那会儿,她怕住家里老太太把这几年积攒的气一股脑都撒给她,只好夹着尾巴住在了外头。然后感叹自己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这边配套设施都没得说,安全性高,物业专业,离市中心近,但很僻静,两面临江,一面挨着大林公园,对面是博物馆,她这会儿只后悔没把顶层那个楼顶别墅买下来,带延伸出去的露台,统共足足一千二百多平,带游泳池大露台和中心花园。可惜了。   不过那会儿她也没那么多钱,老太太又一毛不拔等着她喝西北风扛不住自己滚回来呢也不可能资助她一毛,所以也就想想而已了。   韩雪大概也想到了,“啧,顶层那套不知道谁下手那么快,我四叔想买的时候,已经被人全款定下了,托房产公司转话求出让,加了百分之二十的价不让,特别硬气。而且听说到现在还没入住,估摸着也就买来囤着玩儿的。”   连林景娴这种拿钱不当钱的都忍不住应了声:“壕啊!”   “可不,西城能买下这套房的我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至今没想明白谁买走了。”   “管他,空着还好,免得我看见嫉妒。”   独立电梯,独立供水供电,那玩意看着就很气人了。   夜宵叫了羊排和披萨,都没怎么吃,只顾得上聊天了,林景娴仿佛把七年没说的话都给说了,一整晚都在闲扯淡,跟人大谈特谈自己在土耳其养的一只猫和一只狗,两只圆毛畜生被她说得跟成精了似的。   后来喝了酒,闹到半夜才回去。林御凡在楼上写作业的时候,一个短发小美人在旁边看着他,一开始是指导他做数学题,后来被林御凡三两下绕晕了,俩人玩儿起了推理游戏,小美人次次输,输得跺脚,林景娴上去观摩教学结果的时候,看着俩人撸着袖子一副准备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满头冒黑线。   那姑娘跟着韩雪来的,林景娴不认得,只记得好像叫周敏赫。她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哪家的,后来被什么事耽搁了,也就忘了问。   后来几个人轮番逗林御凡,一个个乐不可支,感叹混世魔王生了个小魔头,然后越发好奇她那个旅行认识的闪婚闪离的前夫。   最后还是韩雪最了解她,“听她瞎扯淡,十句九句不靠谱,还有一句有待考证。”   她喝了酒,迷迷瞪瞪地笑,表情还挺严肃:“真的,这回是真的!随我随我,不随他爸。”   林御凡在一旁默默翻白眼,其他人心疼地拍她肩膀:“哎,天涯何处无芳草,丢了这个再去找。”   林景娴抱着林御凡脖子,嘤嘤假哭,“没了,没草了。再也没有了。”   林御凡趴在她耳朵边偷偷吐槽她,“小景,你戏好多哦~”   林景娴小声哼了他一句,“你闭嘴!”   ……   周敏赫回家的时候,家里灯还亮着,继父和继兄江衍修在说话,母亲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看着电视综艺节目,妈妈嫁到江家已经两年多了,但很多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继父不睡觉,她向来是不会独自去睡的。   她换了鞋,对着继父和继兄微微欠身,“抱歉,我回来晚了。”   继父冲她笑着点了点头,“阿姨煮了夜宵,要再吃点儿吗?”   她点头:“好啊,正好晚餐也没有吃好。”一群人只顾着闹,哪有心思吃。   这会儿还真觉得有点儿饿。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继兄江衍修向来冷淡沉默,话少得可怜,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冻死个人,继父也严肃,她要再不说话,感觉都快要压抑死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母亲闲聊着。   “今天跟着朋友去了林伯父家的小女儿那里……没想到林伯父和林伯父的女儿那么……活泼……她儿子也特别逗,特别聪明一个小男孩,就是太鬼了,我本来教他写数学题来着,结果被他忽悠得团团转,怪不得他妈妈要招个厉害的辅导老师,普通人根本降不住……就是可惜了,林姐姐说她前夫不愿意跟她回国,哎,感觉林姐姐人挺好的,长得也漂亮,家庭条件那么好,怎么会有男人不愿意为她妥协呢?……后来我看见林姐姐喝醉之后说起来都快哭了,真的好可怜。”   江衍修蓦地掉了下筷子,旁边阿姨要再给他拿一副,他摆了下手,抽了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眉眼显而易见地蹙了起来,“不用了,我吃好了。”   他起了身,冲着父亲微微欠了欠身,“我先回房间了。”   江父看着儿子陡然腾起的冷气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周赫敏话都不会说了,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反思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最后只好得出结论:江衍修今天心情不好。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周赫敏吃完饭上楼的时候,看见江衍修在露台坐着,没开灯,指尖一点红光,似乎是在抽烟。   这是……?   江衍修发觉了她,回头瞧了她一眼,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过来坐!”   她愕然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虽然这个继兄对她不坏,但始终不怎么亲近,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找她说话呢!   她小心翼翼地在江衍修面前坐了下来,“哥你叫我?”   他偏着头,目光涣散地盯着远处,淡声“嗯”了句,半晌突兀地开了口:“她说她结过婚?”   嗯???   周敏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没头没尾地在说什么。   “你说林姐姐吗?”   他没否认,她只好接着说下去:“听说是在旅行路上认识的,是个高高帅帅的亚洲男生,住在国外,不愿意跟她回国,所以只好离婚了。孩子留给了她,今年六岁,长得很漂亮,单眼皮,高鼻梁,五官很精致。”   江衍修指尖夹着烟,却没抽,最后揿灭了,起身道:“晚安,早点睡!”   周赫敏一头雾水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听说,继兄要搬出去住。   妈妈酸酸地说:“我都不知道,他在龙里湾还有房子。”   她惊讶地问了句,“是吗?听说那边房子很贵诶!”   看着妈妈失落的表情,她只好安慰道:“肯定早几年买的啦,那边房子有价无市,他们那些人买房跟买菜似的,也不会特意拿出来说,你不知道也正常嘛!” 第4章 .   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林景娴一直在忙东忙西,老太太一直寻思着正式让她和家里人见一面,但她总觉得太过刻意,其实也没人在意她是否回来,顶多瞅见她说一句:“啊,景娴回来啦?好久没见了。”   她何苦自讨没趣。   林家家大业大,虽然没电视上演的那么夸张,豪门世家勾心斗角,但也没那么和谐就是了。   况且都是大忙人,谁有她这么闲。   其实也不闲,忙着办各种事宜,不仅要考虑林御凡入学的诸项事宜,还去重新办了户口,身份证也换了新的,驾驶证要重新考,搓磨了好一段时间。她在伊斯坦布尔有一套小房子,有一辆银灰色的老款大众polo,老太太催得紧,她都没来得及处理,反正老太太眼里,那都是垃圾。   临别的时候,她把钥匙给了和自己住了七年的土耳其大婶,说是送她的临别礼物。她很开心,但表示没收过这么厚重的礼,直说不能要,憨厚地说要帮她卖了,然后把钱汇给她。   对她来说,那些钱真的不算什么。   但她拗不过,只好随她去了。   没想到还挺顺利,前两天打过来电话说,说已经在谈了,因为她不懂行情,交给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堪堪二十一岁的混了四国血的男生,现在还在比肯特大学读书,她记得自己刚去的时候,他才十四岁,模样已经很漂亮了,她感叹了一声混血的强大魔力,遗憾自己没怎么没找个欧美帅哥睡了,土耳其大婶促狭地看着她笑,问她和她睡的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她“哇”了一声,说大婶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也这么八卦啊!   “肯定是个花心的男人。”大婶肯定地说。   她只是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不告诉你。”   “肯定是被抛弃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笑得浑身颤抖,“是我抛弃他了,等他哪天结婚了,生子了,老了病了残了,我要带着我儿子去他病床前看他,告诉他,我生了你的儿子,想不到吧?气死他。”   大婶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花枝乱颤,“你肯定还爱着他。”   “不爱,我们是纯洁的pao友。”   “你撒谎。”   “我从来不撒谎。”   “哼,你看吧,这句话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   林景娴也哼她,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了。   过了会儿大婶又忍不住说,“你是个傻子,以后肯定孤独终老的,还要带着一个拖油瓶。”   “我乐意。”   “嚯,笨女人。”   “八卦的大婶。”   两个人互不相让。   那时候那个小男孩刚刚和她一样高,歪着头笑,“小景,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娶你。”   她捏了捏他白皙的脸,看着他浅浅的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一笑:“哟,不得了喂,年纪小小都会撩妹了。那可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林景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中学跟着舅舅在东欧读的,大学时候考了比肯特大学,一年回来看望妈妈几次,都待不长,很多时候林景娴都不一定在,所以也很难得见他一面。   电话里,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和她说:“价格卖的不错,等这个周末,我去银行汇给你,你记得查收一下。”   林景娴那时正瘫在床上睡懒觉,闻言邪恶一笑:“其实你留着也可以,反正你长大了要娶我的,你的我的不都是我们的,不要紧的。”   林居易——他的中文名字叫林居易,林是因为林景娴姓林他对这个姓有迷之好感,居易是因为他是白居易的脑残粉,取这个名字,大约和起名叫赫本希望变得像赫本一样美丽优雅是一个意思——他笑出了声,“小景,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会当真的。”   林景娴扁扁嘴,陡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小男孩了,只好讪讪一笑:“你长大了,都不可爱了。”   “好吧,配合你一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他干净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温柔地叫了她一声,“亲爱的,钱你留着做嫁妆,等以后我娶你。”   林景娴笑得满床打滚,“好吧,那我勉强改口,还是你最可爱。”   周末的时候,正好是三堂姐的生日,趁这个机会,大家都在,林景娴可以带着林御凡去露个面。   毕竟年纪大了,不像小时候可以没皮没脸地任性,这会儿怎么着基本的礼数不能丢。   其实说实话她还是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老太太的,虽然老太太对她要求也不高,但她有时候良心发现也会觉得自己让她操心太多。   虽然她不能做些别的,但是给她修补一下脸面还是可以的。   三堂姐林景妍毕业于伯克利大学,身高一七零,体重九十斤,长腿细腰,无论是内在和外在都完美的无可挑剔,所以一直是家里的脸面,每当堂姐有什么事,都会大操大办。   但其实林景娴觉得,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在三十岁的生日的时候大宴宾客的。   这可真是太残忍了。   她的车还没有提回来,坐了出租来的梦湖山,司机师傅把她放在半坡前的路口就掉头走了,因为前面不好调头,小区也不允许外来车辆入内,更别说出租车了。   住在荒郊野外真的是太惨了,她本想叫个人来接她,想来想去觉得丢脸。   林景娴只好提着礼物走着过去,沿途都是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似乎比以前更茂盛了些,走了两步,林御凡把她手里的一个手提袋接了过来,林景娴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嗯,这样才像一个男子汉!”   林御凡没好气地撇撇嘴,“这时候你难道你应该说小孩子不能提这么重的东西让妈妈来提然后重新从我手中接过去吗?”   “你竟然抱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fine,是我太天真了,我承认。”   “如果你那样想,就不应该从我手里接过去。你太虚伪了,林御凡同学。”   “不,是你脸皮太厚了,小景。”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拌嘴,从背影来看,倒是分外和谐。   一辆车远远从后面过来,很快就靠近了,车后座的男人在闭目养神,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叫了声,“哎,是那位林姐姐。应该是去参加景妍姐的生日宴的吧!”敏赫探着身子盯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对着驾驶座的继父说:“爸,我们要不要捎上她啊?”   林父的座驾是辆大的SUV,车后再坐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小男孩,抱在怀里就可以了。   毕竟从这里到山上,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她向来是个单纯好心的孩子,但车上还有……她的妈妈从后视镜里瞥见后座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缓慢睁开的冰冷双眼,微微蹙眉想要阻止敏赫,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景娴听见车声,寻思着如果认识还可以搭个便车,于是扭头仔细辨别了一下,可惜车膜挡着,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离开太久了,以前整个儿小区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车牌,现在连这条路都透着几分陌生。   她只好扯着林御凡靠边站。   林御凡有些累,尚且年幼的他提着一个大袋子是件吃力的事,于是先放在脚边休息,嘴上还不忘数落他家小景,“你真是个残忍的妈妈。”   林景娴一边捏了他的小手给他揉着,一边嘲笑他,“苦肉计对我是没有用的,毕竟我是个残忍的妈妈。”   啊,真是太过分了。   车子缓缓靠近了,江衍修睁开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景娴身上。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车窗降了下来,敏赫笑着的脸探出来:“林姐姐,上车吧,载你过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帮忙把礼物拎着放在了后车厢,“你的车还没提回来吗?怎么不让景臣哥哥来接你啊!是因为景妍姐的生日回来的吧?我们待会儿也要过去呢!正好顺路。”   林景娴还记得她,笑了笑:“是啊,我的驾照要过几天才能办好,车就先不忙提了。那就麻烦你们了。”她余光去看车内,因为车窗只降下一半,车门自己合上了,她看不太清,所以也无从分辨到底是哪一家,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但总归是不用走路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敏赫放好东西又绕回来,重新打开车门请林景娴上车。   林景娴弯腰钻进去的那一刻,脚步猛地顿了一下,她看见江衍修那张脸的时候,险些当场咬舌自尽,最后残存的一丁点理智拯救了她,她停顿了两秒后面上若无其事地叫了声:“衍修哥哥。”这四个字小时候叫得顺溜,这会儿念出来却生涩得让她想再次咬舌自尽。   她对着驾驶座的人叫了声:“江叔叔”,对着副驾驶上的漂亮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打了一圈招呼后,终于听到江衍修一声冷淡的“嗯”。   江叔叔的现任太太扭头对林景娴笑了笑:“你好,昨天才听敏赫讲起你。”   林御凡也爬了上来,为了不占用太多空间,理智地爬上了小景的腿,端端正正坐着。   敏赫最后坐了上来,江叔叔一边笑着说了声景娴长大了,一边放下手刹,踩了油门。   林景娴笑着寒暄了两句。   林御凡是侧着坐的,正好面对旁边的江衍修,他发现那个表情冷酷的叔叔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这样毫不掩饰的对视实在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他挣扎了足足半分钟后,郑重地看着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林御凡。”   江衍修看着他,沉思片刻后,微敛着眉目回道:“你好,江衍修。”   林景娴扭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俩人对话的场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半是掩饰地敲了敲林御凡的脑袋:“叫……叔叔!”   好吧,林御凡也觉得有点儿好笑,但他不能像小景那样丢脸,板着脸严肃地叫了声,“江叔叔好!” 第5章 .   林景娴从小到大没怕过人,家里老头脾气那么坏,她都敢叉着腰梗着脖子反抗他的□□、法西斯!   老太太也不是好说话的,爷爷和奶奶去世后,家里一直是老太太当家,大事小事都是她在周旋,人越发地威严说一不二,无论在公司里在家里,谁碰见都得给脸面,现代老佛爷似的,每回在电视里碰上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豪门太太,林景娴都能完美脑补出老太太的形象,毫无违和感。幸亏她哥没要死要活娶一个傻白甜。   但即便是这样,碰上林景娴也是没法子。   要么林景娴会得个混世魔王的称号。   虽然是个小丫头片子,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但没人知道,林景娴怕江衍修。   怕得不行不行的,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腰板挺不直,小时候被他阴影笼罩的黑历史至今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对她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过了这么多年没见他,林景娴坐他边儿上依旧还有些呼吸不畅,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一些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偏偏今天林御凡和她一点默契都没有。   林御凡打完招呼后,发现这叔叔还在若有似无地看他,看得他浑身上下毛毛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被照X光,里里外外都被人看了个遍。   小景经常教育他,对于不喜欢的行为,要勇于say no!   于是他决定用自己无比睿智的大脑来化解这谜一般的尴尬,他搭话说:“江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有些熟悉?”   江衍修饶有兴味地“嗯?”了声,“怎么说?”   那语气,跟下属在跟他汇报工作时随口答话似的,一点儿都没有对待小朋友的温柔和和善。   不过林御凡喜欢这种爷们儿的交流方式。   他歪了歪头,先是“嗯”了一个长音,然后煞有其事地说:“我是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或许你觉得我们有一点点像?”江衍修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张雕塑一样完美冰冷的脸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这让一个刚刚学会察言观色的小孩子顿时失去了判断的标准,他为自己这难得的幽默而惨遭碰壁而感觉到深深的惋惜,有些沮丧地摊了下手:“fine,或许你听得出来,我是在夸你好看。”当然,顺带也夸夸自己。   像吗?   似乎有一点。江衍修目光从林御凡身上挪到林景娴身上,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林景娴毛都要炸了,偏偏还要装得不动声色,只轻拍了林御凡一下,“再扯淡我揍你哦~”   林御凡倍感没有面子,无奈地冲江衍修耸了耸肩,“sorry江叔叔,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家小景平时还是很温柔的。”……才怪。   说完稀奇地发现,江叔叔唇角似乎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嚯,他家小景真是太出息了,连这么不苟言笑的人都能逗笑。   车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江衍修和林御凡此起彼伏的对话。   透着股古怪的滑稽感。   林景娴听见江衍修清冷的声音——低沉的,似乎毫无情绪、但让人不免联想些有的没得的声音——“没关系,我习惯了。”   周敏赫意外地看了下自己的哥哥,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眼林景娴……怎么觉得……怪怪的。   林御凡挑挑眉:“哦,江叔叔和小景是好朋友吗?”   江衍修“嗯”了声,“比你认识她久一些。”   前头江家叔叔忍不住笑了声:“小时候景娴多爱黏着衍修啊,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年纪大了,总是难免喜欢感慨。新任江太太好奇地透过后视镜看江衍修和林景娴,怎么都没办法想象那场面。她来江家这么久,对江衍修始终是怀着一丝莫名的敬畏。狼,一匹孤傲而隐忍的注定独来独往的狼,一直以来,江衍修都给她这种感觉。 !!!???   “江叔叔你别乱说话,我哪有。”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误解?   “哎哟,还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个屁!   林御凡敏锐地发现,“呀,小景,你脸红了。”   我那是气的气的,臭小子!就你会拆台!   接下来的几分钟林景娴都坐得笔直,装作感受不到身后靠着椅背的某人的目光。   好在这尴尬又迷乱的气氛很快就结束了。   车子几分钟后停在林家的院子里。   有佣人迎出来开了车门,二婶听到消息也已经带着堂兄林琅迎了出来,在林景娴不知道的情况下,大约二婶和江家那位新任太太关系不错,两个人热情拥抱了一下,互相挽着手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互相夸奖对方的妆容衣服甚至指甲和头发丝。   林琅先把江叔叔请了进去,然后才落后两步看向许久不见的小堂妹。   “林景娴,我觉得你儿子很像一个人。”他表情严肃地说。   林景娴只觉得皮都绷紧了,大约连声音都僵硬了几分,“我儿子当然像我。”   林琅突然咧嘴笑起来,“哈哈哈,像你个球,你看你,俩眼睛大得跟玻璃珠嵌进去的似的,他那小眼睛单眼皮,鼻子不像,嘴巴也不像,脸型马马虎虎有点儿相似吧!哎,你从实招来,哪儿捡来的。”   “石头缝里抠出来的。”林景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林琅哈哈哈大笑,刚看见人的时候觉得漂亮了许多,也文静了许多,透着股陌生感,这会儿一张嘴才又找到小时候那感觉,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挂着刺,毕生和逗逼俩字注定不可分离。   “我只是想说他和爷爷年轻时候特别像,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心虚?”   “心虚你个头!”   “哟,虚张声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林御凡谁也不认识,下车就意图抓妈妈的手,结果小景溜得飞快,俨然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如此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儿子,他抓了个空,哀伤地定格了两秒钟,又怀疑了几秒钟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之后他花了三分钟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于是更加哀伤了,他决定很有骨气地不叫小景,手插在口袋,慢吞吞地在后面走着,他倒要看看,那没良心的小景到底何时才能发现她绝世无双的儿子被她无情地丢在了身后。   因为心不在焉,又或者视力受限,没走两步,绊到台阶……   一双手从后面挽住了他。   等他看清这位好心又善良的手的主人的时候,他顿时咧嘴笑了……   “啊,江叔叔。”   “走路好好看路,怎么和你妈妈一个样子。”   诺,这话让他终于找回一点自己是亲生的自信,顿时心情愉悦了些。   他扯着江叔叔的裤子——没办法,他太高了,矮小如他,还没人家腿长——虚心求问:“江叔叔,我妈妈小时候和你关系很好吗?”   “嗯。”   “哇,难以想象。”虽然小景是个逗逼,很容易和人相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点高冷和矜持的,比如从来不自讨没趣,这位叔叔看起来就不太……热情的样子呢!或许小时候不一样?但还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么说?”江衍修低头的时候看见林御凡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踉跄的甩大步,微微蹙眉片刻,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我抱你,介意吗?”   记事之后,林御凡还从来没被小景之外的人抱过,尤其是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被江叔叔一把抱起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一点异样的情愫,但不讨厌,于是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搂住他的脖子,“不介意。”   江衍修点头,重新问了句:“为什么那么说?”   “哦,我是觉得小景更喜欢和活泼的人待着,毕竟她……嗯,我是说她是个话痨加多动症。”林御凡好奇地问了一句,“江叔叔你觉得小景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小时候和现在一样吗?”   江衍修抿了抿唇,“和你认为的差不多。”   fine,达成共识的这一刻,林御凡觉得这位江叔叔十分的亲切。   林景娴和林琅从小就斗嘴,这会儿重温了一下童年的欢乐后,终于在客厅见到了诸位长辈,爸妈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姑妈姑父小姑妈和她男朋友,各位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约三十余人,她对着几个方向各欠了身,叫了声:“各位叔婶姑妈姑父好,抱歉回来这么久没去看望,一直在瞎忙,也怕打扰你们。改天我一个一个拜访,还请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们别嫌弃我,这么久没见了,我也实在是想你们。”   该有的场面话必然是不可少的,叔叔婶婶们又都是人精,嘴巴肯定比她甜得多,心里怎么想不说,嘴上必然拿她当亲闺女还亲,这个那个拉着她好一番亲热,末了终于想起来,“哎,怎么没带孩子一块儿来?”   林景娴有孩子的事一直也没有消息传出来,这次回来才透了风声,虽说一家人,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就寻思着问一问了。   毕竟八卦是人类本能。   江衍修走到半路碰上熟人,站在偏厅和人寒暄了几句,因而走过来的时候就迟了会儿,他一直抱着林御凡,也没说放他下去,林御凡也老老实实抱着他脖子,呼吸着高层的新鲜空气,觉得自己抓住童年的末尾被人背来抱去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决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待遇。   两个人踏进客厅的时候,刚好迎着林景娴忽然反应过来儿子丢了的迷茫目光,还有几十双好奇的注视。   这……   什么情况?   小辈里,江衍修一直是个特别的存在,性子冷得近乎反人类。   能力又出众得让人嫉恨。   总之就是一个长辈们叹为观止,同龄人敬而远之,生人勿进,熟人不敢扰的存在。   还第一次见他做抱着孩子这种略显得柔软的事情,画面倒是养眼得很。   林景娴大有一种一头撞死的冲动,一瞬间急火攻心,差点呜呼哀哉而去,只好故作淡定地训斥了一句,“林御凡,都多大了,还让人抱,你羞不羞?下来。”   得亏江衍修高大,而林御凡发育迟,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所以江衍修抱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显得违和。   林御凡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情,江衍修已经简短地做了解释:“是我要抱他的。”   他把林御凡放下来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淡声补了句,“你八岁装病要我背你回家的时候,也没见你觉得羞。” !!!???   老天…… 第6章 .   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叫做:人群中有一个人开始笑,其他人都会不自觉地跟着笑。   有时候大家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笑,有时候是觉得最开始笑的人很好笑,或者只是单纯的去他娘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但我就是想笑。   当你无缘无故对着人笑半分钟的时候,如果结果不是你被打了,那么大概率会触发这种相当有趣的剧情!   而此刻,当林琅陡然反应过来并且忍不住哈哈大笑的时候,其他人也像被打开了某种奇异的开关,顿时乐不可支起来。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景臣都忍不住弯了唇角。   一方面觉得魔头林景娴时隔二十年后在自己造的孽上吃瘪是件很欢乐的事,一方面觉得林琅这二缺笑起来实在是很有感染力,还有一种古怪的滑稽感……从江衍修身上得来的。   这要是旁人说也就罢了,偏偏是从来一本正经的江衍修。   这就显示出差距来,林景娴是那种说一百句别人都当她闲扯淡的人,而江衍修这三个字就透着可靠。   他说的话,没人不信。   长辈们乐此不彼的恶趣味总是在饭桌上对着衣冠楚楚的成年晚辈抖落他们童年的黑历史,好让他们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光鲜顿时碎一地,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大概能从中汲取一点名为亲近感的东西来——别看你长大了,衣冠楚楚的,你的糗事我可都知道!   但如果是一个同龄人在抖落你的黑历史,如果他不是在炫耀你们很熟这件事,那大概是……有仇。   有那么一刻,林景娴觉得自己和江衍修有深仇大恨!   ……或许,是有吧!   林琅在欢乐的氛围里指着林景娴说:“知道吗妹妹,我们中国有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完回想了一下这历史性的时刻,笑出了眼泪,“报应,叫你小时候四处作孽。”那时候谁治得了她,满嘴的歪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出花来。   长那么大也就见她在江衍修边儿上安分些,但江衍修那种冷性子,谁见了他不安分。   但也仅仅安分而已,江衍修总不可能费心去治她。   印象里俩人关系还挺好——当然,以江衍修的性子,不讨厌不反对不抗拒就已经算是喜欢了。   二婶忍不住端着长辈架子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哎哟,听着就像是景娴的作风。”   你知道人世间有一种悲哀就是……你是个坏孩子的时候,什么坏事都是你干的。   林景娴小时候很乐意背锅,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没皮没脸的人总是比较……嗯,自由!   还有潇洒。   以及酷——好吧,这点有待商榷。   但天可怜见,她其实是个善良有原则的孩子,她当然记得八岁的时候自己被江衍修背回家的事,但难道不是他自愿的吗?主动的吗?亏她那时候还在心里偷偷愧疚了一下,还给他发了好人卡!   现在收回来晚不晚?   二婶话刚落,聚在一起的叔叔婶婶姑姑阿姨们顿时找到了共同话题,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林景娴幼时的“丰功伟绩”,对于林景娴罄竹难书的罪行,在时过境迁之后,已经变成了笑料和谈资,毕竟这无趣的人生,难得有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增光添彩”。   对于自己能够在大家如此贫乏的人生里带来共同的不可磨灭的印象,林景娴倍感荣幸。   但是……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江衍修,你!大!爷!哎!   她都当妈的人了,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这让她以后怎么在林御凡作妖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说“你再皮我揍你”?   林景娴在心里疯狂骂他,面儿上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皮笑肉不笑地咧着一口小白牙回他,“衍修哥哥记性真好!”   江衍修大概没收到她眼里咻咻飞出去的刀子和语气里细微的挖苦,非常自然地当做夸奖,“嗯”了声,谦虚道:“还好!”   然后拍了拍林御凡的脑袋,“去找妈妈吧!”   林御凡作为小景肚子里的蛔虫,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小景怒火中烧的恼羞成怒,他这个人是很擅长添柴加火的,他侧过头隔着人群去看小景,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的小眼睛唇角挂着一丝恶劣的笑,然后跑着扑进林景娴怀里,甜甜叫了声,“妈妈!”   林景娴眼角抽了抽,就听见林御凡接着说:“妈妈你好羞啊!”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笑声的时候,林景娴忽然就立地成佛了,淡然地揪着他耳朵:“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还是闭嘴吧!虽然我不知羞,但我也是会恼羞成怒的。在你打不过我之前,我劝你……识相一点。”她威胁满满地眯了眯双眼:“嗯?”   林御凡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挣脱开林景娴的怀抱,扑到程黛安身上去了,“舅妈,你还缺儿子吗?吃得不多,又聪明又乖巧那种。”   程黛安先是愣了下,继而愉悦地笑了,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二婶的某位富豪太太朋友大约是之前听说过林景娴那则奇葩招聘家庭教师和招亲家的信息,笑着应道:“来,跟阿姨走吧,阿姨缺个女婿,觉得你刚刚好。”她揉了揉自己身边的小女孩的脑袋,“阿姨的女儿,漂亮吧?”   林御凡张了张嘴,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懵逼,偏头看见阿姨边儿上的小姑娘,很有绅士风度地笑了笑,“小景说上来就夸小姑娘漂亮会显得轻浮,不过如果非要我说的话,嗯,我喜欢这个妹妹。”   这下换那小姑娘懵逼了,一下子躲到妈妈怀里,偷偷探出头来看林御凡。   其他人更乐了,你来我往地逗他玩儿。   ……   老头老太太也跟着起哄,大约再强势的人,对孙子辈的人都难免多几分宽容,当初林景娴决定要生的时候,老头曾掷地有声地撂下过:“你自个儿决定,你自个儿承担后果,旁的别想我多给你什么,我不反对你,但支持也是没有的。”她很硬气,说:“好”,她本就是个倔脾气,往后去在林御凡的事上再没说过一个字,隔着茫茫大洋,打电话只问好,后来还是老太太心软,生产的时候派了林景臣来看她,瞧见她没心没肺还挺自得其乐的,回去汇报了,老太太还骂她心狠。   后来年关回去拜访,也都匆匆一面,从没带过林御凡。   老头老太太起初对林御凡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不关心不过问,只是后来慢慢接触了,对这样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的小孩子,也是很难冷漠得起来。   这会儿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林景娴看了看被人群淹没的林御凡同学,表示爱莫能助,溜之大吉了。   躲到后门的花园里,L型的葡萄藤架后面有个小暖房,里面养了一些娇嫩脆弱的名贵花,还有一个小案几,二叔有时候会躲在这里喝茶,她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过了这么几年,暖房还是那个样子,她走了进去,盘腿坐在蒲团上,靠在后面的架子上,半蜷着腿闲散地和终于舍得给她来电的赵小姐聊天。   赵小姐开篇就跟她倒苦水:“你是不知道,我为了你呕心沥血多少。白桔影视本来要和周琦合作,我是生压下来的,到现在对方还没白纸黑字应承。我只要想一想周琦俩字跟你沾上边儿,我就觉得浑身泛恶心。你倒是好,安心做个甩手掌柜。”   林景娴狗腿地恭维她,“能者多劳,能者多劳。你做事,我当然放心呀!”   林景娴是个懒人,很多事她都不懂,也不想掺合,能碰上个省心的合作伙伴,她还是很快乐的。   赵小姐之于她,就是那个让她快乐的人。   赵小姐哼了哼她,“你就会哄我。算了,谁让我爱你呢!我这么爱你,不如你把你娶回家算了,我现在满身伤痕,不想奋斗了,就想找个富婆包·养。”   “这还不简单,今晚我在被窝等你。卡给你,随便刷!以后呢,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找个地方旅行,在小岛上厮混一整天,白天躺沙滩上晒太阳,晚上去天台吃烛光晚餐,请最好的小提琴手给你演奏,住在海景房,在露台听海浪的声音,星星洒满你怀里……”   赵小姐吸溜了一声口水,“别说了,你再说我现在就要写辞职信了。”   有次她喝醉了和林景娴打电话时候胡扯八道的场面,谁还没个少女心呢,没想到过了好几年了她还记得,一瞬间有些感人是怎么回事。她感慨一声,“我要是个男人,现在就把你要了,霸王硬上弓也得要,让你变成老子的人。”   林景娴晃着腿笑,“强制爱吗?这么刺激?”   “那必须。”   “是时候把我珍藏的小皮鞭拿出来了。”   ……   江衍修和林景臣站在葡萄藤廊下。   两个人严肃冷漠的人负手而立。   原本寻个清净的地方谈论些公事,这会儿都忽然沉默了。   一个表情高深莫测,一个表情莫测高深。   过了好久,林景臣轻咳了声,“见笑了。”   江衍修微微点头,“……还好。”   “那换个地方说话?”   “嗯。”   “请。”林景臣落后半步,摸出手机快速打了一行字发出去。   林景娴挂完电话就收到来自老哥的信息:年轻人玩归玩,不要太过火。   没头没尾的,林景娴“哈”了声,“什么鬼?” 第7章 .   回了客厅,大家都在闲聊,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林景妍这个寿星还没下楼,待会儿估摸着要隆重亮个相,林景娴刚刚才听嫂子程黛安说,二婶组这个局,明显是想给林景妍撮合撮合认识几个青年才俊。   虽然林景妍优秀得令人发指,但是到了这年岁还没嫁人,二婶也着急,她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长辈。没嫁个好人家,就不算是优秀。   林景娴恍然大悟,她就说怎么有人这么缺心眼给人三十岁生日大操大办的。   嗯,怪她孤陋寡闻。   今天除了家里人,还有不少二叔二婶场合上的朋友。   程黛安端着酒杯,遥遥给她指,“那边,穿条纹西装的,是梦思琪家居老总的小儿子,今年刚从美国读完商学院回来,和景妍是校友,就是年纪小了两岁,听说有点儿花心……那边,穿灰色西装那个,乐玩科技的创始人,年轻有为啊,年纪比景妍大了五岁,不过确实优秀,而且相当有野心,就是原始家庭普通了点儿,今儿个你二婶估计会重点关照他……最最重要的……”程黛安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凑近了鬼鬼祟祟说,“你知道吗?二叔最看重的一个,你绝对想不到。”   林景娴咬着一块儿点心,哼了哼,“二叔他能有什么想法,反正肯定是商业上的,越是喝人血的无情资本家,他越欣赏,最好满身铜臭味,浑身写满人民币的味道,肯定就是他的菜了。”   她扫视了一圈,乐得眯上了眼,“嗯,我觉得在场的优秀男青年都符合这个标准。”   啊,那一身又一身的高定,配上考究的手表还有十分心机的配饰,简直是把“我来相亲”四个字都写在身上了。   毕竟林家产业大,二叔在总公司担着董事的职位,手下几个分公司都是他在实际掌控,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不争气,女儿却出息得很,将来必定重点扶持。林景妍又是商学院出身,在商业上颇有野心,长得又漂亮,娶这么个媳妇儿回去,简直招财进宝前途无量啊!   程黛安每次听林景娴说话都忍不住乐。嫁给林景臣已经八年了,刚进林家那会儿,林景娴才堪堪二十岁,第一眼印象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很活泼,话特别多,逗得不行,虽然嘴巴坏,但对谁好像都没恶意,见了她就笑,甜得不行地叫大嫂,叫得她脸红,明着暗着逗她。就是特别能闹腾。   她那时候想,还年轻,小孩子心性呢!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六岁孩子的妈了,一点儿都没变。   那张嘴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她决定不和她打哑谜了,直接说,“江衍修!江叔叔家的儿子,和景妍是同岁,俩人其实也挺般配的。二叔盯他挺久了,你不在这几年,江衍修简直开了挂,商场上□□西进,牛到不行,除了性子冷了点,没别的毛病。”   林景娴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哗哗的,她捋了半天舌头才说了句,“哇,完美符合标准……不过不行。”   “什么不行?”程黛安敲了下她脑袋,“关你屁事,操心还不少。不过你也可以留意留意,今儿个这个局二婶可是下了血本,不好好利用多可惜,看中哪个跟我说,我帮你提亲去。”   林景娴余光里看着在场的精英们,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吧!比较俗,我喜欢钱,但是这些人吧!又都是个人精,有钱又不会给我花。所以我还是自知之明一点比较好。我决定以后找个小鲜肉养着,我给他花钱,他给我贡献年轻美好的肉体,人生会快乐很多的。”   林景娴美美地眯了眯眼,想象一下弟弟们年轻的荷尔蒙,顿时觉得人生都充满了希望。   “我才不要和这些喝人血的无情资本家打交道,我怕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程黛安满面都写着一言难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哎,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林景娴继续吃点心,美滋滋地畅想着:“你看我有车有房有存款,找个比我更阔气的大佬供我挥霍有点儿难度,但找个小鲜肉嫁给我还是有可能的。”   程黛安撇撇嘴,靠在长桌上,也捏了一块点心尝了尝,发表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见解:“这年头,不光男人有钱变坏,女人也一样。”   “那不一样,我养一个就够了,不犯法。”林景娴笑眯眯地说。   过了会儿,程黛安也笑了,“你说我现在把你哥踹了来不来得及?”   “哇,嫂子你很有勇气嘛!我哥可是喝人血的资本家典型诶!”   ……   长桌后的镂刻的大摆件后面是个几何拼接创意沙发,和摆件是一体的装饰品。   满身写着人民币的无情的喝人血的资本家林景臣带着同样浑身写着人民币的无情的喝人血的资本家江衍修转战到这个相对清闲又隐蔽的好地方谈论他们没谈论完的商业上的事。   没想到这地方估计太过隐蔽了,程黛安和林景娴两个人唠嗑了半天也没发现当事人就在边儿上。   林景臣想出来阻止一下的,江衍修却摆了摆手,“没事!”   于是两个人安静地听完了两个女人对幸福生活的畅想。   有人叫程黛安,然后程黛安急匆匆走了,林景娴吃了点儿东西也去找乐子了。   留下两个无情的资本家面无表情地互相尴尬。   林景臣轻咳了声:“抱歉,又让你见笑了。”   江衍修这次没说没关系,莫名其妙笑了下,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对景妍没特别的意思。”   林景臣有些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别放在心上,长辈们毕竟喜欢瞎操心,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的。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了,不考虑成家的事吗?”   江衍修抬头看了林景臣一眼,“之前没有,最近有了。”   “哦?有中意的人了?”林景臣饶有兴味地问了句。   江衍修微微一笑,却是转了个话题,“我过几天搬家,搬去龙里湾那边。有空来帮我暖房吧!嗯,可以多带些人,我不介意。”   林景臣自然也是知道那套房的事了,这下忽然反应过来,“那套楼顶别墅你买去了?”   “嗯。”   “啧,大手笔。”   “还好,倒是可以挥霍一些。”他谦虚又高调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景臣是觉得他今天是蛮莫名其妙的。   ……   宴会十点钟正式开始了,林景妍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中转台上和大家致意打招呼,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礼服裙,笑容浅浅,满身都透着优雅和贵气。   看得出来在场的精英们有些确实在蠢蠢欲动。   像林景妍这样的女人,平时是不大容易靠近的,难得今天是个好机会。   林景娴目光扫到江衍修身上,看见他和二叔在聊天,顿时撇了嘴。   程黛安就在她旁边站着,敏锐地感觉到了,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你今儿个怎么回事,跟江衍修有仇?……还是有爱?”   林景娴直直往旁边蹦了半步远,“……瞎说什么!”   程黛安看他这反应,越发觉得奇怪,“早些年我就寻思着不对劲,要不是你和江衍修没可能,我都怀疑林御凡是不是他的了。”   有几年江衍修和林景娴走得挺近的,那会儿她刚毕业,在美术学院混了几年,对艺术也没什么热情,但闲着总归不像话,老头就派人打了招呼,安排她去了江衍修公司,江衍修比林景娴大了三岁,早毕业几年,已经着手做自己事业了,正缺人,虽然林景娴不顶什么用,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林景娴本来不太乐意,但是她心软,一听是去帮忙的,就没推脱。   签了一年的合同,待满一年才走的。   她在那儿也就真的打杂,如果不是听说在公司里俩人几乎都没碰过面,程黛安真的要怀疑林景娴那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是江家的了。毕竟那段时间林景娴身边没旁的人,就一个江衍修还沾点儿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冷静下来才觉得荒谬,江衍修和林景娴,俩人怎么着也凑不到一块儿去。   之后林景娴就说死也不要工作了,说是想出去玩,去了土耳其,待了几个月,然后就说不回来了。   后来又说怀孕了,想生下来,老头老太太问她孩子爸爸是谁,她就说路上认识的,睡了,醒来各奔天涯,没想到出了点儿意外,她是觉得生下来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待着也孤单的慌。她说话向来没个正形,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老太太骂她荒谬,然后骂她不负责任,无论怎么骂,林景娴都是脸上笑嘻嘻,嘴上死不松口。   老头老太太也知道她脾性,说不定就单纯觉得生个孩子挺好玩。   但她是个倔脾气,你越说那条路太难,她就越是要趟一趟。   最后索性由她去了。   本来是觉得有她哭的那一天。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倒是挺自得其乐的。   既然孩子自己觉得挺快乐,这两年老头老太太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孩子们自个儿觉得挺幸福,他们也没必要非阻着拦着。年纪越发大了,能在一起的日子一天见一天的少,何苦整那些不痛快的。   林景娴眯了眯眼:“你这脑洞开的真大。”   说完寻了个借口就溜了,满屋子找林御凡那小兔崽子,一眨眼就没影了。   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去江衍修那里了,坐在他怀里吃松子,跟只松鼠似的。   江衍修一手闲散地揽着林御凡,一手握着酒杯,面容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和人随意交谈着。   林景娴真想把林御凡提溜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怎么就一点儿不让人省心呢!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林御凡,再乱跑我揍你哦!过来,不要打扰叔叔们讲话。”她暗暗磨了磨牙,眼神凶狠地警告林御凡。   林御凡总是能真切地了解到他家小景的真实内心的,他知道现在的小景战斗力十级,愤怒值十级,他才不要乖乖过去呢!他忽然侧了个身,故技重施地搂住江衍修的脖子,“江叔叔你缺儿子吗?吃得不多,聪明伶俐那种!”   江衍修那张冷淡的脸上难得混着一丝笑意,他说:“叫声爸爸我听听!”   林御凡非常果断地——“爸爸!”   “爸爸你保护我,我不要去找小景!”   林景娴:“……”   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第8章 .   林景娴并不想回忆起和江衍修的爱恨情仇,但这会儿她总疑心老天在故意戏耍她。   江衍修边儿上坐着四五个人,一齐笑了,起哄道:“哎哟,恭喜江总喜得贵子啊!”   他目带笑意,清淡地“嗯”了声。   平日里,少有人在他面前说玩笑话,倒不是他多可怕,而是他性子摆在那儿,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惹得人不高兴,反而不美。   但今儿个他心情似乎不错。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小子,仔细瞧一瞧俩人眉眼还挺像,不过林御凡性子活泼,眉眼看起来生动许多,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俩人有些相似。   大约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相同的特质吧!   他把林御凡抱起来,搁到另一条腿上,“那说好了,今晚你跟我走?”   林御凡抱着江衍修的脖子,冲着林景娴甜甜地带着他独有的挑衅的方式笑。   然后回答江衍修,“真的吗?那拉钩,你不能反悔啊!”   林景娴这下眼睛彻底眯了起来,在心底里骂:你倒是永远别回来,臭小子!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江衍修伸出尾指和林御凡小指勾在一起,拉扯了两下,然后轻轻盖了章,脸上笑意越发明显,平日里的不苟言笑仿佛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早碎了一地,跟一个小孩子玩这种弱智游戏,可真有童心。   林景娴走了过去,弯腰要抱林御凡,“给我吧!你们一圈的大忙人跟他磨什么时间。”   她可真想补一句:幼稚不幼稚?   都几十岁的人了,跟一个小孩闹!   还挺认真。   江衍修抬手轻档了下,淡声道:“他不想跟你走,放我这儿吧!你忙你的去。”   林景娴:……   “那我可不管了,他闹你我也不管了……让他喝点儿水。”   “嗯。”   这对话,莫名有种妈妈整治自家小孩,小孩躲到爸爸那里求庇护然后爸爸和儿子沆瀣一气气得妈妈甩手不管了的感觉……   然后林景娴真的走了。   林御凡继续吃松子,江衍修招呼佣人拿了一壶热水过来,亲自倒了摆在面前,然后继续和人聊天。   后来有人来得晚不知道前情提要,远远瞅见江衍修怀里抱着个孩子,边儿上人在逗着林御凡叫爸爸,调侃了句,“哟,小江总什么时候有了个私生子?”画面还挺和谐。印象里江衍修确切是冷情冷性的,瞧着没什么杀伤力,但骨子里是个狠人,商场上运筹帷幄,手段不比他老爸低,颇有种杀伐果断的气势,是以旁人都多敬他几分。   有人搭话,笑说:“刚认的。瞧瞧,还挺有父子相!”   一群人起哄调笑,热闹得不行。   午饭之前林景娴都没有见过林御凡。她跟着程黛安一块儿去见了各个长辈,寒暄几句,说些场面话。   中间难免被人问到婚姻状况,她都随口敷衍着。只是藏着掖着不说,反而更惹人好奇,估摸着近段时间会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   西城就这么大,林家名声在外,好事不出门,这些子桃色新闻可不得可着劲儿嚼吧!   林景娴倒是无所谓,从小被人怼到大,还没碰上能刺伤她的话,别人说的是别人的,和她没干系。   脸皮子厚就这点儿好处,跟她比心理承受力,没人胜得过她。   但老头老太太估计受不了,程黛安在一旁幸灾乐祸,“得,你这相亲安排要进一步提上日程了。”   娱乐圈里有项操作,叫做掩盖掉一个不好的新闻的最好的办法,是用更新更刺激的新闻去覆盖它。   要是林景娴嫁个金龟婿,那过去她是遭遇了什么,估摸着也没有人在意了。   但相亲这种事,可真的是丧心病狂不可理瑜匪夷所思!   林景娴一想就头大,“你饶了我吧嫂子!我偷我哥的小金库报答你。”   程黛安乐得看她笑话,“你求我有什么用,你求老太太去啊!人景妍不比你厉害,这会儿不也是乖乖应付,你倒是努个力也找一个啊!”程黛安凑在她耳朵边儿上说:“空闺不寂寞吗?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想过找个小哥哥的胸膛靠一靠?”   林景娴一把把她推开了,“哇,嫂子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你脸红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个儿小姑娘啊!”   “对啊,我就是小姑娘,清纯着呢!”林景娴哼了她一句,转身准备走。   一错身,身后站着个人。安安静静,长身而立,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程黛安也不提醒她。   江衍修单手插袋,看着清纯的某人,微微挑了下眉峰,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显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思索来。   林景娴这下是真的脸唰地烧成了火烧云!   林景娴:……   老天,玩她呢是吧?   江衍修只是路过,冲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错身离开了。   ……   一天里见江衍修无数次,比见鬼还见鬼!   她可真是服气了。   好一会儿都安安静静躲着吃东西,两只大眼睛提溜乱转,时刻提防着。   就这么躲到中午开餐。   不得不挪步走过去餐厅。   远远的,二婶就招呼她,“来,景娴坐这边来,二婶好久不见你,我们娘俩说说话。”   林景娴满头雾水,二婶那人精,又偷摸打什么算盘呢?   长桌上,二叔二婶坐主位,堂姐是寿星,也坐上头,老头老太太是家里的掌门人,自然位置靠前,江家是座上宾,也挨着坐,二婶旁边原本是林景臣坐着,他去别桌招待客人了,二婶就让景娴坐过去。   林景娴坐过去的时候,发现对面就坐着江衍修,他旁边塞了一张高脚椅,林御凡端端正正坐着。   这场景,倒像是江衍修带着孩子来的。   莫名透着股滑稽。   “别给他勺子,让他用筷子吃。”林景娴忽然说。   江衍修抬头看了她一眼,“哦!”然后拿了林御凡的勺子,摆了双筷子在他面前。   他这么听话,林景娴一时噎了声,气氛莫名有点儿诡异。   寿星猛不丁来了句,“衍修和景娴,瞧着像不像一家人?”   二婶愣了愣,嗔怪了句,“胡扯八道什么,孩子还在呢!开这种玩笑。”   景妍微微笑了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妈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怪尴尬的。”   江叔叔出来打了圆场,也说是挺像的,末了感叹一句,江衍修对婚事一点也不上心,都三十岁的人了,连个恋爱都没得谈,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的抱上孙子。说完林御凡抬头叫了句,“爷爷好!”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周围人霎时笑了起来。   二婶深有同感地应了句,“谁不是呢!孩子大了,有自个儿想法了,我们是管不住了。”说完看了眼林御凡,突然有些羡慕林景娴,别的不说,总归有个儿子在身边。   林景妍刚刚突然说那么一句,自然不是平白八卦,她也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公开着跟他妈抗议不要拉郎配呢!她对江衍修没意思。二婶本来铁了心地撮合,拉林景娴过来就是好和江衍修搭个话,毕竟小时候,林家兄弟姐妹这么多,也就林景娴和他关系好点儿了。   这会儿被林景妍这么一闹倒是收敛了,只是还是不太甘心的样子。   话题几度试图往那方面扯,都被林景妍四两拨千斤地撇过去了。   林景娴对林御凡进行了一番眼神攻击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低着头,模样难得沉静。   小时候总觉得一辈子那么长,长大遥遥无期,可一眨眼,突然就到了被催婚催得再不结都愧对父母的地步了。   长辈们在聊天,半是闲聊半是三句不离生意上的事,小辈们也插不上话。   半晌了,二婶才觉得叫了林景娴过来又不搭话不太好,就闲扯了两句,终究不能免俗地提到她年少时候的事。   “景娴这丫头啊,多大了还是不叫人省心,有回我记得她就在这里玩儿,老天,就拍几张照片,差点把我房子给拆了。她二叔要揍她,还是我拦着,小孩子嘛,哪有安安分分的,我倒是喜欢景娴这性子,一辈子那么短,就是要折腾着才有意思。”   江叔叔也笑了,“你说那回?我也记得,闯了祸,不敢回家,躲到我家阳台下头,浑身湿淋淋的,还是衍修给领回去的。”   老太太听着,忽然抚着额头,“快别说了,我这老脸都没地儿放了。”   林景娴也想起来了……   提哪件事不好,偏偏提这件……   她那没皮没脸的个性,难得有这么害臊的时候,二婶看见了还笑话她,“瞧瞧,长大了,都知道不好意思了。”   她用余光看了眼江衍修,瞧见他正在看她,心一惊,筷子差点儿扔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这可真是难得的体验。   二婶家里这个是个专门的宴会厅,非常大,林景娴总疑心是仿照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的餐厅建的,除了穹顶没那么魔幻,到处都透着股奢华高调的英伦范儿华贵感。   每次坐在这里,她都想披个魔法师袍,再去削根魔法杖拿着,如果有头猫头鹰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她的确做过这种十分中二的事,不过是很多年前了。   那天她一觉醒来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家政阿姨告诉她爸妈去参加一个慈善会,老哥去和同学相约打保龄球了,她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有空陪她玩儿。   一个好动分子是没法子闲着的。   她十分无聊地蹲在后院的人工池塘边儿上喂锦鲤,琢磨了好一会儿,决定去干一件大事。   她把旋转梯下面一个角厅展示台上拖地的锁金边的大桌布给剪吧剪吧做了一套黑袍子,不得不说,电视片那破袍子看起来就像个床单,但要想做出来也没那么容易,很显然,做残了。   她悄摸声地把另一个展示台上的桌布也给扯了,好在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做出来的意外的好看。   ——她一向为自己的动手能力感到无比的自豪。   她去院子里捡了几根树枝,找了个合适又好看的,削了一根魔杖,还打了蜡,非常满意。   她把堂弟的小圆眼镜给诓了过来,把哥哥的相机和支架给顺了过来,她背着去了二婶家,二婶和二叔也去了慈善宴会。堂弟还在睡懒觉,堂姐出去参加小姐妹聚会了。非常的完美。   她跟佣人打了招呼就溜去宴会厅了。   支了相机,拍照。   她那时候刚学会玩相机,正新鲜,一摸就是大半天。   打算拍个魔幻大片,拿来参加学校的摄影大赛。   ——她对什么赛的不感兴趣,她只是比较爱表现。   玩久了当然也无聊啊!她就去找乐子。   那时候二婶刚寻思着给宴会厅再重新装修一下,嫌弃它还不够华丽,请了设计师过来装了一个连锁喷泉系统,是很精巧的一串物件,仿佛机关术那样,每一个连接点都要严格的调试,因为复杂,所以十分考究。   还没竣工,做到一半因为缺少必要材料暂时搁置了。   但是外面是看不出来的,林景娴那会儿也不知道,在那儿倒腾着玩,觉得还挺新鲜。   起先她只是按了某个开关,水顺着铜鹤的嘴巴里流出来,细细的一道水柱,水柱撞在槽池的小船上,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林景娴就在那儿不停地按按钮,然后有一个连接错误的点还没测试出来,哇,那个水啊!一下子喷了老高,兜头浇了她一身,一个小物件从上头脱落,哐哐当当砸了一串东西,她手忙脚乱地试了好几遍,才把开关给按停了。   但是她浑身已经湿透了。手忙脚乱的,嘴角还有胳膊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了,舔一舔,一嘴的血腥味。胳膊疼腿也疼。   厅里更是一团糟。   她舔了好几下嘴角,饶是她再无法无天,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忙把衣服啊相机都收拾起来,然后叫了佣人过来打扫,她自个儿呢,溜了。   溜到门口,好巧不巧听见汽车声音,吓得她掉头就跑。   不敢回家去,回家老太太非剥她皮不可。她在自家再祸害都好,跑到别人家里祸害,老太太那死要面子的人,哪儿会轻饶了她。   她蹲在江家外头的草坪上晒太阳。   祈祷衣服早点儿干,不然这特娘的也太难受了。   她闭着眼,透过眼皮能看见红彤彤的一片光影。   是仲春时分,各家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不少,小虫子跨过冬天,出现在了温暖的春天,嗡嗡地振翅而飞。   她闻到了野百合的味道,山茶花和玫瑰也开了,几丛海棠新露了头,虞美人在风中招摇。   这该死的天气真是好,可太阳怎么就这么稀薄。   有点儿冷,伤口好像也越来越疼了。   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负荆请罪了,其实也不赖她,是个意外,没人提醒她。但为什么一闯祸第一反应就是跑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快要睡着了。   眼皮子上那团红彤彤的光忽然消失了,变成漆黑一片。   ——有阴影笼罩了过来。   林景娴睁了眼,江衍修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腿长手长的一副模特身子,随了妈妈,浑身上下又英俊,又贵气。   她捂了脸,羞惭地在地上翻了个滚,因为疼,嘶了好几声,身子蜷成一团,“求你了衍修哥哥,别告我状。等我妈气消差不多我再回家。借你家地儿晒晒太阳,衣服湿了。”   最迟等到晚上,老太太气头过去了,就懒得整治她了。   这可是多年斗争的宝贵经验。   他没说话,气氛安静了四五秒。   然后江衍修直接把她提溜了起来,半夹半抱那种,林景娴吓得差点儿当场咬舌自尽。睁开眼,身子已经在半空。   他低声警告她,“别动,你动一个试试,我直接把你扔回家。”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他安静内敛沉稳,甚则带几分冷淡。   只有林景娴觉得他性子阴沉偏执带几分变态……   林景娴怕他,是真的怕,一下子像被掐了脖子的鹅,莫得声音了。   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你这样我……很没有面子诶。”   江衍修低头瞅了她一眼,没吭声,也没放她下来的意思。   佣人目不斜视地在屋子里做卫生,心里估计偷偷在八卦,但林景娴那惹事精的可耻个性,谁又能多想到哪里去。江叔叔和江阿姨都不在家,他提着她直接上了楼,扔在他卧室里,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她,指了指浴室的门,“去洗个热水澡。”刚说完,又叫住她,打了内线,让佣人把医药箱拿上来一个。   “先坐。”   林景娴身上都湿了,他拖她上来,自然也湿得差不多了,他当着她的面脱了上衣,拉来衣柜门找衣服换。   林景娴偏头嘀咕了一句,“你这人也太不讲究了,我好歹是个女孩子啊!”一回头看见他身上的伤,顿时噤声了,他没听清,侧过头目带询问地看她,她又摆了摆手,“没什么,我说我有点儿冷。”   他随手扔给他一件外套。   阿姨把医药箱拿了上来,他挑出来棉签和药水给她涂伤口。   “我自己来吧!”她说,江衍修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明确地告诉她——不行。   她坐在他床的边儿上,他单膝跪着给她涂药。   先涂了腿,然后涂了胳膊,嘴巴的时候,她别了头,说:“不用了。”   江衍修直接一只手卡在了她的下巴上,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脸上,“别乱动。”   林景娴顿时有点儿委屈,抗议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啊!”   两个人离得很近,江衍修忽然又凑近她,眯着眼看她,低声说:“我今天很难受,你听话点儿。”   林景娴想起他身上的伤,不吭声了。   然后默默地拿了药,让他坐下来,“我给你上药。”   他摆摆手,“先洗澡去。”   她去了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他小学时候的运动服,出来的时候又说给他上药,江衍修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抱住了她,有些疲惫地说:“我今天,很难过。”   很用力。   林景娴一边惊得咬自己舌头,一边十分滑稽地在心里吐槽他,胸都被他压扁了。   那一年,好像也不小了。   她十四岁,在中学里耀武扬威,形状极其恶劣。是所有人眼中的纨绔份子。   每当看到她,大家都有一种——啊,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过如此——的优越感。   ……   回过神来,几个长辈已经转了话头去说别的事了,但林景娴忽然觉得有些莫名惆怅了起来。   不敢抬头看江衍修。   他其实也有对她很好的时候的,但有时她会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爱,或者只是孤独时候的慰藉。   他是个很孤独的人,她知道。 第9章 .   饭吃到末了,林景臣回来这桌吃,都是家里人,随意些。   林景娴边儿上原本坐着周敏赫,她吃到一到被请到隔壁和小姐妹叙旧了,林景臣于是坐在林景娴身边。   佣人换餐具的功夫。   林景臣偏头和林景娴闲聊了句,“听说你想去我公司?是不是缺钱了,缺钱就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   “没。”林景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不好意思?我谢谢你啊哥!”这真是她今天听的最大的恭维了。   “哦,难不成你真想去撩个小弟弟,人各个才二十岁刚出头,你好意思吗?”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我也才二十多岁!”   “二十八,四舍五入黄土都埋过小腿了。”   林景娴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压着声音吐槽他,“能不能聊天了?你对我嫂子可不是这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喊人家心肝宝贝。果然妹妹不如老婆,我知道了!”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的哼!   林景臣瞥了她一眼,“我叫你嫂子心肝宝贝自然人家是心肝宝贝,你除了会气我,也没别的好处了!”   声音虽然压着,可邻座都听得清楚,尤其程黛安,可不害臊吗?用眼神瞪他,警告他这么多人看着人呢!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胡扯八道。   ——大约是被林景娴传染的了,跟她在一块儿待久了,是会中毒的。   “……”林景娴扭过问老太太,“妈你承认吧,我是不是捡来的。”   老太太才懒得搭理她,头都没抬,“不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   林御凡本来专注在和筷子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听到外婆这样说,扭头跟江衍修吐槽,“怪不得小景说我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原来她也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   林景娴:……   老太太:……   江衍修抿唇笑了下,拿巾帕给他擦嘴上和手上黏的菜汁,一副贤夫良父的温柔样子,“你不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哦,可是,我没有爸爸。”林御凡虽然不想提这个悲伤的话题,但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他是必须要纠正的。   “我不是吗?”江衍修挑眉。   林御凡做恍然大悟状,“啊,爸爸!”   “嗯,乖,筷子往上拿点,中指不是那样的。”他亲自给他示范,“这样……”   林御凡会使筷子,就是不大熟练罢了,这么多人的场合,小家伙也要面子,发挥更不好了,边儿上有人耐心教他,他自然学得飞快。   倒是对面林景娴手上筷子没拿好,登时啪嗒掉在地上,她出格归出格,可没这么失礼的时候,佣人忙过来收拾,林景娴一边儿道歉一边儿心虚地故作淡定地跟林景臣搭话,装作没注意那边的风波,“你不答应,我明儿就绑架我嫂子去哪个犄角旮旯旅游去,没个十天半个月,你甭想见她。”   虽然这威胁听起来特别儿戏,但她那心血来潮的个性,想一出是一出的,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景臣最近忙得头疼,没空整治她。   略略思忖了片刻,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江衍修,“听说你公司最近缺人手?”   江衍修微微挑了眉,分秒解读出了对方的意思,“不行。”   林景娴也听出来了,一口老血咽进去,鬼使神差又掷地有声地回了句,“我不去!”   也是相当有骨气了。   只是这异口同声的架势着实是更微妙了。   林景臣却没理会她,淡定地和江衍修讨价还价,“刚刚谈的项目,让你百分之三的利润点。”   “百分之五。”江衍修缓缓伸了一个巴掌出来。   林景臣眯眼,“狮子大开口?”   江衍修淡淡一笑,“你知道,放一个不稳定因素在公司里,我压力比较大。”   林景臣瞥了一眼旁边气的要跳脚又不能发作、眉眼都挤成一团、看起来分外让人……舒心的妹妹,唇角绽放一抹春风得意的微笑,“成交!”   “喂,林景臣!!!”林景娴终于抗议出声。   “没大没小的,哥哥给你找了个好差事,你不是要撩个什么小鲜肉吗?你衍修哥哥公司里的小鲜肉比我公司多得多。”简言之就是你去祸害别人家吧!   两个大男人拍板子定下了,江衍修非常鸡贼地补了句,“合同我待会儿让人拟好送去你公司,她去不去是一回事,反正我是应下了,林总也得信守承诺,今儿个这么多人做见证,毁约了可不太好。”   林景臣抽了抽眼角,假笑:“那是自然。”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家长辈也附和,林景娴抗议无效,末了得了江衍修一句,“这周你选个日子,直接来我办公室报到。”   林景娴一句“我不去”硬生生憋回去了,林景臣空口许诺钱都许出去了,她这不去也太亏了。   她应了声:“嗯。”   只是那语气,颇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低头的瞬间,江衍修眉眼漾开笑意,只是隐藏得很好。   ……   餐会结束后,大家去客厅聊天,吃了些甜点和茶,没消磨多久,就各自三三两两告辞了。   这种西式壳子装着中式灵魂的宴会实在是没有夜晚的party让人放得开。但这大概也是林家的通病,守旧古板,又想窥探一些名流光影。   期间林景妍接到了无数的名片,什么xx公司的执行CEO啊,xx工作室的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啊,什么独立设计品牌的创意总监啊,什么什么什么的,青年才俊一大堆,除了江衍修这厮,她都一概礼貌地交换了名片,并且客套了几句有空一起吃饭这类的话。   林景娴的二婶陈清女士,简直是分外的不能理解,人刚散,就忍不住提着裙摆冷着声音站在楼梯口冷着声音说:“景妍,你跟我上来。”   林景妍随着她的步子跟到了书房,陈清抱臂靠在书架上,“我记着你以前挺喜欢江衍修的,现下他三十了还没成家,一门心思堆在工作上,你和她同岁,无论样貌家世性格配他都绰绰有余,你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至于你当着那么多人面拂我面子?你倒是说说。”   林景妍秀眉微锁,即便是这样的表情也带着十二分的气质和难以言说的魅力,她的女儿就是这样的优秀,早几年,那些个臭小子就是哭着求着要娶景妍,她都不见得松一丁点口,如果不是林景妍到了三十岁了也还一点恋爱的心思都没有,她才不会这样急切。   一个优秀的女孩儿,她在三十岁之前的任何一切都是熠熠发光的,三十岁之后,就开始慢慢变得暗淡,甚至无光,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出现人老珠黄无人问津的局面,没有嫁一个好人家,这是人生的不完整,没有帮女儿找到一个好人家,这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严重失职。   “我和他不可能,又何必送上去自取其辱呢!你自己也说了,他和我年岁相当,我曾经对他也很有好感,如果我们要能成,早成了。”   “你试都不试,怎么就知道不成了?”   “我就是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横不讲理了。”   林景妍十分受伤地看了母亲一眼,沉默良久后,打起了感情牌:“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羡慕景娴,她顽劣不服管教,她被很多人拿来当反面例子,可到如今,我只知道她童年是最快乐的,她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她七年没怎么回来,刚回来就有一大帮的发小去看她,一群人喝酒聊天到深夜。妈你知道吗?我为了变得优秀讨您欢心,我失去的又是什么?我的童年被钢琴课小提琴课芭蕾舞课书法课绘画课占用的满满的,我时常一个人边弹琴边听楼下小孩的笑闹,有时候贝拉老师会敲我手心,指责我不专心,天知道我有多想出去,哪怕只是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气是风是雨。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朋友,我认为这是一种孤独行者的姿态,我在变得优秀,我在往一座险峻的山峰上爬,我已经甩掉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注定是要为改变世界而生的,这是我的使命。可您现在在做什么妈妈?你在绑架我,你在绑架一个满怀热忱的人工智能工程师为了她还没有准备好抑或者也并不想准备的婚姻去浪费时间,还有附加给我无休止的愧疚和焦虑。我并不是不结婚,我只是在努力地等待我的爱情,并不是您想的那么浪漫,我只是想让一切顺其自然发展,仅此而已。妈,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是您拿来炫耀的工具,也不是一个摆着光鲜亮丽的物件,我是个人,我需要一点点的私人的空间,偶尔也想有一点儿任性的资本,可很多时候我做不到,做不到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我时常因为这个而感觉到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我很少能感觉到快乐和幸福,妈妈,你听出来了吗?我也在绑架你,如果你觉得绑架我是对的,那么我们互相绑架吧!”   陈清一时沉默下来。   林景妍又补了一句,“我羡慕景娴,还有一点,她虽然招人恨,但从没有人真正恨她,反而大多数人都爱她。”   “一个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的离异女人,有什么可羡慕的!你疯了吗?”这里没别人,陈清终于不在掩饰对林景娴的鄙夷。   “江衍修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喜欢到谁碰一下他都会爆炸。所以,你不要再费心撮合我和他了。”   “江衍修……喜欢林景娴?这怎么可能,你又说些什么胡话。”   “那你就当是胡话吧!总之我和他,没可能,你别费心了。” 第10章 .   江衍修之所以会坐父亲的车前来,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隐秘愿望。   但回去的时候,他还有事要做,于是得以逃脱这种演戏一般的行为。   他对周慧安和周敏赫母女两个其实并无恶意,有时候甚至觉得感激,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不愿意外求。   感情需要经营,他没有多余的力气。   父亲和继母和他告了别,带着敏赫三个人开车走了。   敏赫离开的时候,目光一直偷偷地在看继兄旁边的小孩。   感觉对这个继哥哥越发的不了解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对万事万物冷漠的人,虽然礼貌周到,但鲜少见他有温情脉脉的时候。   也曾隐晦地打听过,听家里老佣人说,他自小就是不太热络的性子,似乎是因为那个原因就更是冷淡了。   至于“那个原因”是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江家人好像对此讳莫如深。   豪门多秘辛,她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自己不宜过多打听。   助理把他的车开了过来。   一辆非常不低调的阿斯顿·马丁,助理惊讶地发现,江总手里牵着个孩子,约莫才四五六七岁,生得唇红齿白,印象里这样大的小孩都爱闹腾,话也多,如果是个内向的,多半也会显露出怕生的样子,但这小孩似乎很自如,还念了一句:“Aston Martin,江叔叔你好有钱哦~”   江衍修温声问了句,“还好,比你妈妈有钱一点点。你认识这个车?”   “嗯,小景特别喜欢,可惜她买不起。”林御凡哈哈笑了笑,“你知道吗?她可愁人了,一有钱就花天酒地,没钱就拉着我吃蔬菜沙拉。”   “花天酒地?”江衍修眯了眯眼,随手把林御凡抱上车。   林御凡往里面爬了爬,自己系上了安全带。扭头对江衍修笑了笑:“raki,一种用八角茴香的葡萄蒸馏酒,小景经常喝。她还喜欢一种果味干白。有时候也会托人带几瓶威士忌。她是个酒鬼。”   “哦?是吗?我记得她酒量不太好。”   喝醉了就差人事不省了,唯独留下的一丝清明就是固执地要回家。   他记得那一次……她喝多了,拽着他的胳膊发自灵魂深处地问他,“你为什么不碰我?谈恋爱都……”她掰着指头数了好几遍都没数清,显然是醉得厉害,勾着他的脖子,“反正好久了,你其实不喜欢我吧?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反正你又不会说好听话给我,不会哄我,也不逗我开心,你太坏了,我也不喜欢你好了。”   他看着她,缓缓说了句,“喜欢。”   “才不信你,你就会欺负我、骗我。”   “是真的。”他扯着她去卫生间,“去洗洗澡,一身酒气。”   她装模作样地别过头,“不去,你嫌弃我。”   “你再说一遍?”   “……。去就去,你干嘛凶我!”   洗完澡非闹着回家,包包带上,手机带上,衣服带上,还从酒柜里顺了他一瓶酒,高跟鞋穿了好几下才穿上,走了两步扶着墙,走不稳,脱了提着,扭头看他:“你送我回家,不安全。”   还知道不安全。   他靠在沙发上,蹙着眉看她,“今晚住这边,你喝得烂醉往哪里跑?”   “回家,女孩子不能在外面过夜。”她竟一本正经地说,   他就差把她提起来扔窗户外头去了,见天没事就热衷折腾人。   他最后还是开车送她回去,她那时候已经自己住了,特别小的一间房子,进门都觉得缩手缩脚,她趴在车窗上看他,眼睛被酒气熏得特别明亮:“你要不要上去坐坐啊?”   他瞳孔微微缩了下,倏忽笑了,“在我家不安全,在你家安全?”   林景娴隔着车窗玻璃捏他的脸,“你!闭!嘴!”然后狠狠哼了他一声,仿佛自己别扭小心思被拆穿了一样恼羞成怒。   其实她那性子,什么都写在脸上,闹别扭都要在脑门上贴个我不高兴了你快来哄我你不哄我我就不理你了的标签。   ……   林御凡啧啧摇头,“哇,酒量何止是差,一喝醉就抱着我哭,骂我大坏蛋小坏蛋……”他耸了耸肩,做出一副“excuse me???”的表情。   江衍修缓缓笑了笑,“可以想象。”   助理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拉安全带的功夫,一边好奇地用余光瞥后视镜里的江衍修,一边开口询问:“总裁您今天回哪边?龙里湾那边我也已经叫人去打扫好了,您随时可以过去住。”龙里湾那边装修是早就完成了的,早几年买的房子,他一直以为当时是按照婚房的标准来的,双人床,双衣帽间,还有预留的婴儿房。此外还有一间画室,特别大,他那时候想,江太太肯定是个会画画的艺术家,没成想,装修完江衍修连去看都没看一眼,然后就闲置了,所有的家具都罩了起来,前两天接到江总电话的时候,他找人上门清洗,自个儿去监工,瞧见灰尘都落了厚厚一层。   江衍修淡声回答:“那过去吧!”   “好的,总裁。”   “叫人送些日用品过来,六岁小孩用的。”   “是。”   “顺便帮我请个中餐厨师。”   “好的。”   车子已经彻底驶出了林家的宅子,绕过中心喷泉广场和规整的园林植物丛,很快就到了岗亭,保安出来敬礼示意,然后放行。   九月底的阳光已经不够炽烈,但依旧明晃晃地灿烂着,下坡的道路上两排郁郁葱葱的乔木遮天蔽日,到了主路上,又恢复明朗,回头去看那里好像是一个幽森的古堡,其实这处别墅群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光鲜,很多地方已经显得落后和不合理,经历过几次改造,但大体框架和结构是没法子变的。   但似乎它并没有显得多窘迫,反而在时间的洗礼下显出几分幽沉的韵味来。   就像某些感情,以为它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消失,面目全非,然而它只是愈演愈烈,发酵成酒,尝一口就烧喉,越来越清晰,烫印在骨子里。   林御凡扭头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舔了舔嘴唇,“小景知道会打我的。”   ——江衍修真的把林御凡拐带走了。   江衍修微微偏头,“我保护你。”   助理惊奇抬眼,连忙又垂下专注看路,印象里,江总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即便是对小孩子。   林御凡一把扯住他的高定西装,恨不得眼泪鼻涕都蹭到他身上。   “爸爸!!爸爸你太好了!!”   车子晃了一下,是助理手抖了,他连忙道歉:“抱歉总裁。”   江衍修心情好,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注意看路。”然后低头看胳膊上挂着的小肉团子。缓缓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第11章 .   林景娴在做什么呢?   她在处理相亲后的遗留问题,鉴于她在一个优秀温雅的男青年面前胡扯八道,导致她如今在老太太面前毫无尊严,只能像个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跟在老太太身后赔笑脸。   单身妈妈没有尊严。老太太觉得人家看得起她愿意要她就不错了,毕竟她可不是什么清纯的黄花大闺女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依旧优秀得每根头发丝都bulingbuling闪闪发光,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不是。   谁让老太太是妈她是闺女呢!她就是再混也不能跟她妈混呐!   她能安安稳稳在伊斯坦布尔待七年,全仰仗老太太仁慈加上她年轻还有折腾的资本。最重要的是前几年老头老太太忙事业努力奋斗发家致富呢没空搭理她,这几年林景臣那厮是越来越后生可畏锋芒毕露了,老头也不太热衷杀伐了,越来越有当个退休老干部养养花弄弄草的心思了,老太太虽然女强人本质不改,但总归是闲得多了。   人一闲就爱找些事做,给自己单身怀孕的不成器的女儿挽救一下人生可不就成了人生大事。   别的相亲也就算了,但齐教授的儿子,对于老头老太太两个知识分子崇拜者来看,那可是天赐良缘啊!人中龙凤啊!嫁给她就嫁到了知识分子家庭,说不定以后能把她熏陶得温柔贤淑了呢!   ……也不怕她祸害得人家知识分子家庭对资本主义培养得儿女产生更深的抵触和抗拒,这种加深阶级矛盾的事,多不利于社会和谐啊!   但她也就在心里瞎琢磨了,她白扯再多,老太太直接上鸡毛掸子了可咋办,她这一大把年纪了,挨顿打多丢人。   齐太太热情地拢住了林景娴的手:“哎呀,小娴长得可真俊俏,大太太可是有福啦,儿子也那样优秀。”这是临走了,几个人又扯了一团说话。齐太太点名了想见见景娴,那意味不言而明,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硬生生扯着林景娴扯走了,还警告她好好表现,不然让她好看。   乖乖呀,多可怕。   老太太笑着叹气摇头:“哪里,您才是有福人,老公疼儿子孝顺,又都有才华,做学问的可比我们这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可厉害多了,我瞧着可是羡慕的很,可惜我家儿子闺女不成器,都不是做学问的料子,将来如果能嫁个学问人,那可真是祖上积德了。”   ——林景娴都想钻地缝了,老太太这是嫁女多心切,说得这么直白很让人脸红啊!   “清贫得很,有什么好的。”齐太太听到老太太的话脸上的笑越发明显了,嘴上谦虚着应,“分工不同罢了,都是为社会添砖加瓦不是,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要我说,景臣才是厉害,这年头,说什么都不如钱来得实在。”   齐太太是个笑眼人,眉眼一弯,显得慈眉善目,“真是不好意思,知非他早就念叨着来拜访,可惜他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真是可惜了。”这句话是对着林景娴的二叔说。   二叔是个明白人,请帖早早就发出去了,临时来不了就罢了,也不必特意来道歉,齐太太如此郑重地出来说,又请来大嫂说话,八成是因为齐家那儿子看上了林景娴没有看上景妍,故意避嫌不来。   他爽朗一笑,“工作要紧,年轻人就是要努力奋斗,哪天有空再一起聚也不迟。”   齐太太又拢林景娴的手:“阿姨年轻时候也是个作家,那时候报社每月份都邮寄钱到家,后来结了婚,渐渐的没了心思,这些年年纪大了更是没精力了,不过还是爱看书,我那里还有几个孤本的藏书,阿姨没什么送的,就送你好了,周末阿姨去你家蹭饭,会不会不方便?”   林景娴低声说:“那也太让您割爱了。”   老太太忙接话:“都是阿姨的心意,你瞧瞧你多大的面子。”然后扭头去看齐太太,“那真是让你破费了,周末自然是方便的,不过她那懒散性子,哪里会做饭啊!恨不得天天叫外卖,我正寻思着给她招个厨师呢,她自个儿也就算了,整天连累小孩子也跟着她吃些乱七八糟的。”说完又觉得在人家面前提景娴的孩子不太好,忙转了话题,“周末来家里,我让她回来,我们好好吃个饭,聚一聚,我这个人文化浅,就喜欢和有学问的人聊天。”   齐太太笑道:“那可说定了。”   ……   林景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着红,也顾不得楼下还有几波人没有走,礼貌道了别,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就出了门。   林景娴已无力反抗,趁机说了句,“那阿姨我们周末见。不好意思,我去和堂姐说些事情,就先过去了。失陪了。”   齐太太应着:“那快去吧!陪我们这些老人家耗什么时间。你忙你的。”   旁边有人嗔怪,“怎么着就老人家啦?都还年轻着呢!”   “都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可不是老人家了吗?”   几个人凑着感慨时光那把杀猪刀,林景娴已经快步追了出去,在门廊外看见堂姐的车,忙叫了一声,挥手致意,林景妍把车倒了回来,拉下车窗探头看她,“景娴有事吗?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些累,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说话,等哪天你有空我单独请你吃饭,我们姐妹再好好聚聚。”   林景娴走过去,弯腰趴在车窗上,“好,改天一起去吃饭。你没事吧?我二婶是……逼你啦?”   小时候林景娴和林景妍关系不太好,因为一个太优秀太听话太高贵不可攀,一个太顽劣不服管教,二婶恨不得把林景娴身上贴个隐形符,好让她一刻也别在林景妍边儿晃悠,那时候叛逆,就爱在二叔家晃荡,时不时过去转一圈,蹭吃蹭喝免费奉献自己的话痨体碎碎念,因为老头老太太的缘故,二叔二婶对她都殷勤备至,虽然背地里没少骂她,面子功夫却是做得足足的,每次去都拿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所以长这么大,尽管知道二叔二婶是个人精,也不会太讨厌,毕竟一个人就算装着对你好,十数年如一日的,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那你也没资格去讨厌人家。   后来林景娴长大了才有些明白,其实林景妍很可怜,人生至今三十年,前十年被各种所谓的学习折磨,二婶始终认为聪明就是别人不会的我都会并且能做好,为了维持林景妍聪慧的形象不崩塌,各种超前教育,搁古代那绝对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一代天才才女,来提亲的必然要踏破门槛的,但现实是,搁现代,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心高气傲的,她不主动给机会,没几个敢起心思的。   后十年林景妍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人生目标,开始明白很多事情都是不为了做给谁看的,尽管人生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但毕竟失去的已经回不来,所以更要好好把握自己比别人优秀的部分努力发挥自己的才能,一个真正一流的人才思考的都是为国为民为了社会发展进步的大事,眼光高远到能看到平凡人看不到的高度和广度。   无奈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并且站得更直,突然又被二婶这样闹,心里指不定委屈成什么样呢!   林景妍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没事景娴,你别担心我了,你自己不也是一样,还来担心我。我妈那人你也知道,我习惯了。”   “哎,反正我自小脸皮厚,不怕。倒是你,别太伤心了,我二婶虽然强势了些,但总归还是很看重你的,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实在不行就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林景娴笑了笑,“当然,这是个馊主意。不过感情的事确实不能强求,我二婶太心急了。”   “你呢,有喜欢的人了吗?”   林景娴耸耸肩,“没,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一个林御凡都快把我搞疯了,我可不想再招个大坏蛋回家,那我不得累死。”   林景妍情绪终于缓了些过来,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洒脱。”   “我?我这可不叫洒脱,只是一个平庸的人努力在扑腾,免得生活太平淡了太可悲而已。”   “对了,还没有问你,你那小孩是……?”她有些不太好意思问。   林景娴站直了,挠了挠鼻子,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捡来的,我看它太可怜就把他从垃圾桶里抱出来了,一不小心就养这么大了,我还寻思着哪天去给他找亲生父母呢!”   林景妍摇头笑了笑,“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还以为……算了,没什么不说了。话说他和江衍修还挺能聊的来,你不……觉得尴尬?”林景妍是少数知道林景娴和江衍修处过的人,不过知道的也不多。   林景娴挑眉:“尴尬?我为什么要尴尬?他都不尴尬我尴尬什么。”   “好吧!不和你聊了,我先走了,改天再约,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好,拜拜!”林景娴后退半步,看着那辆红色的卡宴开走,寻思着自己也得赶紧去买辆车了,不然以后上班都要打车去吗?那多丢老太太的面子。她其实很想顺一辆林景臣的车回去,可惜他是个简约派,车全是商务车,忒不符合她的审美了。   一想到上班又想起江衍修和林景臣联合把她卖了的场景,人生真是处处是悲剧。   正想着,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林御凡呢?”   她进客厅去问佣人,年轻的小姑娘应着:“小江总带走了。”   “带走了?”   “嗯,我看见上了小江总的车。” !!!???   ——那说好了,今晚你跟我走?   天呐,竟然还有变态把哄孩子的话当真的。   她去找了自己的包,拿出来手机看,第一条就是江衍修的短信,“孩子我带走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电话号?肯定林御凡那小鬼把她卖了!   她舔了舔嘴唇,特别想把林御凡和江衍修两个混账给暴打一顿。   还有这人怎么这么自觉,说带走就带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第12章 .   林景娴深呼吸了好几下,决定等见到林御凡的时候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摩擦……   从小教育他不要跟陌生人走,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默不作声自己认爸爸?   她当他童言无忌,他还一诺千金了?   真够可以啊!   成精了是吧!以为她不知道他四岁还尿床啊?   他还小就算了,江衍修也跟着他闹,这几年没见,他还开发了幼稚属性?   自己又不会带小孩,逞什么能啊!晚上那小兔崽子哭他是会哄还是能下得去手揍他?   哼,敢揍她就敢跟他拼命!   自己家的兔崽子只能自己揍!   她拿起手机拨了江衍修的电话。   本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通,可他接起来一身清淡的“喂”,她立马又……怂了。   不,这不叫怂,这叫战略性后退,毕竟江衍修是狼,她就算不是羊,顶多也是只小狐狸,段位差远了。   武力不能解决……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嘛!   “衍修哥哥,你带林御凡去哪儿了?是这样,他周一还要上学呢!我得催他赶紧把作业写了,他爱磨蹭得很,一时半会肯定是写不完的。”那声音,可真是敢怒不敢言的内心mmp面上笑嘻嘻的真实写照。   她站在客厅里,客人终于走干净了,佣人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   二婶在楼上一直没有下来,二叔和老头老太太在商量重阳去扫墓的事宜,她站在这里,忽然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天。   她就站在这里,叉着腰给他打电话:“喂,江衍修,我爸妈吵架,我二叔二婶出差,我三叔三婶旅游,我四叔还没结婚我住他那儿不合适吧!我姑姑家的小孩儿又特闹,你要不要收留我两天?”   他坐在办公室里,拿指骨敲着桌子,略微沉吟道:“都是成年人了,你在暗示什么?”   她一肚子花花肠子还没来得及算计,被他这么直白一问倒是让她差点乱了阵脚,“臭流氓啊你!我就去你那儿住几天。”   “哦,过来吧!我这儿就一张床,你自己掂量一下。”   那时候她可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会是这种局面。   ……   回过神来,江衍修刚好吐了三个字。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把人带走?你知道你还闹腾?你怎么这么能耐呢?   你□□皇帝啊,想翻谁牌子就翻谁牌子?   “啊,那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把他带回来,免得他烦你。”她还没车,还得打车过去,七八年没回来,西城翻天覆地的变,从前熟悉得闭眼都找得到的地方现在摸着地图都陌生。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衍!修!你!大!爷!   她大约和他上辈子有仇吧!所以这辈子怎么都牵扯不清了还。   “在家,我现在没空,你过来接他一下吧!抱歉,他想跟我走,我就擅作主张带回家了。没有找到你人,所以只好先斩后奏了。”   这么半天,总算说了句让林景娴舒心了一点的话,她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忙应了句:“没事没事,我就是怕他烦你。”   “不会,他很乖。”   林景娴感叹了一声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然后问了句,“请问你现在住在哪里?太久没回来了我方向感不太好,要么你发个位置给我?我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嗯。这个手机号,你加一下。”   林景娴挂了电话,开了微信去搜他账号。   她走那年似乎还没有微信,那时候用QQ,到了国外就什么社交软件都没用过了。之前常用的账号,密码都记不得了。   哪天闲了倒是可以去找一下,上面还记录了她二逼的青春呢!   他的微信账号就是他的名字,头像是风景照,似乎是某个城市的一角。   她添加到通讯录的功夫,去看了眼他的相册,是开放的,里面荒草不生。   一如既往的江衍修风格,冷淡,无趣,年纪轻轻活得跟退休老干部似的,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关心,亏他还是做文创行业的,怎么就这么刻板。   他很快就同意了,然后发了个实时共享位置。   林景娴点开放大了看。   龙里湾???D1栋。   好巧哦!   她也在D1栋呢!   他又补了一条消息:顶层,你到了直接上来。   好巧,她在20层呢!   ……   ……   ……   原来住顶层那王八犊子就是他啊?   万恶的吸血鬼资本主义家。   这下得了,省得她找路了,她拿了包和二叔老头老太太告别,林景臣终于良心发现,“我回公司有点儿事,顺便送你吧!”   “谢谢哥,谢谢党和人民,谢谢爱与和平,谢谢这感天动地的兄妹情。”林景娴双手合十,“我简直太感动了。”   林景臣瞥了她一眼,“你再贫我把你拉荒山里埋了得了。”   “春天一粒种,秋收万颗子?种下一个林景娴,会结出更多更多的林景娴,一个送给老头,一个送给老太太,一个送给你,一个送给我嫂子,剩下的捐给贫困儿童……”   林景臣一巴掌糊在她后脑勺上,“闭嘴!大白天额的讲什么恐怖片。”说完又特意补充了句,“我看你这辈子都难嫁出去了。”   肤浅!   林景娴钻进林景臣的车之前拍了拍车前盖,“你这车可真亲民,老头的车都比你拉风。”   林景臣已经练就自动屏蔽她屁话的功能,歪着头问她,“要我帮你买辆车吗?”   “别,千万别,你这拖家带口,一家人嗷嗷待哺的,三胞胎这种比中了八百万还稀有的概率砸到你身上,我知道你压力也很大的,一辆车嘛!我自己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   “有困难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林景娴突然拍了下车座,“有困难,我不想去江衍修公司,我想去你公司。”   “滚,闭嘴!”   林景娴:“呵,男人!”   她好意思说,你倒是答应啊?   老司机开车飞快,大奔在乡野无人的小道狂飙,到了市区才放缓了速度。   不过还是很快就到了龙里湾,林景臣的车没做过登记,外来车辆进去比较麻烦,于是把她扔门口就走了。   林景娴刷门禁进小区的时候,路过的遛狗的大姐好奇地瞅了她一眼,然后扭头跟丈夫说:“现在的二奶可真是好赚,年纪轻轻就能在龙里湾买房了,奉献几年青春,吃喝不完的。”   “母凭子贵呗!前两天我看见过,身边儿有个小男孩,说不定哪天就转正了。”   “啧啧,世风日下!”   大姐你可以声音小点儿的,不好意思都听到了呢!   林景娴扭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感叹现在人思想真危险。   发扬艰苦朴素的奋斗精神不好吗?   现在二。奶门槛也很高的。   要妖要俏,要可爱不粘人,要漂亮不委婉,不会个几国语言,没高等学历,不会餐桌礼仪社交规则都不好意思进军二。奶界的,她一个学渣,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况且万恶的资本家都是吸血的,哪有奉献几年青春就吃喝不完的活计,电视剧看多了吗?   再说住龙里湾很高级吗?不一样还能碰见长舌妇?可见有钱和素质并不是完全挂钩的。   唉,世风日下!   林景娴碎碎念了一路,终于到了楼下,她按了直达顶层的电梯,入门是没有限制的,但是出电梯要面部识别和指纹双认证,不过电梯里有一个访视请求按钮,江衍修点了同意就可以了。   她顺利到了顶层,电梯出口是在隐蔽的角落,拐过一条短廊就是客厅。面积阔大,四面通透得让人心情愉悦。   江衍修站在落地玻璃前打电话,看见她,掐了电话,转身朝她走过来,说得第一句话是:“长高了。” 第13章 .   窗帘大开,阳光透过落地玻璃铺展开来,整个客厅像加了一层温柔而明媚的滤镜,那色调,仿佛黄昏搅拌了黎明的曙光。   江衍修站在21层高楼之上,好似立于云端的神祗。   神秘,肃穆,高深莫测。   从前林景娴总想,上天注定她这辈子是来救赎他的,他那么可怜兮兮的,满身满心的伤痕,也就她这么光明璀璨的人才能照耀了。   但……谁还没个中二的时候不是。   刚分开那会儿总想着再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她是个特别能憋的住的人,她就想着等个十年八年再见面,她一手牵着儿子,站在他面前昂首挺胸的,特臭屁特欠揍地跟他说:“想不到吧?我偷偷生了你儿子。你别这么看我,我生我的,跟你没关系。”   大约那时候年纪太小,赌气都赌得特别智障二百五。   后来大约知道代价太大了,每次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自个儿站在海边对着空荡荡的看不到头的大海大喊:“江衍修你个王八蛋!”   海鸥都听不下去,振翅往天边飞。   心里估摸着在叫:哪儿来的神经病啊!   她时常蹲在沙滩上看日落和日出,沙滩被海水冲刷的细软平整,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念江衍修。每当她想念江衍修的时候,她就吃一条鱼,塞卡——负责照看她的那位土耳其大婶——说她迟早把马尔马拉海的鱼吃完。   那她不得熬成望夫石啊!   那不得沧海桑田宇宙巨变啊!她才不要想他那么久呢!   不要……   后来,她没了赌气的心思,就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见江衍修好了,分开的情侣就该老死不相往来 ,何况她还擅自生了他的孩子,既然个人意愿,就不要给人家增添烦恼了吧!   如果哪天他娶了挚爱,闹出来还有个私生子,那得多狗血啊!   她这么牛逼兮兮的人,才不要狗血浇满头。   多没格调。   再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想了,遇见不遇见,随缘就好了。   孩子是她自个儿的,就是自个儿的,打死她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烂肚子里就好了。   他要是问起来,她打死也不会松口的,他那性子,即便不是他的责任他也要负责任到底,没趣极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老古董。   可是无论她想破脑袋,也没想过两个人再单独见面的时候,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长高了!”   久别重逢,千言万语静默在深深心底,最先开口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长高了”???   这戏码可真不适合他。   ……干嘛呀……干嘛这么煽情。   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虽然这也不是一句好话,从前他就嫌弃她矮,可这会儿她真的觉得这三个字煽情得很。   她好容易才扯了扯嘴角,“可能……二次发育了吧!”是长高了一点,原本一六三,现在有一六五了。她说:“生完林御凡长高了一点。”   连老头老太太都没发觉。   他那眼睛还是那么毒。   记得很清楚就是很久以前有一次她出门买咖啡,结果非常寸的卡到两个小情侣吵架闹分手闹到互相泼咖啡的地步的狗血场景里,她从柜台一转身……一杯热美式朝着她奔涌而来,她连躲都没时间躲,硬生生挨了一杯咖啡,烫得她胸疼。   没忍住,张口就讽刺了句:“当自个儿演偶像剧呢是?”   俩小情侣吓得够呛,看年纪都还小着,估摸着是大学生,还没毕业的样子,书包里露出的一个角还隐约能看到卷页的书本。一个劲儿道歉,刚吵架的气势全没了,女孩子拿纸巾出来,男孩子拿钱包,嗫嗫嚅嚅地说:“真对不起,我赔您衣服钱吧!”   林景娴只接过了纸,随便擦了擦,反正是越擦越脏的,因为有些烦躁,大约她抬头的时候显得有些凶:“别了,留着好好学习,争取以后做个有社会公德的好公民。”   她那嘴巴可真是有点儿毒了,把人小情侣整得尴尬的。   那时候已经在江衍修公司上班了,他们公司抠门的要死,女员工的制服都丑得没眼看,她身上衬衫加西装外套,胸前一大片咖啡渍,更是又丑又狼狈,下午还有许多会要开,她连换的衣服都没有。   最后决定去江衍修的房间,找人送套衣服过来换,顺便看看胸口是不是被烫伤了,火辣辣的疼。   江衍修那时候住公司附近五分钟路程的酒店,长期定了一套公寓套房,她去要门禁卡,捂着胸口含胸驼背进了他办公室,鬼鬼祟祟伸手问他要卡,他坐在办公桌前,抬头看她的表情,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她直起身,指了指自己胸口,“买咖啡去被误伤了,泼了一身咖啡,还是滚烫的,估计烧出泡来了,这会儿火辣辣的疼。而且我得去换套衣服,顺便看看要不要涂个药。”   “过来我看看。”   “这……不太好吧?”办公室诶,虽然那时候俩人已经在谈恋爱了,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但在办公室里腻腻歪歪多不好。   江衍修眯了眯眼,她又觉得自己估计是思想太龌龊,一本正经地过去把他办公室的门反锁了,然后把扣子解开了三四颗,凑近了给他看,“没起泡,就是火辣辣的。”   他扯着她的领口往里面看了看面积,他坐着,林景娴站着,这动作不怪她多想,脸不自在地盯着他的头顶,他头顶两个发旋,据说两个发旋的人都特别固执,但别人她不知道,江衍修确实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就没有做不了的。   也不知道随了谁,江叔叔向来随和,江阿姨……算了,不提她了。   他说不用去酒店,就在这边就可以,直接拨了电话让送一套女士xs码的正装上来,内衣和鞋子配套都带来,鞋子36码,内衣两个A的。顺便带烫伤药过来。   他刚挂电话她就忍不住哼了声,“你才穿两个A的,有那么小吗?”   他抬头看她,目光淡然而笃定,“没那么小吗?”   ……但是你也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   “小你不也摸得挺开心。”恼羞成怒了,都开始胡扯八道了。   江衍修那张严肃的脸上难得带点儿笑意,“我又没说不开心。”   逗她,就爱逗她,很好玩是不是?   等衣服的功夫,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穿俩A的?”   “量了呗!”   “你什么时候量的?”   “手量,目测。”   “……臭流氓啊你!”   ……   ……   ……   如果一件原本很美好的事情没有结果,那回忆就是一种折磨。   李景娴忙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把思绪拉到现在。   现在是她离开西城第七年,和他分手第七年,她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生日是十月末,怎么算都和他没关系,他就算怀疑也不会认为这孩子是他的吧?   江衍修沉默片刻:“先坐!”   “那个,林御凡呢?”她有些尴尬,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抬眼打量了一下房子,干净整洁,四面通透,就是少了点儿人气,估摸他也才刚搬过来,她昨天之前就没见过直达的电梯有启动过。   “阿清带着下楼去拿作业了,说是想让我辅导他写作业。”   林景娴:……   那么她过来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她要来接那兔崽子?他回家难道不是一节电梯的事情吗?还有她实在看不出来江衍修很忙的样子……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倏忽笑了,“大约我只是想寻个借口单独见你一面。”   林景娴:……   这题……超纲了,话痨都不知道怎么答了。   “我很想你。”他说。   ……   很长一会儿,林景娴都处于死机状态。   几个意思?   ……   智能机器人提醒电梯来人了,助理阿清有权限,直接带着林御凡进来了。   林御凡抱着自己的书包,本来兴高采烈的,看见林景娴立马稍息立正站好,就差敬个礼了,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飞扑到江衍修怀里,“爸爸,快,快保护我,小景好凶的,她会佛山无影脚和天马流星拳。”   江衍修手卡在他腋下把他提起来搁在自己腿上,“没关系,她打不过我。”   林御凡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林景娴:……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有本事你别落我手里。”   林御凡哇的一生哭出来,“江叔叔,我晚上可以和你睡吗,我很乖的,我睡小小的角落就可以了,我真的很好带的。”   江衍修说:“好。”   林景娴大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怀疑人生的感觉……   “林御凡,别闹!”她压低了声音训斥他。忍不住又训了江衍修一顿,“你怎么也跟着他闹啊!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说完才觉得不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决定打死也不说林御凡是他儿子,可内心仍旧还是把他当林御凡爸爸。   “哦。”他倒是被训了还挺高兴。   过了会儿,江衍修又开了口,“不是招家庭辅导考试吗?我试试吧!报酬就算了,以后在我这里辅导,他如果愿意,就留下来陪陪我,我一个人住,很孤单。”   边儿上阿清舔了舔舌头,心想总裁又不喜欢小孩,以往的时候就爱一个人住,林琅要来他这里蹭住,他一句我不喜欢热闹就给人打发走了,从来都是一个人,前段时间要不是江董身体不好,他才不会回家去住呢!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才反应过来。   总裁这是在把妹?   看上人家了?   难不成这么着急搬过来就是因为离人家近?他刚下楼的时候还在感慨,这简直楼上楼下嘛!太巧了。   第一招拐孩子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把儿子搞定了,妈妈怎么着也跑不了,这不微信都加了,人也来了。   就是他没想到总裁他这么不要脸,第二招这苦肉计都使上了。   林景娴确实心软了,她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孤独的人,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孤独是加倍的。   “那……就麻烦你了,这小屁孩儿折腾人的很,你要是觉得累,就算了,没关系的。”   “不会。”   林景娴说要回家煮饭,随口问了句,“你怎么吃饭啊?”刚搬过来,厨房都还没开封吧!而且他看着就不是会做饭的人。   阿清非常有眼力见地卖了个惨,“请了厨师,还没开始上班,今儿个只能先吃外卖了,就是我们江总胃不好,还不知道定什么餐,外面的东西都不大对胃口。”   林景娴微微蹙了蹙眉,“我熬粥,不嫌弃的话,要不一起吃一点?”   江衍修微微笑了笑,“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事,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 第14章 .   林景娴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差点把厨房炸了。   第一次做烧茄子烧成了炭烤茄子干。   第一次打荷包蛋打成了蛋花汤。   第一次煲汤把炖罐炖干了。   第一次煮米饭,是夹生的,水是水米是米,   第一次……还是不说了。   总之吃一口长生不老,再吃一口永登极乐。   油烟机没开,滚滚油烟在屋子里肆虐。   塞卡把她从厨房里揪出来,问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并且深切怀疑她开发了一种新型自杀手段。   劝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就算要学做饭也不能一蹴而就不是。   那段时间大约是她人生最倒霉的时候,出门买鱼被抢了包,手机银行卡身份证护照都在里面,身在国外,何止是麻烦,她怀孕六个月,饶是她徒手能揍一个小区的熊孩子,也不敢追上去,脸色苍白地躲在一家鱼摊儿里,人生第一次体验到憋屈和恐惧,直到塞卡过来把她领走。   胖胖的土耳其大婶像个小孩子一样自责——她那天睡了个懒觉,没陪她出来。   其实她已经很负责了,当时她刚过去的时候,其实凡事都可以自己做,但她希望身边有个很陪着,那样即便突发状况也可以应付,她好像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了,她权衡了所有利弊,走了一条最愚蠢的路,别人都劝她回头,可她觉得没所谓的,她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跟随内心就够了。但该有的准备她都要做好,去伊斯坦布尔之前她就定好了房子,离医院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周围就是购物中心。各种程序,因为未婚的原因不好办,耽搁了很长时间,所幸最后还是顺利的,这得益于她的雄厚资金储备。塞卡是突然有一天找上她的,说是一位朋友介绍她过来应聘随佣,她说她什么都会干。   林景娴看了她的简历还有身份信息,最后决定把她留了下来。   没想到,一用用了七年。   那天她被赵小姐告知有一部作品和她风格特别像,连某些情节和桥段都和她惯有的风格很像,除了署名几乎都一样。   天真的赵小姐还以为是她开了小号,并且很得意地说:“我就是孙悟空,你呀,别想逃过我的火眼金睛,我可一眼就看穿了你这小妖精。”   还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她是不是想要换编辑合作了。   她是个特别懒的人,除非赵小姐和她有严重的理念不合,不然她怎么都懒得去换合作编辑的。   开马甲对创作者来说有时候是一种乐趣,但对当时的她来说,一点心思都没有。   赵小姐一下子严肃起来,要她一定要看看,真的很像。   巧合吧!她对于赵小姐的一惊一乍已经习惯了。   她在伊斯坦布看不到样书,赵小姐一页一页拍给她看的,然后她看了第一行字,就只觉得浑身冰冷加不寒而栗。   那是她的旧稿,初稿写于一年前,她离开西城的时候完成了三分之一,后来种种事宜耽搁,再捡起来的时候也就没了头绪,夭折了。   她让赵小姐给她拍到第六章节的部分,那是她完成的部分,从开头到这里,几乎一字不差。   后面是续写,她大致看了看,和她列好的大纲走向,几乎一模一样。   但不是她自夸,她觉得对方续写的部分,粗糙的可以。   关键是,她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这部作品。   哪怕是赵小姐,当时觉得是个不错的点子,但害怕自己驾驭不了,所以基本是边写边反思,权当练习了,至于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她自个儿都不确定。   她是个恐怖悬疑流写手,国内这方面的优秀作家都是男性,女性的纤细注定和这种题材难以擦出剧烈的花火,但是她靠着纤细和精巧也算有了一席之地,之所以和赵小姐合作,也是因为赵小姐和她一样有着相同的爱好,和她的很多观念不谋而合,也非常喜爱她的作品和风格,甚至于有些崇拜她。   所以说,她的风格很好认,但是某种意义上也是很难模仿的。   赵小姐那一年还是个小编辑,人微言轻的,那本书也是她公司制作的,但经手的是另外一个编辑,她和主编提说是那本书涉嫌抄袭和照搬,但主编要她拿出证据来,她把所有林景娴的作品其中一些相似的片段还有相同的处理手法整理出来,甚至总结了林景娴常用的词和形容手法,加上一部分聊天记录——林景娴当初写的时候和她谈论过其中一个男主的设定,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构成决定性证据。或者说对方根本就不想要所谓的证据。   对方编辑还冷嘲热讽说她们想碰瓷想疯了。   那时候林景娴刚刚卖红一本书,尽管销量可观,被誉为新星,后起之秀,但也仅仅是个作品数连一行都写不满的新人。   何止赵小姐人微言轻,她自个儿都人微言轻。   那时候对方整个项目已经全部制作完成了,出版书籍已经开始预售,并且预售量惊人,影视项目在谈,有导演看中了作品,出的价格据说还不低。   对方签约了经纪公司,着手把她往神秘天才作家方面打造,一书成名,这噱头可是搞的足足的。   赵小姐一直想和那位作者聊一聊,但是联系方式要到了,对方拒绝和她谈话,她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   林景娴那时候和家里僵,特别倔强地不愿意麻烦爸妈或者哥哥,生怕露出一丝一毫自己过得不好的迹象。   她也提交不出来证据,远程找了律师,对方希望她回国面谈,但她受惊吓下面有些出血,医院这边强烈要求她住院观察。   一瞬间她好像困在浅滩的鱼,不至于死,但离死也好像不远了。   好几次她都有冲动打电话给老头老太太或者林景臣:“我不管,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偷我作品的人身败名裂。”   他们有的是办法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但是她很怕对方一句:“可以,但你要回国。”   她还不想回去。   或者说没办法回去。   她闷在家里不出门,就突然特别特别想吃一顿正宗的中国菜,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买食材买调料,进到厨房才觉得一筹莫展,塞卡是会中国菜的,但味道她总觉得和家里吃的不同。   有一瞬间她竟然特别想念老太太的烧鱼烧茄子烧大虾,老太太熬的酱汁浇淋在鱼身上,和别人的都是不同的。   或许,那就叫做妈妈的味道。   那时候总嫌弃老太太厨艺不精,可异国他乡,想起来都是妈妈的味道。   特煽情地觉得,味觉真的是人一辈子的记忆。   她那时候想,以后肚子里的小豆丁长大了,回忆起来,他老妈是个炸厨房黑暗料理师,那得多可悲。   她小时候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洗手作羹汤的,她那混世魔头的形象,洗手做饭戴围裙抄勺子,也太影响她行走江湖的潇洒形象了。   不得不说,她这一生就是不断被打脸的一生,年少不知誓言贵,后来打脸啪啪响。   如今她下厨,虽然不够让人惊艳,但也算游刃有余了。   她总是奉劝林御凡小朋友,少不更事的时候少说些屁话,将来都是笑料。   她可不就是个典型案例吗?   熬了粥,烧了四个菜,怕不够吃,加了一份甜品,留着饭后吃。   她摆餐的时候拨了江衍修的电话,摆完饭他已经带着林御凡下来了,江衍修一手挎着林御凡的书包,一手抱着林御凡。   拖鞋林景娴已经摆在了玄关处,她虽然不大出门,访客还是不断的,是以给客人准备的拖鞋啊鞋套啊都是齐全的。   江衍修换了拖鞋,给林御凡也换了鞋子。   林御凡还在和他聊“谁杀死了皇帝”的话题。   江衍修从小就是个逻辑怪,套林御凡这种毛孩子简直太容易了。但林御凡也不是个寻常小孩。   “我觉得是皇后杀死了皇帝。”林御凡经过深思熟虑后回答道。   江衍修嗯了声,“为什么这么说?”   “能够接触皇帝的只有皇后、侍卫、宫女、太子、还有丞相。宫女和侍卫可以排除,就算是他们也是受人指使。其他三个都有作案动机,看起来最明显的肯定是把持朝政的丞相,但如果这么显眼你就不会考我啦!所以肯定是皇后或者太子,两个人动机是一样的,那么就取决于谁下手更加便利和杀死皇帝的心更加迫切。所以我认为是皇后。”   “嗯,七十分,不错。”   “啊?才七十分吗?”   “剩下的三十分扣在你投机取巧。排除嫌疑人的时候,你应该站在这个事件本身,而不是出题人的意图。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但任何时候,投机取巧都是很容易掉进陷阱里的一件事,不可取。但因为只是游戏,所以你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林御凡点点头,抿着唇很矜持地笑了。虽然没有一百分,但被江叔叔夸,莫名觉得很骄傲呢!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进了餐厅。   林景娴正在摆餐盘,看见两个人登时眉毛一竖,林御凡赶紧从江衍修身上爬了下来,发誓道:“不赖我,江叔叔嫌我走得慢。”   江衍修很配合地“嗯”了声,牵着林御凡的手去洗手。   林景娴一口气堵在胸口,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不能这样惯着他。”   江衍修回头,若有所思片刻,低沉着声音说,“这句话,你妈妈从前也经常对我讲。”   他看着她,目光里似乎有别的东西。   看得林景娴心惊肉跳。   那时候林景娴特闹腾,江衍修默不作声替她收拾了好多烂摊子。   有时候是尾随的小混混——她从小就张扬,没少树敌。   有时候只是很琐碎的事,她粗心大意,经常都不会发现。   记得有一次她把从公园里捡回来一只流浪猫,怎么着都要养着,老头老太太对猫毛过敏,她把猫养在自己卧室里,洗澡剪指甲带去打疫苗做健康证,养的白白胖胖的,特别漂亮,但是那只猫是只体型大活动量也大的猫,特别想出去玩,每次都是林景娴放学了带她出去兜兜风,它每次出去都乐得开花,一回卧室就蔫。   老太太整天念叨她不会养就趁早送人,动物救助站也好,爱心人士也好,别戕害生命了。   她抱着猫敲开他窗户的时候,特别可怜地问他:“你能帮我养猫吗?它在我家待的不开心,我觉得我太对不起它了。可我没办法送它走,救助站前几天刚爆出来和兔肉火锅店有合作,拿猫当兔子去炖火锅的,我舍不得。”   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消息,多半是假的。   但他沉吟了片刻,最后只伸了手,“给我吧!”对于她的请求,不知道她有没有发觉,但他自己发觉了,他无力抗拒。   林景娴欢呼,“衍修哥哥你最好了,你是天使,我真的太爱你了。”   他微微蹙眉,似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但低头的时候,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收敛不下去。   她把太空箱隔着窗户递给他,过了会儿又颠儿颠儿地去猫粮啊猫砂盆啊猫爬架猫罐头一股脑地全搬了过来。   江叔叔是个好说话的人,江阿姨那时候整天在医院呆着,家里江衍修完全可以做得了主,猫直接就养在客厅。   林景娴抱着猫,让它和江衍修熟悉,她捏着猫爪子去碰江衍修的手,结果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爪子挠了上去。三道鲜红的爪子印,她一下子把猫放在了地上,一把抓住他的手,都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喜欢看她紧张的样子,喜欢看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又暗自腹诽敢怒不敢言的表里不一样儿,他一向能看出来她的心思,她对他是不同的,这让他感到愉悦。   猫咪是打过疫苗的,健康方面完全没问题,林景娴只是觉得很愧疚,本来想让他们熟悉一下来着,她忙扯着江衍修去了卫生间,拿肥皂水冲洗。   全程林景娴捏着江衍修的手,而他一言不发,只最后忙完了,才应了句,“没关系。”   至少,过程很美妙。   那只猫最后还是江衍修养了,因为这个,那段时间林景娴天天往江家跑。这与他当初决定帮她的目的完全一致。   但她大概不会想到这一层。   有一天老太太得知江衍修帮林景娴养宠物,就忍不住说了句,“你别老惯着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   但对于这句话,林景娴是不服气的,他什么时候惯过她?   虽然偶尔良心发现对她好那么一点点,但大多数好还是很恶劣的好吗?   其实也说不上哪里恶劣,他好像也没凶过她,也没骂过她,更不可能打过她,但她总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怕。   再后来想想,大约是因为爱,无缘无故的畏惧,有时是不自知的喜欢。   晚饭完林景娴把甜点用托盘装着送去了客厅,江衍修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林御凡陪着。两个人坐姿简直一模一样。   林景娴把甜品摆过去的时候,江衍修抬头说谢谢。   林御凡跟着也说:“谢谢!”   林景娴揪他耳朵,“平常也不见你这么客气。”   “哎哎哎哎哎哎,小景,你这样区别对待是不对的,你应该也去揪江叔叔的耳朵。”   揪?   她可不敢,她揪过一次,下场可是很惨……   ……   不能再想了,为什么回忆这么多?   印象里和他认识二十多年,话都没说过几次,后来谈恋爱,也不过短短三四个月。   分开确实实打实的七年。84个月   两千多天。   竟没让她淡忘。   江衍修突然接了个电话,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不得不告辞了,林景娴去送他到楼梯口,他回身看了她一眼,“现在……还单身吗?”   林景娴对他撒过一个弥天大谎,所以总觉得愧疚,以至于现在在他面前屁话都讲不出来。   最后只简单“嗯”了声。   他点点头,“我也是。”   她还没咀嚼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又问,“什么时候去上班?”   “周一吧!”林景娴不是个敷衍的人,既然答应了,就该好好做。   他点点头,“周一我开车载你,带你熟悉一下路。”   “哦。”   “那我先走了,有时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楼上。”   等他进了电梯,林景娴才突然反应过来“啊?”   第一次去公司,就坐老板的车,这会不会……不太好? 第15章 .   林琅把一颗花生捻进嘴里, 胳膊肘架在桌子上, 倾身去看林景妍, “我的小老妹, 你这爱的也忒无私了点儿吧!拱手相让?反正激将法我是使了, 江衍修钻不钻套我就不知道了。看他样子也不像是喜欢景娴的,你确定他俩有戏?我怎么觉着这事儿忒玄幻呢!”   早些时候林景妍来找他, 让他在江衍修那儿吹吹耳边风, 他就觉得不可思议,他装得自己都信了, 可到底是刻意了点儿, 总觉得以江衍修那性子,怕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   本以为会招来反感呢,毕竟江衍修最讨厌别人给他玩心眼儿。   不过今儿个宴会上,俩人看起来倒确实是不一样, 连他这种粗糙的人都感觉得出来, 一个表面若无其事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躲避, 一个表面上冷淡, 其实进攻意图特别明显,他跟了江衍修也好几年了,他什么样儿, 他再清楚不过。   林景妍笑了笑,“助人为乐不好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喜欢什么就去抢。有没有戏,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就看不起他那副处处周全的样儿, 他以为自个儿是上帝啊,把天下重任都背着。我敢打赌,就算他商业上再冷静理智,在景娴那儿,他理智不了。别说你蹩脚的耳边风吹得粗糙,就算你凭空吼一句景娴明儿就嫁人了这种显而易见的屁话,他都铁定坐不住。”   “哎,别跟我打哑谜了吧!我怎么觉着一头雾水呢?”   林景妍把一杯水推到林琅面前,指尖蘸了在桌上写了一个“孽”字,“那我跟你透露一个消息,你嘴上可有点儿把门的。在江衍修面前可绷住了,就当不知道。”   林琅好奇地探头过去,“你说。放心好了,三哥又不是拎不清的人。”   其实仔细想想,这事儿还真挺蹊跷,虽然林景娴从小浑惯了,突然去国外玩几年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但这么多年在外面养个这么大的孩子,还瞒着家里,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林景妍写完最后一横,“那俩啊,是对儿冤家。”   说完笑着摇了摇头,“你能想象得出来?景娴那孩子,江衍修的。”   林琅觉得一颗花生呛到了喉咙,“卧槽?”着拍了下桌子,“不是吧?”   江衍修那副恨不得出家礼佛的性子,漂亮女人在她眼里跟玻璃橱柜里摆在的漂亮花瓶没什么分别,江叔叔给他安排过两次相亲,哪次不是漂亮聪慧家世谈吐性格样样好的极品,他给双方家长面子去吃饭见面,客客气气陪人聊天,再客客气气送人回去,眉眼淡得仿佛看不到一丁点欲望的气息。   有时候他觉得那人挺变态的。   城府极深,永远也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林景妍哼了哼,“我也是才知道。怎么着,你觉得大伯和大伯母会任由景娴在国外待那么多年,消息瞒得紧的家里一个都不知道,说他们不去调查,我一个字儿都不信,再说俩人谈恋爱又不是瞒得密不透风,大伯母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没有不能知道的。但是最后却没追究,你觉得因为什么?”   “因为不想得罪江衍修?”   林景妍好笑看他,“可能吗?”饶是江衍修那时候创业有了眉目,但和林家比起来,完全不够看的,即便整个江家拿来比,林家也没怵的道理。   林琅最不耐人跟他兜圈子,“得了,你知道你三哥脑子不好使,你就直说了吧!”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据说江衍修和大伯母之间有过赌约,赌约之前他不能见景娴,最后大伯母输了,所以套景娴回来了。”   林琅还是不太明白。   林景妍也懒得和他解释,“总之如今这局面,都是江衍修一手制造的,他争一个重新追求景娴的机会,等了七年,你懂吗?我现在忽然觉得他有点儿可怕了。”她又笑了笑,“不过羡慕景娴是真的。”   俩人坐在大排档,都穿着运动服,晚上出来跑步,恰巧路过这里,郊外的农家乐,离别墅区也没两公里的路。   哪有什么绝对的富人区穷人区,穷富在心,不在外。   林景妍吃了一口烤茄子,味道太重,她不习惯,但还是咽了下去,她以前很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觉得没见过的都是好的,别人拥有而自己没有拥有的,就是奢侈品。   其实不过是烧烤摊,廉价气球,五颜六色的棉花糖,街边卖的小糖人,还有便利店一块钱好几个的卡片纸……   爸妈给她的,都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收藏级的钢琴,价值千万的画室,名贵的书包,定制款的衣服,开着宾利每天风雨无阻接送她上下学的司机。   现在想想,那都是别人梦寐以求得不到的,而对她来说,都是日常品,和别人几块几毛钱买的萝卜白菜没有什么不同。   她很少听到恭维嘲讽的话,因为交友圈子特别窄,就连朋友都是父母帮她精挑细选的,她上的是私立贵族,四年级就去了国外上预科班,后来考名校,在那样牛人百出的地方,她也不过是个家里稍稍有些钱的普通华人罢了。   后来回国,做人工智能行业,父母一直觉得她应该从商,但她虚坐执行总裁的位置,一心只关心技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更愿意说自己是一个算法工程师,而不愿意称自己是个商人。   活得憋屈又拘束,说到底,是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   其实今天和母亲吵了一架后她也反思了自己,一直以来她的顺从都给了父母一种错觉——我可以被安排。小小的反抗总被认为是闹脾气,她从没有一次像林景娴那样,即便挨打,也挺直腰板,“我不喜欢,我不!”   她帮林景娴,或许也只是在小小地成全一种自己得不到的人生吧!   她被驱赶着上路已经走了太久了,获得的都是别人的眼里的幸福和荣耀,她自己心里渴望的东西,依旧遥不可及,她甚至不敢做出改变,不是不想,是不能。她亲手——虽然不是自愿,但也没有反抗地——为父母打造了一个美梦,她没办法亲手打碎它。   或许一开始她像林景娴那样自我一点,也不至于到现在进退两难了。   “唉,不想了,陪我喝一杯吧!三哥。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侣。”   “那我也不能输了节操啊,那我就祝世界和平吧!”   “和平,与爱。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啊!”   ……   林景娴失眠了,她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直觉江衍修知道林御凡是他儿子。   她回国的时候就害怕,给自己做了好多心里建设:现在他是上市公司总裁,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他肯定很忙啊,哪有空和她这种近似无业游民的小老百姓打交道。   就算是因为家里原因偶尔见一面,那也不至于泄露什么。   毕竟虽然林御凡和江衍修眉眼相似,但不说林御凡是江衍修儿子,谁会注意到这些。又不是演电视,俩眼跟DNA检验机似的,一眼就能扫描出来——长得这么像我,一定是我儿子。   可是如今才回来几天,江衍修已经登堂入室在她家吃晚饭了,把林御凡的辅导大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他直白地问她现在还单身吗,虽然她很不想自作多情,但她不能不去想。   偏偏又这么巧,他就住在她楼上。   太巧了吧也。   真的是巧合?   林景娴推辞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推辞掉。   周一一大早,江衍修发来短信,“下楼的时候带上程程,先送他去学校,顺路。”   ——程程是林御凡的小名,自从四岁往后去,林御凡就不让叫他小名了,但没想到竟然会主动告诉江衍修。   林景娴顿时有了一种被背叛的醋意。   哼,小白眼狼。   林御凡赖床专业户,听说江叔叔会送她去学校,腿上跟装了风火轮一样,风风火火去洗脸刷牙吃早餐,末了还要嘲笑林景娴磨蹭,“小景你好慢哦~”   林景娴踹了他屁股一脚,“你赖床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小同志!滚开,别挡着我镜子,去把你作业再检查一遍。”   “江叔叔已经帮我检查过了。”林御凡傲娇地应。   说到这里就更气了,明明每次写作业都能把她体内的战斗魂给激发出来的神奇分子,到了江衍修手里竟然服服帖帖,作业老老实实地完成,害她一度觉得江衍修偷偷帮他写作业,要不是相信他的人品,她真的要刑讯逼供了。   林景娴很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你就那么喜欢他?”   “嗯,我人生第一个爸爸!我当然喜欢他。”   林景娴又踹了他一脚,“胡扯八道什么。”   其实心虚地不行。   下楼的时候,江衍修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看见林御凡,弯腰揉了揉他脑袋,说了声“早上好!”   然后自然地把他书包接了过来。   “江叔叔早上好!”林御凡乖巧地笑了笑,自己爬上了后座。   江衍修开副驾的门让林景娴坐的时候,林御凡趴在前座靠背上告状,“小景她今天换衣服都换了二十分钟,嚯,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江衍修偏头若有所思地看林景娴,最后缓缓笑了笑,“嗯,很漂亮。”   “就……第一天上班,觉得不能太随便了。”   强行解释最为致命……   其实她也不能理解自己干嘛要花心思打扮。   江衍修抿唇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林景娴全程忍着把林御凡暴打一顿的冲动,母慈子孝地相安无事了一路,林御凡下车的时候冲着两个人大力地挥了挥手,隔着车窗对江衍修说;“那,江叔叔,我走了,小景就交给你了,虽然她看起来很厉害,其实是个纸老虎啦,最爱哭鼻子的,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好吗?”   “好。”   “男人的约定哦?”   “嗯,我保证。”   “你也不可以欺负她哟~”   “我不会。”   林御凡终于放心地走了。   林景娴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应了句,“他……电视剧看多了,你别在意。”   江衍修没有立刻启动车子,侧身看了她一眼,“但是我,从不说空话。”   林景娴仿佛被什么噎了一下。 第16章 .   公司。   一向是总裁影子的助理秦城第一次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办公区。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 领带是中规中矩的深蓝加暗花的领带, 一如既往的不显眼, 但表情比起平日要明媚很多。   或许也只是因为, 平常别人也从没注意过他。   ——江总往那儿一站, 任何人和物都会沦为陪衬的。   即便明媚许多,秦城给人的感觉也很庄肃。   大约和江衍修待久了的人, 都带着一股子冷意。   那种刻板的严肃总是让人畏惧。   近……墨者黑?   秦城每天的任务是接总裁来上班, 顺便汇报当天行程,几乎风雨无阻, 他出现的时候, 除了替老板开门引路,必然是在总裁的右手边,错后半步的距离,随时待命。   多数情况下有秘书处的人沟通协调诸项事宜, 剩下的琐碎事项才是秦城在管, 江衍修用他用习惯了, 就总带着。   周末也经常加班, 但江衍修是个大方的老板,加班费总是格外丰厚,所以对于单身宅男来说, 秦城非常热爱加班。   所有人摒弃息声准备高呼总裁早上好的时候,发现秦城他老人家是自个儿上来的。   他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发现秦城今天是真的一个人过来的。   乖乖, 这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还稀奇。   秦城接受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精神上的“顶礼膜拜”, 兀自笑了笑,去茶水间悠哉地给自己的保温杯里泡了壶枸杞大枣茶,然后悠哉地去把总裁的行程去秘书处确认了一下,最后悠哉地和秘书处的小姑娘聊了会儿天。   他抬腕看了下手表,寻思总裁他大约不会这么早过来,于是低头继续和小秘书聊着。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句,“秦助,总裁今天不上班?”   秦城高高挑着眉毛,高深莫测地回了句,“这不还没到上班时间吗?着什么急。再说总裁他来不来上班,我们也管不着不是。不过今儿个肯定会来,以后就说不定了。”以他多年职场八卦探听经验来看,所有把妹的年轻总裁除了金钱轰炸浪漫施压的,遇上愿意花心思的,都特别能翘班。   当然看工作狂江总翘班似乎有点儿不可思议,他觉得还有一点点期待呢!   他把一个软皮笔记本拿出来拍到秘书接台处的小姑娘面前,“专门给你准备的,今天会来一个新职员,职位还没定,总裁亲自带来的人,你上上心,这位的喜好啊习惯啊,记记清楚,没坏处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声问了句,“空降部队?”   秦城“嘘”了声,“算不得,但性质也差不多,开罪不起就是了。”   小秘书酸溜溜地说:“人比人得死。”   秦城敲了敲桌子,“心里念叨两句得了,编排老板的人,你饭碗不想要啦?”   “我恨!”   “你可拉倒吧!”   八点三十七分的时候,林琅作为创意总监,已经提前就位了,秘书和项目组的组长在跟他汇报这周的工作和一些比较紧急的项目。   非常明确地讲,白桔影视的项目只能周琦来做,但原著作者非常非常非常抵触。   一个小破项目搞这么久,林琅有些不耐,“这边行不通,那就换个方向,跟对方原作者谈,私人矛盾带到商业合作上,这像话吗?”   他能想到影视方肯定也能想到,但为什么没有和原作者沟通?还是这已经是沟通后的结果?   林琅思索片刻,补充道:“想办法联系原著方,我们亲自去谈。”   “是的,林总监。”   林琅摇了摇头,嘀咕了句,“都是什么破事儿。”   秘书跟他解释道,“您也知道,白桔影视和’景深林不知’合作了两个系列了,票房和口碑都非常好。听说林不知最近在创作山海经系列,白桔连大纲都没见到就开价七千万要攥全部版权,林不知那边工作室在和白桔这边洽谈了,据说林不知是个很懒也很念旧情的人,虽然其他公司也抛了橄榄枝,开价比白桔还高,但林不知还是有意和白桔继续合作。白桔前几个月在上交所挂牌上市,听说在拓展业务,急需好的项目撑开局面,林不知的作品,有前面两个系列打底,无论怎么都很有开发潜力,白桔这时候怎么可能得罪人家。别说一个小小的项目合作,就是林不知指明要金马影帝来演主角,白桔也会认真考虑的。”   “啧,还是块儿金字招牌。”   “所以这次合作促成,如果对方满意,说不定可以长久合作下去,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近些年来很少有影视作品能大火到卖周边和衍生产品的,白桔那边这两年眼光和运气都不错,一个景深林不知就已经让他们立稳了脚跟,从一个小工作室发展起来,它们如果是伯乐,对方何尝不是雪中送碳,这情谊已经不仅仅是合作关系了。   一路上,林景娴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呆头鹅,一动不动地装傻,闭口不言。   她又不是小姑娘了,江衍修也不是含蓄的人,他撩她,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   她叹了口气。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大猪蹄子不可信。   想当初分手的时候他多冷静,双腿交叠坐在客厅,抬着眼眼神淡出鸟来地看着她,跟看一陌生人似的,他说:“景娴,我们……分手吧!”   她也很冷静,坐下来,瞧着他,“嗯?”   “算我对不起你。”   天刚亮,昨夜才刚为爱鼓过掌,他那卖力的样子一点儿可不像是要分手的意思,一大早她还以为他开玩笑,盯着他瞅了好一会儿,他眉目一直敛着,没半点儿笑意,她终于才有点儿慌,面儿上却平静,“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真的?”   “嗯。”   “好。”她干脆地应了句,“那也别算你对不起我,我们好聚好散。以后你还是我衍修哥哥。”   或许早就有预料,所以连问都懒得去问,他到底是变心了,还是压根儿就当玩玩?   她在他公司签了一年合同,那时候多傻啊,总想着按正常程序走,免得落人口实,说她是走后门的。她一打杂的小助理,又没空降个总裁当当,走后门就走后门,难道谁还嫉妒她打杂?   傻,太傻。   分手后她还把剩下四个月的工作做完了,天天下班儿了就唱歌蹦迪可劲儿嗨,眉开眼笑,见人三分甜,生怕别人看出来她失恋了似的,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刻意啊!   傻,太傻!   车一直开到地下车库,坐直梯直达三十九楼他们公司,林景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套装,脚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按说应该气场两丈八的,可看起来仍旧跟女神沾不上边,大约那股子逗逼气质都写在每个表皮细胞里了。   看起来特像个跟爸爸一块儿去开会的二缺儿童,表面儿严肃,那股子活泼好动因子显而易见的蠢蠢欲动着。   出电梯的时候,江衍修斟酌着说了句,“在我这里,不用拘束。”   林景娴“哦”了声。   这话林景臣都不敢说,怕她把公司拆了……   公司标准的朝九晚五制,八点五十七分,江衍修踩着点来了公司,前台欠身道:“总裁好!”   然后目光在林景娴身上一扫而过,而林景娴正因为仰着脸观看他公司新换的巨大的logo,脚下差点站不稳。   江衍修扶了她一下,肃着声音说:“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   林景娴最不耐别人训她,一训就顶嘴的毛病死也改不了,张口就是一句,“那你别扶我啊!你又怕我摔了,又要骂我,你怎么这么别扭呢!”   江衍修咳了声,“这么多人呢,给我留些面子,嗯?”   林景娴:……   话痨选手成功缄默。   公共办公区是一片很大的格子间。   路过的时候大家都把手头的工作放下,起身问了句总裁早上好,江衍修点头致意,林景娴摸了摸鼻尖,然后戳了他一下,低声说,“你越来越有霸道总裁的气质了。”   江衍修挑了挑眉,“什么?”   “……。算了,我们有代沟。”   江衍修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大家表面镇定地目送总裁带着一位小美人儿进了办公室,私下里早已消息互飞。   “老板娘?”   “估计是。”   前台也凑了一句,“刚还和总裁斗嘴呢!我就没见过敢怼江总的人。”还特理直气壮。   林景娴五官集老头老太太之大成,她自个儿经常夸自己美得冒泡,身材管理也很到位,多一分太肉,少一分不够性感,这样刚刚好。   “老板娘很辣啊!”   林琅在八卦群里也插了一句,“辣?我小堂妹可不仅是辣,那是相当辣,朝天椒一般的辣。”   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总监拉进来了,嘻嘻哈哈忙转移话题,专心去工作,余光里却不住地往江衍修办公室看。   没想到,总裁竟然好这口!   不过……林总监的堂妹,林家人?没听说过有这号啊!又漂亮又性感又带点儿神经质的……独特的美人。   周一早上有例会,江衍修要去主持,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工作给她,于是问了句,“先跟我去听个会?”   林景娴是最讨厌开会的,可留她自个儿在这边也无聊得很,正好可以先熟悉一下,她就点了头。   “好吧!”   例会在大会议室,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去,林景娴问江衍修,“我坐哪儿?”   “你随便坐。”   “随便坐?你没开玩笑?”   “没。”   然后所有人进来的时候,发现总裁的位置坐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妹子。   对于林景娴精准地挑到总裁的位置坐下来,江衍修有种自家闺女周岁抓周一把抓到哈佛校牌的莫名自豪欣慰感。   全程江衍修站着完成了近一个半小时的讲话,林景娴坐在总裁的宝座上,很认真地发着呆。   大家都在看她,而她以为大家在看她身后的江衍修。   结束的时候还问他,“你们公司流行总裁站着讲话?这么亲民?”   江衍修沉默片刻:“……嗯。” 第17章 .   林景娴在后面偷笑。   多年不见, 江衍修怎么越来越好玩了。   她刚开始确实不知道那是他位置,他们公司的大会议室, 首座好几个, 也没个座位牌什么的,但会议室的结构,她大眼一瞥也能猜到, 但刚开始跟他赌气来着,他自个儿说让她随便坐的, 那她就随便坐好了。   那位置坐的, 就算不是他,肯定是哪位高管,他总不能让他或者他的副总啊总监啊主管啊坐下头去吧!   让个新来的还和他有点儿……牵扯不清的女人坐到上头,这不乱来吗?   他可不是那种荒唐人。   这事儿林景臣能做出来, 江衍修都做不出来。   从被偷大纲的事件里,她曾切身学到一招十分阴损的招数——走别人的路, 让别人无路可走。不仅要让他无路可走, 还要嘲讽他进退两难。   她今儿个是坐别人的位置, 让别人无座可坐。   本想等他让他挪位的时候噎他两句来着, 说话留三分, 他一总裁这道理都不懂,还随便坐,他怎么这么能耐呢!坐他位置行不行?   但他竟然一句没吭。   后来大家都落座了, 就他站着, 边儿上一高管还一度试图起身让座, 被江衍修眼神制止了。   林景娴都不知道他在倔强什么,还傲娇起来了。   不过她脸皮是真的厚了不少,捧着脸坐在那儿,还能自如地发个呆。   例会没什么重要的事,各部门汇报上一周的工作成果和下一周的工作方向,江衍修一直听着,偶尔做个讲评啊什么的。全程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里倒是玉树临风。   就是忒不像话了点。   结束了,林景娴挤兑他没挤兑出效果来,他还“嗯”起来了。   俩人一路往他办公室去。   林景娴在后头跟着,乐不可支。   ……   林琅靠在办公桌上和林景妍打电话,“卧槽啊卧槽,我算是信了,你是不知道今天第一天就整出来多大一幺蛾子。这要是搁古代,江衍修那可就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我真应该拍个照给你看看,江衍修站着开会的英姿!”   林景妍在那边笑,“可以想象。不过景娴可不是个省心的,他越是迁就她,她越能闹腾。”   “那感情好,公司那严肃得大气也不敢喘的气氛,估摸着能被景娴造没了。从村头老干部风变成街头嘻哈风,指日可待啊!”   “你还是看着她点儿吧!别让她太闹腾,以后江叔叔问起来,也太不像话了。”   “管他,江衍修自己点的火,他自个儿负责去吧!再说小堂妹一个人给他养大那么伶俐一小子,闹腾他俩下便宜他了。便宜爹哪有那么好当的。”   ……   嗯,江衍修不怕火,他体寒,烧火就喜欢烧得旺一点。   “以后你顶替秦城和阿清的工作,可以吗?目前来说,这个工作是最简单的,也比较自由,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做就可以了,偶尔跟我一起去出外差,跟着我就行了,其他时间你可以自行活动,我特许你工作时间没事可以四处转转。或者你自己挑个喜欢的职位?”   林景娴那么懒的人,也不缺钱花,在商业上也没大志向,如果给她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选项,她才懒得去选。江衍修再了解她不过。   “哦,好啊!”林景娴果然点了头。在他办公室里东瞅瞅西看看,嘴上还说着:“你说让我随意些,我随意看看,你不介意吧?”   “……你随意。”   林景娴抿唇甜甜一笑,“谢谢老板!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去人事部做个登记,让他们给你制作胸牌还有门禁卡,然后过来我这边,和秦城阿清交接一下工作。”   秦城和阿清都是特助,负责大大小小的事项,工作项目可谓是繁多加冗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照顾到。秦城主要负责工作上的事,阿清主要负责生活上的事,所以阿清经常被总裁在周末叫走。两个人合作了四年,默契十足。   就连八卦的默契都十足。   “总裁对林小姐不一般。”   “何止,简直野心昭昭。”   林景娴被小秘书领着去人事部的时候,江衍修把秦城和阿清叫去了办公室,一本正经地说:“待会儿和林景娴交接一下工作。”   秦城和阿清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自个儿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丢了饭碗?万恶的关系户啊!   然后还没感伤完,就听总裁接着说:“当然,工作你们该做的照做,跟她简单交接一下日常工作就可以,其他的就说听我吩咐。”   秦城最先反应过来,总裁好心机……   阿清傻傻的,“嗯?”了声,“是要增加一个特助吗?”   秦城一把掐住他的后腰,鞠躬道:“好的,总裁,我们明白了,为您排忧解难鞠躬尽瘁,一向是我们的座右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江衍修指骨轻轻叩着桌面,缓缓笑了,“谢谢,下个月给你们涨工资。”   “谢谢总裁!!!”   感谢漂亮美丽善良温柔大方可爱端庄的林小姐,你真是个天使。   从办公室出来秦城揪了下阿清的耳朵,“你猪吗?没看出来总裁他就想找个借口把人留在身边贴身带着,工作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就是留着。”   于是林景娴从人事部出来的时候,就遭到了秦城和阿清特别热情的对待。   秦城笑容满面地说:“林小姐,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接的,秘书处的人会汇总所有的事项,您只要负责传达就好了,分清轻重缓急依次提醒总裁。剩下的,就听总裁吩咐就可以了。这一点,我希望您有个心里准备,我们总裁呢,事情特别多,所以不喜欢解释太多,如果出门,您只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好了,在公司倒是无所谓。”为了增加可信度,秦城连亲身经历都编好了,“反正平常就我来说,总裁去卫生间我都跟着的,您倒是不用做到这一步,电话保持畅通,随意留意总裁动向,就可以了。   阿清则交接的更简单:“四个字,随叫随到。不过您放心,都不是什么大事,有一次我去总裁家里,只是因为他客厅的灯没关,而他生病了懒得下床。总裁其实很可怜的,没有妈妈了,爸爸又再婚,他在家里总觉得是外人,很少在家里住,总是一个人,麻烦林小姐多多担待,多照顾总裁一些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景娴毛骨悚然地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交接工作,而是在签卖身契。   林景娴敲门,江衍修说了声“进”。看见是她,沉吟片刻,起了身,“走吧,我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   江衍修亲自带着林景娴去各个部门转了转,财务部、设计部、策划部、法务部、创意部、新媒体部……公司部门冗杂繁多,两个人转了好大一会儿,江衍修挨着介绍了一下新的总裁特别助理。   各部门积极响应,纷纷对林景娴表示了无比热烈的欢迎和热情地慰问。   并且亲切地称这次行动为——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特别行动。   有人说:“我以后得罪总裁都不得罪林小姐。”   而林景娴转了一圈,只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设计部和创意部的的小哥哥都好帅。你们公司整体颜值好高啊!” 第18章 .   江衍修眼神一眯, 边儿上陪同的林琅忙说了句, “得, 你可别打我部门的主意。颜值最高的难道不是我们江总,不然你祸祸他得了。林景娴你这眼神不好使?”   乖乖, 可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人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容易吗?   林景娴伸手拍了林琅一巴掌,“我又没说不是,就你会拍马屁。”   “嘿, 少给我动手动脚啊。”反正也算是间接承认江总比小哥哥颜值高了, 林琅松了口气, “工作去吧你,毛手毛脚像什么话, 你三岁啊?”   “那你顶多三岁半!”   “那也是比你大了一点,你得叫我一声哥!”   ……   江衍修捏了捏眉心,终于把这两只互相咬架的二哈给分开了。   跟林景娴说,“走吧, 跟我去办公室。”   林景娴虽然抱着玩票的心来的,但老板的话还是要听的,不然真的太不像话了。   她走了两步还扭头去看林琅,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林琅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心想江衍修这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喜欢林景娴这种弱智儿童型的多动症话痨晚期重症患者。   大概……互补?   啧, 匪夷所思。   周一上午, 照例是很忙, 饶是江衍修再想以公谋私也不得不专注手头工作,期间只叫秘书端了两杯咖啡。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林景娴。   他在电话里说一杯多加奶和糖的时候,林景娴抬头瞥了他一眼,鼓了鼓腮帮子,又装作若无其事低下了头。   那脸上显而易见地写着一行字:这么多年没见,他怎么就知道她口味还是那样?自以为是。   江衍修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偏头问了句,“不要奶和糖?”   “……要。”   打脸来得太快。   ……尴尬。   林景娴的办公桌就在他办公室里,临时搬进来的,他左手边,竖放着,比他办公桌要矮几公分,她往那儿一坐,跟个小书童似的。所幸她这会儿正新鲜,也没说什么。他随手递了一沓产品样稿图给她,“熟悉一下,这是电影周边的第一版样图,看看怎么样。”   她看了一眼封皮,沉默片刻,眯了眯眼,忽然问了句,“可以涂画吗?”   “可以。废稿。”   然后林景娴就坐在那儿跟小学老师批改作业一样,一页一页翻着,时不时涂涂画画,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无声叹气,一会儿扶额,虽然没发出动静来,但吵得他不得静心。   或许不是她吵,是他心不够静。   他盼这一天,盼了有多久了?久得他都快记不清自己当初是什么感觉了。   心是空的,握不到她的手。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想听听她的声音,她很闹腾,睡觉从来不安稳,有时候半夜猛地踹他一脚,还要把他晃清醒了,问一句,“我是不是踹你了?”他睡不着了,她又安稳地呼呼大睡。   特别招人恨。   再后来,连那样的场景也开始想念。   咖啡送了进来,小秘书恭敬地把咖啡放到各自的桌子上,递给林景娴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低声问了句,“周琦是……你们公司的?”   小秘书余光看了眼总裁,低声回答,“是的,周琦是文绘室的一线画手,今天似乎正好过来了。”   公司养了很多文手和画手,分属林琅的创意部,平常是不用坐班的,需要的时候来开会听方案,按时交稿就可以,除非拖稿被抓来关小黑屋。不过一般有重要的项目的话,需要交稿的人会自己过来坐班,这边有专门工作室。   周琦刚来没多久,之前有自己工作室,因为名气大,当初签的时候是林琅亲自去谈的,把人一整个工作室签过来了,周琦那人脾气大者呢,大有一种恃才而傲的架势,架子总是端的足足的。   林景娴眯了眯眼,心里突然梗了一下,恶心得快要吐了。   真是山水有相逢,仇人分外世界小。   林景娴到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周琦那副伪善的面容。   当初上学时候还追过她,抱着把破吉他站在晚会上弹那种恶心吧啦的腻腻歪歪的自写情歌,谁年轻时候还没写过几首酸诗呢,她也没觉得什么,结束的时候他还要在画蛇添句来一句,“这首歌,献给我亲爱的林小姐。我爱你,也等你为我敞开怀抱。”   全场起哄,这种事,互相喜欢叫浪漫,单相思只能叫骚扰,还是那种叫人不愉快的骚扰。   林景娴那时候叉着腰站在下头看着全场沸腾起哄的笑闹声,特别想把他脑袋给拧巴下来。   有病吗?   她有没有说过不喜欢他?   这是什么神奇的物种听不懂人话了还!   两个人是一个班的,经常有交集,周琦那人还特油腔滑调,情场老手那种油腻感扑面而来,林景娴对他对不感冒,他就自以为是地施展他的撩妹大法,什么送花送水果啊,装偶遇了,三十六计使全了,最后林景娴除了更嫌弃他了点,一点儿别的想法也没有。   这都不算奇葩。   奇葩的是起初还非常自信地觉得是林景娴欲擒故纵,后来估摸着终于认清现实林景娴就是不喜欢他了,才终于放弃。   放弃就放弃了。   虽说拒绝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儿面子挂不住,但她自问自己全程都是果断而礼貌的,并没有对他有任何的不敬和羞辱。   倒是他,转头就给人说林景娴那人特别装。   白莲花一枚。   整天装得跟白富美一样,其实谁知道啊,天天豪车接送,吃的用的都是牌子货,也没几个像样的朋友,指不定是给哪个煤老板当金丝雀呢!   眼神飘到天上去,也不认认清楚自己。   那段时间的确是有不少传闻,但大多是八卦,真真假假说不清,架不住大家都八卦,传来传去都变了味,听着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她可去他姥姥的吧!她那脾气哪能绷的住,后来直接把他按在空教室里揍了一顿,警告他再胡扯八道就把他牙给敲了,一大老爷们儿,跟个长舌妇一样。他一一米七八的男生,硬生生被林景娴按在地上摩擦——笑话,林御凡的跆拳道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最后亲耳听到他说对不起,才算暂时放过他了。   因为太丢人,那件事林景娴对谁都没说过。   周琦大约也没说过,反正他比她更丢人。   再后来,毕业了,林景娴去了江衍修那儿打杂,周琦是方的扁的圆的长的短的关她屁事。   可大概是冤家路窄,后来作品被抄袭,她困在伊斯坦布尔回不来,没办法第一时间解决,赵小姐能做的有限,她那时被老头老太太困得紧,加上怀孕心力憔悴,能做的也有限。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她眼前头猖狂。   她那时候想,最好别落到她手里,她这人可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谁招惹她都没好果子吃。   等她有心思去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这事真是荒唐极了。   拿了她的稿子去续写的竟然是周琦。   怪不得她觉得续写的部分透着股油腻腻的卖弄感觉,真是太符合他的人物形象了。   她苦思冥想,加上问了一些人才终于想到一件事,然后去查了。   她去土耳其之前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那次周琦也在,但是她没注意,全程就在那儿吃吃喝喝和同宿舍的人聊天,她u盘在钥匙包里挂着,被人混乱扯丢了,恰巧是周琦捡了。   u 盘上刻着她名字呢!她就不信周琦不是故意的。   大约是记恨她曾经拒绝他?   她花了好大功夫才调到那家酒店的监控资料,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可以确定是周琦是主动捡的,拿着u 盘看了会儿,然后揣兜里了。   周琦对外的身份一直是插画师,风格别具一格,也算是有点儿才华了,可人是真不怎么样。   他用“不周山”这个笔名发表了林景娴的作品,大炒特炒天才作家的名头,至今名下只有一个作品,对外说正在创作第二部 ,前期做了很多很多准备工作,希望精心打磨云云。估摸着到时候还能炒一个十年磨一剑的噱头。   真是够可以的,写个书而已,戏怎么那么多。   她四年前曾回国一趟,要见一面周琦比登天还难,这孙子听说她找他,藏得严严实实的,咬死了说她血口喷人碰瓷,她去咨询了律师,过去太久远了,她这边提供不了有效证据,那边完全可以推脱,打官司胜算不大。   林景娴记他记了好久,不得不说他真是个相当“优秀”得追求者,她一向对不重要的人和事都忘的特别快的,大学室友不常联系她都不太能记得名字。   一个周琦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记得咬牙切齿。   真行。   她这次算是彻底回国了,以后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恰恰好又碰到她手里……   天意啊!   林景娴眯了眯眼,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可以帮我安排一下吗?我想见一见他。你就说,总裁的特助要见他。”林景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秘书早早被秦城敲打过,又听公司人说总裁对这个新来的姑娘特别上心,她哪里敢怠慢,忙应了句,“好的,我这就和文绘室那边联系。”   “谢谢你!”   “林特助您客气了。”   小秘书顶着总裁若有所思加稍有疑惑的目光战战兢兢出去了,在秦城给她的本子上端端正正写上:咖啡多加奶多加糖。   然后电话了文绘室那边,周琦带了两个助理,一个负责整理素材,一个负责照顾生活,这待遇和总裁都有一拼了。   电话是他助理接的。   “您好,周先生,是这样,总裁的特助想见您一面,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的,您稍等。”助理捂着听筒,跟正在画稿的周琦说,“老板,总裁办打来的电话,说是总裁特助想见您一面,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琦把笔往绘图板上一顿,略微思索片刻,前段时间林琅才找过他,谈白桔影视电影周边的合作,本来说对方不想和他合作,但颠来倒去,不是还是要找上他。那天顺便谈了续约的事,他说再考虑一下。   “大概还是续约的事,不是我吹,目前公司我这种风格的独一份,别人没办法取代,他想留住我是必然的,我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但不想答应的太爽利了。”   助理拍马屁笑说:“那是,我们老板走了,文绘室简直丢掉半壁江山,损失可不是大了去了吗?抽成不提高一两个点,别想那么容易打发我们,我们是合作关系,离了他也不是我们不能活。但他们离了我们,那……可就不好说了。”   周琦很受用地笑了笑,“说我一个小时后有空。”   其实他随时可以见人,这会儿也没什么灵感,乱涂乱画呢!   但是助理差不多明白周琦的意思,摆个谱叫人看呢!   他了然地笑了笑,对着听筒说:“您好,周先生一个小时后有空闲。”   “好的,我转告林助。”   林景娴听到一个小时后,顿时翻了个白眼,架子还挺大。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她真想知道,周琦看见她会是啥表情,架子还能不能端得起来,是继续不要脸呢,还是再努力一下刷新一下她的三观呢?   鉴于她脸上表情太过跃跃欲试,加上有点儿兴奋,这让江衍修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周琦……   他忽然想起来他似乎和林景娴毕业于一个美院,顿时眯了眯眼,唇都抿直了。   就不能让他省点儿心? 第19章 .   一个小时后, 林景娴去了文绘室一号房间,敲着磨砂玻璃门, 里面周琦没吭声, 圆脸胖助理过来开了门,看见是个美女,脸上才带点儿笑意,“特助, 您请进。”   表情随主人, 几分倨傲,几分谄媚, 这两种特质融合得毫无违和感,也是个人才。   刚刚参观了一圈部门, 唯独文绘室没有进, 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几个房间都空着, 就一号房有人, 门上挂着牌子——闭关中, 勿扰。   其实两个助理都好奇, 但周琦这个人傲,总喜欢显得高高在上, 周琦不出来,他们也不好出来看。因为在公司里没熟人,也没机会打听什么的, 到现在也不知道总裁特助长什么样, 就隐约听见是个女人, 总裁亲自陪着来参观的。   这会儿看见了,难免多看了几眼,心下起了些旖旎的猜测。   林景娴刚刚是去参观,又不是领导视察,自然也没那么大脸非叫人开个门瞧瞧,还小心翼翼地绕了个道,生怕打扰到人家。这会儿知道是周琦,才觉得他拿腔拿调的,德行。   周琦这个人,客观来讲,是个老油条,处事圆滑又带点儿自个儿脾气,不太讨人喜欢,但也没到人人厌的地步,和大多职场老混子一样,见人三分笑,跟鬼说鬼话,跟人说说人话,逢场作戏,你来我往,特能周旋,脸皮子极厚。   但林景娴眼里,他实在是叫人恶心,也不怪林景娴偏见,实在是他从没做过叫她觉得舒心的事。   净会恶心她。   他大学室友还充当过僚机,在她面前说和,“周琦对你是不同的,他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这句话据说对女生的杀伤力百分之百,但林景娴只想一脚把他踹进马里亚纳海沟。   他对她上心的方式,可真叫人不敢恭维。   周琦好似专注画稿一样,等她快走到边儿上了,才抬了头,假模假样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这会儿正在忙,让您久等……”话没说完,看见林景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下子僵在那儿了,表情可真好玩。   林景娴扯了个冷笑在唇角,偏头跟周琦的助理说:“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你们老板有点儿私事要谈。”   周琦是个花花公子,仗着几分颜值,见一个爱一个那种,前女友比林景娴衣柜里的过季衣服都多。   助理没少帮忙处理情债,这会儿一看这架势,立马就往那方面想了,俩人互相推搡了一下,交换了一下暧昧的眼神,在“我们老板就是厉害”的心理活动下,相继退了出去,顺带体贴地带上了门。   周琦错愕了一阵,倒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身子往后靠,整个人以一种装逼的故作潇洒的姿势凹在那里,“是你啊,好久不见林景娴!最近过得还好吗?听说你有儿子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他略略停顿,那语气无端叫人不舒服。   特助?说白了不过是个助理,混这步程度,也真是可怜。不过不得不说,林景娴那张脸和那身段,依旧让人心痒痒。   他后来倒是听说过她家世,背景够可以,可惜她自个儿不争气,听说爸妈都不怎么管她了,更是连资金都断了,可悲。   孩子的事捂了六七年,一回国,消息渗透的比感冒病毒都快,他前阵子听说的时候分外的嗤之以鼻,还以为多清高呢!也不过如此,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是个没主的。   他舔了舔嘴唇,一边嫌恶,一边心下又有些蠢蠢欲动,略略低头,深情款款地说,“其实我是不在意这些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还是跟当初一样。”   可拉倒吧!真是让人快吐了。   林景娴面儿上也并不恼,过去反锁了门。   靠在门背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周琦,“不周山,周琦你是觉得我查不到你头上是不是?”   周琦表情滴水不漏,疑惑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林景娴笑了笑,“你继续装,我想玩我陪你玩。我告诉你周琦,从小到大我边儿上人都知道,惹谁别惹林景娴,我这人,小心眼,睚眦必报。”林景娴抬腕看了看表,“倒数24小时,要么你自个儿发声明道歉所有非法所得收入捐赠,我考虑放过你。要么我慢慢陪你玩,反正我有钱有闲有的是时间。之前没理会你,不代表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翻篇了。”   林景娴才懒得多跟他耗,多看他一眼都想吐。说完转身就走。   周琦在后头微微蹙眉,他自信没有落下什么把柄,但她笃定的语气让他有细微的不安,林景娴去拉门把手的时候他喊了句,“刚回国就当了总裁特助,你不会是又攀上江总了吧?有他给你撑腰,所以底气足?”他嗤笑一声,“别做梦了,对公司来说,永远利益大过一切,给你个忠告,永远也别自信自己比钱更重要。”   林景娴回头看他,满眼怜悯,“太自以为是是病,你这八成是绝症了。那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多行不义必自毙。”   出了门,她大口吐了口气,跟这种人讲话,真是分分钟恶心死。   她摸出手机给赵小姐发了条短信,“我打算和周琦算总账了。”   赵小姐秒回:“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   她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没走两步,险些撞到人,一抬头,眼神撞进江衍修那双清淡无波的眼里,她愣了愣,然后扯着唇角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江衍修低头看着她,神情莫测,好一会儿才说了句,“没事,我有点私事,你先回去吧,觉得闷就四处转转。”   “哦。”   林景娴摸了摸耳朵,总觉得自己跟来郊游似的,完全没有工作的感觉。   还有他一日理万机的总裁,站在这儿当望夫石呢!   莫非偷听她和周琦讲话?   她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那么闲!   她这会儿没心情去四处转,直接回了办公室,桌子上还摆在那版样图稿,封皮上写着——电影《生死局:莫比乌斯之城》周边样稿第一版。负责人:周琦。   刚开始那会儿,林景娴还以为没那么巧。她是个特别懒的人,电影公司把周边制作外包了出去,她是知道的,和哪个公司合作她倒是没怎么注意,一直都是赵小姐在跟进,偶尔跟她汇报一下情况,最近她忙着回国各项事宜,更是没心情过问,没想到竟然还是江衍修的公司,更没想到周琦是他家的。   想到这里她轻哼了一声,什么眼光。   招些乱七八糟的人。   江衍修在林景娴说要见周琦之后,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让人查了周琦所有信息。   做商业的,对信息的掌控都是很精准的,但对于周琦这种级别,他真的不会给过多的关注。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在乎,能不能为他所用,有没有用的价值,这才是重要的,而即便是这些,也犯不上他来操心。   但现在……   他第一次进文绘室,周琦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想到林景娴,顿时多了几分警惕,他刚刚那样说,也只是猜测罢了,一部分也是在气林景娴。   难不成他真的猜对了?   但猜对了多少,他就没有把握了。   他余光看了眼江衍修,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信息。   江衍修坐了下来,看到周琦桌子上的部分稿子,随手拈了一张来看,电影是林景娴的电影,他是知道的,也尽力帮她更好地完成,这个项目虽然不是他在盯,但他说过最终定稿要拿来给他过目的。但周琦和林景娴的恩怨,他却并不了解。   林景娴向来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刚刚他把那沓样稿给她看,指不定她在心里把他骂成什么,这样看来,她那会儿又是扶额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倒也解释的清楚了。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又心疼。   她那样的脾气,不得不忍这么久,已是不容易。   怪他失察。   “这个项目你不必再做了。”江衍修沉默片刻,把那张纸按在桌子上,抬头简洁明了地说了句,“过会儿我会让林琅找人和你交接。续约的事,既然周先生不太乐意,那也正好不必再谈了。”   周琦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顿时握住了拳头,“因为林景娴?”   “嗯。”   周琦没想到他竟然连遮掩都不屑于遮掩,更没想到林景娴这么大本事。顿时脸色青白一片。   江衍修起身的时候,多说了句,“对我来说,有些人,的确比钱更重要。”   “江总您这样不合适吧?公私不分,怕是难服众。”周琦憋了一肚子气,但对着江衍修又不敢发作,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的,江衍修这个人,他接触不多,但大多时候给他的感觉都很不好,城府极深。   江衍修手插在口袋里,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喜怒不辨,“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 第20章 .   林景娴把那张写满批改的样稿图拿去膈应周琦的时候, 他刚好满脸铁青地交接完工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被人恭维,被人迁就,他的才华让他有足以自傲的资本, 他这人生近三十年的光景里,从来都是掌声和鲜花, 风光无限, 他从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刻。   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林琅站在他旁边,说着场面话, 但弦外之音,他是听懂了——后会无期!   而没多久之前,林琅还热情亲切地表达过继续合作的意图。   他也一度以为,公司没有他不可。   小秘书受林景娴的托去送样稿, 林琅从她手里接过,听小秘书说是林景娴让送过来的时候,随便翻了翻,看见上面花花绿绿的小学生字体,还有无数的圈圈叉叉——   “红配绿?”   “这个灵感是东北大花袄吗?”   “看了你现在的作品, 忽然觉得你的创作巅峰期,竟然是十年前。”   “这是拼贴画吗?别以为杂糅十几副画就是原创了,抄袭成瘾吗你!”   “这个还不错, 但一想到是你画的, 我就顿时失去了欣赏的兴趣。”   “不是为你膈应你, 我真的懒得浪费我墨水和情绪。”   ……   林琅觉得没必要这样羞辱一个面对打压毫无还手之力的弱男子,但鉴于自己招来一祸害,一想到最近江衍修那副火戏诸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架势,他就直哆嗦。求生欲使他变态,他把那沓样稿递到周琦手上,面不改色地说:“可能是你落下的东西,你收着吧!”   周琦看到封皮,脸色依旧铁青,听说是林景娴送过来的,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翻开看了两眼,登时摔在了储物箱里,两个助理吓得一激灵,余光里去看,只看见滑开的半页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叉!   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再没有比羞辱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更能让他爆炸的了。   周琦离开公司的时候,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他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人问他,“你初恋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他谈恋爱很早,但究竟为什么去谈,早已经记不清楚了。所谓难忘的初恋,他是没有的,多数情况下都是女孩子追他,他开心了陪着玩一玩,不开心了就晾着,冷漠地看着女生为了他争风吃醋,好似事情原本就该这样。   他摇了头,不耐地说:“没有。”   “我不信,你经历这么丰富,就没个难忘的?”   有啊,“林景娴。”   这话传到林景娴耳朵里,她只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我揍他一顿他更难忘。”   后来她真的揍了他一顿。   他记恨到现在。   从他拿她稿子去发表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是自己赢了,他知道她那时候在土耳其,知道她回不来,知道她就算回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   他上车的时候,林琅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我记得你问过我堂妹,我那时候说她是个鬼见愁,家里爸妈头疼得很,零花钱都给她断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如果知道,我会换一种不那么谦虚的说法:林景娴这个人,荒唐得很,但没人宠没人惯,她这性子也难养成!所以没法子,自己家里娇惯出来的混世魔王,也只能受着了。但我们自个儿敲打敲打就算了,旁人欺负那是不能的。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没道理的。你以为你赢了,其实输得彻底。何况是江总,他欠景娴一条命,你让他把公司股权尽数交出去,他怕是都能答应,别说是其他。你识相的话,别和林景娴作对,你若是非要试试,那我就静等看戏了。   周琦回了四个字:那就试试   四个字,标点符号都没有,态度冷硬得很。   林琅在办公室里摸着鼻尖,跟过来蹭茶喝的江衍修说:“是我激将法太出神入化,还是他太自负?”   这么容易就咬钩,都不带犹豫的。   不过确定要和江衍修试试?怕是不知道这位的手段。比起林景娴的睚眦必报,这位才是真的杀人于无形。   也是,近几年公司逐渐走上正轨,也上了市,江衍修一下子变得温和许多,大概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曾是一匹嗜血的狼。   江衍修笑了笑,抿了一口上好的六安瓜片,绿茶清甘,滋味鲜醇,“联系一下法务部,给我一份起诉的可行性报告。”   林琅琢磨了一下,“打抄袭的官司肯定是打不赢……”他忽然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打违约的官司?”周琦在约期间所有的著作权都归公司所有,包括绘画和文字在内的所有艺术性创作。周琦用不周山的笔名发表作品的时候是好几年前,但没有向公司报备,而根据社交平台的宣传,他正在创作第二部 作品,且进度喜人。合约存续期间,他这是明晃晃的违约。   以周琦那尿性,履历不可能清清白白。   “帮我筛查他,事无巨细。”江衍修果然吩咐了声。   林琅“啧”了一句,“林景娴真成你命根子了?”   “嗯。”   他倒是没否认。   回办公室的时候,林景娴趴在桌子上涂涂画画,听见他进来,忙拿了本闲书盖了盖,捧着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江衍修被他盯得不自在,终于没忍住,偏头问她,“看我做什么?”   林景娴没回答,却问他,“你把周琦弄走了?”   “嗯。”   “因为我?”   “嗯。”   林景娴沉吟片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衍修问她,不自觉声音都柔和了几分,“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把工作看得很重,不会儿戏。”林景娴跟过他一年,自认对他还算了解。   “我现在依旧不会把工作看成儿戏,但相比于失去一个有才无德的员工,我更不愿意你不开心。仅此而已。”他平淡地叙述着。   林景娴却全方位炸毛,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有了点儿直觉,直觉他对她还有些不寻常的心思,但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她竟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心里,其实很乱。   “我有……这么重要?”她狐疑地问了句。   江衍修“嗯”了声。   林景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嘟囔了句,“骗子!” 第21章 .   骗子, 都是大骗子,信他才有鬼了。   江衍修神色变换了好几下, 最终抿唇沉默下来。明明挺精明一个人, 面对着她,总是语拙脑钝,手足无措。拿她没办法, 拿她能有什么办法?   林景娴低着头看桌子上刚刚秦城抱给她让她整理的文件, 心烦意乱地拿他的文件折飞机, 折完又觉得自己过分,一个一个又捋平了。   江衍修体贴地说了句, “没事, 叫他们再打一份。”   林景娴又“哼”了他一声,“你突然对我这么殷勤,我好不习惯。”   她没看见,江衍修眼神里流淌的情愫。他抬了抬手, 想倾身过去摸摸他脑袋, 最后又攥了下拳头, 垂了下来。   无论有再多的苦衷和借口, 都没办法弥补七年的错失,他明白的。   所以要慢慢来。   慢慢来。   林景娴一个下午都没有再搭理江衍修。对于大猪蹄子,不能掉以轻心,不给敌人以可趁之机。她当初就是太傻才会被他骗, 骗心还骗身。输了里子又输面子, 丢了节操也丢了贞操。   虽说林御凡是个意外, 也是她自个儿要留下的。   但不管怎么说,“军功章”也有他的一半。这坏事不能她一个人留名。   她恨江衍修。   全天下最讨厌他了。   想起林御凡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从江衍修 第一回 见林御凡,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江衍修其实是知道的。至于他是猜到的,还是从其他地方得知的,那她就想不到了。   她本来还忐忑,回国前一度觉得心绪不宁,但总抱着一丝希望,茫茫人海,哪能一回来就碰上他,哪能跨越七年,那么容易又被他猜到。事实证明侥幸心理要不得,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办事,唬江衍修这种人精,还是洗洗睡吧!   到现在知道躲不过去,反而坦然了。   难不成他是因为林御凡才对她有愧疚?所以帮着他整治周琦?   她抿了抿唇,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差不多也能确信了,只觉得更恨他了。   但其实又觉得不该恨他,可到底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恨他,她自个儿都说不清。   于是更觉得心烦意乱。   两个人各怀心思,互相沉默,倒也和谐相处了几天。   林景娴老老实实当她的小助理,他兢兢业业工作,以权谋私带她出入各种场合,有回开会的时候,她睡着了,他声音陡然降了几度音量,搞得全会议室的人一头雾水,后来不知道谁看见林景娴,大家才恍然大悟,继而啧啧感叹。   总裁他可真是为爱折腰的彻底啊!   只是工作见面,回家却难再见上一面。林景娴有意躲着他,多次试图从他公司里辞职出来,奈何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和她……哥签了合约,她去留还得过林景臣那边。   林景臣问她为什么不想在那边?她说不喜欢。然后林景臣一巴掌把她拍回来了,“得了吧,你就是三分钟热度。我赔了多少钱,你好歹多待几个月,你说你别扭什么?这么大了,你还怕你衍修哥?”   林景娴脖子一梗,“谁怕他了?我从来没怕过他好吗?他就是一纸老虎,看着唬人罢了。”   “那你给我好好呆着!”   “你法西斯,你□□,你无情!”   “你随便骂,妥协算我输。不过你怎么知道江衍修是纸老虎?”   “我……”   “好了,别说了。我懂。”林景臣非常过来人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还真是看不出来。”   你懂……个屁啊!   反正最终也没能辞职。   后来又有几个人来应聘家庭教师的职位,大多是大学生,还有退休老师。前者经验不足,后者缺乏足够的精力。选来选去,还是江衍修最合适。   这大概是……天意吧!   ——林御凡依旧跟着江衍修写作业,林景娴起初还操心,每回都检查,后来发现比她辅导得好得多就彻底撒手了,虽然说他做得尽心尽力她应该表示感激,可到底那也是他儿子!他如果真的发现了,并且喜欢林御凡想认回江家去,她也没必要矫情着捂着藏着不让他管。   但至于对她愧疚,那就算了吧!   都是成年人了,各自为自己选择负责,   谁也不欠谁。   林景娴下班的时候是五点,学校放学也是五点,她赶不及去接她,老头老太太指了一个司机过来,他每回回家的时候,先上到二十一楼去,写完作业,吃完饭再回来,有时候他会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上来一起吃饭,她都斩钉截铁地说不去,她当然知道,林御凡就算再自来熟也不会自个儿在人家家里吃饭,还臭不要脸地拖家带口。肯定是江衍修指使的。   至于江衍修为什么要这样指使,她一点儿也不想去猜。   只一次,林御凡到了晚上九点还没回来,她打电话去问,却没人接,她有些不放心,就上楼去看,按铃的时候,家里家政阿姨看到是她,遥控给她开了电梯门,她进去的时候,林御凡和江衍修盘腿正坐在电视前头打电动,因为这个,所以刚刚没听到手机响。一款很古老的拳击游戏,林御凡浑身紧绷,吃奶劲儿都用出来了,还是输得很惨,非常没有节操地对着江衍修闹腾,林景娴斥了他一声,“林御凡,怎么没大没小!”   江衍修起了身,请她坐,一边说:“不碍事。”   林景娴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看他,“你早晚把他惯坏。”   那语气,特别像是妻子埋怨丈夫。   林景娴也觉察到了,不自在地添了下嘴唇。   江衍修微微笑了笑,跟林御凡说,“程程,你可以先去其他地方玩一会儿吗?我和你妈妈聊些事情。”   林御凡比了个OK的手势,很迅速地离开了现场。临走还冲林景娴暧昧地做了个wink的动作。   林景娴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德行!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林景娴还是没绷住,问了句,“你其实都知道了吧?”   江衍修没隐瞒,“嗯”了声。   林景娴倒是没觉得意外,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说:“我会让林御凡认你的,但给我点儿时间。至于我,你大可不必有愧疚或者别的情绪,不值得。也没必要。我选择生的时候我都想好了,原本打算一辈子自己带的,但既然你喜欢他,也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瞒着你了,你有空可以陪陪他。”   她哗啦啦说一串,不等他说话的机会,叫了声林御凡我们回家,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那模样落在江衍修眼里,却是更心疼了。   回去后,林景娴把林御凡叫到身边,严肃地跟他说:“林御凡,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坦白一件事。”   林御凡抬手制止了她,“我知道,江叔叔其实是我亲生爸爸对吧?”   林景娴:!!!???   她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嗯。”   林御凡哈了声,一脸得意,“我就知道!”   然后第二天早上,上江衍修的车去上学的时候,他非常热情洋溢就扑了过去,“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哇你真的是我爸爸,我简直太开心了!”   林景娴:……狗腿子。   她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到底随谁了? 第22章 .   林景娴别过脸去。   ……没眼看。   江衍修被林御凡一连串的爸砸得晕头转向, 只觉得心中百味交集, 蹲下身,和他平视着, 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父子相认的局面, 最坏的也预料过, 可他如今眉飞色舞地扑进他怀里, 他反而愣了,好半天才拥着他把他抱起来,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 “程程, 能不能……再叫我一声?”   林御凡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己叫得那一串爸爸不够情真意切不够连绵不绝不够魔音灌耳吗?竟然还想听,要是小景早就一巴掌糊他脑壳了。   嘤,和小景比起来, 爸爸简直太温柔了。   “爸爸!”林御凡清脆地叫了声,搂着他的脖子, 甜甜地笑, “爸爸我们交换个见面礼怎么样?”他趴在江衍修脸上,吧唧一口,然后厚颜无耻地一笑, “好了,我的礼物送出去你, 爸爸你要送我什么?”   林景娴忍住一巴掌糊他脑袋上的冲动, 低声警告了一句, “林御凡,你别得寸进尺哦!”   江衍修却莞尔,“程程想要什么?”   “嗯……不知道,但我很想逛商场,自从回国之后,小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都快要长毛了。”   “那,等你放学爸爸带你去,现在去上课,好不好?”   林御凡举手和他击掌,“OK,Fine!”   父子相认的这一刻,比预想的要简单温馨很多很多。但剩下的就麻烦了。   比如江衍修如何向江叔叔解释这大孙子的由来,比如林家人知道后怎么鞭打林景娴,脚踹江衍修……   比如……比如该如何解释,两个人短暂又漫长的初恋,还有林景娴执意要生下林御凡的动机。   比如……   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林景娴满脑子都是这些不着调的想法。   只觉得脑壳痛。   扭头去看的时候,江衍修倒是老神在在地在签文件,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大约是看到了什么不太如人意的地方。果然没多久他就叫来了企划部的人,背靠着座椅,微微仰着头,笔往桌子上轻轻一顿,面色不怒自威:“这么低级的错误也犯?”   对方三十度躬腰,面色虔诚,“对不起总裁,我这就回去改。”   林景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胆怯,心想这员工心理素质可真不行。   江衍修还没发脾气呢!他发起脾气来才叫可怕,现在看起来多么的亲切温柔平易近人。   当然,她眼里的江衍修,总是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   比如从小别人都说他冷淡正直寡言少语。只有她觉得他腹黑阴沉,还有一丝丝的变态。她记得自个儿第一次见他发脾气是九岁的时候,那一年他大概十二岁。一个人待在后山的瀑布下头,夏天,这边儿最是凉快,但小孩子是不能靠近的,她偷摸过去的,瞧见他,呜呼哀哉了一声,心想这下完了,碰见衍修哥哥,他那么正直的人,八成是要告她状,她矮着身子打算溜,他却背后长眼了似的,突然扭过头来,叫她,“景娴,你过来。”   她长长地“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步过去了。   他靠坐在一块儿凸起的花岗岩石头上,一条腿半曲着,一条腿伸直,懒散地拿着一把石头往水里扔,瀑布溅过来的水珠打湿了他半边衣裳,里面的血渗出来,洇染得半个身子都是红的,触目惊心。   九岁的林景娴还没熊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她捂住嘴巴,惊讶地瞪大了眼,低声叫了句,“衍修哥哥……”脑补了他被人虐杀未遂的情状。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恶狠狠警告她,“不许跟任何人说。”   或许是他那一身血太有江湖肃杀气,饶是混账如林景娴,也难免被唬住了,好半天都不敢说一句话,最后才问了句,“你……疼不疼啊?”   他蹙了蹙眉,闷声说:“你觉得呢?”   “那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啊?要不我帮你叫江叔叔过来吧!”林景娴提议,刚说完江衍修就攥住了她的手臂,敛着眉说:“不许去!”   不去就不去,干嘛这么凶……   林景娴小声在心里吐槽,面上只直勾勾看着他,两只大眼里,写满了委屈。   那会儿那时候,能让林景娴委屈的,怕是只有江衍修一个了。   最后估摸是他也觉得自己过分,声音放柔了许多,“很疼,但我不想去医院,你陪我待一会儿吧!我自己一个人很孤单。”   林景娴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顿时同情心泛滥,“哦,好。”   他把上衣脱下来去水边洗,裸着上半身,伤口血肉模糊的,林景娴哆哆嗦嗦地蹲在那里,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他是怎么受伤的。他把上衣洗好晾在石头上,他依旧靠在那里,出神。   林景娴从路边拽了几棵叫刺刺芽的草,还是跟别人混着玩听来的,弄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   他没动,由着她翻腾,偶尔侧头看她,表情喜怒难辨,他那时候,已经很有架势了,不说话的时候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场。   林景娴想,如果那时候他不管他,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一念之差啊一念之差。   企划部的人走了,宣发部的人又叫了过来,这次江衍修没忍住,直接把人骂了,文件一撂,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会上毙掉的方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还是你们觉得我太清闲了,需要给我增加点儿工作量?荒唐!简直不像话。”   林景娴捧着脸看着一个个高管被掂来骂,一边儿看戏一边儿担忧,她会不会知道太多了?你看所有人的糗事都被她听到耳朵里去了,这要是搁在古代,那就是第一个被灭口的对象。   后来林景臣管这个叫江衍修的心机。   把办公桌放在他眼皮底下,她既不可以和公司人乱勾搭,没机会去认识小哥哥,更是时不时看他一总裁耍威风,看来看去,别人就看不入眼了。   再来,她整天待在他眼皮底下,别人就是有心思,也得把心思压下去。可没人敢打她主意了。   最后,她看了那么多人的挨骂的瞬间,人家更不愿意打她主意了。   虽说这直男的思维比较奇特,但林景娴觉得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下午的时候,白桔影视过来详谈合作事宜,同行的还有赵小姐,问了几个问题,看了初稿,商量了一下细节。   敲定初步方案之后才离开。   赵小姐看见林景娴,别提多激动了,问她什么时候下班,想约她一起去吃个饭。   林景娴理直气壮地跟江衍修请示自己可不可以休息半天。   她的请求,他又怎么能不答应,他自然没意见,特批了她半天假。   只是林景娴只走了这半天,就出幺蛾子。   那是下午的时候,今天因为项目催得急,好几个部门都加班,江衍修也加班,忽然想起来还要带林御凡去逛街,忙吩咐阿清先把人接过来。   阿清交代了林家的司机,让人不用过来,自个儿去接了,然后直接带来了办公室。   林御凡背着小书包,好奇心使他东张西望,他仰着小脸问阿清:“阿清叔叔,我爸爸和小景什么时候能下班啊?”的时候,不少眼睛偷偷瞄他。   一来长得可爱,二来阿清亲自去接的人,这到底何方神圣?   “可能还要等一会儿。你妈妈请假了,下午不过来了。”阿清说。   再后来江衍修为了不让儿子失望,提前强行下班了,抱着林御凡出来的时候,大踏步往电梯方向去。   阿清跟在身后,路过格子间,所有人都余光偷看。   林御凡趴在江衍修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有气无力地说,“爸爸我好饿啊!”   江衍修温和地低声哄着,“现在就去吃饭了,嗯?”   轰,一颗□□爆炸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总裁有儿子了。 第23章 .   林景娴和赵小姐约在一家日式烤肉店, 两个吃货吃得昏天暗地, 脑袋凑着脑袋, 隔着宽阔的烤台认真地翻着肉, 肉在铁架上滋啦作响,林景娴扬手洒调料的时候手机响了——刚刚临时调换了座位,这会儿手机在赵小姐那边。   她扬眉, “帮我看看是谁。”   对于林景娴来说, 赵小姐比起工作伙伴, 更像是她的闺蜜, 甚则是亲人, 所以很多事情, 从来都不避讳她。   是微信消息, 近视的赵小姐差点把脸贴到屏幕上才看清,“是……江衍修!说带程程去吃饭了, 今晚不送他回去,住他那里。让你不要担心。”   赵小姐是个单纯的女生, 并没有想到暧昧的关系上去, 只是好奇地看了眼, “耶?你家里人啊?也去过伊斯坦布尔?”   林景娴擦了擦手,把手机接过来, 撩着眼皮子看赵小姐,不明所以。   赵小姐指了指江衍修的头像, “这不是老皇太后清真寺附近吗?”   林景娴手指陡然僵了一下, 加江衍修微信的时候, 她就觉得他头像熟悉,但她虽然在伊斯坦布尔待了七年之久,对那边也不见得多了解。   老皇太后清真寺那边她倒是去过,有一年赵小姐买了机票去看她,她觉得怎么着也得尽地主之谊,带她四处转转。   两个人在亚洲海岸附近转了一天,去看了老皇太后清真寺,还有附近的瓷砖清真寺,她倒没什么很深的印象,但赵小姐对瓷砖清真寺里面装饰的华丽的伊兹尼克瓷砖赞不绝口。   “我不知道。他没道理去那种地方……”   江衍修可不是个爱玩乐的人,对于旅游更是没有半分兴趣,除了出差和工作需要,他几乎没有出过西城。   ……据她曾经的了解所知。   或许她不在的那七年转性了也说不定。   她随手回了个“好”。   心里却对于林御凡认爹第一天就不回家住的行为表示了由衷的鄙夷,小叛徒!小白眼狼。和他爹一样。喂不熟的狼崽子。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后面整个吃饭的过程变得不再轻松愉快,林景娴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回想起赵小姐的话,“他也去过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那么大,去蓝色清真寺也好,去独立大街也好,去哪里都好,为什么偏偏是老皇太后清真寺?为什么偏偏是亚洲海岸附近。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也说不定他就是随便找了张图片做头像罢了。   林景娴拒绝了赵小姐一起去看歌剧的请求,和赵小姐逛了会儿商场消食,买了一条深绿色的裙子,春秋款,颜色很端庄,实在是不符合她的二逼气质,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眼莫名觉得很顺眼,于是就顺手就买了下来,为此还特意去买了鞋子和包包去搭它,赵小姐啧啧感叹女人的可怕,一边自个儿也热情满满地提了大袋小袋。然后林景娴早早回了家,她洗漱完躺在床上,鬼使神差又点开了江衍修的头像,点了大图去看的时候,她忽然在那张人头攒动的街道的照片里看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局部放大之后,她确信,她没有看错。   那是她自己。   鱼死在天空,飞鸟坠落海底。   所有不可思议的事,其实都有迹可循。   林景娴曾经在书里写过这么一句话。   这瞧着真不像是她会说的话,但她这会儿倒是真的内心五味杂陈。   林景娴失眠了,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的时候,林御凡哇哦一声,“小景难不成我不在家一天你就喝酒蹦迪去了?”   地下停车场,江衍修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暗格西装,枣红色的领带,站在副驾门旁为她开车门。   据说能把红配绿穿出风格的都是神人。   林景娴觉得江衍修就挺神的,她觉得还挺好看,如果她今天没有穿昨天新买的那条绿裙子或许会更好。   她说了声谢谢,提着裙摆上了车,然后扭头狠狠□□了一把凑过来的林御凡的脑袋,“你话可以少一点吗?像你爸一样。你得多向他学习。”   “可惜我遗传了我妈妈。”林御凡偏头,摊手,一脸“这不怪我”的表情。然后看向江衍修,“爸爸,我话多吗?”   江衍修回身摸了摸他脑袋,“没有,别听你妈妈胡说。”   林御凡狠狠地点了点头。   林景娴头朝着车窗玻璃,扶额。“……好吧,我是多余的。”她有些赌气地说。   一只手从她怀里穿过去,一具十分具有男性荷尔蒙气息的男性身体朝她倾过来,然后在她屏气,息声紧张得险些大喘气的时候,简单利落地拉过她身后的安全带,扯过来帮她扣上了,江衍修清淡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争风吃醋。”   林景娴登时扭了过来,瞪着眼睛看她——也没有瞪,但她眼睛那样大,看着人的时候,总显得目光灼灼——“我都多大人了,你还训斥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江衍修没忍住笑了,“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   这气氛莫名有点儿像两个人刚恋爱那会儿,那会儿林景娴还没这么大胆子,但偶尔被他逼急了还是会咬人的,他其实很大度,每次不管是他错不是他错,他都会伏下身哄她。   家里有司机,但江衍修执意每天早起一会儿送林御凡去学校,并且以同公司顺路省事她驾照没回来买不了车而且免得浪费劳动力为由,执意要带着林景娴一起去上班。   对此林景臣也表示非常赞同且喜闻乐见,多省事啊!   起初林景娴是拒绝的,但胳膊总归拗不过大腿,节操只是天边的浮云。   如今林御凡认了爹,以后更是没得反抗的能力也没理由了。   到了公司,林景娴发现大家都古怪地看着她和江衍修。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想大概是因为她和江衍修的衣服颜色特别相近,所以非常像情侣装?   天可怜见,这真是个巧合!   但她倒是猜错了,大家虽然也看出来了俩人穿着情侣装,但情侣装虽然非常不符合他们总裁的气质,但说到底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大家还是比较好奇孩子的事。   这还得回溯到昨晚江衍修带林御凡走的时候,林琅从办公室里出来,隔着老远的距离看见俩人挑了一下眉,跟身边人嘟囔了句,“你们江总怎么把我小堂妹的儿子弄来了?”   于是大家都知道,那个小豆丁,是林景娴的儿子了。   而林景娴的儿子管他们总裁叫爸爸……   天呐,这是多大一块儿瓜啊,够不够大家分分吃的? 第24章 .   办公室里多闷啊, 写不完的策划,想不完的点子,看不完的文件, 做不完的ppt和文档。   偶尔闲的时候,大家聊哪个明星出轨这种关己屁事的无聊事件都能聊得风生水起, 究其原因, 当然是生活太过平淡无波, 瞧瞧别人的风花雪月, 看看这世界的物种多样, 也不失为一种虚幻的欢乐刺激。   这会儿看老板的八卦,比看明星出轨还刺激,毕竟就在眼前头, 可比什么“据说”“据传”几张似是而非的偷拍,糊得妈不认的视频来得冲击力大多了。   而且公司适龄女青年莫名有一种失恋的淡淡的忧伤。   得不到的东西, 最好谁都得不到,那样才好,不然心理瞬间就不平衡了呢!   总裁办的女秘书倒是最淡定,曾经她们是最被羡慕的一群, 你想想,多少影视文学作品告诉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虽说一上市总裁看上一秘书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越是小概率越容易引人幻想不是, 就像我们参加抽奖活动, 就像买彩票, 以小博大的魅力绝对是经久不衰。   生活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见鬼了呢!   肖想一个帅气多金的总裁,这就像追星一样,看得见的差距也阻挡不了散发的少女心,有些人往那儿一站,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能让人开心好几天,上班动力提升好几倍,就连端茶倒水都不是苦力,而是美差。   大家一致认为,他们江总就是这种人。   长这么帅真是太犯规。   但事实也证明,没有回应的单相思最终都会消磨殆尽,尽管帅哥能激发荷尔蒙,但荷尔蒙的分泌过了高峰期慢慢也就免疫啦。   大家也早就习惯他们总裁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的冷硬办公风格,以及伟光正的个人作风。   这种人,除了那张脸,实在是没有想象空间。   靠得越近反而就幻灭得越快。   帅有什么用?帅有个屁用。   毕竟两个特助都是男的这种操作,足以可见江总他有多直男,多不解风情,大家一致认为,江总他不是母胎solo就是gay,终身大事堪忧。   但现在……   总裁他这么时髦吗?搞私生子?   个人作风忒不正了,过分了啊!   要批评要教育,对待女同志太不负责了,新时代渣男,就算长得帅有钱也不行,也要接受人民的唾弃。   大家秉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热切的闲操心的心决定仔细地探求一下真相。   于是大家纷纷化身福尔摩斯打算揭开江总他的庐山真面目。   公司几个元老人物还是认得林景娴的,想当初那会儿,林景娴还很嫩,不着调是不着调了点,工作至少不捣乱,只是经常骚操作,那会儿她一打杂小职员,其实在公司是不太能见到江衍修的——尽管那会儿公司排面还不大,江衍修跟大多数创业的有志青年一样,都青涩得让人想欺负。哪像现在,浑身上下那股子气场垒起来能砸得人喘不过气。满脸都写着万恶资本家的无情和冷漠。   印象里,每次江衍修见林景娴,不是数落她,就是蹙着眉数落她。   林景娴惯会和他顶嘴,尽管怕他,打着哆嗦也是要噎他两句的。   ……这种本事也是让人敬佩。   大家都知道,江家和林家渊源颇深,江衍修虽然总是数落她,总归还是照顾她的,除了看起来亲近一点,但暧昧实在是看不出来。   现在回想一下,要不是两个人很熟悉,江衍修怎么会见面就数落她,林景娴又怎么会敢和他顶嘴。   这会儿想想,跟打情骂俏似的,虽然这方式实在有点儿别致。   中午的时候,几个部门联合聚餐,几个老人说起来,有人想起一件事来,“那时候公司刚起步,还没有总裁办这个部门,人事部寻思给江总招个秘书,请示了一下,江总表示这么小的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就好,于是人事部尽心尽力地招聘面试,在三十多位应聘者中挑出了六七名才貌俱佳的年轻女孩子给江衍修过目,江衍修大致看了眼,挑了个简历看起来最出挑的一位,然后那位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很快就来上班了。我记得那位秘书很漂亮,能力也特别出众,但就是有点儿虚荣心,特别爱炫耀啊什么的,特别喜欢表达一下江总在工作上有多依赖她,这自我陶醉多了,难免人就有点儿飘,有回部门联谊,有人把她叫去了,她借着酒气跟江总表白,江总非常冷淡地跟身边人说:’她喝醉了,你送她回去吧!’其实哪能醉啊,也没喝多少,那位出名的千杯不倒,带出去特别有排面能撑场子的能干秘书,天生就是这块料子。江总那么说,就是给她面子,她也顺着台阶下了,含糊了一声跟人走了。第二天就被辞退了,江总补了三个月的工资给她,也算是惜才了。”   “后来呢?”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有人就着急了。   “别着急啊,这不得铺垫一下嘛!”   当时大家一致认为他们伟光正的江总是为了避嫌,对于秘书的唐突和冒犯不满,所以才直接辞退的。   但现在回想一下,其实江衍修一直都是有点儿自负和冷漠的人,对于一个女人借着酒气才敢表露还不敢表露的太露骨的爱慕,他完全可以忽视的,他这个人,向来可以做得到公私分明,如果那位秘书没有羞惭到主动辞职,他完全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毕竟做企业的人都知道,人才难求,一个合适的优秀的人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其实那天还发生过一件事,大家都忽略了。   那天林景娴也去了,但是去得晚了,好巧不巧正好赶到女秘书离开的时候,女秘书一出包厢的门先拿头撞了一下墙,显然是有些懊恼,也不知道是懊恼心愿没达成,还是懊恼自己太冲动。林景娴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女秘书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很好看吗?”   林景娴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诚实地表达,“不好看!”   女秘书被众星捧月惯了,毕竟能力强,又是总裁身边的人,别人都尽量交好,尽管有时候看她虚荣的比较可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毕竟这世上奇葩的人事多了,哪能尽如人意。   在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值一提。   但林景娴不一样,她这人底气足,毕竟生到那种家庭的女孩子,也完全没有要忍气吞声的观念,连江衍修她都敢噎,别说他秘书了。   女秘书看她这种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更气了,恶形恶状地哼了声,“不就一走后门的,整天拽什么拽,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打杂。”   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被强者压迫,在弱者面前撒气,可惜她挑错了对象,太自以为是地觉得林景娴这种人不值一提。   林景娴撇撇嘴,歪着头闲散地说了句,“滚啊,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什么毛病。”女秘书并不拿林景娴当回事,同样的,林景娴也没拿她当回事,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罢了,说完就推门进去了。   她直接走到江衍修边儿上那桌坐着,跟人打了招呼,坐下捡了点儿东西吃,然后忽然偏头看了眼江衍修,“你那秘书吃错药啦?无缘无故怼了我一通,酸我是个走后门的还要嫌弃我是个打杂的,这思想怎么这么矛盾呢!”她实在是非常费解的。   边儿人忙趴在她耳朵边儿上说了句,林景娴顿时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招蜂引蝶。”   也不知道江衍修听见没有,后面一句倒是清晰得很,林景娴对着他说的,“瞧瞧,你惹出来的祸事,气都撒到我身上了,我冤不冤。”   江衍修微微垂目,“好了,是我错,吃你的东西,少念叨两句,你念经呢?”   “对啊,我唐僧转世。”   林景娴一口气叫了七八个菜,然后才舒心了点儿,专心致志吃东西。   第二天那女秘书就没再来了,再后来秘书职位空缺着,江衍修点名让林景娴去补了,那时候大家多心疼他们江总,本来工作就忙,秘书还不能为他排忧解难,没事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再后来,新秘书招来了,这次是个男生,大家都觉得江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再再后来,江总贴身用的,就没用过女秘书,尽管很多时候,女秘书比男秘书要好用许多。   “所以啊,当初女秘书到底是因为表白总裁被辞退还是招惹林小姐被辞退,这还真不好说。”   太过久远了,林景娴自个儿都记不清当初自己在这个公司发生过什么了。   那一年好像很漫长,也很短暂,如今再回忆,很多事情都模糊得记不起来了。   现在再回来,一切都陌生了,公司换了大的写字楼,江衍修的办公室大了n倍,职员多了数十倍,部门多到她一只手数不过来了,他更内敛了。   她也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比如他指了阿清新任务,以后每天在林御凡放学的时候接他来公司,然后他再带林御凡回家去。   至于为什么多这一道程序,他是说想多一点和林御凡的相处时间,来弥补七年的缺失。   对于他突然的矫情,林景娴虽然很想翻白眼,但也没理由反驳,于是只好由他了。   只是林御凡在公司对着江衍修一口一个爸爸,转头对着林景娴一口一个妈妈,怎么着都有些怪怪的。   江衍修非常心机地从来没解释过,于是大家见了林景娴不叫林小姐了,不叫林特助了,叫她太太,叫她老板娘,叫她夫人。   叫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江衍修面儿上还一派淡然,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加班的夜晚。   林景娴在自己桌子前头昏昏欲睡,江衍修交了秦城进来,让他送她先回家去。   她打着瞌睡,眼睛湿漉漉的,最终没忍住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他搁了正签字的笔,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态度端正地认真回答,“想和你重新开始。”   林景娴眼珠子怔在那里几秒,最终转了过去,拿了包起身走了,“哼”了他一声,嘟囔了句,“好马不吃回头草!”   江衍修一直目送她出办公室门,她推门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目光又羞恼赌气似地别过去,他似乎能听见她从喉咙里发出的“哼”声。   他挠了下眉头,先是蹙了下眉,然后回想起她的表情,又眉头舒展地笑了笑。 第25章 .   林景娴觉得江衍修真是全天下最混蛋的混蛋。   不负责任地搅乱她这一池春水,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不荡漾了, 他这会儿又过来淌一脚,很好玩儿吗?   “想你和重新开始。”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认真的语气可真气人。   想得可真美!   她还想上天呢!她想上天就能上天吗?   林御凡今晚又住在了他那里,那小兔崽子有了爹忘了娘,在顶层别墅里有厨师有司机, 有数不清的玩具,乐不思蜀了。   呸!   大混蛋和小混蛋,混蛋一家人。   林景娴本来困顿得要死,这会儿却该死地睡不着了,睡不着的她翻来覆去, 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模糊影像。   她想起小时候, 她也曾经在他家里乐不思蜀,出入他的“闺房”如无人之地, 她甚至知道他的内裤在衣柜第几层的第几格里, 知道他有几条红裤衩。   她给他上过无数次的药,有回他甚至趴在床上屁股都露出来半个,她还没不好意思呢!他倒是耳朵根红了, 装模作样地要她回避, 她一把把他裤子给拉下来, 贱兮兮地调笑他, “哎呀衍修哥哥, 你别不好意思, 我又不对你耍流氓。”   他蹙着好看的眉毛回头瞪了她一眼,半是恼羞成怒地骂了她一声,“闭嘴!”然后又说:“像个女孩子吗?”   她得意地挑眉噎他,“你又不娶我,你管我像不像女孩子。”   但更多时候,她不是站主导地位的那个,她是别人的“大哥”,却只能是他“小弟”,他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要藏,偏偏她是唯一知情的那个,她说过她会守口如瓶,但他还是时不时威胁她,她那时候一身的把柄,最怕他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但凡他在老头老太太那里说她一句坏话,老头老太太都会从女子单打和男子单打的日常操练中升级为男女混合双打,她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娇嫩身躯,就要呜呼哀哉了。   她忍辱负重地对着他笑嘻嘻,暗地里没少骂他。   大约是因为她总是表面上表现得过于谄媚,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她小时候特别黏他,其实都是在被他奴役罢了,虽然他从来没有明面上开过口,但是她那小脑瓜多聪明,看看他眼神都知道他在想啥。就想着怎么压榨她,欺负她,奴役她。   再再后来,感觉两个人好像建立了一种亦敌亦友的……亲密关系。   她一边由衷地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哥,一边非常唾弃他时不时明着暗着对她进行惨绝人寰的人身威胁,她一边喜欢他,一边讨厌他,一边逃避他,一边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像是某种剧毒的花,她就是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花蝴蝶,明知道是个陷阱,还是忍不住想往边儿上凑。   毕业的时候她进他公司干嘛?还不是想帮帮他,他继承江氏集团多好,非要自己单独出来做企业,开疆扩土多难啊,压力最大的时候,失眠偏头疼,定期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做疏导。   她毕业那会儿其实他的公司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所以大概后来还能抽空和她谈个恋爱。   秉持着办公室恋情不可取的原则,林景娴一直老实打杂,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他加班又多,明明抬头不见低头见,其实跟异地恋似的。   后来看着别人热恋,她再回忆起两个人短暂的恋情,感觉都不像在谈恋爱。   或许他只是寂寞了,而刚好身边有一个她,合适吗?挺合适的,知根知底。   但是不朝熟人下手不是基本准则吗?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招惹了还不负责,随随便便就说分手了。   其实两个人也是有很恩爱的时候的,毋庸置疑他对她很好,不然她也不会昏了头,一头扎进去。   所以后来分手的时候,她满身的错愕。   林景娴至今都想不通,越想不通越憋气,刚分手那会儿,她特别想揪住他的耳朵问问他几个意思,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连个理由都懒得给她找,干干净净一句,“我们……分手吧!”   但没有爱情还有革命友谊,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了,看似冷漠,其实并不寡情,她要是死皮赖脸地挽留,他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会心软。   因为知道,所以她从不开口说让他留下来。   他要是想留,自然会留,强留的,不会长久。   后来觉得想不通就不想了,还是他告诉她的,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结局,无疾而终的人和事,太多了,不必每个都去纠结,那样活着会很累。   人要往前看,偶尔回头看一看走过的路感慨一下就得了,但总是盯着过去,不是明智的选择。   林景娴这混蛋一般的脑神经最强大之处就是很少去纠结什么,此路不通换条路,这个人不行,换一个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帅哥遍地跑不是,又温柔又疼人的小哥哥多了去了,她何必吊死在江衍修这棵歪脖子树上。这歪脖子树还如此不牢靠。   分手后她在他公司还有四个月的合约期,她做满了才离职的,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多狼狈,她害怕自己一走就忍不住跑得远远的,那样显得太逊了,她是个混账的人,但心被刺伤了,也还是会痛的。一方面一直在等……时间是个温柔而强大的东西,只要你等得够久,就能等来你想要的答案。   但她等不了更久了。   分手后第二个月她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大概是买彩票中奖的那种小概率事件,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神奇的人,所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事情,她总是能够坦然接受的。   打掉,或者告诉他再打掉,也许她应该考虑的是这两个选项。   但她毕竟不是个正常思维的人。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确认自己怀孕了,花了两天的时间去思考,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去等待,然后花了两分钟,买了去伊斯坦布尔的票,临走的时候她谁也没告诉,去机场的时候,她穿一件宽大的外套,肚子只是微微的隆起,候机的时候,办行李托运排队,维场工作人员主动提出让她先办,并跟前面的人解释说这是一个孕妇。   林景娴看了看自己并不太明显的肚子,又看了看那位看起来尚算年轻的工作人员,心想江衍修就是个猪。   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四个月都没发现。   她对小哥笑了笑,问人家要电话号,小哥吓得赶紧表示:抱歉,我正在工作。   温柔又体贴的小哥哥那么多,但没有一个是她的。   月份其实已经不小了,大概是她瘦,林御凡还是胚胎的时候就不是很茁壮,所以看起来不是特别明显。   她去伊斯坦布尔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房子和保姆,但保姆很快就被她辞退了,因为懒惰和观念不合,后来找保姆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找到塞卡完全是个意外,她主动找上门的,说是听说她在招保姆,所以想来试一试。   在那之前,林景娴招了四个保姆了,一个比一个不尽人意,她原本对塞卡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后来发现这是个美妙的缘分。   塞卡是个勤劳能干又内心火热善良的大婶,她有时候像妈妈,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的一切。   如果没有塞卡,林景娴可能没办法在那里安稳地待那么久。   翻来覆去到半夜,林景娴决定大开杀戒,发泄!   她先去骚扰了自己的律师,又去骚扰了赵小姐,最后花了半个小时措辞编辑,然后在微博发了一篇抑扬顿挫声泪俱下的控诉书。   直指周琦借她怀孕抄袭她未完成作品之事。   这件事,她要彻底解决。   “七年前我失恋了,我最爱的人一夕之间绝情地说了分手,我不知道原因,但我选择了尊重他的选择。分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一直有好好做保护措施,但大概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万无一失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选择打掉孩子,这样对一份已经逝去的爱情的来说,是最大的尊重。但我思考了很久,感觉自己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最终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余情未了,但那不是全部,我自私地渴望一个生命因为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我会给它全世界最纯粹最热烈的爱,我会保护它一生,为它献上我的一切热忱。连同它父亲的那一份。我渴望它。所以我选择生下孩子,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和意愿,我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我知道什么事是对的,但最该死的我不愿走那一条容易的正确的坦途,我天生是个冒险分子我得承认。但无论我的感情状况如何,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不堪的坏人,我那时候都是一个孕妇,我得知我的作品一丝未改被人拿来借用续写并且公然发表的那天,我刚刚在异国街头遭受过抢劫,惊吓使我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我被强制安排进医院,我身边的人生怕我出一点事而痛哭出声,而我的编辑我的合作伙伴亦是我的挚友——赵小姐远在国内为我奔走,希望对方能有一丝丝的良知停止对一个心力憔悴的孕妇的伤害,但赵小姐得到的除了拒绝还有嘲讽。那一年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文圈还是个小众的圈子,我所在恐怖悬疑圈子更是少数人的心头好,我无能为力,赵小姐也无力阻止,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但无人在意。我咨询了律师,律师希望我能回国和他面谈,并且直言我没有有效证据根本没办法打赢官司,即便赢了,来回折腾扯皮的消耗,不是我一个孕妇能承担得起的,我心痛到滴血,但我无能为力,我甚至还不被允许出院。这一笔账,我一直为他记着,所有知情人都劝我,不过是一份才写了几万字的废稿,就当是扶贫了。我也曾软弱地想算了吧,我根本没有余力去应付。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从小到大,我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写上别人的名字。所以,请不周天先生准备好,我们法庭见。”   江衍修看到这份声明的时候,在小区停车场,黑洞洞的夜,安静得泛冷的灯光,他在那寡淡的空气里,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   痛到胸口发冷发窒,整个人好像被扔进冰窖里冻过又架在火上烤。 第26章 .   凌晨两点钟。   老太太打开了林景娴家的家门——强势如老太太, 出入自家闺女的房子当然如无人之地,并且声称她不结婚就不会有敲门这种新时代文明的行为。这种默不作声的无理取闹式的反抗对林景娴来说毫无威慑力,所谓一物降一物, 大约是老太太强势一生,所以上天派林景娴来磨她。   林景娴才不在乎, 事实上如果没有小偷上门风险的情况下, 她甚至乐意大开门户,摆流水席大宴天下。何况是老太太。她就是天天来自个儿都没意见。   屋内灯火通明, 林景娴正在做瑜伽, CD机里在放着轻音乐,她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 双手合十在胸前, 闭着眼, 已经很久了。   显然她在她和失眠做殊死对抗。   凌晨的夜里, 这种清醒的孤独感最让人难受。   如果她能像林御凡说的去蹦个迪就好了, 但如果十年前或许她可以满不在乎地换一身sex的衣服随便钻进一家通宵酒吧去玩到天亮, 或许能遇见几个狐朋狗友, 或许没有,但也没有关系,在西城的地盘上,她还不至于担心人身安全,倒是貌美的小哥哥可能要担心会不会被她不小心劫个色。   但不得不说, 她现在年纪大了, 莫名得少了年少时候的肆意, 在伊斯坦布尔偶尔她会去亚洲海岸边的某家小酒吧喝点儿酒,但大多时候一个人的时候安安静静,无心玩闹,顶多陪林御凡玩些弱智游戏,两个人的时候才有心思四处鬼混。   老太太没有打断林景娴,她换了鞋子,脱了设计师定制款的外套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天然皮革的手工限量皮包随手扔在玄关处,她已经近六十岁了,儿子都三十多岁了,女儿也已经直逼三十大关。无论她保养多么的得宜,那张脸看起来多么不辨年龄,作为过来人她都不得不说,从二十五岁往后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在缓缓流逝的,这和二十五岁之前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人没有到达一定的年龄,是体会不到那种微妙的差别。   她经历过,所以更加明白一个女人珍贵的青春不容浪费,她希望林景娴结婚,并非像是所有逼婚的家长一样企图操控她的人生,她希望林景娴能够在合适的年龄去爱,或者被人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带着孩子,玩世不恭,不以为然,看似洒脱,实则受尽委屈。   林景娴睁开了眼,看见老太太的时候,她还有些意外,挑着眉毛疑惑地问:“妈,你不至于吧!大半夜来找我算账。”   几乎一瞬间她就想起了江衍修认了林御凡这个儿子的事。林琅知道了,那几乎是林家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意思。   林御凡的存在对老太太来说是不能理解的存在,林景娴花了无数的心思才能让老太太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发誓自己并没有脑袋昏了头因为什么狗屁爱情为爱负担一个沉重的生命,她想生孩子,只是单纯的想生孩子,而已!   或者这样的说法有些抽象,但她相信老太太能够懂,所以这么久,即便老太太能很随意地查到,但却为林景娴保留了尊严,没有去插手这件事。   时隔七年,真相大白,时间最终会给出一切事情的答案,只要等足够久,这么世界是没有秘密的。   老太太肯定已经知道了林御凡是江衍修的儿子,江衍修要认儿子,她也没心思拦着,那么两家的长辈迟早是要知道的。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毫无苗头,老太太也不至于大半夜过来找她算账吧?   傅良芸看着林景娴……自己这个已近三十岁还让她操不完心的女儿。   她或许也从没有去好好了解过她,不,只能说没有谁可以完完整整地了解谁,就连自己都不可能完全的了解自己。   每个人都希望让自己的下一代规避自己童年的遗憾,但每一代的父母,都会给儿女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每一代的儿女,也都无法理解父母的苦心孤诣,那种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热切的心,是没有办法去传递的。   因为不在一个频率上。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一堂重要的课程,爱,以及它的附属品——遗憾。   两代人在互相靠近和互相挣脱的过程中,也互相成长。   傅良芸在林景娴的面前坐了下来,坐在高脚的旋转椅上,凝视林景娴,她虽然近六十岁,但体态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林景娴自认自己长到六十岁是不可能及得上老太太的,因为她没有老太太近乎苛刻的自律习惯,没有她对自己严丝合缝一丝不苟的要求和管理。林景娴是个闲散的人,就连瑜伽做久了都觉得烦躁。   “为什么不告诉我。”傅良芸开口,语气虽然是一贯的冷硬,但莫名带着一丝压抑的悲痛。   林景娴从金鸡独立中恢复正常站姿,穿着紧身的运动衣用她得天独厚的玲珑有致的身躯蹭到老太太身边,不顾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厚颜无耻地撒娇:“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嘛!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分手了就分手了吧!我又不是觉得我爱他爱他没他不行了脑残了才想着给他生孩子,我给我自个儿生孩子,我自己想要个孩子的,恰巧是他的罢了。我何必再跟你说说,你瞅见江叔叔不尴尬啊?”   她自认自己有理有据,想当初连自己未婚生子都能接受并且理解她离奇的三观,虽然不支持但也并没有反对的老太太,也不至于因为孩子是江衍修的就这么跟她算总账吧!   她蹭着老太太的胳膊,“我生都生了,你又不能塞回去。我是没想过要他认的,但林御凡喜欢他,他也喜欢林御凡,他想认我就随他了。多个爸爸多个买玩具的,林御凡别提多欢乐了,我怎么能剥脱他童年的乐趣呢?这不能啊!”   林景娴虽然满嘴跑火车,但她其实是在示弱,傅良芸知道,自己的女儿她还是了解的,她有着强到无人能撼动的主见,想做的事即便山海阻挡,她也要翻山越海去做,就算绕路十万八千里,她也有毅力一步一步曲折前行,她和别的小孩是不同的,从她小时候自己就知道,同样也知道,林景娴即便从来不听话,也不想家人为她操心和难过,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她的理念,就算不接受至少也要让自己理解。   她忽然伸手抱住了林景娴,像小时候每个母亲做的那样,低声说:“我是说,你受委屈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放任你待在土耳其不是抛弃了你,是我认为你需要。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是你妈妈,即便你到八十岁,只要我还活着,你都可以依靠我。林景娴,你在往我心口上插刀子。”做父母的,宁愿刀子挨在自己身上,都不愿子女受伤害,因为会更痛。   微博的……声明?林景娴突然反应过来。   老太太是说周琦的事。   对于老太太这么新潮还玩社交软件这件事她无心去惊叹,只一句话,忽然就扼住了她的喉咙,很多时候委屈可以囫囵咽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武器去战斗,不过是因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地方可以让她软弱,一旦有人张开怀抱来安慰你的时候,那种委屈会加倍翻涌而来,随之淹没神经的情绪会吞噬全部的理智,在体内爆炸开来。   林景娴号啕大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   这种小孩子一样声嘶力竭的哭声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多少显得不可思议。   但对面是……妈妈啊!即便她四处捣乱全小区的人都想揍她,也依旧爱着她的妈妈啊!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曾经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吞着眼泪,打着越洋电话一遍一遍地安慰赵小姐,理智地和律师沟通细节,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不会惊动家人的人脉去试图扭转败局,但最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有过很软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一通电话母亲或者父亲甚至哥哥都能轻易帮她摆平,但就像企图离开老巢的雏鸟,软弱是会致命的,要自由还是要安逸,她只能选择一种。   所以最终还是挺直了背,坚定地蛰伏着等待自己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她可以骄傲地告诉老太太,我长大了,我没有意气用事。   我可以走我选择的路,我不后悔。   我是对的。   或者太执着地证明自己是对的本就是小孩最常犯的一种错误。   傅良芸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女儿像现在这样哭泣,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显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不着调,那种不着调很难去形容,但无论如何,她都是快乐的,自由的,叛逆的像是一阵风,所有世俗意义上的苦难都不曾侵扰过她,因为她从来都不在乎。   或许自己太把她当另类,有时候她也不过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小孩。   傅良芸拍拍她的背,“刚刚江衍修给我打了电话。他要我来安慰你,他说你现在一定很难过。”   林景娴突然就停止了哭泣,愕然地抬头去看老太太,她在一个响亮地嗝声中,疑惑地问:“江衍修?”   傅良芸点了点头,“他很了解你。”   林景娴愣了片刻,忽然又撇撇嘴,“他不过是脑子好使罢了,学什么都比别人快,看什么都比别人更深入一些,算计什么的时候精明得不要不要的,他前几天还说想和我重新开始,他肯定是故意的。”   小伎俩还不少,花花心思一大堆,一看就不是只好鸟。   “他肯定是觉得,捡了个现成儿子,一大把年纪了家里也开始催了,也没心思谈什么鬼恋爱,再捡个现成老婆,多省事。我才不上他的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连林御凡都是小猪蹄子,林御凡我不能把他扔了,我才不要再捞一个回家,我疯了吗?”林景娴自认已经看透了江衍修这只妖魔鬼怪的真面目。   傅良芸本来已经酝酿好情绪打算给林景娴讲一个长长的故事,突然又一言难尽地梗在了喉咙里。   算了,谁种下来的因,谁自己去摘苦果子吃吧! 第27章 .   等天再亮起来的时候,林景娴已经睡得死沉死沉, 昨晚在妈妈怀里睡的, 像回到了子宫的婴儿,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柔软, 还有一种没来由的名叫安全感的东西。   第二天傅良芸和林景娴都翘班了。   傅良芸是董事, 兼董事长夫人,虽在公司担着职位, 但任性不上班谁也说不了什么。   林景娴就不同了点儿,她不去上班, 江衍修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于还期望她能多睡一会儿。但公司职员最近盯她多紧, 翘班实在太显眼了点儿。   而且江衍修大半天都心不在焉,这在他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他一直都是冷静自持、无人可撼动情绪分毫的存在, 谈判桌上永远的冷面阎罗,佛说无欲则刚,当一个人没有强烈欲望的时候, 就没有弱点。   很多时候,他把商业当做一种游戏,游离在游戏之外, 做一个上帝一般的指挥者, 他无疑是个成功的商人,年纪轻轻的将帅之才。   但他清楚地记得, 有一次一个合作对象在洽谈完合作细节之后, 对他私下里说了一句半是玩笑的话, “江总,你没有心。我真的是有点儿怕你。”   林景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十二点一刻了,她晃了会儿神,然后折起了身,遮光窗帘把卧室挡得像是黑夜,她有一瞬间辨不清时间,摸了手机出来看的时候,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下是中午十二点,而不是晚上十二点。   迟到了……   每天江衍修会在楼下等她,但今天她没有去,他也没有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催她,只发了条消息:睡醒在家休息吧!今天不要来上班了,晚上我接程程回家。   显然是料定她在失眠之后,不可能这么早醒过来去上班。   好像真的多了解她似的。   林景娴撇撇嘴,不屑地扔了手机,赌气的样子比林御凡看起来更幼稚几分。   过了会儿,她又把手机捡回来,给江衍修发消息,“我两点去上班。”   他很快就回了过来,“可以在家多休息会儿。”   林景娴果断地拒绝了,义正言辞地说:“不用,睡饱了,不困。工作要有责任心。”   江衍修在那头失笑,她那跳脱的性子,做助理那种工作,难为她还有责任心这种东西了。   林景娴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你不要总把我当作儿戏,你这样很过分的。   江衍修手指摩挲着屏幕,沉默片刻,尔后回她: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很想讨好你,但总是不得要领。   林景娴发完消息之后看着那条有些埋怨成分的消息其实是有些后悔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小心眼了些,事实上七年前的事她总归还是耿耿于怀的,但既然当时都没有骂他一通再甩他两耳光,时隔七年再埋怨他,多少显得狭隘可笑了点儿。   这多么有违她光辉灿烂的形象。   有一瞬间她都想撤回消息,但停了大约半分钟看到了他回复的时候,她被肉麻到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十分一言难尽地回了他六个句号。   然后又补充了句,你……太狡猾了吧!打感情牌。   江衍修陡然笑了,似乎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秦城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有人凑过来问,“总裁怎么样?看起来情绪超差诶,难不成和老板娘吵架了?”   秦城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刚刚林小姐联系他了,这会儿情绪已经过来了。他哪里舍得跟人吵架,恨不得捧着呢!”他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我跟了总裁有四年了,大概记得,每个月无论多忙,他总会抽几天休假,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是去见林小姐了。哦,不对,或许是单方面见面。”   有一次他无意看见过总裁的行程信息,目的地国家,可不就是伊斯坦布尔。   “你是说,总裁去见林小姐,但不让林小姐知道?”   秦城耸耸肩,“我猜的。”   很早之前,他就有一种直觉,总裁心里藏着一个人,但怎么可能呢?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薄情的人才对。   那人皱着一张脸摇头,“啧,又不是拍三流言情剧,你这脑洞有点大吧?”   林景娴洗漱完出去的时候,傅良芸围着围裙在厨房煮饭,不同于林景娴的敷衍了事,傅良芸往那儿一站,林景娴就有一种马上就要吃大餐的感觉,那是属于妈妈身上独有的气质,稳重如山,安定祥和,仿佛无所不能,永远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存在。   傅良芸让她滚过去打下手,别瞎站着跟老佛爷似的跟着伺候,林景娴麻溜地滚过去了,明明自己都能独立下厨了,洗个菜还要被老太太念叨,她在那儿嘟嘟囔囔地小声抗议,老太太举着菜刀蹙着秀眉瞪她,“还顶嘴?”   她小时候被压迫惯了,条件反射地怂怂地摇了摇头,“我错了我错了。”   说完自个儿都笑了,蹭过去撒娇,“妈你能对我温柔点儿不,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老太太翻了她一个白眼,“你瞧瞧你这像是一大把年纪了吗?”   “怎么不像,你瞅瞅,我眼角都有细纹了,我挑化妆品都开始抗初老了。我老了妈,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林景娴趴在橱柜玻璃上看自个儿的脸,又把脸蹭到老太太脸前头去,啧啧感叹。   傅良芸嫌弃地推开了她,“得,滚蛋吧!瞅见你我就来气,你一大把年纪了,你倒是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啊!你瞅瞅,你逊不逊,连个男朋友都找不来。”   林景娴反驳她,“那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啊,那我遇不到合适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追我的多了去了,我在土耳其还有个未婚夫呢!这不你催着我回国,人家不跟我回来,不然我早就嫁了也说不定。”   傅良芸斜了她一眼,“行了,你少给我扯淡,别以为你在国外我就看不着你,七年了,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林景娴自尊受到了伤害,讪讪地说:“我自个儿乐得自在不行。”   傅良芸转身正对着她,忽然严肃下来,“林景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江衍修。”   林景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后退了半步,惊恐地看着老太太,“妈!你胡扯什么,又不是演狗血言情剧,我至于吗?”   傅良芸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那最好。”   林景娴不贫了,沉默地洗菜。   过了会儿,老太太又问他,“你说前几天江衍修说想和你重新开始,你怎么想的。”   林景娴铿锵有力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说完了,沉默一会儿,又小声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总觉得我应该恨他,可我恨不起来他。有时候想我再也不理他了,他那么坏,人又琢磨不透,我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段位的,我就不凑上去送死了,可一瞅见他,我好像就缴械投降了。”   从小到大,她在他面前都挺不直背。   简直奇耻大辱。   傅良芸沉默片刻,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了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再给他个机会?”   林景娴别过头去,背对着老太太,有些赌气地说:“我才不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两次。”   傅良芸咂摸了一会儿这形容,摊手说:“好吧!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考虑。或者你可以试着去和别人交往一下,我觉得齐家的独生子就不错,年龄比你大一些,但性格稳重,脾气也温和,人家对你印象不坏,你可以试试去联系联系。”   林景娴“哦”了声,“听起来不坏。”   “你别又唬我,你再给我阳奉阴违,别怪我给你包办婚姻了。”   林景娴哼了哼,才不信呢!不过还是讨饶着应了好。其实老太太对她真的是好得过分了。   她记得自己写作时曾查阅过不少资料,说很多青少年犯罪和心理创伤疾病,大多和童年的经历息息相关。   她现在无比感激自己的母亲,给了她一个虽然鸡飞狗跳,但依旧温馨有爱的童年。她那时候无法无天任性捣蛋,何尝没有父母纵容的成分。   所以大概因为这些原因,有时候她会原谅江衍修的冷漠古怪和强势,他小时候,总归是……惨了点。   林景娴去上班的时候,她觉得自个儿已经没办法面对江衍修了,她决定今天上完最后半天班就辞职。   有始有终。   她还是比较想去祸祸林景臣的公司。   但下午去的时候,她没有见到江衍修,秦城说江总临时接到电话,说是老家突然有急事。   秦城把江总临时交代给林景娴的任务给托付了,“林小姐,总裁本来下午有个会要开,但临时去不了了,希望你去替她开个会,做一下会议记录。”   作为一个助理,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但她到了之后才发现……法务部一整个律师团都在,还有公关部也在,养了一批法律精英,好久没有派上用场,这会儿都有些跃跃欲试。   他们在跟林景娴做汇报,律师接到江衍修的指令,要对周琦以及周琦整个团队发起诉讼,追究其对公司隐瞒双重身份违反契约的法律责任,并且联合公关部和新媒体部,打算用舆论压迫周琦,务必快准狠,以让对方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为目的。同时高举保护知识版权的大旗,务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防止周琦反咬,力求“一棍子打死。”   “我们公司成立以来,一直都很注重原创和保护原创,并且对抄袭和恶意模仿盗版零容忍。拿周琦开刀,我觉得可以,不仅能给周琦方面压力,还可以为公司树立正面的积极的形象。”   周琦目前还没有和公司解约,趁着周琦和“景深林不知”两家打架的同时,侧面施压。   林景娴嘶了一口气,这落井下石的……也太明显了点儿。   不过她……竟然觉得挺开心的。   脑海里莫名想起江衍修的话: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很想讨好你,但总是不得要领。   林景娴觉得自己应该……可能……没有……自作多情吧?   她越来越觉得江衍修变得奇奇怪怪了。   又在耍什么阴谋…… 第28章 .   江衍修去了一趟上川县。   受父亲所托, 去接和父亲吵了一架,赌气回娘家的继母回家。   他为两个人一把年纪了还这样折腾感到无言以对,但在路上的时候还是耐着心稍稍了解了一下经过, 大意是父亲因为工作应酬晚回家了,犯了大多数男性会犯的通病, 隐瞒了和异性一起的事实, 后来被继母发现了,感觉到情感上受到了欺骗, 进而扩大到两个人的婚姻上, 憋了几天,终究是没憋住, 开口质问了, 江斌越又是在高位待惯的人, 他本意只是不想对方想得多, 没有考虑那么多, 但即便是自己的疏忽和不当, 面对质问他总归是觉得不舒服, 就没有正面回应,轻描淡写地说你想多了。   江衍修的继母——周菁华作为一个公关人员,即便工作时候口才了得,但面对江斌越,还是没办法做到义正辞严口若悬河, 自认自己嘴拙没能表达清楚自己想法, 而对方又没有体谅她的心, 委屈之下,一声不吭地就回了娘家。   江斌越虽然问心无愧,但还是自知理亏,抹不开面子亲自上门去接,但又怕诚意不够周菁华不原谅他,就叫了江衍修去接。   靠湖的一座小小的独栋别墅里,就是他继母的母家,老两口在一所普通大学担任讲师,薪资一般,这栋别墅还是江衍修的继母拿来孝敬老人家了。   家里只请了一位住家阿姨,年龄也不小了,但身体强壮,负责照看二老。这会儿看见江衍修,知道是省城来的女婿家的前妻留下的儿子,忙殷勤地迎了出来,似乎是有些意外江衍修会过来。   “菁华,是敏赫哥哥来了。”阿姨扬声叫了声。   没多久,周菁华穿着不合身的母亲的便装出现在屋门口,看见尚且西装革履的江衍修,脸上的意外之色,比阿姨更甚,低声叫了声,“衍修?”然后把人迎了进去,涩涩地问:“你怎么来了?”   虽然心下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置信。   周菁华是独生女,第一任丈夫是招赘,家境清贫,在一家外贸公司做销售顾问,工资比周菁华要低很多,任谁都觉得男方应该很感激周菁华的,毕竟虽然是招赘,但是周菁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优越感,反而事事为他着想,觉得既然是一家人了,真诚相待比什么都重要。   但这世界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了,真心有时候换来的假意和曲解。   大约是女强男弱的心理给了对方很大的心理压力,并且累积了许多的埋怨。   后来男方做到经理的位置,薪水比周菁华要高很多了,然后就突然变得强势起来,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很多事情都看不惯周菁华了,慢慢的两个人越来越疏离,最后以对方出轨被周菁华发现为结局,结束了长达七年的婚姻。   当时周敏赫还不到六岁。   对方甚至埋怨周菁华太过大惊小怪,说这是任何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并且表示如果她真的为这个家着想,就大事化小当作没发生过,他会断了和那个女人的联系。   许多亲朋也这样说,她惊讶之余,还是果断地离婚了。   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丈夫出轨,并且认为没有底线的原谅来委曲求全,也并不是对孩子好。   如今周敏赫已经十九岁了,周菁华本一直无心再嫁,五年前却认识了江斌越,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两个本不该在一个世界的人却意外经人介绍认识,接触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当时江衍修的亲生母亲病情加重人越发糊涂混淆现实与梦境,对于自己和江斌越早已离婚的事实已经没有清醒的认知了,对周菁华抱有深刻的敌意。江斌越一边可怜已经没有母家的她安排她去疗养院,一边对男女之事感到疲倦。而周菁华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对身份地位悬殊的婚姻抱有很强烈的抵触,两个人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两年前江衍修的母亲去世,江斌越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而周菁华遭受了人生的第二次低谷,在公司派别斗争中做了牺牲品,年过四十还要四处找工作,江斌越伸了援手,让她进了江氏集团,她是个很优秀的公关人才,起初在分公司的公关部做公关经理,后来被总部调了过去,全因为她个人的才华,但她总疑心是江斌越为他谋划了,旁敲侧击地探他口风。   两个人见过几次面。   大约两个互相欣赏的人,接触得越多越难抗拒对方,慢慢的两个人开始接触交往,然后短暂的恋爱关系之后,便打算结婚了。她本来并没有期望婚礼,年纪越发大了,对感情之事看得过于透彻,明知道是桩不太明智的婚姻,可还是在这个年纪小小的任性了一把,江斌越是真的喜欢她,她知道,但对方能为她做到哪种地步,她无意去试探,也不想抱太高的期望,有时候糊涂一点,反而会过得更幸福。   但江斌越还是很郑重地举行了盛大婚礼,当天去了很多亲朋,甚至于各界名流,这场婚姻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举行,当时女儿和继子就坐在台下,破裂家庭的重组,她本以为会面临各种流言甚至羁绊,但却不是她预料的那样凶险,至少敏赫对继父表现出了亲近和喜爱,江斌越对敏赫也慈爱有加,至于那个外表冷淡的继子,对她也算礼貌周到,对敏赫也颇为照顾。   在领着江衍修进客厅的这短短片刻里,周菁华脑海中百转千回,冷静思考过后,忽然心惊肉跳,明明是个不错的开局,自己却好像在走前夫的老路,猜疑、无端发怒、自尊心过剩、不信任、逃避,只是两年来,作为江斌越的妻子,她一直过于小心翼翼了。   这是第一次她发脾气,回来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但还是心一硬就走了,她想,江斌越不道歉,她就不回去。   她本来觉得对方能稍稍示弱就不错了,没想到会派了江衍修亲自上门。   这让她心里又有了新的认知。   江衍修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递到阿姨手里,说了句:“麻烦了。”   然后在客厅坐了下来,今天是工作日,周菁华的父母都还未退休,依旧在学校担任教员,这会儿都不在家。   周菁华给江衍修倒了茶,江衍修接过来,手指摩挲着紫砂杯子的烫金花纹,低声开了口,“周姨,我爸托我来接你回家。你知道,他这个人好面子,惹你生气了,又不知道你气消了没,嘴上说走不开,其实是怕在你这儿碰鼻子灰,但他是真着紧你,怕寒了你心,让我推了工作也得务必来接你一趟。你消消气,他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回去好好骂他,今儿就先回去?”说完又仔细解释了一下父亲那天的事情,细节略了过去,只把关系利害说清楚了,确确实实是合作关系,对方名声不太好,甚至趁机说着模棱两可的越矩玩笑话,被江斌越寒着脸挡了回去,没跟周菁华提,实在是不想多生是非,也觉得这事实在膈应得慌。   虽然很多人愿意场面上明着暗着嘴上身上占女人便宜,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但他却是很反感那些的。   周菁华听了这说辞,倏忽笑了,“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让孩子在中间说和,这算什么事。”   江衍修看她笑了,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心下不免松了口气,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来,“那周姨看看我的面子,今儿个就跟我回去吧?我这也一把年纪了,空车回去,我爸得骂我。”   周菁华忽然觉得江衍修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冷,这话几分真假不说,态度至少是很好了,面子和台阶也都给足了,她再拿着架子就说不过去了,脸上彻底挂了轻松的笑意,“我和你爸吵归吵,怎么也不能让你难办。这样,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家里,吃了饭,我们再回去,你看怎么样?”   “那就麻烦周姨了。”   晚饭和周家两位老人家一起吃的,江衍修礼貌周到地和周菁华的父母攀谈着,称呼着爷爷奶奶,言辞里颇多亲近,两位老人家难免放松了许多,之前还以为周菁华在江家受了委屈,毕竟当初嫁过去的时候,两位就对女儿的这桩婚事诸多隐忧,年纪大了,不求子女大富大贵,家庭幸福美满比什么都重要。   但看在对方殷切周到的份儿上,也就默认了。   但一有风吹草动,难免又生出担忧。   早上女儿刚负气回来,下午江衍修就亲自上了门,态度又诚恳异常,老两口心下顿时安心了不少,饭桌上不免也数落了周菁华两句,念叨她这个大的人,遇事还这么孩子气,像什么话!   周菁华应着是,嘴上不免埋怨两句江斌越,说他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不和她说清楚。   江衍修替父亲辩解了两句,“他一个人惯了,其实结婚两年了,他还是不太能适应婚姻生活,前段婚姻给他很不好的印象,所以他难免小心翼翼了点儿。以后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还希望周姨多多担待,他哪里做得不对你教训他,他这人就是不太能抹得开面子,但你的话,他总是听的。”   周菁华笑了笑,“他要是像你一样会说话就好了。”   江衍修扯了扯唇角,想起林景娴来,“我和我爸一样,都是闷嘴葫芦,只是也在慢慢学习。”   周菁华也想起刚刚听说的传闻,犹豫了会儿,还是小意问出了口,“我听了个谣言,说你在外头有了……孩子?”印象里江衍修不该是那种孩子。   江衍修没有避讳,点了点头,“孩子暂时是认下了,只是孩子妈那里还有很长路,我做的孽,我得慢慢收拾,周姨不用替我操心。”   周菁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好奇,可这种事也不好追着问,于是应了声,“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们男人想什么,总归和我们女人想得不一样,你要是有什么费解的,我倒是可以给你分析分析。”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路上车来车往,显出几分城市的寂寥和疏离来,长久的沉默后,周菁华主动开口问了句,“孩子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听敏赫说林家那位姑娘最近才回国,前段时间的事?”   江衍修沉默了会儿,露出一丝苦笑,“我蠢钝,她刚怀孕那会儿,在我眼前头晃了好几个月我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心力憔悴,根本无暇顾及她,她又是那种跳脱的性子,好像对什么事都没认真过,那段时间我很疲惫,一些事绞得我喘不过来气,我其实很想从她那里讨安慰,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一开口就是提分手,我那时候倒是祈祷她跟我闹一闹,但她什么也没问我,我就想着,她可能也早就腻烦我了。现在想想,是我错,我一直把她当小孩,需要人照顾的那种,我觉得自己没能力照顾她了,就想着放她自由。其实可笑得很,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沉默片刻,倒像是积压了很久,忍不住和人倾诉,“我很喜欢她,但有时候我分不清那种喜欢是亲情还是爱情,很可笑。孩子的事,说来话长,我很早就知道她有了孩子,但知道是我的,是很久之后了。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愚蠢,也始终觉得我们之间缺少了一点儿缘分。但现在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缺少的不是缘分,是往前多走几步的主动。我只希望,我现在还来得及。”   ……   林景娴再见到江衍修的时候是半夜,秦城晚上接了林御凡那小鬼,因为江衍修不在家,就直接送到林景娴那里去了。   今天的家庭作业又是相当变态的家庭作业,今天的林御凡,依旧是很熊的林御凡,在两个人多次沟通失败,林景娴开启暴力模式的时候,林御凡满屋子乱跑抗拒写作业,并且竟然可恨地嚷着要找爸爸!吱哇乱叫小景是魔鬼!   林景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对于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颇有种养了个白眼狼的感觉。   她生气地说,“那你去找他吧,你别回来了!”   然后林御凡就真的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贱兮兮地说:“小景我真的走了哦!你别生气,认识到人与人的差距是件好事呢!爸爸比你聪明了一点点的事我就不拿来打击你了。”   林景娴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让他滚蛋!   然后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抓了把自己头发,憋了好一会儿,然后到底放心不下,打了电话过去。家里行政阿姨说江衍修刚刚回来了,这会儿在辅导林御凡写作业。   话没说两句,电话换了人接——江衍修听见是她,亲自把电话接了过去。声音因为疲倦而带着几分沙哑,入耳却是温和的,“程程说你晚饭没怎么吃,我这边煮了夜宵,你要不要上来吃一点?”   林御凡在那边插嘴,“烧了鱼哦~”   明显是在诱惑她。   她撇撇嘴,心想才不要上钩。大脑却很诚实地为自己找了借口——我就去看看江衍修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辅导小孩写作业竟然能不暴走!   于是应了句,“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我顺便看看他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江衍修笑了笑,“跟我不用客气。”   对于江衍修这十分大以巴狼的行为,林景娴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但天生好奇心让她特别想瞅瞅对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几年没见,花花肠子怎么多了这么多? 第29章 .   林景娴嘴巴很挑, 许多东西她都是不吃的,餐桌上却没有一样她不吃的东西。   以至于这个夜宵吃得林景娴如鲠在喉。   末了江衍修问她, “不合口味?”   那声音温和中夹杂着几分担忧。   印象里她好像是见过他温柔的一面, 但很少见过他这样殷切地体贴一个人。   她摇摇头, 却是转了个话题, 咬着筷子说:“我不想去你公司上班了。”太暧昧了,这会儿她都觉得暧昧地快要承受不住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在重新追她吗?为什么?七年不见, 她人格魅力又大增啦?   她不敢做这种假设, 毕竟……她自己都不信……   江衍修沉默了会儿, 问她, “是不喜欢助理这个职位吗?不如去项目部那里吧,和白桔的合作项目,你来做创意顾问, 倒是挺合适。你觉得怎么样?”他声音低缓地叙说着, 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他看了她一会儿, 没忍住,把她咬在嘴边的筷子拿出来,低声说:“别给程程做些不好的示范, 你都多大人了。”   林景娴不想咬筷头了,想咬舌头。   林御凡低着头吃饭, 这会儿猛地抬起头来, 偷偷嘲笑她, “小景羞不羞?”   林景娴瞪了他一眼,舌头顶着腮帮子缓缓喘了口气,点了点头,“哦”。   她其实是在回答后半句,江衍修只当她应了他的提议,“那下周我帮你转个部门,这周把工作交接一下,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那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小心翼翼。   才干几天,又交接工作,秦城和阿清八成当她是个搞事怪。   她突然心软了,又或者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将错就错说:“下……个月吧!我好不容易才熟悉流程。”   江衍修缓缓笑道,如释重负:“好。”   吃完饭,林御凡接着去写没有写完的作业。   江衍修让林景娴随意活动,跟她说零食柜在博古架后面,茶水间在厨房旁边,吧台有酒和酒精饮料,茶几下面有闲置的平板和笔记本电脑……吃的喝的玩的,林御凡一拍手:“爸爸你真是太了解小景了。”   江衍修揉揉他的脑袋,轻笑道:“嗯,因为我喜欢她啊!”   林御凡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来,窃笑,“好肉麻!”   那话说得过于自然,以至于林景娴反应了会儿才觉得别扭。江衍修说完就去电话会议了,因为是和国外洽谈的项目,会议时间约到了这个时候。不是很正式,但是非谈不可。   林御凡自个儿在写作业,江衍修哪有辅导,只是抽着会议空隙过来看一眼,大眼过一遍,指了几处错误,“再看看。昨天写过的。”   林御凡想了会儿,没想起来,自己去翻了书,过了会儿,江衍修又过来的时候,他还仰着脸邀功,“爸爸我有自己思考哦~还有看书。”   江衍修看了看,微笑着摸了摸他头,“很棒。写完就去玩吧!”他看了下表,“九点半准时睡觉,约定好的,不要忘记了。”   林御凡大力地点头,“击掌!男子汉说话算数。”   两个人击了掌,林御凡去玩具室了,半路被林景娴逮了过来,捏这小兔崽子耳朵,“林御凡,你也太偏心了,我辅导你你就闹,对他就这么客气?”   林御凡四处躲,躲到楼梯转口伸长了脖子嚷:“小景小心眼,你脾气坏你怎么不说呢?”   “你不讲理怎么不说呢?”   “小景你太幼稚了。”林御凡冲她吐了舌头,溜了。   嘿,白眼狼。   林景娴嗑着香瓜看了半集电视剧,阿姨下班回家了,林御凡九点半自己乖乖上了床,隔着半个房子的距离嚷嚷:“我睡了哦~”   江衍修握着电话去了他房间,替他盖了被子,做了个晚安的手势,然后帮他关了灯。   父慈子孝,感人肺腑。   林景娴觉得失落了,撇撇嘴,后悔自己生了个小破孩,白白给人做嫁衣。   她捞了衣服,她是看透了,林御凡就是个狗腿子,哪是江衍修有超能力,明明是林御凡在他面前讨巧卖乖。   大混蛋和小混蛋。   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是多余的。   书房门开着,她轻轻敲了下门框,江衍修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做了个手势,用口型说:“我走了!”   江衍修对着手机忽然说了句。   用英文,大意她听懂了,“既然有争执,我提议休息十五分钟再谈。”   说着放下手机,已经站了起来,叫住她,“小景,我送你。”   她摆了摆手,“就隔一层楼,我还能丢了吗?”   他坚持,“我送你。”   她忽然想起,当初恋爱那会儿,他住公司附近的酒店公寓,长期包了间套房住着,起初她还住在家里,有时候晚上在他那会儿陪他,回去的时候,他也是肯定会送她。   有时候还早,她就说不用了,他肯定是不肯的。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叫家里司机来接,酒店这地方终归是敏感了点儿。饶是她再混账,也不敢如此挑战老太太的神经线,毕竟老太太还是挺保守的豪门老太太。   每次都是江衍修送她到家了,再开车回去,那时候事业正处在焦灼期,很多时候他都加班到半夜,腾出来时间专门送她,也算他作为男朋友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他有两辆车停在酒店地下的停车场,一辆幻影,一辆普通奔驰,他经常开着那辆黑色的奔驰送她回家,好几次被家里看见,她坦坦荡荡地说:“男朋友!”   她这样说,反而没人信,她那跳脱的性子,鬼见愁一般的脾性,谁能受得了才奇怪了,和她交往不得累死,这么尽心尽职送她回家,不是闺蜜就是发小。   所以起初搞地下恋,绝对不是她故意的。   再后来,他说了分手,反而成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家里人反而信了她有男朋友,天天调侃她你对象呢!   她闭口不言,或者满嘴跑火车,老头还嘲笑她,“失恋了吧?”   安慰她说:“你这个年纪,失恋是常事,不要悲伤,以后多了就习惯了。”   只是后来她也没习惯,因为再没谈过。   她怀孕的事前期差点儿没瞒过老太太,后来在土耳其待了两三个月,老太太催她回家,她瞒不住了才招的,死皮赖脸胡扯八道说:“都月份这么大了,我现在想引产也来不及了啊!你要是不喜欢,我生完就扔了,扔垃圾堆里,我看都不看它一眼。”   老太太骂她混蛋,扬言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她在电话那头哇哇大哭,说你抛弃我算了,反正我没人疼没人爱,你不要我就算了,我以后去大街上要饭去。   冻死了饿死了,也不用人收尸,你就当没我这个闺女算了。   老太太气得大骂了她一顿,气出了,终于肯好好听她讲话。   她从小就不是正经路子的人,老太太都习惯了,要不是这种人生大事,她都懒得管她。毕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只说:“你想好了就这样吧!孩子我不会替我养,自己赚奶粉钱去吧!等你哪天养不起了,就去要饭去,要饭都要不来了,我这个做妈妈的还是会管你的,到时候你就从家门口跪到我面前,说你错了,我还是会原谅你。”   “哦,那说定了。你别激我妈,反正我没脸没皮,养不起了我真的回家从家门口跪到你面前,不,从机场开始跪也可以的。”   老太太当然没忍住,又骂了她一顿。   她怎么就那么混账呢?   她没有后悔过,但如果时光能倒回,她可能不会那样做吧!她真是坏透了。   那时候,想想好遥远了。   一转眼,林御凡从肚子里的一颗球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人出了门,等电梯的片刻,江衍修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人靠近她,低着头和她说话,“小景,我知道,很多时候,遗憾是没办法弥补的。我不想狡辩什么,但我怕我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去判别我爱不爱你,后来才发现,我从来都不是担心我爱不爱你,是我在想你到底爱不爱我。小时候你对我来说,是太阳,我在昏沉沉的黑胡同里待得久了,遇见你总觉得不知所措,但我不想你看出我的无措,我有时候凶你、欺负你,然后自己偷偷懊恼自己。但你还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离太阳就更近了点。我不敢霸占你,我觉得我不配。我们谈恋爱那一年,我妈妈的病情加重了,她有严重的精神心理疾病,我和你说过,强迫症、安全毛毯症候群、躁郁、臆想,还有暴力倾向,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爸和人谈恋爱,她半夜打电话去辱骂对方是小三,而那时候,她和我爸离婚已经二十多年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住在精神病院,稍稍清醒些就求我让她出去,病犯了的时候就想尽各种办法逃跑,有一回半夜我接到护士电话说她从医院逃跑了,我找了好久,在你家房子外面看见她,她拿着一把刀子,披风散发地站在你房间窗户下头,红着眼质问我,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妈妈了。那几天我常常做噩梦,醒来都要确认一遍,你是不是还好。她是不是还好。有时候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配和你在一起。你胆子那么小,写悬疑故事都会自己吓到自己,我甚至不敢告诉你……”   电梯上来又下去好几回,而林景娴好像被沉默定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衍修才发现她指尖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最后像是突然苏醒了,蓦然大力推了他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滂沱而下,声音撕裂地说:“江衍修你太过分了!”   她嘴唇一直在颤抖,连声音都是抖的,语调碎裂得不成样子,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儿大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指着自己,指尖也在颤:“很多次,我都问自己,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是不是哪里不好,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她重复着,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江衍修,你真的,真的太过分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江衍修眼神悲痛地看着她,声音又干又涩:“对不起!”   她大力地拍电梯按钮,时间好漫长,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在窄窄的廊道里狼狈回旋,电梯门终于开了,她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她从缝隙里看见江衍修掉了眼泪。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在封闭的电梯间里,对着反光的墙面里的自己重复了一句,“你太过分了!” 第30章 .   回去重新电话会议的时候, 他一直心不在焉, 偶尔走神走得搭不上话,秦城在旁听,小心发消息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最终以身体不适为由中止了这场恼人的会议。   秦城还以为他是故意, 想要杀杀对方的锐气,结束的时候还和他沟通, 说对方的要求确实是太过分了,态度着实傲慢。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脑海里却都是她推开他的那一刹那, 她浑身在发抖。   想必是气坏了。   他有想过无数她的反应, 却没想过是这一种。   他心口绞着疼,疼得喘不过来气。   他拿头撞了一下桌子。   疼痛让他清醒了点儿。   清醒地认识到,是他活该!   后半夜的时候下雨了, 他一直没有睡着,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无期徒刑犯人,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心如死灰。   却还没死。   他有些害怕天亮,害怕她冷静下来对他说出让他死心的话, 也害怕她再哭, 他这辈子好像没怕过什么, 可每次她哭, 他都觉得害怕极了。   她很小时候就调皮捣蛋, 哭有时候是一种伪装的技能, 她对这一招简直驾轻就熟, 但每一次他都会无措。   明明知道,却还是每次都上钩。   她换牙的时候,林琅逗他说以后满嘴牙都会掉的,然后流好多好多血,再长出来的牙会变得像怪兽的牙齿,特别丑。   那时候她堂姐作为一个换牙失败的案例,一口小贝齿换完牙之后长得随心所欲,家里带着去看牙医,每次都哭得撕心裂肺。   林琅成功也把她吓得脸色发白,扭头扑到他怀里,倔强又可怜地问:“衍修哥哥,他骗我对不对?”   他看她那副小可怜的样子,总归没忍住,跟着逗了逗她,“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然后她哇一声就哭了,哭得惊天动地,虽然豁着大门牙的样子显得有点儿滑稽,但他还是心疼了,慌手慌脚地递给她一颗糖,想起她换牙禁止吃糖默默又拿了回来,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哭得更凶了,连带他也恨上了,最后推了林琅一下,又推了他一下,哭着跑回家了。   从白天到晚上,他一直记挂着,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去她家里看她,结果看到她在疯闹。自嘲自己真是瞎担心。   有一次她装病,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但看着她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样子,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万一呢!万一是真的……   那天还没有放学,他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她在医院门口撒娇耍赖死也不进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病是不可能是真的了。   但还是背着她回了家,她没心没肺地趴在他背上睡,哈喇子险些流他身上。   到了家门口,眯着眼冲他笑:“衍修哥哥你太好了,嗯,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她冲他比爱心,刚刚还左边肚子疼,这会儿捂着右边就进家门了,隔着老远开始嚷:“嗷,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我肚子疼~”   他因为那一句客套的说喜欢的话,回家的路上差点儿同手同脚。   他还记得她十七岁的时候被要好的朋友中伤,她从学校哭到家门口,他就跟在她身后,几次手伸过去,都没能握住她的手,她跑的太快了,他追不上。   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后,该用什么语气和她说话。   于是沉默了一路,只是跟着她,看她进了家门,看见家里的佣人心疼地把她拢在怀里问她怎么了,听见她半是委屈半是气愤地表述今天遇见的事。   他一直不太会和人交流,所谓冷淡,大约只是逃避。   只是很多时候,逃避不能躲避伤害,伤害会变本加厉,在某一刻,或许是很遥远的时候,突然降临。   他现在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多走几步,就叫住她,问一句,“怎么了?”   你怎么了?   你好不好?   别哭了。   你还有很多人爱你,比如我。   就这么几句话,为什么就说不出口?   外面天亮了。   他从混沌中醒过神来,林御凡已经起了床,抱着抱枕在看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着沙发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把他抱了起来。他醒了,惺忪着眼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   “没有。”他轻声说:“但我惹她生气了。”   林御凡满不在乎地揉揉眼,“没关系啦,小景是金鱼,记忆只有七秒呢!说不定今天早上就都忘记了。”   “可能……不会那么快。”她不仅仅是金鱼的记忆,也是十足的乐天派,她很少去计较什么,生气都很少,印象里她从来没有生气到浑身颤抖的时候。   林御凡拍拍他的胸口,“爸爸你要向小景学习,小景脸皮最厚了,每次惹外婆生气都还要凑上去挨打。”   “嗯。”江衍修点点头,“我如果愿意打我,就好了。”   他把林御凡抱回房间搁在床上,拿了衣服给他换,“洗脸了没有?”   “没。”   于是又抱他去洗手台洗脸。   做完这这一切,两个人去吃了饭。   和往常一样。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他害怕见她。   公司上市的时候,他去参加敲钟仪式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   被外资恶意收购股权,他都没有害怕。   去参加国际会议他都没有害怕。   但现在他害怕见一个个头足足低他一个头,体重是他一半的女孩。   在他眼里,她一直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但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让他手足无措的存在。   ……   赵小姐认识林景娴已经近十年了,两个人从大学开始就是好朋友,但很少见过她的喝醉。林景娴虽然不太喝醉,也不是很喜欢,但大概属于天赋异禀那类,海量,几乎从没喝醉过。有时候她甚至跃跃欲试地想灌她,看她到底能喝多少,但总是找不到时机,说起来也是遗憾。   但是昨晚林景娴半夜打视频给她的时候,她亲眼看见那傻闺女喝得东西不分,也算圆了多年的憾事。   倒没有她想象的疯,呆呆的,比平日安静很多,竟显出几分可爱来,一接通就哗哗掉眼泪,脸戳着镜头,睫毛一扇一扇地掉眼泪,控诉着:“骂我的人都挨打了,欺负我的我都欺负回去了,我就是个小心眼的坏人。但你骂我我忍了,你欺负我我都没跟你计较,我没骂过你,也没欺负过你,你每次被打都是我替你上的药,你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怕你转头就反悔,都没敢矜持,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一点儿都不,你这只猪,蠢猪!”   赵小姐满脑子黑人问号脸,正在审校旧稿审得头晕眼花的她反应慢半拍地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都说酒后吐真言,果然诚不欺她,清醒时候的林景娴是从来不承认自己喜欢过谁的。   那时候她得知她怀孕了,还打算独自生养孩子的时候,心中的诧异不比任何人少,印象里她不该是那样的人,为了爱情犯蠢犯傻什么的,一点儿都不像她。几次问她,她的回答都不一样,她那个人,满嘴跑火车,你跟她说天气真好,她能跟你扯到哥斯拉入侵地球去,你问她孩子是谁的,她一会儿说是跟哪个欧美小帅哥for one night来的,一会儿说是旅途上一段美好的异国情缘,一会儿说是精子库里捐献的,一会儿又说自己在参加某项秘密项目,她将来可能生个哪吒出来。套她话,从没听出过真心话,又或者谎话说得太多,也就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了。后来她生了林御凡,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个智障小孩欢乐多地互相玩耍着,偶尔她也想,可能这奇葩真的能干出生个孩子出来玩的奇葩事来。   幻想中一个女人艰难地带着一个小孩的场景没有,其实林景娴虽然胡闹,但很多事情头脑还是清醒的,虽然离经叛道,但是能力范畴之外的事从来不做,顶多剑走偏锋了点儿,失败或者挫折并不会给她任何挫伤,她是那种好奇心重到愿意去冒险做很多事的人。   是以这会儿她顿时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巨大的从未暴露过的秘密来,小心翼翼又循循善诱地问她:“是,我是蠢猪,所以呢?”   林景娴看了屏幕一眼,眉毛竖着,恶声恶气地说,“你闭嘴!”   赵小姐沉默了一下,决定原谅一个醉鬼的无理取闹,“我就不闭,你承认吧小景,你喜欢江衍修喜欢惨了。”   林景娴把手机摔了,屏幕大概倒扣在哪里了,顿时暗了,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过来,“说了不喜欢你了,你是只猪,大蠢猪。我喜欢一只蠢猪这么多年,我也是只猪。我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离猪远一点,重新做人……”   赵小姐哎哟了声,“还真是江衍修……”瞧瞧,多显而易见的秘密,是怎么瞒这么多年的?   过了会儿,两个人拿着手机互相骂了会儿臭男人们,林景娴倒头睡了。   赵小姐睡不着了,开着车直接去了她家里,她的权限还在,敲了半天门没听见动静,直接进去了,林景娴还在沙发上,头朝下,腿架在沙发上,毛毯丢在一旁,桌子上七七八八摆了十几个酒瓶,大多度数不高。但她不得不感叹一下,这膀胱是真的好。   她把人搬起来搬去卧室,林景娴半梦半醒地还抱她脖子,“诶?”了声,疑惑地问她,“妖怪,你怎么从屏幕里钻出来的。”   赵小姐拍了她一把脑门,嫌弃地把她扔在床上,剥了她的衣服,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和手,摇头感叹,“爱情使人变蠢!太可怕了。”   林景娴昏睡了好几个小时,然后陡然惊醒,膀胱迟疑地抗议了起来,几乎是跑着去了厕所,连鞋子都来得及穿,灯都没来得及开,甚至按着赵小姐的肚子从床上翻了出去,赵小姐从梦中惊醒,差点以为自己遭到了暗杀。   开了灯,面色阴沉地靠坐在床头。   林景娴回来看见她的时候,在屋子里像是蚂蚱一样来回跳着大喊:“啊啊啊啊啊什么鬼!”最后迟疑地发觉是赵小姐,又开始跳过去拍她,满脸狰狞地说,“你要吓死我吗?”   赵小姐狞笑几声,“小景,你昨晚喝醉你知道吗?”   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依稀记得自己胸腔里涌起的那股燎原一般的愤怒,用脚趾头都想的出来自己说了或者做了什么,她讷讷地说:“怎么,难不成我终于发现男人都是臭东西,然后和你表白了吗?”   赵小姐挑挑眉,看她竟然这么淡定,凑过去问她,“你说实话,你对江衍修到底怎么想的。”   林景娴平摊在床上,酒醉后头还是疼的,脑子却清醒着:“不怎么想,翻篇了。我原谅他了。”   赵小姐本想调侃她几句,可陡然沉默下来,这样的小景她第一次见,平平淡淡一句话,却是真的铁石心肠了。   她“哦”了一声,收了满肚子的话,搂着她躺下来,“睡吧!”   天亮的时候林景娴赖床了,死活不从床上爬起来,她把手机塞给赵小姐,“帮我给江衍修打个电话,说我今天不舒服休息,不去上班。”   赵小姐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一只野狐狸变成了家养兔子,这明显是逃避行为啊!   于是她心中对两个人关系的定义再次翻新了一下。   看来还不够铁石心肠。   她给江衍修打电话的时候,对方什么也没问,只说:“那让她好好休息。”他沉默了会儿,“帮我跟他说句对不起,你说我等她,多久都等。”   赵小姐跟林景娴复述的时候,林景娴撇撇嘴,“不去演三流言情剧真是可惜了。”   她夸张地搓了搓胳膊。   赵小姐啧啧两声,偷偷摸摸从自己数据备份中心翻出昨晚视频通话记录,发给江衍修:“江总,我就帮你这一次,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我觉得吧!人与人的缘分来之不易。不过最后走到哪一步,只能看你们造化了。”   江衍修把那视频看了无数遍,徒劳地用手给屏幕里的她擦眼泪。   然后低声应了句,“是,我是只猪,大蠢猪。”   他开车送了林御凡去学校,门口遇见林御凡的老师,对方热情地跟他寒暄,“我还是第一次见您,之前一直都是您太太过来照面,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林御凡礼貌地对老师欠身,“老师您太客气了,我和爸爸都知道她是个幼稚鬼啦!”   老师哈哈大笑,对江衍修说:“凡凡很可爱。”   江衍修沉重了一宿的心稍稍平复了些,扯着唇角轻笑了声,“随他妈妈。”   老师笑道:“性格随妈妈,相貌随您。简直真太让人羡慕了。”   “谢谢!”   回去的时候,江衍修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司,掉头回了家。   在楼下遇见被赵小姐强拉着出来逛街的林景娴,他手里握着车钥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还……好吗?”   林景娴不知道喝酒喝得还是哭得,满眼红血丝,这会儿眼睛还是红得像兔子一样。   她把墨镜扣在眼睛上,微微仰着下巴,“还好吧!其实我没病,是打算去相亲来着,我妈妈给我介绍了个科学家,我得去见见,一大把年纪了,我还抓紧时间给林御凡找个爸爸。”   “小景……”   林景娴轻哼了声,“你别叫我,我不认识你!”   赵小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装死装得很彻底。   末了被林景娴气势汹汹地扯走了,她只好在后面提醒她,“喂,小景,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林景娴瞥了她一眼,脚下依旧虎虎生风,“像什么?”   “像个虚张声势的小屁孩儿!”   林景娴气愤地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她笑了笑,“真的,你说你幼稚不幼稚。”   上车的时候,江衍修的短信连着两条发了过来。   “谢谢你还愿意骂我,我很开心。”   “相亲的事再考虑一下好吗?”   林景娴扔了手机,手机从副驾驶一直飞到后座,她扭头问赵小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赵小姐懒得理她,“你俩都有病。” 第31章 .   之后几天, 林景娴都处在暴走状态, 老老实实去上了班, 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但满身软刺,时不时就要扎江衍修一下。江衍修只能小心翼翼哄着, 靠林御凡在她那边刷点存在感,偶尔表露一下真心,但林景娴每次都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他。   以至于林琅都瞠目结舌, 从没发现他竟然这么有耐心。这会儿靠在他办公桌上感慨:“我特么觉得自己像做梦!我到现在没办法相信你和我小堂妹有一腿。”这一腿还不浅。   虽然林景娴现在跟一行走的专炸江衍修牌炸·药包似的,但他觉得这事儿差不多算成了一半了, 后续也不过是看林景娴能作到什么程度, 江衍修又能无底线到哪步程度。   过程虽然艰难了点儿, 但前途大约是明朗的。   江衍修却没那么乐观, 摩挲着手里的签字笔, 缓慢地挑了挑眉, “不信又怎么, 是事实。”   “是, 可不是嘛!那么大一儿子摆在那里,我想不相信都难啊!”   不知道的时候还不注意,知道后越看俩人长得越像, 基因太强大了,除了脾性被林景娴带偏没影外, 一看就像是父子俩, 亲子鉴定都不用去做。   现在估摸着全西城认识江衍修的都知道他有个私生子了。   还有好多莫名其妙的的段子, 什么总裁的逃跑小娇妻啦,什么危情100日之七年再重逢,什么什么的,一个比一个沙雕,其精彩跌宕程度气死八点档狗血言情剧。   编排俩人的,大多是认识林景娴的。   ——江衍修那种冷冷清清的性子,摊上林景娴,以后可别想清净了。   这几天那些个人,净琢磨着去龙里湾炸林景娴的窝呢!   打算好好拷问拷问,什么时候发展出来的奸情,藏这么深。   看见林景娴生了个孩子倒没什么稀奇的,知道林景娴生了江衍修的儿子那才叫惊掉下巴,这就跟孙悟空大闹天宫没什么惊奇的一样,猴子不跳腾都稀奇啊!可孙悟空大闹天宫后跟如来佛双宿双飞了,那才叫惊世骇俗呢!   总之林景娴跟谁搭配都奇奇怪怪,跟江衍修搭配就更是奇怪到不行了。   “哎,你说你俩当初怎么搞一块儿去的?”脑补都脑补不出来那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江衍修凉凉扫了他一眼,想起林御凡,总归是有了点儿底气,至少……两个人还有这个割舍不掉的联系。   但她的性子……   他脸上表情乍喜乍忧,看得林琅一愣一愣的,“我说江总,你又在琢磨什么?”   江衍修拿着手机给林景娴发消息,想看看她气消没有,“琢磨终身大事。”   “得,魔怔了你。”林琅摇摇头,“没发现你还有情痴的一面。”   “你没发现的多了。”   “可不是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什么。话说我小堂妹外号是什么你知道吗?——草履虫。单细胞生物。脑子直得不会拐弯,你就别瞎琢磨了,直白点儿就够了。”   两个人闲扯了会儿,江衍修收到林景娴一条气他的短信“相亲,没空,别理我”后翘班溜了。   总裁办临时接到一通知,说合作商那边的厂子出了点儿小问题,打内线过去,才发现江总人不见了,门口接线秘书说人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拨了私人电话,却是一直占线。   不得已最后只好去请示副总经理。   还感慨兢兢业业工作狂的总裁,终于染上了资本主义恶习,开始骄奢淫逸,玩忽职守,不思进取专心泡妞了。   临下班的时候,歇班的某位职员从前线发来爆料:我去,我怎么看见江总他在扫街,边儿上那个是林小姐吧!好凶嘞,这是惹老婆生气了嘛?   一群人在求直播,但小职员怕被炒鱿鱼,战战兢兢偷拍了几张照片交差了,跟在后头悄默声围观了好一会儿。得出结论:总裁好搞笑哦,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林小姐骂了他一路他只说“是,对,嗯”。刷卡拎包人形导航,林小姐骂完了,他还递水上去,一本正经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某知名商业街,工作日也人满为患。   下午五六点钟,许多上班族也到了下班的时候,明天又是周末,于是更显得人头攒动了一点 林景娴气势汹汹,一边儿走一边儿恶狠狠碎碎念说:“破坏人相亲很好玩吗?我跟你很熟吗?咱俩七年都没见了,七年你知道什么概念吗?奥运会都快举办两届了,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可能都快结束了,我哥家的三胞胎都会撩妹了,老太太的狗都寿终正寝了……”   江衍修把两手的购物袋合并到一只手里,腾出来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七年很久,对不起小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想再错过你。”   林景娴安静下来,但眉毛还是纠结着,“我还没买完呢!”   “如果你要,我把这条街买给你。”   林景娴翻他一个白眼,“你霸道总裁啊你?”   江衍修终于松了口气,她语气终于缓和了些。   如果追究原因,大概要追溯到一个小时前。   林景娴和齐知非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相谈甚欢,两个人打算深入一下话题的时候,江衍修推门,径直走了过来。   那是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太阳西斜,透过玻璃洒下温柔的光斑,林景娴刚刚酝酿好情绪,打算告诉齐知非……   然后江衍修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灰色格子西装,古板的像是上世纪穿越过来的,人科学家短袖T恤配牛仔裤都比他看起来英姿飒爽点儿。   江衍修认得齐知非,继母闺中好友的儿子。对方大概比他还年长三岁,家世清白,人品良好,感情史简单,相貌端正,脾气温和……他每数一个特征心都会凉半分,虽然不得不承认对方可能会更适合林景娴,但他还是没办法劝自己理智不干涉。   他先对齐知非说了抱歉,然后拉了一把林景娴,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先去车上等我,我有话跟齐先生讲。”   林景娴一时有点儿懵,反应过来一把拍他背上,克制着说:“喂,你干嘛?”   江衍修攥住她手腕,“公共场合,别闹,你打我骂我,待会儿好吗?”   齐知非笑了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对林景娴说,“没事,也聊差不多了,我们改天再约。我跟江总认识,说几句没事的。”   林景娴扯了江衍修一下,蹙着眉头说了句,警告似的说,“我很生气。”但江衍修没让步。   终究是没他脸皮子厚,闹起来实在难看,她拿了车钥匙走了。   站在门口大致瞄了一眼。   路边的停车位,他这几年换了新车,车库里有好几辆,这会儿开着一辆灰色迈巴赫,林景娴拿车钥匙滴了一下,那辆车应声闪了两下灯,那车灯都闪得很不低调,她径直走过去,从驾驶座钻了进去,中控台比他那辆破polo高级太多,这让她琢磨了好一会儿,一边骂他吸血的资本家,一边心一横开着走了。   驾驶证弄好了,还没来得及去提车,这会儿捡了个便宜车,兜风去了。   内心升起一股股恶魔般的报复的快感来,想象了一下江衍修出来后看见车没了的表情,顿时心情都好了。   她开了手机蓝牙,接入车里,正好林居易的电话过来,她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接了,对方用一口不怎么标准的中文兴冲冲跟她说:“我决定了,我要亲自把嫁妆给你送过去。”   岔路口,林景娴缓缓停在一辆黑色奥迪后面,并排一个开宾利的小哥趴在车窗上跟她搭讪:“嘿,开迈巴赫的靓女,我看你眼熟啊?”   林景娴把车窗摇下来一点,“我,马路杀手,别招我啊,待会儿追尾了不负责。”   对方哈哈笑了,“没事,哥对你负责。”   林居易在那头“啧”了声,“你又招蜂引蝶。”   林景娴发觉对方是个智障之后,果断地升了车窗,跟林居易扯皮,“哎哟,中文有进步,不过不要乱用词好吗?来中国吗?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明天。”   “tomorrow?are you kidding me??”   “yep,not kidding you!”   得,中式英文学得也不错,“你可真是个人才。”   “过奖过奖!”   扯皮的功夫,绿灯亮了,过弯。   刚过路口,那辆橙色宾利侧方拐到她的车道,就直直朝着她车屁股上来了,刮擦的声音隔着车玻璃传到她耳膜了。她看了眼倒车镜,低骂了声,“沃日?”然后匆匆说了句出了点儿小问题,然后就挂了林居易的电话,靠边双闪停车,开车门下车的刹那,后头那辆宾利车的主人也下来了,摊手笑了笑,“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景娴看着对方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吊高了眉毛,“小老弟,咱不废话了,等保险公司过来吧!”   宾利男走过来,试图扯她胳膊,被她瞪了一眼躲过去了,对方笑道:“别啊,私了吧!你开个价?”对方暧昧地笑了笑,那声开个价顿时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林景娴活动了下手腕,到底没有冲动让他尝尝一个曾经热衷格斗和拳击的女暴力选手的攻击。   “滚,边儿呆着。”说着拨了江衍修电话,虽然她很不情愿,但刚开出来就把人车给刮蹭了,她脸皮子也没那么厚。   他竟然很快又换了一辆车,开着那辆有些年头的幻影,下车的时候,扯领带的样子,气势倒是十足,见了她,只问:“你有事没?”   林景娴摇摇头,“没事。”   然后江衍修直接牵她手腕走了,都没看对方一眼,“过会儿保险公司会来处理。”   后面宾利小哥被忽视了面子有点儿挂不住了,还在跟同伴猥琐地说:“还以为是个富家女,原来是只金丝雀啊?”   林景娴耐力本就不强,对方还刻意挑衅,她顿时挣开江衍修的手,回头一个暴冲锁喉加扭摔,把人利落按到了地上,拍了拍他的脸,“我有一百种揍人避要害的思路,你要是想试试呢,我就让你尝尝。你觉得我眼熟,就没听说过我?我小时候,上下三届,远近二十多所学校都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脾气很暴躁!”   对方不知道是被她中二气质吓到了,还是被袭击得有点儿懵没反应过来,最后只小声嘟囔了句,“女侠饶命!”   林景娴拍拍手走了,企图趁其不备攻其不意钻进幻影的驾驶座,最后被江衍修给提溜过去了,虽然他脾气很好很体贴地说:“还是我来开吧!我不放心你。”   她还是撇了撇嘴,“你别以为我这会儿愧疚你的车我就会原谅你去捣乱我相亲,一码归一码。”她为自己找了个合适借口后更加硬气了,在宾利男那里没消散的怒气都发挥到他身上了。   “我道歉,你要什么我都补偿你,除了相亲。”   “呵,口气还不小,老太太都不敢说让我要什么给什么,我去扫货能买到你破产你信吗?”   “你可以试试。”   于是结果就变成了那样。 第32章 .   说扫货扫到他破产, 当然只是唬人的话, 买了些女孩子用的瓶瓶罐罐花花绿绿闪闪亮亮……的东西罢了, 连他信用卡都刷不爆。   作为勤俭节约的新时代好青年, 她连报复都报复得如此没有力度。   这让她觉得有些忿忿不平。   以及莫名的悲凉。   其实她理智上已经原谅江衍修了,感情嘛!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年轻的时候谁都会犯错,错把喜欢当厌恶,错把真心当假意, 不懂爱,又爱得太用力, 伤人伤己。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怎么都回不去了。   她没办法原谅的不是他, 是她自己。   她无法原谅那个骄傲到自以为是、骄傲到自卑、自卑得自负的自己。   她曾经孤独地站在马尔马拉海的海岸边, 看朝阳和晚霞升起和降落, 看天边的流云和海鸥飞行的轨迹, 她站在那里, 倔强地说:“我才没有很难过。”   第二年她依旧站在那里, 她说,“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第三年……   第四年……   第五年……   第六年……   她自我麻痹,却从没承认过, 她有多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到,现在想想, 都难受得想要打人。   她怀孕那会儿其实很暴躁, 塞卡是个过来人, 总是笑眯眯地说:“哎呀,都这样啦,我那时候还经常发火打他爸爸呢!”   她就想,如果她和江衍修还在一起……江衍修会不会嫌弃她?她暴躁得自个儿都嫌弃自己。   她兀自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凭什么嫌弃,有本事他去生去。   可转念就悲伤得掉眼泪。   她是个孤家寡人,如果不是塞卡在她身边,说不定她早抑郁得撞墙了!   因为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其实她是个看得开的性子,那些让她暴躁悲伤痛苦的事情,一旦过了当下的情景,很快就会被她抛诸脑后。七年来,她都是快乐地度过的。因为接受了她和江衍修没有缘分的事实,毕竟事与愿违的事情多了。但可笑的难道不是她这样劝说自己,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放下了,释怀了,他又跑过来跟她说:“七年了,我一直都还爱着你”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更加悲伤。   以至于回家的路上,她都趴在车窗玻璃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外头的马路,霓虹灯闪烁,过路人匆匆忙忙,路边的商铺还都开着门,热闹得好像不是夜晚。   西城变化很大。   或者是整个中国都变化很大,七年的时间,仿佛隔着一个世纪那么远,西城高楼多了近一倍,夜晚璀璨得像是许多年前科幻片里的虚拟场景,刚刚去扫货,商场早已不是她印象里的样子了。从前那商场还是林家一个旁支小辈的,那会儿柜台服务生最喜欢老太太了,几家常去的店里,新员工培训都会特意交代林家大太太过来记得好好招待。老太太兴致上来才会逛一逛商场,平日里都是各家专柜上新了捡老太太的喜好去请示,然后直接送去家里。   老太太的衣帽间常常一水儿吊牌都没摘的挂过去,隔一段时间她的家政助理会收拾些过季的衣服拿去处理,或捐或赠,给下一季腾出空间来。   奢侈吗?是有点儿。   但钱多了也没处使,大把大把拿去做慈善也用不完,老太太说过,流通的才是货币,捏在手里不放的都是废纸。   说白了都是资本游戏,无人幸免,也无人能凌驾于资本之上。   大家都是玩客,就要遵守规则。   有一次北方来的远亲来家里做客,其实是求助,因为考上了不错的国外大学,但没有足够的金钱去就读。那时候出国留学还是富人的路子。对方知识分子家庭,对商人家里的豪奢毫无概念,林景娴只记得对方看着六米长的U形衣帽间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讽刺还是酸涩,对林景娴说:“你真是好命,以后随随便便嫁一个人,就能做个吃穿不愁的豪门太太,也不用学习多用功,哪像我们这些拼了命往上爬的人,熬瞎了眼坐穿了板凳,末了好容易抓住一个跳板,还要被金钱束缚手脚。”看起来十分的郁郁不得志。   林景娴虽然学习不大用功,但阅读理解还是不错的,对方的画外音她是听出来了,于是应了句,“哦,谁不是拼了命往上爬?豪门太太还要竞争上岗,一不小心就下架处理了呢!如果你觉得吃穿不愁就算是人生圆满了,那也不必去抓什么跳板了,全民奔小康的成就也达成了,虽然你做不了豪门太太,好歹是饿不死的。什么年代了还在搞阶级敌视,你这是封建余毒你知道吗?钱虽然是个好东西,但你不能因为别人手里比你多,就觉得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人家拼了命地往上爬的努力也被你用大风刮跑啦?我家老太太都不敢说让我以后随随便便嫁个人做豪门太太,你当富豪都是傻子?你当婚姻是儿戏?”   她这人说话向来没个正形,何况对方讽刺她,她断没有忍气吞声的想法,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直接把人气跑了,求助也不求了,哭着回家跟家里人说表舅家里仗势欺人看不起人。   天可怜见,她一向对知识分子敬畏有加的,虽然她家里有钱,但她心里还是知识至上的,毕竟缺什么爱什么,她一学渣哪里敢有半点优越感。   讲事实摆道理,不能因为歧视她家里有钱就给她扣帽子。   她冤不冤!   那时候老太太趁机给她上思想课,“这件事呢,我不骂你,但你做得也不全对。人呢,总是会偏颇,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然是偏袒自己,她话说得不对,发发牢骚而已,谁又不傻,过后自然心知肚明,你又不是人父母兄弟,犯不着你来教训人家。不过你话倒是说得不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傻钱多的人掰着指头数也没几个,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什么跳板,你要是想嫁个有钱人做豪门太太,等你到了适婚年龄我就可以给你张罗,但如果你自个儿没什么本事,嫁过去安安稳稳当个富家太太那也是不容易的,人家即便看着林家的面子对你殷勤,但大厦倾覆,也不过是一朝一夕,等哪天林家没了,你靠什么立足?妈妈不求你富贵显达,但一定要端正态度。”   她态度端得很正。   正到没办法对江衍修使性子。   他那么优秀啊,她周边儿一众精英教育出来的,加起来都不敌一个他。她又是个什么东西,从小到大胡混海混的,家长眼里的毒瘤,长大了不危害社会就不错了。   虽然没做过什么真的坏事,也没做过好事。   其实还是老太太最明白。   人呢!总是会偏颇,站在自个儿的立场上,总是会偏袒自己,要么把自己的位置摆太高,要么把自己的位置摆太低。   说到底还是不懂得怎么去爱。   感情啊,得经营,得俩人一起去经营。   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愿说。   两只蠢猪哪能谈恋爱。   车子到了,林景娴闷闷不乐地从车上爬下来,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今天的战利品。   只有一小部分,另外的商场体贴地说送她家门口去。瞧瞧,有钱就是便利,但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初自己创事业,每天忙得没空休息不眠不休失眠头痛去看心理医生的过往,她还记得的。   江衍修从她手里接过来,瞧见她表情似乎不太高兴,小声问了句,“还是不开心吗?”   林景娴摇了摇头,“没,就是忽然觉得很累。”   她那张脸都自带喜感,但偶尔深沉起来便显得越发深沉。   电梯上行,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江衍修想哄一哄她,可这会儿词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明明刚刚兴致还不错,两个人去吃了晚饭,她虽然把每道菜都批评得一无是处,但还是很尊重厨师地吃了个差不多。   这会儿他反倒希望她再多跟他杠一会儿,至少知道,她还有兴致折腾他。   电梯停在二十楼,林景娴出去,从他手里接过来纸袋,把他推进了电梯,一手卡着电梯门,跟他说:“今天谢谢你,其实我知道我过分了,但我养了七年的儿子,你三言两语就骗走了,我觉得我还是仁慈了的。”   “没有,是我欠你的。”他低声说。   “你不欠我的,江衍修,咱俩两清了。以后我不折腾你了。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重头吧!”林景娴退后一步,微微笑了笑,“再见!晚安。衍修哥哥。”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那张苍白的脸一寸一寸隐入缝隙里。   林景娴踹了一脚空气,学着林御凡那小崽子的语气自言自语了句,“小景,你越来越装腔作势了哦~”   她自己回答自己,“点到即止啦,你懂个屁!”   江衍修又失眠了,一整晚都在想她说的话,“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重头吧!”   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冷得透不过气。   这世上,到底事与愿违更多些吗?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第033章 :可怜  33.   林景娴凌晨三点钟爬起来去接林居易, 她虽然很想让他自己打个车爬过来,但到底不够铁石心肠。   ——临出行前, 林居易兴冲冲地跟她说:我特意选了凌晨抵达的机票, 好品尝一下夜旅客的滋味,你能起来接我吧?你一定要能, 我中文不好, 我会走丢的。再说我可是你未婚夫, 你肯定不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凌晨的机场的,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 被人拐跑可是人民的损失。   呸, 她周围都是些什么熊崽子,一个古诗文都背得了的外国人,一个四川话和天津话都能张口就来的外国人,他好意思说他中文不好会走丢?   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她在出口处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看见了林居易的身影。   他今年刚刚二十出头,头发偏棕红色,五官带点儿东方的感觉,但眉眼显得要深邃些,肤色偏白, 一口齐整的大白牙笑起来气死小姐姐,可恨还有虎牙。他身形挺高大, 江衍修一米八二已经算高的了,从小就鹤立鸡群, 但林居易比他还要高三四公分,要比他更壮一些,看起来十分的有安全感。   ……如果他的笑没显得那么不怀好意的话。   林居易远远就看见她,拖着行李箱快步走过来,伸手一把抱住她,“啊,小景,我真是太太太想你了。”   林景娴被他勒得喘不过来气,“你如果不那么无耻的话,我也会很想你的。”   她大力拍他背:“喂,林居易,你这八九十公斤的体重压在我身上,是想我死吗?别离我这么近,小心我行不轨之事。”她拍拍他的胸,“胸肌不错。”   林居易哟哟了两声:“春江水暖鸭先知,小景最无耻。”   林景娴不甘示弱:“乱花渐欲迷人眼,林居易不要脸。”   林居易:“好了,你不要侮辱我偶像。”   林景娴无语:“你先说的。”   “我偶像只能我说,别人不能说。”   “呵呵,同是天涯追星狗,谁比谁高贵。”   之前还嘲笑她追星来着。   两个人怼了一路,出租车到家门口了。   林居易终于良心发现:“早知道你没有车,我就不要你接我了,凌晨一个女孩子出门,多不安全。林御凡都不知道管管,怎么做儿子的。”   “喂,地位颠倒了啊!只能我管他,轮得到他管我吗?再说这白眼狼最近乐不思蜀,家都不回,我以后打算不要他了。让他和他爸爸长厢厮守去吧!我要和他恩断义绝。”林景娴进门换了鞋子,把林居易领进门,给他找了个拖鞋换上,又指了指客房,“去补个觉,明天正好周末,我带你去逛西城。”   林居易撇撇嘴,“我怎么感觉这么敷衍,小景你是不是变心了,说好的我们要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你就不能表现得热情一点,装一装也行哇。”说完感叹了一声,“你的房子好大啊!”   林景娴笑骂了句,“去你的,少来了。我困得要死,去接你就不错了,要是别人这么算计我,我直接宰了它。”   林居易满意笑了笑:“好了,知道你疼我了。”他终于有了点儿正形,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个铁盒子,递给她:“喏,你的全部家当,能典当的我都帮你典当了。”   林景娴实在是无力吐槽,伸手指了指,“喏,你也看见了,我在国内房子,我自个儿买的。我家老太太要是给我买,能夸张十倍。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帮我那么多,所以这钱还是请你留下好吗?算我给你们的临别礼物,或者你中国行的赞助资金,不然我会不安心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又不是她穷得吃不下饭了,等着这钱救命呢!塞卡又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不知道干嘛就在这件事上过不去了,忙前忙后,铁了心要她自责愧疚是吗? 林居易把东西都塞给她,忽然笑了笑:“不安心的是我们才对,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不知道是对是错,我妈妈一直良心不安,但是请你相信,真的,我们从来对你没有恶意,我妈妈真的特别特别喜爱你,把你当自己家人看待的。”   “没告诉我什么?”   “你坐下,坐下我们好好说好不好?……其实七年前我爸爸生了一场大病,我们接受过一笔很大资助款,捐款人是……江衍修,对不起小景,他来找我妈妈的时候,我妈妈真的没办法拒绝,他就说希望我妈妈能帮助你、照顾你,那时候我妈妈也做雇佣保姆,薪资并不高,你出的价钱很好了,而那时候我妈妈还从江衍修那里拿一份,所以一直她都拿双份工资,后来她心里愧疚,就把钱退还回去了。然后也拒绝再透露你任何消息,江衍修没有说什么,只叮嘱我妈妈好好照顾你,有事随时可以联系他。这件事一直是我妈妈心里的刺,虽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损失,她觉得亏欠你,起初是不敢跟你说,后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但是现在她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明白,你走那天她其实一直欲言又止。我觉得这件事要是不说清楚,我妈妈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害怕电话里说不清楚,也觉得道歉也该当着你的面告诉你,所以我特意跑了一趟,你打我骂我都好,怎么都好,希望你能原谅我妈妈,她真的真的对你没有半分恶意,从一开始就没有……”   “什么……时候?我说他找塞卡。”   “就……你招聘全职家佣的时候。要靠前一点,我妈妈犹豫了一段时间,其实后来也是不忍心看你一个孕妇在异国受苦。”   ……   林御凡周末起得晚,和江衍修说好了周末去滑雪,他自己收拾好装备,下楼去吃饭。   江衍修眼底一片暗色,林御凡瞄了一眼:“爸爸你没睡好哦?”   江衍修点了点头,有些无力,又有些茫然,“你妈妈不要我了。”   林御凡舔了舔嘴唇,这次没有安慰她,只歪头说:“你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好可怜。”   江衍修:“……”   再没有比被儿子怜悯来得更凄惨了。   临走的时候,江衍修问林御凡:“你要不要……叫妈妈一起?”   理智劝他体面放手,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林景娴说的,过去了,但回不去了。   他也知道七年的鸿沟很难跨过去。   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双方都痛苦。   可情感上,他总想再坚持一下,哪怕就一下。   林御凡又看了他好一会儿,再次说道:“爸爸你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天平安夜,被好多事绊住了命运的jiojio,先更个小短章,白天补更哦~   顺便祝大家平安夜快落,圣诞节快落~ 第034章 :可气  34.   “算了, 我偷偷去帮你刺探一下军情。”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   林御凡扯着江衍修下了楼,偷偷地潜进了家, 他看见门口摆着一双红白间色的男款球鞋, “哇哦”了一声,然后勾头出去, 对江衍修说:“爸爸, 我不得不告诉你个惨绝人寰的消息, 小景带异性回家了。”   门口靠着的江衍修陡然僵了一下,指尖缓慢掐过手心。   沉默片刻, 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林御凡瞪大眼睛, 莫名觉得气氛怪剑拔弩张的?   他摸了下鼻尖,嚎了一嗓子,“小景,爸爸来看你啦,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滑雪啊?我们可以进去吗?啊,我已经进来了哦~”   林景娴还没起床,困的要死,赖床,听见林御凡的声音,翻了个身, 拿枕头盖住脑袋,嘟囔了句, “回个家看你那么多戏,真当自己是外人了。”   说完差不多已经又昏睡过去了。   客厅。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林居易穿着自己带的宽松家居服, 套头卫衣和藏蓝棉质长裤,他倒时差,彻底失眠,早早就爬了起来,人有些疲,煮了点儿咖啡提神,习惯性地帮林景娴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林景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家政阿姨,偶尔叫个小时工来打扫一下卫生而已,大多时候她把屋子造得不成样子。以前在伊斯坦布尔,林居易就经常帮妈妈给林景娴整理屋子,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这会儿一手挽着林景娴的长绒外披,头上还别着一根林景娴的发卡,一只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有人进来的前一秒,他在和远在海外的妈妈通电话,“放心啦,我跪着过来见她的,她那么疼我,肯定不忍心不原谅我,等我把她娶回家……诶,她自己许的,我都给她录音了,她可不能始乱终弃。”   然后话到这里,抬头看见跨过玄关的男人。   那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男人的脸,以一个男人的审美来说,都可称惊艳,背影挺拔,眉眼深邃冷淡,浑身上下透着几分矜贵和漠然,此时看着他的表情尤其冷淡,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敌意?   他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来分析利害关系,在看见林御凡从后头冒出来的瞬间,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于是不经意地挑了下眉,对江衍修微微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昨晚上小景睡得晚,现在还没起。”   林御凡看见林居易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会儿一个飞扑扑了过去,“哇哇哇哇哇大叔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林居易不许林御凡叫他小叔,因为显得不够成熟稳重,他就喜欢装老成。 林居易蹲下身把林御凡揉进怀里,“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顺带看小景。”   “这位是……?”江衍修看向林御凡,眼神里的冷淡和敌意很明显。   林御凡还没开口,林居易已经捂了他的嘴,起身自我介绍,微笑道:“你好,我叫林居易,和小景在伊斯坦布尔认识,很高兴认识你。抱歉,不是很体面,小景就是这样,东西乱堆乱放,我不管她,都快成垃圾堆了。”   江衍修冷淡地点了下头,“幸会!江衍修,林御凡的爸爸。”然后侧头看了眼林御凡,似乎是求证。   林御凡不知道这几个人葫芦里都卖什么药,但是他还是很乐意看热闹的,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随便坐,别客气。喝水还是饮料?”林居易问。 “不用,谢谢。”   江衍修没再吭声,拉了下裤腿,坐在了沙发上,双腿交叠,背靠着沙发背,面色冷凝,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他指使林御凡,“去看你妈妈起了没,我有话和她说。”   林居易也说:“去,把她揪起来,懒猪,睡到十点钟还不起床。”   两个男人再次对视了一眼。   火花四溅。   林御凡撇撇嘴,“你好过分,每次都指使我干坏事,自己却狗腿的不行。”   林居易咧嘴笑,“没有,你别污蔑我。”   江衍修的面色又冷了几分。   林御凡推门进了林景娴的卧室,直接跳到小景的床上,揪住她的耳朵,轻轻在她耳朵边儿上呵气,“小景,你快起来吧!外面快打起来了。”   林景娴一身起床气,抬手把林御凡按倒,塞进被窝,“闭嘴,我饶你不死。”   林御凡十分具有不怕死的精神接着念叨:“妈妈,你真的不要爸爸了吗?他看起来好可怜。”   林景娴捂住了他的嘴,林御凡挣脱出来,“他说有话和你说。”   林景娴终于忍无可忍地咬了他一口,咬他脖子上了。   林御凡吱哇乱叫地嚷着谋杀亲儿子了。   把林景娴彻底吵清醒了,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睁着一双混沌的眼睛,顶着一头堪比梅超风的乱发,一手九阴白骨爪把林御凡拖进怀里好好蹂·躏了一通,终于舒心了,理了理头发,“外面怎么了?大清早的都这么有精力?”   “就……两个幼稚鬼在互相敌视。我居易大叔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替你报复我爸爸吗?”   林景娴拍了下他后脑勺,“懂得还不少。”   “可不,我是妇女之友。”   林景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别,以后少看点儿狗血言情剧,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她踢着拖鞋去卫生间洗脸,一边儿挽着头发,一边儿阴沉沉地说:“去,问你爸找我说什么。”   传话筒林御凡跑着出了卧室,站在卧室门口就开始喊,“爸,小景问你找她说什么。”   江衍修端坐客厅,音调平缓地说:“说不能大声说的事。”   林御凡重复给小景,“不能大声说的事诶~”   林景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就小声说。”   林御凡扒着门框,“小景让你小声说。”   江衍修眉眼陡然暗沉下来,忽然说了句,“算了,我在外面等你。”他胸口堵着一口气,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和她说话,会说出些什么。   这句话是对林御凡说的,意思是在外面等他去滑雪,至于林景娴,他暂时不想去想。   诚然,他在逃避。   但林御凡扒着门对卧室里面说:“小景,他说他在外面等你。”   林景娴吐了口牙膏沫,“有什么不能在家里说?到外面打架吗?”   林御凡重复出去的时候,江衍修蹙了下眉,将错就错地站起了身,“我进去说,问她方便不方便?”   林景娴直接应了声,“进来。”   江衍修一脚跨进了卧室,林御凡很识趣地反手关上了门,一颠儿一颠儿地去找林居易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居易捏了捏他鼻子,“聪明。谁让我欠你妈妈的。”   林御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景的事。我跟你说,我虽然跟你亲,但是谁也不能欺负我小景,只有我能欺负她。”   林居易哈哈大笑,“我不欺负她,你爸爸才欺负他呢!下次见他先揍一顿,他揍你你就让小景收拾他,他肯定不敢还手。这叫一物降一物。”   林御凡半信半疑地挪到卧室门口去听了个墙角,然后听见一声响,林景娴闷哼了声,“江衍修你干嘛!”   以他多年言情剧观看经验,里面可能正进行少儿不宜的情节。   他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不是不要他了吗?   林居易直接把他提溜走了,去客房换了衣服,抓了钱包,把林御凡抱起来往外走,“走吧,叔陪你去滑雪,我们现在是多余二人组。”   “为什么?”   “你还小,不懂,从你妈妈允许你爸爸进卧室你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御凡若有所思半懂不懂但很本能地嚎了一声,“小景,门锁死了,你们不用出去打架,就在家里打吧!我们走了,再见,晚上之前不回来。”   林居易哈哈大笑,锁了门,揉他脑袋,“你说你被小景教成什么样子了。”   说实话,林居易也不知道里面俩人会发生什么。   但是昨晚他和林景娴说了很多,对她影响似乎挺大的,后半夜的时候,赵小姐问她到中国没有,他和对方提了一嘴,赵小姐还跟他说了林景娴和江衍修的事。   “哈,这俩人,冤家吧!其实你知道吗?我之前被公司闹得差点儿辞职,我那时候都打算跳槽去高中当老师了,后来江总跟我联系过一次,他资助我自己办工作室,所有注册资金各种流程,我什么都没出力,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我每年提供一份工作报告,说是要做实验项目,算投资,哈,那时候也是单纯,竟然都没怀疑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和小景的事,只当自己遇到了贵人。前几天偶然见到他,我才猛地反应过来。买房子的时候,还是他建议我买龙里湾的房子,他那时候还问我,对方是一家人住,还是单身住。我还告诉他,是单身女孩子,带一个小孩。我那时候还纳闷,那种规格的房子,一家七口住都绰绰有余吧!为什么多余问那一句。现在想想,这不变相打听小景的现状吗?”   “所以结论就是他一直在关注小景?”   “闷骚?”   “闷骚!”   最后他算是明白了,青梅竹马,少年恋人,相爱的时候不凑巧,一个太成熟,一个太幼稚,一个隐忍,一个表面洒脱,内心比任何人都更隐忍,一个闷骚,一个死傲娇,合在一起就是大写的悲剧。   但悲剧中的悲剧是,谁也没放下谁。   但七年的鸿沟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跨过去的。   昨晚林景娴说:“我折腾了他很久,然后我说我原谅他了,我们各自重头。”   “所以你意思是从头开始?”他问了句。   林景娴凄惨地笑了笑:“我这样说的时候他表情可臭了,你看,你都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就不懂。我们之间,大概就是缺少点儿默契和信任吧!”   他摊了手,“小景,要么你换个思路,爱情这件事其实很复杂,但也很简单,如果你想要这份感情继续下去,为什么不能多走一步呢?你企图让他猜,但他猜不到,然后你把这归咎于七年的空缺,明明是想要靠近,却非得后退一步,这不本末倒置吗。既然要重头开始,就别重蹈覆辙了吧?”   林景娴为此想了很久,天亮才睡下。   是以这会儿困顿又暴躁。   江衍修进了卧室,她正好擦了脸,站在洗手间的推拉门外,看着他,“说什么?”   “你和他……什么关系?”他别扭地转过脸,表情隐忍。   “我在国外时候保姆的儿子,你不是去找过人家妈妈吗?怎么,没顺便认识一下?”林景娴半是嘲讽地噎了他一句。   江衍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顿时有些木然,“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能说点儿别的吗?”   江衍修三两步跨过去,将人抵在墙背上,“重新开始吧!你说各自重头,我重不了头,我在你这儿陷了小半辈子,你让我重头,不如让我直接死了。我知道这七年我很对不起你,我想明白了,你不能原谅我,是因为这七年你也并没有放下我,既然各自放不下,就一起重头开始吧!我用一辈子来弥补。”   林景娴推了他一把,“江衍修你干嘛,cos霸道总裁吗?说话就说话,小动作怎么那么多!”   江衍修捏着她下巴吻了下去,低声请求她,“答应我吧!小景。”   “求你了。”   她没反抗,他唇舌压进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眼泪也随着涌了出来,拼命眨了眼,才没落下来,末了,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的时候,她还倔强地说,“我不答应,我为什么要答应?两年前你就料到我会回来,料到我会答应,所以套路赵小姐让她买这里的房子是不是?你怎么这么能耐呢?”   “我……我没有,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但我还是心存侥幸。”绝望地徒劳地挣扎而已。   “你以为,你以为,你怎么那么会以为,你问过我吗?什么都是你以为,光做不说,你雷锋啊,做好事不留名?林御凡都知道给小姑娘送礼物留个卡片说林御凡送的,就你是个智障?”她推了他好几下,他像座山一样杵在那里,怎么都推不动。   曾经她多想,他就在她身边,风雨不动,无人可撼。   江衍修感觉自己像是被大火烧过一遍,整个人只余下灰烬,而她一句话,他眼里又燃起了火苗,他忽然抱住她,近乎喜极而涕,“你原谅我了吗?”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我怎么会原谅一只……”   最后一个字被吞进喉咙里,他的吻汹涌地落下来,手臂更是铁钳一样紧紧箍着她。   两个人吻得很狼狈。   但胸腔里好像起了火。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他忽然用力把她带到床边。   林景娴背贴在床上的时候,他居高而下压在她身上,低声咕哝着:“是,我是只猪。”   林景娴被一只猪压了。 光天化日之下。   她报复性地咬了他好几口,然后被更凶地报复,两个人打架打了俩小时,吵了俩小时。   彼此都气喘吁吁,林景娴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觉得这事情的发展轨迹奇葩又可气。   她倔强地挽尊:“别以为就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那再来一次?”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恼羞成怒地把他踹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第035章 :我的错  35.   “把证领了吧!”林景娴蜷在被窝里提了一句。   声音很轻, 就好像随口念叨一句买个包子去吧一样。   江衍修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了声。   “不领算了。”   “别, 求你了姑奶奶, 别老这样刺激我。”江衍修把她身子掰过来,捧着她的脸瞧着她, “去, 现在就去, 免得你反悔。” “今天周末,你是不是傻。”林景娴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滚了一圈, 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下,看见他□□地倚在床边,差点儿没咬舌自尽,忙把被子又给他盖过去。   江衍修忽地笑了,俯身吻她唇瓣,拨弄她头发。   林景娴警惕地推开他,“你走,你离我远一点。”   江衍修从没觉得这样开心过,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终于放过她, 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裹了一条浴巾, 打电话让楼上家政阿姨帮忙拿套衣服下来。   他衣服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   林景娴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顺手把他衣服扔进了脏衣篓里, 嘟囔了句,“粗鲁,从没见过这么粗鲁的人。”然后靠在浴室门外看他,凉凉说:“我不在安全期。”   江衍修双手交握撑着额头坐在床边,闻言抬了头,面儿上一派认真:“先去见双方父母,周一去领证,月底前把婚礼补办了。有了就生下来?我发誓这次我全程陪着你,你要是不想,我们现在去买药,下去我记得戴套。”他抓了把头发,“你觉得成吗?你说,我们商量,别晾着我,我害怕小景。”   林景娴轻哼了声,“还以为你又要说对不起。”她过去衣柜那边找衣服,说:“婚礼不用那么赶。孩子随缘吧!我想度蜜月,你能腾出来时间吗?”   “能。”江衍修咧嘴笑了下,“不能也得能。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天涯海角都去。”   林景娴忍不住也笑了,但还是傲娇得不行,“嘁,男人都是大□□子,现在说得好听,结了婚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试试就知道了。”江衍修知道她的脾气,嘴巴不饶人,但这样就算是松口了。“我要是对你不好,让我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呸,胡扯八道什么。”林景娴白了他一眼,转了话题,“我要把房子卖了,住楼上。”万恶的资本主义家,太奢侈了,一个人那么大的房子。   “好。”   “我要一个书房,大一点,你客厅的那架落地灯太丑了,要换了,地毯也换了。”   “都随你,以后是你的家,你随便折腾。”   “等我换完,把你也换了。”林景娴撇撇嘴。 “那不成。”   ……   江衍修和林景娴一起去找林居易和林御凡的时候,俩人正在小西湖喂鱼。   林居易看了眼紧紧牵着林景娴手的江衍修,挑了挑眉,跟身边的林御凡说,“诶,你觉不觉得我俩有点儿亮。”   林御凡郑重点了点头,“瓦数最高的电灯泡。”   林景娴过去踹了一脚林御凡,“就你懂得多。”她从包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手,嫌弃地说,“你是玩泥巴了吗?脏死算了。”   林御凡转身扑进江衍修怀里,“爸爸……小景天天凶我,你管管她。”   江衍修蹲下身,视线和他平齐,摊了摊手,“别的爸爸都可以帮你,但你妈妈我管不了,我归她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妈妈小时候比你玩泥巴还要脏。”   林御凡愣了一会儿,顿时悲伤了起来,气哼哼地说:“爸爸你太逊了,你妻管严,你不男子汉。”   林景娴揪他耳朵,“没大没小了是不是?”   林御凡十分能屈能伸地说:“小景我错了,以后你是老大,我是小弟,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乖,”林景娴微笑,把包包挂在他脖子里,“今天你是拎包小弟。”   林御凡泪眼婆娑地看着林居易,“大叔,还是你娶小景吧!”   江衍修一把把林御凡扯过来,捂住他的嘴,“闭嘴。”说着把他脖子里的包摘了,拿在了自己手上,“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嘻,爸爸你也太紧张了吧!”   ……   林居易看了眼江衍修又看了眼林景娴,顿时笑了。   贱兮兮凑过去问林景娴:“相逢一炮泯恩仇?”   林景娴瞪了他一眼,“滚!”   “得,看来没错了。”   ……   晚上林居易就坐飞机走了,他还有事,没时间多待。   林景娴还念叨他真是够折腾。他眯眼笑着,“没白来。求求你们了,别折腾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婚礼的时候记的给我发请帖。”   江衍修微笑:“那你可能很快又要来一趟中国了。”   “诶,江总很心急嘛!”   “还好,等太久了。”   临走的时候林居易偷偷和江衍修说:“小景在伊斯坦布尔待了那么久,一点儿出息都没有,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而且啊,她有一个老式的拉杆箱,最里面的夹层里有一张照片,放了至少有七年了吧?里面的人和江总有点儿像哦~”他拍了拍江衍修的胸口,“不客气。江总你要自信点儿,拿出你霸道总裁的架势来。”   回去的路上江衍修一直沉默,后来直接车子打了弯,拖着林景娴去商场买东西,“问你妈妈方便不方便,我们现在过去见她。”   “这么着急干嘛?”   “早点儿搞定丈母娘,不然我不踏实。”   林景娴无语地跟在他身后,“搞定什么,她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呢!我嫁给你,还是高攀了。她指不定多高兴呢!”   “你自己都是做妈妈,还不懂做母亲的心吗?”他转头,俯身捧着她的脸,“你妈妈很爱你的,你要珍惜。你真的觉得你妈妈能沉得住气不管你,任由你在外面一个人吗?”   “什么意思?”林景娴似乎抓住了点儿什么,又似乎没有。   “我是说,你妈妈早就知道孩子是我的。而且她还揍了我一顿,警告我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那你呢?所以你也早就知道了?”林景娴脸色顿时寒下来,“合着就我一人蒙在鼓里,很好玩吗?”   商场外围,灯光昏暗,她的脸也模糊不清。   但江衍修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听我说,小景求你听我说。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林景娴转头就走,头也不回,江衍修只觉得浑身冷得打颤,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然后林景娴忽然扭过头来,“跟上来啊,你是猪吗?你就不能哄哄我。你倒是说啊!”林景娴气得原地跺脚,眼泪也不住地流,她真的想一走了之,让男人都玩蛋去吧!让爱情都去死吧!她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她知道她跑不掉的,走不了的。   她气死了,气得好想打人。   江衍修这辈子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概都落在了林景娴身上,他快步走了过去,把原地跺脚抓头发的她抱进怀里,“我是猪我是猪,我笨的要死,蠢得要死,你教我好不好?以后你教我,你别生气了,你骂我打我都好,别气坏了自己。”   然后林景娴就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踮着脚,咬牙切齿的咬,都尝到了腥味,才松了口,泄了气。   脸埋在他怀里喘了口气,一拳砸在他胸口,“江衍修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过了会儿,林景娴才终于情绪稳定了点儿,问他,“老太太什么时候去找的你?”   他老老实实答,“很早了,大概你走不到半年。”   那时候他从塞卡那里已经听到了消息,说景娴怀着孕,跟家里闹得很僵,老太太很气愤,但景娴执意想生下来,塞卡说,孩子是林景娴旅行时候路上认识的男孩子的。   “她也不是很喜欢那个男孩子,说只想生个小孩。哎呀,现在年轻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养小孩哪有那么容易呐~”   他其实能理解她的想法,她就是那样的人,离经叛道,随心所欲。   他那时候其实已经心死了,塞卡说她过得很好,爱玩爱闹,大约和从前一样,她就是那种十足的乐天派,天塌下来都能好奇去围观,再庆幸一下还好自己个子不高那种。   他就越发觉得自卑,他给不了她快乐,和他在一起,甚至还没有她一个人来得欢乐。   他起初并没有怀疑孩子是他的,因为分手挺久了,两个人安全措施一直做得很好,因为她还小,刚刚毕业,因为性格原因,总觉得她一身孩子气,他工作又忙,两个人谈恋爱甚至还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完全都没想过孩子的事。   知道她怀孕也不过是让他更死心几分罢了。   知道她对他不在意,知道她很快有了新欢,如此而已。   偶尔想起来,心里酸得冒泡。   很多次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去找她,可找到她又怎么样,除了徒增她烦恼,他又能给她什么。   他不能那么自私。   后来林家老太太约他见面的时候,他甚至一点都想不到对方为什么约他。   可想而知他当时有多震惊。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她其实也很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江总的情路啊,真是起起又伏伏~   吃了肉也不能做个真男人,提心吊胆的 第036章 :如愿以偿  36.   两个人在办公室见的面, 老太太进来的时候,屏退了秘书和助理, 反锁了门, 一个人挎着包,笔直站在那里, 面色冷得看不见一丝温度, 上来先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响。   他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却没吭声。   他对所有和林景娴有关的人,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低声叫了句, “林姨。”   那是他的办公室, 位于写字楼的高层,挑高五米,落地窗视野开阔,他一身西装革履,是所谓的商业精英,下属眼里神一般的存在。   他一向沉默寡言,但稳重可靠,内敛而强大。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因为爱情而困惑和踯躅。   很多时候不是不爱。   是不会爱。   傅良芸隐忍着怒气, 终究没做出再过分的事,只冷着声音讲, “阿姨从小就疼你,你是个聪明孩子。但这次你让我太失望了。衍修, 做人不能这样。感情分分合合都正常,但最忌讳拖泥带水,你既然付不起责任,就不要搞出人命来。分手也分得彻底一些。小景不是个乖孩子,学习也不用功,但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谁也不能糟践她。她现在一个人怀着你的孩子,扛着大肚子躲在国外,她嘴上总是说的轻巧,但我这个做妈妈的心却在滴血。我生景臣和景娴,全家人都围着我转,但我还是觉得去了半条命。你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辛苦吗?”   “你知道我作为她母亲,现在有多难过吗?”   “你知道我甚至都不敢叫她回国吗?”   “未婚生子,她自个儿不在意,但人言可畏,林家又是个大家族,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个个巴不得看笑话,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她回国后面对的会是什么,你要我怎么敢想?”   “衍修,你想想,这要是你的女儿,你怎么想?”   林家大太太,手段自然不用多说,她若想查,没有她查不出来的事。   她说孩子是他的,没有百分之百的可能,她不会来找他。   那时他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过了片刻,他声音艰涩却坚定地说,“我愿意负责,林姨。”这话近乎冲口而出,这一刻,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要她。   “你拿什么负责?衍修。婚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显然你们现在阻碍重重。情况我都调查过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妈妈对吧?你觉得现在你挽回了景娴,你妈妈的问题就解决了吗。”傅良芸看了江衍修一眼,“我来不是要替景娴挽回,感情的事,做父母的也插不了手,你既然选择和她分手,必然觉得你妈妈比景娴要重要。勉强再凑到一起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孩子就会幸福。”   “……对不起。”他的情况的确是一团糟,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再次跌入谷底,沉寂下来。   “不必,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们这段感情。景娴也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了。不管她说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想生下孩子都不是因为你,哪怕以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来只是告诉你,你如果对她还有一点点情谊。往后去,要么你坚信你能担负得起她的后半生。要么不要再打扰她分毫,断得彻底一些。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他脑子其实不是很清醒,很多东西其实也没有梳理清楚,但他很明确的是,“她很重要,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比他母亲要重要得多,他是个凉薄的人,母亲没有给过他太多的关爱,他对她也谈不上多亲厚,很多时候母亲就像是一个符号,一种推脱不了的责任,但小景对他来说,是一种纯粹的温暖和渴望。   她就像冬日里的一小团火,藏在木屋里,外面风雪漫天,他就站在门口痴痴望着,但他满身的雪,不抖落干净,他不敢去见她。   怕辜负,怕惊扰。   傅良芸抿了抿唇,“那就不至于到了分手的地步。结局已经这样,多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抿直了唇,“既然孩子是我的,我没办法不管,林姨。”   “好了,别说了,收收你的愧疚吧!愧疚只能维系一时,支撑不了一辈子。就像你父亲和你母亲一样,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就算有孩子牵绊,顶多是让悲剧更加深一点罢了。我倒希望你对她果断一点,这样对谁都好。孩子是你的又怎样?”傅良芸的情绪已重回冷静,“要么就抓住不放,要么就松开彻底不管。这样活着会轻松很多。”   “不,不是愧疚。”   “那就证明给我看。不,给你自己看。在那之前我不希望你再招惹她,否则别怪我插手。”   “我会尽快处理好我这边的。”   ……   他去了一趟伊斯坦布尔,刚入境就接到林家大太太的电话,“阿姨不多说什么了,我劝你你好自为之。”   “我明白。”   她进产房的时候,他在医院外,一墙之隔的地方。那天林景臣在,塞卡陪着,两个月嫂已经在候着了。   顺产,男婴,七斤六两。 他远远看了一眼,皱巴巴的一小团,他那时想,不知道会像她,还是像他。   这是他们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他们紧紧相连的东西。   他想过去抱一抱,林景臣瞧见了他,把孩子抱过来给他看了一眼,然后说:“你走吧!别让小景看见你,她刚生产完,情绪还不好,别刺激她。”   他点了点头,亲了亲林御凡的额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西城的时候,在候机室里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她母亲又犯病,已经连夜送去了医院。   他掐着眉心,冷着声音说:“让她死了算了。”   对方被他语气吓到,甚至不敢讲话。   下了飞机他却径直往医院赶。   她被打了镇定剂,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后来醒过来,瞧见他,那眼神里终于焕发出一点光亮来,嘴唇蠕动着叫了他一声,“衍修。”   他“嗯”了声。   她便笑了。然后又哭了,偏过头,小声问:“你去找小景了是不是?她没有跟你回来吗?是我害了你吧!”   那时候她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没有否认,只说:“不全是因为你。”   这世界有很多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着的鸡零狗碎的生活日常就像□□一点点吞噬着人疲乏的灵魂。他恰恰是那万千悲剧的灵魂中微渺的一个,他母亲也是一个。或许他们都有错,又或许他们都没错。他大可以撒手不管,任由她自生自灭又如何。但如果他变得越发冷漠和自私,他就越没有办法去爱。   他希望他能解决好一切,至少有一天,他可以问心无愧地拥抱他的太阳。   他记得,很久之前,他母亲也曾是个貌美的女人,意气风发,明媚而温暖。二十岁那年她家里商业危机,被父母安排着嫁到了林家。起初父母还算是相敬如宾,后来她母家彻底破产清算,负债累累,江家拿了不少钱,但因为种种原因,江衍修的外公顶不住巨大的压力自杀了,他外婆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两年,最终死于并发症。他母亲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变得敏感而暴躁,她经常和江斌越吵架,有一次甚至打了起来,江斌越扇了她一巴掌,她拿水果刀捅了他一刀,戳在肩膀上,入了骨,江斌越的左臂至今每到下雨的时候都会痛得抬不起来。   那天江衍修放学回来两个人已经打完了架,父亲在客厅抽烟,左臂的伤口还没处理,血已经不流了,干涸的血迹洇的整个胳膊都是,他穿着白色衬衣,触目惊心的红。   母亲在卧室撕心裂肺地哭。   他冷漠地看着,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他小心翼翼避开客厅里被摔得满地都是碎玻璃片,打了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   他没有去问父亲一句,也没有去安慰母亲,对于他来说,他早就厌倦了父母的不合和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的争吵。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两个人能早点儿离婚。   他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厨房备了饭,司机等他吃完早餐送他去上学。   家政阿姨偷偷告诉他,“太太先生去办离婚手续了。”   他点点头,对于小孩子来说不喾于噩耗一般的消息,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去上学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母亲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搬走了。   父亲把他叫去书房,简单说了几句,并且为母亲辩解:“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用觉得难过。你妈妈挺不容易的,你也不要责怪她,我们没有你看到的那么不堪,只是不合适罢了。你外公外婆已经没了,往后去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你有空多去看看她。”   他冷淡地“嗯”了声,无悲无喜。   母亲搬到郊外一栋小别墅去住,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离婚后她情绪没那么暴躁了,整个人也少了几分生气,照顾她的阿姨说每次只有他去看她的时候,她才会欢快一些。她是学美术出身,那几年日日作画,有经理人为她组织画展,她的画一年比一年阴郁,她的精神也一年比一年要差。   起初他去,她总是忙前忙后忙着给他做好吃的。有时候他隔很久不去,她会小心翼翼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想知道他是不是讨厌她,她开始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后来她患上了躁狂症,发起病来摔东西打人。   阿姨换了好几个,有一次她甚至连他都不认得了,把一个花瓶直直朝他砸了过去。   没砸中他,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但泼溅过来的碎片还是弄得他浑身伤。   她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就拼命自责、懊悔,他看着那个称作母亲的女人,总是心情复杂,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司机来接他吓了一跳,他只说不要告诉他爸爸,他去买了药,然后到梦湖山那边的时候下了车,没回家去,去了后山。   他自己给自己上了药,但伤在背部,看不清,胡乱撒了一点。   他躺在一块儿大石头上,脑子发空,对于他来说,童年好像没什么轻松愉悦的记忆,早些年父母相敬如宾的日子对他来说模糊得像是梦,自从有记忆以来父母之间的争吵和冷战就没有断过。对于母亲,他总是感情很复杂,他渴望从那里汲取温暖,但大多时候伴随伤痕,和越来越重的压抑感,有时候他甚至抗拒去看她,但又总是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到他甚至不想把在她那里受的伤告诉父亲,因为父亲如果知道,一定会阻止他再去见母亲。   他在那里思考着,有好一会儿他甚至阴郁地想自杀,然后林景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想偷偷溜,被他叫住了,她立马做求饶状,凑到他边儿上,扯着他的袖子说,“衍修哥哥求你了,别跟我妈说。”   她那么无忧无虑,像一道刺目的光,一下子戳进他眼里。   他总想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往后那么长的时光里,他总觉得,如果没有她,他可能早就厌倦了这无聊又可恨的人间。   如果要他和母亲之间选,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林景娴,但是他母亲会像一个阴影,一辈子横在他们之间。   或许很多人没有办法理解他当时的感受。   就好像一个被掉进水里不会水的人扯住了脚的也快要溺亡的人拼命抓住了一根稻草。那稻草原本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地长在岸边,就像林景娴,而他是快要溺亡的人,他母亲是那个不会水的落水者,死命地抓住他不放手。   他要么一脚把他母亲踹开,但那样几乎是判了他母亲死刑。要么松开那根稻草,还她自由烂漫。要么拖着那根稻草一起沉沦。   他选择了伤害最小的那一个选项,但他或许从来没有考虑过,那根稻草或许一直很想救他,他亲自放开的手,于她来说不是解脱,而是一种伤害。   他那时只想,他一身糟乱,没有资格去爱。   林御凡满月的时候,他送了一块儿生肖金牌,托林景臣送的。   他每个月会去一趟伊斯坦布尔。   有时候远远看她一眼,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在那边住一晚,好像和她同在一个城市,就离她近了几分。   他每周陪母亲去看病,他期望她可以治愈,回归正常生活,或许她还可以重新找到幸福,然后不再把他当作唯一的稻草。江斌越和周菁华之间,也是他托人牵线搭桥,他希望江斌越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后来母亲反而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去打扰周菁华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无力,他那时候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或许他没有重新挽回小景是对的,如果结完婚每天让她面对的都是周遭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让放她自由。   再后来,母亲去世了,差不多算自杀,她的临终遗言是:衍修,我终于解脱了。你也解脱了。   父亲和周菁华又重新开始接触了。   他却出了点问题,单侧耳鸣,去检查,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做了很多次检查,试验性地用了点儿药,都没有查出来问题,后来医生建议到转诊心理科。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被判定有家族遗传史,医生认为他有很大的可能擢患精神心理疾病,要求他每周前去复诊,做心理疏导。   他接受了两年治疗,这期间父亲和周菁华结了婚,家里多了一个继妹,父亲之前的脾气古怪而冷漠,对亲戚也多有刻薄,但大概婚姻舒心,他这两年也变得豁达乐观了不少,家里亲戚朋友走动得也多了。   他去拜访了一次傅良芸。   他说:“林姨,将近七年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抱希望了,但每每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我又开始图谋。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傅良芸笑了笑,“机会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帮你把人弄回来,但是结局如何,就看你自己了。即便你努力做了这么多,但是人心易变,衍修,景娴现在怎么想的,连我都不知道。”   “没关系,至少还有机会,我尽力了,如果结局不那么如意,我也认了。”   林景妍三十岁的生日,家里想要大操大办,她其实是很反感和抗拒的,母亲苦口婆心劝她,一个女人再优秀,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姻缘,都是失败的。她对这种可笑的言论嗤之以鼻,但听母亲说想要撮合她和江衍修,她顿时呆了几秒钟,江衍修啊?印象里冷情冷性,也只对大伯母家的小女儿是不同的。她和堂哥林景臣走得近,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江衍修为了和景娴重新开始,筹谋了近七年。   比如景娴和江衍修在一起过,还怀了孕,生了孩子。   她问母亲:那天江衍修会来?   母亲说:那肯定。   “那办吧!”   生日宴那天,她再三叮嘱堂哥,“让景娴一定来啊!”   林景臣笑话她好几次,“给喜欢的人牵线搭桥,你可真伟大。”   “那都多遥远的事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爱一个人还要死要活的。”   生日宴那天,敏赫把林景娴叫上车的时候,他不知道多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他第一次和林御凡那么近,小男孩已经长得很高了。眉眼看着,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就盯着他看,一直看,想一想他是如何从林景娴肚子里长大,想一想他身上带着他和她公共的基因,他就觉得一颗心柔软得快要化了。   后来在宴会厅,林景臣把林景娴成功甩进了他的公司,末了邀功请赏:“江总,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没齿难忘。”   兜兜转转,还好结局是好的。   林景娴听完了,气死了,“合着就我一人蒙在鼓里,真行,可真行。”   江衍修攥住她的手,“你看,全世界都在帮我撮合,这次我再放开你的手,我才是真的猪。”   “你就是猪,蠢得无可救药了。”   俩人去见了老头老太太。   老太太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赶紧去,早领早完事。多大人了,这事还要跟我汇报,户口本在你自个儿那儿,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   林景娴非常不满,“妈,你倒是象征性地阻拦一下啊,显得我跟嫁不出去了似的。”   老太太给了她一巴掌,“我刁难了一句,他花了七年时间,你觉得还不够?还想再拖两年?”   “……不不不,够了,够了,早领早完事。嗯。”   第二天江衍修叫了搬家公司,然后带她和林御凡回了趟家,江叔叔和周阿姨热情地招呼他们吃了午饭,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家已经搬好了,家政阿姨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甚至已经联系好了中介,房子当天就卖了出去,她站在空荡荡的的房间当场签合同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   她的衣服放进了他的卧室,其他乱七八糟的也都归置了。   晚上吃完饭看了会儿江衍修辅导林御凡写作业,跟着他一脚踏进卧室,他把门反锁了,抓着她的手把她抵在门背上,充满情·欲地吻她的时候。   她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江衍修今日里比起昨天来要显得更加娴熟而老练了,更加不要脸了点儿,更加索求无度了点儿。   她最后累得抗议,对他又踢又咬,他一边低声说好话哄着她,一边儿又半哄半骗地要了一次。   最后她连踢他咬他的力气都没有,他便笑着抱了她去洗澡。   她最后哼哼唧唧地骂他:“全天下你最无耻了,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话还没说完,就困得睡着了。   江衍修把她搂进怀里,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说:“到底我是如愿以偿了,你要是乐意,骂我一辈子都行。”   第二天林景娴一觉醒来都十点了,他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等着去领证了。   他亲她的脸,温声催她,“起来洗脸,吃点儿东西我们就出发了。”   林景娴从床上翻下来的时候腿软,顿时闷哼了一句,一边走,一边嚷着:“不去,不领了,我不要你了,你这个人坏得很。”   她昨天忽然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他这一趟赶一趟的,她从回来到现在,事情一环扣一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瞧着是她一路在刁难他,其实都是他算计好的吧?   他还把她房子卖了。   她顿时有种自己把自己打包卖了的感觉。   江衍修追过来,抱着她去了卫生间,把她搁在洗手台上,微微仰头看她,“横竖你在我手里,我今天绑也得把你绑去了。”   “你看你绑不绑得住。”   江衍修顿时笑了,“好了,小景,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林景娴扭过头,从洗手台爬下来,一边刷牙一边愤愤,“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接下来就是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了。 第037章 :我太太   周一的晨会。   是副总主持的。   一个上午都没有看到总裁的人, 总裁办的人打电话去请教,江衍修难得和颜悦色, 只吩咐, “帮我准备喜糖发给大家,到财务处去报销, 走我私账。”   秘书不敢多问, 只说了句:“恭喜总裁。”   江衍修声音带着笑意, “谢谢。”   所谓春风得意……   不过如此。   秘书工作效率很高地定了喜糖礼盒,拿去发给各部门各工位的时候, 大家先是疑惑, 然后欢呼,最后自然是例行八卦老板时间。   有人偷偷跑去林琅那里求证,林琅也还不知道,打电话去给林景臣,最后终于确定,“你们江总领证去了,啧,便宜他了。”   然后十分恨铁不成钢地转发了林景娴刚刚回国时候的那个给林御凡找家教的帖子,配文:恭喜我小堂妹喜签“卖身契”,这下好了, 儿子没打发走,把自个儿搭进去了。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   下面一水儿的:卧槽!!???   办公室里也是一派欢乐。   “这是江总终于把林小姐搞定啦?”   “前几天瞧着俩人剑拔弩张的, 我还以为是凉了。”   “我就说,我们总裁出手, 就没失过手。”   “那可不,我们总裁做事,向来万无一失,滴水不漏。当老板的都是人精,我们江总是人精中的人精,别看平时默不作声,瞧着正直良善,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   “可怜了林小姐。”   “这么说,我前几天白心疼他了,那时候还觉得林小姐都不给他好脸色,他一总裁天天低声下气哄着,忒没样子,现在想想,简直便宜他了,你说儿子有了,媳妇儿也到手了,哇,简直太便宜他了吧!”   “我现在只想看林小姐虐他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要是我自个儿养了七年儿子,他就是跪着求我我都不回头”   “瞧瞧这才几天就把人拿下了,扮猪吃老虎不是。低声下气都是幌子,心机才是真。”   ……   喜糖吃了就翻脸不认人,编排老板可是人生一大乐事。   当然,下午见了人,还是一迭声的恭喜贺喜,嘴巴一个比一个甜。   江衍修脸上笑意就没散过,时不时看林景娴一眼,眉眼里都是温柔和得意。 林景娴才不理会他,上午去领证,被他套了戒指哄去的,程序不复杂,婚检也不用做,填了表,拍了照,交了钱,盖了章,宣了誓,拿到红本本的时候,还有机器烫过的余温,她还没看一眼,就被他收走了,“放你这里我不放心,还是我收着吧。老婆。”   林景娴撇撇嘴,“改口倒是改得挺快。”   “你叫声老公我听听?”   “不叫。”尴尬死了。   “叫一声。”   “不叫。”   “叫一声,以后程程的作业都我辅导,家务我做,钱归你管。”江衍修牵着她手往停车场去,循循善诱。   林景娴向来不做赔本买卖,但这显然稳赚不赔啊,于是她兴冲冲叫了声,“老公。”   江衍修眉开眼笑,“哎~”   转念一想,他这也太鸡贼了,本来不就是他在辅导吗?再说他一缺席老爹,哪有资格跟她讨价还价,家务就更不用说了,家里好几个阿姨,他做家务个屁,动动嘴皮子还差不多。说得一本正经,跟真的一样。   她还兴冲冲跟赚到了似的,瞧瞧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   她才是那头猪。   这会儿坐在办公室里,专心做自己的事,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气哼哼地想,到底是他太精明?还是她太迟钝?   愤愤不平好一会儿,她趴在桌子上嘟囔,“我后悔了。”   江衍修正在处理文件,闻言抬了头,微微扯了下唇角,“晚了,买定离手,不退不换。”   林景娴白了他一眼。“原形毕露了不是,果然你是个大骗子。我不要在你公司上班了。”看见他就烦。   “也好。”本来就是为了多和她接触才死命留着,这会儿已经板上定了钉,那当然随她喜欢,再说虽然他不怎么安排她工作,但到底是个差事,让她一天都困在工位上,他也心疼。   林景娴又不高兴了,拍桌子瞪他,“你就不能多装两天?我真是讨厌死你了。……不要笑,严肃一点骂你呢!”   江衍修到底没忍住,推了椅子起了身,走过来,侧身靠坐在在她桌子边儿上,微微弯腰看她,两手捉住她的手腕,笑意深深,“嗯,我听着,你骂。骂多久都成。”   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到底没他脸皮厚,勾着头看了看外面,他办公室三面通透,百叶窗大开,总裁办的人离得最近,从工位上往里看,整个办公室一览无遗,虽然他们大多不会没事往里看,但这跟大白天做坏事一样,她“哎”了声,“你干嘛,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老板,他们又管不到我头上去。再说我和我老婆说会儿话,又怎么了?”   “说话就说话,你抓我手干嘛,你靠这么近干嘛!”   “方便亲你啊!”江衍修低头啄了下她的唇,眉眼含笑。   林景娴:“……”   ……   林景娴第二天就不去上班了,这哪里是上班,这简直是调情。   她脸皮子可没那么厚。   另外江衍修找了一整个律师团队找周琦的错处,终于搜齐了够叫周琦判刑的证据,周琦本来还硬气得很,在网上到处洗白内涵林景娴,还暗示她勾搭江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   大约是笃定这件事过去这么久,林景娴也拿他没办法。   周琦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孩子的事,就连公司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只不过江衍修从没藏着掖着,大家隐隐都能猜得到罢了。   周琦在公司里人缘本就不好,走了自然也没人跟他说这些八卦。   他就觉得江衍修不见得看得上林景娴,多半是看在家里的面子给她些照看,又或者只是图个新鲜,没什么要紧的。   江衍修在西城可是名人,那跟林景娴出名的方式可不一样,名校毕业,一毕业就创办了自己公司,先是小团队,承接外包,后来创了自己的品牌,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工厂,然后一路到上市,江父自己是做电子行业的,俩人根本不是一个路数,这些年也嫌他不帮他忙自己瞎折腾,根本没帮过他,他一路走过来,除了大家看些江叔叔的面子给他点儿便利,所有路都是自己蹚过来的,手腕可想而知。而他今年也不过三十岁。   年轻新贵,也不过如此。   江叔叔就他一个儿子,第二任妻子膝下也就敏赫一个女儿,今年还小,学的又是艺术,跟商业都沾不上一点边儿,将来江氏肯定还是江衍修的,这种富二代加创一代,谁不眼红。   适龄适婚的,家里长辈或者自己早几年都在盘算。   想嫁给他的多了,不说不认识的拿他当幻想对象,他周围也不是没有觊觎他的,各种明示加暗示,这些年就见他一日比一日冷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性冷淡呢!   靠他炒作可真是噱头十足。   原先公司有一个美女画手,家里普通家庭,但是炒作手段一流,作品卖得也好,心气儿高,认识的富二代也多,但大多看不上,到了江衍修这里,倒是来了劲头,最后干撩没撩动,那时候还背地里说江衍修是个同,造谣他养小鲜肉。最后被扒出来是追求不成反泼脏水,还被好一顿嘲笑,后来两年都不怎么出来了。   有这前情,编排林景娴自然也可信很多。   林景娴一小众圈子里的二流写手,虽然这些年口碑不错,有自己的工作室,版权卖到飞起,也赚了不少钱,但跟江衍修,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白桔和江衍修的公司有合作,林景娴的项目一直又是江衍修主推的,这么一层关系上,吃瓜群众自然也是信的。   “合作了几个项目,真以为自己跻身名流了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是我说,周琦都比她咖位高。”   “周琦比她咖位高?逗我呢!景深林不知出道的时候那也是一身荣耀好吗?作品多少啊!周琦又是什么,画画勉强还可以,人品实在是不敢恭维,就那一部作品反复炒天才人设,捧得那么高水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强就强在构思了,开头经验,后面真是一般,如果是续写那真是可惜了好开头了,多少合伙人明着暗着说他人倨傲不合作,有些脾气倒还罢了,要是真的做出那种事,那就是毒、是恶。”   “咖位不咖位的low不low,人又不混娱乐圈,写出来的东西好看就成了,捕风捉影的话也信。反正周琦如果真的做那种偷人废稿续写还死不要脸趁人怀孕在国外就据为己有的,我祝他出门二百码。”   “哎,透漏个小小的消息,知情人士透露,景深林不知是西城林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妈妈是公司大股东加执行CEO,她哥哥是分公司掌舵人,按继承人标准培养的,她是家里唯一女儿,不是我说,就这背景,不比江衍修差吧?都歇歇吧啊,替人家操心什么,起床搬砖了。”   “又是知情人士,我还迪拜公主呢!”   “上头说的是真的,另外不是林不知倒贴江衍修,是江衍修挽留林不知好不好?还记不记得原博里说的什么?林不知七年前怀孕在国外期间作品被盗,知道孩子是谁的吗?江衍修的。”   ……   最后连林景娴儿子都扒拉出来了。   吃瓜网友们对真相孜孜以求的态度可真是可歌可泣。   最后林景娴看不下去了,给了粉丝一个交代:请不周山方自重,我们法庭见。个人私事就不拿来叨扰大家了,刚刚领证,合法关系,谢谢关心。   新媒体时代,江衍修的公司也是有官博的,官博出来发了声:保护我方老板娘,请不周山方自重,咱们法务已经加班加点在工作了,到时庭判结果会再和各位分享,谢谢关注!理智发声,切勿造谣传谣。   底下不少员工晒喜糖盒子:冲着老板的喜糖,我要高举保护老板娘大旗!   “另外据我所知,我们老板是个妻控,倒贴什么不存在的。”   “况且一码归一码,大家不要被带偏了。”   有媒体联系公司,这时候都特别想对江衍修进行采访,本来江衍修是对这种活动能推就推,公关部也不大拿这种事烦他,最后江衍修却突然答应了。   那天是个晴天,江衍修在办公室里接受的采访,林景娴的办公桌还没撤,上面滑稽地摆着好几个玩偶小人儿。   记者得到同意拍了一张照片,笑问:“如果我没猜错,这是……?”   江衍修笑了笑:“嗯,我太太的办公桌,她不来了,还没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了。 第038章 :梦中梦  38.   “江总看起来很喜欢太太啊, 平常都不怎么见你笑。我是说……您平常看起来都很严肃。说实话我从进这个门之前还在大喘气,一遍一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记者笑着指了指门, 的确, 印象里江衍修不是良善之人,商业上开疆扩土都是雷霆手腕, 说话做事说一不二, 风格看起来就极为强硬和没有人情味, 偶尔听见他的消息,都是让人敬佩又畏惧。   年轻一代里, 他是最不可小瞧的一个。   今日里见了, 倒也没有想象的可怕,但或许,是借了江太太的光,她功课是做足了的,听说七年前江总刚刚创办公司的时候,林小姐在这边待过一年,那时候,他们是在一起过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林小姐去了伊斯坦布尔, 生了一个孩子,最近才回来, 然后江总为了追回林小姐,下了不小的功夫。   “是吗?”江衍修歪头思考片刻, 笑道,“不用拘束,我没那么可怕,从小就是这个性格,我太太以前总说我严肃无趣。喜欢她倒是真的。”   记者倏忽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从您嘴里听见这么娴熟自然的一声喜欢,特别的……有反差感。我是财经周报的,之前一直特别想来采访您,不过被公关部那边挡了,他们说您不喜欢被采访,我一度觉得您是那种……怎么说,有些冷酷的人。”   江衍修微笑了下。   “现在看,倒是还好。”   “大概是,最近心情好。”江衍修笑了笑,“我太太的功劳。”   记者也放轻松了,“那我要先谢谢江太太啦?”   寒暄几句,摄影师已经就位了,江衍修面目稍稍严肃了点儿,记者翻开随身带的本子看提纲,先问了公司的一些事,什么项目啊发展方向啊,最近和西城博物馆的合作也备受瞩目,联名设计款预售量惊人,江衍修也都认真回答了。   不过确实,他不是那种特别会说花哨话的人,即便是宣传公司这种事也都是简洁明了。   没什么错,自然也没什么亮点。   最后记者照例问了些较为私人的问题,“江总,我冒昧问您些敏感问题,就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周山事件,听说您当初是直接让他走人的,很多人说您以公谋私,是这样吗?当然,如果冒犯到您,您可以不回答的。”   江衍修抬了下手,示意可以,“私心自然是有的,我太太是个很直的脾气,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谁招惹她,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舒心,我从来没见她忍过气吞过声,所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很心疼,如果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再合作下去了吧?我想我已经够客气了,合约马上要到期了,他手头正好做的是我太太的项目,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他再继续做这个项目。”   “看来江总很相信自己太太。”   “是。全天下的人我不信,我都不会不信她。”江衍修双手交握,拇指互相摩挲着,思考片刻后又说:“可能你没办法理解,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   林景娴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觉得特别的难过和悲伤,因为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怀孕了,生了个孩子,孩子是江衍修的,她七年后回国的时候,江衍修说他很喜欢她,一直一直喜欢着,他说她对他来说很重要,任何人都没办法取代。   这个梦太悲伤了,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她好久没有缓过来神。   塞卡在厨房里做饭,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塞卡给她做中餐,她孕吐很严重,现在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依旧吃不下,有时候小屁孩会突然在她肚子里闹腾,可能在锻炼身体吧!以后说不定也是好动分子。   现下瞅着就不安生。   有时候她被闹得睡不着就隔着肚皮教育ta,让ta安分一点。   可大多时候她都没脾气了,只在心里一遍遍劝慰自己:随我,随我。   塞卡煮好了饭,洗了手过来叫她,她手还是湿的,在腰侧的围裙上抹了抹,胖胖的圆脸上显出几分健朗的笑意,“起来吃饭了小景。今天做了鲫鱼豆腐汤,还有小笋干炖鲤鱼。”   林景娴挣扎着爬起了床,她胃里像是塞满了石头一样连嘴巴都开始抗议,两片嘴唇像是黏在了一起,即便是塞卡的厨艺了得,她也没有一丝食欲。   她拿着筷子戳了几下鱼,随口扒拉了几下塞进嘴里,忽然胃里翻江倒海一样,她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塞卡吓了一跳——林景娴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吐过了,塞卡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碎碎念着,“是不喜欢今天的菜吗?啊呀,不喜欢你就说,咱们倒了重做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看看这小脸都白了,心疼死我了。”   林景娴把刚吃到嘴里的笋干和鱼都吐了出来,嘴巴里隐隐还有腥味,她没顾得上搭理塞卡,耳朵里都是她的声音,在那催眠一样的念叨声中,她的胃持续性地反抗着,最终把胆汁都吐了出来,满嘴的苦味。   她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接过塞卡手里的水漱了漱口,然后呆呆地望着旁边的墙壁,忽地哭出声来,“我做了个梦,好可怕。”   塞卡恍然大悟,一下子把她抱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我们小景今天顺畅平安呀!”   林景娴拿额头蹭着塞卡的脖颈,从她略显得圆润的身躯里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   这让她感觉到更加的凄凉和悲伤了。   她站在阳台上给老太太打电话,老太太隔着数千公里的直线距离,用她无比亲近的语气数落她:“不回来就别给我打电话了,装着很想我的样子,你好意思吗?”   她仰着脸让自己眼泪不流下来,用尽毕生的矫情哀哀哭诉:“我不好意思啊,可我回去了怎么办,你的脸还要不要了,整个林家怕是都拿你当笑柄,说你养个败坏门德德不争气闺女,我二婶怕是更得意了,以后明着暗着说你管教不严,你说你气不气?你瞧见我不越来越生气,我才不傻,回家去讨你嫌弃。”   老太太哼了两哼,“你倒是清楚明白,你早些时候干嘛去了,要生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想想以后。”   “我想了啊,想了的,这不犹豫着犹豫着肚子就大了嘛!”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起先是个圆圆的大包,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了,现在那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她从上头看,都看不着脚了,有时候她捡个东西都要慢慢慢慢地蹲下来,直挺挺地把手伸到一侧去捡。   老太太气她贫嘴,好半天不搭理她,末了又说:“你妈都一大把年纪了,怕什么丢人,他们说随他们说,你自个儿都不在乎,管他们做什么。”   但是,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   最后两个人自然又不欢而散了,各自挂了电话,最后一句话老太太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说:“那我这辈子欠了你,下辈子是不是就换你当我女儿了?”   老太太一声掷地有声的“滚”字刚出口,电话嘟一声就断了。   林景娴在这头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走回房间躺着,塞卡小心翼翼走进来,问她还要不要再吃一点,她摇了摇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到了耳朵里去,她抹了一把眼泪,骂自己真是賊他娘的矫情。   过了会儿又把自己蜷缩起来,委委屈屈地自言自语:“可我真是好难过。”   她在这精分一般的可堪角逐奥斯卡的演技中成功把自己感动了,她决定奖励自己去扫货,于是她挺着大肚子,拿着手提包,拉着塞卡就去了商场,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穿漂亮衣服了,不能化美美的妆了,她的腿脚肿得需要穿大一码的鞋子,她的高跟鞋早就藏在鞋盒里长灰了,她的手指都粗了,戒指需要买大一个号,最可悲的是,无论什么都很丑。   她更加生气了。   塞卡以为她累了,给她找了个地方休息,她坐在街边的休息椅上,看见不远处有卖土耳其红茶的,他们似乎很喜欢在下午喝那种茶,她说我也要喝,塞卡说孕妇不能喝红茶,轻松地驳回了她的请求,她趴在椅子肘上赌气,“我不要生孩子了。”   塞卡无情又冷漠又幸灾乐祸地说:“现在说这个,太晚啦。”   林景娴就盯着人家喝红茶,好像那是多美味的东西一样。   她看着街道,路上走着的都是和她不一样的人,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大多数时候她像个能听见各种各样声音的聋人,偶尔听见有人讲英语都让她觉得亲切。   她想家了,西城那破地方被她嫌弃了二十年,可到头来她最想念的地方还是那里。   她就望着街道,记忆里西城的街道慢慢重叠上去,她在想象里回了家乡。   就在这一秒,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长得一双冷淡的狭长凤眼,是少见的单眼皮,眼睛也不大,瞳仁黑得深邃内敛,总是显得薄情寡义。他很高,至少比她要高一个头。他曾经背着他从学校到家门口,她在他背上也曾少女心扑通乱撞。她有时候很喜欢他,有时候很讨厌他。   但大多时候,她讨厌他是因为她喜欢他。   或许此刻他就在西城的某条街道走着,又或许他在办公室里处理那些韭菜一样割完这茬还有下一茬的破文件。   她在幻梦里思念着自己的家乡,感受到了一种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的悲哀与幸福感。   肚子里的小儿踹了她一脚,好家伙,那一脚恨不得把她从街头踹到马尔马拉海去,她捂着肚子,蜷缩了下身子,一边嘶了一声,一边骂道:“我是不是上辈子也欠了你的?” 就连那么一小会儿虚假的幸福感都不能让她拥有,难不成是劝她看清现实吗?   她抬眼去看,哪里还有什么单眼皮的男人。   嚯,算了吧!她才不想想起他。   一点都不。   她起了身,叫了塞卡回家去。   日子还要一天天过,虽然她偶尔觉得自己弱小可怜无助,但大多时候她还是自负地觉得我可真特娘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转眼就到了生产的时候,她提前住进了医院。   那几天她像国宝一样被无数人围着,请了两个月嫂,年纪都不大,看起来好像也没比她大几岁,林景臣也来了。   林景臣绷着那张谁欠了他八个亿没还的脸站在她床头的时候,林景娴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但还是非常记仇地哼了他一句,“你来看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哭呢!”   林景臣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贫,贫,贫,不贫会死是不是?”   林景娴揉着额头骤然起哭,还没等她进产房就哭的稀里哗啦的。   空气中弥漫着热烈的啪啪打脸的味道。   她一抽一抽地说我没哭的时候,林景臣抱住了她的狗头,给她顺着那头呆毛,安慰她:“哭什么,我不是在呢吗?”   林景娴被林景臣这突如其来的兄妹情吓的一阵阵痛。   宫缩开始了。   医生马上安排她进产房,大约是那小兔崽子急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就钻了出来,整个产程顺利得不像话。   但她还是虚脱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好像醒过来一次,塞卡问她怎么样,她说没事,就是肚子轻了,那颗肉球突然没了还怪不习惯的。   她飘飘忽忽跟升仙了似的,再转头塞卡不知道去哪里了,两个月嫂也不见了,她想去看看那个经常在她肚子里打拳的小兔崽子到底长得什么鬼样子,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可以,于是穿了鞋下了床。   她扶着床边走了出去,问外面护士新生儿在哪个地方,就在隔壁不远处,她慢吞吞地挪步过去,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的林景臣,林景臣边儿上还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长着一双凉薄的狭长凤眼,单眼皮,瞳仁黑得深邃内敛,显得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   他抱着一个婴孩儿,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那肯定不是她印象中的人,那人从不会露出这种神色来。   她突然眼前一黑,差点儿昏过去,负责看管她的护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你怎么能下床呢?埋怨她的家人也不看管着。说着送她回病房,病房里塞卡还没回来,月嫂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对护士说了声谢谢啊,然后自己躺回到床上,她看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又看了会儿,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吧!   她闭上眼,很快又睡过去。   门外有人来看她,那双眼透过玻璃笼罩在她身上,是隐忍的心疼和柔情。   林景娴睡醒的时候,塞卡抱了孩子给她看,皱巴巴的一团,好像也不怎么哭,一直一直睡着,真想不明白在肚子里的时候怎么能那么闹腾,林景娴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说了句:“好丑啊!”   塞卡翻她白眼,说刚刚生出来的小孩,哪里能看出来美丑。   那小男孩却突然咧着嘴大哭起来,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林景娴突然就笑了,“嘿”了声,“自尊心还挺强。”   林景臣在旁边扶额,真不明白这样的一个智障儿童,该如何去带小孩。   林景娴在那儿逗他玩,逗着逗着忽然又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小孩长得那么大了,她回到了西城,江衍修跟她说他一直一直爱着她,从来没变过,他们领了证,结了婚。   他们住在一起。   这真是个噩梦。   因为梦都是反的。   ……   江衍修下班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安静极了,以江太太最近热衷于倒腾屋子,恨不得把家里每一寸拆了重装的架势来看,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换了鞋子,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踢着拖鞋打了她的电话——他以为人不在家。   声音隐隐约约从卧室的方向传过来,但没有人接,他径直走了过去,推开卧室门,床上一团糟,从上到下透露着被蹂·躏过的气息,宛如在控诉主人一言难尽的睡相。   手机在床头,但是人不在。   不知为什么,江衍修忽然觉得有点儿慌,叫了声,“宝贝?”   没有人应他。   她从来都不是安分的性格,听见他声音恨不得冲出来,叽叽喳喳没玩没了地说话。   林御凡也不在,他这会儿应该是放学了的,之前一直让秦城接了送到他办公室去,最近她都在家,就直接送回来了。   “程程?”   一声微弱的应答从露台传过来,“在这儿!”   他爬了七阶步梯,走上露天露台,上面摆着几张椅子,林景娴正在一张椅子里窝着,两只眼睛通红泛着血丝,显然刚刚哭过,这会儿依旧一脸哀伤,林御凡在进行了无情嘲笑之后,发现小景她并不是自己被自己写的恐怖情节吓到,而是真的哭了的时候,他也忽然乱了阵脚,以他不到七岁的浅薄阅历来看,这种事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来得更为稀奇一些。   但显然棘手程度不是他可以解决的。   于是看见江衍修仿佛看见了救星,“爸爸,如果你有老婆生气了不管是不是自己错都先跪下的觉悟的话,我觉得这个小哭包应该归你管。”   江衍修揉了下他的脑袋,低声吩咐了句,“我知道,去写你作业去吧!”   林御凡如蒙大赦,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老爸你好好表现,我看好你。”说完一股烟溜了,溜到台阶处回头去看,只见小景同志一口狗牙已经狠狠咬上了爸爸的脖子。   林御凡一个哆嗦,跑得更快了。   凶残,太凶残了。   果然女人都是猛兽。   而此刻江衍修内心的懵逼和不解不比林御凡少,只好哄着:“怎么了,嗯?”   林景娴一把搂住他脖子嚎啕大哭,两只细细的胳膊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几乎要他勒断气了。她在他耳朵边儿上说:“江衍修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林御凡为了这个家庭操碎了心般不能安稳写作业,隔了一会儿,出去偷偷看看战况如何,结果看见……额,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   林御凡没眼看地回去继续写作业了,然后表示打死也不出去看一眼了。   后来听见台阶那边传来声音,没忍住勾着头往外看的时候,发现老爸抱着小景,跟抱一只猫崽子似地抱回了房间。   他们在里面待了大约两个小时,晚饭做好一个多钟头,厨房都不敢去叫,实在是林景娴今天哭得实在是有些惊天地泣鬼神。   再出来的时候,林景娴还在床上,江衍修已经洗了澡,换了身家居衣裳去吃了晚饭,吩咐厨房热一份饭装在托盘里,带去给林景娴吃。   林御凡明明好奇得要死又故作不在意地凑过去,用一种非常不在乎只是随便问一问的语气开了口,“老爸,小景她怎么啦?”   江衍修终于想起他儿子的作业还没看,于是顺手按了他的头去检查作业。   一边走一边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   “梦见什么了?哥斯拉入侵地球吗?”   江衍修抿了抿唇,又扯了扯唇角,最后欲言又止地吐了一句,“不知道。”   林御凡登时撇了撇嘴,“女人真可怕。”   江衍修好笑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胡扯八道什么。”   检查完作业,看着他把实践作业也完成了。然后饭菜已经好了,他端着托盘上了楼,林景娴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团。   江衍修把饭菜放在小桌子上,然后拨开她的被子,小声哄了句,“宝贝,洗个脸,然后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林景娴白了他一眼,一个大翻身翻到对面去,闷声闷气地说:“不去,没力气,腿都是软的。”   江衍修舔了下嘴唇,轻笑了声,“对不起,我的错,我抱你去?”   林景娴没吭声,江衍修便单膝跪在床上,弯腰把她捞了起来。   洗了脸和手,又抱了回来,林景娴坐在床上的时候,严肃地跟他讲:“我刚刚跟你生气呢,你跟我耍流氓,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江衍修对于某人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本事深有体会,于是不予理会,直接把她按在饭菜前,“好了,先吃饭,吃完再数落我也不迟。”   林景娴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专心吃饭去了,还抱怨了一句肉太少。   林景臣打来电话,说老太太想让回家一趟,简单交涉一下婚礼的事。   江衍修看着林景娴兔子一样的眼,低声说了句,“跟爸妈说我们明天回去,今天不是很方便。”   “有事?”   “没什么,就是……小景今天心情不好。”   林景臣就笑了,“她?她心情一秒钟一个样,哪来的心情不好。”   江衍修掐了掐眉心,“真的,睡了个午觉,做了个噩梦,说是梦中梦,噩梦加噩梦,问她做了什么梦也不说,就说恨我,我在这儿哄了几个小时了。”   林景臣无语片刻,最后只幸灾乐祸说:“节哀!”   后来林琅知道笑到断气,就说江衍修摊上林景娴,以后被想安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果然睡不着的时候灵感最充足,今天二更合一,晚上和闺蜜跨年,回来晚就不更新啦!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哦~   到时候发一波新年红包。   另外谢谢小天使们的投雷,太破费啦 第039章 :相爱着  39.   婚礼定在十月末。   西城天气最好的时候, 暑热渐渐褪去,秋意爬上来, 天会显得特别蓝, 色调是明净的,空气澄澈得仿佛加了一层清新的滤镜。   一年四季里, 林景娴最喜欢的就是西城的秋。   只是这季节西城雨水该多起来了。   每到下雨的时候, 西城都会显得无比的诗意, 色调很明亮,红的红蓝的蓝白白的白黑的黑, 街道漆了颜色的仿国外式样的彩色房子会变得更加鲜艳, 青砖黛瓦的老式巷子被水泡过之后像是活了过来。   但结婚的那天,西城习俗里,红日高照才是好兆头。   林景娴总觉得自己倒霉体质,所以总觉得婚礼那天会下雨。比如小时候抄作业总被逮着,做坏事向来瞒不住,硬气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怂了一回,退后的那一步,让她错过一个人七年。   极偶尔的情况下她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逃走,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那时候在一起或许会很难,或许最终也并不是完美的结局。   但努力一点点, 说不定林御凡现在连弟弟妹妹都有了。   但这样的假设都是徒劳的,所以她总是在刚刚想到的时候, 就把这念头给掐断了。   她宁愿多抱一抱他。   或者多骂他两句,欺负他两下。   她现在可硬气了,因为她很确定,他爱着她。   她不怕把他折腾跑了,因为大多时候,她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两个人相爱着,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嗯,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的,多难为情。   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   江衍修反复跟她强调,说没关系,婚礼虽然是露天,但有备用方案,下雨了就转室内。如果她实在不放心,室内也可以,重新调整一下方案就可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林景娴是个甩手掌柜,婚礼的事半点不操心,但她也知道,短短一个月婚礼筹备起来有多不容易,之前的方案都开始做了,她不能这样折腾。   于是只好劝自己,别担心,别担心,他比她细致得多,婚礼肯定会顺利进行的。   周敏赫的妈妈作为继母,对这件事是很上心的。   到时候肯定会来很多人,家里的亲戚朋友,家里老小两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各界的接触过或者想要接触的朋友。有时候看不出来,但其实人在一定的高度,人脉是很广博的。   她本来就出身不好,没有母家撑着,很多时候大家都会怀疑她做个豪门太太是不是做得稳,间或还要编排一下她。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更直不起腰。倒不是江斌越对她不好,但有时候门当户对是对的,眼界见识和生活圈子都在一个层面上,互相扶持成长比一方照顾另一方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稳定和长久。所以她要争气,让自己变得更好。既然她选择了他,很多事情辛苦点筹谋总归是必要的,也不必埋怨什么,所以这段时间做着自己吃力的事情,虽然痛苦,但心里倒是快乐的。江斌越有时候心疼她,会替她找些专业人士给点儿参考意见。她有时候会跟女儿敏赫说:“我现在觉得,我们像一家人了。”敏赫会笑话她:江叔叔对你多好啊,哥哥对我们也好,是你自己老是多想。   “安全感是一点点建立的,你以后了谈恋爱了会明白的。”   对于林景娴和江衍修来说,或者这句话也是成立的。   林景娴生平最讨厌的一件事是反思,每年林老头让她写年末总结,她都会极其叛逆,有一次她甚至在本子上写:写年末总结的都是傻子,我这么聪明,肯定不能多写一个字。   老头看了非要揍她,还是老太太英明,劝慰说:你管她呢,一年里净闯祸了,你指望她改邪归正还不如指望明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呢!   但现在,她不得不反思一下七年前那场恋爱。   或许她自以为是,以为爱一个人不需要说出来,行动上表达出来就够了,但很多时候,那句轻飘飘的“我爱你”,分量也会很重。   爱情里,无人不惶惶。   另一方面,周菁华对江衍修也是怀着几分感恩的,所以也希望给他一个完美的婚礼。找了几家婚庆公司,自己一个个去对比挑选,拿合适的风格给江衍修挑,江衍修挑出来几个林景娴可能会喜欢的风格,给林景娴看。   林景娴选了一家中式婚礼做的好的,她这样跳脱的性子,其实最喜欢的是大红嫁衣。从小到大的红衣梦,小时候念叨了好久,有段时间买娃娃,大大小小,堆了半屋子,穿的都是红嫁衣。   有回林景臣进她屋子,吓一哆嗦,说跟进了鬼屋似的,她还生气得不行。   后来长大了,成黑历史了,提都不让提。   江衍修笑了笑,“我跟你哥哥打赌,说你肯定会选这个,他不信。”   林景娴暗暗说了一句闷骚鬼,嘴上却说着,“哼,别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只是随手指了一个而已。”   婚服找了一个很年轻但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定做的,是个女孩子,叫宁唯,她原先是个娃衣制作师,结婚的时候自己给自己设计了整个婚礼,用的就是中国风,大红元素,后来以此为灵感,设计了一个嫁衣系列。   而林景娴曾经买过她全套的嫁衣娃娃。   ——把林景臣吓一哆嗦那套。   约去和设计师面谈那天,林景娴花了两个小时化妆,化了一个多小时选衣服,最后美得冒泡了还不自信,捧着胸口问他:“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她真是太喜欢她了,年少时候的偶像,那时候疯狂追星一般喜欢的女孩子,每次见面会必去,但宁唯结婚后就很少露面了,作品也少了很多,有了强烈的灵感才会动手。记得是前年,宁唯出了个单品,给一大男做了四季常服,那个角色是个病娇又病弱的苍白少年帝君,宁唯给设计的都是仙气十足的浅色款,但意外的,气质无比贴合。   办了个小型展销会,去了很多的coser,林景娴也去了,因为怕老太太逮她,待了俩小时,就回了伊斯坦布尔。   为此林居易没嘲笑死她,说她是典型的追前线的脑残粉。   江衍修捧着她的脸笑了笑,“会的,我老婆这么漂亮。”   林景娴这才安心了。   约在宁唯的工作室见面。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没什么架子,见了面,先和林景娴抱了一下,笑道:“幸会江太太,我和江总聊过你,他说你很喜欢我的作品,是我的荣幸。”   林景娴忙应道:“没想到能约到宁老师,我做梦都要笑醒了。是我的荣幸才对。”   江衍修和宁唯握手,“辛苦了。”   “幸苦倒是不至于,只是害怕辜负了江总的信任。”宁唯笑了笑,转头对林景娴说,“我是个娃衣设计师,没有做过成衣,尤其还是婚服这样重要的礼服,我本来是不愿意接的,但是我欠江总人情,他来找我,我肯定是不能推辞的。只是一个月时间太紧了,要我独立设计完成一套我是做不下的,之前和江总沟通过,今天拿了我之前的设计图,你看看挑选一下,然后我做一些细节上的改动,就要着手缝制了。”   林景娴选了一套嫁衣,一套便服。 宁唯和她聊了很久,就随便聊,大意是了解一下她的喜好和性格,好完善一下作品。   两个人相谈甚欢。   最后宁唯送了她一个娃娃,“是个孤品,衣服本来是做坏了的一套,但后来修了修,我挺喜欢,希望你也能喜欢。”   林景娴喜欢,简直美得要冒泡了,走的时候,恨不得飘起来。 只是到了车上,忽然想起来问,“宁老师欠了你什么人情?”   “前年,我猜我的初恋一定会回国去看她偶像的展销会,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我很想见见她。于是就做了展销会的赞助人,那天我就坐在楼上的调控室里看监控,盯着一个穿白色上衣的女孩子看了很久,她因为赶飞机提前离场了,我想追出去,被一些事绊到了,最后又遗憾又惆怅。末尾的时候,展销会出了一些故障,我顺手叫了自己的技术团队过来帮宁唯,顺利结束了展销会,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很感激我,我说不必,我初恋女朋友很喜欢你,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成全自己。”   成全一份无处安放的爱意,成全那颗想爱不能爱的心。 能有一点点的寄托和转存,也是幸福的一件事。   林景娴突然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趴在车窗玻璃上闷闷地说,“谁是你初恋啊?”   江衍修一边开着车,一边用余光看她,微微笑了笑,“那个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快压出猪鼻子的笨蛋!化了一个多小时的妆,你就这么对待它?不怕花了吗,丑死了。”   林景娴生气地坐直了身子,“丑死了也比你好看,你才丑呢。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多少蠢事,你干脆利索地一次□□代了吧!免得我心脏受不了。”   “那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给你一个小时够不够?”   “不够。”   “那俩小时。”   “也不够。”   “四个小时。”   “不够。”   “那你说要多久吧?”   红灯,停车的瞬间,江衍修侧头勾着她的下巴,捞过来亲了亲她嘴巴,低声笑道,“一辈子才够。”   林景娴抱住他勾她下巴的手指,搁在嘴边就是一大口咬下去,“你太老土了,肉麻死了。”   江衍修眉开眼笑,“哦,但我看见你笑了。”   “我没有。”林景娴转过头去,嘴角却一直一直往上扬。   过了会儿——   她喊了他一声,“江衍修?”   他“嗯?”了句,眉眼藏着几分化不开的温柔。   她轻声说,“我爱你。”   他像是没听清,“嗯?”了声。   于是林景娴大声说了句,“我是说,你真是太讨厌了。”   江衍修嘴唇一直咧到耳后去,“那我是不是以后听到这句话,可以直接换算成——我爱你?”   哼,装什么没听清。   “谁爱你啊,你怎么这么自恋。”   “你都是我老婆了,承认又怎么样呢?”   “会显得很没有面子。”林景娴傲娇地别过头去。   “那我爱你,我不要面子,我只要你。”   林景娴偷偷笑了笑,“哦,好吧,那你爱我一天,我就爱你一天,你哪天不爱我了,我就也不爱你了。我这个人很自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熬夜党,大家以后别等我,早上起床看。   我去发新年红包,谢谢大家一直陪着我,比心~ 第040章 :婚礼1  40.   这句话换一种方式来讲, 就是——如果你爱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最自私, 也最深情。   但江衍修了解她, 这是她能说出口的,最情深的话了。   如果仔细去想, 甚至还会觉出几分趣味来。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嘴上绝不给人丁点便宜占, 其实是个笨蛋,会自己偷偷摸摸做好多事。   很多个日夜里, 他都在想, 如果没有林景娴,会怎么样。   答案是不会怎么样,太阳依旧会升起来,他不会死,照旧会活得好好的,可能过几年他会忘了她,也或许会另外娶一个温善的女孩子,生个小孩,度过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可能偶尔他会想起来她,但也不会难过很久, 时间能抚平一切的伤痕,会让所有的刻骨铭心变得风轻云淡。   他总是这样想, 但可惜,每当想放弃的时候, 总是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   就这样犹豫着,到了现在。而最最幸运的莫过于,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何其有幸。   他经常想起很多年前。   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认得她了。   她很爱笑,小时候就很漂亮,显得可爱,如果没有防备心,很容易被她骗。她笑里总藏刀,表面天使,内里恶魔。也很爱哭,哭只是讨好或者服软的工具,小小年纪一身的小心机。但其实是很笨,即便算计来算计去,总是逃不脱大人的手掌心,经常挨揍,哭起来惊天动地的,有一回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他的裤子,像是树懒一样扒着他的腿,嚎啕着:“衍修哥哥你救救我吧!”   她那么可怜,于是他伸手护了她一下,她开心地踮着脚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了他一脸的口水,他很嫌弃。   那一年她三岁半,他和林御凡差不多的年纪。   再长大一点,她越发显得不乖了,学习真的太差了,经常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每次她考六十分就会得到表扬,考五十九分就会挨训。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拄着拐杖敲她小腿,骂她是个皮猴子,一点儿都不像林家的女孩儿。林家女孩子都端庄娴淑,礼貌周全,站出来挑不出一丝错处,即便最没有出息的,也都比林景娴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她太贪玩了,任性得叫人咋舌,语文和历史学的好,单科成绩稳居校第一名,数学很好,物理很差,化学常年个位数,她的老师经常调侃她是个厉害角色,总是能完美闪避掉所有正确答案,一看就是个高手。   他呢,优秀是刻在骨子里的要求,他从记事以来就被要求着各方各面都做到最好,而他也从没有想过拒绝。按部就班地生活着,被所有人表扬,冷漠地观察着这个世界,整个人像是深海里的一条会呼吸的鸟,不至于死,但也不像是活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会观察她,像是在看一棵树的生长,一株花的盛开,细致又缓慢。   一不小心,就看到她长大了,像树变得枝繁叶茂,像花怒放招摇,她也变了。   文静了许多,但都是装出来的假斯文,和朋友在一起就还是闹腾的厉害。 她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家里想送她去国外学艺术,死都不去。   他去她学校看过她一次,那天她刚刚下课,她和室友一块儿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他,惊讶了片刻,叫了声,“衍修哥哥!”   她边儿上的女孩子悄悄戳她腰,打趣她,“喂,你男朋友啊?”   她风情地捋了下头发,却眨着一只眼笑道:“别玷污我邻居哥哥的名声。”   说完朝他走过来,跳到他面前的台阶上站着,微微弯着腰,笑着看他,“林景臣说你替他给我送东西,我还以为他唬我,他可真是谁都敢使唤啊!”   他笑了笑,“顺路。”   是一些日用品和吃的,他开着车送到她公寓楼下头,然后才走,走之前林景娴忽然叫住他,“衍修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摇了摇头,“没。”   “谈恋爱要趁早啊!”她凑近他,悄悄说:“我妈都开始给我找人相亲了。你再不谈恋爱就老了。”   她的鼻息绕在他耳朵边儿上,带着她身上清淡的柚子香水味,他恍惚了一瞬,只说:“还没遇到合适的。”   林景娴就眉开眼笑,“和我啊,你啊就是眼光太高,比如和我这种的普通女孩子谈场恋爱,你以后找女朋友就容易多了。”她条条框框地分析着:“好处多多的,你看,你现在吧就是太忙没时间谈恋爱,优质的没遇到,普通的不敢靠近你,你和我谈场恋爱,以后别人就会想,呀,江衍修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嘛!然后你就会收到很多女孩子暗送的秋波了。”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要,听起来有些可怕。”   林景娴哼了他一声,不是很高兴地说:“你比林景臣还木头,一点儿都不好玩。”   很多年以后的现在,他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那时候就是头猪。   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   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大概就是,无论如何,最终她还是在他身边。   对江衍修来说,这无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很多时候,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七年是个太漫长的时间,两千多个日夜,两千次日升月落,新旧更迭好几轮,连记忆都开始逐渐模糊的一个长长的时光里,爱过的人还能重逢,错过的还能弥补。   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   -   婚礼那天下了一场暴雨,那天林景娴整个人都处在卧槽我特么什么体质我就知道会这样果然就这样了的糟心情绪里,整个丧的都跟世界末日了似的。仿佛这不是婚礼,是生命最后的一天。   她起了个大早去化妆,被窗外暴雨浇灌的声音刺激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化妆师一直在试图逗她开心,但是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这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事。   这简直哗了狗了。   后来江衍修来看她,屏退了化妆师和助理,在小房间里抱着她哄她,“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用担心,你美美地做你的新娘就好了。嗯?”   林景娴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不适合?”   不然为什么一路坎坷磨难呢!   江衍修一下子严肃下来,只觉得浑身的皮都崩着,捏着她的下巴壳子,蹙着眉说:“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不合适我也要捆着你,这辈子你别想再跑了。”   林景娴哭得打了个嗝,还不忘气哼哼地骂他,“你是变态吗?霸道总裁啊你。你松手啊,捏疼我了。”   下一秒江衍修俯身给她吹吹,心肝宝贝地哄着,亲了又亲,才算哄好。   妆花了,化妆师过来补妆,看见江总嘴唇上抹不掉的红色印记,偷偷笑了笑,跟林景娴说:“小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仔细着点儿,过了今天你俩想怎么亲怎么亲,时间还多着呢,今天就别让我们江总吃口红了吧!”   化妆师和林景娴是幼年时候的狐朋狗友,这会儿在一块儿也没显得生疏,只是林景娴到底比小时候脸皮子薄了许多,脸唰地红了,别过头去,倔强地说:“他自己要吃的,还赖我了。”   边儿上人都笑了。   林景娴自觉面子挂不住,好半天都扮高冷不说话。   只是到了婚礼环节,整个人都崩不住了。   又是哭又是笑的。   她要走一个很长很长的红毯,她从这头走,他从那头过来,两侧的大荧幕上放着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医院,今天早点儿更新,短一点,明天补出来哦~ 第041章 :婚礼2  41.   视频上最先跳出来的是一张合影。   然后是一小段影像, 那时候相机像素还不是很好,拍出来都很模糊。   那一年林景娴七岁, 两颗大门牙前后掉了, 说话费劲吧啦的总跑风,她时不时伸着舌头舔一下, 柔软的牙床舔起来怪怪的, 但对她的舌头好像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那牙洞里仿佛藏了糖似的,她时不时伸着舌头嘬一下, 再嘬一下, 不让嘬,偷偷嘬一下。也不是多好玩,里面也没藏着糖,但就是控制不住,想起来就要嘬一下。   老太太时不时敲她脑壳,扬言再舔把她舌头断了,偶尔苦口婆心地说,不能舔,舔了会变很丑。   但她是个对丑毫无概念的人。   她点蜡烛时候把头发燎了,后来剪成了狗啃式短碎发都有人夸她漂亮。   她觉得隔壁韩雪长得圆圆的软乎乎的很可爱, 可是总是有人偷偷地说她丑。   所以她始终认为,也不是只有她谎话连篇。   大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有一天, 她的表姐来家里做客,表姐上初中, 正在做牙齿矫正手术,戴着钢丝牙套,戳得满嘴的鲜血,而且那牙齿长得真是太过于随心所欲,表姐她总是含羞带怯地抿嘴一笑,偶尔哈哈大笑起来还要用手捂着。   表姐瞧见她,用一种过来人的悲痛语气,认真地劝她,“小景,不要舔牙齿啊,会变很丑的。睡觉也不要张着嘴巴。”   林景娴舔着自己刚刚冒头的牙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旋即才想起来,收了舌头。   因为……真的丑。   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丑这个字的含义。   林景臣在边儿上,嘲讽一笑,“你看你表姐长得那么好看,牙齿丑都不好看,你到时候更丑。丑到不能见人。长大了也嫁不出去。”   六七岁,她那时候正臭美,气得哇哇大哭,扒着边儿上的江衍修倔强地问:“衍修哥哥,他骗我是不是?”   然后江衍修认真地歪头想了想,“也……说不定。”   她一下子万念俱灰,她才不信林景臣的屁话,但是她的认知里,衍修哥哥是肯定不会骗她的,于是她难过得要死了。   后来,他去哄她,跟她说:“我逗你呢,不会的,记得好好刷牙,少吃甜食,不要舔它,换完牙还是很好看的。”   他那时候牙也没换完,但是都很整齐,于是他咧着嘴给她看了看,“你看,我的牙齿就好好的。”   她也咧着嘴,让家里阿姨给他们照相,“那你要骗我,以后嫁不出去了,你娶我。”   “好。”   阿姨不会用相机,调了摄像模式,结束的时候才发现,后来被林景臣拷走了,全梦湖山的人都在笑话她,小小年纪,都已经很心机地把自己许出去了。   那时候江叔叔见了老头老太太,都会笑着调侃一句,“亲家啊!”   十二岁的时候,林景娴所有的牙已经换完了,她不小心发现了江衍修经常被妈妈打的秘密,忽然发现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完美。   她有时候有些怕他,有时候又觉得怜悯他。   她经常被勒令要保守秘密,虽然她是个广播电台一般的存在,知道的事情从来瞒不住,但是这件事她真的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每次他从妈妈那里回来都会很难受,当然,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她总是能很敏感地感受到。有时候她会去帮他擦药,不是特别重的伤,大多只是细小的刮擦,抑或只是肿起来的巴掌印,极偶尔的情况下,那伤口会显得触目惊心,好几次她甚至都要告诉江叔叔了,但最后都屈服在他淫威之下。 他说:“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完美解决的。”   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   但林景娴觉得他像一个哲学家。   有一次他被打伤了脸,肯定是瞒不住的,她义气十足地主动扛了锅,对着江叔叔展现了无比精湛的演技,抹着眼泪悲痛流涕,“哇~~~江叔叔,我不小心把衍修哥哥的脸砸伤了。”她挺直了腰板,明明是认错,却搞得像是宁死不屈一样,“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边说边抽抽,边抹眼泪。   江叔叔苦笑不得,最后无奈摸了摸她脑袋,“好了,不哭了,你衍修哥哥又没怪你。”   她入戏太深似的,猛地又是一阵大哭,好像犯了大错,突然被无罪释放了似的。   江衍修递过来一块手帕,她只顾得上哭,没看见,他就凑近一步倾身给她擦眼泪,低声哄她,“别哭了,我又没怪你。一点儿小伤,不碍事。”   她抽抽噎噎地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眼底带着笑,登时气得翻白眼。   回家免不了一顿揍,老太太恨铁不成钢骂她:“好好跟你衍修哥哥学点儿正事也是好的,净会惹事,你瞅瞅把人脸砸的,毁容了你能负得起责任?”   林景娴满怀正义感,哪里肯服软,又不能说自己在学雷锋做好事,快要憋死了,最后梗着脖子说:“毁容了我嫁给他还不行吗?多大点儿事。”   老太太无语片刻,嘲笑她,“你想得倒美。”   这她就不能忍了,“哼,我这么好看,还便宜他了呢!”   “快闭嘴吧,你瞅瞅你像不像个女孩子?”   江衍修怕她挨打,特意过来家里打算照看两句,一进门就听见林景娴铿锵有力地说要嫁给他,脚步顿了顿,竟有些难为情。   再一回头看见林景臣在拨弄新买的相机,镜头对着他的脸,啧啧笑道:“啊,妹夫,你这是脸红了吗?这门亲事我就当你认下了,拍照留念,长大了你可不能反悔。”   他拿手挡了挡镜头。   林景臣得意地说:“你挡也没用,我这录视频呢!本来想录我妈日常揍我妹呢,作为她成长的证据,以后她老了给她看,你突然冒出来的,不怪我。”   江衍修放下了手,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十四岁的时候,林景娴上初中二年级。   中秋晚会去表演诗朗诵,突发急性肠胃炎,痛得怀疑人生,直接在台上弯了腰。   江衍修被邀请去看她表演,直接一个箭步冲上了台,抱着她去了校医院。   据说那天他特别帅,全校都沸腾了,摄影师追着他的身影一直到礼堂门口。   但林景娴那天上吐下泻毫无形象,以至于好几天她都不想看见他,太丢面儿了。   十八岁成人礼,她邀请狐朋狗友一起来参加她的成人礼party,那天来了好多人,她顾不上一一招呼,只记得自己第一次穿高跟鞋,第一次穿露背的晚礼服,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喝酒,她喝醉了。   party结束的时候,她觉得热,从家里出来散步,走到他窗户下头喊他的名字,他从窗台探头往下看,她仰着脸对他傻笑,叫他,“衍修哥哥……”   19岁,她去上大学,第一次住在外面,老头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小公寓。   有个阿姨负责照看她吃饭。   学校在郊区,城乡结合部一样的存在,很多东西都买不到。   她吃穿都挑剔,整天和老太太哼哼。   老太太有时候会安排司机给她送些日用品吃的穿的,有时候林景臣会过来。 江衍修竟然也去过两次,据说是顺路。   有一次她发烧在家里躺尸,江衍修进了她房间,跪在床边给她冷敷毛巾,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撒娇说:“衍修哥哥,我好难受啊!”   他把毛巾拧了,重新换了冰水泡,一边给她擦额头,一边探她体温,她两只爪子抱着他的胳膊,一副小无赖的样子,他把她两只手都按在被子里,哄了句,“听话。”   21岁,她毕业了。   第一份工作是去他公司打杂。   头一天就被他骂,原因是她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烫伤了。   有一次,她下班的时候蹭他的车,趴在车窗玻璃上睡着了。再醒过来人在停车场,四周灯光昏暗,车里灯也暗着,他开了车窗,手搭在车窗口上抽烟,淡淡的烟雾缭绕在他指尖,却没飘过来她这边半分。   瞧见她醒了,他把烟掐了。   侧头看她:“忘了问,你今天回哪里。”   她自己有一套小公寓,但很多时候还是回家里住。   她这人向来都很随便,他是知道的,随便把她放在哪里都OK的,她不是很明白他突然计较这个干嘛。   两个人在酒店的停车场,他长期租住的酒店套房公寓。   她揉着惺忪的双眼,回答,“都可以啊!”   再睁开眼他已经倾身凑了过来,“以前你说,要我和你谈恋爱试试,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   林景娴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大概是她还没睡醒吧?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其实她还睡着,于是很大胆地亲了他一下,软的,温热的,她打了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她还没有说话,但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困着她的两只手,俯身亲吻她。   缠绵的、绵长的、细致又温柔的……一个吻。   林景娴最后跟他上了楼。   虽然最后并没有做什么,但回家的时候,他脸还是红得仿佛滴血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指着她说:“哇,你也有今天。”   她拍了照片给他看,“像不像喝了十斤假酒?”   ……   好多好多,记忆的遗珠在沙砾般平庸但庞大的生活里终于闪放出了光彩。   那些照片和视频仿佛被时光留住的记忆,美好地镌刻在那里。   每走一步,林景娴都会恍惚一下,好像人生短短三十年,她已经死生了无数次。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很洒脱,但其实是因为害怕,因为害怕被丢弃,所以自己先丢掉。   又或者她从小到大没在意过什么,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唯一上了心,认了真的一次,结局却是惨淡。   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幼稚地、固执地活在自己缔造的童话王国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宁为玉碎的英勇就义感,不愿意向任何现实妥协。   直到现在,她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她当初决定要生下林御凡的时候,其实原因很简单。   ——不甘心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说她自私也好,残忍也好,她都要留下一点痕迹。就算将来后悔了,也是一种祭奠的方式。   据说人成熟的标志是不再感情用事,学会让理智指导行为。   但她从始至终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她得多幼稚啊!   她从来不会表达出丝毫留恋的痕迹,因为老太太会杀了那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她。   傻不傻啊!   塞卡总说她是个傻子,但她情愿做了回傻子。   还好,傻子也会幸福的。   爱情真的会存在。   她在残酷的现实世界里,抓到了一丝童话的残影。   是江衍修给她的。   恨过他,也怨过他,也恨过怨过自己。   最后所有的都消散了。   她只想和眼前这个人,抓住幸福的尾巴,度过这漫长又短暂的余生。   她终于触碰到了江衍修的手,他缓缓握住她的手掌,牵她在台子中央,两侧错落好几个屏幕上的视频都落幕了,滚动着播放两个人的婚纱照。   他说:“你说下雨了很不吉利,但我却觉得刚好,你看,事与愿违的事情那么多,但狂风也好,骤雨也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解决办法,但你若不在了,我就真的不知所措了。”   林景娴绷住不哭,一张口还是哽咽,“干嘛啊,这么煽情!”   “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小景。”   -我的世界曾经满是风雪,直到你归来后,我才看到了春天的影子,我知道,我终于活过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陪着我,很开心,也很愧疚,身体不好,一直拖更断更,新的一年,希望自己能摆脱这个魔咒,做个日更小天使。   婚后的生活就放在番外吧,会有很多甜甜的小日常。   然后休息一段时间,把专栏的一些坑填一填。   下一本开《君侧美人》,是古言,年后开,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一下,不看古言我们就有缘再见啦~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