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千万柔情》 作者:乔其紗   文案:   冷峻内敛大叔X柔媚女明星   【一】   整支大队,都知道他们江队长是出了名的招小姑娘喜欢。铁骨铮铮,一身血性。   只可惜,江队长也最是不近女色。   直到某天,队员们看见他哄着一个盲人小姑娘,用他的手臂,代替了姑娘手里的盲杖,一贯冷峻森然的脸上满是柔情,低哑道:“你想去哪,我都带着你。”   “不用怕。”   【二】   宋初亭曾经是个贫穷的小瞎子,靠一根盲杖支撑。   后来,那根盲杖变成一个善良的男人。   他带她治疗,资助她念书,给她买甜蜜的蛋糕与冰激凌。   她从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盲女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她爱上他,得到他,却又……狠狠把他给甩了。   ……   直到五年后,T国重逢。   男人斜倚在吉普车边,古铜色肌肤,黑T勾勒出健硕高大的身形,腕间一串佛珠,眉眼凉薄。   宋初亭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和记忆中温和内敛的那个他重叠。   傍晚,他点了支烟,淡淡问道:“你和别人有了孩子?”   瞥见她的苍白脸色,他陡然明白过来,俯身,两指用力攥紧她下颌,寒声问:“你让咱们儿子叫别人‘爸’?”   *   非养成,一个长腿叔叔的故事。破镜重圆。都是误会~   女主眼睛会好~   温暖向,成长,年龄差13,熟悉配方=3=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初亭,江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贪恋他给予的安全感。   ================ 第一章   深夜。   一辆吉普车行驶在西南边境的陡峭山路上,夜色如化不开的浓雾,枯叶擦过车窗,发出竦人的咔嚓声。   车厢里有着淡淡的烤焦的糊味,是从刚刚变成火海的别墅里带出来的。   “爸爸…”   宋初亭裹紧毛毯,眼底还有惊恐,声音微微发抖,“爸爸…我们要去哪啊?”   “别怕,爸爸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们就出境…”后面警笛声不断,夹杂着混乱的枪声,一贯冷静镇定的男人此刻也显得有点慌乱,但是在女儿面前,竭力安抚着,“别怕,别怕,出境了就没事了。”   “爸…”   后面的车越来越近了,宋初亭忍不住将脑袋探出窗外往后望去,正好迎上驾驶座那人狼一般锐利的眼睛。   宋初亭的心猛的颤了下。   那人穿着一件黑T,身材高大结实,理着贴着头皮的青茬,他皱起眉,从右边眉弓到眼角有道疤,原本端正的眉目因这道疤,显得有几分阴沉凶狠。   ——宋初亭认识他,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看见她,男人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秒,随即不带任何感情地转开,车速更快,再有几米就要追到他们!   宋初亭咬紧嘴唇,心要跳出嗓子眼。   “这个杂种,这个叛徒!”宋闵行瞄一眼后视镜,也看见了,他下颌收紧,攥紧方向盘,脚踩油门,手指青筋暴起。   “爸爸!!!”   宋初亭一抬眸,突然看见在黑雾中前面没路了,是个断崖,惊声提醒!!   “没路了!!!”   宋闵行也看见了,脸色大变,狂打方向盘,车子猛的打一个回旋,轮胎和发动机发出一声痛苦嗡鸣,就在这措手不及间,车头猛的冲向旁边一棵老树,宋初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天翻地覆,她好像被抛了出去……   “爸爸!!”   ……   “爸!”   宋初亭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一颗心跳得飞快,怦怦怦的,她按住胸膛,感觉身上的睡衣都被汗水浸湿。她剧烈得喘着气,久久不能平息。   只是一个梦…   又梦到了那一天。   宋初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遍一遍深呼吸,不再去想那个可怕的噩梦,可是却无济于事。她躺回宿舍的小床上,裹好被子,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事情过去多久了?   两个月?三个月?   宋初亭还是没有办法忘记那一个夜晚,她失去了所有,家,财富,稳定的生活,光明,以及…父亲。   宋初亭再次睁大眼睛,看着从那一晚出事后,她每天每天都再熟悉不过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张开五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瞎了,而爸爸……   宋初亭长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让自己不再去想。   昏昏沉沉,就在宋初亭稍稍有困意的时候,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在宿舍里响起——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早上好,今天迎来了岛城第一场初雪,气温大幅度下降,西北风六级,最低气温零下十五度……”宋初亭再度睁开眼睛,听见隔壁床收音机被“咔嚓”一声按下的声音。   原来,已经早上了啊。   宋初亭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大脑清醒些许。   过了会,临床的女孩子好像醒了,发出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响,困倦说:“起床吧,起床吧。”   “今天下雪了吗?那我们早点出门吧…”   宋初亭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额头,不想去听她们的声音。宋初亭上周从医院出来后舅舅舅母——也是她除去父亲外唯一的亲人,被送到了这里,琴市盲校。   这间宿舍除了她,还住着七个人,都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全是盲人,学的都是什么推拿按摩。   宋初亭讨厌这里。   非常非常讨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没多久,耳边传来有条不紊脚步声,洗漱声,还夹杂着女孩子们细细碎碎闲聊的声音——   “今天真的下雪了吗?”   “嘿,你们见过雪吗?”   “我三岁时见过哎。”这个声音很温柔,宋初亭记得,是睡在她上铺的夏轻轻,“很漂亮,白茫茫的。”   “茫茫大雪,冰天雪地,书上还怎么说来着?唉,好想看看下雪的样子啊。”   宋初亭抱紧胳膊,没理会她们的聊天,过了会,洗漱声终止,她听见脚步声,她们估计要去上课了。   “初亭。”   就在这时,好像有人靠了过来,正是睡在她上铺的夏轻轻,“初亭,你还不去上课吗?”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别难过了,我带你一起,好吗?”   宋初亭不说话。   “初亭,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我们去上课吧,好不好?”   宋初亭:“……”   “算了算了,走吧。”   夏轻轻又劝了一会,可能是见她始终不说话,叹了口气,离开了。   随之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从走廊离开,宿舍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这次是死一般的寂静,宋初亭按了一下闹钟上的时间,一道机械冷漠的女声道——   北京时间2019年12.17日。   宋初亭的心猛的一紧,12.17日了,还有十三天。   最后的十三天了。   宋初亭有些躺不下去了,掌心都是汗水,她坐起来,双脚在地上摩挲一会,找到拖鞋穿上。   她拿起床边的盲杖,一遍一遍在宿舍里来来回回地走,焦虑,担忧,不安,迫切。   她很想出去,从这个宿舍出去,从这个学校出去,她想去再看父亲一眼。   好想好想啊。   但是宋初亭知道,就算她能从这里出去,也看不了,她甚至都不知道父亲被关在哪里,她也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宋初亭在宿舍来回走到第十三遍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攥紧盲杖。   紧接着,咔哒一声,门锁被扭开,有人进来,舍管阿姨声音尖厉,“宋初亭,怎么还没去上课?”   宋初亭握着盲杖,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她就是不想去上课,她来这里三天了,无论校长,老师,怎么劝,都不想去上课,也没有心情没有情绪去上这个破课。   “跟我过来吧,有人找你。”   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手肘突然被舍管阿姨的大手拉住了,“走吧,在外面。”   宋初亭愣了两秒,不知道是谁,猜想可能是老师,或者校长?教导主任?或者又要找她谈话之类——宋初亭有些倦怠地下楼。   可是下到宿舍门口后,阿姨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往前,搀扶着宋初亭前进。   今天下了雪,地面有些湿滑难走。   宋初亭在宿舍里几乎就没出去过,她对操场并不熟悉,一步一步走得很紧张。   但是舍管阿姨语气虽尖厉,扶着她却格外小心,稳稳地往外。   “阿姨,我们到底去哪啊?谁找我啊?”   舍管阿姨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刘老师让我把你送到校门口。”   宋初亭又问几句,没再说话了。   宿舍楼离校门口是有一段距离的,约摸十分钟后,宋初亭上了一个小上坡,应该是到校门口,站定了。她听见电子大门打开的声音。   好冷啊。   一阵风吹过,宋初亭不禁抱紧手臂。   今天有小雪,这一路走来,宋初亭感觉自己头顶落满了细碎的雪花,慢慢融化,她伸手弹了弹。   “就是这了,小心,一个人能站稳吧?”   宋初亭点头。   舍管阿姨说话换了个方向,问:“您好,是您给刘老师打的电话吗?说找宋初亭对吧。”   宋初亭也很好奇,顺着方向仰起头。   “是的,谢谢您。”   这道声音随着风雪缓缓落入耳中。   低沉,沙哑,有着沙沙的浑厚质感。   有些熟悉。   宋初亭握着盲杖的手,却猛的攥紧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天冷,您先回去吧,我要跟她多谈一会。”   男人又道。   “好的好的!也行,到时候打电话就行!”舍管阿姨说。   舍管阿姨脚步远去了。   宋初亭站在风雪中,裹紧厚厚的大衣,另一只缩在口袋里的手还在发抖。过了几秒,她感觉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宋初亭心跳得极快。   “宋小姐。”   男人语气还算温和,客气,低下头,淡淡的气息落在她脸上。   宋初亭心一哆嗦,又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发抖。   她想到了天亮前的那个梦——   那双狼一般锐利狠戾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开文了,再不开文就立春了,存稿十来章,一起加油,一起过年。细水长流,慢慢甜,感谢支持。前五章都有红包。祝新春大吉~ 第二章   “你想干什么…”宋初亭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却没有说话。   宋初亭再次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戒备。   天气冷极,宋初亭身体都要被冻僵了。   “宋小姐,这里是风口,我们换个地方吧,我有重要的事情。”男人语气平淡冷漠,其中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   冷风呼啸,宋初亭并没有听出来,她摇了摇头,坚决道:“不。”   “那上车谈?就在旁边。”   男人说着,又往她面前走近,一只大手扶过了她手臂。   “不要…”   “走开…”   宋初亭如触电般猛地甩开那只手,往后迅速退去,可是她看不见,根本看不见后面是什么,脚后跟好像踩到几块碎冰,她一个趔趄,身体不稳,往后倒去。   “啊——”宋初亭一痛,盲杖咣当一声摔落,双手撑在地上,刺骨的寒。   “宋小姐,我没有恶意。”   男人似乎很低地叹了口气,要将她扶起来。   “走开…”   宋初亭再也无法忍受,她手一抓,碰到一团脏兮兮的雪,几乎想也不想,抓起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丢去。   “……”   世界好像安静了几秒。   宋初亭知道她打中了,她听见他隐忍的吸气声,还有伸手将雪擦去的声音。   气氛微微凝滞。   一瞬后,一双结实的手臂突然箍住她的腰,宋初亭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猛地悬空,被男人一把扛起,动作并不温柔,但也不算粗鲁,就像是对待不听话的小孩子;她看不见,只感觉头脑一转,紧接着,被人一把塞进车里。   车门迅速关上,风雪被关在外面,车里很暖很暖,宋初亭却愈发觉得不安了,她坐在座椅上,用力地抱紧手臂,抿紧了嘴唇。   说到底,一直以来,她都有点怕他。而那件事以后,更是非常非常怕他。   “是你父亲托我来的。”几分钟后,男人坐到前排,将车门关上,开了口。   宋初亭豁然抬起头。   “你父亲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了,他写信给我,拜托我帮他办最后这一件事,带你去看医生。”他语调平缓,没有起伏。   宋初亭嘴唇翕动,瞪大了空洞的眼睛,眼睫颤了颤。   “我答应了他,后天周六,你应该没课吧?你这两天回去收拾下身份证,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   “你之前的情况怎么样?在哪家医院?病历有的话也带上。”   男人声音低低淡淡,说完这一句,见宋初亭始终不回应,一顿,也不再说了。   “好了,就是这件事。”   ——“我送你回去?”   “我爸…”宋初亭终于开口了,“我爸…我爸他怎么样了?他在…他在那里过得好吗?”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起先语气还勉强平静,但是说到后半句,怎么都忍不住了,喉头募地发酸,声音也带上颤抖。   “……”   男人似乎被她的哭泣惊了一下。   沉默几秒。   “你还是先考虑治眼睛吧,你父亲很担心你。”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宋初亭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问题太蠢了。也是啊,在那种地方怎么会好呢?还怎么好呢?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我能不能…再去看他啊?”   “……”   这次的沉默更久了,她听见咔哒一声,好像是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车窗开了,有一丝冷风钻进来,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可以。”   “什么时候!”宋初亭激动道。   “前一天。”   “前一天——?什么前一天?” 宋初亭说罢,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她以前好像也看过——就算是死刑犯,行刑的前一天,也是可以见到家人的。   还有十三天。   宋初亭想到今天的报时,心里一时揪得更紧,她突然不想再见父亲了,最后永远不要,永远不要见!   宋初亭捂紧了嘴唇,身体却再也忍不住地,开始轻轻地发抖。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就是压抑不住啊,用力地想把泪水吞咽回去,最后却发出小兽一样呜咽的声音。   隐约间,宋初亭好像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男人离开了,她的哭这才放肆了一点。   直到一刻钟后,车门再次被打开。   宋初亭眼泪还没有收回去,用力地吸吸鼻子。   “别哭了,再哭对眼睛不好。”男人语气竟比往日温和一点点,“时间也差不多,回去吧。”   一只温热的纸杯被塞到她的手中,还带着裹有塑料薄膜的吸管。   宋初亭愣了一下,闻到一缕柔软清甜的奶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宋小姐。”   他将热牛奶递给她,语气却与温热的牛奶不同,十分无情,从头顶上落下来,夹杂着浓烈的烟草气息: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从车里出来,宋初亭脑海里一直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她没有喝那杯牛奶,也不知道垃圾箱在哪,就那么捧着。   对方已经让传达室打过电话,他进不去学校,只能让老师过来接她。   宋初亭听见校门口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接自己的老师来了,她沉默两秒,突然问:“你叫什么?”   “我说真名。”   男人一默,低道:“江慎,江河的江,谨慎的慎。”   宋初亭心里仔细记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跟着老师往回走。   快走到楼下时,宋初亭记得宿舍楼下好像有一个垃圾箱,她问过老师后,将热牛奶原封不动丢了进去。   牛奶“扑”的一声,不知道和什么撞在一起,撒了出来,浓郁的奶香味飘散在冬日肃冷萧瑟的空气里。   “宋初亭,你怎么不喝呀?”身侧的人问。   宋初亭一滞,她刚才光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带自己回去的老师是谁,听声音,好像不是他们班的刘老师,也不是阿姨。   是个女老师,声音挺年轻的,身上还有一股水果味的香水味道。   宋初亭垂下头,没有答话。   “我是卿梅老师,是初中部的音乐老师,你们老师在上课,我正好没课,就过来接接你。”卿梅温柔说。   “……”   宋初亭没有心思回话。   十三天,就像一块沉重巨石压在她胸口。   “宋初亭,你为什么一直不上课呢?”卿梅继续问,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吗?…叔叔?哥哥?”   “家人”二字骤然击中她,宋初亭面色一变,“你胡说什么呀你。”   宋初亭将头垂得更低了,攥紧手掌,脸上写满了难受。   卿梅愣住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她也不了解学生们的背景,不知道怎么就踩到雷。   但是作为盲校的老师,她也知道,学生有些事情是说不得的。   “不好意思啊,老师不是故意的。”卿梅歉意道。   宋初亭没再说话,刚好走到宿舍门口,她伸手擦了擦眼泪,耸起肩膀,推门进去。   关上宿舍门,宿舍里仍旧空无一人,她静静地躺在小床上,将被子一把蒙过头顶。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父亲。   二十分钟后。   宿舍门再次被敲响了。   宋初亭并不想去开,可是那敲门声一阵一阵,她无奈厌倦地掀开被子,摸索到门边,打开门。   一股水果的甜香朝她袭来。   “宋同学,我是卿梅老师,老师过来给你送个东西。”   “……”   宋初亭蹙眉,“不用了。”   “你误会啦,这是之前一家公司献爱心送的,每个同学都有,多了好几个都放在我办公室,之前一直忘了,你拿着吧。”   “不用了,我不要。”宋初亭轻声。   “拿着吧,小收音机,你平日可以解解闷。”   “很好用的,你就按这个钮…”   宋初亭的手被老师抓起,老师硬往她手里塞,她怎么都挣脱不了,弄了半天,最后只好收下。   “宋同学,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老师,我就在你们宿舍楼旁边的楼,一楼就是我办公室。”   临走前,卿梅又道。   宋初亭没再说什么,她感觉得出来,这个老师和今天早上的夏轻轻一样,都是非常友善,又好心的人,是真的在关心她。   她不喜欢陌生人的关心,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最后只很是轻地说:“好吧…谢谢。”   “不客气,希望你早日来上课!!”   宿舍里再次陷入安静。   宋初亭躺了一会。   转了转收音机的按钮,一个交通电台,她又转了转,是一个音乐电台,里面是一首悲情的老歌,宋初亭赶紧换掉,又是一个新闻频道,信号有些不清楚,宋初亭刚要换台,手顿住了——   “2019年9月,济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作出刑事判决,认定被告人宋闵…”   宋初亭面色一变,咔嚓一声,猛的将收音机电源直接按掉。   她手指发颤,捂住脸颊,面色苍白。 第三章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十九日8点20分。”   ——机械女声冷漠道。   还有十一天。   周六早晨,离最后的日子越来越近,宋初亭起得很早,心里焦灼。   她穿戴整齐,坐在床铺上,还记得江慎跟她说的话,让她早上九点到校门口。   一想到他,宋初亭就莫名感到害怕,惶恐不安,手指不自觉抠着指甲。   但是——“你爸爸希望你治好眼睛。”   宋初亭不想违背爸爸的意愿,而且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很想能最后一次真正地“见”到父亲。   “咦,是初亭吗,你去哪?”   “我要去校门口。”宋初亭刚一拉开宿舍门,听见夏轻轻的声音。   “你一个人能行吗?”   宋初亭说:“我下楼去找下舍管阿姨,让她送我过去。”   宿舍楼内部宋初亭来来回回几趟,一个人没有问题,也熟悉了,到门口舍管阿姨肯定在的。   “我和你一起吧,我也要出去,我爸妈今天接我,也在校门口。”   宋初亭听见“爸妈”二字,心里一颤,来不及拒绝,夏轻轻已经挽过她手臂,“走吧。”   这一路上都很安静,这两天雪一直在下,现在雪小一些,地上还铺着一层松软的雪。   夏轻轻在盲校上了十多年的学,从小学到中专,对这里很熟悉,下雪也不怕,她搀扶着宋初亭,两个人慢慢地,慢慢地往校门口走去。一路上很顺利。   “初亭,你下个周还不上课吗?”夏轻轻问。   宋初亭:“……”   “下个周来上课吧,其实上课还挺有意思的,你注意力分散些,其实会好一点,真的。” 夏轻轻安慰她。   “……”   宋初亭仍旧没有说话。   “哦,对了。明天下午有个活动,定向行走,你要来吗?也很有意思的,我可以带着你…”   宋初亭抿了抿唇,她没有心情,拒绝的话刚要出口,远处传来一声——   “宝贝!!!!”   宋初亭一怔,猛地抬头。   “老爸!!妈!!”夏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往校门口跑去,脚步声轻快。   “哎——宝贝。”中年男人的声音充满了宠溺,“这一个周累不累啊?”   宋初亭吸了吸鼻子,心里酸涩,别过头去。   “不累!!”夏轻轻甜甜地说。   “老爸,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同学,我下铺——宋初亭。”   宋初亭低下头,听着夏轻轻和她父亲撒娇,心里难过一层一层涌上,强撑着点点头。她知道夏轻轻不是故意的,她还将下铺让给了自己,这里包括老师都没有人知道她的情况。   但是宋初亭就是很难受。   “初亭,这是我爸——”夏轻轻还在继续,笑说:“爸爸,这是初亭,刚转来的——”   “不好意思,我带孩子有点事,先走了。”   一道低冷男声打断了她们对话。   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一只温厚手掌握住,往前带几步,她刚松口气,心里又一紧,反应过来,这肯定是…   江慎。   宋初亭默念一遍这个陌生名字。   “叔叔好!”夏轻轻愣了半秒,说,“不好意思,那你们去忙吧,再见!”   “再见。”江慎礼貌道。   宋初亭被他带到了车上。   她还是紧张,身体紧绷,感觉他的手在她肩膀附近扯了一下,安全带扣兔子过她的腰,发出“咔哒”一声。随之他靠近的动作,沉稳的气息落在她身上,宋初亭愈发喘不过气,紧张不安。   紧接着,江慎关好她的车门,走到前面,坐上驾驶座。   “宋小姐。”   宋初亭绞着手指,听见他低沉平和的声音,“你右手边有只纸袋,里面有早餐。”   宋初亭微微一顿,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   “那坐好了。”江慎没再多话,发动起车子,稳稳上路。   车内有一股冷硬的成熟男性味道,有点熟悉,但这种熟悉,更让宋初亭不安,难受。座垫很硬,宋初亭也看不见,很紧张,几乎一动不动,始终端坐着。   这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   从车上下来后,宋初亭直接被男人抱到轮椅上,推着前进。她有些不适,总觉得坐轮椅会有很多人看她,但是想想病人出来进去的,这样确实方便,安全。   *   宋初亭挂的是眼科,然后又转去神经科,再去负一拍片子。这里是琴市最大最有名的医院——要比之前舅舅舅母将她转到琴市后那家医院正规,大得多。大医院的人也多,脚步声乱糟糟,从负一层上来时,差点有人撞在宋初亭腿上,她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那人的呼吸离她极近,膝盖刚碰到,随即轮椅猛的一转,稳稳避开。   “有事么?”身后男人声音透出一丝关心。   “…没事。”   宋初亭感觉得出来,他虽冷淡,但很耐心,没有半分不耐烦。   “可惜啊,太可惜了啊。”   科室里,医生的声音听上去苍老无比,感慨道:“小姑娘你多大?”   宋初亭:“还有一个月十八岁。”   听见这话,一侧的江慎转过头,目光在她年轻稚嫩的侧脸上停一秒,捻了捻粗糙的手指。   “这么小,可惜了啊。”医生再次感叹。   宋初亭抓着衣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小声问:“怎么了?”   “你以前是不是还有光感?就是能感觉到是白天,晚上,或者有光的变化,是不是?”   宋初亭点头,在西南医院的那几天,她大概能知道白天还是黑夜,开灯还是没开灯,就好像有一层薄黑布罩在她面前,是黑暗,但有不同。   “现在没有了?”   “基本上没有了…”宋初亭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惜啊,太可惜了。”医生又叹一句。   “你的情况,我也看了。你上次手术呢,是车祸导致的颅脑外伤嘛,很危险,肯定是以这个颅脑外伤,抢救你的生命为主,这没办法,生命是最重要的,是吧?不过,这也确实延误视神经治疗的最佳时机。”   “视神经本来就是很脆弱的,有光感时你立刻做手术,还有一定希望。”医生一字一顿道,   “但现在你没几乎没光感,再恢复就很难。”   宋初亭僵住,攥着衣摆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一直以来,她更担心的是父亲,心念的都是父亲,不想他死,希望他减刑…或者无期——虽然她知道不可能。   再加上舅舅舅母也没有给她好好治,只说“治不好了”,所以宋初亭并没有想太多眼睛的事情。   听医生这么一说,原本有希望…   医生又叹口气:“太可惜了啊,黄金恢复时间你怎么错过了啊!”   “你们怎么做家长的?”医生声音冲向一侧,带有斥责。   “…他,他不是我家长。”宋初亭极小声地说。   医生愣了一下。   “那现在有没有别的办法呢?”身侧,江慎问。   “现在再手术,风险大,成功率低。而且我们医院是不做的,也做不了。”   “哪个医院能做呢?”   “你们可以去北京看看,有一个德国专家好像回来了,他估计能做。不过,我这么说吧,如果完全没有光感了,基本上希望很渺茫,因为这个神经是不能再生的。你们要快一点。”   “北京哪个医院,哪个医生?不好意思,您能不能说具体些?”   宋初亭顺着声音转过头,一时怔住 。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严肃,还有熟悉的负责与关切,不是开玩笑。   “我给你写吧,你们到时候直接联系,快点,抓紧时间。”老医生说:“还有啊,冒昧问一句,你是她什么人?”   他一顿,低道,“我是她监护人的朋友。”   “那你要跟她监护人说清楚啊,这种手术费用不会低的,还有术后各种护理费用,你们要有心里准备,要是想去看,就快点,别再耽误了!”   “小姑娘才十八岁啊,太可惜了…”医生又一次感慨。   “好,谢谢您。”   从科室出来后,宋初亭大脑懵懵的,腰间被人一带,放到轮椅上。   她被塞到车里,又听见他道:“后天去北京,你今晚回去收拾下东西,我给你亲戚打个电话。”   “易叔叔…”   宋初亭话一出口,立刻住嘴。可能男人刚才带她看病的样子太负责,太熟悉,再加上此刻强势又平和的语气,就好像过去他安排她寒暑假日程一样,宋初亭一不留神,习惯性喊了出来。   车内陡然寂静下来,气氛微微凝滞。   宋初亭垂下头,反应过来,绞紧了手指。   ——他早就不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也不是她除父亲外最依赖的人。   “我不去北京。”   宋初亭说。   “我答应宋先生,带你治好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称呼的问题,他的声音平和些许。   “我不去。”宋初亭抠着指甲,声音柔弱却坚定。   “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现在情况紧急,如果做手术的话——”   “我爸爸已经没钱了,我身无分文。”   江慎沉吟半秒,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宋初亭说:“也不只是钱的问题。”   “如果我去北京,肯定要住院做手术,如果不做手术,我去也没意义,可我还怎么见我爸爸最后一面呢?”   宋初亭说:“我不要去。”   江慎还想再说,手机突然响了。   宋初亭听见他接起,“喂”了一声,旋即语气微变,刚才的缓和变成严肃:“好的,我这就过去。”   “队里出了点事,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周一早上我来接你。先送你回去。”   “我不会去的。”宋初亭重复,摇头,“…我不去。”   他没再劝,声音无波无澜,“宋小姐,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车子发动起来,男人没再多话,车速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个红包,谢谢你们呀~   谢谢曼菲,可爱到心里的地雷~ 第四章   “初亭…醒醒。”   “醒醒醒醒——”   “初亭,你午觉怎么睡这么久呀?我们该出门啦。”   “我不去北京…我要去看我爸!”恍恍惚惚,宋初亭突然惊醒,急说。   “去什么北京啊?”夏轻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没,没事。”宋初清醒几分,昨夜一夜没怎么睡,也就午睡多睡了会,想到刚才的梦,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她梦见去北京做手术,醒来后已经错过父亲的最后一面…梦里的痛苦和遗憾…现在想到都痛。   “不去北京,但我们要出发了,快点快点。你的外套,是床脚这些吗?”   宋初亭混混沌沌,想到刚才的梦,还心有余悸,她午睡穿着薄毛衣,套上外套后便被夏轻轻拉着去刷牙。   她机械性地刷到一半,宿舍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熟悉的年轻女声传来:“你们宿舍怎么中午睡这么久啊,快点,下午两点半出发喔~”   “卿老师,我们马上了!!”   “走啦走啦,初亭——”宋初亭刷完牙,被夏轻轻拖着走几步,快走到门边,才反应过来,“去哪?”   夏轻轻:“定向行走啊,昨天不是说过嘛。”   “啊?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宋初亭想起来了,昨天夏轻轻好像同她提过,但是她哪里有心情?   “走吧走吧,不是上课,就当是出去玩。”夏轻轻拉着她往前。   “我真的不想去…”   宋初亭刚挣脱开她的手,又被另只手挽住,卿梅老师说,“宋同学,出去走走吧,老待在房间里会生病,下午阳光很好的。”   宋初亭是真的不想去,心里焦灼,没有任何出去玩的心情;但是后面同学往外挤,她又被两只胳膊拖着,拉出宿舍门。   门一锁,宋初亭也回不去了,她没带钥匙,深吸一口气,只好跟着大家下楼。   *   “初亭,不要怕。一会卿梅老师会先带你走。”一路上,夏轻轻对她说。   宋初亭从学校大巴上小心翼翼下来,午后的阳光很暖,她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得到,暖暖融融,一缕缕的。   她强打起精神,跟着老师一同往前。   宋初亭瞎了四个月,在以前的医院,医生也教过她使用盲杖行走,还跟着舅舅舅母们坐过高铁,虽说她几乎没出过门,但是在老师带领下,也没有那么害怕。   老师带了一会,就让她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尝试。   定向行走一直是盲校的定期活动之一,辨别方向,独立行走,学生们大部分都能适应。   宋初亭就跟在夏轻轻后面,踩着盲道,盲杖一左一右点地,走得很慢很慢。   她听见旁边就是马路,车似乎不多,人也不太多,道路幽静,平坦,宽阔。   脚下的盲道整齐,崭新。   边上还有树,不知道是什么,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时间,她专注感受这熟悉又陌生的外部世界,害怕自己摔倒绊倒,确实将一些痛苦的记忆忘记了。   她们又走了约摸十多米,突然,路旁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宋初亭步伐一顿,下意识攥紧了盲杖。   警车靠近。   又呼啸而过,气势凛冽,带动着一阵强劲有力的冷风,她心里一跳,莫名地…想到了那个男人,她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垂下了头,将被吹乱的发梢拨到耳后。   “初亭——”前方,夏轻轻呼唤她,“你跟上来了吗?快点!”   “来了来了。”   那辆警车很快远去了,鸣笛声渐渐消失在路口。   宋初亭极轻地叹了口气,拄着盲杖继续往前。   她并不知道的是,在那辆警用路虎车上,江慎也从黑色车窗中收回沉沉的目光。   男人身着黑色BDU作战服,理着贴头皮的青茬,背心后面清晰印有SWAT,戴着纯黑战术手套,身材高大,眉目硬挺,冷峻。   “老大,看什么呢?”身侧,刚从警校毕业的刘文好奇问道。   “没什么。”江慎淡道。   “老大,A省的持枪逃犯真在咱这出现了?我听说他逃了五年多了都…”   江慎神色严肃,低斥:“安静。”   刘文打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江慎是三个多月前调回的,直接就是特警支队六大队副队,听说上次执行的任务,非常牛逼。   他们昨天晚上接到的群众举报,疑似持枪逃犯在琴市附近内出现,今天下午,定位到了这里。   “检查装备,此次任务在商业区人口密集地段,一定要保护好群众安全。”   约莫行驶二十分钟后,警车抵达商业区,这里是市里极繁华的地段,广场,电影院,酒店行人不断。   披萨店、咖啡店琳琅满目,还有游客在拍照,彼时近下午四点,北方冬日天黑得极早,已经有夜市开始摆摊了;后面的酒吧、夜店也蠢蠢欲动。   ……   “轻轻?”   “轻轻,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路边,宋初亭又走了半晌,感觉落在身上的阳光渐渐有了凉意,好像已经到下午,风也大起来。她裹紧大衣,有点冷,脑袋里还回荡着刚刚的警笛声。   “……”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复她。   “轻轻?”她迷惑地偏偏头,又走两步,突然站定。   附近…好像有些安静啊。   “轻轻?”她抬高声音。   还是没人回答。   “王老师!卿老师!!”宋初亭后背渗出一层寒意,凝神细听,可同学们的脚步声好像真的消失了。   难道是她掉队了?   ——宋初亭心里一紧,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队的,明明刚刚还听见夏轻轻在叫她。   “夏轻轻——”   “卿老师——”   “李老师——王甜!!”宋初亭一个个叫,却都无人回应,她心越来越沉,额头上也渗出大颗的汗水,声音微微发颤。   一时间,这条路上只剩下汽车碾过马路的声音,原本——学校为了让他们定向行走,就选在比较安静,行人较少的街道。   宋初亭深吸两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却在发抖,大脑快速思索,想找人求助或询问,可是…附近好像也没什么人。   最后,她干脆握紧盲杖,一步也不敢动,就站在原地等待。   她知道,如果老师们发现她不见,一定会立刻回来找她的。   宋初亭安静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向她靠近。   “卿老师?”宋初亭激动道,“是你们吗?!”   “小妹妹,你是看不见吗?”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年轻男声。   宋初亭愣了两秒,心底失望至极,刚要回应,突然听到四周也有脚步声围过来,很隐约,像被刻意放轻。   同时,她嗅到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烟味。   “需要帮助吗?”年轻男声还很客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更向她走进。   宋初亭莫名紧张,说:“谢谢,不需要。”   “我送你吧,你想去哪?”男人执意。   “真的不用了。”   宋初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往后退两步,转过身朝马路边,“救——”   第二个字还没出来,一只手突然捂住她嘴巴,紧接着,她双脚被人抬起,往侧面搂去,“漂亮的小妹妹,别怕,哥哥们就是想带你去兜兜风。”   *   五分钟后,封闭的车厢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烟味与汗味。   宋初亭甚至都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发生的—— 嘴巴被人死死捂住,像被抱到车上,用力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身体使劲扭动,挣扎。   “别扭了别扭了,再扭老子在这办了你!!”这个声音也很年轻,却不是刚才那人,流里流气的。   一只手抓住她的大腿,色/情抚摸。   “哎哟,豹哥牛逼!!!办!!!在这办给我们看!”   “操,要不咱们一起!!妈的!我还没上过瞎子呢!!”男人们骂骂咧咧,宋初亭吓得立刻就不动了,屏住呼吸。   “小美女,你别怕。今天大周末的,哥哥们就看你一个人挺孤单,带你出去玩玩。”   她听得出来,这是最开始和她说话的那个人,和和气气的。   宋初亭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听得很仔细,车上一共是四个男人,年纪都不大,但社会气息很重。   她的心怦怦怦狂跳起来,手脚冰冷。   四个孔武有力的年轻混混,她一个女生,还看不见,怎么逃啊。   后半段路,几个男人动作越来越大胆,下流话也多起来,宋初亭面色赤红,大衣也被脱下来。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侮辱,用力地咬紧牙齿。   也不知道盲校的老师有没有回去找她…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她…   他们会不会…忘了她?   绝望感突然蔓延——她只是个刚转来的,说不定好多同学老师都没发现她…   “卧槽,警察!!!”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猛的一个急刹,   就好像黑暗中撒下一缕光,宋初亭也听见附近的警笛声,身边的人被吓得手一松,她几乎用尽全力高喊——   “救命——”   “我□□妈!!”   话音未落,一耳光狠狠劈下,宋初亭直接懵过去,脸上火辣辣一片,耳朵嗡鸣。等她想再喊时,另只手使劲捂住她的口鼻,“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操,吓死我了,我以为这瞎子报警了呢。”   “不可能,她没手机,我摸过。”   “也吓死老子,那边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多警察,还有记者,刚才那声没被听见吧!?”   “没有吧,都没动静!没事,不对的话就把她扔下去,反正她也看不见咱们,认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年啊!祝大家小年快乐qaq!今天也有红包雨!啾咪=3= 第五章   “老大,重案组的人已经确认过,就是他。”   “逃了这么多年,还以为多能打呢。”   “就是因为逃太多年,已经不想再逃了。”   江慎倚靠在车边,眯眼看着几个手下将麻木的人押走,敛眸,将战术手套缓缓扯下,“收队。”   江慎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耳朵突然捕捉到什么,手猛的一顿。   “老大,怎么了?”刘文上前。   他冲刘文比了个手势,目光落在后面街道,警戒线外,围观群众散去大半,记者在做最后的报道。   他回忆几秒,刚才自己…确实听见一声尖叫,隐约,轻微,还有点熟悉。   像是求救。   但再细听,没了。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目光搜索一圈,落在后面街道,酒吧街红灯酒绿,醉酒的情人,ktv霓虹灯下的等人学生,一切如常。   江慎捏捏眉心,没有。   可,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幻听。   刘文看着江慎表情,“怎么了老大?这人还有同伙?”   “没有。那边好像有点情况,你们先跟重案组的人回,我去看看。”   刘文一愣,紧张起来,“吸毒?□□?要不要我向队里报告?”   “不是。”江慎:“先不用,你们保证嫌疑人别出事,跟重案组一块回。”   ……   “来来来,继续喝!!”   此刻,包厢里震耳欲聋的歌声轰炸着宋初亭的耳朵,她意识已经不清楚,嘴巴被人扒开,冰冷的酒瓶直接塞进来,直往里灌。   她呛了两下,眼泪混合着吐出的酒水滚下来。   空气里一股腥臭的味道,像是呕吐物,酒精,烟草与体味混合,说不出来。   宋初亭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身下的沙发脏兮兮的,油腻腻的。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像一条缺水的鱼。   从刚才微弱的希望,已经慢慢变成绝望了。   她后悔极了,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怎么还没人救她?   紧接着,她又想到——   夏轻轻也是盲人,不可能立刻发现她不见啊,其他老师要带那么多人,她只是个刚刚转来的学生,都没上过课…   谁能记得她呢?   就算报警,出警,查…谁知道要多久。   宋初亭越想越绝望,头脑发昏。   “你们把她放开,把她放开…”   突然,有人说道:“先把她放开!她不是要逃吗?放开!!”   宋初亭怔了两秒,大脑晕晕乎乎的,难道有人突发善心…   “让她跑,跑呀!”   压在她身上的手真的竟真松开,也不给她灌酒了。宋初亭不再多想,强撑着痛苦的身体从沙发上起来,脚落在地面,身体虚软无比,她双手往前摸,可还没走两步,膝盖猛的撞到一尖锐物体,她“啊”得尖叫,疼得跪下来。   “跑呀,小美女,不是想跑吗?”   “门在哪里呀!知道吗?”   “那是桌子…桌子!!”   男人们带着酒意,嘻嘻哈哈道。   宋初亭立刻明白过来,他们在戏弄她。强烈的羞辱与难堪让她泪水忍不住落下,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他们根本不可能让她跑出去。   宋初亭咬紧下唇,也不再跑了,她试图站起,但膝盖撞得太痛,脚一歪,脚下好像又踩个酒瓶,一个趔趄,往侧面摔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吧。”   “小瞎子怎么那么可爱。”   宋初亭再没有其他选择,俯身,手摸了摸,突然攥紧了那只瓶子——   “死丫头,你干什么——”   宋初亭一使劲,猛的将瓶子摔在地上,玻璃碎掉,发出极刺耳的声音。她看不见,干脆举起瓶子来,崩溃地从左到右乱指,声音发抖:   “你们别过来——”   “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过来!!”   “小□□,还挺牛逼是吧!!”其中一人冷笑一声,突然靠近——   宋初亭看不见,但是这一刻,她好像能看到——男人抬起脚,一脚要踹向自己,带着恐怖的力量——   她呼吸不过来了,恐惧和无助已经让她彻底崩溃。   一秒。   两秒。   三秒。   …   却没有。   宋初亭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时间被拉至漫长,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面前,有人。   好像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你想死么。”   随之这道声音,宋初亭的心突然怦怦怦狂跳,呼吸急促。   男人的声音暗沉,低哑,像砂纸打磨在耳垂,他说这话却很轻,很低,如同耳语。但是其中压抑的暴戾和阴沉,就连宋初亭都听得出来。   是…是他?   “你想死么?”   “嗯?”   他似乎将对方拎小鸡般拎起来,她听见那人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裤腿的交替,以及蹬腿的声音。   她甚至听见男人肌肉发力时的轻微声响。   最后是压抑的喘息声,求饶声,“大…大哥…”   “大哥……我错了。”   宋初亭抱紧膝盖,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   ——是他啊。   是啊,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叔叔!!”   突然,宋初亭叫起来,她听见其他三人冲上来的脚步声。   江慎回眸,面色阴鸷,横眼一扫,都是几个社会小流氓。他神色极其厌恶,反手扣住一人手腕,右腿一迈猛往下压,将其摔在地上。紧接着几乎是懒懒地抬下手臂,将另个人甩在沙发。他出手不重,也有分寸,但绝对不轻。   最后那人不敢再上,犹犹豫豫。   不过两三秒,所有声音都失去,只剩下痛苦的□□声,和哀哀的喘气声。   宋初亭这才松一口气,抱膝坐在地上,听见江慎掏出手机,拨去电话——   “美杜莎皇宫b103,四名男子涉嫌绑架虐待,速来。”   他语气冷冽阴沉,还带有未褪去的强烈怒意,竭力压制着。   非常非常愤怒。   不知怎的,听着他这样的口气,宋初亭心更绞成一团,将头埋进膝盖,眼泪止不住流,啪嗒啪嗒啪嗒。   男人挂断电话,走近,极隐约地叹口气。   几秒后,他蹲在自己面前,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发顶,声音还有些哑,又有一丝温和:   “好了,没事了。”   “别怕,一会叔叔送你去医院。”   宋初亭摇了摇头,擦擦眼睛。   一件外套盖在自己身上,她摸了摸,是她刚才不知道丢去哪里的大衣,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啊,忘记了刚才自己内里的衣服都被扯得乱七八糟。   宋初亭脸蹭得红了,愈发羞耻,抓紧大衣领子,紧紧扣在自己身上,身体瑟缩成一团,哭得更凶了,几乎是嚎啕大哭。   ……   “初亭,你,你怎么样了…”   病房里,宋初亭微微睁开眼睛,还是熟悉的漆黑。她身上很痛,脸部高肿,膝盖特别痛,还缠绕着绷带。   她晃动了一下身体,听到夏轻轻的声音,   “轻轻,轻轻…你们去哪了啊?”   夏轻轻语带愧疚,说:“对不起啊初亭,李甜她摔倒了,我们都去扶她,我以为…我以为你就在我后面呢,对不起。”   “对不起啊初亭,老师也有责任。”卿梅的声音还带有哭腔,“真的是老师不好,应该一直抓着你的,不知道你掉队了,对不起!!”   “都是我们不好。”   宋初亭偏过头,静了一会,轻声说:“…没关系。”   她想了想,夏轻轻看不见,换做是她,肯定也没办法那么快知道谁不在,而卿梅老师,正好有同学摔倒,也没有办法。   大家只认识这么几天,这么一想,也能理解了。   “对不起,初亭。真的对不起。”她们还在道歉。   “是你们报的警吗?”   “对…不过我们刚报警,没几分钟,民警就说找到你了。”   宋初亭沉默一会。   他估计就在附近那辆警车上吧——她路过的那辆,她垂下眼睫,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的。   宋初亭:“那你们有没有看见救我的那个人?”   “没注意啊,我们直接就赶到医院,也没看见别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我想休息一会。”   “那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要求就跟老师说。” 卿梅又叮嘱几句后,不放心地离开。   她们离开后,只剩下宋初亭一个人待在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非常安静,散发出一种陌生的冰冷气息,让人惴惴不安。   没一会,她有些后悔,不应该让她们那么早离开的。   此刻好像是黑夜,她的眼睛还有稀薄的光感,仔细感受了一下,已经很晚很晚。   她看不见,慢慢的,心底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宋初亭想再睡去,或许睡着,就不会再害怕了,可不知怎的,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刚才的情景——那些爆炸的歌声,男人们的侮辱谩骂,污浊肮脏的酒气,还有最后那句嬉笑的“跑呀,跑呀!!”   宋初亭将被子用力蒙过头顶,咬紧牙齿,恐惧,无助,恐慌再度蔓延上来。   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陪陪她啊——   多么希望父亲在她身边,安慰她,抱抱她,哄哄她。   可是以后,恐怕再也不会了。   宋初亭想到这里,又一次悲从心来,眼睛很肿很疼,可还是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进来,刻意放轻脚步声。   宋初亭一顿,猛的翻了个身。   那人步伐顿住,语气淡淡:“宋小姐?”   “没睡?”   宋初亭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想到最后他救她的画面,心头莫名得一安,吸吸鼻子,小声:“…我醒了。”   语气里有点点哭腔。   “哭醒了?”   男人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无奈,还带一点点的不可思议,好像从没见过有人能哭这么久。   “我没哭…”她只是想哭,但还没哭,小声辩解。   “那还睡吗?”   宋初亭摇摇头,“睡不着了。”   顶灯被打开,她眯起眼睛,能感觉到光亮,她看不见,但这种微弱的光感,让她愈发感到安心。   “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着急,故事慢慢地讲。这本也算我真爱文=3=   前面稍微有点虐的,没有办法。谢谢你们,这章也有红包,谢谢大家支持~希望大家尽量别养肥我qaq 看我这么稳定晚十点更新。 第六章   不说还不觉得——   他一说,宋初亭竟真的感觉到饿了。现在估计是深夜,想想,她从中午后就没有再吃过东西。   “…谢谢。”   病床上的小桌板被放下来,宋初亭闻到小米红豆粥的热气,软软糯糯。她拿着小勺子很慢很慢地舀起来,吹一口气,然后慢慢吞咽下去。   病房里一时很安静,只剩下她吞咽热粥的声音。   “如果明天好点的话,带你去派出所做个笔录。”男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听见这话,宋初亭手一抖,握着的塑料勺一下子掉进碗里。   江慎见她害怕成这样,极轻嗤了一声,“你怕也没用,如果想让他们受惩罚,就好好做笔录。”   宋初亭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她最后一口粥喝下去,点了点头。   江慎“嗯”了声,似乎这才满意,“考虑清楚了?”   宋初亭愣几秒,知道他指的是去北京的事,轻声: “我不去。”   “确定?”   “我不去,我怕错过…”她说不下去了。   他默片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好。”   “那你休息吧,明天早上我让人来接你。”他伸手,将她将桌上的垃圾收拾好,丢进垃圾桶,又将她的床摇了下去。   “你等等!”   听见他脚步声即将远去,宋初亭忽然叫住了他,“别走!”   “嗯?”   她低下头,心底情绪特别复杂,其实还是很怕他,怕…他这个人;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他在病房里的时候,这里没有刚才那么冰冷,可怕。   她不会想到那些噩梦,暴戾,侮辱。   可能——到底是因为过去吧?   宋初亭胡乱地想着,即使他根本就不是那个“易叔叔”,潜意识里那种习惯和熟悉感也在。   而且,她攥紧被角,尤其是经过昨天事过后,她虽然怨他,怕他,但在内心深处其实更加明白——他是好人,真真的大好人。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江慎问。   “…我,我害怕。”   “什么?”江慎没理解,说:“明天我让一个队员带着你,做笔录就在派出所,没事的。”   “不是这个…”宋初亭咬唇。   江慎沉吟两秒,“我明天真有事,这样,如果下午忙完——”   “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   宋初亭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最终一五一十坦白,“我害怕。”   小姑娘声音娇娇的,软软的,还带着委屈的哭腔。   “我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我睡不着,害怕。”   江慎:“…………”   一阵沉默。   那一刻,病房里开着顶灯,橘黄的灯光轻轻撒落下来,落在了少女发顶,她垂着头,那张透出几分混血气息、精致如洋娃娃的小脸上,还有着红肿,淤青。   眼神空洞,又充满恐惧,无助。   小小的一团,软软缩在被窝。   江慎忽然觉得,在他看来“一个人待着会害怕”简直可笑的情绪,对于小姑娘而言,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他默两秒,拉过把椅子坐下,背脊一倚,低声道:   “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明天给你找个陪护。”   *   次日,宋初亭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回医院的路上,一直都很沉默。带着她的是一个叫刘文的年轻男人,一路上都在给她讲笑话。   宋初亭刚才听见了日期,2019年12月23日。   也就是说,只剩下最后一个周了。   最后一周。   “小姑娘,小姑娘。”刘文开车,打量后视镜里小姑娘泫然欲泣的侧脸,说:“你放心,情节这么恶劣,你还有验伤报告,又是残疾…至少三年。”话一停,刘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瞥她一眼,却见小姑娘垂着头,还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应该没有听见。   宋初亭的确是没听见。想到那个日期,她心里就像有块沉重大石板压下,对什么都不关心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周啊。   可是她,还是见不到父亲啊。   “小姑娘,给你。”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刘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车又上来的,等她回过神,一只塑料盒子落在她的怀里。她用手摸了摸,正方形的,上面还缠绕着缎带。   宋初亭问:“这…这是什么?”   “草莓慕斯蛋糕。”   宋初亭怔了下,“你的朋友过生日吗?”   刘文说:“不是,给你买的,这不刚才开车路过的嘛,这家蛋糕挺有名,你尝尝。”   “我不要,哥哥,你们自己吃吧。”   “不行,一定要拿着啊,专门给你买的,我们一群老爷们不吃这个的。”刘文说,“必须要!”   宋初亭推脱半天,最后无奈:“谢谢刘文哥哥。”她听得出他话里的善意,又重复:“谢谢。”   刘文:“不用谢我啦。”   她执意,“谢谢。”   刘文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你真不用谢我——哎呀,不逗你了,是我们老大让我给你买的。”   “啊?”   “他说你好哭,哭起来那个惊天动地,要是看你快哭了,就赶紧想办法哄住你。买个蛋糕什么的。”说到这,年轻男人忍不住笑意,好像觉得老大这么哄孩子,十分有趣。   宋初亭:“……”   她刚才要哭了吗?   好像是的吧…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心里稍微好过一些。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或者喝点什么?奶茶?果汁?老大给的还没花完呢。”   宋初亭摇摇头,“真的不用了,谢谢你们。”   刘文说:“好吧,那咱们现在回医院。”   宋初亭捧着大大的慕斯蛋糕,一低头,还能闻到那股草莓和奶油的味道,心底五味杂陈。   “对了,刘文哥哥。”临下车前,宋初亭忽问:“你知不知道易…就是你们老大,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们老大?”刘文一顿,语气高起来,“我们老大以前可厉害了!是海军陆战队的呢!王牌部队呢!听说他当年转业的时候上头都不舍得他走呢。”   宋初亭:“那他为什么要转业呢?”   “不知道,可能个人原因呗。不过他在哪里都很牛逼啦,听说入警第一年就去执行大任务了!!可神秘了!!”   “这不他一回来,就成我们大队副队了呢!!特牛逼!!”   ……   回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江慎还真给她请了个陪护,送饭,宋初亭又住下两天,也没有大碍,好好养着就是,便打算出院。   快进入一月,天气愈发冷。   随之时间一天天逼近临界点,宋初亭情绪越来越崩溃。   她外表看上去比以前平静许多,不再哭,也不那么冷淡封闭,甚至也去上课,去学推拿按摩,偶尔还能和同学们说说话。   同学们都以为她从上个事情中改变不少,对她也热络起来。   只有宋初亭知道,她这么做,不是改变了,而是因为她一个人实在太难熬、太痛苦了。如果再不跟外界交流,没有短暂的调解,她真的会怕自己挺不下去。   时间很快,一场冷冰冰的小雨后,只剩下最后的三天。   这天傍晚,宋初亭抱着膝盖在宿舍里听着钟表滴滴答答行走。她上午收到了法院的通知——法院批准了临刑前她与父亲的会面。江慎也通过学校联系到她,让她这周五的早上四点准时到校门口,他会开车送她过去。   宋初亭呆呆地坐在床边,下巴垫在膝盖上,抱紧小腿肚。想快一点见到父亲,她真的真的好想他啊,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也想问他为什么不写信;又想慢一点,再慢一点,哪怕见不到,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他。   “初亭?”   “初亭?”   “怎,怎么了?”夏轻轻连叫两遍,宋初亭才回过神,“有什么事吗?”   夏轻轻说:“卿梅老师在宿舍门口等你,有事找你。”   上次的事情后,卿梅老师对她十分愧疚,经常来找她,偶尔还会带些牛奶、零食。   宋初亭已经不再介意,只是此刻,她哪里都不想去,低声说:“我不去了,你就说我睡下了吧。”   夏轻轻催促:“你还是去一下吧,卿老师就在门口,好像挺着急的。”   宋初亭犹豫半刻,收拾一下衣服,还是出去了。   “初亭。”一出门,卿梅声音无比急切,将她拉到一边,“老师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会弹钢琴?”   “啊?”   这问题太突然,宋初亭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看过你以前的资料,你是在国际学校念书,还参加过音乐节对吧,弹钢琴?”   “嗯。”宋初亭有些莫名其妙。   “太好了。”卿梅长吐一口气,“初亭,你听老师说啊,下个周有个市慈善晚会,咱们盲校每年都必须有学生表演的,今年是弹钢琴——但是那个孩子吧,她临时出了点情况。你看看,你能不能顶一下?”   “曲子可以换,老师已经打好招呼了,但是节目不能删的——这事真的很急,老师拜托你了。”   “…………”   宋初亭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卿梅急了,抓住她的手,“我看你钢琴独奏还得过一等奖呢!这个水平不用太高的,关键就是…慈善,你知道吧。”   宋初亭将手用力抽出来,她现在真没有心情想这些,说:“我不是很想去。”   “初亭…”卿梅语气祈求。   “我先回去了,要不再说吧。”   宋初亭拄着盲杖,没再回应,回到宿舍。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亭:叔叔我害怕qaq。   江慎:乖~ 第七章   周五的凌晨她几乎一夜没睡。   半夜起了风,冷风呼啸,不知是下了雨还是雪,冷冷地,拍打着冰凉的玻璃窗,发出簌簌簌的轻响。   凌晨三点半,她抱歉地叫醒熟睡的舍管阿姨,两个人冒着萧瑟的风雪走到校门口。   宋初亭怕迟到,生怕少一分钟见到父亲,或者再出什么意外,等她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手表报时才三点四十五。还有整整十五分钟。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江慎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   车门嘎吱一声被拉开,男人沉稳脚步声朝她靠近,声音在风霜的裹挟中,显得肃穆而深沉,“宋小姐,上车吧。”   “小初亭。”刚才念叨一路“怎么这么早”的舍管阿姨似乎察觉什么,突然抓住她的手,握了握,“早点回来啊,一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阿姨。”   宋初亭轻声道。   “放心,您回去吧。”   江慎接过小姑娘。   雨雪还在下,地面上湿哒哒的,还有薄薄的碎冰,宋初亭胆战心惊地走了两步,江慎抓住她肩膀,将她扶进车子后座。   车门关上,也将风雪关在了外面。   里面暖气十足,宋初亭有些不适应,不噤打了个哆嗦。   江慎将安全带给她系好,坐到前面。   “你右手边有条毛毯,从这里到济市至少三小时,困的话可以再睡会。”   宋初亭摸了两下,摸到了,但没用,“谢谢。”   “这个你拿着。”   一只水壶递到她手里,“保暖瓶,热水,不烫,这样打开盖子,直接喝。这个袋子里是面包。”   “…谢谢。”   宋初亭轻声说,“我们快走吧。”   她听得出他一贯低哑冷肃声音里的善意,以及有些…刻意的,不太自然的温和。   还有刚才舍管阿姨的关心。   ——其实,他们越这样,她心里反而越难受。   车子很快上路,车速很快,却很稳。   宋初亭将头靠在车座上,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黑暗。   她的感官被放大了,她听着外面雨雪哒哒哒地打在车窗上,冷风呼啸,以及车轮碾过马路上的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内封闭,空气里却有一股潮湿气息蔓延,混合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烟草味道,以及袋子里烤面包散发的香气。   宋初亭抱紧胳膊,昏昏沉沉。   外面风雪好像更大了,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她靠在车座上,有些恍惚,想到了过去和父亲的时光。   小时候,父亲给她讲童话,给她买迪士尼的小裙子,叫她“宝贝”;   后来,她长大点,被送到国际学校,他会在周末给她打电话,一遍遍嘱咐她千万不要晚上出去玩,不要跟男生走得近,不准交男朋友。   叛逆期的宋初亭,其实对父亲有很多怨言的,讨厌他该死的“□□生意”,讨厌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下,甚至连带着讨厌起西南的那个家,寒暑假都不想回。   但是,无论怎么说,宋初亭都是爱他的。   即使知道他“很坏很坏”,但是父亲对她很好很好。   宋初亭的情绪很复杂,一边知道父亲的确该死,是“死有余辜”;但是真到这一刻,她还是很难受。   因为父亲…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了。   从此以后,她会孤零零的,再没有人会牵挂,爱护,在意,保护她了。   就像那天她在盲道上行走,同学,老师,朋友都在;   可是再没有一个人,会把她看到最重。   *   “到了。”   三小时的车程后,江慎一回头,看见小姑娘满脸泪痕,他沉默一瞬,抽出纸巾递给她。   宋初亭看不见,只是察觉到车停了,她也立刻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用力地擦拭去泪水。她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这样,她这样子,父亲肯定会难过的。   ——她希望父亲看见自己好好的。   因为宋初亭情况实在特殊——看不见,再加上江慎也是系统内部的人,所以他一直把她送进了看守所,过安检,核查身份,再安检,直到工作人员让他在会见室外的走廊留步。   “叔叔,您等一下。”宋初亭吸了吸鼻子,叫住他。   江慎转过头。   “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现在怎么样?”宋初亭看不见自己,有些慌地整理衣领,声音努力保持平静,“我领子歪不歪?还有头发?应该看不出哭过吧…”   她不想让父亲看出自己过得不好,乱七八糟。   “还行。”江慎顿了顿,伸手,将她大衣帽子后面的雪花拍掉。   他也注意到了,她今天脱去那件旧旧的,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羽绒服,换了件干净整洁的大衣。   “好了,很好。”他目光落在她还发红的鼻头,却没说。   “谢谢。”宋初亭又吸吸鼻子,“可以进去了吗?”   “走吧。”工作人员耐心地引领她。   时间掐得很准,宋初亭跟着走进会见室,约摸又等十五分钟左右,她终于听见另一扇门打开的声音,随之是几道脚步声,还有手铐锁链咣当的声音。   宋初亭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攥紧手掌。   最后的脚步声站住了,“——宝贝?”   “爸!”   那一刻,宋初亭所有的伪装——什么不想让爸爸看见自己哭,想让爸爸看见她好好的,不难受,放心地走,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真的一丁点都忍不住,泪水倏然滚落,“爸爸…爸…”   会见室外,江慎斜靠在墙上,双臂环胸,听见小女孩颤颤抖抖,柔柔弱弱的哭声,用力地按了按眉心,转身出去了。   “爸…”   这次会面只有十五分钟,每分每秒都珍贵,宋初亭强忍住不哭,摸摸索索走到前面,手指触到铁栅栏。   “小心,宝贝。”父亲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那只手瘦了好多,宋初亭能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属于父亲的特有气息,他急切问道:“你眼睛怎么样了?”   “我,我…易叔叔带我看过了,医生说没有问题的,做个小手术就能好,我明后天就住院了。”为了让父亲安心,她没有说实话。   “真的吗?”   “真的。”宋初亭用力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宋闵行又摸了摸她的脸。他其实很想抱抱女儿,但是铁栏杆下面是桌子,过不去,只能拍到她的肩膀。   宋初亭握紧父亲的手,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知道父亲该死,但是她就是很难受,很难受。   两人都想说什么,可一时,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还有十分钟。”   旁边,工作人员好心提醒。   “宝贝,在学校怎么样?你舅舅舅母对你怎么样?”宋闵行太想知道关于女儿的一切了,迫切地问。   “都很好,很好。我们学校很好的,还推荐我参加钢琴演出呢,舅舅也很好…”宋初亭竭力让这些话说得很可信,“反正爸,你不要担心我了,我会过得很好的。”   “那就好。”时间不多了,宋闵行心稍微安了心,看见钟表指针又往旁边转了转,叹了口气,语气低下来,“宝贝,你听爸爸说几句。”   宋初亭仰头,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心。   “爸爸这大半辈子——一辈子,都是错的,大错特错。爸爸对于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了…也是应该的。就是放心不下你,觉得特别特别…对不起你。”   “…”   宋初亭擦了擦眼睛。   她也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父亲不做这个,该多好啊。   “你听我说啊,无论以后遇见什么,你都不要选择错,你一定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知道吗?不要像爸爸一样…”   宋初亭用力点头,“我会的。”   “坚持下去,坚强起来,不要老是哭,知道吗?”   “知道了,爸…”   时间嘀嘀哒哒在走,秒针越来越急。   “要是以后有什么事,或者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可以去找你易叔叔,不要恨他,也不要怨他。他没有对不起咱们,你易叔叔是个好人,他肯定会帮你的。”   “这次也是,他明知道我是…”   “时间到了——”   工作人员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宝贝,不要怕,就算眼睛看不好,也别怕,什么都别怕——”宋初亭感觉手掌上湿湿的,她用力擦眼睛,她也知道了,父亲可能知道她说的全是假话。   “只要你堂堂正正活着,就不会害怕。”   “时间到了!!”   这一次,工作人员和狱警没再多等一秒,拉住宋初亭往外,与此同时,父亲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也远了——   “宝贝!爸爸爱你的!!对不起…”   ……   宋初亭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会见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看守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   隐约中,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其他的她再感受不到,好像听不见声音了,也没有嗅觉,视觉,就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分离出去一样。   等宋初亭有所感觉的时候,她的胸口突然一阵钻心的疼,从未没有过的剧疼,比那次车祸摔出去还痛,就好像有电钻直直朝她心口钻去,疼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按了一下手机上的报时——   “2019年12月31日8:45分。”   这是临刑前的最后会见,见到亲属一面后,便会带去注射室立即执行。   宋初亭大概猜到,这一刻,她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文名:他的千万柔情。其实刚挂这个就觉得文名太太太文艺啦,但是…一直也没有更好的,我先改一下~   这章有红包,呜呜呜我知道很虐,对不起,补偿下大家。 第八章   “宋小姐。”   “宋小姐。”   江慎回头瞥一眼后视镜里少女凄楚可怜的面容,不禁放低声音,“初亭。”   恍惚中,听见有人唤她,宋初亭稍稍抬起头。   即使父亲让她坚强起来,不要再哭,可宋初亭一时之间还是做不到,她只能隐忍着,强咬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可眼泪就像断了线般落下。   “有个事情还是要跟你说下…你父亲在看守所时签下过一份遗体捐献书。”   宋初亭身体猛一抽搐。   江慎停了下,亦有些不忍,声音微哑:“所以后面其他事情,你也不用再担心了,回学校以后,好好学习吧。”   宋初亭倚靠在车座上,久久不说话。   她之前没有想过,但是从会见室出来时,她想过…如果可以,她还想再抱一抱父亲,再抱一下,哪怕是…   她咬住下唇,想到父亲最后那一番话,或许,父亲觉得,这样可以赎罪吧…   后面车程,宋初亭太累了。   她哭了太久太久,又一直煎熬太久,就像行走在一条尽头注定是断崖的路,每分每秒都在煎熬,焦灼,而等真的走到了这里,掉下山崖,她除去痛苦,悲伤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车子嘎吱一声在服务站停下时,江慎回头望去。   小姑娘倚靠在车窗,鼻头哭得通红,眼睛红肿,雪光落在她身上,细密纤长的眼睫垂下,那张稚嫩娇气如洋娃娃般的脸上,却有一种肃穆的沉静。   她好像一瞬之间长大了。   竟不是他想象中的崩溃,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活不下去等等。   “到…到了吗?”   宋初亭擦擦眼睛,勉强出声,声音还很沙哑。   江慎不自禁将声音放柔,“还没有,下来吃个便饭吧。”   “我就不吃了…”   宋初亭是真的没有胃口,她说罢,混沌的大脑想到他开了近一夜的车,还陪她去看守所,忙进忙出,现在都快中午,估计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要不您去吃吧,我,我在车上等。”   宋初亭话音未落,男人已经下了车,拉开后面的车门。   “一个人在车上很危险,出来透透气。”   说罢,他的手握住了她肩膀,动作不算粗鲁,比平日都温和,但不容置疑地将她扶了出来,“来。”   一从车里出来,宋初亭不禁怔住。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风雪停了,雨也停了。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地区的服务站,太阳竟然也出来了。   温度还是很低,是深冬,偶尔一阵风。   但是似乎并不太冷,细碎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发梢也被镀上一层暖意,头顶热热的,像有热乎乎的东西烤着她。   她睁大了看不见的眼睛。   这里不是没有光的漆黑,也不是白天的没有概念的亮,好像是一种橙黄,介于红色的光,是温暖的,明媚的光感。   宋初亭站在原地,久久地,静静地,感受着这里的阳光。   或许是阳光太好了,这一次,江慎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握住着她肩膀往前走,而是像盲校教科书中引领人的标准姿势,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肘上方,引领着她前进。   宋初亭很害怕,往前极小心走了两步,不由紧紧抓紧他的手臂,她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是此刻阳光太好,好像照亮了些许她的悲伤,竟一时不舍得回到车里。   江慎侧头,看了一眼那只苍白的,紧紧依附着他手臂的颤抖小手,眸色微动,缓声,“小心。”   “嗯。”   宋初亭极慢地跟着他的步伐,她能感受到他衣服面料覆盖下结实的手臂,温暖的体温,也能听见他裤脚布料摩擦的声音,与此同时,男人身上冷峻而成熟的气息漫进鼻尖,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蔓延。   走了一会,她好像真没有那么怕了,也没再那么冷。   “易,江叔叔…”她颤抖着,还有哭腔和鼻音。   “嗯?”   “没什么。”宋初亭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垂下了眼睫。   江慎也没再问,两人继续往前,服务站餐厅就在前面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宋初亭还能记得这一天——   深夜时分冰冷的暴风雪,仿佛没有归途的尽头,父亲熟悉而愧疚的“宝贝”,失去至亲的混乱与痛苦。   她也记得这一刻,   暖和和的阳光,发梢上细微的温度,以及,男人硬朗强壮的手臂,耐心缓慢的一步一步。   *   “什么?你同意来参加演出?”   卿梅声音激动,差点跳起来,“真的嘛?初亭——那真是太好了!”   宋初亭点点头,她跟父亲说的——学校推荐她去参加钢琴演出,她既然说了,就想去做到,有些事没有办法去做,但有些事情,她或许能真的能做到。   宋初亭“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卿梅的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下来,“初亭,你这两天没事吧?”   “没事的。”   宋初亭摇头,竭力让语气正常。   元旦过去后,上课,又过去了。父亲去世好像过去近一周,宋初亭还是会时时想到那一天,她也记住那句话——“要坚强,不要哭。”   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的事,卿梅也不知道,只是看宋初亭憔悴安静,有些心疼。   见宋初亭不说,卿梅也不再问,又摸摸少女的头,“那,来练琴吧,弹弹琴,或许会好一点。”   宋初亭被老师拉到钢琴边。   她呆愣好几秒,手掌又被老师握住,放在琴键上。   很小的时候,她就接触过钢琴,在那件事没发生以前,几乎每天都会练习一到两个小时。   她按下几个琴键,听着钢琴熟悉的声音,有些怀念,又有些亲切,就好像见到了老朋友的感觉。   卿梅并没有打扰她,让她一个人慢慢试。   宋初亭试了几下,眼睛看不见,到底有些麻烦,她摩挲一会,然后试着弹了首她最熟悉又很简单的曲子。   当《水边的阿狄丽娜》美好又熟悉的乐曲缓缓流淌在指间时,宋初亭不得不承认,她悲戚的心情,有一点点被美妙温柔的音符治愈。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一曲终结,一侧的卿梅也彻底放下心来,鼓了鼓掌。   “初亭,你弹琴很多年了吧?”   “嗯…”   “那这样,你也不用太着急,离演出还有几天,你把过去熟的曲子都练练,挑一首,或者有没有什么很想弹的曲子,都可以跟老师说。”   “好。”   ……   剩下的日子,临近新年,宋初亭拼命让自己忙起来,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悲伤。白天跟着夏轻轻正常上课,学习推拿,中医,还有盲文,非常刻苦。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琴房度过。   或许——音乐,美术,文字等等这种文艺形式,本身就可以作为一种情感的载体。自从能弹钢琴,她的情绪得到很多的宣泄。再加上非常忙碌,有了“演出”的目标,日子确实没那么难熬了。   这天傍晚,宋初亭练完琴回到宿舍,盲杖刚点到宿舍门口的阶梯,听见舍管阿姨的声音。   “小初亭,别上来啦,有人打电话找你了!你在那等着,我送你去校门口!”   “啊?”   宋初亭握着盲杖,另一手挽着阿姨,心里大致猜到了是谁,“谢谢阿姨。”   那些事情后,她已经不会那么怕他;还有那天父亲的话,也让她心里那点不可自抑的怨几乎没有了。   其实,客观上说,她在理智上从来就没有怨过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对的。   只是,宋初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点紧张,心里像在打鼓,咚咚咚的。   这种紧张是没来由的,喉咙微微发紧,她理了理头发,又扯扯衣服下摆。   “小妹妹你来啦!”一个年轻的男生道。   却不是他。   舍管阿姨跟他们道了别,先行回去。   宋初亭心里竟有些说不上的失望,这种感情很奇怪,很快褪去,仔细辨认着声音,“是,是刘文哥哥吗?”   刘文笑道:“是我,你还记得我啊!”   宋初亭礼貌: “嗯呢,上次带我做笔录的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文说:“我们老大太忙了,这几天还有什么公共关系活动,他脱不开,忙,太忙了,就让我代跑一趟。”   “这是什么?”   宋初亭接过一只纸袋,还有一张小卡片。   刘文说:“这是高铁票,你收好,记得带上身份证。一月七日就是这个周六,后天早上九点校门口见。这是手机,跟你同学一样的,你可以让她们教你,老大怕万一有什么…”   “?”   “你等等。”宋初亭愣住了,“什么车票,去哪啊?”   “北京啊。”刘文也懵了,“你们不是要去北京做手术么?”刘文对其他事情并不知情,这个还是知道的。   宋初亭:“……”   “我…”   她大脑有些混乱,自己不是说过不治了吗,他怎么会…   “你能不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啊?我想当面跟他说。”   “行啊。”刘文拨过去,等了一会,“没人接,估计在忙。”   宋初亭垂下浓密的眼睫,攥紧了那张高铁票。刘文又拨打几个,还是无人接听。   “要不这样吧,我一会还有点事,这个手机你先拿着,里面肯定有老大电话,你到时候让你同学教你怎么用,你晚上再打给他吧?”刘文说。   “…也可以。”   “车票你也先收好,别丢啦。”刘文说:“那你们联系吧,我要回去了。”   宋初亭礼貌感激道: “好,谢谢刘文哥哥,辛苦了。” 第九章   宋初亭捧着手机盒子回到宿舍时,几个室友们都不在,现在临近期末,估计他们都在推拿教室练习。   宿舍里非常安静。   她坐在床上,用手指轻轻抚摸下高铁票,仔细夹到本子里。室友们不在,她也没有去拆开那只手机盒。   宋初亭坐在床铺,掰着手指头低下头想了一会,慢慢理清思路。   她还是觉得,无论怎么样,不能让他帮自己治眼睛。   看一下是可以的,但是如果那种大手术,像医生说的,要花费很多钱,风险高,还跑去北京住院,很麻烦的,她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总感觉不太好,也不合适。   虽然,她也很想看得见。   宋初亭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直到室友们回来。她犹豫半刻,实在没办法联系他,不得不将手机盒拆开。   江慎买的是盲人专用的手机,和夏轻轻她们用的是一样的,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的。   “很简单的,喏。”夏轻轻拉着她的手指,教她,“你按一个,就会报出数字来,这个是接听,这个是挂断,开机,关机…还可以上网,发短信。”   “上网?”   “嗯,很多app都可以,就是一屏幕一屏幕给你读出来,你可以带耳机慢慢听。”   “这么方便…”宋初亭有些惊讶,“那我是不是可以听小说了?”她还记得,以前她经常用一个叫晋江文学城的app看小说的,后来…   “当然可以啦。”   “谢谢——”宋初亭真诚感谢,也感叹科技真的好方便。   正当她一个个认真尝试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宋初亭愣了半秒,意识到这是有人给自己打电话,紧接着清晰的“江慎”二字,字正腔圆的落入耳中。   她心跳莫名加快,拿过旁边盲杖,摸摸索索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走的门还差点撞了一下。她慌忙来到走廊,按下“接听”键,手有点热。   “宋小姐,我是江慎。”   耳机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进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平和。   “叔叔…”宋初亭心里一颤,   “我听阿文说你找我,什么事?”   宋初亭倚靠在墙上,攥紧了手机,“易…江叔叔,我,我想了想,我就不去北京了吧。”   “为什么?”江慎低声问。   在他理解中,她是怕错过父亲会见才不去。他原想结束后立刻带她去,但是太忙了,无奈下才耽搁这么几天。   “不是的。”宋初亭简单说了个原因。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找个女人陪你一起,或者到那边请个女看护。”   “也不是这个…”宋初亭揪扯着发梢,最终说:“我觉得不太好。”   “……”那边沉默几秒。   她声音压小,咬了下唇,“主要我父亲他…”   提到这个,她声音不自禁颤抖。   男人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低声打断:“你父亲是你父亲,你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就证明你没任何问题。”   “可是…可是我也算是利益者啊。”宋初亭将头深深地低下去。   ——她念得书,吃得饭,穿得衣服…那些钱。宋初亭不是傻子,即使父亲将她保护得再好,把她送出去读书,长大后,她也能隐隐约约知道啊。而现在,她再清楚不过。   他皱起眉,稍不耐:“法律说你无辜,你就是没问题,不用想那么多。你都没成年。”   “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你父亲,就会带你去。”   宋初亭:“……”   “我不想。”   宋初亭也不想再跟他争辩,但是她有自己的坚持。   “江叔叔,我不想,反正我不去。”   这话就有点小女孩的调调了,她说完,干脆将电话挂断。   江慎:“………”   他咬着烟,看一眼手机,皱起眉头。刚准备再拨过去,一条短信进来了——   “江叔叔您给我一个卡号,票我找老师退了,给您打过去。周六真的就不去了,谢谢您的手机,等我有钱一定还您。”   *   那天,江慎又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宋初亭没接,她觉得她表达得足够清楚,也很坚决,是不会去的。   车票卿梅老师也帮她退掉,只是手续费不低,宋初亭将剩下的钱仔细收在枕头下,准备有机会还给他。   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周六清晨,她还在睡梦中,听见舍管阿姨急促敲门声——   “初亭,初亭,你那个叔叔来接你去医院了,你怎么还没起床?”   “什么?”   周六,室友们周五就回家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宋初亭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摸索着来到门口,“阿姨,什么事啊?”   “就是上次你那个亲戚啊,凌晨接你那个,他说带你去医院,让你赶紧下来。”   宋初亭呆住了。   “行了,你快换衣服吧,阿姨就在外面等着你。快下来吧,别迟到了。”   “阿姨,不是!”   宋初亭叫住了阿姨,拍拍额头,清醒过来,她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那个,您等我一下。”宋初亭想了想,很快摸索到床边,手摸了摸,拿出那几张纸币来,交到阿姨手上,“阿姨…您能帮我一个忙,就把这钱交给下面的叔叔,就说我真的不去了。剩下手续费,他的票,还有手机的钱,我等着赚钱一定还给他。”   宋初亭想了想,那手机她已经拆封,没法退,而且是盲人专用的。   “再帮我很他说一句对不起。”   “初亭,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去医院?”阿姨懵了。   宋初亭:“阿姨麻烦您了,您就替我道个歉,我真的不想去。您跟他说清楚,我真的真的不去,也不会下去。”   舍管阿姨还是不理解,但是看着小姑娘这幅认真恳切的样子,也没再问,“行吧,我一定替你说清楚了。”   “谢谢您。”宋初亭松了一口气,将门关上了。   她躺回床上,却再没有睡意,心情无比复杂。她知道江慎叔叔是为自己好,但是,她就没有办法接受。   特别是那天父亲忏悔的话…   其实这几天相处,宋初亭也能感觉得出来——江慎叔叔蛮有钱的,但是这种有钱,不是暴发户,富二代那类,只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因为工作努力,上进,优秀得到的回报。   他的工作还很危险——宋初亭想到过去他在父亲的日子,几乎可以说刀口舔血。   她没有办法让一个这么好的警察叔叔,为了她,花去十几甚至几十万的积蓄。   万一再有风险,后遗症呢…她会良心不安的。   *   此时,琴市盲校门口。   江慎目送胖胖的舍管阿姨离去,垂眸看眼手里杂七杂八的纸币,不禁苦笑一声。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倔强?   他掐了掐眉心,原以为那天电话里小姑娘只是不好意思,或者矫情下,没想到,她还是真是认真的。   ——“小姑娘还说了,手续费,你的票钱,哦,还有手机的钱,她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   江慎想到刚才舍管阿姨的话,脑海里都能浮现宋初亭说这话的样子,眉头紧锁,深觉头痛。   “怎么,小姑娘不愿意让你治?”身侧,一个约摸五十上下,却很精干的女人问道。   江慎颔首,路途不近,男女有别,就怕小姑娘觉得不方便,还专门找来刚退休的田姐路上照应。   “不好意思了,田姐,让您白跑一趟。”   “没事,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也挺好的。”田姐想了想,“要不再等一会?万一小姑娘改主意?”   江慎点了一根烟,慢慢抽完,又点了一根,等了许久,见校门口始终静谧萧瑟,小姑娘没有丝毫改主意的意思,“算了,回吧。”   “小江,这小姑娘,就是宋闵行的女儿吧?”   “嗯。”   这事大部分人是不知情的,但田姐工作多年,刚退下,不奇怪。   江慎迎上田姐的目光,一顿,道: “他父亲恳求过我很多次,我应了。而且这事吧,之前调查过很多次,她也确实无辜。”   “我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田姐又回头望一眼盲校,笑了笑,“我看这小姑娘真挺倔的,她可能就是不想麻烦你。”   “嗯,倔得很呢。”   江慎弹了弹烟灰——好哭,柔弱,娇气,还倔强。   这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生物。   田姐思索了一会,“你是真想给她治?”   江慎将烟捻灭,道:“既然应下,就应该说到做到。”   “你要是真想给她治啊,要不换个方法?”   江慎一顿,“什么方法?”   ……   “初亭啊,跟你说一声,那个叔叔已经走了。你快休息吧。”   “谢谢阿姨。”   宋初亭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缩进被窝里。   终于没事了。   宋初亭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但是并不后悔。眼睛看不见了没什么,只要心里能看见。   ——想到父亲最后同她的话,她一遍遍安慰着自己。   但是一想到父亲,心底又难过下来。不过她很快收敛好情绪,不让自己再想,用手搓搓脸,按了下闹钟,时间也不早了,再过几天她就要正式彩排演出。她穿好衣服,拄着盲杖,走向琴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   谢谢。   读者“叶”,灌溉营养液 +1   读者“wxl40284951”,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曼菲”,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f”,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小王子”,灌溉营养液 +10 第十章   宋初亭的钢琴演出在寒假的前两天。   盲校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同学们正在等成绩。这天,她将其他事都先放在一边,一大早跟着卿梅老师坐车来到琴市大剧院,准备演出。   进去的一路上,卿梅老师跟她讲着这里的风景——   “你的右手边就是海,今天天气很不错,阳光很好,海面上金灿灿的,还有艘渔船——”   “大剧院灵感来自白色钢琴,屋顶像是大型琴键,玻璃窗倒映出很多阳光,小心楼梯。”卿梅扶住她胳膊,小心翼翼带她走进后台。   “谢谢老师。”   听上去好像就很美呢。   宋初亭能想象得到那幅画面,她将头转了转,再次感觉到暖暖的阳光,手掌挡在额头。   已经十多天了,她真的已经慢慢走出来。   这次演出,宋初亭最后和老师一起选定肖邦最经典的夜曲——降E大调夜曲。   这首曲子不是很难,宋初亭很小就弹过,也很喜欢,但是要细节处理好,达到演奏水准是很难的。再加上她现在看不见,也没有练多久,感觉更是和以前完全不同。   不过选这首,比较有把握。   两个人走进后台,宋初亭前两天刚彩排过,不算特别紧张。换好衣服,化完妆后,她安静坐在椅子上等待,手指时不时弹着桌面,寻找手感。   “初亭,来,老师看看——”卿梅笑道。   宋初亭仰起头。   卿梅看着少女妆后的脸,一时呆住。   宋初亭的容貌从来盲校第一天就是出了名的,但是妆后的她,实在太过惊艳美丽—— 面孔精致娇嫩,鼻梁高挺,琥珀色的眼瞳清澈温柔,肌肤雪白。   穿着白纱裙,像是欧洲街头橱窗里的洋娃娃,又像是老电影的文艺画报。   “初亭,你爸妈是不是有一个是外国人啊?”这个问题,卿梅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听到“爸妈”,宋初亭一顿,“不是,我姥姥是,她是白俄人。”   “哦,这样啊。”卿梅笑道。   “我说呢,难怪。”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有人突然叫走了卿梅老师,“我去一下啊,你别乱动。”   “嗯嗯。”宋初亭也不知道什么事儿,继续想旋律。   只是没想到卿梅这一去,许久都没回来。   很快第一个节目开始了,这次演出是省内极重视的慈善演出,表演有各市残疾人表演团,或者特殊学校学生,听说观众都是各地官员、名人等等,主持人也非常专业。   音乐一响,宋初亭有些紧张了,刚才水喝得有点多,想去下卫生间,可是卿梅仍没有回来。   宋初亭打电话也没人接,又等了会,不得不求助旁边一个女孩。   “哎呀,我们要上场了,就在后台门口右拐,一直走到头就是,要不你自己去吧。我腿不太方便。”   “噢——”宋初亭不知道,歉意说:“不好意思,谢谢。”   她刚才其实也记下了,但是怕出问题。听见旁边脚步声匆匆,时间紧张,她拄着盲杖自己从后台出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   宋初亭顺利推开后台大门,判断着方向。   没走几步,有个人突然撞了她一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宋初亭被这么一撞,有些转方向了。   她试探着往前走几步,好像也不太对,盲杖点到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拿出手机,卿梅还是没接。   她很想找个人问问。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像在上楼梯——   “下次要是再迟到,你就不用来了。”   “对不起啊,老大,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堵车…大队长他没说什么吧?”   “没。”   “这是后门吗?怎么进啊?”   宋初亭很快辨认出两个声音是谁,想到她上次的拒绝失约,心里莫名一紧,不自禁用手理了理头发。   他们好像在上楼梯,咚咚咚的,紧接着,脚步声在她身侧停止了。   “宋小姐?”   男人声音低淡,带些诧异,宋初亭仔细听了下,语气寻常,好像并没有为上次的事生气。   “小妹妹?!”刘文哇了一声,“差点没认出来,你今天是要表演节目吗?好漂亮!”   “谢谢。”   刘文激动说:“不用谢,我们队里发的票,一起跟过来看的,一会加油啊!!”   宋初亭点点头,她握着盲杖,刚想要出声求助,一侧的江慎也刚好开口: “迷路了,想去哪?”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低下头,轻声:“卫生间。”   “就在前面。”   江慎抓住她肩膀,将小姑娘换了个方向,“走三步就是女厕门口。”   “谢谢。”宋初亭来过卫生间,也记住里面构造,只要找到门口就好了。   “不要一个人乱走,找个人陪你,这边就是楼梯,不危险吗?” 男人声音低低沉沉的,透出斥责,细听下,还有一丝担心。   宋初亭倒没有听出关心来,只觉得他突然很凶,缩了下肩膀,“哦。”   “…对不起叔叔。”   “谢谢。”   *   “初亭,初亭——”   宋初亭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江慎和刘文已经不在了,只听见卿梅的声音,“我的大小姐,你去哪了?这都快上场了。”   “我就上个卫生间。你刚才去哪啦?”   “就是主持人,哎呀,来不及了,等会你就知道了。对啦,一会你表演完先别急着下台。”   “为什么?”   “快快快,来快补下妆。”卿梅没多说,将她一把拉回去。宋初亭走前仔细倾听,他们估计知道有人找自己,彻底离开了。   她只好回去补妆,急匆匆上台。   宋初亭感觉到刺眼的舞台灯光落在自己头顶,微微发烫,那一刻,她想到台下的观众一定都在看向自己。也包括…他。   不知道怎的,她愈发感到紧张,身体极轻微颤抖。   但是她仍按照彩排时分那样,一手拎裙摆,优雅来到台前,微微欠身。旋即走到钢琴边,拉开琴凳,坐下,然后将双手搭在琴键上。   宋初亭轻吐一口气。   随之第一个音符缓缓从指间流淌,琴声温和,优美,熟悉。她身体前倾,慢慢投入,半点不紧张了。   降E大调夜曲op9.no2是肖邦夜曲中最脍炙人口的一曲。也是宋初亭现在最喜欢的一首。   温柔,冲淡,平和,就好像在寂静的夜色下慢慢抚琴,月光温柔,静静地,有一点幽思。   宋初亭无法弹悲伤的曲子,会想到父亲;轻快热闹的曲子无法代入,只有这一首如同温柔的手,慢慢地,抚平了她心上的褶皱,心里宁静。   她弹得很用心,因为喜欢,也格外入情。   舞台下面。   江慎静静听着。他不懂什么音乐,不过这个旋律曾在哪里听过,颇有几分熟悉,只是此刻,三角钢琴琴音纯粹,舞台灯光旖旎变幻,更显得琴声动人,幽澜宁静中一点深思,无比沉醉。   “弹得好好啊。”   身侧的刘文轻声说出他的心里话。   江慎是真的听呆了,倚靠着椅背,稍回神,发现大家脸上也都有沉醉之色。   “怎么会弹得那么好啊,她不是看不见吗?”刘文又叹一句。   一曲终结,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江慎也跟着鼓起掌来。小姑娘从钢琴前起身,再次走到台前鞠躬。   江慎抬眸望去。   舞台白光撒落,少女亭亭玉立。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没再像看个小孩子一样看她。   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简单洁净的白色纱裙,斜肩,露出单薄伶仃的肩膀,浓密微卷的长发散在腰间,带有白俄混血气息的小脸上挂着礼貌微笑。   只是在往下走时,因为看不见,而稍稍有些紧张,头不自觉垂下。   不知怎的,江慎看见这一幕,心底颇不是滋味。   ——先别急着下台。   那头,宋初亭刚要下台,突然想起卿梅老师的话,她略有些懵,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一只细腻的手搀扶住了她。   紧接着,主持人富有感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初亭,再有一个月就十八岁的她,四个月前因一场不幸的车祸,夺走了她的光明。”   宋初亭一怔,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   钢琴声恰到好处响起,不是她演奏的,而是背景音乐,慢慢的,缓缓的,有着若有似无的忧伤。   “从小梦想着成为钢琴家的她,被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哭泣,她悲伤,她挣扎,她无可奈何。”主持人煽情道:“但是坚强的小初亭并没有被命运打倒,她战胜命运,坚持自我,身体的残缺也无法阻止她追梦的脚步——”   听到这里,宋初亭的脸“唰”得热了。   “身体残缺”几个字被当众提及,如同针一般,狠狠刺进她的心。   “现在,让我们欢迎宋初亭的老师——琴市盲校的卿梅老师,为我们讲一讲可怜盲少女,宋初亭的追梦故事。”   宋初亭攥紧裙摆,好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她脸色涨红,想逃下舞台,想离开这里,可是主持人紧紧地挽着她,动弹不得。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卿梅老师熟悉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   “宋初亭是我带过的、最让我感动一个孩子,初亭失明后曾一度陷入痛苦,非常煎熬,经常会哭泣;但是对于音乐,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每天都练十多个小时的钢琴…”   卿梅说到这里,语气略带哭腔,   “我知道她是在同命运说不,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她通过自身的努力,抗争不幸的命运,回报社会,回报大家!”   随之卿梅老师每说一句话,宋初亭的脸色便惨白一分,嘴唇颤抖着。   “初亭,你真的很伟大!”卿梅突然转过身,抱紧了她,好像有几滴温热的泪水顺着她脖颈滚下。   剩下的话,宋初亭有些听不清楚,她全身僵硬,感到羞辱,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她不就很正常地弹了一首钢琴曲么?   怎么还“命运”“不幸”“回报”?   “太感人了。”女主持人声音也哽咽起来,说:“真正的残疾不是身体的残缺,而是心灵的残缺。残缺也可以创造出生命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让我们在此为初亭鼓掌!!”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衰,一遍又一遍。   宋初亭站在台上,脸色又热又胀,如被火烤,心底却一片寒凉,觉得荒谬可笑,这掌声比刚才她弹琴时热烈得多得多。   他们到底是来看节目的,还是来听故事的?她到底是来弹钢琴的,还是让人同情怜悯的?   此刻,宋初亭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跳梁小丑。就在刚才,她还觉得自己表现很不错,穿着优雅的礼服,就像一个真正的钢琴师一样。   可是在这些人眼中呢?   可能根本就是“可怜”“盲姑娘”“不幸”吧。   宋初亭咬紧唇,不发一眼,甚至在主持人轻声说“表示一下”时也没有理会,只站在那里,勉强维持着优雅的站姿,以及脸上面具般的微笑。   那是她最后的一丁点自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写了盲人,还是稍微突出一下吧。=3=   这是最后一虐,后面就没有了。这章有红包!最后谢谢大家~其实一上来各种虐我也觉得有点慌,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篇的。比较温柔的慢慢的治愈文~ 第十一章   “初亭,初亭你到底怎么了?”   “初亭,我们回去吧,你赶紧把衣服换回来,最后还有一个谢幕呢。”   “一会天就凉了,晚上有雪呢。”   她们是一大早上来的,准备,化妆,又最后彩排遍流程,演出是下午开始,宋初亭的节目位于中间偏后,现在估计三四点。   北方冬天黑得早,又靠近海面,海风一阵一阵,凉意袭来。   但此刻,宋初亭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只呆呆站着。   她刚才下台就换下衣服,然后跌跌撞撞离开后台,她记得来时的路,走到下车的附近。   “初亭,老师很抱歉,这个是导演临时加的,他彩排时就觉得你形象很好,所以想专门介绍介绍你。没有提前跟你说…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你看,效果也挺好的呀,那么多观众给你鼓掌呢,刚才还有人议论你呢,你怎么突然就——”卿梅语气不解,“是老师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   宋初亭轻吸了口气,揉揉眼睛,“没有。”   “初亭,老师是真的觉得你很优秀,很感动,你看不见,还能弹出这样的曲子——”   “别说了!!!”   宋初亭突然抬高声音,有些尖厉。   卿梅被吓住了。   一直以来,宋初亭都是温柔而安静的,在学校也不说话,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怜爱的忧伤。偶尔说话,也有着良好的教养与礼貌。   像这样的失态尖锐,很少。   “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   卿梅还想说,见到宋初亭转过头,那双空洞的,没有焦距的眼眸“盯”着她,带着泪,还有愤怒,难过,以及…一丝阴郁。   “那,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你要有什么事就喊,老师就在旁边大厅,门口还有保安,知道吗?”   卿梅老师终于离开了。   宋初亭一个人站在这里,抱紧了手臂,能听见不远处的海浪声,一阵一阵。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雪。   雪还不小,湿漉漉的雪花落在她脖颈,慢慢融化。   后面的大剧院里节目在继续,《感恩的心》合唱声从不远处传来——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这首歌宋初亭当然听过,只是此刻听着,竟和过去听的感受截然不同。   宋初亭已经失明了四个月,因为父亲的事情,她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盲”上,一天到晚想的都是父亲,最开始确有不适,但慢慢也适应了,来到盲校后,大家都是这样,她也没觉得怎么样。   直到此刻,宋初亭才发觉,她一瞎,好像跟以前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不是健全人,不能被平等地看待。   她只是普普通通弹了一首钢琴曲,就变得那么奇怪,还伟大,感动,回报社会…被所有人同情。   远方歌声还在继续,抒情而感伤。   宋初亭想到刚才难堪羞耻的那一幕,现在不在舞台上,没人看着自己,她眼眶一酸,委屈地要滚下泪来。   不能哭!   宋初亭想到父亲的话,不能哭!可是她想到父亲,愈发想哭,最后她抱紧手臂,蹲在地上,身体轻轻颤抖着,咬紧了嘴唇。   最后一句歌声落下时,她突然感觉头顶上的雪花小了。   这雪花小得很突兀,   宋初亭一怔,隐隐意识到什么,刚要回头。   “宋小姐。”   果然,身后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心底微微一颤,竟真的是他。   她立刻起身,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用力地擦擦眼睛,“我…我没事。”   男人静了静,却没说什么,醇厚清冽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顶。   半晌,他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声音很哑,“我送你回去吧。”   *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宋初亭原以为他会说些——“早说让你治眼睛吧”“让你不去北京治病,现在就不会这样”之类的话。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开车,和往常一样,好像根本没有那件事。   宋初亭有些许感激,车里空调开得很足,悲凉的心底也涌上细微的暖意。   车子约摸行驶十分钟,突然一停。   宋初亭抬起头,不知道这是哪,面带疑惑。   “今天下雪,这个时间点前面都在堵车,先下来吃点东西,一会再走。”他道。   “谢谢叔叔,但我…不用了,我回学校吃就行。”她垂下头,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鼻音。   男人没再多说,只伸手,将她搀扶下来,“没事,就随便吃点。”   宋初亭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听见餐厅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随即周身一暖,鼻尖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那股味道十分诱人,像是熬制许久的大骨头汤的味道,在这萧瑟的北方寒冬,显得热气腾腾,醇厚滋润。非常非常的香,让人精神一震。   宋初亭原本黯然萧瑟的心,因着这温暖无比的香味,竟真的稍有转好。   他扶着她落了座。   “想吃什么?”   宋初亭摇了摇头,背脊紧张地倚靠在靠背上,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江慎将菜单给她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见小姑娘始终都没说,咬着下唇,还是那副安静怯怯的模样,最后直接点了菜,“一份骨头煲,两份肥牛,一份羊羔肉,再来香菇,虾滑,撒尿牛丸,土豆片,行吗?”   宋初亭嗯了一声。   “再来四碗米饭。”   宋初亭听到四碗米饭,这才有所反应,一惊,“我…我吃不了那么多。”   “……”江慎低咳一声,道:“我吃三碗。”   “哦…”   气氛有一点点微妙尴尬。   又似乎缓和了一些。   宋初亭过去和他一起吃过饭,但那是在服务区吃的盒饭快餐,和现在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自己吃饭,但是不得不承认,当骨头汤的香气真切飘散在鼻尖,以及涮羊肉,涮牛肉混合的味道,她的心情,真的有些被治愈到了。   算了,他们怎么说,刚才有多难堪,都随便去吧…   “好吃么?”江慎低声问。   宋初亭看不见,所以江慎在她面前放了个小碟,然后把煮好的食物放进去,她直接用勺子舀,蘸面前的酱料就好。兔子   “嗯,好吃。”她吃下一口,真心地说,“谢谢叔叔。”   ——她说的是大实话,不像一般火锅油腻热辣,骨汤味道浓郁醇香,煮出来的肉和菜口感都很香。   “那就好,多吃点。”   他一贯低淡语气也带着一丝温和。   宋初亭吃下一大块肉,伸出勺子去继续舀,发现小碟里又被夹了肉,还有虾滑,堆得同小山一般,满满的,好像怕她不够吃似的。   “这是牛肉丸,不烫了。”   一个小碟子专门端来,他又道:“放在你左手边,你夹的时候注意烫。”   “谢谢叔叔。”   宋初亭咽下嘴里的米饭,又感激地夹起一只撒尿牛丸。她知道他是怕有汁儿烫到她,才专门放到一边凉的。   想到这里,她心底莫名一暖,刚将肉丸塞到嘴进,不知怎的,一滴泪水猝不及防落下了。   这泪水落得莫名又突然,宋初亭自己都没控制住。   她飞快用手指拭去泪,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乖巧地埋头吃菜。   可是那泪水竟像断了线一般,一滴又一滴。   最后她将头埋得很低,捂住嘴唇,强忍着擦擦眼睛,“太,太辣了…”   身侧,江慎当然看得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将纸巾盒放在她手边,又倒了一杯热水,语气如常,平淡温和:   “不着急,喝点热水,慢慢吃。”   *   那天夜里。   宋初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卿梅老师抱着她说“你太可怜了!”;梦见主持人一遍遍说“残缺”;而她弹着琴,想停却停不下来。   最后,她居然梦到了江慎叔叔。   梦里的她眼睛是好的,能看见他。   好像是那天最后一次见他的的样子,穿着黑T,健硕高大,理着贴头皮的青茬,但是这一次,她却看不清他的眼睛,怎么都看不清。   宋初亭被这个梦惊醒了,起来时,一颗心还在怦怦怦乱跳,额头上还有汗水。   她怎么会梦到他?   心跳的还这样快…   简直莫名其妙,她平复了好一会,起身穿好衣服,发现宿舍里很安静,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放寒假,估计很多同学昨天晚上就回家了。   前几日,舅舅给她打过电话,说让她在宿舍多住两天,最后一天再来接她。   宋初亭母亲去世得早,她从小又在西南长大,和舅舅舅母一家关系凉薄。只是盲校最多能再住两天,等舍管阿姨一家,他们也必须回家过年了。   “初亭吗?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宋初亭还在想着那个混乱的梦,突然听见开门声,被吓了一跳,仔细听去,是夏轻轻的声音,说:“我下午走,你呢?”   “我一会就走,回来检查下东西。”夏轻轻爬上床,在床上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突然想到一个事儿,问:“对啦,初亭,你寒假有事吗?”   “没事啊,怎么了?”   夏轻轻说:“老师推荐我一个实习,就在年后,正规的盲人推拿馆,你想跟我一起吗?”   “我…我可能不行吧。”宋初亭下意识拒绝,她专业课学得很一般,而且潜意识里,不太想去做推拿,按摩。   “有报酬的,一天八十。”   “我去!”宋初亭立刻应道,她还记得自己欠了很多钱,“只是…我行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过年正缺人呢,再一培训就成,其他同学们都不想出来,没人陪我,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说句实话,宋初亭虽然学得晚,但非常聪明,那些穴位一下子就记住了,就是手法差点。   “哦…好。”宋初亭点点头,“好,那你一定要联系我啊。”   夏轻轻道:“放心,寒假愉快。”   “寒假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把想写的初亭给叔叔推拿这个梗写了,我们就复明哈~ 第十二章   “愉快”的寒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了。   回到舅舅家后,她又做过那个奇怪的梦几次,每次想起来都心跳加速,情绪慌乱且复杂。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卿梅也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道了歉,说她的确不知道这样会伤到她的自尊。宋初亭没怪她,也感谢她教自己弹琴。只是从那之后,再也不想参加任何演出比赛,也不想练钢琴。   卿梅劝过几次,见她执意,也没办法。   一转眼,就是农历新春,年后初五,就是宋初亭和夏轻轻约好去实习的日子。   奇怪的是,在舅舅家这一个多周,他们待她要比以前热情许多,还特意买了张单人床放在书房给她住。   其实,客观上说,舅舅待她还是不错的,只是舅母脾气大,人也强势,宋初亭上次来吃了不少苦。   “堂姐,堂姐。妈妈叫你去吃年夜饭。”大年三十这天,堂弟凌子天来叫她。   “哦,好。”   宋初亭拄着盲杖从书房出来,这一周,她已经把这个不到八十平的小家记熟了。   “小心点,这里有门。”堂弟好心提醒,“这是沙发。”   “谢谢你。”   宋初亭常听舅母训斥这个脑子笨,学习差,考不上大学等等。不过,她倒对这个比自己小半岁的堂弟印象很好。木讷,但善良。   这顿年夜饭宋初亭吃得很没滋味,她很难不想起父亲,还有过去的每个新年,匆匆把舅母给她夹的饺子吃下,也不再“看”春晚,独自回书房。   外面一家人其乐融融,聊着天,吃着糖。   宋初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外面热闹的烟花爆竹声,想到父亲,愈发难受。   她刚翻了个身,手机突然响起,是夏轻轻打来的电话,热热闹闹拜了年,随后叮嘱她初五见。电话挂断,卿梅老师又打来,接着是舍管阿姨。   大过年的,不开心的事情也没再提,听着她们的祝福和关心,宋初亭心里渐渐温暖。   挂断阿姨的电话后,没人再打进来了,她却还紧紧攥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终于,手机蓦震动,宋初亭心里跟着一紧,立刻接起,却听见那边是刘文的声音,“小姑娘过年好啊?”   “刘文哥哥过年好。”   宋初亭有些失落。   “上次的表演很棒呢!下次要是再表演的话,哥哥还给你去捧场。”   宋初亭一愣,“嗯”了一声。   那边又夸她许多,说了不少祝福的话。   宋初亭知道刘文哥哥是好意,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细腻,临挂断前,她突然道:“刘文哥哥。”   “怎么啦?”   “江叔叔…他…”宋初亭也不知道怎么说,总感觉怪怪的,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他在跟他家人一起过年吧?你能帮我带句新年快乐吗?”   “噗。”那边笑出了声,“他哪有家人?而且我们今天执勤,这是吃年夜饭休息呢,一会凌晨还要演练呢。”   宋初亭:“啊?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   “对啊,除夕夜,一级备勤,严于平时!”   宋初亭“噢”了一声,叹道真是好辛苦。   “一等,我看见我们老大了,我把电话给他,你自己说——”   “啊啊?”   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两秒后,听见那边成熟低沉的“喂”了一声。   宋初亭心尖一颤,紧紧地攥住手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初亭——”她听见刘文隔着话筒说。   “初亭?”   过年的缘故,男人语气比往日都温和,可能近日工作辛苦,有细微的倦怠,哑道:“新年快乐,吃饺子了吗?”   “吃了。”   “嗯,在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他们…突然对我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就好。”   宋初亭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咬住下唇,呼吸有些急促。   见她不说话,男人顿了顿,说:“那初亭,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宋初亭怔住。   ——他好像习惯叫她“初亭”,这个称呼要比“宋小姐”好听许多,低低的,有一丝轻柔,声音磁性而沙哑。   “叔叔。”她握紧了手机,突然道。   “嗯?”   “新年快乐,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宋初亭又补一句,“注意安全。”   那边淡笑一声,“谢谢,你也是,学习进步。”   电话挂断。   宋初亭放下手机,脸颊和掌心竟有些发热,心脏也怦怦怦直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她用手捧过脸颊,不禁疑惑不解,自己这是怎么了啊。   ……   很快,年已过完。   这是宋初亭十七年来独自过的第一个春节,曾在父亲去世前,她无数次幻想过年会多难受多痛苦,寻死觅活,可真正到这一刻,她发现,心底是很难过,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会有新的盼头,新的生活,新的,一点点的未来。   或许很多时候,都是幻想中的痛苦最煎熬吧。   初四这天,宋初亭晚饭后打算和舅舅说实习的事,能不能拜托舅舅明早送自己过去。   “什么,你要去实习?”客厅里,舅母带着堂弟去娘家,只剩下她们甥舅二人,舅舅惊声问。   “就半个月,开学就不去了,明天您只要送我过去就可以了。”   舅舅思虑一会,“半个月的话…倒也行吧。”   宋初亭没明白这话意思。   “初亭,来,正好,舅舅这几天正好有个事跟你说。”舅舅拍拍她肩膀,语气突然凝重几分。   宋初亭有些懵,“什么事?”   “你是不是再有十天就十八岁生日了?”   宋初亭早就忘了,这才想起,点了点头。   “这事吧——说起来还真挺长的。”舅舅咳嗽两声,语气稍微有些不自然,“算了,我直接说吧,就是前几天,有个律师来找过我。”   宋初亭:?   “我吧,这么多年我就给忘了…”舅舅又咳嗽几声:“其实那个,那个也是才想起来,你妈在你小的时候,其实给你存了一笔钱…”   宋初亭豁然抬头,语调惊异:“什么?!”   “对,当时是以我的名义存的,但是公证过,就是说等你十八岁我带你亲自去取。”   宋初亭狐疑,“这不可能吧?”   “怎、怎么不可能?”   她摇摇头,仔细回忆半晌,母亲在她四五岁时就离世了,她对母亲的记忆非常淡薄,只记得母亲很漂亮,很爱哭,天天以泪洗面。   那个小哭包母亲会给自己留存款吗……   怎么想也觉得不现实。   宋初亭问:“多少钱?”   “六十万。”   “多少?!”宋初亭惊呆了,心里猛一跳,旋即又愣住,“您不是说忘了吗?”   “是,是…”舅舅声音有些急躁,“当时是忘了,但是律师不是找上门了嘛,就看见了数字。”   “舅母知道吗?”   “知…知道。”   宋初亭偏了偏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联想起舅舅舅母突然对自己好的态度,好像也有可能。   难怪他们突然变了…   宋初亭指甲抠着沙发,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不然怎么会从天而降六十万呢?   正好是她十八岁,成年的存款…   也可能小哭包母亲当时真的预料到了,某天她会需要这笔钱?   “是真的,初亭。”舅舅咳了下,认真说:“马上你过生日,舅舅带就你去银行,就可以把这笔钱取出来。”   “六十万,你想干什么都行。”   六十万…   一想到这个数字,宋初亭胃里收缩,心脏跳得极快,扑通扑通的。   要是过去,她不会觉得这个数字很多,但是现在,这个数字可就意味着她的眼睛啊!!   她不想让江慎叔叔给自己治,是良心不安;但是,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有钱,就可以…   **   “这笔钱我不能要。”半晌,宋初亭突然道。   “你说什么?”舅舅愣住。   宋初亭在极度兴奋,激动,甚至幻想自己真能治好眼睛开始新生活等各种情绪压下以后,舔舔嘴唇,缓缓地,艰难,却又坚决说。   “你说什么?真是我姐,你妈给你留的啊!你这孩子怎么不信呢?”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宋初亭低下头,一只手抠弄着另只手的指甲,她抠得很用力,指甲有细细的刺痛。   “那为什么呢?”   宋初亭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道:“反正我不要。”   舅舅急了,“这笔钱你不要也得要!你妈说留给你就是你的!你不要的话我们可自己花了!!”   “好,随便你。”宋初亭说,她拿起盲杖,从沙发边起身,“只要你们觉得良心上过得去。”   舅舅嘟囔:“是你不要,有什么过不去的…”   他说罢,一顿,恍然大悟宋初亭指的另一层含义,“你是说这钱是你爸,这这这…”   “你想哪儿去,不是!”舅舅语气急了,“是…”   宋初亭: “那是什么?!”   “是…哎呀……”舅舅说一半,又立刻住嘴。   宋初亭也没再多说,低下头,握着盲杖,一步一步回到书房,长长出一口气,将盲杖放下,双手捂了捂刚才因激动还在发烫的脸颊。   呼吸还很急促,她按了按起伏的胸膛,咬住牙齿,差点就忍不住了……   宋初亭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刚才那一刹那,以为有钱就能治眼睛,能重见光明,就像是伊甸园的苹果,充满诱惑,喜悦,又激动。   但是,不行啊。   她握着盲杖,一步步走回钢架床边。   不行啊。   她的小哭包妈妈哪里有钱呢?就算真为以后打算,以舅舅名义为她存下六十万,那也一定是从父亲那里拿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父亲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宋初亭抿紧唇,不想再想——   这笔钱可能没有被查出来,不代表这笔钱是干净的啊。   以前她是不懂事,但现在,绝对不能用。   她宋初亭就算瞎了眼睛,再可怜,也不能,不能再碰这种黑钱。   作者有话要说:  好巧,今天刚好就是除夕。   马上就复明了~   这章发个红包吧,新春快乐,鼠年大吉。 第十三章   江慎看到宋初亭舅舅凌海峰的电话时,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他最近太忙太忙,几天都不曾睡过好觉。   对于旁人是春节,对于他们特警队来说,则是一年中最忙,最紧张,最严肃的时刻。   要不断要在火车站,广场,商场等各种密集地点武装巡逻,持续地加大警力投入,强化武装震慑。   他们所有人,必须全力以赴地保障这座城市顺利地,平安美满地度过春节。   而江慎作为六大队副队,比一线队员还忙,不仅要安排各中队各班组情况,落实他们的值班备勤,核查武器车辆,防止万一特殊情况,还要带头编入武装巡逻,慰问一线民警等等。   终于能休息一天,年已经过去了。   之前连轴转,休息这一天,他居然有些不适应,没觉得轻松,反而特别疲累。   江慎晨跑完,见海面上旭日东升,估计都起了,给凌海峰拨回去。   “凌先生,事情怎么样了?”   “江大哥,你终于给我回电话了!我都快急死啦!初亭她信了,但是她…”凌海峰要比江慎还小上几岁的,但是执意叫他大哥,江慎也无奈。凌海峰絮絮叨叨说半天,才说明白。   江慎皱了皱眉,心道这丫头还挺细心的。   不过她以为是黑钱,坚决不要,他对这点还是很满意的,抿了下唇角。   “大哥你说怎么办啊?”   江慎沉吟几秒,道:“那你就编个理由,说是你们父母遗产,或者拆迁房款之类的吧。”   “嘿!”凌海峰顿了一会,突然道:“您这么一说,我们家…以前还真是有一套房子拆迁,应该能信……我去试试!我怎么给忘了!”   江慎“嗯”了声。   “那,大哥,我等着就跟她说——还有那个。”   “嗯?”   “我们家子天考警校的事儿……他这再一年就高三了…”   江慎神色微凛,弹弹烟灰,说:“考不考得上得看他自己,我帮不了什么。不过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人也老实,带他练练可以冲一把。”   “我那孩子可老实了!很乖,他就是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您带着就行。”凌海峰急急地说:“要是能考上警校,我们就心安了,您放心,只要初亭愿意,我带她去北京治病。”   江慎顿了顿,感激道:“有劳。”   电话挂断。   江慎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沿着沙滩一路跑回去。他身上有汗,打湿了T恤,包裹着高大精壮的身材,双腿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偶尔有女游客路过,频频投来目光。   江慎还没到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刘文,一上来就问:“老大,你今天身上酸不酸?”   这问题古怪,他简短道:“还行。”   “我们兄弟都要累死了,腰酸背痛啊,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前两天还雨夹雪,累死啦。”   “那看来你们平常训练力度不够,还得再加量。”   “别别别,老大,我开玩笑的。”   江慎:“你到底有什么事?”   刘文哈哈一笑,“老大,我们兄弟想去做推拿——别误会啊,是那天一起巡逻的民警兄弟推荐的,说来他们一线兄弟真是不容易啊,说有个盲人老师傅——”   “那一下下去,嘶!特别舒服!!”   江慎之前工作力度极强,腰上有老伤,定期去街边一家盲人小店中医推拿,不过这次回来后,那位老大爷已经回老家,店也关了。   江慎很是遗憾,也去过一些盲人推拿,即使都是盲人,水平相差也极大。听到“老师傅”三字,稍有些动心。   “去吧,老大,那个老师傅人很好的,是有个民警兄弟带他认过路,帮过他不少,老师傅都说了,我们去都可以打折的。”   *   “这样子——都知道吗?用你们的巴掌去揉搓客人的脖颈,要快,要有力,但也不能太用力,明白吗?这是你们第一步,脖颈,肩膀,做好了,做舒服了,穴位找准了。”   “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第一步千万要做好,让客人知道你就是专业。”   “中医推拿,咱们盲人最拿手的推拿,不是普通按摩。”   “那个小姑娘——”   “从盲校来的小丫头。”   胳膊肘被夏轻轻撞了下,宋初亭不自禁在想那六十万的事,立刻回神,“大师,大师傅…”   “叫什么师傅,你们学校刘老师是我学生。”   宋初亭一愣,“那师…师公?”   大师傅哈哈一笑,颇有几分武侠剧中江湖人的豪爽,“小丫头手法不行,还挺有趣儿,你还是叫我李师傅吧,别大师傅大师傅叫。”   宋初亭尊敬道:“李师傅。”   “刚才教你的记住了?”   宋初亭勉为其难地应声。   “行了行了,再讲一遍,你们认真听啊。”   宋初亭来这里工作四五天了,这里缺人,虽然她在盲校成绩一般,但到底是全省最专业的学校,培训一下很快上岗,不过每天早上还会有个业务培训。   有时是大老板,大部分都是这位二老板李师傅。   可以说,这家盲人推拿,基本上颠覆了宋初亭以前想的那些不太好的“按摩足疗”。   除去前台和清洁工外都是盲人,专业,正宗。客人也多,也都是真真正正地过来推拿。   她认真学习完,又在夏轻轻身上试了试。   早上过去后,店里来了客人。上午人不多,轮不到宋初亭。直到下午,人才渐渐多起来,休息室里基本没技师,推拿室几乎每张床都躺满。   现在是年假最后几天,这家店虽小,但是在中心商圈,不少人看看电影,唱K后来体验下真正的盲人推拿,散客特别多,一波接一波。   宋初亭在帮一个小姐姐做“腹部燃脂”——这是最近大火的,她做得满头大汗,又是捏,又是掐,又是揉,让客人平日因不运动的松弛腰腹得到活动,达到减肥效果。   做着做着,不自禁又想到了那六十万。   如果能复明,如果能看得见…那该多好啊。她现在对做推拿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辛苦,只是如果能看见…   胡思乱想之际,手机铃声响起。   一个钟时间到了。   宋初亭帮小姐姐加了几分钟做收尾后,接过小费,收拾推拿床,回到休息室。她刚刚到休息室,还没喝上水,前台小姐声音传来,“太好了!终于有人结束了,小宋,3号推拿室,快快快!!”   “我…我这刚结束呢。”她手臂,手掌还酸痛。   “来不及了!他们好不容易等李师傅下钟,总不能再让人家等别人等个半天吧!”   宋初亭没办法,揉揉胳膊,被前台拉进3号室。   “不好意思啊三位先生,现在过年太忙了,让您久等了。”前台又小声对宋初亭说,“里面那张床,我帮你铺好单子了,快点吧。”   宋初亭又揉揉胳膊,听见李师傅,丁大姐已经开始了,小声地问着“这力度怎么样啦”“平常是不是很累呀”。   她叹口气,再次活动手腕,无奈地往里面去。   “小丫头快点吧,人都躺好了。”李师傅也催她一句。   宋初亭走到床边,她用手试了一下,估计是等太久了,前台小姐已经都帮她弄好,客人背对向她,上身已铺好床单,她直接按就可以。   宋初亭又将那床单稍做调整,伸出手,按照李师傅所教,一手抓住客人后脑勺,另一手用手掌着力于他的脖颈,顺直线,以轻推手法往下。   这是中医理疗推拿的起始,或者结束。   “大哥您好,我是13号推拿师小宋。”她一边按,一边礼貌介绍自己,话音刚落,感觉手掌下隔着床单的身体僵了一瞬。   宋初亭不明所以,手掌点了点,轻声问:“大哥是觉得我力度太轻了吗?”   她这么一试,只能隐约觉察出好像是个结实高大的男人,头发极短,硬茬茬的,其他也啥都感觉不出来。   宋初亭心底其实也很无奈,她学什么都快,手法几天就会,但是就是没力气,一般前台都不会给她安排“吃力”的男客。   今天真的是太忙了,没有法子。   宋初亭心底抱怨一句,双掌搓了搓,准备搓他脖颈,让他先放松舒缓一下。   手刚放上,突然听见外侧推拿床嘎吱一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宋初亭!?”   好像是刘文哥哥。   宋初亭吓了一跳,差点把脸上的店里发的黑色墨镜弄下来,她扶好镜框,扭头,惊讶道:“刘文哥哥?”   刘文激动:“你怎么会在这啊?”   宋初亭:“我们老师推荐的实习,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们这不前几天太累了,听说这家店很正宗,就过来看看。”盲人大部分做的都是推拿工作,刘文也不奇怪。   “嗯嗯,我们店里大师傅很棒的!以前在香港那边都约不上呢!”宋初亭说到这,昂了下头。   “你这小丫头,就别拍马屁了,快点吧。”既然都是熟人,气氛轻松些许,李师傅按完肩膀,道:“小丫头刚来的,是我们这盲校的学生,也算我徒弟,可能经验稍欠,但绝对没问题的。”   “谢谢师傅。”   宋初亭知道,李师傅,丁大姐都是这里的一把手,自己是被拉来充数的,确实也比不上他们,师傅是怕那人换人,先这么说了,这样那人也不好意思了。   宋初亭给那人放松完脖颈,开始给他按肩膀。   隔着衣服,以及干净的纯棉被单,她根本触不到这人肌肤,只能感觉到他肩膀宽阔硬实,背肌雄浑有力,应该是经常锻炼的缘故。她往下,触到这人左肩下方好像有微微凸起,仔细按了按,像是伤疤,很长一道。   她指间一缩,觉得有点点吓人。   那边,按着按着开始聊起来,宋初亭听出来了,刘文是丁大姐在按,师傅按的是一个声音略老成的男人,刘文叫他“张哥”。   那么这个,应该也是他们的同事吧。   只是为什么不说话?   宋初亭有点诧异,也没再多想。反正她看不见,谁都一样。   她又按了会,突然,窗户边一阵微风吹来,带着一股清冽的烟草味道,很淡,却有几分熟悉。   宋初亭蓦地有一个大胆猜想,吓得胳膊肘一僵。   …应,应该不会吧?   偏在这时,刘文道:“老大,你怎么不说话呀?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呀!求一个新春作者收藏~还差500个就破四千啦,姑娘们点一下我的专栏,然后收藏作者吧~谢谢 第十四章   宋初亭惊呆了。   宛如晴天霹雳,她大脑嗡的一声,双手立刻缩回去,往后退一步,立在推拿床边。   “老大?”   “老大,你真睡了呀?给你按的是初亭,她在这实习!你说巧不巧啊,哈哈哈哈哈。”   江慎:“………”   推拿房里几秒的沉默后,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初亭站在后面,一时也无措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等了会,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她小心地往前上一步,小声:“…江,江叔叔?”   “嗯。”   “我,我不知道是您。”宋初亭心底很乱,心脏砰砰砰乱跳,不是害羞——反正她看不见,也没啥可害羞的,更多的是害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忐忑。   “没事,你手艺很好,继续吧。”   他语气很平淡,似乎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那我继续了?”   宋初亭挽了下袖子,轻轻地呼口气,伸出手,继续去按。   男人没有什么变化,和刚才一样,依旧平静沉默地卧在推拿床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宋初亭却感觉那床单烫手似的,她根本用不上力气,穴位也找不准,手法也忘得干干净净,慌乱又无措。   指腹按在他健硕后背,即使隔着衣服被单,也能感觉到上面强悍的爆发力,除去肩膀那道,还有其他的伤疤,不少,斜的,长的,圆的,她暗暗心惊,呼吸加快,指间似乎都在轻轻发抖。   “小丫头专心点儿啊。”李师傅几十年推拿经验了,耳朵极灵敏,一听就知道这声不对,“别走神,好好工作。”   被师傅这么说,宋初亭脸愈发红,低下头,竭力收敛心神。   其实作为专业的盲人推拿,如果客人没有说哪里不舒服,是要求在几下推拿穴位间,敏锐感觉到客人哪里不好的,比如颈椎问题,腰劳损,肩周炎等。然后再有针对性去推拿放松,舒缓疼痛。   但是宋初亭现在啥都感觉不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杂乱无章。   没多久,旁边的刘文被大姐按得嘴里发出“咝咝”声音,那位张哥被李师傅按得好像睡着了,鼾声四起,显然十分享受。   “……”   宋初亭却愈发慌乱,也知道自己水平太差了,越弄越乱,额头上渗出汗水,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在怕什么?又按不坏。”   就在她第五次紧张地用双掌按双肩时,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很哑,还有点无奈。   “噢…”   随之说话,他低醇的气息缭绕在她耳边,她却愈发紧张,喉咙发紧。   又按了会,她听见一声隐约而无奈的低叹,   “我这两天有点落枕。”   “啊,哦!!”宋初亭愣了一下,明白过来。   落枕…   她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搓搓手掌,先用大鱼际揉他的肩胛内缘,几分钟后,再后用小鱼际轻扣他的肩背。   落枕手法讲究的就是轻柔和缓,不能太使劲,正适合她。   这下,应该是对了吧。   手掌下的脖颈发热,男人勇猛的身躯慢慢放松,平缓;宋初亭松了一口气,开始有针对性地进行推拿。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渐渐,一声鼾声变成两声,李师傅和丁大姐也不再说话,空调暖风徐徐送来,气氛宁静而祥和。   但是宋初亭知道,他一直都没有睡着。   不仅醒着,而且是非常非常清醒。   *   一个钟终于结束了。   宋初亭感觉浑身脱力,擦去额头上的汗。   “小初亭,那我们就先走啦。”刘文打了个哈欠,愉悦道。   宋初亭听着他活力满满的声音,愈发愧疚,也知道自己做得很差,一直握着盲杖将他们送到了推拿馆门口。   “对不起啊,江叔叔。”宋初亭低垂眼睫,说:“我…我学艺不精,下次你来,预约我们大师傅,他真的好棒的。”   “没有,挺好的。”   宋初亭听见打火机“咔哒”一声,他好像点了支烟,含在嘴里,声音有些含糊。   “那个,您等等。”   宋初亭听见后面柜台结账的声音,突然想到一事,“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立刻回到休息室,拿过自己的包,从夹层翻出钱来。   现在还没发工资,不过这里都给小费的,店里允许,上次有个做减脂的富太太硬给她塞了两百,加上乱七八糟的,应该有三百多。   “上次车票的钱,我知道不够,您先拿着吧,那次真对不起。”   男人愣了两秒,接过来,几秒后又将钱塞回她手上,“不用的。”   “可是…”   “真不用。”江慎道:“好了,我还有事,你好好工作,也别太累。”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没再多谈,“有时间就回家一趟。”   “叔叔——”   宋初亭还想再说,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车门嘎吱一声打开,刘文笑说:“小姑娘快回去吧,外面太冷啦,下次再见!!”   *   宋初亭回到休息室,不禁有些懊恼丧气,用力攥紧那些钱,将它们塞回包里。   塞到一半,她动作一停。   仔细摸摸,感觉那些钱有些不对,一张一张点,发现多了两三张,都是最大钞票——三百元。   她看不见,要不是这样仔细去数的话,察觉不出来的。   手掌撑在下颌上,有些难过。   他不仅没要她的钱,还多给她三百元,再加上他们这里推拿一个钟是八十元…好贵啊。做得还这么差,就跟随便用手捏捏一样,没任何效果。   宋初亭都替他心疼,心疼完,愈发低落。   好好的,干嘛要给她这么多小费呀…   “13号,上钟啦上钟啦大小姐,叫你几声怎么都没听见?腹部燃脂——”   ……   宋初亭的寒假时间被一个钟一个钟分散开,从最开始的好奇,赚到钱的兴奋,激动,再到辛苦,乏味,无趣,麻木,一一经历个遍。   她的手艺在李师傅教导下也长进不少,还专门针对地学了“落枕”“颈椎”。   可是,江叔叔却再没来过。   她心底说不出的失望,是很想见他的,几次想给他打电话给他,可是却不敢。这种情绪实在古怪得很,她也不敢去深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就在宋初亭以为整个寒假,或者未来全部都要困在这狭小的推拿房时,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她竟被舅舅接回了家里。   “舅舅,有什么事情吗?”   客厅气氛严肃安静,这次除去舅舅,舅母,还有堂弟凌子天都在。   “你们要是还说那件事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不是,初亭,你先别着急,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宋初亭手里被塞进一个本子,她仔细摸了摸,很薄,硬硬的外壳,边缘有些发毛,好像很多年。   “这是房产证,我爸爸,也就是你姥爷的房子。”   宋初亭愈发不解,“给我这个干什么?”   “这套房子十几年前已经拆迁了,房产证已经没用了,只是我们一直留着。”   宋初亭意识到什么,慢慢地挺直背脊,眉头蹙起。   “这套房子当时分了一百二十万,我和你妈妈各六十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们具体也记不太清楚,但我们猜想,那六十万,应该就是这笔钱了。”   “真的吗?”   宋初亭声音发颤,捏紧了那本旧旧的房产证,仔细摸了一遍,还是怀疑,“你们不会随便编个理由让我取钱吧?”   “到底是不是我们也不确定,但这事情肯定是真的,你妈确实分到六十多万。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就是东海路那边的老房子。”   “还有这个,当时的一些文件,不过当时没保险柜,可能有的发霉了。”   “……”   宋初亭低下头,接过那些文件。   她根本看不见,只感觉纸张很旧,软塌塌的。   放下文件,她再一次抚摸那本房产证,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就好像一簇被强制压下去的火苗,再度被点燃,势头比上次更强烈,整个肺腑都在燃烧,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真的有钱了吗?   真的可以花吗?   可以看眼睛吗?   “小初亭啊,我们没有非让你取这笔钱,我们也实在没必要骗你,如果你不信,我们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这钱,我和你舅妈,还有你堂弟,一分都不会动!!”舅舅见她犹豫,又道。   “那个…”舅妈好像想说什么,堂弟重重地应了一声,拍拍胸脯,“我保证!初亭姐,你快取了这钱去看眼睛吧!”   “别再耽误啦,这是姑姑心意啊。”堂弟知道她这个堂姐的情况,语气是真的很着急。   宋初亭咬紧下嘴唇,摸着那些,没说话。   ——光明啊。   谁会不渴望呢?   她想到过去一切,彩虹,星空,海洋,山川,夕阳,月光…还有很多很多,她已经几乎遗忘形态,只残存一个模糊概念的东西。   还有…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她想到那个梦,愈发心动。   舅舅见她有几分信了,趁机道:“初亭,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要不这样,早上我们就把钱取出来,然后下午去北京,你看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复明哈。现在被疫情弄得心有点散,前些日子我从杭州回来还发烧了,今天听说我们这里已经八例了,还好我没事了,希望大家注意身体健康,也别自己吓自己… 第十五章   舅舅趁热打铁。   次日一大早,宋初亭还没仔仔细细琢磨透其中细节,便被舅舅急匆匆叫醒,去银行签字,取钱,坐飞机,去医院。   所有安排一气呵成,顺利得不可思议,等宋初亭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时,那位从德国回来的老专家已经给她看过了。   “能治。”   这两个字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她再无暇去考虑其他,住院,等待术前的各项药物治疗,激素刺激神经等等,让身体调整到最适合的状态。   那一段时间,宋初亭胖了许多,激素的副作用让她全身浮肿,身体萎靡,偶尔还会头晕恶心。   但是她并不害怕,相反还有点迫切,因为未来或许能看到光明。这两个字,对于一个看过世界又眼睁睁看着世界一点点消失的人来说,太过诱惑了。   没有希望,也便罢了。   一旦有希望,哪怕可能会有后遗症,会发胖,会变丑,她也不在乎。   ……   **   时间一晃而过。   三个月后。   “颅脑损伤后有光感以上视力比无光感视力恢复好……开颅视神经减压是治疗视神经损伤失明最好的方法……大剂量激素刺激视神经……”   宋初亭脑海里回荡着医生的话,从病床前缓慢地起来,握紧盲杖,小心翼翼地走到病房连接的小阳台。   她并没有体会到电视剧里那种拆掉绷带,世界立刻重回光明的感觉。   她伤的不是可以更换的角膜,而是视神经,即使手术后,也有很长一段的恢复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影子,然后慢慢清晰,再清晰,再清晰一点点。   这个过程,就好像她当时从有光感,到慢慢几乎无光感的过程,缓慢,冗长。但不同的是,这次她每一步都充满了希望。   这几日,宋初亭感觉比上个周好了许多,她眯了眯眼睛,从阳台望外看去,世界已经有了它本来面目,特别是右眼,只是左眼还是隐约,模糊。就好像高度近视没戴眼镜的样子。   但是她已经很知足了——   宋初亭双臂搭在栏杆上,望向外面。   能看见了。   真好啊。   她打心眼里感到喜悦。   彼时已是春天,下午,医院住院部的风景甚美,她位于二楼,楼下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坪,栽有几棵杨柳,柳树旁还有一个颇具古韵的小亭子。   宋初亭捧起下巴,贪恋,快乐,又充满惊喜地打量这个世界。   看了一会,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终于能看见这只手机的样子了,像是多年前的大哥大,没有屏幕,金属外壳,上面有很多按键。   她按下右边的一个键,冷漠的电子音道:“恭喜,祝早日康复。发件人:江慎。”   宋初亭几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这已经是她一个月前收到的回复,后来她又发过几条,想回去后请江叔叔吃一顿饭,却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那次鼓起勇气拨出电话,也无人接。   算了。   宋初亭也知道江叔叔这人性子极冷漠,等她回琴市亲自见他就好啦。   不知怎的,光这么一想,喉咙就微微发紧,用手拨了拨头发,一颗心怦怦怦乱跳,无限的喜悦——   她可以“见”他!!!   真正的“见”他!!   这些日子,宋初亭还是会偶尔梦到他,但是知道是他,却看不清他。   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呢…   医生说再观察观察几天才能出院,要不然她现在真的很想,现在就飞回到琴市去。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刚准备回病房时,眼风一扫,忽然瞥见亭子里有人。   宋初亭现在视力刚刚恢复,看什么都是新奇的,不免多看了几眼。   亭子里似乎有两人,不对,又像是一人,坐在轮椅上。   她心下疑惑,不由细细看去,这才看出其实是两人,一男一女,女人坐在那男人大腿,背对自己,两人像在热吻,身体近乎重叠,她才看错的。   她面色一红,怎么都没想到会看见这么火辣一幕,立刻收回目光,望向草坪。   却见那男人视线追过来,她有些尴尬,知道被误以为是在偷窥,回避更加不好,犹豫几秒,干脆抬眸,问心无愧看去。   男人也在看她。   宋初亭看不清那人的具体相貌,只见他皮肤白皙,穿着件白衬衣,身材高瘦,女人还在他腿上磨磨蹭蹭索吻,他却姿态散漫,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宋初亭即使已成年,也看不下去,她握起盲杖回到病房,想想,又将窗帘拉上了。   真是的…   刚刚恢复视力…   就看到这种画面,不会受影响吧。   宋初亭坐在床边,将习惯性携带的盲杖靠在床边,有点无语。   “宋小妹,你看谁来啦?”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护工陈嫂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宋初亭打量那人几秒,突然站了起来,试探道:“舅舅?”   “哎,初亭!!是我!你真的能看到啦?”   舅舅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初亭眼睛跟着那只手走,用力点头,“嗯!”   她再度望向舅舅。   舅舅和她想象中几乎一样,他和母亲很像,都带有二分之一的白俄血统,高鼻深目,应该是极帅的,只可惜中年发了福,只显得憨厚。   “初亭啊,医生说你再几天就可以出院啦?我这次专门过来接你的,帮你办出院手续,收拾收拾东西。”   “谢谢舅舅。”   这次事情后,宋初亭感觉和舅舅亲近不少,尤其是刚住院的时候,舅舅很耐心,也很细心。   “不用谢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对啦,舅舅。”   宋初亭突然想到一事,顺便问道,“你是怎么约到那位从德国回来的专家的,我听隔壁病房的人说,他们排了好久好久,挂了好几个专家号,都约不到他。”   在她记忆里,她们那天下飞机,下午就给看了呀,非常容易。   舅舅愣了一下,说:“噢,噢…那个时候是过年嘛,病人少。”   “也是。”她歪了歪头。   “那行,初亭,我就过来看看你。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上再来看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点。”   “都行的,谢谢舅舅。”   舅舅离开后,宋初亭倚靠在床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想不出什么问题,拿起手机把玩一会。   依旧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大病初愈,她没一会就感到疲倦,昏昏沉沉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揉揉眼睛,随意地顺着玻璃往外看了一眼,心里一惊。   那个亭子里,隐约还有人,就像是刚才那人。   她揉揉眼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背脊蓦地渗出一层寒意,掀开被子,走到阳台上。   真的有人。   就是下午…坐轮椅那人。   宋初亭一时僵住,仔细看了眼,目光却再移不开。   傍晚,只余下一抹残阳,亭子外一盏细瘦的路灯,投下淡淡的橘黄的光。   那人衬衣外披了件黑色风衣,身型瘦削,没了白日放荡,竟有几分萧索寂寥。   不知怎的,宋初亭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她又望了一会,对方突然伸出手,冲她招了招。   宋初亭一愣,指头点点自己,那人轮椅往前了一步,再次招手。   是在叫她。   她犹豫半刻,想转身回病房,但是余光瞥到他融在昏沉中的,坐着轮椅的孤寂身影,想到自己失明那段日子,竟有些不忍。   *   “先生,您找我?”   宋初亭拿着盲杖下楼,她走到亭子外,站定脚步,一手握紧手机,还有些警惕,“有…有什么事吗?”   男人握着轮椅,往前进几步,目光在盲杖时落了一秒,抬头望着她。   宋初亭愣了下。   她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年轻。   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相貌俊美,一双清冷冷的丹凤眼正戏谑地瞧着她。   灯光刚刚好洒下,他浓密眼睫下一层阴影,微微偏头,美得古典又撩人。   宋初亭不由自主看呆了。   “好看么?”   他声音很低,又很轻柔,像是某种光滑丝织品,酥酥麻麻地抚摸过耳垂。   “对,对不起。”宋初亭脸一红,意识到自己看他太久了,微窘,她拿起盲杖,“我,我刚看得见,所以看什么,都会不由自主看一会。”   “哦?”他浅浅一笑,“所以今天下午,你也看了很久喽?”   “今天下午…”   宋初亭想到那两个交织的缠绵身影,脸愈发红了,她想解释其实她看不清什么的,可一抬眸,对上男人促狭漂亮的眼睛,说不出来。   “小妹妹,有些东西光看是没有用的。”轮椅又靠近,亭子比地面高出一块,他坐在轮椅上,视线比她高出一点来,微微倾身,笑得愈发暧昧轻佻,语气慢悠悠地,“还是需要实战才好。”   宋初亭不由大窘。   即使这男人生得很好看,也是个流氓。   她没再多言,立刻转过身去,加快脚步。   “等下。”   身后男人抬高声音,语气正经些许。   宋初亭下意识顿了下。   “我是尹肆,肆意的肆。小妹妹,你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如果你有意向——”   离得有些远了,宋初亭只能隐约听见“小妹妹”“漂亮”轻浮的几个字,心头更加反感,等她又听到“身材”二字时,眉头皱得更紧,脚步更快。   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再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男配。我还蛮喜欢的。   准备开启娱乐圈线的。   /谢谢曼菲地雷×5,谢谢营养液读者“咕噜个棒槌”,灌溉营养液 +2   读者“明天”,灌溉营养液 +5   读者“爱朵”,灌溉营养液 +1   庆祝初亭眼睛好啦,这章有红包~ 第十六章   ——这世上流氓真的好多喔。   宋初亭走进住院部后,心底凉叹一声,她过去被父亲保护得极好,学校里男生也不敢怎样,可自从出现变故,剩下她一个人,那次定向行走遇见过好几个变态流氓,这次又遇见…   她不自禁地想到了江叔叔。   在她记忆里,江叔叔就不会这样,哪怕之前在父亲那儿,各种性感火辣的美人往上贴,父亲还给过他几个…也从没见过他这样。   ——冷情冷性,严肃自持。   还是这样的好。   宋初亭心里涌上一种无言的骄傲,还有点欢喜;她步伐轻快地走进住院部,想了想,自己就住二楼,现在也能看见了,实在没必要再搭乘电梯。   她走到楼梯间,慢慢往上上。   这里是双层楼梯,有些黑,她看得不那么清楚,偶尔会用盲杖撑一下,快走到第二层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嗯,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再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到时候我帮她买票,还有这一个月医药费的明细,我发给您。”   这是舅舅的声音,估计是在跟舅母说话,宋初亭刚要上前,准备打个招呼便先上楼,又听他道,“江大哥,您放心,一切都好。对了,您到时候要不要来看看她?”   江大哥?   宋初亭愣了下,脚步不自觉顿住了。   “好,也行。对了,江大哥,那我们子天考警校的事,就拜托您了。”   “好好好,那没事了,您忙。”   电话挂断了。   宋初亭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警校,江大哥?还有医药费,来看她,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吧…宋初亭觉得莫名其妙,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眉头皱起,往上走了一步,“舅舅?”   “初,初亭?”   啪得一声,舅舅手里的手机重重的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惊慌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病房吗?”   “我刚才出去了一趟,你在跟谁打电话呢?”宋初亭一边问,一边顺手将落在自己脚下的手机捡起来,屏幕是亮着的,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   屏幕上方是通话刚挂断的画面,只有两个字。   「江慎」。   宋初亭身体猛的一僵——   江慎?江叔叔?   舅舅怎么会和他打电话?他们认识?   宋初亭回忆着刚才的说话内容,难道是江叔叔关心自己,才联系舅舅问问病情?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自己呢?   她舔舔嘴唇,还是觉得哪里奇怪,刚要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一抬眸,却见舅舅脸色煞白,无比惊慌。   “舅舅,江叔叔他——”她蹙眉,“你们——”   舅舅:“你江叔叔也是为了你好,他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宋初亭一怔,顺势问道:“他骗我?骗我什么?”   舅舅呆住,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夺过手机,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什么。咱们先回病房吧。”   他走了两步,转过头,见宋初亭还在原地。   “舅舅,江叔叔他骗了我什么?”宋初亭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挪,声音发颤。   “哎呀,没有什么,快走吧。”   “是不是他出的钱?”   宋初亭突然灵光一闪,急切问。   舅舅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呐,快走吧。”   “这六十万是他出的钱,我妈妈根本没有遗产,是不是?!”她问得快而急,语气凛冽。   宋初亭只是试一句,问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舅舅站在那里,眉头拧成一团,嘴唇翕动,好像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初亭盯着舅舅的表情,手指一点点用力地,使劲地攥紧了盲杖。   竟然…真的是他。   “初亭,你江叔叔真的是为你好……他是一片好心,你太倔强了,病情实在耽误不得。”舅舅自知瞒不下去了,无奈地道。   “他就是不想让你有负担,才这样的。”   “他是真的为你好啊!”   ……   宋初亭回到房间后,翻来覆去在病床上睡不着,舅舅的话就像魔咒一样浮现在她脑海。刚才舅舅将他怎么联系的他们,怎么说,去哪个医院,找哪位专家,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她。   宋初亭现在的心还在怦怦怦狂跳,全身血液也在加速涌动,无比震惊。   ——竟然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   可是,怎么会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不是都说真的不用他管自己么。   宋初亭震惊,不解,又无比困惑,忐忑,她躺在床上,像一只小陀螺般滚来滚去。   她想到舅舅那句“就是不想让你有负担”,还有“他是打算瞒你一辈子,永远不会告诉你的。”   霎时间,一颗心就像被一只温柔的大手重重揉了下,酸胀感满满地溢出来,心脏变得很柔软,很柔软,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酸涩。   最终,宋初亭不再滚了。   她突然间想到了父亲,心底满是酸涩,紧接着,又想到父亲曾经说的那句——“你不要怪他,他是好人。”   她坐在床边,抱紧膝盖,将下颌抵在膝盖上,用力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是啊。   他怎么…   怎么这么好啊。   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宋初亭使劲吸吸鼻子,低下头,又微微地笑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感动又温暖的情绪下,居然还有一味淡淡的欢喜。   这种欢喜是没来由的,想到他为自己默不作声地做了这么多,只为了她能看到这个世界,她的一颗心真的要酥化了。   半晌,宋初亭将头枕在膝盖上,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拿出手机,按下了右键。   【恭喜!祝早日康复!发件人:江慎。】   【恭喜!祝早日康复!发件人:江慎。】   宋初亭一遍遍听着,脸越来越红,几秒后,她将手机丢到一边,掀起棉被一把包过头顶,靠在床脚缩成小小的团子。   刚想再听一遍,可也不知道不小心按到了什么,耳机里突然传来“嘀嘀”两声。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   “喂?”   声音低沉磁性,裹挟着遥远的夜色,如同砂纸细细打磨在耳垂。   宋初亭心里一颤,愣住!   他接了!   他居然接了!   宋初亭的心疯狂跳动,怦怦怦的,感觉自己一瞬间不能呼吸了,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冒汗,好像抓不稳似的,“我…我。”   “初亭?”   “是,是我——”   “恩,我知道。”那边语气平淡低和,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身体好点了吗?”   “好,好多了。”   宋初亭特意叮嘱舅舅,不告诉江慎她已经知道的事情,她想回去再说。   “那就好。”   手机有片刻的安静。   宋初亭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那个,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江慎说:“刚才有任务,去了一趟Y市,刚回来。”   “没受伤吧?”宋初亭问得很急促,问完,她又觉得自己太明显了。   “没有。”   宋初亭握紧手机,知道再不找话题的话,一会就要挂断了,她不想让这通电话挂断,点了点额头,   “那个…那个。您要是工作特别累的话,平常还可以过来…就是还有颈椎问题什么的。”   “就是到我们这里推拿,缓解疲劳什么的…”   她七零八落说了一通,勉强才说明白。   耳机里安静几秒。   突然,那边极淡地笑了一声,笑声低而哑,沙沙的。   “你笑什么?”宋初亭被这笑得莫名其妙,不禁脸有点热,“笑什么嘛。”   “没什么。”   他低咳一声,不禁想到上次这位大小姐的推拿,实在是…惨不忍睹,忍不住的笑意。   宋初亭抿唇,也明白过来了——“您是不是觉得我手艺特别差?”   “……”   “是不是嘛。”   “………”   宋初亭握住手机,也不说话了,她的呼吸声也变轻了。她也意识到了,这样孩子气的软糯撒娇,好像让这通电话突然有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她非常非常紧张,等待着他的回答。   “宋小姐,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果然,男人的语气低沉下去,也收敛了笑意,恢复成一贯的冷漠寡淡。   连温和的“初亭”都没有了。   宋初亭攥紧被角,心底涌上大片大片的失落。   “叔叔——”   眼瞅着那边就要挂断,她突然道,“您等一下。”   “嗯?”   “我…我…我眼睛好多了,但是我从来都没真正‘见’过海。”她一手揪扯住长发,鼓起所有的勇气,小声说:“您可不可以…带我去看一次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见男主啊啊啊啊!不要急!!   我今天太想喝奶茶了,然后妈妈说要消毒袋子,还要把茶拿出来煮一百度然后太难了我就放弃了。于是就自己做了qaq。 第十七章   那晚,宋初亭最终也没有等到江慎的具体回复。   可能她的语气过于委屈无依,他的态度也缓和些许,并没直接拒绝,只是说等“——有空”。   宋初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有空”,但是她已经想好了,回去第一天,便去找他。   三天后,宋初亭出院。   是这天中午的飞机。   她起了一个大早,再睡不着,行李已经收拾好,整整齐齐放在床边。她坐了会,突然从口袋里翻出昨天让舅舅给自己带的小镜子。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面孔熟悉又陌生,有着四分之一的白俄血统,她的混血气质其实不怎么明显,但是皮肤雪白,五官立体。   只是在医院病房待久了,有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她捏了一把,颊边泛起浅浅红晕。   琥珀色瞳孔清澈美丽,高挺鼻梁,微微上翘的嘴唇。   脸颊还有些许稚气的婴儿肥,像是橱窗里的娇嫩精致的洋娃娃。   又想起那天那个流氓的话——“你很漂亮”。   那么应该…   ——应该,他会,会喜欢自己的吧?   “喜欢”这两个字从脑海里蹦出,宋初亭面色绯红,脸如火烧。   她刚放下镜子,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宋初亭以为是舅舅,将一缕头发绕到耳后,道:“请进。”   “宋小姐,您好。”   宋初亭听见这个称呼,心里大惊,蓦地挺直上身,豁然抬头,却不是他。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泄气,随即疑惑道:“您是?”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正装,做工考究,年纪约摸二十五岁上下,年轻干练,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   她愈发疑惑,“我…我认识你吗?”   “宋小姐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环影天际传媒集团旗下环影娱乐文化经济公司的李思铭,您叫我小李就好。”   宋初亭听着一大堆头衔,有些头晕,但还是礼貌道,“您好。”   “这是我的名片。”李思铭双手将名片递给她。   宋初亭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思铭微笑,“前几日我们老板见过小姐您,对您印象十分深刻,一直想再见您一面,亲自登门道歉。但无奈,公司临时有急事,老板不得不回去一趟。只好让我来向您赔个不是。”   “你们老板…”   “这是我们老板名片。”   宋初亭接过来,眯起眼睛,那是一张白底名片,上面有淡淡的纹路,简约而洁净,却很高级。上面印有“尹肆”二字。   她怔了一下,往窗外望去,想起来了。   “那个流…”   她将氓字生生咽下去。   李思铭笑了笑,没再多言。   “我们老板除去向小姐真诚道歉以外,还想问小姐一句,小姐有没有意向往娱乐圈发展呢?”   “什么?”   宋初亭彻底僵住,莫名其妙。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宋小姐容貌身材俱佳,气质独特,故事也独特,会弹钢琴,会唱歌,才十八岁,还没有高中毕业,如果宋小姐有意向话,我们公司可以现在给小姐制定一个详细的培训计划——未来的方向,发展等等,我们从长计议。”   “你们怎么知道我…”她没想到他们这么了解。   “宋小姐,您可以慢慢考虑,养好身体,到时候联系我们即可。”   男人说罢,又朝她礼貌欠身,转身离开了。   宋初亭握着那张名片,狐疑地望向外面。   ——她…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   “初亭,你眼睛真的好了吗?”   “能看东西了吗?!!”电话里,刘文叫叫嚷嚷的声音穿透耳膜。   宋初亭“嗯”了一声,伸手放在自己眼前,晃动一下。左眼还是模糊的,不过两只眼睛大致是能看得清楚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老大一定很高兴的!”   宋初亭站在舅舅家的卫生间,她下午一点抵达的琴市,洗澡后小憩了一会,现在精神饱满。只可惜,她没有任何化妆品,连护肤品都没有,面色太素淡。   宋初亭和他闲聊两句,拨了拨头发, “那个,今天你休息,江叔叔他…他还在忙吗?”   “忙!忙得很呢!”刘文怪笑一声。   “怎么啦?”宋初亭听出不对来。   “他今天去解决个人问题啦!”不等宋初亭问,他嘿嘿笑道:“他今天晚上去相亲啦!”   “你说什么?!!”宋初亭手一哆嗦。   “嗨,是我表姐,上次看照片,一眼就相中我们老大了,老大正好也在找对象——你说巧不巧啊?我表姐是编制的小学老师…特温柔文静,别说,还挺配…”   宋初亭抿紧唇,不由攥紧手机,打断他的话,“他们在哪儿?”   “白桦林西餐厅,还是我替老大订得呢!”刘文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继续絮絮叨叨,“我估计这事真能成!要真成了,俩人不知道怎么谢——”   “谢谢刘文哥哥,我还有事,先挂了。”   那边还没讲完,宋初亭放下手机。   宋初亭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飞快用舅舅电脑搜索了“白桦林餐厅”锁定到市中心一家——直觉告诉她就是那里,然后她打上车,飞奔而去。   舅舅家住在偏远的开发区,等她赶到时,已经快七点了。   宋初亭心急如焚,可此刻正是下班高峰,一路红灯,毫无办法。她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相亲”二字,怎么都压抑不住,特别着急,额头上都是涔涔汗水。   宋初亭下车后,又走了几步,终于看见白桦林餐厅的招牌。   这是一家漂亮又高雅的西餐厅,人不少,洁净的白色墙壁,明亮的落地窗,墙角放有绿植,橘黄色灯光将里面映得温馨美丽。   她眯起眼睛,正在思索要不要直接进去,余光转动,忽地望见靠窗的一道身影。   宋初亭猛的一怔。   心脏好像被猛烈撞击。   这是自那件事后,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到他——   他和记忆里好像有些差别,又好像没有差别,背脊松散地倚靠在椅背上,微侧头,穿了一件休闲的黑色衬衣,理着贴头皮的青茬,衣扣自然地解开两粒,能看见深古铜的肌肤。   他其实不算很帅,只能算五官端正。   记得他眉毛到眼角下方还有一道疤,更显得有几分凶狠,她看不清楚。   但是坐在那里,身材高大而健硕,很成熟,很硬朗,非常有男人味道。   宋初亭愣愣地看着。   可能是她看得过于专注,他好像有所感应,皱起浓黑的眉,朝这里歪过头。   宋初亭吓得往后疾退两步,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她捂紧自己胸口,那里还在怦怦怦跳着。   一时间,很多回忆接撞而来。   初遇时他护着自己,背心、迷彩裤上全是渗人的血痕;后来他终于得偿所愿跟在父亲身边,待自己冷淡却周道细心;再后来他开着吉普车追他们…凶悍而无情;   但是再后来呢。   宋初亭闭了下眼睛,他接受父亲临终前的恳求,一丝不苟地完成,安慰,照顾她,还有这个永远不准备告诉她的骗局。   宋初亭的心,又突然软了,暖了。   她知道他是好人。   这时,她余光突然扫到,他好像起身了。   宋初亭探出头,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两个人结账买单,正往餐厅门口走去。   她这才注意到他对面的女人,心底瞬时一紧。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相貌清秀,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看上去文静淑女,且家境良好。   刘文哥哥介绍的,果然很不错。   宋初亭仔细观察,江慎还是那副样子,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倒是那个女孩子,面孔红红的,时不时抬头望去,无限的娇羞情意。   她咬紧了牙,心底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情绪蔓延,很不舒服。   两人好像在说话,她注意到他说话时的神情,低下头,冷峻眉目透着若有似无的温柔,宋初亭不由攥紧了拳头,想听清楚他们再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江慎突然抬眸,往她这边一扫,目光冷锐而犀利。   宋初亭一惊,难道被他发现了?   旋即又想到他是警察,她这样跟踪偷窥半天…   可她根本避无可避。   宋初亭立刻靠在柱子上,将身子竭尽全力缩成一小条,绷紧,却听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谁?”   他声音低沉,有些哑,估计是以为一场恶作剧,带些懒洋洋的意味, “看见你了,出来吧。”   宋初亭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那个女孩子也跟过来,声音和人一样甜美干净,有些怕。   “没事,你往后。”   宋初亭目光一扫,发现侧面早已经把她的影子投下了,清清楚楚,包括他们的——他将那个女孩子手臂一挡,结实地护在身后。   她手指用力在柱子上抠了两下,心底极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宋初亭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她犹豫几秒,咬了咬牙,又抬手理了下发梢,露出一个柔弱而楚楚的笑。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宋初亭突然转过身,往后跑去,也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径直地,用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臂一圈,紧紧搂住他精窄结实的腰。   她声音透出几分怯怯的哭腔,激动又委屈——   “叔叔!”   “我能看见啦!!!”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前面铺垫真的有点长,这一章开始,男女主感情才正式上线,但是没有办法。放飞自我吧~   今天是宅家里的第九天,现在能体会到狗狗出去溜溜的心情了qaq。 第十八章   江慎身体也跟着一僵。   他只能看见一道纤弱身影突然冲出来,还来不及反应,少女已紧紧抱住了他。   霎时,鼻尖嗅到一股独特的香气,淡淡的花香,透有清新的柑橘果香,自然而清甜,还有一股奇异的甘苦感,如同小橙花的气息。   江慎有片刻失神,只觉得那股香气特殊又迷人心魄,让人心生怜爱,不忍推开。   几秒后,他才猛的清醒,攥住那只细细白白的腕子,往后退了半步,垂眸,惊道:“初亭?”   宋初亭不得放下手,她揉揉指尖,想到刚才指间触到的结实强壮的背脊,脸色绯红,   “是我啦。”   “叔叔!我看得见啦!!”   她重复一遍,仰头,抬起眸,鼓起勇气,认真凝视他。   江慎也在看她,目光对上,面色缓和许多。   宋初亭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眼瞳漆黑,深邃,习惯性拧眉,一道疤痕从他的眉弓到眼尾,眼角还有着细微的纹路,些许沧桑,风霜,其他的,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上下扫视她一遍,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极轻地松了口气,眼底有淡淡喜色。   “那就好。”   不自禁地,江慎单边嘴角极小幅度地上扬,显然是真的为她开心,又深深看她一眼,“太好了,恭喜你!”   她被看得一阵脸红心跳,不由自主垂下眼睛,小声嗫嚅,“…嗯呢。”   “江大哥,这位是——”   旁边的女孩子再忍不住开口,暗暗打量着宋初亭,问道。   “我是…”宋初亭垂下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咬了咬唇,小声:“妹妹…吧。”   “熟人的女儿。”   两人几乎同时应道。   江慎侧眸看她一眼,眉峰微扬,但没说什么。   女孩子面色微微有些变化,只维持着基本礼貌和笑容,再度将宋初亭打量一遍。   宋初亭单薄纤瘦,没化妆,素颜漂亮得像电影的女明星,她没有自己的衣服,穿了一件舅母的薄旧风衣,但穿在她身上有种vintage的味道,看上去比往日成熟些,已完全不是小孩子,而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目光愈发狐疑。   宋初亭身世复杂,江慎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也没有打算解释。   “这是李小姐,一个朋友。”   江慎转过身,继续介绍道,“这是初亭。”   听到“朋友”二字,女孩的脸色愈发难看。   一时间没人开口。气氛略有些尴尬,宋初亭刚才心尖的焦急却褪去,换成未知的淡淡欣喜。   僵持几秒,她看了他们一眼,将旧风衣裹紧,故意退了一步,柔声说:“那,江…江叔叔你送这位姐姐回去吧。我就是刚好看见您了,所以才来打个招呼…”   “这边应该有公交站吧,或者地铁?”   宋初亭抱紧手臂,认真寻找。   江慎按住她的肩膀,低声:“现在人多,先上车吧,我一起送你们回去。”   “这不大好吧…”宋初亭犹疑。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要不您送她吧。”女孩子道,晃晃手里的钥匙。   江慎沉默几秒,又看一眼宋初亭,说:“那也好。”   “那我的车在那边,我就先走了。”   江慎:“嗯,开车小心。”   女孩子见他语气淡漠,真的连送自己上车都不肯,也没说到家回个电话,定定看了他两秒,勉强扯出个笑,“那江先生,再见。”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初亭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她咬了下唇,口袋里的手指抠挠下指甲,也没有办法。   江慎的车就停在路边。   和宋初亭想象的一样,是一辆有些旧的吉普车,外型硬朗,她认不出牌子,不过看上去还不错。   江慎帮她把车门拉开,宋初亭坐了上去,他又帮她车门关好。   她知道他是怕她眼睛还有问题,才处处小心,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涌上一丝丝的甜意。   “江叔叔。”宋初亭见他坐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忍不住问:“你是不喜欢刚才那个女孩子吗?”   “什么?”   江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语气很淡:“没有的事。”   他发动起车子,单手握方向盘,平稳上路。   宋初亭坐在车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还是那辆车,触感气味都是一样的。但是因为此刻她看得见了,一抬头,就能看见驾驶座上他开车的侧脸,倚着车背。他穿了件夹克,衣袖往上挽起一截,露出精壮流畅的铜色小臂,大手骨节分明,稳稳握方向盘。   她就觉得很紧张。   莫名紧张。   “去哪?”他问。   “回…回我舅舅家吧。”宋初亭说到这里,瞟向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暗赞他演技真是好,报了串地址。   “那叔叔…”宋初亭想到他刚才答复,又忍不住问,“您喜欢刚才的姐姐吗?”   江慎:“……”   他专注开车,目视前方,并没有回答。   “其实…恩,我觉得刚才那个小姐姐还挺好的,人也漂亮,还年轻,真的蛮好的。”   “…是刘文告诉你我在这的?”他不答反问。   “嗯。”宋初亭说,“其实,其实我就是说好了想亲眼看看您的,所以我才问的他!他正好说了,我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没事。”江慎其实并没在意,淡道。   “所以您到底喜不喜欢呐?”宋初亭见他始终没有答案,心里毛毛的,抠着指甲。   “………”   江慎捻捻指腹,无可奈何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家不要多管。”   “大人?那个姐姐也就比我大个三四岁吧…”   “她研究生都毕业了。”   “哦…”   宋初亭听到这里,心底又猛的一沉,“叔叔,您是不是喜欢学历高的啊?”   小姑娘叭叭叭地问个不停。   江慎再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睨她一眼,另一手从裤兜里抽出支烟,含在嘴里。   他将车窗摇了下去,手肘搭在车沿。   顿了顿,又似乎觉得有点好笑,问道:“你成天小脑瓜里都在琢磨什么?”   “嗯?”   宋初亭吐了下舌头,她其实很想问问他——那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相亲打算找什么样,可看着他专注开车,没有再答的意思。不敢再问了。   *   剩下的路,江慎偶尔问问她眼睛怎么样,手术如何,有没有后遗症,还问了问她以后什么打算。   宋初亭注意到,他的表情真的看不出一丝破绽,冷静淡定,甚至在她提到“母亲遗产”时,他都没有半分变化。   要不是舅舅那样坦白,她甚至都会以为,是不是舅舅编的一个瞎话。   这条路很长很长,宋初亭打车来就近一小时,还有些堵车,她慢慢有些倦怠,靠在车座上,歪头望着窗外。   舅舅家住开发区,风景从车水马龙,繁华喧闹的市中心慢慢趋于安静,像是驶入老城区,她趴在车窗上,好奇往外看。   风景很美。   车辆渐少,街巷宁静,曲曲绕绕,道路两边栽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蓊郁清新。一栋栋黄色的德式小楼,墙壁斑驳,红色屋顶,深绿邮箱,杂乱的电线将傍晚的天空切割成一块块,路边绽放着白色野花。   “好漂亮啊!!”   宋初亭第一次“见”到这个城市,情不自禁感叹。   江慎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看了几十年的风景,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听小姑娘说漂亮,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由将车速放慢。   吉普车歪歪扭扭穿梭在风情温柔的老城区。   春日天黑得晚了,此刻,一抹橙红的残阳悬在天边,将天空晕染成一种温暖的橘黄色。   “海!!”   宋初亭突然尖叫一声,将车窗激动摇下来,小脑袋探了出去,指着远方,惊喜道:“叔叔,那是海吧!!是海吧?”   夕阳下的海水壮阔又温柔,蔚蓝的海水反射着橙黄光芒,一波波海浪拍打着岸边,激起白色浪花,远处海天一线,交织成奇异的紫色,宁静美丽。   “嗯,是海。”   江慎看着小姑娘惊喜兴奋的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狭小的车厢似乎都关不住她,好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他弹了弹烟灰,也忍不住哑哑地笑了一声,说:“是海,要不要下去看看?”   宋初亭高兴地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可以吗!!!!”   江慎:“当然可以。”   宋初亭激动地“嗷”了一声,“嗯嗯嗯嗯!!!!”   “谢谢叔叔!!!”   “叔叔我爱你!!!!”   最后一句,她语速又急又快,是一激动蹦出来的,说罢,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脸突然像烧着一般,用手掌捂了捂。   再一抬头,男人压根也没在意,粗糙指腹一搓,碾熄了指间烟头,正专注地寻找停车位,一边低声叮嘱:“先坐好了,别一会给你颠出去。”   江慎是真没在意。   这种话嘛,跟“米老鼠我爱你”,“唐老鸭我爱你”没什么区别,都是小孩子挂在嘴边的。   不过看着小姑娘像是得到松果的小松鼠般,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真真是可爱极了,他好像被感染了,一贯冷硬淡漠的面孔,眼角眉梢间都是温情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贝们~   有没有觉得很甜啊? 第十九章   这片海滩并不是出名的旅游景点,是标准石滩,彼时是四月,天气还有些凉意,走近后,才发现退潮的厉害,蓝色栏杆下就是嶙峋坚硬,大块大块的礁石。   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游人,站在礁石上眺望远方。   右手边有一小段沙滩,但看上去沙子粗糙,还有石子。   这里好像和寻常电视上,或者她想象中柔软的沙滩不同。   她仰头。   远方是漫无边际的海景,浅浅的海蓝与泛了紫的天空蓝连绵,微红的晚霞,左上边几栋摩天大楼,右手边则是模糊的山,影影绰绰,最右边道路上还有栋鹅黄的德式建筑,宛如文艺电影。   很美,超乎想象得美,美得纯朴,浪漫,惊心动魄,又因着那嶙峋的大块礁石,带了点粗犷的味道。   宋初亭扶着栏杆,看了许久许久。   人间至美。   只感觉心情,都因这美景沉醉,充满浪漫旖旎的情怀。   “真的好美啊,谢谢叔叔…”   宋初亭说话时,微微侧头。   下一秒,她的目光却再移不开。   江慎就站在她身侧。   他,比海还要好看。   男人双手有些松散的撑着栏杆,背脊稍曲,衬衣外是一件黑色夹克,下面是深棕休闲裤,裤腿扎进了黑色靴子里,高大强壮。   低头,嘴里斜斜地咬了根烟,也在欣赏风景,微微眯起了眼睛。   霞光落在他脸上,他习惯性皱眉,有一种成熟男性的性感。   宋初亭脸有点热,舔了舔唇。   ——莫名的,突然的,很想凑近,甚至…亲他。   “看什么呢?”江慎被一个丫头片子这么直勾勾看,稍有点不好意思,拍了下脸,“有虫子?”   “没什么。”   宋初亭脸红心跳转了过去,手用力攥紧栏杆,眼观鼻鼻观心,欲盖弥彰,“啥都没有呐。”   江慎也没当回事,将嘴里的烟摘下,“不下去看看?”   “怎么下去啊?”   “那边有楼梯。”江慎带着她,“来。”   两个人走到下面,发现离海还是有段距离。这里退潮得太严重,前方全是高大礁石,必须从上面过。   “去吗?”   “当然要!”   江慎“嗯”了一声,长腿一迈,率先上去,提醒,“小心些,有些地方很滑。”   “这有什么难的呀。”   走了几步,宋初亭才发现,这片真的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好走,礁石更像座小山,尖锐凸起,大大小小,时不时还有水坑,宋初亭走得歪歪扭扭。   再一看前面,他简直如履平地,很快就走到远处,双手还插着兜,时不时叮嘱她,“小心点,很滑。”   宋初亭刚好站在两块礁石之间,下面是湿漉漉的海水。礁石又湿又滑。   她刚看得清,有一点怕。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跳的时候,一只古铜色的手掌出现在余光里。   “来,慢点。”   宋初亭心里一暖。   她仰头,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抓住那只手掌。   他的手和她想象中一般温厚有力,掌心宽大,还有被磨出的粗砺枪茧。   宋初亭心跳漏了几拍,握紧那只大手,心底也充满安全感,她跳到下个石块上,往前滑了半步,然后才稳稳站定。   江慎见她过来,立刻便要松手。   宋初亭却不肯放,她偏更握紧些,几乎掌心紧紧相贴,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摇了两下,“叔叔,你看!!”   “什么?”   “水里有东西。”   宋初亭拉着他跑过去,仍没有放,像个好奇宝宝,“你看你看!真有东西游过去!!是鱼吗?这么浅的水里会有鱼?”   江慎也跟着蹲下,瞥一眼,说:“不是,螃蟹。”   “螃蟹?!!!”   宋初亭惊喜极了,“真的有螃蟹??可以吃吗?”   江慎晃了一下自己被少女紧扣的右手,低声提醒:“初亭,先放开。”   宋初亭“哦”了声,吐吐舌头,装得不准痕迹,“我忘啦!!刚才太激动啦!”   “嗯。”江慎侧头,黑眸静静看了她一秒。   宋初亭有些心虚。   “什么样的螃蟹啊?”   “可以吃吗?”   “可我看见很小很小啊,还以为是什么小鱼小虾。”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充满雀跃的好奇心,江慎并没起身,垂眸看了几秒,俯身,手掌突然在水里一拢,眼疾手快,利落又干脆,然后掌心快速一翻,“是这个么?”   “哇!!!!”   宋初亭惊喜极了。   “真的有啊?!”   男人古铜色手掌上躺着一只约摸指甲盖大小的小螃蟹。   小小的,丑丑的,外壳很坚硬,横着在爬来爬去,看上去拙拙的,又萌得可爱。   宋初亭一颗心都萌化了。   只觉得运气太好了,竟然会遇见这么一只小小的螃蟹。   她伸手在他粗糙的掌心点了两下,小螃蟹笨笨地躲过她的手,继续横着爬。   “可爱哎!!!”   宋初亭站了起来,俯下身,又看一眼江慎,怦然心动,“叔叔您太棒啦!!”   高大健硕的男人蹲在这里,背脊微曲,双手捧着一只极小极小的螃蟹,只为让她看一眼,冷落硬朗的形象都跟着温情可爱起来。   “拿着玩玩?”江慎见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对这个充满了好奇心,天真得可爱,也忍俊不禁。   “啊啊啊!”   “不要不要!我怕它夹着我的手!”   宋初亭往他脖子后缩去,双手搭住他宽阔的肩,怕极了。   见她不要,江慎也不勉强,嘴角噙了丝浅浅的笑,“那我把它放回去了?”   “等等!”   宋初亭低头,看了眼水坑,这里是在巨大的礁石之间一小块的极浅水坑,离其他礁石极远,离海,沙都有一段距离。   这距离对它而言,太远太远了。   “能不能把它放到海那边的礁石啊?”宋初亭问,“要不然它在这个小水坑里爬不过去怎么办?”   “它应该是涨潮带上来的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潮…”   江慎被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思考模样给逗乐了。   “行。”   “你在这等我下。”   他捧着小螃蟹一直走到海边,这才将它放进临海的礁石与沙滩的一小块海之间。   宋初亭看着他蹲在那看了一会,姿态认真又细心,这才转身,朝她走来。   “放回去了么?”   “嗯。”他掏出一张纸巾来擦拭手指,又递给她一张,“一放过去就不见了,窜进沙里了。”   宋初亭笑了,想到小东西八条腿笨拙地跑进去,忍不住说:“太可爱了叭。”   江慎看她这么可爱,也想笑,说:“你也不用担心,这种石螃蟹生命力很强的。”   “嗯!!!”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礁石越来越滑,海水拍打在石上,激起浪花,宋初亭没再往前。   只是刚才蹲下时,发梢有些湿,她用手拨了拨,天色越来越暗了,远处一片深沉的暗紫色。   *   “初亭,你在车上等我下。”   从海滩离开,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远处暗沉阴郁。江慎却没发动起车子,将她送上车,先拉开车门下去了。   夜晚的北方四月很冷,她打了一个喷嚏,将风衣拢了拢。   男人的背影拐进海对面的一栋黄色房子里,宋初亭刚才也没有注意,这里是几栋居民楼,后面还几个德式矮楼,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五六层高,墙壁新刷的,楼道却很老旧。外面一家咖啡馆,几家餐厅。季节缘故,都没什么人。   他住这里吗?   难怪好像很熟的样子。   宋初亭怔了几秒,又望望夜色中壮美的大海。   他住在——   无敌浪漫海景房?   宋初亭心里一动,揉揉眼睛。   果然,没几分钟,江慎出来了,手里拎着只大塑料袋,橘黄灯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面孔,夹克也染了光,有些模糊,像是老电影中的定格画面。   他朝自己一步步走近,英挺面孔逐渐清晰,宋初亭有些呼吸不过来,打开车门。   “毛巾擦擦头发,别感冒了。”他看向她湿漉漉的发梢,语气一如既往,说:“还有瓶热牛奶,椰蓉面包,先垫垫吧。这里到你舅舅家还有一段距离。”   宋初亭对上他的眼睛,眼眸弯成月牙,接过来,“谢谢叔叔!”   她捧着热乎乎的牛奶,又看了看外面的海景与凄清月色,心弦蓦地像被触动,紧了紧拳头,刚想说什么——   “哎,这不是小江嘛!!”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刘阿姨?”江慎礼貌道,“散步呢?”   “昂,晚上锻炼身体!”刘阿姨疑惑道:“真你啊,前些日子听他们说你搬回来啦,我还不信呢,你不是早买新房要结婚了吗?”   “怎么又回来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没事,就是回来住一段。”   宋初亭听见“新房”,心底像被触碰,回头看去,见那位阿姨六十岁上下,一脸关切。   “哦,新房装修是吧?我听说你是在那个落花小区?就挨着地铁?可好啦?”   “没有。有点问题,就先出手了。”江慎并没隐瞒。   “出手了?!啥??”阿姨声音猛的抬高:   “哎哟,你怎么给出手了啊!!那房子多少人都抢不到!”   “哎哟,太可惜了啊!现在翻多少倍了呀!!小江不是阿姨说你,你真是不会做生意!!”   两个人说话声音并不大,江慎似乎刻意压低,但宋初亭听觉极敏锐,加之有风送来,清清楚楚。   她心头一沉,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卖房了。   宋初亭透过车窗,看着男人寡淡平和的面孔,无波无澜,好像“买房结婚”,这种对所有中国男人而言很大很重要的事情,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重要。   宋初亭心里感动,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怎么才能赚到六十万…还给他呢?   难道真做推拿吗?   宋初亭将牛奶热热瓶身贴到脸颊,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风衣衣角也湿了,她慢慢脱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薄薄纸片,从她大衣口袋里掉了出来,她捡起来。   是一张极简名片,上面只有一行字——   环影天际传媒。尹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喔~过两天我会爆更!   难熬的一月,终于过去了。   换了个封面,大家不要迷路,爱你们。 第二十章   「环影天际传媒集团是中国大陆最知名的一家综合性娱乐集团。以电影、音乐、电视剧、艺人经纪等业务为代表的影视娱乐模块。由尹正耀于19XX年建立,98年进入电影行业。股票代码3xxxxx。影视娱乐方面…」   「旗下音乐公司,经济公司——」   宋初亭在网上查资料,深吸口气,她虽说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是有些电影,电视剧,明星艺人,还是听说过的,很著名。   看起来,公司没问题。   只是这个尹肆…   她再度打量这张名片,想到那天那个放荡的男人,犹豫半晌,决定拨过去问问。   没人接。   宋初亭蹙眉,拿过另一张李思铭的名片。   这次很快就接了。   “喂?啊,是那天医院的宋小姐!!”语气礼貌又惊喜,“您终于打电话了?!”   “李先生您好,我就是想问问上次的事——”宋初亭简单将自己情况交代,最后又补一句,“我没钱,一分都没有。”   李思铭似乎早知道她的情况,没半点惊异:“宋小姐,您现在是在琴市是么?”   “嗯,对。”   “您方便来S市吗?”   宋初亭说:“…我没钱。而且,眼睛不是很方便。”   她还觉得太危险了。   那边沉吟几秒,“这样吧,宋小姐给我一个您现在具体的家庭地址,后天我来接您。”   宋初亭又问些其他情况,李思铭让她收拾收拾,不用化妆,穿件普通衣服即可。   *   后天清晨,李思铭准时派车到开发区这个小区楼下。宋初亭暂时没告诉舅舅,拿好手机便上了车。   奔驰车一路行驶,从开发区绕到市中心,当车子驶进东部老城区时,道路似乎和那天有几分熟悉时,她心跳跟着遗漏几拍,将头贴在玻璃窗上,睁大眼睛看向窗外。   知道看不见他,但是万一呢?   车子一拐,绕到几栋小洋楼外,她认得这附近有栋公主楼,最终,在一栋小洋房前停下了。   “宋小姐,请。”   这里人少,但不给人荒僻之感,相反幽静神秘。进入雕花铁门,院子里很空旷,只有几株蔫蔫的鸢尾,穿过回廊,视线突然开阔,落地窗光线撒落在客厅,欧式华美家具,色调有些暗,不过很有腔调。   只是…这里就像是人家,宋初亭不知道他带自己来做什么。刚要问,看见楼梯上缓缓下来一个细高挑儿的女人。   那女人看不出年纪,说三十也可,四十也可,五十好像也可。穿了件黑色旗袍,却披一件极艳丽的披肩,头发很短,戴着夸张的三角型耳饰。   “高教授您好,打扰您清修了。”   李思铭态度极尊敬,宋初亭也跟着问好,“教授好。”   女人一开口,嗓音却很好听,独特,沙沙的,入耳很舒服,让人感觉同她聊一夜都不会累,不过她语速很快,快人快语,“就是她?”   “就是她,刚刚高中毕业,宋初亭。”   “嗯。”   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直率,倒不让人觉得不舒服,“混血儿?”   “我姥姥是白俄罗斯人。”宋初亭一五一十回答。   “长得是挺漂亮,也独特,你们少爷是给自己挑的吧?”   李思铭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咳了一声,想解释什么,女人哼笑一下,“跟我上来吧。”   跟上二楼,视线豁然开朗。   面积宽阔的弧形窗户,阳光下一架三角钢琴,两边都是书柜,摆满乐谱书籍。   “来,小姑娘。我时间有限,也懒得考你什么。给你十五分钟准备,唱一首你最拿手的。”女人懒懒地倚靠在钢琴边。   “什么都行吗?”   “随便。”   女人说完这句话后,给她倒一杯温水,便坐到琴凳上玩手机。   宋初亭知道这是考试。   她不由有点紧张,她以前在学校里学过声乐,也参加过合唱团,还参加过比赛,但都不是很系统。脑子里飞速思考唱什么,选定曲目,稍稍平定,清了清喉咙。   “我清唱吗?”   女人头也不抬,仍在玩手机,“那你以为呢?”   宋初亭静了几秒,说:“我想唱日文版的《let it go》”   “不用跟我说,你直接唱就行。”女人不耐烦道。   她见女人还在玩手机,攥了攥拳,挺直腰背,鼓起勇气起来。   《let it go》这首歌,她过去便练过很多次,不知为何,日语版温吞发音似乎最适合她。刚开始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但是随之情感调动,进入悠扬激昂的旋律——   而当高潮开始,   空灵洁净的声音,柔婉转折,诉说——   “我想要做我自己/我自由了。”   天籁之音,带着恰好的一点少女的委屈,以及坚决,倔强,放下,细碎的日语发音,又显得温情而纯粹。   女人从手机上,缓缓抬头。   宋初亭学得一直不系统,但是音准和唱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在前面或许有些紧张稚嫩,但在高潮部分,淋漓尽致,浑然一体。   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一把仿若被天使吻过的嗓音,不带杂质,空灵,澄净,柔润,又不像过于空灵金属物般的慵懒冷淡,而是温暖的,隽永的,直直淌进心底。   衬得她那副洋娃娃般的混血容貌。   落入凡间的天使。   ——这丫头不火都难啊。   高阑这下坐不住了,从琴凳前站了起来。   宋初亭最后一个音也刚好落下。   她拿起温水,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地看着女人,“我…”   “你唱得很好,就是还欠点火候。”女人不再像刚才那么随意,认真看她一眼,直爽道:   “我叫高阑,夜阑无声的阑,你叫我高老师就行。”   “高老师好,谢谢老师。”宋初亭受宠若惊。   “明天开始,早上九点准时过来,我们从练声开始,一步步来,你电话。”高阑留下手机号,又问了名字怎么写,“行了,没事了。噢,你家住哪?如果太远的话自己租个房子,有时候会很晚。我不喜欢人迟到。”   “…噢。”   “其他的你跟他们说吧,我这没了,回去吧。”高阑干脆直爽,摆摆手让宋初亭下去了。   *   “给你租个房子…”从别墅出来,李思铭一脸喜色,车上一路盘算着,“在这附近,对吧?还要买些像样的衣服,化妆品,护肤品,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李哥?”   “怎么了?宋小姐您不用担心,我们都会给你弄好。”   “不是,我想问问,就是这么简单吗?还有什么其他考核?我要做什么?”   “噢噢。”李思铭扶下镜框,从刚才的兴奋恢复成一贯的精英模样,递给宋初亭一张宣传册。   “这是?”   “宋小姐先跟高教授学习,我们还会安排相应仪态,舞蹈等课程。这是一个全国范围的唱歌比赛,宋小姐只要能进入分赛区三强,届时会签下一份详细合约,包括您以后的发展,方向等等。”   “那…我要是没进呢?”宋初亭试探性问。   “宋小姐一定会进的。”   “那如果没有呢?就是如果?”   “那也不用担心,我们会给您安排新的路线。”   宋初亭明白过来。   她看着那张宣传册,攥了攥拳。   “租金,日常开销,各种日用品学习费用,宋小姐都不用担心,我们公司前期会全权负责。”   “海选就在五月初,加油。”   宋初亭点点头,一抬头,见车子马上要过一个路口,旁边就是熟悉大海,“李先生,有件事能不能麻烦您?”   “您说。”   “这里是不是很近,走路就十几分钟吧?我,我想租在这里,可以吗?”   *   一周之后。   宋初亭和舅舅说明情况,从开发区搬到了屿琴湾1号楼。   这是一栋很老的房子,五层高,现在只有几户老年人居住,其他的,有的被开发成海景民宿,有的就空着,租金倒不算很贵。   宋初亭打听过,江慎住在501和502,两室,这里是当年军属分到的房子,一室只有三四十平,有独立卫生间,但顶很高,年轻人都做成loft,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   李思铭给她租到503,最里面一室。   房子由年轻人装修过,靠海窗下放置有榻榻米,旁边用小巧的酒吧台代替写字桌,还买了架雅马哈钢琴靠在墙面,窄窄楼梯通向楼上,两个简单的木质柜子,一张单人床。   宋初亭刚开始有些怕,但想到她已成年,也适时该脱离舅舅,家人,尽快独立。   宋初亭在这住下一周多,一次都没有遇见江叔叔。她问过一楼婆婆,江慎搬回来后,其实也只偶尔住在这,特警训练基地不近,基本都住队里,休假日才会来。   她也没在意,照常去高阑那里上课,偶尔闲下,会拖拖走廊的地板,擦擦他门前的窗户。   那天早上,是海选前一天最后一次上课。   她起得很早,六点在家里煮了咖啡,将吐司放进面包机,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   宋初亭怔了怔,她最近太累,回家倒头就睡,也没注意到昨夜有人回来。   她凝神听了一会,老房子隔音差,水声还在继续,还有沉稳的脚步声。   是他。   宋初亭对着镜子快速收拾下头发,又将面包机烤好的面包片涂抹上果酱,加上火腿,生菜,做成三明治,然后将咖啡打了个心型奶泡。   做完这一切,宋初亭深深吸口气,拉开房门,轻轻敲响502的门。   “谁啊?”   里面传来一声低哑含糊的询问。   几秒后,古老的房门嘎吱一声拉开,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件黑色工字背心,下面是宽松的迷彩短裤,脚下是一双深蓝拖鞋。   他一手拿着搪瓷牙缸,正在刷牙,看清门前俏丽的人时,一时呆住,眼神一暗。   宋初亭也看愣了。   这身衣服,将他身型线条展露无疑,肌肉自风霜雨雪中打磨,线条流畅又结实,又不像健身房夸张油腻,后背还有几道伤疤,满满的雄性气息。   “叔叔…”   宋初亭骤然感觉气温上升几度。   她原本准备的温柔淑女的笑容,还有甜美的措辞都卡壳了,变得磕磕绊绊,   “那个,叔叔…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她脸色越来越红,在迎上男人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更加紧张,   “这个是…我我我做的三明治,咖啡,你…你…”   “呃…早上好。”   几秒后,男人目光依旧没有转开,紧紧盯着她,眼神更暗。   江慎甚至都忘记刷牙的动作,捧着搪瓷牙杯。   面前的女孩——   不对。   是小女人了,实在太过娇媚,让人实在移不开眼。   她穿了件吊带格子连衣裙,长发柔顺披散在胸前。漂亮干净的锁骨,还有白嫩如玉的手臂。   吊带有些松,随之她微微弯腰,领口一片细腻柔软的白皙,要比寻常少女线条更丰满些,带着禁忌般的诱人美好。   大清早的。   江慎是个三十一岁的,正常,又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这样的人间尤物,即使定力如他,也有那么点招架不住。   “叔叔?”   “叔,叔叔,怎么啦?”   宋初亭只觉得他眼神似乎和平日都不一样,不是温和、怜惜,或者看小孩子般,反倒有些锋利,如一把轻薄锋利的刃,将她自上而下刮了遍。汗毛竖起,有些喘不过气来。   “先进来吧,等我下。”   男人声音也异常粗哑,低低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红包!!下章入v,应该是2.3零点。就是2.2的晚上啦。   会爆字数大概一万左右。   预告:初亭海选渐渐成名,勾引,撩撩撩,心机同居,让男主照顾~求一发首订,我也很难。v后更新稳定,(除夕我也没断更)全文下来奶茶钱不到,但写文好辛苦的,谢谢你们qaq。   另外新文一发广告:《缱绻婚》   冷峻高傲大霸总×仙气飘飘小村花/接档文,苏爽小甜文,4月开~   贫困山区的宁栀多年受傅氏集团资助,才得以念书,最后考入名牌大学、进入傅氏工作。   后来,机缘巧合,宁栀怀着感激之心嫁给了比自己大整十四岁的傅家大少。   傅京平城府颇沉,英俊多金,年轻时更是放荡不羁,曾跟当红明星夏悠有过一段情。对黄毛丫头宁栀不冷不热。   宁栀感激傅京平当年的资助。即使婚后生活如屡薄冰,她都乖巧听话,真心待他。   直到某天,她才得知资助他的根本不是傅大少,而是低调温柔,热心慈善,常年在第三世界的傅二少;   ……   傍晚,宁栀再度收到女星夏悠的示威简讯,将热咖啡端给落地窗前办公的男人。   橘黄灯光撒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穿着高定西装,高大而深沉的身影。   宁栀却觉得厌倦透了,微笑道:“我们离婚吧。^_^”   再后来。   傅京平竟追到山区,浓烈酒意熏得他眼角微红,偏头扯下领带,嘴里咬着烟,将她按在墙边,眼眸深深,声音又沉又哑:   “别气了。”   “宝宝,都是老公错了。”   *   男主并没婚内出轨=3=   温柔甜宠婚恋~ 第二十一章   “叔叔?”   宋初亭只觉得他眼神似乎和平日都不一样, 不是温和、怜惜,或者看小孩子般,反倒有些锋利, 如一把轻薄锋利的刃,将她自上而下刮了遍。汗毛竖起, 有些喘不过气来。   “先进来吧,等我下。”声音也异常粗哑。   “啊?”   宋初亭大喜, 走进来将门关好。   男人拿着牙刷走进卫生间, 传来哗哗洗漱声。   她趁机打量他的家——   和她想象中一样,一张圆形小餐桌,靠窗放着深棕沙发, 电视机, 她匆匆扫了眼楼上, 一张老床, 很大的双人床。   家具都很旧, 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不过很干净,也很整洁。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自律, 洁净,清爽的男人气息。   过了好一会,他才出来,脸上还挂有几滴水珠,顺着下颌淌进背心里, 说:“先坐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租了房子,就在隔壁。”   男人脸上写满了惊讶,宋初亭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坐到窄小的餐桌边,柔声说:“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啦,您先来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江慎看着那盘精美可爱的食物,愈发惊诧,刚要开口再问,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他再度起身,说:“等我下,我煮了面。”   “你吃早餐了么?”半分钟后,他问。   “我…没有呢。”   江慎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碗素面条,还有一盘煎蛋,“那一起吃吧。”   “好啊好啊。”   宋初亭觉得很温馨,将咖啡递给他,笑得殷勤,“您尝尝咖啡,还有三明治。”   “我吃不惯这个,我吃面就行。”江慎点点自己面前的面,将一份煎蛋给她,“你吃你的,给你多煎了个蛋。”   宋初亭:“要不您尝尝…”   江慎:“真不用,你吃吧。”   “噢…”   宋初亭见他就这么吃起面来,有些失落。   合着她送的早餐他根本不吃?她反倒多了一个鸡蛋…   不过看着那个煎的外焦里嫩的蛋,心情转好。   她咬下草莓果酱的火腿三明治,配着他做的热乎乎煎蛋,很美味。   “你怎么会搬到这了?”吃得差不多,江慎放下筷子,再次问。   宋初亭这次没再卖关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江慎挑了下眉,细细询问公司具体情况,确认没问题后又问:“你喜欢这个?表演,唱歌什么的?”   宋初亭放下咖啡勺,仔细想想,坦诚说:“喜欢,跟推拿什么的比起来,很喜欢很喜欢。”   江慎看了她一会,最后说:“行,那你喜欢就行。”   “那好好比赛,加油。”   “嗯。”   宋初亭一抬眸,刚好迎上他漆黑的眼睛,深邃,暗沉,还带点和寻常不一样的东西,她咬住嘴唇,莫名有些紧张,不说话了。   她伸手,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拨到耳后。   少女的手又小又白,耳垂圆润乖巧,随之头发拨回去,露出胸前到脖颈的白皙肌肤,柔软滑嫩,还有一颗红痣…   江慎猛的别过头,从餐桌前站起。   五月份,天开始热了,微风都带着股燥。   “回去吧,不是一会还要上课吗?一会我也要出去。”他转身,将碗筷收拾起来。   “嗯,好…”   宋初亭见时间也不早,又问:“叔叔,您最近很忙吗?是一个周还是半个月休息,我下一次…”   江慎说:“很忙,队里训练,基本不会回来。”   “啊…”   宋初亭也跟着站起来,她倚在厨房门边,身体微斜,衣领因为姿势自然下滑,软声说:“休假时候回来好不好,要不然我会害怕的,这栋楼都没什么人哎…”   “那你可以换个地方住,附近就有个新小区。”   江慎转身洗碗,淡淡地说。   他顺手洗净她的盘子和咖啡杯,精致秀美的瓷器,边缘有起伏的花卉纹路,指腹不自禁摩挲。   宋初亭撇嘴:“那算了吧,至少和奶奶阿姨们住比较安全。”   “好了,你要迟到了。”江慎将餐盘给她。   “噢——对对。”宋初亭接过餐盘,又放下,她快速从旁边抽出两张纸,走近,“等一下!”   “刚才就想跟你说的啦,你这里有汤渍!”   宋初亭拿着纸巾,踮起脚尖。   突然一凑近,男人的气息渐及面颊,醇厚而成熟,有些冷硬,她膝盖发软,手指轻轻颤抖,想擦他下颌,却一抖,按到下面的胡茬。   硬硬的,扎扎的,有着奇怪触感,很性感。   非常性感。   不知道为什么,江慎没有动。   他斜靠在墙上,垂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真的长大了,指间点在他下颌时,有着细腻又诱惑的触感。   淡淡的香气蔓延,房间好像更热了。   擦了一会,宋初亭的手指愈发僵。   男人滚烫的气息落了下来,呼吸也逐渐沉下。   宋初亭不敢抬眼看他,其实内心紧张万倍,却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往上,纸巾覆盖的手指擦过那一点汤渍,或者水珠。   “好啦,叔叔再见!!真的要迟到啦!”   她将纸丢进垃圾桶,心跳如擂鼓,逃一般地离开。   江慎目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   裙摆飘扬,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伶仃的脚腕,窄窄细细的腰肢。   他倚靠在墙上,点了一支烟,吐出灰白色烟雾。   真的该找个女人了。   无论在哪个方面。   他想。   还是继续相亲吧。   ……   “天籁女声”是水果台主办的针对全国女性的大众歌手选拔赛,无论唱法,外型,只要十八岁以上即可报名。   比赛全国分为九个赛区,八个分赛区,以及一个水果台主赛区。琴市是其中一个赛区,包括所在的S省,以及周边各省的选手都可以报名。   比赛分为海选,复试,以及赛区晋级赛和全国总决赛。   宋初亭大致了解过,八个分赛区必须进入各赛区前三,然后与主赛区的十名选手,进入全国十强入围赛,在互联网,水果台,接受全国粉丝的选择与人气考验,最终上演巅峰总决赛,正式出道。   “宋小姐,紧张吗?”   “有一点。”   海选当天,车子驶入海悦广场,四周是东部最繁华地段,现代风蜂巢般建筑围绕海岸建立,广场一楼汇集无数国际一线品牌,hermes银白字母在深棕墙壁凸显,整体风格高级而简约。   彼时是下午四点,周末缘故,广场人不少,小白领们在露台咖啡厅下喝着星巴克,时尚女郎踩着十二厘米高跟匆匆而过。   宋初亭目光落在中间舞台上。舞台简约却不简单,现代风的白色,干净清爽,后面是led屏,变幻着“天籁女声”的宣传片。   这样海选和录音棚的海选截然不同,说是海选,其实报名时也有所挑选,一般都是音乐学院学生,或者有酒吧,表演经验,甚至还有其他比赛被淘汰的选手。   再就是,像宋初亭这样被教授推荐的人,即,有后台的人。   “宋小姐不用紧张,今天一共是一百二十名,每人一分半,您排在傍晚。”李思铭递给她一杯温水,“六人一组,你是第四个。”   “好的,我知道了。”   人太多,海选也没有化妆后台,只有临近比赛的选手坐在舞台右下方等待。   没多久,那边海选就开始了,围观群众逐渐多起来,还有其他地方专门过来的人。车子无法进去,只能停在路边,宋初亭摇下车窗,听见远处的歌声。   唱得是都很不错,几乎都是专业水准。   她掰着手指头,有些紧张了。   时间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慢。   终于,就在她有些迫切时,李思铭喊化妆师给她补妆,然后和其他普通选手一样,签字,进入等候区。   “加油!”李思铭最后道。   座位是按照顺序来的。   宋初亭是64号,第十组第四个,她一落座,便感觉到身侧有一道目光直直朝她看来。   她转过去,对上一张异常精致的面孔,贴着弯弯的假睫毛,相貌是甜美可爱那一挂,穿着件粉色纱裙,高跟鞋,却不显廉价,一看便是高级货。胸口上贴着65号。   “你是64号吗?”女孩子收回打量目光,娇俏地开了口,嗓音甜,“我在你后面。”   “我是64,您好。”宋初亭朝她礼貌微笑。台上第七组的人正在唱歌,有些嘈杂。   “我叫唐琳琳。”女孩说完,仔细打量一眼她,见宋初亭没任何反应,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有些失望。   “我叫宋初亭。”   “这是你的真名吗?你以前参加过什么比赛?”   “真名。没有,第一次。”   “好吧。”唐琳琳听到这里,便没再问,脸上恢复了刚才的骄傲与自信。   交流完,宋初亭随意地观察了一圈身边的选手,大家年纪都相仿,除去唐琳琳外,打扮都比较日常,和她一样。   她又看了眼评委席,三个评委,其中有一个女人很眼熟,是台湾那边的艺人,出道很多年。   约摸半小时后,宋初亭一组人走到台侧。   从61号开始挨个上场,有伴奏,一组唱完后等待评委判定。   很快,61,62,63号都唱完了。   宋初亭听得很认真,说实话,前面两个太紧张,唱得一般,63还可以,但是最后气息没有跟上,下台差点哭了。   她听见唐琳琳“嘁”一声,知道轮到自己了,搓搓汗湿的手掌走上台。   台下观众越来越多,此刻刚好是高峰,舞台附近围得密不透风,人群黑压压一片。   评委席老师不带感情地注视着她,“可以开始了。”   音乐一响,宋初亭愈发紧张,这到底是第一次正式登台,她攥紧了麦克风,手上全是滑腻汗水,喉咙都在发僵。   她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紧张。   蓦地,她想到什么,偏偏头,望向舞台右侧一望无际的大海。   温柔的,波澜的,晚霞挂在尽头,与海水交织,形成变幻的紫色。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高大的他蹲在礁石上,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螃蟹。   宋初亭嘴角扬起,霎时心安许多。   她唱得还是《let it go》——时间紧张,这次换成英文版,当她第一句歌词唱完时,感觉嘈杂的围观群众似乎安静了一刹。   宋初亭没有注意,专注,认真,无暇顾及其他。   而随之一句句,像是奇迹一般。   围观群众似乎越来越多,随之专注听歌,渐渐到高潮时的沸腾掌声,还有不少路人拿出手机录像。   台上少女歌声宛如天籁之音,明净纯粹,她穿得简约而普通,白T恤,牛仔裤,质感极好,清新得如路边的学生,披散着柔顺长发。   相貌却极美,带点欧式血统,如同落入凡间的天使。   一分半钟过去。   伴奏戛然而止,宋初亭骤然放松,台下掌声突然热烈爆发,还夹杂着高高的呼声。   “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她被吓一跳,从歌里回神,看着台下观众,惊愕过后,面孔因激动欣喜而微微发红,朝台下深深鞠躬。   ——她太开心了,第一次,有这样多的陌生人喜欢听她唱歌。得到认可一样,她一颗心都被喜悦快乐填满,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步伐都跟着轻飘飘的。   一直到她下台后,掌声还经久不衰,好多眼神追着她看。   宋初亭捂了捂火辣辣的脸颊,看见台下李思铭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她冲他笑笑,又拿出手机来激动地给江叔叔发了个短信。   【我觉得我过海选啦!!!*\(^o^)/*】   没等到回复。   她也不着急,没多久,后面的唐琳琳开唱了,是一首甜美轻松的中文歌,也挺好听的,要比前面都好,只是没有过于深入人心,显得有些轻浮。   台下观众也零零散散走了一些。   宋初亭太开心了,她一直握着手机,全身还因为完美演出而颤抖,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唐琳琳唱完后投来的目光。   *   琴市。   特警支队六大队训练基地。   五月下午正是热的时候,阳光毫无保留地落在队员们身上。   四百米障碍跑,不仅是特警,武警官兵,也是陆战队特种兵最讨厌的训练之一。有句话叫做——宁跑五公里,不上四百米。   此刻,一道黑色身影如离弓之箭般一百米冲刺跃到对面。   他步伐沉稳,飞快跃过五步桩,又几乎无停顿跃过深坑,单臂一撑,双腿抬高,侧身飞过矮板……   队员们个个都看呆了。   男人穿着99式夏季作训服,黑色T恤已被汗水浸透,勾勒出结实贲张曲线,小臂线条流畅,戴有纯黑战术手套。   最后低桩网,他利用腰肘力量,高大身体低俯过网,匍匐前进,矫健利落。   “一分三十八秒!!打破记录!!”   “卧槽了!!!!江阎王真有三十岁?”一中队二中队队员们都看呆了,没想到大队的副大队长,速度比他们这些二十出头的新兵还快!   “三十一。”刘文也惊得下巴掉下来,真心赞叹,“老大太太太牛逼了,宝刀未老!!!!”   “三十一岁其实也不算老吧哈哈哈哈,不都说他是咱这最年轻的大队副。”   “哈哈哈哈不老不老,三十岁男人黄金年龄呢。咱们三十岁可做不到大队副…”   “就是,能做个中队长就好啦!”   “聊什么呢。”   江慎再次做完四百障碍师范,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他放下矿泉水瓶,手背擦过唇边水滴,横眼一扫,目光如薄刃。   “一中队,上!!”   “现…现在啊?”刘文咽了口吐沫,   “不然呢?”江慎拿毛巾擦过脸上汗水,眉心一凛:“你去门口找老太太买个冰棍再上?”   “那敢情好啊!”刘文话没说完,就被他踢一脚屁股,上去了。   ……   直到晚上九点半,枯燥艰辛的训练才告一段落。公共澡堂里,男人们赤着身冲完凉。一天超负荷疲倦得到休息,仿若灵魂都得到了某种升华。   舒坦啊。   “老大,给你看个东西!咱妹妹!!!”回宿舍楼上,刘文突然叫住了江慎。   江慎斥道,“看什么,谁让你带手机的?”   “哎哟,这不都休息了嘛,咱妹妹!你看你看——”   江慎目光狐疑地落在手机屏幕上,却再移不开,将手机拿过来。   “咱妹妹这是要火啊!!”   他下颌收紧,那是一个小视频,录得模糊不清,人头攒动,只能看清舞台中间有个曼妙少女。   无数的弹幕遮挡住她的全身——   「卧槽好好听啊!这声音太好听了8!」   「小姐姐太清纯了!!这什么节目啊?」   「人美声甜,她是谁?我太可了!!!」   ……   江慎将弹幕关闭。   露出少女熟悉的面孔。   简约的白T恤勾勒出她美好玲珑的曲线,牛仔裤显得双腿纤细笔直。她站在那儿,音质很差,但歌声婉转纯粹,宛如天籁之音,直抵人心。简单又清纯的打扮,仿若美剧中随意唱歌的女主角。   不知是歌声太动人,抑或人太美。江慎一时竟移不开眼,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深深被吸引了。   小姑娘全部唱完,面孔红扑扑的,朝观众莞尔一笑,眼瞳亮晶晶的,深深鞠躬。   江慎舔了下唇,他刚冲完凉、洗去热汗的身体,不知怎的,竟有些燥热。   天气太闷太闷。   “好听吧?我跟你说!咱妹必火啊!”   “咱妹怎么这么优秀!!!!”   “咱妹简直是我女神啊我天!!等着我问咱妹要个签名!!!”刘文也跟着激动道。   视频结束,江慎缓缓按下侧键,收回手机,插进自己裤兜里,听着他一口一口咱妹,眼神一沉,眉头微皱,低声:“别咱妹咱妹,他不是你妹。”   “还有,手机没收了。训练不能带手机。”   **   那天比赛过后,宋初亭却没有再收到江慎消息。已经大半月过去,她海选顺利通过,复赛,四十进二十,二十进十,十进五…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转眼间,就剩最后一场分赛区的决赛,选出前三。   前几场都没有电视台转播,但是很神奇的是,偶尔宋初亭走在街上,竟会有年轻的男孩女孩将她认出来,有的还会要签名、合照。   宋初亭害羞极,每次都感觉很不好意思。   此刻,她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耳机里塞着耳机,漫不经心地听着赛区决赛的歌曲。   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回信。   比赛的欢喜慢慢压下,随之这天接近下午,江慎仍没有给她回复,她渐渐焦虑起来。   刘文还专门告诉他,今天是他们队难得的一天休息。可是昨夜她没等到他,今天连发几个短信,也没回复。   随之休息日马上过去,宋初亭看手机频率陡增,甚至无心去听耳机的音乐,胸腔像被有石头堵着,身体乏力,干什么都提不成精神。   很急很慌,又很烦。   他为什么还不回自己呢。   她再度拿出手机,几次手指停在拨出按钮上,又放下。不是不敢打,而是她怕拨出去,他还不接,那她会百倍、千倍焦虑,简直魂牵梦萦。   「叔叔…对不起啊打扰您QAQ,我好像迷路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附近都没有人…也没有车,我跟着地图走也走不出去…」   宋初亭检查一番措辞,咬咬牙,发送出去。   天快黑了,公交车在下站停下,宋初亭扯下耳机,立刻跑下去。没想到她前脚刚落地,后脚手机就震动起来。   宋初亭心底一喜,接起,“喂?”   “宋小姐。”听到李思铭的声音,她不由失望。   “今天周末,晚上有空吗?”   “啊?”宋初亭愣住。   “我们老板想请您吃顿饭,宋小姐这段时间比赛也辛苦了,眼看要进入赛区决赛,需要犒劳一顿。您现在在哪?我让人去接你。”   “呃…”宋初亭想拒绝,但那边态度直接,“您发个定位吧,我们约摸十五分钟后到。”   电话挂断了,并没有给她其他拒绝空间。   宋初亭抿抿唇,掏出手机,但信号很稀薄,连发几次都失败,刚要继续,又有电话打来,有些不耐按下, “我网不好,马上就发过去了。”   “——喂?”   听筒里,许久未曾听见低沉声音终于传来,宋初亭心尖一颤,捂住嘴唇。   她等太久了,激动地说不出话。   “初亭?是我,你在哪?你迷路了?附近有没有熟悉建筑物?”   男人语气十分焦急,似乎十分担心她,她瞬间就不怪他了,心像被揉了下,霎时涌上愧疚,“我…我也不知道……”   “叔叔,您在加班吗?”   “没,我在外面吃饭。你从哪站下的车,都怎么走的?”   宋初亭松口气,还好没有影响到他工作。   张嘴刚要回答,突然听见那边传来音乐声,心一紧,酸溜溜的醋味蔓延开,犹豫问,“叔叔,您老人家不会又在相亲吧?”   江慎:“……”   “是。”   他毫不掩饰,也没有什么可掩饰,“在相亲呢,你再找找,别着急。或者发个定位给我,实在找不到我看看能不能顺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章都有红包,谢谢订阅支持!qaq。真的感谢。 第二十二章   此刻, 山茶餐厅包间,夏茉莉抿了一口花茶,杯壁上沾了抹艳红。“谁啊?”   她朝江慎嫣然一笑, 娇声问道,“是个女人吧?”   “嗯。”   “小女人?”她听出他声音刻意放的温柔, 充满担忧,急促。   “一个小丫头。”江慎提到她, 心底仍不自禁担心。小丫头眼睛不好, 对琴市更不熟悉,一个人,这马上天就黑了。   夏茉莉呵了一声, 倒也不生气, 只是笑问:“有女人了还过来跟我相亲?”   “她跟这无关。”江慎喝了口白开水, 道, “我也不知道是你。”   “如果你知道是我呢?”   女人忽然前倾, 一股诱惑成熟的香水味蔓延,让人蠢蠢欲动,“你还会来嘛?”   江慎却没心情理会,他看看时间, 小姑娘那边迟迟没回音,刚才电话里半天也没说清楚,又说要去哪吃饭,他让她先找到人多的地方等待,也不知道这小路痴能不能摸到。   「叔叔, 您放心吧!公司老板接我去吃饭qaq!他已经接上我了,你别担心啦,我没事了!」   江慎看着这条短信,这才缓口气,却又有点不放心,跟担心闺女似的——   「去吧,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男人心思半点儿不在自己身上,想到过去欢好那段日子,夏茉莉到底有些不甘心。她拿起筷子,还记得他最喜欢吃牛肉,专门夹了一块给他。   “真是没想到——咱们兜兜转转又会见面呐。”夏茉莉轻笑一声,“我还记得啊,咱们那会特别流行一句话,如果初恋分开了,再到三十岁,男未娶,女未嫁,那不如就结婚吧。”   江慎一顿,收回手机,抬眸看她。   眼眸暗沉,感情难分辨。   “反正也遇不上合适的,咱们到底知根知底,曾经那么美好,不是吗?”她语气放轻了,有些感叹。   “美好吗?”   江慎已不想再聊下去,这顿饭来得实在没意义,是单位李姐介绍的,当时只说职业收入家庭,他不挑长相,觉得合适便见了,也没想到是她,“再说吧。”   “行,那咱们不谈过去。就现在咱俩这条件,不也挺合适吗?大队长?”   “……”   江慎默几秒,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分开便不会回头。刚要说清楚,手机突然响起,是工作的专属铃声。他立刻朝夏茉莉颔首示意,快速走到餐厅门口,“许总队?”   来电的是反恐怖和特警总队许总队长,他神色一凛。   “老江,知道你今天休假,出事了。协助重案组,light酒吧,速来。”   “穿便装就行,别换衣服。”   *   “李哥,我…我们在这吃饭?”   从一踏进这里,宋初亭便皱起眉。   这里还能看见一楼的火爆奢靡景象,暗紫与幽蓝灯光交织,舞台上钢管舞女郎动作妖娆风情。吧台边一堆调情的男男女女,华贵酒桌反射着斑驳碎光,落地窗外喧嚣夜景,透出一股都市奢侈又淫靡的气息。   二楼明显安静许多。   但,也不像是能吃饭的样子。   宋初亭有些不安。   “别担心,我们老板就这性子,喜欢热闹。”他安抚道:“我们老板绝不会强人所难,宋小姐别担心。”   “……”   包厢门打开,一间极其华贵的包间,一侧能看见楼下舞台,视线极佳,又安静私密许多。   “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   宋初亭颔首,心里稍安,整整裙摆进去了。来前,她还被李思铭特意带着换了身衣服,细细吊带,黑裙,右侧从胸前到大腿缀有小粒珍珠,不暴露,只是开叉略高。   “杵那做什么?坐。”   身侧一道懒洋洋声音响起。   宋初亭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太久,她坐到对面沙发,规规矩矩道:“老板好。”   “嗯,想吃什么?”男人坐在轮椅上,侧脸俊美苍白,目光落在下面舞动人群,神色慵懒。见她坐下,连掀起眼皮看一眼都懒得。   宋初亭对他这种敷衍态度倒是放松不少,奇道:“这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   他道:“想吃什么都行,让他们做就是。”   宋初亭实在不知道还能在酒吧吃饭,也不知道酒吧能做什么,疑惑,“随便…那,面吧?”   约摸十五分钟后,侍者真的给她上了份意式肉酱面,还配有奶油蘑菇汤,土豆沙拉。   味道真的很好,比一般西餐厅还好。   下面是扭动的火爆人群,水晶月牙上还倒掉着一个短裙女郎。她却在这里吃面,这场景说不出的奇怪。   她拿纸巾擦擦嘴,侍者收拾完盘子,又给她上了一杯日出。   “那个,尹老板。”宋初亭没喝,问:“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吗?”   “谈什么正事。”男人漫不经心道。   宋初亭愣了愣。她以为尹肆见她肯定是跟她谈以后的发展,方向,比赛。因为决赛完,他们就要签合同了。   可是现在,他好像完全没这方面意思,似乎只是极其无聊地让她来喝喝酒。   “那您叫我来干什么呢?”她有些无语问。   尹肆理所应当,“喝酒啊。”   宋初亭:“可我不会喝酒,也没喝过。”   “哦?”尹肆终于侧头来看她一眼,丹凤眼微微上挑,深灰色眼瞳来了一点兴味,“从来没喝过?第一次?”   “嗯。”宋初亭总觉得他说“第一次”时,轻咬了下牙,怪怪的。   男人倾身,笑道:“那来尝尝,度数不高。”   宋初亭摇头。   见她不喝,他也没强求,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   宋初亭又坐一会,实在无聊想离开,但不知怎的,扫到他凝视楼下身影,又…有些微妙不忍。   他穿着件白衬衣,瘦削手腕搭在轮椅上,腕骨微凸,微侧头,下面是火爆热辣人群,灯光撒在他侧颜,显得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可能。   他是真的想找个人陪陪吧?   宋初亭想到自己失明那段日子,静两秒,忽然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好辣。   她吸吸舌头,见他诧异看过,扬眉,刚要说什么——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打断了他们。   紧接着,一阵阵尖叫响起,“啊啊啊啊!”   宋初亭一惊,立刻趴在玻璃墙边,往下看去。   也不知发生什么事,酒吧突然骚乱,舞池里人群挤作一团,钢管舞女郎也惊慌蹲下,尖叫。   灯光灯光原就昏沉暧昧,也看不清楚,酒瓶时不时被混乱人群碰倒,发出响动。   “出什么事了?!”宋初亭瞪大眼睛。   身侧尹肆接了个电话,很快挂断,面色平静,好像这种事发生无数次,已经习惯,“警察抓人。”   听到“警察”二字,宋初亭心猛的拧紧,仔细看去,二楼视线好,隐约见有人窜进舞池里,如鱼般灵活滑动,又有几个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追来,人群挤来挤去,男男女女愈发慌张混乱。   后面几个男人身着便装,身手极好,矫健迅猛,只是人太多,密密麻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按下电闸,一楼突然黑下。只剩下二楼包厢的微光,场面更加失控。   “不,不会跑了吧…”宋初亭惊声问。   “跑就跑了呗。”尹肆淡淡道,“人太多了。”   他话未说完,宋初亭突然听见一阵刺耳而有震慑力的警笛声,一声一声,从门口传来,强悍而有力。   约摸三十秒后,一楼灯光大亮。   和之前暧昧流转不同,灯光全部亮起,一楼情景清晰清楚,全部暴露。   所有人霎时一静。   不知何时。   酒吧门口立了六个男人,个个强悍壮硕,身着便装,气势凛然。他们双腿跨立,双手负后,分门口两侧站好,间距半米左右,个个面色冷峻,严肃。   “刘鑫——”   一道低沉声音骤然响起,铿锵,有力。声音哑,却让整个一楼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宋初亭心底猛的狂跳,听出这是江慎声音,立刻往下看去。   果然,六个队员身后,走出一个熟悉的冷峻男人。   男人身型高大健硕,背脊挺直,步伐沉稳有力。他目光环视一圈,最终停在舞池边,黑色军靴一脚踩在舞池边缘,微微倾身。   随之动作,长裤裤缝绷紧笔直的双腿,军绿T恤被胸肌撑起一道弧线。   他腰间扎了条黑色皮带,也没携带任何武器,可他只这么站在那,便让人感觉气势十足,充满压迫感。   场面霎时更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静可落针。   他侧眸,目光快速搜寻一番,从左至右,最终锁定在舞池左侧,眉梢一扬,眼神犀利冷锐。   “刘鑫。”他一字一顿,再次重复。   “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我亲自抓你?”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语气甚至甚至撑得上轻松,却隐有狠戾。   “嗯?”   舞池安静两秒。   宋初亭屏住呼吸。   紧接着,刚才拥挤人群竟真的散开些许,一个矮小男子走了出来,步子有些踉跄,身体还在发抖。   男子似乎极怕他,哆哆嗦嗦的。   “呵,你就这点胆色?还学人制/毒?”   江慎极低嗤一声,手一抛,将携带银色手铐直接丢给他,“自己戴上吧。”   对方接过,面色灰败,往后偷瞥一眼,似乎想再跑,但是又不敢。   等了半晌,见男人没动作,江慎眉梢扬起,冷笑一声:“怎么,不会戴?”   “会戴…会戴…”男人极怕他,缩起脖颈,乖乖戴上。   他手还在发抖,几次都扣不好。   江慎再没耐心,俯身,伸手,古铜大掌轻轻一握,手铐咔哒扣好。   男人霎时面色如土,身体抖如筛糠。   “带走。”江慎低喝一声,身后两个队员将人带下。   就在这时,舞池后方突然响起一阵极细微骚动。   江慎反应极快,眼睛微眯,身影如利落猎豹飞跃而起。   宋初亭眼睛很花,隐约只看见一人要往门口冲,眼看要跑到,突然被一只大手拎住后脖颈。江慎往上一提,手臂几乎是懒散一抬,便极轻松钳住那人手腕,反手一压,一把将人摁在桌上,轻松随意地如同逗小孩子玩。   他动作利落干净,潇洒霸气,也没将桌上的酒瓶碰洒。   身后响起阵阵惊呼声,还有女客小声地说“好帅啊。”   “你挺秀啊,哥们儿。”见那人还挣扎,江慎手一紧,用上几分力,手臂线条贲张,低声讽刺。   男人疼得哎哟哎哟出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大哥——”   “江大队长…我不知道是您啊…”   江慎用力精准,立刻收手。   刚才抓人的几个重案组队员迅速上前,将人擒住。   剩下最后一个同伙自觉出来了,自个儿戴好铐子,乖巧地站在同伙间。   江慎淡淡瞧着,人齐,他揉揉腕骨,转身和刚才重案组几个男人对视,轻微而利落颔首,“你们要的人,可以带走了。”   他往门口回,手一扬,“收队!”   “是!!”   六个队员利落应声,背在身后双手垂下,迅速列队,步伐整齐往外。   宋初亭舔了舔嘴唇,瞪圆了眼睛。   小心脏还在砰砰砰狂跳。   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痞气的,硬朗的,霸气的,她突然间发现,他对自己真的好温柔,好怜惜。   她捂着自己还在狂跳胸膛,眼睛一直追着他的身影。   眼看他要出门,男人似乎有所察觉,步伐微顿,侧眸看来,漆黑眼眸停留半秒。随即收回目光,离开。   宋初亭心一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但不知怎的,她看着桌上琳琅酒瓶,楼下暧昧的男男女女,好像…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有些心虚。   **   约摸半小时后,酒吧重回正常。女郎们继续摇曳身姿,男男女女继续谈情说爱。宋初亭去上了个卫生间,一路上,不断听见有女人提他——   “好帅啊。”   “卧槽,是特警吗?”   “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身材太好了吧。”   宋初亭占有欲作祟,有些不开心,再回到包间时整个人都闷闷的。   “你手机响了。”尹肆道。   宋初亭哦一声,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接电话,还有条未读短信。她面色一变,蹭得坐起,竟然是…他。   「你去酒吧?」   短信里只有四个字。看不出语气,宋初亭却从中读出一种很不好的意味,非常不好。   她握紧手机,立刻就要拨回去。   那边不知是不是在忙,没人接听。   “我…我还有事,要不我就先走了。”她又打几个,放下手机。   尹肆睨她一眼,点了根烟,低着头缓缓吸燃,“你急什么,人家抓完人,不得回去汇报任务?”   宋初亭大愕,抬头看他,“你…你怎么会知道?”   随即又想,也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尹肆呵笑一声,仿佛这是一个无比蠢笨的问题。他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楼下,忽然又来了兴趣,将娇小的女孩从头到尾打量一番,慢悠悠道:   “哥哥友情提醒你一句啊——这男人很够味,但不适合你。”   “你…你胡说什么呐。”宋初亭面颊绯红,心事全写脸上,“没有的事,我才不喜欢他呐。”   尹肆也没再提这茬,语气慵懒,却不容质疑, “坐下,不是要聊合同和未来吗?聊吧。”   两小时后,深夜十点。   宋初亭跟老板谈了一车有的没的,包括她重申一百遍“只唱歌,不演戏,她也不会演戏。”等种种问题后。尹肆终于让李思铭先送她回去。   踏出红灯绿酒的酒吧,从楼梯上下来,宋初亭猛的怔住。   路边停了辆熟悉的黑色吉普车。   男人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军绿T,黑色长裤。他斜斜地倚靠在车上,眉目间些许倦怠,指间夹着一支烟,一点火星忽明忽灭。   橘黄色灯光勾勒出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见小姑娘终于出来,抬眸,眉头蹙起,眼神有些沉。   完了。   宋初亭心里咯噔一声。   “江叔叔!!!”   她同李思铭摆摆手,便飞奔过去,笑说:“江叔叔!!您怎么过来啦,您刚才好帅啊!!”   她跑得又急又快,一阵夜风吹过,那点点酒劲竟蔓延上来,她头一疼,脚下一趔趄。   一双大手稳稳扶住她。   宋初亭差点栽进他胸膛,缩了下脖颈,揉揉额头。   “喝酒了?”   闻到少女身上的酒气,他眉头皱更紧。   “我…我就喝了一点点。”她轻声解释,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好像有点生气。   宋初亭顺势抓住他手臂,轻轻摇晃两下,另只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非常小的间距,“你怎么不高兴啦?我真的就喝了一点点。”   江慎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先上车吧。”   宋初亭犹豫了一下,主动拉开副驾驶车门,见江慎看过来,她努了努嘴巴,又揉揉额头,委屈道:“后面超颠,我头晕呀。”   两人上车。   一上车,宋初亭便后悔了。   这条裙子很长,但是开叉很高,坐在酒吧矮矮的沙发上并不明显,可坐在车座上,几乎快缩到大腿根。   她皮肤极白,肌肤细腻柔滑,大腿还有着少女特有的紧致和肉/感,衬着吉普车粗糙坚硬的座椅,有一种说不出的反差。禁忌而诱/惑。   江慎余光不经意一瞥,气息更沉。   他碾熄了烟蒂,单手握方向盘,攥紧,却暂时没发动车子。   宋初亭呃了一声,也觉得不太好——自己满身酒气,又穿这样的裙子,在那种红灯酒绿地方待了一晚上…   “其实,这裙子还好…那里那么暗,看不出来。”她抓抓耳边头发,强行解释道。   “初亭。”他静了静,侧头,语气尽量缓和,漆黑眸子直直落在她身上,“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酒吧嘛,是我们老板说请我吃饭,我才…”   她声音小些,也知道错了,可是又觉得有点委屈。明明是老板说吃饭她才去的,她还跟他说了。   江慎下巴突然往外点了点,“自己看。”   宋初亭睁大眼睛,顺着方向看去。   那是酒吧灯牌后面,阴暗角落,离他们不远。但不细看,看不清楚。   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激烈亲吻,身体像两条蛇般纠缠在一起,女人裙子很短很短,露出白皙丰腴大腿,一脸的销魂,场面刺激又火辣…   宋初亭:“……”   她脸霎时通红通红,别过头,慌张垂下眼睫。   “这是市内最乱的一家店,扫/黄大队经常来,乱得…什么事都有。”他微一停顿,手指骨节敲敲方向盘,也转开目光,声音很哑,语气却很严厉。   “对不起嘛。”   宋初亭也不再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心里还有点甜,乖乖地“哦”一声,一只手继续偷偷扯裙子,“我错了嘛。”   手指捏住,又扯几下。   没想那裙子很有弹性,一扯,反倒又往上缩几厘米,这次是真到腿根。   “……”   雪白一片。   她脸更红,弯腰想挡,结果越搞越乱,如玉般纤细手臂戳到他胳膊,柔软长发垂下,几缕发梢不听话掠过他肩膀。   幽幽的暗香,温柔,清甜。   车内有几秒的沉默,“……”   气温缓缓升高,微风燥热。   她听见他极沉地出了口气,身体绷紧,握着方向盘的古铜手背上青筋裸/露,低斥:“坐后面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慎:忍不了忍不了。   宋初亭:TvT。凶个P。   有红包有红包。   下章应该是2.4号吧,我看看具体情况~V章都有红包。 第二十三章   这一路上, 江慎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气氛冷凝。宋初亭几次想打破沉默,可看着他开车时黑沉面色, 也不敢说话。   终于,吉普车驶入熟悉的屿琴湾。   他停好车, 宋初亭从车上下来,海风一吹, 晕晕晕。   ——好晕啊。   她真没想到一杯鸡尾酒后劲这么大。   “叔叔你扶我一下呀。”两人进入楼道, 老楼梯黑布隆冬的,只有门口一盏老灯泡忽明忽灭,她几次都差点踩空了, 看着男人冷峻背影, 嘟起嘴巴, “您就不能扶我一下, 喂!”   江慎没办法, 只好扶起小姑娘胳膊,面色隐忍。   “臭叔叔…”   她真的醉了,极轻极轻喃喃道。   江慎耳力过人,听得清楚, 嘴角微微踌躇。。   上到五楼,窗边夜风吹来,宋初亭觉得额头晕乎乎的,头重脚轻——看来她真的是一点酒都不能喝。   “能自己站稳吗?”他将她送到503门口。   “不能!会昏古去的!”   她下意识攥紧他手掌,娇嫩的掌心覆盖在粗砺手掌, 然后她垂下脑袋,认认真真开始找钥匙。   然后她找了半天,更晕了。   她背了只剑桥小包,里面化妆品一堆,扒拉半天,手指猛的顿住。   “怎么了?”江慎哑声问。   宋初亭又零零碎碎扒拉一遍,拿起包来晃了晃,确定没金属物声音。   “我…我好像没带钥匙。”她小声又为难说。   “落哪了?”   宋初亭认真回忆,最终迟疑地,指指自己房门。   江慎:“……”   他皱起眉,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沉吟半刻,道:“那没办法了,明天才能找人开锁。”   宋初亭点点头,攥紧了包带,垂下脖颈,不敢说话。余光偷偷瞥向他的房门。   这么晚,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江慎显然也这么想,眉头皱得更紧了。   ——给她去酒店开房?她醉醺醺的一个人太危险;她舅舅家在开发区,开过去一个半小时,好像也不现实。   两个人沉默无声。   江慎却始终无法开这个口,过去他把她当小孩子,可刚才…   “叔叔我就打个地铺凑合一夜行吗?”她揉了揉泛红眼睛,声音娇软疲惫,跺跺穿低跟鞋的脚,“我真的太累太累了,我绝对不打扰您。”   “真的太累啦。”她晃了晃他手臂。   他静了很久,确实也没其他办法,转身开门,“…行吧,进来吧。”   “谢谢叔叔!”宋初亭眼眸弯起,心里雀跃激动,立刻跟进去。他是两间房,501和502,但是他只住502,501平日堆放些杂物,不能住人。   还是上次的布置,只是因为最近没人住,更显得冷感,清简。   窗开着,风吹过,空气里都是他的男人味道。宋初亭心脏一阵乱跳,突然无比紧张。   她其实很想跟他相处——   但是他太成熟,情绪太内敛,她很怕做错什么,更加紧张。   江慎弯腰从鞋柜里给她找出双黑色拖鞋,宋初亭脱下低跟鞋换上。那双鞋又硬又大,更显得她双脚纤细娇嫩,指甲圆润如贝壳,特别漂亮。   江慎起身时,不自禁看了一眼。   这个小姑娘真是,   精致纤美到每一根脚趾。   他用拳抵抵额头,背过身,深吸一口气。这个晚上,可能看多了酒吧里食色/性/也的男男女女,让人心浮气躁。   “我去给你换个四件套,你睡床上。”   他稳稳心神,顺着楼梯上到隔出来的二楼,地板嘎吱嘎吱响。   “嗯~”宋初亭很乖应道,在沙发边坐下,“对了叔叔,我可以洗个澡吗?”   “……”楼上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叔叔?叔叔~”   “叔叔~~”宋初亭软声,“我浑身烟味酒味,受不了的,我就冲一下就好,求求你了。”   “我不能不洗澡的呀。”她真急了,祈求,“就冲一下下。”   等待许久,他最终应道:“去吧,卫生间你知道的。”   “我给你拿浴巾和干净衣服。”   *   他的浴室和他的人一样,简练干净,一张深色浴帘,旧式淋浴头焊在墙上。宋初亭仔仔细细将烟味酒味冲洗干净,然后打上他的沐浴液和洗发露。都是商场里最普通的男士用品,一股薄荷,海盐混杂的味道。   洗完后,她浑身上下都若有似无地充盈都是他的气息,像是被他拥抱,这种想法让她小脸通红。宋初亭拿浴巾擦干净,又套上他的迷彩T恤,下摆几乎垂到膝盖,宽松肥大。   这里没有吹风机,宋初亭只好拿毛巾擦擦湿漉漉的头发,又对着镜子照了会,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推开卫生间门。   客厅里没人,空空荡荡。   宋初亭怔住,心猛的一沉,惊慌环顾一圈,听到厨房那边有窸窸窣窣声响。   “叔叔!!”   宋初亭立刻窜进去。   江慎被少女惊呼声吓了跳,低斥,“叫唤什么。”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吓死我了。”她走近厨房,长松口气。   这里的厨房非常逼仄,约摸只有几平米,柜台环墙,中间只余一人转身的地。她一进来,空间更显窄小,几乎贴到他后背。   少女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气息,温馨的体香,纯粹又洁净。   男人背脊僵了一瞬,却没看她,俯下身,继续低头看着锅灶。   “你在干嘛呢?”宋初亭探头看去,饶有兴致问。   一只小巧奶锅,里面装着牛奶,他古铜色手掌握着一只木质勺子,正在慢慢搅动。白色雾气缓缓上升,逐渐冒起嘟嘟奶泡,奶香四溢。   热牛奶。   给…给她的吗?   好像也没有别的答案。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塌塌的,像刷上蜂蜜,酥麻柔软,咬紧唇,眼眸晶亮地望向他,“谢谢叔叔。”   “快好了,别烫着。”他将她推到后面去。   宋初亭“哦”了一声,乖巧地靠在门边,抱起手臂,目光却怎么都没法从他身上挪开。   他还是穿着那件军绿T,随之俯身动作,勾勒出有力分明的背肌,肩膀宽阔。头顶一盏橘黄色老灯,灯光温柔撒下,给他冷硬浓黑的眉目染上几分柔情。   宋初亭看了一会。   鬼使神差地,她心里一动,蓦地伸出手,很轻地环绕过他精壮的腰身,从背后抱住,声音柔软,道:“叔叔您真好呀!”   这一抱太过大胆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江慎身体猛的僵硬,又不禁心神一荡,木质汤勺咣当一下落进锅里。   少女软软的手臂环紧他腰,肌肤细腻温软,丰盈玲珑的曲线隔着衣服贴在他后背,随之呼吸而起伏。   不过一瞬,一股熟悉的火从腹/下点燃,他喉结滚动,额角青筋凸起。   还没等他做出其他反应,宋初亭又极快撒开手,一切不过两三秒,她歪头看他一眼,一幅无辜天真模样,就像是小孩子亲近完大人那样,自然地眨眨眼睛,“谢谢叔叔!那叔叔我先出去啦,头好晕。”   紧接着,少女哒哒哒飞快离开了,步伐还很轻快。   江慎:“……”   他呆了许久,手掌搓搓脸颊,捡起锅里的木勺,垂下眼皮,沉沉地出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举动亲昵却孩子气,不妥,但迎上小姑娘最后的天真眼神,还真说不出什么。   只觉得太没分寸。   再怎么也不能这样。   等哪天有空应该找个机会同她谈谈,他将牛奶倒进杯中,暗暗想道。   “谢谢叔叔。”   五分钟后,宋初亭缩在沙发上,捧着玻璃杯咕嘟咕嘟喝奶,温度刚好,应该是特意凉了凉,温热的。   “嗯。”   江慎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小姑娘困倦地打起哈欠来,他踌躇一下,决定其他事等着明早再说,他也得去冲个凉收拾收拾,“行了,你快上去睡吧。”   “叔叔,你等一下,我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宋初亭放下奶杯,从包里翻出四张票。   她朝他走来,随之动作,T恤下摆擦过膝盖,迷彩图案让她带了点不同往日的野性可爱,嘴角沾着点点奶渍。   “这是我赛区总决赛的票,在下周。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吗?”   江慎接过,目光在她嘴角奶渍停留半秒,实话实说:“我不一定有时间。”   “那就尽量吧,其他票你可以给刘文他们,这次决赛是电视台转播,灯光舞台都很棒的,你们就当看演出啦,哦,我会跳舞呐。”   “哦?”江慎颔首,将票仔细收好,“行,我看看。”   “对了,叔叔。”宋初亭又叫住他,抿了一口热牛奶,仰头,舌尖轻轻舔过唇边奶渍,“你最近相亲怎么样呀?”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甜不甜!我觉得女主好会撩!! 第二十四章   次日, 宋初亭醒来时已是上午。   她对着陌生的倾斜天花板发了会呆,轻轻翻个身,抱紧被子。这是一张很大的双人床, 几乎能躺下四个她,有些年头, 床垫很厚实,就是很硬。   她双腿在被窝里蜷起, 昨天一沾床就睡过去, 也没有来得及多感受…他经常躺的地方。   宋初亭又翻了个身,幻想着健硕高大的裸/身睡在这里的样子,脸色有些红。   好羞耻啊…   “叔叔?”她又躺一会, 突然翻身坐起, 拨拨头发, “叔叔?您醒了吗?”   没有人回应。   宋初亭唔了一声, 坐起来, 从旁边栏杆往下瞄。   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人。   她抿抿唇,穿上拖鞋下楼,走了一圈, 将窗帘拉开,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海面,艳阳高照,风景旖旎。   她看了会,走到小圆餐桌前。   桌上摆有几只碟子, 都用大碗盖住,旁边一张字条,被一把崭新钥匙压住。   「我回队里了,早餐凉的话可以去微波炉热下,钥匙给你配好了,你走时关上门就行,比赛加油。」   宋初亭分别打开碗,大米绿豆粥,两只火烧,茶蛋,还有一叠小咸菜。很丰盛。   她心里暖暖的,将这些放进微波炉里一一加热,白糖火烧甜丝丝的香气弥漫开来,她刚将这些热好端到餐桌上准备享用,手机震动起来,是李思铭的电话。   “我的大小姐你人呢?今天节目组录VCR你不知道啊?怎么电话一直不接?”   “我没听见…”   宋初亭“啊”了一声,她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看看手机日期——还以为是后天呢。   她匆匆吞下火烧,又喝了两口大米粥,将餐具快速收拾干净,“我这就来。”   宋初亭抵达电视台时,其他选手已经来齐了,妆容化得干净,打扮也都充满亲和力。   唐琳琳热情地冲她招招手,“咱们俩一路,你快化妆吧,马上就出发了。”   “嗯嗯。”   赛区总决赛和前几场比赛不同,这次是五进三,五名选手展示时间较多,每人会有一个小VCR,介绍自己,以及日常生活。   宋初亭之前已经拿到节目组剧本,她要在盲校附近拍摄,说一段过去看不见时对音乐的感受。   从心理上说——她不太情愿,但节目组和李思铭都表示,这非常有噱头,励志,有话题,谁能想到之前海选时美丽阳光的少女曾有过一段眼盲经历呢?   所有都安排好,她不上也得上。   唐琳琳则比较简单,她是附近高校声乐系学生,录了段在草坪上听歌看书,弹吉他的视频。二十岁的女生,可爱甜美,午后慵懒阳光撒在身上,附近不少男学生围在身边。   快到傍晚,才轮到宋初亭。   她从盲校前闭眼走过,又在课桌上抚摸盲文书籍,孤独行走在学校天台上,轻轻触碰天空,最后回到琴房,边弹琴边哼唱一首忧伤的老歌。窗外夕阳温柔,晚风拂过,有些淡淡忧伤。   不用剪辑,光这么录制,就能看出节目组的用心程度。   ——这种比赛,说公平也算公平,只是更多依赖人气,他们在前期每场比赛后,网络数据,人气,评委分数,导演组大致上已经安排好。只是说每一轮每一轮表演,看看会不会有爆点,平台上人气暴涨,实现逆转之类。   唐琳琳原是网络女主播,参加过几次选秀,这次还是导演组亲自打电话邀约的,前期人气都在赛区第一,可是没想到,凭空冒出来一个宋初亭。后面一次次人气逐渐高涨,已经超过她一截。   最后赛区决赛,不出意外就是赛区冠军。   赛区冠军,进入全国比赛后,噱头可比亚军大多了。   “初亭。”   “嗯?”   唐琳琳隐去脸上的嫉妒之色,见宋初亭从盲校走回车上,换上关切笑容,“你以前真是盲人啊?”   “嗯,是。”   宋初亭不是特别喜欢唐琳琳,但她相貌甜美,蛮热情的,偶尔也会聊几句。   “那你是怎么好的啊?是电视剧里那种换了个角膜吗?”   “不是角膜,做了其他手术。”她轻声。   唐琳琳好奇:“那么神奇吗?就一下子跟正常人一样?”   “也不能说完全恢复正常吧…”   宋初亭察觉到唐琳琳突然投来的奇异目光,说:“基本正常的。”   *   天籁女声分赛区总决赛订在六月一日。这天清晨,宋初亭早早来到演播厅后台做准备。比赛下午三点开始,她并没有之前那么忐忑,最后练歌、背词、排舞蹈动作。   只是间隙,会忍不住一遍遍看手机。   「初亭,我和刘文下午过去,比赛加油!」   宋初亭反反复复看着这条短信,心里就像蜂蜜融化那般甜。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看的。   「谢谢叔叔。*\(^o^)/*」   “宋小姐。”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宋初亭回头,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工作人员,“有事吗?”   “导演组叫你过去一下。”   “啊?现在吗。”   “对。”   宋初亭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拿起桌上矿泉水喝了两口,穿过走廊,往演播厅方向走去,这个时间,导演组一般都在那里。   里面没人。   她问了其他工作人员,又去办公室找了一圈,还是没人。宋初亭有些疑惑,又看看表,现在接近中午,难道他们在吃饭?   电视台有专门食堂,在这栋楼外侧,宋初亭不知道导演组有什么急事,犹豫几秒,往外走去。   “亭亭!!!”   远处好像有人叫自己,她吓了一跳,环顾四周,看见几个年轻男生,在电视台侧门门口。   “亭亭!真的是你吗?”   “我们是你的大粉丝!!!”   宋初亭愣几秒,又看他们手里拿的海报,好像正是自己,她面色微微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们。”   “我们超喜欢你的,我们就是附近大学生,那天海选正好看见你!!”男生热情道:   “加油啊!我们一定会一直支持你的!”   “真的谢谢你们!”宋初亭感激道。   “亭亭,你能过来给我们签个名合个影吗?电视台不让我们进!”   “好啊。”宋初亭非常感谢他们的喜欢,立刻朝他们走去。   **   不到下午三点,演播厅舞台下方观众席已坐满了激动的人群。江慎和刘文在最内场的第一排,视线极佳。舞台布置华美典雅,透明地板上暗光涌动,顶端粉紫灯光变幻交织,充满青春靓丽的少女气息。   刘文已经激动心脏都要跳出来,手里攥紧荧光棒。   比赛还有二十五分钟开始。   就在这时,江慎电话响了,他以为是队里电话,立刻接起,没说几句,脸色微变。   “老大,怎么了?”刘文问道,“谁啊。”   江慎放下手机,眉头微皱,“是初亭公司的人,问我知不知道她在哪。”   “初亭公司的人?怎么会打给你?”刘文微愣。   江慎倒不奇怪这个。   刘文继续道:“初亭不应该在这里比赛吗?还能在哪。”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不在?不可能吗?是不是去上厕所了?”   江慎没回答,给宋初亭拨过去,都没人接。   他挂断电话,看一眼下面的记录,愣了一下。   一条未接电话,是中午时候打过来的,他当时并没有看见。   江慎蓦地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起身,拿着手机往后台走去。   *   宋初亭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头昏沉得厉害,十分倦怠,还想再睡去。   比赛…   比赛……   恍惚中,这两个字钻进脑海,她又突然惊醒,猛的从地上坐起来,看着陌生的地方,不禁惊叫出声。   这是一间废弃的厂房,铁门紧闭,地上堆积着乱七八糟的工业垃圾,只有头顶一方窄小的窗户,投下暗淡的光。   她揉着发沉脑袋,勉强回想起发生的一起,那几个男粉丝让她签名合影,她朝他们走去,再后来,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宋初亭强撑着起身,感觉浑身都用不上力气,飞快低下头,看见自己衣服完好,也没有伤痕。她又摸了摸浑身上下,只有手机不见了。   显然,他们不想伤害她。   只是不想让她参加比赛。   想到这里,宋初亭不禁打个寒颤,心底又急又乱。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如果她已经错过了——   宋初亭用力摇摇头,不敢往下想去。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推那扇铁门,发现不可能后,目光再次落在上方的窗上。   那是一扇窄窄小小的窗。   她比划了两下,觉得自己蜷缩起或许可以试试,可问题是那扇窗户足足比她高了近两米,太高太高了。   宋初亭心里一沉。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更好办法。   目光落在堆积的几个旧铁桶上,使出吃奶劲将它们推倒,滚到窗户下面,用力将它们扶正!   这对于一个不到九十斤的女孩来说,太难太难。宋初亭额头上挂满汗珠,重重喘着气,她无法将第二个堆在上面,只能踩着,跳了上去。   宋初亭失望了——这个高度,离窗户还是相距甚远。   她用力跳两下,想扒住窗框,但是以她弹跳力,根本不可能,即使有次触到窗台,可是那里光秃秃的,也没有任何能着手地方。   宋初亭低下头,再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东西,一颗心越来越沉。   她望向窗外那片四四方方的蓝天,好像触手可及,可又极其遥远,感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没其他办法,心里渐渐崩溃。   宋初亭攥紧拳头,深深吸口气,再次尝试。   这一回,眼看着要扒到窗台,双臂想撑上去,可是手指往前一挪,猛的被扎了一下。   “啊——”她双脚踩空,重重摔在地上。   “嘶——”一声,   短裤右后方被地下铁片撕裂一道扣子,大腿后侧也跟着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左腿小腿也被划出一道血痕,不过半秒,鲜血冒出,顺着一滴滴淌在地上。   疼痛,疲倦,绝望…   宋初亭实在太累了,往后一仰,双手撑在地上,疲倦地深呼吸。   要不。   算了吧…   她估计明天一早,这些人会放她出去。   到时候,比赛已经过了,她就会被当作弃权处理…   什么都不是了。   想到这里,宋初亭心尖泛酸,一种绝望与悲伤再度袭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汽来车划过路面的声音。   “救命啊!!”她立刻坐起,跑到窗下,“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吗!?救救我啊!!!”   车子路过。   宋初亭揉揉发酸眼睛,看着封闭压抑的厂房,又疼得蹲下来,抱紧手臂,轻轻发抖。   约摸十几秒后。   引擎声音再度出现,车轮重重碾过地面,又嘎吱停下,一道粗犷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人心底一颤,语气里带着浓浓关切与焦急——   “初亭!!!”   *   “初亭。”约摸十多分钟后,铁门被男人大力撞开。宋初亭一抬眸,迎上他浓黑熟悉的眼眸。   “叔叔…”   宋初亭刚才还不想哭的,只是伤心绝望悲愤——这或许就是命吧。此刻看着他眉宇紧皱,担忧心疼的模样,一下子眼泪就委屈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初亭…”看她哭,他竟哑了一瞬。   “你没事吧?”男人大步上前,飞快蹲在她身侧,看见小腿和大腿上斑斑血迹,面色微变,眉目凛冽,“有人——欺负你了?”   “他们——”   他嗓音一哑,自己都说不出艰涩沙哑,攥紧拳头,还有极其强烈怒意和心疼。   “我…我没事的。”   她心底柔软,不自禁想靠近他怀里,却不敢,只轻声说:“他们没有欺负我——就是…”话一顿,急问:“现在几点了?我要去电视台——”   “我要去电视台!如果迟到一会,他们或许会调整顺序,一定能赶上的!”   宋初亭撑着他手臂立刻站起。   “稍等——马上!”   江慎一手握住她肩快速按回地上,一手飞快扯下身上一截衬衣下摆,发出“嘶”的碎裂声音,迅速俯下身,双手利落将布条缠在她小腿。   紧接着,他眼眸微眯,手上动作加快,粗糙指腹又往她大腿根部探去,熟练打结。   男人带有厚实枪茧的手指触到她内侧肌肤,宋初亭不自禁夹紧腿,眼睫颤颤,脸上一片红晕。   这一切不过半分钟不到。   “走!”他喉结滚动,眸光暗沉,声线极哑。   宋初亭刚要撑着他肩膀站起,一只结实手臂突然环过她小腿,另只手臂钳住她腰身,还不等她作出其他反应,身体猛一悬空,被打横抱起,倚靠在男人强势有力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呀,让大家等久了。明天开始22:00日更哈。 第二十五章   舞台灯光如梦似幻。   粉紫与粉蓝光芒交织, 玻璃地板上暗光涌动。   白色烟雾后,少女美丽倩影浮现在舞台上。   她穿一身银光闪闪的露脐装,黑色紧身长裤, 勾勒出性感曼妙的曲线。   长发束成马尾,活力四射, 和往日青春乖巧不同,带着性感味道。   “啊啊啊啊!”   “女神今天好漂亮!!!!”   “我太可了!!!!”   身侧男观众们的呼声排山倒海般。   唯独江慎没半点心思欣赏, 双腿岔开, 嘴唇抿成道僵硬直线,紧紧盯着台上的身影,眉心拧紧。   想到她小腿, 大腿的伤口, 他便浑身绷紧, 紧张至极, 额头都有汗水滚下。   女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歌声响起,双脚依次脚尖点地,手臂从胸前滑向头顶,随节奏舞动。   下个节拍。   她抓住两边伴舞手臂, 臀翘起,身体缓缓下蹲,右脚再轻往前迈。   随之节拍落地,重心下移,臀部扭动。   这动作妩媚性感, 和过去清纯截然不同,后面呼声更响。   江慎心脏却被揪紧,盯着那只落下后似乎微微颤抖的脚,像有只手扯着他肠胃,撕扯,纠缠,狞掐。   疼。   很痛。   从未有过的心疼。   女孩跳得不漏痕迹,耳麦里声音微喘,节奏准确,天籁般的嗓音唱快歌时有种不同的慵懒,像把钩子扯着人心,右腿紧跟后迈,转体。   忽然间,宋初亭似吃痛,猛一侧身,眼看要摔——   江慎反射性要站起。   台上女孩反应极快,身体一斜半跪在地,马尾甩过,往后一转身,双腿跪地,手臂扭动,挺胸,性感娇俏至极。   江慎别开眼睛,喉头滑动,竟不忍再看,搭在裤腿上的手再次攥紧,很紧很紧。   每分每秒都极其漫长,心脏像被一把刀慢慢刮,慢慢刮。   “老大?”   刘文递给他一张擦汗的纸,“怎么了这是?”   直到两小时过去,主持人说出“我们的冠军宋初亭”时,他才长长出口气。   一动,他发现自己身上T恤全被汗水湿透——仿佛那个忍痛跳舞的人是他。   **   “还疼吗?”   吉普车从医院驶入屿琴湾的路上,宋初亭蜷缩在副驾驶,她望向窗外浓黑幽凉的夜景,一言不发。   “很疼?”   江慎攥紧方向盘,一踩刹车,将车子嘎吱一声停在路边。   “初亭?很痛吗?要不要再去医院?是不是化脓——”男人急切问道。   宋初亭闭了闭眼睛,再忍不住,忽然转过身,伸出手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次和上次轻飘飘的拥抱截然不同。   她双手收紧,环过他宽阔的后背,感受着他突然绷紧的肌肉,将头深深埋进了他胸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江慎怔愣,心脏猛的一跳。   他想推开她,可是脑海中浮现少女最后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怎么都狠不下心。   她太让人心疼。   最后,他低低叹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抚慰,温和。   “叔叔…”   宋初亭感觉他身体一点点放缓,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清冽的烟草味,紧张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得到几分松懈缓解。   “我饿了。”她觉得很累很累,一整天比赛,又遭遇那样的事,什么都没吃,有些眷恋地放开他,轻声道。   “好。”他立刻道,声音怜惜,“想吃什么?”   宋初亭一时也想不出吃什么,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要不…回家看看?”   这一次,江慎没有犹豫,直接将小姑娘带进502。   她腿上有伤,他将她直接背上楼梯,在门口细心放下,拿钥匙打开门。这么长一段日子,他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头顶高高的橘色吊灯映照着小loft,还是她那天离开时熟悉的样子。   这种感觉——   就像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家。   江慎将她扶到沙发上,心里亦有一丝微妙感情掠过。习惯冷冷清清的老房子,卷有温馨柔软的气息。   “想不想看电影?”   “啊?”宋初亭敏感抬头,眼睛亮起,“明天吗?”   江慎拿遥控器按了下,将客厅电视打开,“你自己挑吧,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给你联上网。”   “哦…”   原来是这个。   还以为是他要请自己看电影。   不过想想也是,腿都伤成这样,看什么电影。   宋初亭拿遥控器选来选去,她有选择恐惧症,暂时也没看到喜欢的,江慎拿手机连上网,又从衣柜里抱出条毯子,道:“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你坐着。”   “别乱动。”   宋初亭乖巧点头。   目送他走进厨房,没过多久,里面传来洗菜,切菜的声响。   她抱膝盖裹紧毯子里,慢慢地,心里都跟着放松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不想去想了,反正她已经进入决赛,反正她已经拿了冠军。   等去了全国比赛,一切都好了。   其他的,再说呢。   厨房里的江慎没这么想。   冰箱里没什么新鲜蔬菜,只剩下易于存储的大白菜,再就是冰冻的鸡翅和虾,他将鸡翅和虾都放进微波炉解冻,趁这个时间,又给刑警队的老文发了信息。   老文回复也快——   「最迟后天晚上。」   江慎收好手机,将鸡翅用生抽,料酒腌制好,准备先炒个醋熘白菜,再熬上红豆粥。   没多久,醋熘白菜酸爽又清脆的味道从厨房传到客厅。宋初亭抱着沙发垫坐直上身,也终于挑好影片,支着下巴认真地看。   屏幕上,《Fifty Shades of Gray》一行字出现。   宋初亭早听说过这部大名鼎鼎的片子,过去在家里不方便看,在学校也不方便,她抱紧垫子,懒懒散散看着。   前面剧情索然无味,美女学生遇见霸道总裁,和所有晋江小言一样,随之剧情发展,她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她知道是禁片,在国外公映过,文艺片,没想到这么…   心跳不由跟着加快,手指按在遥控器上,最终,还是轻轻放下了。   他们都是成年人。   怕什么?   半晌,江慎将醋熘白菜、红烧鸡翅、水煮大虾一道道摆在桌上。   “这什么?好看么。”电影里刚好在演女主毕业典礼,他随意瞥一眼,将餐桌拖过来,宋初亭也坐过去。   “五十度灰。”她轻声说。   一边暗暗打量他神色。   江慎脸色没变化,他很忙,也不怎么看电影,上网都少,这种片子更没听说过,“嗯。”   “来,尝个鸡翅。”他给她夹了最大一只。   “好吃哎。”   宋初亭用筷子夹起碗里鸡翅,咬下一大口,酱香味浓郁,带细微辣和蒜味,她眼睛一亮,又咬下一大口,“好好吃~”   就在这时,屏幕里传来异样声音。   宋初亭扭头,画面陡变——速度快而突然。猩红色华美大床上,女孩双手被红绳束/缚,男人牛仔裤褪下露出人鱼线,腹肌坚硬。文艺□□片在于,含而不漏,情/欲不下流。   画面持续几秒。   是成年人了。   宋初亭面颊还是泛了红,有些紧张地攥紧筷子。   她侧眸,暗暗瞥一眼男人。   他背脊松散地倚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眉目未变,也没什么反应,一手握筷,随意掠过屏幕,神色很淡,只眉心微拧。   宋初亭忽然想,对于他这个年纪男人来,这些确实很小儿科。   他是男人,又不是男孩。   几秒后,还在继续。   这画面是经典画面之一,华美床柱下垂着只铁链手铐,摇晃,英俊性感的男主角俯身凑近,充满爱与欲。   “……”   “这什么电影。”江慎原以为一个镜头罢,欧美电影不都有很多,也没当回事。   没想一个接一个。   画面倒还好,但内容情/色。   他拧眉,直接按下暂停,问她。   宋初亭垂下眼睫,小声说,“五十度灰,很多女生喜欢的,都说男主角特别苏。”   江慎“嗯”了声,又睇一眼,没说什么,但也没再点开,声线低,“别看了,吃饭吧。”   宋初亭夹了一支虾,细细长长手指灵巧扯开虾头,拽掉虾尾,慢慢拨去虾壳,垂着头,目光温柔盈润,忽而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的。”   江慎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语气低哑,“嗯?”   随之这句话轻轻落下——   房间里的气息似乎隐有不同。   “特别喜欢。”她将虾放下,语气自然而随意地,轻声说:“电影里那样。”   江慎手肘支着餐桌,背脊微屈,一时不语,眸色暗暗沉下。   静止画面中,还是定格在四柱床上的银色锁链。女孩湿漉漉的长发,咬住的嘴唇。一种原始般粗犷放肆,又如玫瑰般缠绵哀伤的气息。   他竟不合时宜想到抹药时她并拢,摩挲颤抖的细细双腿。   “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想疯狂占有,或者被狠狠占有。”宋初亭小声说完,拿手指飞快擦下眼睛,语气更低更柔,像是一层轻柔的纱,柔柔地拂过他心弦,“这样,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房间霎时更加安静。   风吹过,充满某种甜蜜柔软的诱惑,“狠狠占有”几个字轻轻戳动他的某根神经,电影里的玫瑰香气缭绕在身侧。   窗外海浪暗潮涌动。   如同他嘈杂浮躁的心,一层,又一层。   过了许久,宋初亭迎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忽地莞尔,笑声如清脆娇媚的银铃,   “叔叔,想什么呐。”   “我开玩笑的啦,那话我是在网上看的影评。”   她将拨好的虾蘸了蘸醋汁,轻轻放到他的瓷盘里,白皙指间还有一点汁液的湿润,含在粉嫩嘴里吮了一下,“吃饭啦,饿饿饿死了~~”   *   这晚,宋初亭没再让自己那么早入睡。她絮絮叨叨半天大腿、小腿的伤口,好不容易在这里住下,“叔叔。”   “嗯?”   窗外月光凄清。   她在大床上缓缓翻了个身,透过二楼栏杆,看见他蜷在沙发上的高大身影,长腿搭在沙发一侧扶手,双腿交叠。   “你最近又有去相亲吗?”   她还记得他上次的回答——“再看看”。   “还没空。”   宋初亭“哦”了一声,裹紧被子,“叔叔,您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啊?”   江慎没有说话,双臂懒懒环胸。   “说不定我们电视台或者公司有合适的,我可以给你介绍?”小姑娘竭力让语气听上去诚恳起来。   不知怎的,江慎在黑暗中微微弯起唇角。   “就普通点,顺眼,善良,能结婚就行。”他平静答道。   “哦…”   这些标准好像真的不高。   但他相了那么久都没看上。   估计还是有其他核心条件。   “叔叔。”宋初亭打了一个哈欠,声线因困倦含糊起来,慵懒娇柔。   “嗯?”   “咦,我觉得我还蛮适合的哎…”她尾音低下去,好像困倦时胡乱说的梦话,有些绵绵的沙哑,缠绵轻柔,“我还漂亮呐……”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   这章给个红包哈~ 第二十六章   清晨起来的时候, 外面下起了雨。   宋初亭被淅淅沥沥雨声吵醒,她抓抓棉被,想要再睡过去, 枕头底下的手机翁嗡嗡震动起来,她接过——   “喂, 我的大小姐!!!”   “你红了!!!!”   “红…”   李思铭声音兴奋至极,“你知不知道十五年前有个选秀节目?当时的赛区冠军后来是全国冠军, 一夜爆红!!?”   宋初亭“唔”了一声:“不知道。”   “你年纪太小了, 我们当时所有人拿着小灵通给夏夏投票呢!!!我投了一百多票!!”   “小灵通…”宋初亭懵。   “现在互联网时代,不用那么麻烦,你上网看看。你上热搜了!!!你看看咱们微博有多少粉丝了!!!”   “咱们微博…”宋初亭觉得李思铭是不是搞错了。   “你可比当年我们夏夏红多了!你这才拿了个赛区冠军, 天呐, 等你拿到全国冠军!!!!卧槽!!!!”   宋初亭觉得一向认真严肃的李思铭真的脑筋不清楚了。   她被他的鹅叫嚎得彻底清醒, 从床上坐起来。   电话终于挂断。   宋初亭目光穿过栏杆, 迎上正往上看的男人视线。   “醒了?”江慎语气平淡, “正好,下来吃早餐。”   宋初亭点点头,“你等一下下。”   她抓过手机看了看,她注册过一个微博, 但是都是李思铭在管,想了好一会密码,才登陆上去。   然后,就被那个数字惊呆了。   二百一十万。   怎么会这么多????   她以前多少来着……   是不是几千。   然后她看见了今天热搜,是昨天她在赛区决赛上的视频, 包括快歌的跳舞,还有前面分成两组时对唱,以及一段pk台的清唱。   这些被剪辑成一个视频,包括盲校的VCR。果然如李思铭、节目组所料,她足够优秀、混血美貌,歌声曼妙,但是这一切,远不如盲这个噱头有话题度,她被贴上,“励志”“奇迹”“感动”等标签。   宋初亭深深吸了口气,看见好多好多私信,甚至还有一位盲人的私信,说是用语音输入发给她的,一定要让她好好加油。   她呼出一口气,心底颤抖。   刚下楼,李思铭再度打电话来,“看到了吗?你红了!初亭!你真的红了!明天你们电视台决定对你做个专访!”   “这只是赛区决赛你就红成这样,真是不可思议!”   “过两天具体合同拟出来立刻就签,你放心,之前提的条件,我们全部答应,再在那个数字上翻五倍,包括你的经济约,所有唱片合约及影视合约。”   “呃…”   五倍…   后面的宋初亭也不在意,反正她肯定是卖身给华影娱乐的,不过五倍…略略夸张了。   她睨一眼将早餐放在餐桌上的男人——   是不是可以直接买下一栋别墅金屋藏娇了?   “你后面的比赛也不用太担心了,如果顺利得话,尽量在今年十二月前推出第一首单曲。”   “这么快?”   宋初亭是真心喜欢音乐,听到能有自己“单曲”激动的面颊泛红。   比得到那么多钱都开心。   “那个…”她攥紧手机,平复下呼吸,又问,“那我这两天要做些什么吗?”   “你不是腿伤了吗?好好休息,尽量不要出门,出门记得戴口罩帽子。”顿了顿,李思铭道:“下月初你来水果台最后决赛,基本以后就很难有假期了,抓紧时间,最后好好放松放松吧。”   *   次日傍晚,宋初亭接受电视台专访。宋初亭特意跟李思铭说过,这两天行程他不用管。江慎送她过来,他们避开有粉丝等待的正门,从后门进入。   “宋初亭——”   刚一下车,还没来得及进入台内,一道纤细身影从角落窜出,猛的冲上来。面前寒光一闪,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听见金属物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她吓一跳,摘下帽子,回头,“唐琳琳?”   江慎单手钳制住唐琳琳手腕,反扣身后,他看宋初亭一眼,将人放开,捡起那把水果刀。   旋即往后一站,高大身体挡住她可能逃跑的方向,单手插兜,另只手把玩着刀子,神色冷淡。   “宋初亭,你连保镖都有了!!?”唐琳琳声音充满嫉妒。   宋初亭瞥向江慎,见他面色平缓,也没解释的意思。   唐琳琳大大眼睛里充满怨毒的光,恨声道:“宋初亭!!我只不过是找了几个粉丝扣住你一会!?不让你参加决赛而已,你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宋初亭早猜到是她,蹙起眉毛,反问,“只是个比赛而已,你至于这样吗。”   “是个比赛而已!但对我很重要!”   “这是我最有希望的一次选秀!!!”   唐琳琳自知报复不成功了,说着说着便哭出来,又换成幅哀求口气:   “我没想伤害你啊,对不对,他们也没伤害你,你放过我吧!别让警察抓走我!你跟他们说说情——”   今天下午,有个男粉丝告诉她警察来敲门了,再就断绝联系,其他也是。她猜测马上就查到自己头上,证据太多了,也不敢回家,又怕又恨,得知宋初亭有采访,就立刻赶过来。   两人这么吵闹功夫,保安赶过来,将人扣住。   “初亭——”   “宋初亭!!求求你了!!”   唐琳琳眼泪哗得就落下来,哀求道。   宋初亭心底一抹不忍,舔舔唇,想说什么,江慎及时挡过她视线,对保安道:“麻烦了,把她直接送到派出所,涉嫌绑架案。”   听见绑架案三个字,保安神色一肃,立刻将人带走。   哭声凄厉,渐渐又变成骂,狠骂。   “走吧。”江慎大手扶住她的肩,低声:“要迟到了。”   宋初亭垂下眼皮,也知道自己总是太心软,快步进去。   ***   “初亭?”   “初亭?”   “我们小初亭是害羞了吗?”演播厅内灯光明亮,摄像机对准她们,温馨的米黄色沙发上,主持人夏茉莉善意地笑道,她双腿优雅交叠,对台下观众道:“没想到导播会抽到这样的问题,我们小初亭刚刚十八岁,可能从来没有考虑过呢,大家多给她点时间。”   台下观众同样发出善意的微笑,纷纷鼓起掌来。   宋初亭握着麦克风,看向后面屏幕滚动的问题,是访谈节目最后一个环节——随即抽取网上粉丝的问题回答。   “初亭打算什么谈恋爱啊?幻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她沉吟几秒,李思铭给过她采访范本,类似问题回答“年龄小,工作为主,没想过恋爱。”至于另一半,就是“有感觉就好”。   但是此刻,她握紧麦克风,目光落在台下,想到昨夜他坐在舞台下面,掌心收拢:“现在吧。”   “什么?”身侧夏茉莉惊愕,台下一片惊声。   “如果遇到对的人的话,现在就可以啊。”宋初亭话锋一转,微笑,“我已经成年好几个月了。”   台下响起阵阵呼声,然后是笑声,似乎意想不到。   “至于——幻想中的另一半,一定要给我很强的安全感。”   夏茉莉也没想到她回答如此直率,一顿,顺着她的话道,微笑道:“是的,最重要的,还是要遇见对的人呢。”   宋初亭点点头。   夏茉莉似乎迟疑半秒,想到了什么,纤长浓密眼睫下垂,随即反应过来,朝镜头优雅一笑,“好,让我们看看下个问题,导播——”   节目一直录制到晚上八点。   观众退场,灯光关闭。   夏茉莉整理完小桌上的访谈资料,看向宋初亭的腿,温声:“我扶你下去吧?今天辛苦了。”   “谢谢茉莉姐。”宋初亭还没来得及请助理,握起夏茉莉手臂,感激道。   这是她第一次录制节目,对夏茉莉感觉极好,录制过程对她蛮照顾的,人也好看,知性妩媚,穿着浅紫旗袍,头发松松绾起,一粒长珍珠耳饰落在雪白颈间。   她身上那股成熟玲珑的女人韵味,让宋初亭很是羡慕。   两人顺着演播厅楼梯走到后台走廊。   时间不早了,走廊没什么人,灯有些暗,只有一间间化妆间,以及偌大休息室的灯是亮着的。   宋初亭飞快环顾一圈,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高大人影时,心里一喜。   丝丝甜蜜涌上。   因为腿伤,他今天特意请一天假陪她。   此刻果然没走。   男人斜斜地倚着墙,指间夹着一截烟,身后便是楼梯间,门打开一道缝,里面白炽灯光撒在他后背,像是勾了层金边。   “阿慎?!”   宋初亭刚要上前,身侧女人快她一步,立刻松开扶着她的手,高跟鞋激动地哒哒哒往前,声音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站定,将一缕头发别至耳后,“你是专门来等我的吗?”   宋初亭不知道他们认识,一时愣住。   江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茉莉,他愣了两秒,拿下嘴里吸到一半的烟,顺手丢进垃圾桶,“你在这录节目?”   夏茉莉弯唇,秀美眉眼轻轻上挑,语调柔媚,慢悠悠道:“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上次相亲过后,夏茉莉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他不可能真正放下过她,不过是男人好面子罢了。   “那我们还真有缘分呢,能在这里遇见。”她便给他这个面子,主动伸手,像过去一般熟络自然挽过他手臂,“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江慎眉心微拧,不着痕迹将手臂从她手中抽走,一侧眸,见小女孩正面色苍白地盯着他们,一只手攥紧了裙摆,指骨发白。   他心里竟一紧,点点她,直接道:   “不了,我来接她的。”   “什么,谁?”   夏茉莉没反应过来,目光从宋初亭脸上掠过,见没有旁人,又不可思议转回她脸上。   “宋初亭?”   “嗯。”江慎应道。   宋初亭苍白脸上这才有几分血色,她抬眸,坦然迎上夏茉莉探究的视线。   女人仍有些不可思议,慢慢的,脸上没有刚才的温和,挑起眼尾。   宋初亭咬唇,立刻过去,脚下一踉跄,顺便问:“叔叔,你们以前认识?”   江慎下意识扶住她手臂,没来得及答这个问题,只道:“小心。”   夏茉莉一顿,脸色恢复了自然,唇边漾起妩媚的笑,替他回答:“是啊,当然认识了,我们不仅认识——”她转头斜睨江慎一眼,慵懒仰起脖颈, “还很熟呢,是吧?”   “嗯?慎哥?”她拖住长腔,柔柔的。   这个动作,让后面楼梯间的光尽数撒在她精致的脸上,原本优雅的妆容显得活色生香,红唇轻抿,女人味十足。   不知是“慎哥”这两个字让他想到过去,还是灯下的美人太美,宋初亭注意到,男人有极短暂的游移。   “还行吧。”他低声道,面色恢复冷淡,扶过她手臂,“不早了,快卸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鸭! 第二十七章   深夜十一点。   宋初亭从噩梦中惊醒, 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上很冷很冷。她梦到江慎和今天那个女主持人,两人手挽手从她面前经过, 宋初亭拼命喊他,可是他怎么都听不到, 侧脸冷峻。   ——他们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了。   宋初亭呼吸急起来, 豁然睁开眼睛。   是503的浴室。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浴缸里睡过去的, 一垂眸,自己受伤的右腿僵硬地搭在浴缸边缘,大腿处的伤口浸了些水, 不过不是很痛。   原本温暖的水还剩下一抹余温。   应该没睡多久。   窗外在下雨, 雨水哗哗。   宋初亭深吸一口气, 也没立刻起身, 仍倦怠地泡在里面, 拿过旁边手机看了眼,屏幕里还保留着她刚才查的资料,夏茉莉的个人介绍和一张写真。应该是早期的,女人穿着工作装, 白衬衣黑西裙,身段丰满窈窕,面孔比现在青涩,但更加漂亮。   ——男人都忘不了的初恋啊。   又是这样美的初恋。   宋初亭将手机用力丢到一边,心底愈发不安, 好像有把灼烈的火在炙烤着她。   ——明天他就要归队了,再过两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按照李思铭的说法,会很忙。   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可是那个女人…   她又想到他最后那个游移的眼神…   宋初亭抱紧手臂,指甲狠狠钳进肉里,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纠结,越想越急迫。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到隔壁和他说什么时,小窗外突然一道闪电掠过,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浴室头顶的灯跟着闪烁。   房间里一明一暗,给古老的浴室加了几抹阴霾诡异。   宋初亭缩了下手指,有些恐惧地瞪圆眼睛。   几秒后,灯光再次快速闪烁,然后突然一暗。   室内陷入死寂般的黑暗。   宋初亭平复着慌乱心跳,猜到很可能是跳闸跳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恐惧从浴缸里出来,脚刚落在地上,眼睛突然一眯。   窗外暴雨不歇。   豌豆大的雨滴砸着玻璃窗,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亦如她此刻混乱焦躁的心。   几秒后,她缓缓地重新坐回冰冷浴缸里。   *   半小时后。   “初亭。”   “初亭,出什么事了?”   江慎停在503门前,听着里面一阵低低弱弱的哭声,皱紧眉头,更用力地敲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初亭?在吗?怎么回事?”   江慎又敲两遍,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已经准备睡下,突然听见小姑娘哀婉的哭声,颤颤巍巍的。他等了会,见那哭声仍未停止,还带着一丝恐惧、委屈、无助,实在放心不下,便过来询问。   仍旧没人回应,他目光一转,落在下面黑漆漆的门缝,眉头皱得更紧了。   宋初亭看不见过,所以非常怕黑,从来睡觉时都是灯火通明,这样死气沉沉的黑,有些意外。   ——出什么事了?   江慎再忍不住,一手攥住门把,往下一压,门竟然没有反锁——他也顾不上多想,大步走进室内。   “初亭?!”他语气急促。   室内一团漆黑,窗帘紧闭,哭声从卫生间传来,   他走过去,门半掩着,里面更黑,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还是将目光投在地上,急道:“初亭,是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哭声稍一停顿,少女好像这才听到他的声音,哽咽,声音颤抖地说:“叔叔,我好像…好像又看不见了。”   江慎猛的一惊。   他望向大团黑暗,当即明白过来,冷静些许,低声:“别怕,不是你看不见,估计是电闸坏了——我去外面看——”   “叔叔!!”   话音未落,宋初亭突然尖声道,“你别走!我害怕!!!”   少女声音破碎,夹杂着无数真切的恐惧。   江慎一怔,似乎都被她声音里的恐惧惊到——   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能体会到她的感受,如果她真的再度失明——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的冰冷的绝望和莫大的恐慌。   少女非常非常不安。   那种强烈的,疯狂的不安,他都能清晰感受到。   江慎心底被狠狠刺一下,有种从未有过的怜惜,顿了顿,他竭力放平声音,缓声安慰,“别怕,只是跳闸而已。”   “电箱就在门口,我出去弄一下,马上回来。”江慎更温和,语气带有笃定安慰,一边往外走。   他刚移一步,后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慌乱脚步声。   宋初亭面色大变,立刻起身,心怦怦怦狂跳,她也没穿鞋,从浴缸匆匆迈出,赤脚踩在湿漉漉的地上,没两步,脚下果然一滑。   “叔叔——”   宋初亭惊恐地嘶了一声,眼看着头要撞在浴缸边,一只粗砺大手猛抓住她胳膊,将她一把拎起。   她反应极快,顺势跌进他怀里,双臂展开,紧紧地,环过他劲窄的腰腹,将头埋进去。   时间好像静止了。   那一刹那,逼仄的浴室安静下来。   男人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也是刚睡下又起床,上身套了件薄汗衫,下面是宽松大裤衩。   隔着一层薄薄面料,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心跳加快,结实壮硕的胸膛肌肉贲张,头顶呼吸逐渐粗重。   而随之她越抱越紧,嘴唇温柔地擦过他心脏,那只扣在她胳膊上的温厚手掌,也跟着缓缓收紧,似乎带着某种危险性。   宋初亭心底战栗,有些莫名的怕,却没有放开他。   她无法忍耐下去了——   夏茉莉的出现,即将别离,各种情绪摧毁了她原本慢慢来的计划。   她不安至极,必须要做什么,不可能再忍耐下去。   “初亭。”   良久良久,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很哑很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慎垂眸,还是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灯,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只有窗外黯淡的月光撒落,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影,湿漉漉的长发,小腰那里塌下去…几滴晶莹的水珠淌下。   她很美,一直都很美。   此刻,娇柔的少女低垂着头,正乖巧而柔顺着依附着他。   江慎闭了下眼,额角青筋绷起,喉结滚动。   他攥紧拳头,在做最后的竭力强忍。   “嗯…”   宋初亭愈发紧张,他粗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在她心口,一颗心都搅在一起,竟不自禁地颤抖。   可是她不想退缩。   他沉声道:“看着我——”   宋初亭不解其意,下意识抬起眼睫,迎上他黑沉压抑的目光。   江慎顿了一下,忽的笑了,“眼睛没事了?”   紧接着,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扣在她胳膊的手掌突然用上几分力,强硬地往后一扯,将她猛的按在墙边。   宋初亭唔了一声,冰冷瓷砖墙面贴在后背,身体不禁颤抖。   他俯身,低头,一只手掐住她下颌,缓缓抬起,“有意思么?嗯?”   宋初亭不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费尽心机欺骗他。   还是出于某种说不出的含义。   窗外暴雨不止,让人无端紧张。   她轻轻踮起脚尖,男人更靠近,高大身体将她抵在墙角,充满陌生的压迫,动作有些粗暴。   恍惚中,她对上他的眼眸,那双熟悉的温柔黑眸中理智尽数断裂,一种吞噬般的灼烈感情,满是占有欲。   “叔叔…”她内心很害怕,却又因这种占有而感到奇妙的安全,勾住他脖颈,轻声:“你永远别离开我,好不好?”   “…嗯。”   他含糊应道,声音又沉又哑,大拇指往上,缓缓抚过她脸颊。   随之他摸过的鼻尖,下颌,似乎都在发烫,酥麻。   宋初亭蜷起背脊。   空气里湿漉漉的,飘荡过一阵甜蜜的花香,还有他身上逐渐浓烈的汗水与烟草的味道,醇厚的男人气息。   他的手缓缓往下,就在粗粝的指腹要碰到她柔软的嘴唇时,窗外一道闪电劈过。   那道闪电让整个房间亮如白昼,鬼魅的黑暗褪去,江慎突然看清少女粉红稚嫩的脸,她不安又勇敢的眼神,眼眸非常清澈,以及…对待恋人般的羞涩欢喜。   江慎大手猛的一顿。   一大滴汗水从他额角划过。   ——她刚才是不是问了什么?   紧接着,一声轰隆的雷声在他们耳边炸开。   外面的车子发出阵阵鸣笛,嘈杂凌乱,一声一声,如同突然敲响的警钟。   江慎一顿,蓦地将人放开,黑暗里暴露出来的肆意放纵,一下子散去。   所有的一切,突然静止,收敛,安静了下来。   “叔,叔叔?”   宋初亭喉咙一哑,她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还想再问——突然听见重重的“啪”的一声。   她豁然抬头,男人扬手,极重地甩了自己一巴掌,一向挺拔的背脊微微曲起,气息暗沉。   他背过身,一眼都不再看她,又将架子上的浴巾丢给她。   宋初亭接过,披在身上。   这变化猝不及防,但是又似乎…不令人意外。   “初亭。”他语气极沉极低,用拳头抵了抵额头,里面充满复杂,愧疚,以及各种无法言明的情绪。   “…抱歉。”   “叔叔…不是的,我对你。”宋初亭攥紧浴巾,指骨发白,咬了下牙,面色绯红,可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我愿意的…我喜欢…”   “初亭。”   他声线依旧暗哑,有几分低涩,却恢复清明理智,打断她,坚持道:“——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曼菲,33601197,20200126的地雷~   感谢读者“追啊追”,灌溉营养液 +5   读者“亿万星辰共璀璨?”,+5   读者“煎饼果子”, +3   读者“蓝莓布丁”,+10   读者“咕噜个棒槌”, +2   读者“曼菲”,+4 第二十八章   四个月后。   屿琴湾楼下一家海鲜餐馆。   十月末, 北方的夜晚有了淡淡的凉意,餐厅里却是热火朝天,外面还有几桌, 老板忙来忙去,大门开着, 吹进一阵阵温凉的海风,很是惬意。   “来, 吃个虾。”   张媚瘦骨嶙峋的手指将虾剥干净, 放到江慎碗里。   “谢谢。”江慎道,自然地吃了下去。   刘文在旁边暗暗打量他们。   江慎身侧这个瘦瘦的,头发紧紧盘在脑后, 看上去有点市侩的女人, 很可能就是他未来的“嫂子”了。   饭吃半个小时, 他才勉强能够接受。   “来, 小文, 你也多吃,工作很忙吧?”   “挺忙的。”刘文道,“谢谢张姐。”   一顿饭,张媚也挺照顾他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文总觉得这个张媚让人不太舒服。   ——其实,人长得倒还说得过去,保养也不错,学历也好, 公务员,家境小康。   可能就是太瘦了,脸颊凹下去,刘文总感觉有点尖酸刻薄之相,让人不是很舒服。   “那行了,那要是还不方便我上去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吃完饭,张媚将剩下的拌海蜇,炒油麦菜打包好,看一眼江慎。   “太晚了,改天吧,我送你。”江慎温声道。   张媚听到“改天”两字,稍有点失望,不过也不急,推他一把,“那不用送了,送来送去还浪费油,我自个儿坐公交就行。”是江慎从单位接的她,没开车来。   “这么晚,还是打车吧。”江慎说着拦下一辆计程车,抽出一百递给司机,“路上小心。”   张媚还挺高兴的,拎着菜上了车,“行,那下次见吧。”   计程车呼啸而去。   江慎慢慢收回目光。   傍晚的屿琴湾,游客不少,海浪缓缓拍打着礁石,远处海鸥飞过。   有一对小情侣,牵着手在礁石上跳来跳去。   江慎看着他们,目光顿了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嘴里。   “老大。”   “老大啊。”刘文也没先回去,走到他身侧,沉默一会,尽量婉转问:“你是觉得这个张姐…她哪里好呢?”   “我那表姐老师…也不比她差吧?”   刘文其实想说好太多了,尤其是相貌,气质。   “张媚挺好的,人多实际。”   “太实际了吧…”   江慎没再接话。   他知道张媚有点小气,精打细算的,但是他能感觉出是真心想结婚的,等两个人变成一家人,这种小气就是过日子了,蛮好的。   江慎吐出一口灰白烟雾。   其实,他相亲这么久,遇见过不少的女孩子。他工作危险,薪水客观说不算太高,也没新房。但是看上他的还真不少,不过都是一类人——心里有爱情的,有点喜欢他的。这种女孩还是要谈恋爱的,婚后要仪式感,要那种甜甜的爱。   就像刘文的表姐。   他觉得很累。   可是实际过日子的,不想着爱情的,不多。   张媚工作很不错,是小气,但也实在。   江慎不想再挑了,就她了。   夕阳落下。   礁石上那对小情侣还在蹦蹦跳跳,女孩子一脚踩空,似乎差点摔倒,被男孩一把揽在怀里,两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江慎眼眸暗了下,弹弹烟灰,“回去吧,明早还得归队。”   “明天归队?老大你这次不是休两天吗?”他记得这两三个月,江慎都不曾休息过,好不容易这次才休假。   “突然有紧急任务,让我明天必须过去。”江慎掐了烟,两人往路边走去。   “什么紧急任务啊…”刘文话一半,突然道,“老大,你看!”   刘文指指刚才餐馆,正好有人出来,将玻璃大门推开。   “什么?”江慎回头看去。   餐馆上方悬挂的大电视上,一个少女坐在摩天轮内缓缓上升,雪花纷纷扬扬,游乐场冰天雪地,冰蓝色天空,旋转木马随着颂歌旋转。   随之摩天轮上到顶点,少女拿起旁边东方花茶轻抿了一口,霎时间,樱花飘落,太阳升起,冰雪变成一片花海。   高清镜头映出少女脸颊,混血的美貌如同洋娃娃般精致,鼻梁挺翘,红唇柔美,笑容自信美丽。   “国民女神啊…我第一次看她弹琴就知道…她就是天生当明星的…”   “初亭太好看了。”   此刻,刘文也不好意思叫咱妹了,电视上的少女离他们似有一个银河系,感慨,“是吧老大?”   “老大?”   他转头,看见江慎视线竟没有转开,仍旧沉沉地落在上面,眉头微蹙,目光有些…暗。   ***   “我的大小姐啊,真没想到你能接下这个通告。”   保姆车上,李思铭坐在副驾驶,看着凌晨静谧萧索的城市,回头感慨道。   “试镜机会不是你们安排的么…”   宋初亭揉揉眼睛,赶了一天的通告,先是去唱片公司录了新歌demo,下午参加水果台的一档综艺,晚上飞机落地,保姆车在机场接到她,驶向郊区。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又累又困,车子穿梭在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她还是提起精神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路灯下的一草一木。   这不是她的家乡,她在这里只生活过半年左右,还有一大半时间看不见,从盲校…到他的家。   那是她一生最惨淡黯然的半年,迷茫,无助,痛苦…   可是此刻回想,她心里有悲伤,可还有一丝丝温暖。   也不知道…   他过的怎么样了。   “再有半小时就到警察学院,剧组已经给你安排好招待所,你赶紧休息会,明天早上八点就会有集训,你…撑得住吗?”李思铭担心道。   “警察学院…”   宋初亭“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四个月前,在她参加全国总决赛爆红后,第一张唱片已经开始制作,第一支广告成绩也很好,又吸引来一大波颜控粉丝,上了水果台综艺凡响也很不错,收视率都是近期最高。   再然后,粉丝们期待着她的荧幕首秀。也有不少偶像剧,古装剧的本子递来。   宋初亭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只上过公司安排的各种课程。她不想接,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再加上剧本也不是很好,李思铭也没强迫她接。   直到,她得知公司里《我是特警》的这个试镜。   ——公安部定制,济市军区政治部电视剧艺术中心承制的当代军旅剧时,她一下子就动了心。   华影是业界最大娱乐公司,资源很好,公司里三四个走正剧路线的女演员都参与了试镜。   宋初亭想去也去了,就当是陪跑。   谁都没想到,她还真能拿下女三来。   不过在开机以前,除去女二角色是记者不需训练外,其他主角们还要参加一个十天左右的特警训练课程。包括单兵体能训练,俯卧撑,仰卧起坐,以及手枪,步枪,手语攀登之类。   训练地点在郊区的警察学院,也是主要的拍摄地点。   正式合同没签,所以开机前,甚至开机几天,演员还是有可能被换掉的。   宋初亭知道。   所以她再累,也还要强打起精神来。   “李哥。”   “嗯?”   宋初亭看着招待所,地理位置很偏,后面就是山,不过环境尚可,至少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是谁给我们集训呢?剧组他们吗?”   “剧组哪会?肯定找专业的。”李思铭笑道:“剧组找了特警队的人,快休息吧,明天别撑不下来。”   宋初亭听见“特警队”三个字,心里有些异样情绪。   她那么想拍这个…   那么认真地对待试镜,一下子对演戏充满兴趣,一遍遍找老师学习。   不仅仅是因为这部剧质量好,剧情正,还有…   时间太晚了。   也没法容她多想,她倦怠地揉揉眼睛,回房间就倒头睡过去。   *   宋初亭在《我是特警》里饰演女三号林宁宁,也是男主角庄剑青梅竹马的妹妹。   因暗恋男主而考入警校,除去射击外,其他成绩都平平,原想毕业后进入派出所街道工作,却得知男主参加特警队海鲨突击队的选拔。   林宁宁担心男主安全,鼓起勇气报名了突击队选拔特训营。   故事就从这里说起,六个性格迥异的青年经过特训营层层选拔,顺利进入突击队。   平凡的林宁宁在一次任务中激发她高超的射击天赋,成为小队优秀的女观察手。   只是故事的最后,男主角庄剑也没有喜欢上林宁宁,和冷若冰霜、著名医科大学毕业,后成为小队卫生员的女一号在一起。   而林宁宁的CP则是男二号,男主前期的竞争对手,小队狙击手,最后保护林宁宁而牺牲。   剧本里感情戏其实不多,主要讲述的还是大家在特训营相识,经历艰难选拔,执行一个个热血任务,一起积累的同生共死的战友情。   所以,导演安排他们六个人共同集训,也希望他们能快速熟悉,培养出默契。   次日七点,宋初亭吃完饭后换上训练服——一身有些粗糙的迷彩,早早跟着剧组人员来到警察学院的一个小训练场。   其他主演也来了。   加上她一共四男二女。   宋初亭跟着李思铭一个个问好。   女主角扮演者是同公司秦璐,李思铭提醒过她,秦璐演技好,可惜相貌一般,多年不温不火,这次好不容易凭实力拿下这个角色,让宋初亭尊重一些。   宋初亭极尊重地朝她问好,秦璐不冷不热地嗯一声,抹好防晒霜,去做准备活动了。   宋初亭又一一跟其他人打招呼。   因为剧里关系,大家态度都不错,饰演庄剑的男演员王峰是军旅片老面孔,也是政治部前线文工团话剧部的演员,本身就是军人。   他没架子,话不多,早早做起准备活动,年纪略长,不过身材好,演热血少年来完全可以。   除去宋初亭的CP——男二是戏剧学院毕业,小鲜肉转型外,其他都是文工团的,彼此都熟络。   宋初亭展开双臂,也开始做准备活动,一边眼角余光瞥着训练场门口,有些紧张忐忑等待。   十月末,天气不冷不热,上午的阳光有些晒。   “卧槽!好帅!!!”   李思铭身边的小助理突然喊起来。   宋初亭跟着回头,心底一颤,展开的双臂缓缓放下,一只手揪住了发梢。   ——她希望是他,却又害怕是他。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训练场门口。   三个男人拉开车门依次下来。   最后的男人气场异常强大。   就连高冷的秦璐都直直看去。   男人穿着整齐的特警黑色作训服,上身是黑色T恤,左胸印有白色标志——两把枪与红色五星,以及一个小小的swat。下面是灰色迷彩长裤,T恤扎进同色腰带,宽肩窄臀,人高马大。   鸭舌帽下,一双黑眸异常锐利。   他走上前,立正,身姿笔挺地敬了一个军礼,朗声:“大家好,我是负责本次训练的教官江慎。”   文工团男演员们皆一肃,也回了一个军礼。   导演上前一步,微笑介绍,“这是琴市特警支队六大队副队长江慎,也是警察学院特聘的射击教官,这次作为咱们特警训练科目的主教官。”   “你们认识啊?”顿了顿,导演看着其他人的神色。   饰演庄剑的男演员王峰上前一步,“我认识,以前下连队慰问演出时见过。”   “噢,噢?!是吗?”导演这才反应过来,看一眼资料,“江队是军转警啊,真巧啊。你们过去都是一个军区的。”   “那太好了。”   江慎微微颔首,他也知道王峰,还看过他演的海军陆战队系列。   只是没想到,王峰会记得他。   江慎有极短暂的走神,回想起曾经的军旅生涯。   “行了,那咱们就开始训练吧,江队长,听您的了。”导演摆了摆手。   江慎道:“集合!”   秦璐立刻跟着上前,站在几个男人的后面,排成一行。   她身后,又闪出一道苗条单薄的身影。   江慎目光一凝。   他看过演员资料,知道她在。   他不意外,只是不知为何,再次亲眼见到那个可人的小姑娘,胸膛竟有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掠过。   像有只手攥紧心脏,不可抑制地咚,咚,咚。   他不由地,喉结一滚,多看了两眼。   那少女站在队伍末梢,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仰起头。   四目相对,少女神色自若,嘴角微微扬起,非常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没有震惊,没有恨意,没有柔情,没有娇羞…等等…他过去熟悉的,想要逃避的感情,都没有了。   她就是在看一个普通教官,尊敬,客气,疏远。   江慎捻了捻手指,竟有些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亭:嘻嘻气死你。 第二十九章   “宋初亭, 你好啊。”   “我是林灏。”   早上的准备活动后,第一个科目,三千米越野刚刚开始。   大家从训练场出发, 跟着教官跑向后山,附近已经清过场, 警察学院学生也不怎么用这片小训练场。   刚开始,还不累。   宋初亭点点头, 看一眼跑在她身侧的年轻男人, 她知道他,是选秀出道,也是科班出身, 只是出道后一直没好作品, 靠出众外貌和时尚资源圈粉。   不过家境好, 公司捧, 这次花大力气要转型。   名字也特别, 林灏。   是剧里林宁宁的CP。   “我看过你的比赛,唱得真好,比我们那会好多了。”林灏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谢谢。”   “你不用这么客气, 咱们剧里要演对手戏的,开机第一场就是。”   宋初亭愣了一下。   开机第一场是特警训练营的最后考核,也是剧里前期最好看的重头戏,绝望山地训练。   三十六个队员淘汰三分之二,不论形式规则, 打响信号枪即淘汰,林宁宁在这里会受伤,林灏演的男二肖遥会背起她,保护她。   宁宁很感动,也是初次心动。   “你是第一次拍戏吧?咱们熟悉熟悉,到时候就不会老NG了。”林灏笑,笑容十分帅气阳光,没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家境好吧,即使事业一般,也有着好家庭出来的阳光心态,像个校园里的大男孩。   宋初亭松口气,对他有了点好感。   两人这么说了两句,跟前面队员拉下一小段距离。   宋初亭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目光如刃。   她一抬头,却发现没有。   队伍最前面江慎打头,男人步伐矫健轻松,庄剑随后,还有另外两个文工团的男人在第一梯队,秦璐落在后面些。   “我们快点吧。”   宋初亭不再说话,调整呼吸,步子迈大,慢慢跟着跑。   三千米,速度不快,可是山有高度,路面起伏,还是挺累的。   渐渐,快跑到山顶时,宋初亭有些撑不住了。她昨天没怎么睡,即使健身一段时间,还是难受,喘气声越来越大。   脚下一块石子,她差点被绊倒。   “宁宁?”   林灏也看出她不对,立刻去扶,担心道:“你没事吧?”   宋初亭摇摇头,实在不舒服,不由放慢些。   林灏扶住她胳膊,道:“走走吧,别跑了。你昨天是不是凌晨才到,都没睡吧?”   “这个训练不科学啊…他们是文工团,是军人;你是女艺人,都不吃饭的…”   林灏长期健身,自己OK,但是他戏剧学院出来的,知道身边这些八十多斤的女演员多辛苦,打抱不平。   宋初亭捂着火辣辣胸口,被阳光晒得头晕眼花,想说什么,实在难受。   可是她不能停下,勉强地慢跑。   三千米,必须要从这个山上跑下去,回到训练场集合。   她不想让导演看见自己掉队。   “你们在干什么?”   没跑两步,有稳健脚步声靠近。   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宋初亭目光所及,看见一双修长笔直长腿,裤脚扎进黑色军靴,腰间扎有灰色皮带,精悍有力。   “教官好。”林灏道:“宁宁凌晨三四点才到,都没休息好,这一下子跑三千米有点过…要不让她走走吧?”   宋初亭想说不用,她慢跑就行——还没张口,一阵风灌进来,连咳嗽两声,身体摇摇欲坠。   江慎眉心蹙起,下意识往前,   却有人快他一步,林灏自然地握紧小姑娘胳膊,扶稳,紧张关切问:“宁宁?”   “怎么了,没事吧?”   男孩子眉眼似带上剧里感情,极其温柔。   宋初亭摇头,没有推开他的手,小声:“我没事的,肖哥。”   江慎听见“肖哥”二字,眼眸微微眯起,上下扫视他们。   面前的少年少女,即使穿着最朴素的迷彩服,都掩盖不住出众傲人的容貌气质。   他们如拍偶像剧般,娇美可人的女孩轻轻依偎着高大阳光的男孩,年龄也相配,十分登对。   导演很会选角,两人站在这,就有种火花四溅的CP感。   一缕阳光穿过树梢撒下,落在宋初亭垂下的侧颜,眼睫低垂,面颊微红。   像是羞涩。   江慎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舌尖用力地舔了舔后槽牙。   目光下移,再次落在男孩手臂,正亲昵搀扶她柔软手臂。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暗暗收紧,骨节凸起。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教官,我陪宁宁走走,然后我俩慢跑回去,尽量不耽误,行吗?”林灏知道他是真特警,加上文工团的演员都很尊敬,所以态度很尊敬。   “你陪?”   男人似是极淡地嗤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灏点点头,却听出一丝不快,莫名其妙,“嗯,我怕宁宁一个人晕过去…”   江慎目光定定在他们脸上转两秒,手从裤兜里拿出,淡道:“用不着,你回——”   话未说完,被小姑娘脆生生打断,   “我跟肖哥一块就行,我们一定会追上你们的,谢谢教官!您快去忙吧!”   言下之意,不要管我们了。   江慎嘴唇绷成道僵直的线,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却再说不出,就像一根鱼刺卡得他不上不下。   良久,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小弧度。   确实多余呢。   少女声音轻轻柔柔,“肖哥”二字甜甜的,叫得顺嘴动听,也不知道她习惯这么叫他多久了。   那一刻,他鬼神时差想到——她好像从没未叫过自己“哥”,都是叔叔。   叔叔。   还有…   臭叔叔。   现在又成碍事的,打扰人家的教官。   他转身,脸上仍没变化,一眼都不想多看,背影冷淡,叱道,“休息一会,然后赶紧跟上!”   ***   “宁宁,你认识江队长吗?”   训练场旁有个小餐厅,已经被剧组包下,训练期间除早餐外都在这吃。   六个人刚好一桌,还空下两个位置。其他剧组人员,江慎和另外队员也在,不过在其他的桌子。   林灏问道。   饰演男主角的王峰看过来,“嗯?宁宁认识江队?”   宋初亭往那边瞥一眼,明明隔了两个桌子,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他能听见似的。   “算…认识吧,我以前在这里上高中的时候,他救过我。”一天训练下来,宋初亭很累,浑身酸痛,扒米饭都恹恹的。   “噢,这样啊,还挺巧的。”   “你是高中毕业?”斜对面的秦璐突然插一嘴。   宋初亭点点头。   “噢,我以为你是戏剧学院林灏师妹呢,那么照顾你。”这话平淡,语气有点怪,像是嘲讽她不是科班出身,又像嘲讽她一上来就勾搭人。   她说完这话,自顾自吃饭了。   “咳。”王峰打断,重回话题,“江队以前是陆战队的,有一段侦察兵国际大赛,还是参照他们当年经历拍的。”   “这么厉害吗?难怪了。”林灏道,压低声:“有点凶,我看他是白鲨本尊了。”   几个演员笑起来,剧里选拔他们的变态教官   代号白鲨,会用各种残酷训练锻炼他们。   王峰声音小了些,自顾自说,“听说他转业,我还挺震惊的,不过后来听说他是警察世家,也不意外了…”   其他人都没在意,聊起别的,只有宋初亭耳尖,愣了一下。   ——他,他是警察世家吗?   她还真不知道。   这么想想,她真的对他的家庭,过去,一点都不了解…   宋初亭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神色有些黯然,夹起餐盒里一块红烧肉,默默吞下。   不经意间,还是忍不住地,小心地瞥他一眼。   却恰好迎上男人的目光。   他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黑眸里淡淡温情还没来得及掩去,暴露无遗。   宋初亭呆愣。   江慎夹菜的手也是一停,他刚才没过一会就忍不住瞥一眼,见小姑娘累得嘴唇泛白,头发都被汗水打成一缕缕,胳膊也抬不起来。   今天山地越野,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低网匍匐前进都练了。项目不难,但力度不小。   对于一个八十斤左右,长期睡眠不足的女孩子很不容易。   他怕她受不了,晕过去。   目光相对。   宋初亭刚咽下嘴里的红烧肉,极冷淡地点点头,下一秒,那股油腻的味道突然反上来,她一天运动到极限了,只觉得肉味极恶心,脸上露出痛苦反胃之色,捂住嘴唇,猛的冲向卫生间。   “……”   江慎扬眉,将筷子重重放下,再吃不下。   她现在是觉得他很恶心还是什么?   ***   “老大,你觉不觉得最近初亭怪怪的?”   这次训练,刘文也在。   江慎是警察学院外聘的射击教官,学院一直安排有教工宿舍,不过他很少住,这次是不得不住。   刘文和另一个队员安排在他隔壁的空宿舍。   只有剧组他们不方便住进校内,在外面招待所,不过也不远,隔着校门。   “哪里怪?”   教工宿舍有小厨房,江慎正拿刀将压扁的面团切成一道一道,然后手拽扯,变成长长一根。   刘文看着他动作,不解:“老大,您这是——今晚上没吃饱?那红烧肉管够啊。”   “不是。”   江慎没多解释,将拽好的面条放进锅里,加青菜,打荷包蛋,再倒上醋,撒上香菜。   面条做的劲道清淡,但特别利口,散发着家常平和的香气。   他将这些放进不锈钢饭盒下层,又将炒好的香喷喷鸡肉丝放在上面,扣紧盖子。   “怎么了,哪里怪?”   江慎拿着饭盒,见刘文惊讶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又问一遍。   “就是,嗨——不是对我怪,是对您怪。我猜测啊,她十有□□是谈恋爱了。”刘文说,“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吧,怕你发现?老是躲着你?”   “谈恋爱?”   江慎握紧饭盒的手顿了顿,声线微哑。   “对,就那个最帅的那个小伙子。肯定是恋爱了,两人一天到晚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的。”   刘文笃定点点头,特别八卦地说完,好奇问:“老大,你这饭盒这么晚给谁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江慎:最帅的不是我吗???   *   谢谢营养液~读者“清卿”, +5 “姑苏小白兔”, +5 “纪丰”,+5 第三十零章   警察学院东门招待所。   江慎在楼下打了个电话, 宋初亭没接。   他出示完相关证件,说训练时有人落了东西,才打听到302门口。这里环境不错, 清爽简洁,走廊上摆放几株绿色植被。   他又拨去电话, 仍旧无人接听,拎着饭盒刚要敲门, 突然听见门里传来的声音。   隐隐约约, 但能听出是一道男声。   江慎抬眸看眼房间号,以为自己找错了,刚要下楼再询问前台, 听见内里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江慎面色一沉。   他看一眼时间, 已经八点多了, 刘文的话回荡在脑海——   小丫头谈恋爱了。   他胸腔像被堵着块沉重石头, 勉勉强强压下去——   行,   她行。   可就算谈恋爱,这么晚,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算个什么?   江慎攥紧装着饭盒的塑料袋, 收紧,再收紧。想到以前小丫头待他温软撒娇的样子,眉头越蹙越深。   一股理不清的气憋着,低头瞥眼饭盒,有一瞬, 竟有种直接把饭盒砸在地上的暴戾冲动。   忍了两秒,他竭力平息下这种冲动,眼眸暗沉,冷冷盯了那门几秒,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呀”了一声。   似乎透出点害怕。   江慎步伐一顿,脊柱僵硬。这一步,脚后跟顿在半空,却再也落不下来。   娱乐圈很乱,他一直也听说过,难道是有人强迫她不成。   还是小丫头被骗了?   那股担忧越憋越闷,狠狠穿透胸膛,攥紧他的心脏。   后面没再有其他声音传来,可是几秒后,江慎认命般转过身,骨节敲了敲门。   没人应,又敲了敲。   “谁呀?”少女柔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江慎没有说话,也说不出口,再度敲门。   “我去看下,你在这等我。”里面传来低低地一句,脚步声朝门口走来。   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小半。   江慎闻到股诱人烤鱼的香味儿,混杂着小女孩身上的甜味,他眉头蹙了蹙,看见里面橘黄色的灯光,很温馨的样子,沙发上背对着自己坐了一个男人。两人像是在吃饭,没做别的。   看不到相貌,但背影清俊挺拔。   不是那个帅小伙。   又一个?   “叔…教官?”宋初亭看见他也愣住了,表情有些怪,“这么晚有事吗?”   “没事。早上七点集合。”   一阵风出来,空气里弥漫一股极其香浓、鲜美且不油腻的烤鱼味道,将自己手里不锈钢饭盒暗暗背到身后。   “哦…”   宋初亭瞄眼他的手,觉得挺奇怪的,但也没多说,“您就告诉我这个呀?”   “对,别迟到。”   男人淡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谁?”房间后面有人问。   宋初亭狐疑地目送他离开,将门关上,“我们教官。”   “呵。”尹肆眉头挑起来,语气慵懒,“你那个长腿警察叔叔。”   “……”   什么破形容词。   从比赛结束后,尹肆在每个慎重通告刚开始前几天都会探她一次班,现场看她的具体表现,所以这次他突然来,她也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尹肆居然会记得江慎。   她坐回沙发边,小心翼翼挪动,桌上酒精灯正在加热锡纸盒里的鱼。   原本他们要出去吃的,但宋初亭骨头都要累散架了,便送过来吃。   酒精灯一明一灭的,有些害怕,她刚才差点叫出声。   “不要管了,晚上不没吃饭么?这鱼清淡滋补,过来吃。”尹肆看着她瑟瑟发抖在沙发角落的样子,嘴角挑了玩味的笑,“一个酒精灯能把你吓成这样?”   他将鱼亲自夹到她碗内,“来。”   宋初亭迫于老板威严,也没多想,吃下一小片。   鱼果然清淡,不像晚上伙食油腻,但她没胃口。   *   这顿饭吃上许久,配菜多,都是清淡滋补一类,陆陆续续吃了很久,宋初亭也没吃多少。   饭后尹肆又问她不少细节,还有之前录歌情况,直到后来他们实在没话说了,终于离开。   宋初亭将他送到电梯下面,跟李思铭打了个招呼,才困倦上楼。   她太累了,没工夫再等电梯从上面下来,房间就在三楼。   楼上没亮灯,她也懒得跺脚打开,慢吞吞地一节一节爬楼梯,走到三楼拐角,眼角倏忽一瞥,看见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等太久了,窗外月光撒下,男人指间夹着根烟,灰色烟蒂长长凝结,身影有几分倦怠,落拓。   宋初亭心跳静了一拍。   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教官好。”   她面上没表情,点点头问好便要转身离开。   下一秒,她手腕被他拇指与食指圈住,猛的被他往前一扯。   两人身体骤然贴近。   只比那一次,稍微远上几公分。   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汗水与烟草味道,他训练他们一天,要比他们累许多,眼尾敛着细微纹路,目光很沉。   她身体抵在他束紧的腰带上,能感受到腹肌形状。   “现在几点了?”他垂眸问她,声线低哑,隐有怒火。   “什么几点了,你放开我,关你什么事。”她皱起眉,顶嘴抗拒,另一只手用力推搡他,“你干嘛呀,放开我。”   “现在几点了?”她太能闹腾,他大手攥住她另只手腕,往上一抵,像对待闹腾的小孩子般压在墙上。   “我问你现在几点了——”   他无法想象,在他们吃完饭后,整整两个小时,她和一个成年男人在一个房间,都会做什么…   “嗯?”   他再次想到过去她撩拨他的样子,火气上窜,语气冷鸷。   “你是在玩‘老狼几点了吗’”宋初亭努嘴,一点不怕他,轻飘飘说:“九点五十,行了吧?”   “好,九点五十。”   他低声重复,“你才多大?这么晚,跟一个男的单独在一个房间?”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他一声比一声严厉,   “知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   江慎还没说教完,一瞥,看见了宋初亭脸上的表情。   她像是憋不住了,冷淡不耐烦的小脸上嘴角轻轻抽搐,像是偷笑。   “……你。”江慎喉咙哑下,脸色黑沉。   宋初亭真的憋不住了。   “叔叔,你这醋吃的真没道理啊。”   宋初亭望着他,嘴角还是不自禁越扬越高,双眸如晨星,带了点促狭调侃的意味,轻声说。   她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男人猛的停住,眉头皱紧。   他喉结攒动,语气更沉,“胡说八道什么——”   话头一顿,又觉得这样解释,更显得欲盖弥彰。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最终将她放开,绷着一张冷脸。   他转过身去,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好了,别吃醋了。”   “别吃醋啦~”   宋初亭越看越有趣,走上前,踮起脚,安慰般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   看着高大男人暗暗吃瘪的样子,真是心花怒放。   一直以来,她在感情都占下风,摸不透他的心,头一回占到这么大的上风。   “你这是给我做的饭,对不对?”   宋初亭余光扫过,发现窗台上有份袋子细心包好的饭盒,心里一动,慢悠悠拆开,   “呀,是心形的荷包蛋吗?”   江慎:“……”   “您亲自擀的面条吗…”宋初亭越说越来劲,白天的疲倦都一扫而空,笑盈盈打趣,   “您老今天不累吗?带我们跑了有七八公里吧…俯卧撑,障碍跑,那么辛苦回去还给我擀面条…”   “宋初亭!”他拳头倏然攥紧,声音压得极沉,带些警告。   宋初亭顿了顿,不再逗他了。   她就坐在楼梯旁,打开旁边干净的餐盒,拿出筷子,慢慢地将面条吃完。   餐盒包装得很好,还是热的,面稍微有点坨。不过家常的面条和店里的都不一样,带着醋味,非常开胃。   分量不多,可能是怕她吃不下,宋初亭心满意足地吃完了,又喝一口面条汤。   江慎始终背对向她,双臂环胸,没有说话。   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良久。   她将空餐盒收好,走上前,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腰带。   “好了,教官大人,别生气了~我吃了他的鱼,也吃你的面。”   “我雨露均沾,好不好?”   江慎:“…………”   ***   “这一场戏,宁宁,宁宁——”   导演拿着大喇叭对着林宁宁喊道   七天训练转瞬而过,所有演员黑了一大圈,但这么一黑,身上那股当兵的气势就出来了,尤其是柔柔弱弱的宋初亭,直接让造型师剪了利落短发,穿上特警黑色作训服,小腰一扎,真跟剧里先是可人的邻家妹妹,后战胜自我,外柔内刚的林宁宁一模一样。   开拍第一天,场地转移到警察学院后面的一座高山。   这山在他们日常训练跑步的山后面,北方的山,地势险峻巍峨,因为风景不够美丽,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   江慎对这山很熟,曾还在这里追捕过藏了五天的逃犯。   总而言之,这山很适合剧里的“绝望山地训练”。   “宁宁,你情绪还是不够啊。”导演看着摄影机里的画面,给她说戏,道:“你手臂骨折,双脚走山路也全磨破了,有人要抢你的信号枪,一旦打响你就被淘汰了,前面特训营努力全白费了——但是这个时候,肖遥救了你。你以为他也来抢你的信号枪,你很害怕他。”   “但是,他没有。”   “不仅如此,他还把他的信号枪主动交给你保管,然后给你包扎手臂,背起你往山下走。”   “你拿着他的信号枪,很感动啊,要感动。”导演喊道,“好好想想感情,你伏在他后背,起先是惊愕的,你没想到你庄剑哥的对手会对你这么好,然后感动,也有一点点心动。”   宋初亭静了一会,一点点去感受。   “明白了吗?”   “再好好体会体会,领悟领悟。”   导演说完,又把林灏叫过来。   宋初亭打开剧本,看着被记号笔标注的林宁宁台词。   远处有汽车碾过山路的声音。   今天是大场面,她朝远处正安排他们单位警车驶入的江慎看去。   她看他一会,将剧本合上。   另一边。   秦璐在原地休息,早上的戏拍完了,下一场在傍晚。   “老板前几天来探班了?”   她低声问身侧的助理。   “来了,不过就待一会就走了,晚上都没留下过夜呢。”   “嗯。”   秦璐嘴角勾起,也没再说什么,她是实力派,跟这种老板的床伴本就不同。   不过听说没过夜,还是心里舒坦些。   再看看正认真背剧本的宋初亭,前几次演过几遍都不够好,又要重新来过,她嘴角愈发上扬。   更加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章了,我发个红包吧 ^_^谢谢支持。 第三十一章   “你要干什么?”   “我的信号枪, 喏——”肖遥将腰间的信号枪递给林宁宁。   林宁宁望着那把信号枪,眸光闪过震惊,随即小心翼翼拿起, 她拿的过程一手还护着自己的枪,非常谨慎, 情绪复杂问,“你就不怕我打响吗?”   她说着, 手掌突然攥紧枪柄。   肖遥摇头, “快把手给我,再不包扎小心感染。”   林宁宁犹豫几秒,伸手。   摄像机专门给她一个特写。   少女美中带着英气, 望向肖遥, 神色间还有许多戒备, 眉头微压。但一只手, 将他的信号枪悄悄地仔细放进自己腰间, 并没有打响。   男人低头咧嘴笑了下,将她背起来,“你脚不能走了,我背你。”   宋初亭伏在男人的背上, 起先有些不自在,紧张,浑身僵硬,慢慢地,表情松动, 咬紧唇,偷偷打量他后脑勺,长长眼睫毛卷起,轻颤。   “好!!”   “这次感情对了。”   全是心理戏,但是这一次,宋初亭演得非常细腻,那种眼睛里的心动都有了。   她简直就是林宁宁本尊,跟试镜那天一样,漂亮,胆小,怯怯邻家妹妹,内里又有火一样的韧劲。   “尹老板?”   导演转头,看见李思铭推着尹肆过来,“今天天冷,又过来了?”   尹肆应了声,跟着望向远处。   “你推荐的人果然不错。”   “之前觉得她长那么漂亮,又是选秀出道,演技肯定不行,可你看看现在,稍一点拨,那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   尹肆听见最后这一句,蓦地笑了。   他还记得医院的初遇,那双好奇地,专注地望向自己的澄净眼眸。   他看着摄像机里的女孩,双手轻轻交叉在一起。   ——当时也不知道她看不见呢。   只知道她看他的那一眼,硬了。   “那就好,她进步很快。”   尹肆微微颔首,瞟一眼女孩。   不过他跟某些老男人不一样——她太小了,长得就像个未成年少女,他可下不去手。   而且,他想到时而宋初亭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温暖,很亲切,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是同类人一样,不带丝毫杂质。   尹肆垂眸看一眼轮椅,静静打量少女,眼神温柔些许。   秦璐过去向老板问好,刚好看见老板的目光,她和小助理对视一眼,面色愈发不好看。   “来来来,宁宁慢点啊。”远处,林灏将宋初亭慢慢放下。   两人几天相处下来很熟络了,但对于宋初亭来说,林灏是个年轻男性,一拍完戏,她便立刻从他背上跃下。   “嘶,腿麻腿麻…”地上是崎岖土路,宋初亭差点没站稳。   “你慢点!!”林灏顺势揽住她肩膀站稳,“你别从山上滚下去了。”   宋初亭说:“…我才没那么蠢好吗?”   她放眼望去,层峦叠嶂,嶙峋陡峭的山石间生长繁茂绿植,远处一片青天,这山还未开化,也没防护栏,是很危险。   “小心点!演宁宁演多都变笨了!”男生松开她,轻戳下她太阳穴。和剧里后期的肖遥一模一样。   “???”   宋初亭头歪了歪,下意识要还手,林灏轻松躲开,笑闹:“哎,打不着,打不着——”   打闹之际,宋初亭察觉不远处两道的目光。   一道慵懒温和,带有浅浅笑意,饶有兴致看着活力满满的他们;   一道淡淡的,看似是面无表情,只是下颌略有些紧绷,似是不悦。   宋初亭也不闹了,乖乖走到导演组后面,她先前就看见尹肆过来,问道:“老板好。”   “嗯,比以前有进步。”尹肆点点头,称赞。   “谢谢老板。”   她笑了笑,余光扫到后面双臂环胸的冷面男人,踌躇半刻,并没过去,反倒坐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凉起来。一会还有戏,宋初亭从包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撕开金色锡纸包装,必须要补充体力。   吃完一块,发现尹肆支着下颌瞧着她,长睫轻眨。   “呃…”   宋初亭犹豫几秒,递给他一块,“您吃吗?”   “谢谢。”尹肆嘴角弯起,接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拆开包装,含进嘴里,吞咽下去。然后他转头,漂亮的丹凤眼再次看向宋初亭。   宋初亭:“呐…呐,再给你一块?”   “谢谢。”尹肆接过来。   宋初亭手里一共就四块,尹肆一连吃了两块,心满意足,拿纸巾擦了擦手,背脊松散地靠在椅背。   宋初亭偷偷抬眸,果然见不远处男人的脸色微沉,眉目不动,但隐隐有阴云笼罩一般。他目光并没看来,默默低头点了支烟,转身往后面的越野车大步走去。   “我,我去接点热水。”   她拿起保温杯,匆匆往那边跑。   尹肆望着她背影,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教官大人。”   马上就要到下一场戏,宋初亭很急,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有事?”   江慎面色仍很淡漠,但看见小姑娘哒哒哒过来,微微放松的嘴角泄露他的情绪。   “他两块,你也两块。”   宋初亭从另一只口袋里偷偷摸出最后两块私藏的巧克力,迎上他漆黑的眼眸,笑说:“我公平吧?”   “我都说了我很公平的。”   她掰过他古铜色大掌,将巧克力硬塞给他。   “…………”   江慎默了会,低头打量小小的巧克力,嘴角微抽。   怎么她这幅表情,就好像皇上安慰后宫里吃醋的小嫔妃似的。   江慎一时心情复杂。可好像真的,比刚才好了一点点。   “好啦,那我回去了。”   那头,副导演已经在喊她了。   宋初亭冲他摆摆手,立刻要跑回去。   “水杯给我。”手里的保温杯突然被男人抽走,剧组搭了个简易棚子工作,但是在下面作为演员休息室的房车里才有热水。   “一会接好了给你放旁边。”他低声道。   “哎~~有劳教官了。”   *   深夜。   十一月初,山上温度有些低,风吹过,带动着冰凉的寒意。   越来越晚了,也越来越冷。   明后两天天气预报有雨,他们不得不尽快赶工。   编剧将再做修改的剧本发给大家,秦璐看了两眼,啪一声合上,面色冷若冰霜。   宋初亭活动下手腕,看着新剧本,也有些迟疑。   马上就到绝望山林最后一幕,也是主角团终于汇合——肖遥背着林宁宁遇见庄剑和女主角。两个老对手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就打起来,拼死也要打响对方信号枪。   三天三夜未睡的林宁宁和女主角拦不住,疲倦观战。   最后两个男人两败俱伤,瘫倒在地。就在这时,广播里播出再有四名选手淘汰,游戏即可结束,并且报上大家的坐标。   于是大批人马朝他们过来,要淘汰他们四人。   两个男人内斗倒下,林宁宁和女主只能以二对多,咬牙战斗,守护大家信号枪,最后等到另外两个主角过来,大家齐心协力,打响了其余四名选手信号枪,艰难的特训营才终于结束。   原本剧本里,林宁宁只是守在庄剑和肖遥身侧,保护着大家信号枪,偶尔帮下忙,主要是女主一个人又飒又美和多人战斗。   现在不一样了,林宁宁也要上动作戏。   也就说,女主角风头会少一大半,秦璐当然不乐意。   秦璐暗暗看向远处面色慵懒的尹肆,又看一眼正在跟男主角说戏的导演,心里又气又恼。   可偏偏没办法。   灯光师将灯光处理好,几个机位同时进行。   场面激动紧张。   宋初亭表情坚决,双手一挣,把从后抱紧她要往下摔的群演挣脱,反手手臂挡住他的拳头,右脚上踹他胸膛,紧跟左脚。   一系列动作虽没力量,但拍出来还算英姿飒爽。   就是气势还不够。   前面几个镜头有用替身,近镜头是没有的,秦璐和她站在一侧,同时和群演打斗,她动作要帅气不少,按动作指导,往前走了两步,也一脚踹过去。   落地时,脚下猛的一滑,身体直往下坠。   “卡——”导游皱眉。   所有人动作一停。   宋初亭离她极近,面色陡变,立刻扶住她。   “小心,地上有水。”   秦璐嘶了声,扭头看着下面夜色里的山崖,也是虚惊一场,打斗戏来来回回太累,额头上都是汗。   大家都有些体力不支。   “是不是下雨了?”她问那边工作人员。   山坡本就陡峭,积水湿哒哒的,一下雨,泥地很滑,更危险了。   “好像下雨了。”   宋初亭仰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雨,斜斜密密雨丝在黑暗中并不明显,但隐隐有越下越大之势。   导演皱着眉看着天空,“下雨了。”   他又看看几个打来打去都累得不行的主演,   “先收工吧。”   这雨下得不算大,工作人员忙来忙去,将各种设备急急地送回车上。其他群演在搭得简易棚子里休息,明天一大早雨停的话还有其他戏,要拍些特训营前面的晨练镜头。   这么晚了,下山也不方便,还不如等在这里。   几个主演都配有私人房车,可以用来休息化妆。   宋初亭猜测雨下不长,她在房车里喝了点热汤补充体力,又小睡一会,助理告诉她尹肆刚才身体不太舒服,已经下山。   她想到他的双腿,看看雨水,安心不少。   只是不知道江叔叔在哪里。   宋初亭也不好邀请他坐在车上。   外面乱成一团,还有场务拿大喇叭催着工作人员搬昂贵的器械。   她呼出一口气,想到刚才那几个打斗定点动作,感觉还是太生疏,挺想叫江慎过来教教她。   又歇一会,她从门口探出头,在乱糟糟人影中没看见他,倒看见了秦璐。   秦璐站在远处他们刚才拍戏的山路上,穿了件雨衣,手上练习着打斗的动作。   秦璐应该也休息许久,精神转好些。   这么勤奋?   宋初亭愣了愣。   不过她们俩和之前庄剑肖遥打斗的戏确实是天上地下,难怪导游拍了一遍又一遍。   秦璐一转头,也看见了她,呆愣两秒,朝她招招手。   宋初亭看向已经困得睡着的助理小棉,没舍得叫醒她,披上雨衣,朝她走去。   “这么晚还练吗?”宋初亭有些累了,困倦问。   “第一次拍这种戏很累吧?”秦璐不答反问。   “挺累的。”   秦璐擦去脸上雨珠,又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宋初亭没听清楚,往她身边走去。   秦璐又重复一遍,雨声杂乱,宋初亭还是没听清楚。她拢拢雨衣,往前又走一步,脚尖还未落地,突然感觉腰上一痛——   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力度重重推动着她的后背,脚下控制不住,往下滑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啦 第三十二章   “你等等, 我马上叫人来救你!”秦璐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雨水中,女人听上去隐约低微, 难以分辨真假。   “那…那你快点啊!”宋初亭心猛的缩紧,惊惧害怕, 没空计较这个,不知道自己衣服勾住什么,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能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仰头,看见上方山坡离这里不远,想伸手抓住树枝跃上去, 可是刚一使力, 揪心的吱呀声再度响起。   “啊!!!”   她惊呼一声, 只听一声清晰的“咔嚓”, 树枝断裂, 耳边风声陡然凛冽,整个人不受控制般,身体直直下坠, “救命啊——”   “救命啊——”   她声音凄厉, 却在雨水中混杂不清。   山路上,秦璐的步伐猛地停顿,面色一白。她一个箭步冲到山边,惊慌往下看去,刚才树叉上的人没了影, 目光下移,则是黑暗中的万丈深渊,也…看不见人影。   秦璐牙齿用力咬紧下嘴唇,身体微微发起抖,一大滴冷汗滚落。   她收紧拳头,想喊人——可“救命”却卡在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璐姐?”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助理声音,正往这边走来,“您怎么在这啊,璐姐,别感冒了——”   秦璐下意识避开这里,面色不对。   “怎么了?璐姐?出什么事了?”   秦璐踌躇半晌,面色慢慢恢复自然,摸了摸额头,“没,没事,可能刚才被吹得有点感冒了。”   “那赶紧回去吧。”   助理扶着她匆匆回去。   走进房车前,秦璐屏住呼吸,还是往山上瞟一眼,手还在微微发抖,眸光不安却竭力镇定。   ——她没想让宋初亭掉下去,她只是想推一把,让她骨折或者受伤,然后再道歉说句无心的,料宋初亭是个新人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进度赶,又刚开机,如果她没法拍,导演肯定会换人了。   ——她真的没想害她。   ——她也不会害人。   ——是她自己倒霉,掉下去的。   秦璐做了一箩筐心理建设,眼珠子转来转去,牙齿还在打颤。最终走进房车,关上门。如果宋初亭挂在树上,没有生命危险,她当然可以呼救,但是如果她真的摔死了…   她真的出事了…   秦璐没法再说出口啊。   算了。   只能怪人忒倒霉。   *   江慎借来庄剑他们房车里的灶台和锅,他将牛奶热好,装进保温杯里,回头看庄剑和林灏已经睡下了,非常累。   拍军旅剧,真是不轻松。   他们从路上打到吉普车上,又打下来,最后都红了眼,也不知是真打假打,导演才终于通过。   他关上灯,端着保温杯离开这里。刚才嘈杂声安静许多,工作人员大部分都休息了,这山险峻,下雨不好走,只有几个没戏的群演离开。   他走到一辆最角落的房车前,夜深人静,只有稀疏雨声,踌躇半刻,想着她或许已睡下,要是没亮灯的话,就不去吵她。   房车门却是开的,一个圆脸小姑娘听见脚步声探出头,看见他,眼里惊喜暗淡下去。   “怎么了?”江慎知道这是她助理,小绵。   “江队,您看见初亭了吗?”   “她不在里面睡觉?”   小绵摇头,“没有,我刚才睡着了,醒来发现她不在,我以为她有事出去了,等了好久都没回来…”   江慎皱眉。   他拿出手机立刻拨去电话,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小绵见他也打不通,越想越慌,“我,我刚才也没通。”   “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人来找她吗?”   “没有啊…我一直以为她已经睡了。”小绵汗水都滚下来,“后来以为她去找编剧之类……”以前这样情况也有,但都会说一声,“不会出事了吧?”   “你别急。”江慎道,“可能是去哪了,你在这等着,我去那边找找。”   “我也在群里再问问。”   江慎理智上觉得不会出什么事,这么多工作人员,能出什么事呢,但是不知为何,很慌。   心里没了底,幽深冰冷的感觉覆盖。   “江队,不用问了!”   小绵捧着手机松口气,“群里有人说,好像看见她跟李哥他们回去了。”   江慎微愣,“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   小绵没老板电话,打给了李哥,没人接。   “可能都睡了吧。”小绵说,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这一晚无比混乱,“谢谢您了,江队。我估计应该没事。我有印象我们老板和李哥先回去…可能后来有事又接了她…”这种情况也有的。老板很喜欢初亭,谁都能看出来…   “您快回去吧,明天就知道了。”小绵看着男人紧皱眉的表情,也不敢再说。   江慎“嗯”了一声,可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他也说不上来。   *   ——曾经有一个当红女明星,跑了五年龙套,一个人被剧组落在山上,好几天才下去。   宋初亭看过她的采访,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漂亮的眼睛里却有辛酸和沧桑。   这么比起来,她是幸运的。   宋初亭撑着旁边石头,再度试着起身,可最后还是因为身上剧烈的疼痛不得不坐下来,她将身体努力地蜷缩起来,靠着后面的大树。   她抬起头,看着暗淡月光下,被雨水冲刷的枝叶。   她身上太痛太痛了,刚才落下时这棵树挡她一下,救她一命,可也让她腰上,胳膊上被树叉割出了几道血痕。   还有臀部及脚踝,只要一动,就跟骨头扭断一样的疼。   宋初亭又试了几次,最终疼得小脸苍白,额头上全是汗,她认命地坐在这里,再也不动了。   这个夜晚太长了。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就算秦璐没叫人,但是到了明天早上,剧组人发现她不在,一定会漫山遍野找她,绝对不会不管她。   一定会没事的。天亮就好了。   可是…   几滴雨水滤过树叶冷冷地滴在她身上,滚进脖颈,月光在雨雾中极其暗淡,她看着不远处阴森鬼魅的树影,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她很害怕。   非常害怕。   宋初亭最怕黑,更怕黑暗中这种阴森恐怖的深山老林,会让她产生很多不好的联想。   她抱紧手臂,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胡思乱想…富强,民主,和谐…   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   可不知道是错觉抑或什么,她这么休息了一会,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这个想法让她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她又勉强躺一会,感觉那目光似乎仍在,非常冰冷,诡异。   宋初亭脖颈汗毛根根竖起,最终还是忍不住,攥紧手指,悄悄睁开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月光撒落,她对上一双瞳仁直立的黄褐色眼睛。   “——初亭?”   远处一道声音隐约传来,显然是听见这声的呼救,正朝这边快步走来,语气急迫惊喜,   “初亭——!!你在这里吗?”   宋初亭高悬的心倏然安定,刚要回应,却再次对上那双恶狠狠的眼睛,不得不闭紧了唇,不敢惊动。   树影婆娑,月光微弱,她看见它赤红与黑色交织的,细细长长的身体,一截一截。颜色艳丽,也不知有毒无毒。   恶毒的黄色眼睛仍盯着她。   正冷冷对峙间,听见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   “初亭,你没事——”   江慎语气急迫至极,快速扫她一眼,见她没有大碍,内心长松一口气,刚要再开口,步伐停顿。   他也看到了那条蛇,眼眸危险眯起。   宋初亭见他比划一个安抚的手势,随即慢慢接近。   他动作很慢,很缓,每一步都很均匀,也很冷静——   就在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手法果敢利落,古铜色大掌往上一翻,急抓住蛇后脖颈。   下一秒,蛇那花里胡哨的细细长长身体被猛的竖起,可它似乎不甘心,身体卷曲。   “小心!”她惊声提醒。   江慎面色冷冽,拇指一收力,刚才凶神恶煞的蛇突然像面条般软下去。   “这是赤链蛇,看上去挺唬人。”他再度用力,见那蛇挣扎几下后,再无反抗之力,垂眸打量,语气淡淡,“不过无毒。”   “别怕。”   宋初亭怔了怔,精神总算放松些许。   江慎手一松,将蛇放生进草丛,立刻折返。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时,不由停下脚步。   少女小小一团,缩在大树底下,身上还穿着那件皱巴巴的黑色作训服,衣服上沾有泥土,树叶,还有点点刺眼的血污。   她还没完全从极度的惊慌中走出来,身体还在发抖,牙齿用力地咬紧下唇,雪白小脸却执拗地仰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非常认真地盯着他。   那个眼神,就好像害怕他会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极度没有安全感。   江慎停住脚步,喉咙阻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大半夜,他一直也极度担心,极度焦急,极度恐慌。   他根本无法像小绵一样松口气回去睡觉,觉得明天早上人肯定回来了。   睡不着,又找不到她,只能一遍遍给李哥打电话,一边打,一边一个个问工作人员。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偏执魔障了——明明只是暂时联系不到罢了。   说不定真有什么事呢?   直到,他在悬崖边看见一件破碎的雨衣。   ……   “叔叔…”   淅淅沥沥的雨水间,男人的表情有些晦暗古怪,眉头蹙紧,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染上了一丝细微的柔情。   他薄薄的嘴角抿紧,舒缓,再度抿紧。   “叔叔…怎么了吗?”   宋初亭还是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江慎也在望着她。   他眼眸暗沉,喉头攒动,和往日神色都不一样,有些说不出的怪。   她奇怪地缩缩身体,心跳极快。   “…没什么。”   他含糊低沉应完,蓦地走近,步伐一如既往沉稳,却隐有急促。   下一秒,她被一双结实温暖的手臂环紧,然后她头一歪,被男人轻轻地带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第三十三章   一秒钟, 两秒钟,三秒钟…   宋初亭静静地依偎在男人温暖的怀中,她以为他是要将自己抱起来, 就像过去每一次她出事时一样。   但是,足足三十秒钟过去…   江慎仍旧保持这个姿势, 将她轻轻地拥在怀里。   他半蹲在地上,一只手臂环在她后背, 一只手臂环在她膝盖, 但都没用上力,而是小心翼翼地,宛如她是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 呈一种保护姿态。   又过了五秒钟。   宋初亭呼吸慢慢有些不均匀, 耳尖泛红, 发烫。   她大概是知道了——他是在轻轻地…拥抱她?   第一次呢…   宋初亭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眼睛瞪圆, 心脏在胸膛里怦怦怦的疯狂乱跳,几乎要跃出来。   男人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头顶,真实的, 带着他醇厚的烟草气息和雨水的湿气,充满了安全感。   宋初亭轻咬住下唇,一种温暖的幸福感慢慢充盈,涨满,她感觉自己就像搭乘热气球, 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她心跳得愈发急促。   “叔,叔叔…”过了会,她生硬地伸出手臂,想要回应他,想要去环过他的脖颈。   “嘶…”   一动,手臂伤痕裂开得疼,她不禁抽了一口气。   江慎这才惊觉,他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愧色——他不是没有注意她的伤,而是刚才柔软无依的她,太让他心疼了,他情不自禁想要抱抱她,给她一丁点温暖。   “对不起。”江慎俯下身,双臂环过她小腿,立刻将她打横抱起,低声:“我来时见那边有个山洞,我先带你过去。”   宋初亭怔了一下,不知道他这“对不起”三个字,又指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还算宽阔的山洞,江慎拿手电筒扫过一圈,看见嶙峋起伏的天然石壁,地上有凹凸不平细细碎碎的石头。整体环境有些潮湿,但是要比外面淋雨好很多。   江慎简单清理出一块平整的石头,把手电放在一侧,然后将衬衫脱掉,垫在石头上面,这才将她放下。   他接下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急救医药箱。   “你还带这个啊…”她脸上还有些红晕,刚才都没有注意。   “嗯。”   江慎没再多说,从她接下军旅剧开始,来这训练的第一天,背包里就装有这些。   他垂下眼皮,飞快拿出碘伏和棉签,先给她胳膊上的伤口消毒,再用绷带细细包扎。   这些伤痕有深有浅,都是外伤。少女皮肤洁白剔透,这些红痕就像是无暇瓷器上的一道道裂痕,有些刺眼,让人看了便不忍。   处理完这些后,他将背包垫在她受伤的右脚下,慢慢抬高。   她的脚踝一动就疼,宋初亭皱起小脸,发出“嘶——”的声音。   “忍一下。”   他紧皱眉头,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然后他伸出手,飞快拆开她的鞋带,往后一推,将她的军靴脱下。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山野的风很阴凉,男人的大手却温热粗糙,抚在她肌肤上,暖和又舒服。他将她那只印有一颗颗草莓的浅粉短袜卷起,小心地褪过踝骨,然后脚后跟,脚掌,带有厚厚枪茧的指腹不经意擦过了她的肌肤。   霎时,一阵酥麻触电般的触感掠过,细微的痒。   宋初亭不禁身体抖了抖,蜷缩起脚趾,轻吟出声。   声音又甜又软。   江慎拇指竟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她细腻的脚背。   他动作极其自然,极其顺手,摸完才意识到不对,手僵硬了。   宋初亭也跟着一愣。   她脸霎时更红,眼睛亮晶晶的,湿润羞怯地望向他,似乎忘记了全部的湿冷与疼痛。   江慎心底大骇,立刻让自己回过神,清清喉咙。他俯身,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仔细检查她的伤势。   宋初亭也低下头,只嘴角偷偷扬起,弯弯的。   江慎看了一会,见女孩脚踝骨头没有错位,应该只是扭到,或者轻微骨折,他缓缓出口气,将绷带呈八字型细细给她固定好。   一抬眸,又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嘴唇绷了绷,也有些不自然,放开了她的脚。   约摸十多分钟后,伤势基本都处理好。   江慎缓缓站起,将急救包收好。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外面雨水溅在石头上,发出哒哒哒声响。风吹动树梢,透出暮秋深夜的萧索凄清的冷意。   山洞里却刚刚好相反,温暖,甚至有点火热,还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旖旎,沉默中都带着说不出的心悸。   半晌,江慎低咳一声,打破了这有些不自在的沉默,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一格都没有,又看看时间,缓声对她道:   “估计要等到天亮才有人过来,这里不好找。”   “哦…”宋初亭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些别的,有些失落。   江慎没再说,往外看去。   他是在山腰发现不对的,生怕她有事,立即下来,也没时间再折回剧组通知——而且要是真危险,剧组帮不上任何忙,只紧急给刘文通电话,让他通知剧组,再立刻向上汇报,尽快调一中队过来。   只是…江慎望向山洞外,雨势不减,积水越来越多。光进入这座山就比较难。   出警再快,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收回手机,望向黑暗中模糊的山顶,眼眸暗光掠过,忽而问:“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宋初亭抿紧了唇,暗暗攥拳。   江慎盯着她,见她面色非常苍白,非常疲倦,暂时似乎不想说,道:“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出去说也一样。”   宋初亭极轻地“嗯”了一声。   江慎以为她担心出不去,声音放缓,“不用怕,就算没人来,等天亮雨小些,你伤好点,我也可以背你出去。”   就是山势险峻,没有开发,他一个人带着她比较危险罢了。   “我不害怕的。”   宋初亭摇了摇头,小声道。   其实如果不是要去找秦璐算账的话——   她反倒希望没人来找他们,只有他们两个人,越久越好…   宋初亭想了一会,暂时将秦璐的事情压了下去,目光转向身侧的男人,发现他也刚好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同时一屏,又都快速别过了头。   山洞里霎时更安静了,一股奇异又暧昧的氛围蔓延。   手电筒光只有一竖,投在墙壁上,一小缕光芒镀在他高挺鼻梁和棱角锋锐的下颌,他半张脸沉在晦暗阴影中,那道从眉弓到眼尾的冷鸷的疤痕,此刻都显得温和,柔情起来。   **   半小时后。   江慎从洞外回来,怀里抱着很多竹叶枯树枝,他放在地上,拿衣服吸干上面叶子的水分,拿打火机点燃。男人手势娴熟,没几下便烧着,手电筒关闭了,天然的火光照亮着山洞,摇曳,火红,温暖。   江慎坐到她身侧,拿起水壶喝了两口,两条腿岔开,背脊微屈,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   宋初亭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没再想秦璐的事儿,而是想到这一晚上他的态度,和过去大相径庭,温柔主动了许多。   她抱着胳膊,心脏怦怦怦狂跳。   可是…两人似乎就这么暧昧着,他也始终没有…   “叔叔…”   宋初亭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轻声道。   “嗯?”   宋初亭:“您能不能过来一点,我…有点冷。”   江慎一顿,屁股挪了挪,坐过来些。   但还是离她有一段距离。   “……”   宋初亭有些无语,揉揉眼睛,小声虚弱地说:“我让你坐过来,你离我那么远,我还是会冷的啊。”   江慎抿抿唇,踌躇半刻,还是靠过来。   这一次,他们两个人靠在了一起。   江慎将那件衬衫垫在她石头上,身上只余下一件黑色背心。   他们挨得很近很近。   宋初亭只要稍微一动,纤瘦的胳膊,便会触碰到他有力强壮的手臂。   她目光下移,看见了他古铜色的肌肤——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体,肩背宽阔,高大结实,有着恰到好处的肌肉,和健身房的不同,不夸张,不油腻。是风霜雨雪中打磨出来的,几道伤疤,充满野性的力量。   她看得很专注。   江慎略有些不自然,想到一事,拿过旁边的背包,从中掏出只保温杯。“之前忘了,在基地里给你热的。”他扭开,低问:“喝热牛奶吗?”   “好啊。”   宋初亭刚才喝过他水壶里的水,但那是冷冰冰的,听到有热牛奶,眼睛亮起来。   江慎一直将杯子递到她嘴边,宋初亭小心翼翼抬手捧着。   保温杯效果很好,牛奶热乎乎的,还有点刚刚好的烫,奶香四溢,她咕嘟咕嘟喝下一半,霎时感觉整个人都暖起来。   “你要不要喝?”她胳膊疼,也没拧上盖子,递给他。   “不用,留着你一会喝吧。”   他怕热牛奶撒出来,立刻转过身,要从她手中接过杯子——   宋初亭离他极近极近,也正好探出头,他这么一转,她的嘴唇刚刚好印在他的下巴。   上面一圈青色胡渣,有些渣渣的。   触感…很神奇,也很奇妙。   宋初亭一愣,下意识地轻轻蹭了两下。   江慎身体猛的僵硬。   少女娇嫩柔软的嘴唇贴着他肌肤,湿湿的,软软的,呼吸间,还带着一股甜甜糯糯的奶香。   他指间捻了捻,垂下眸,对上她琥珀色的眼睛,澄净得仿佛林间清泉,可在那眼底,火光闪烁,燃烧着炽热强烈的感情。   她像是来自林间、清纯又妖娆的,勾魂摄魄的精灵。   他竟情不自禁,被蛊惑一般,稍稍低下头。   宋初亭也刚刚好仰了头。   两人嘴唇相贴,□□无缝。   ——碰到的一瞬,彼此都颤了一下。   紧接着,男人浓烈气息便从他唇边溢出,肆意地蔓延她的唇舌,纠缠,占有。   宋初亭心尖乱颤。   她从未接过吻,只觉得如此奇妙——如同被电激到,浑身触电般颤抖,耳朵红彤彤的,一种幸福欣喜的情感在不断分泌。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回应,生涩笨拙。   短暂失神过后,她又像是无师自通,不甘示弱般,嘴巴微微撅起,试探性地小口小口啄着他的唇,像是要把那股他的气息压下去。   江慎微愣,觉得小丫头可爱又好笑,身上甜甜的奶味愈发柔软,撩人,他被勾了起来,嘴唇愈发贴紧,慢慢地、重重地,不急不缓地压着她,气息再次镀进她的唇舌,侵略着每一个地盘。   男人吻技比她熟练许多,强势。   宋初亭后脖颈都酥麻起来,浑身发软,又羞又恼,露出小小牙齿,突然咬住了他。   “……”   他一顿。   静两秒后,男人暗沉漆黑的眼睛带了点慑人的光,一只手抬起,按在她的后脑勺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甘愿做鱼,七秒记忆的地雷,谢谢小白菜的地雷~ 第三十四章   江慎一顿。   静两秒后, 男人暗沉漆黑的眼睛带了点慑人的光,一只手抬起,用力按在她的后脑勺上。   下一秒, 宋初亭突然被他拉近,还没等反应过来, 他再度封住她唇,舌尖熟练从她唇间探进。   宋初亭猛的一颤, 感觉每根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   胳膊上汗毛都跟着竖起。   一股淡淡的, 粗犷的烟草味道漫进口腔,舌头厚而湿润,交织厮磨, 突然粗暴有力地压在她的舌根上, 形成一种难以言喻触电般的感觉。   太刺激了…   宋初亭嘤咛一声, 竟感觉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浑身虚软无力, 这种陌生的刺激感让她有些害怕紧张,想躲开,想转头,想逃离…但后脑勺上他的手一再扣紧, 沉沉地,强势压制着她。   她无法躲,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攻占。   他肆意品味她的香气,舌尖掠过她牙龈最下方的肌肤,过电般迅疾又轻柔, 她再也忍不住,身体抽搐,发出求饶般呼息。   山洞外雨声不歇,敲打着树梢。   山洞里火光明灭,酿造成一味原始又野性的蛊惑。   十几秒后,他的动作慢下来,大手缓缓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着羞怯无助的女孩,他目光深邃幽暗,又变作耐心的师长,慢慢地教着她,引领着她。   就在宋初亭眼里逐渐迷茫,想在用他教导的一切回应时。   他粗重出口气,粗砺的手掌圈住她腕子,将她缓慢又坚决拉开。   宋初亭睫毛颤颤,脸红得如被烧着,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揉揉兔子脸颊,不敢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火堆上,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偷偷瞥了他一眼。   江慎面色已恢复自然,除去眼底还有点暗。   察觉到女孩的目光,他低咳一声,声音无比沙哑,像砂纸打磨在肌肤上,低低地问:“还喝吗?”他手里还拿着装牛奶的保温杯,盖子扣在上面。   “嗯…”   宋初亭垂下眸,舔了舔唇,很小声地说:“…你,你喂我好不好?”   她还是觉得——这一切发生都太不真实了,一切都像云里雾里,她拼命地想再确认什么。   江慎喉结攒动:“……”   宋初亭等了一会,轻轻揪扯他的衣服。   他沉默几秒,认命般拧开盖子,咕嘟灌下一大口。   然后他转过头,凑近。   宋初亭:!!!   她脸哗得红成一片,想到刚才陌生又刺激的感觉,缩起脖颈,下意识呐呐道:“我…我是让你拿着喂我…”   江慎:“……”   他愣了几秒,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嘴唇抿了抿,将牛奶吞咽下去。   然后他将保温杯给她,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自己喝吧。”   宋初亭哦了一声,不知怎的有些想笑,拿起保温杯,将剩余的热牛奶一口气喝完。   江慎从她手里接过,拧上盖子。   喝完,宋初亭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累了,也困了。   她头一低,自然地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   凌晨四点多。   都说黎明之前最黑暗,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哗哗哗得打落在石头上,又像重重敲打着他的心。   江慎眉头紧锁,目光有些沉郁,一只手紧紧握拳,不知道在想什么。   火光明灭,映着他们。   江慎视线一睃,望向两个人落在地面上斑驳的影子,少女依偎着他,乖巧可人。   他攥紧的拳头复又松开,闭了闭眼睛,身体一动不动,神色恢复一抹温柔,生怕吵醒她。   ***   “唔,天亮了吗?”   宋初亭醒过来时,天渐渐亮起,她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肩膀上滑了下去,半个身体都枕在他腿上,把男人的大腿当作了舒舒服服的枕头。   睡得还很熟。   这个动作不可谓不暧昧。   她能感觉到面料下他结实大腿上的肌肉,还有着他身上阳刚的热气。   宋初亭揉了揉迷糊睡眼,目光一转,落在某处,面色陡变,两颊绯红,又飞快转开。   她猛的坐起。   江慎睡得本就极浅,很快清醒,看着小姑娘绯红的面颊,四下乱瞟的眼睛,也意识到不对,立刻站起。   “生/理反应。”   他手握拳抵在唇边,语气低淡地解释,却还带着丝尴尬,“我一会回来。”   江慎离开了。   宋初亭一个人在山洞里呆坐一会。她望着外面仍昏昏沉沉的天,想到睡觉前他们做的一切,心底却如阳光高照,明媚欢喜。   等了好一会,江慎才回来,手里抱着些树枝柴火,重新加到火里,“再等等,现在才七点。”   “嗯。”   宋初亭是真的不急。   江慎从包里掏出压缩饼干递给她吃,也看向外面的天,“再休息一小时,等天大亮,要是还没人来,我就带你出去。”   “好。”   宋初亭嘎嘣嘎嘣咬着饼干。   “叔叔。”   宋初亭吃完饼干,接过男人妥帖递来的纸巾,擦擦嘴角,她是很羞涩,但还是忍不住问,“我们昨天,不不,就是今天早上……那个…”   “嗯。”他低低应道,递给她刚刚吊在火上加热好的军用水壶,里面水沸腾后又凉了些,“喝点热水。”   宋初亭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温度刚刚好。   她感受着男人体贴温柔的动作,比以前细致太多,心里温暖,也慢慢放下心。她知道江叔叔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感情极其内敛,从不外露,他人又那么寡淡,想必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   不过亲都亲了…   宋初亭想到今早,愈发羞涩,手指扒拉着水壶袋子,不好意思再逼问。   “叔叔。”   “嗯?”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宋初亭将水壶捧在手里,问出一个藏在心底的其他疑惑,“我听庄剑哥说,您是警察世家?”   “嗯…算是吧。”   宋初亭:“那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父母,还有其他亲人呢?”   “我父母都去世了。”江慎看她一眼,轻挑了下眉梢,语气平淡。   宋初亭总觉得这一眼有些未知含意。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什么的。”江慎眉目不变,语气仍旧平和,“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宋初亭顿了顿,没再多问。   江慎却似乎能看透她,回答她心里的疑问,“其他的亲人都不在这个城市工作,所以也很少来往。”   “噢。”   提到这种话题,气氛略有些僵持。   外面雨声似乎小了许多,滴答滴答的。只有在风吹过时,树梢下积蓄的雨水会突然撒落,发出哗得轻响。   宋初亭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想再说些别的,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江慎静静地看了会火焰,然后俯下身,将地上的饼干包装一一收了起来。   他路过她时,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累的话就再睡会?”   宋初亭刚要张嘴回答,突然望向山洞外。   她耳力过人,外面隐约传来呼声,伴随着萧瑟的山风,一声比一声清晰——   “宋——初——亭——”   “宋——初——亭——”   “老——大——”   “叔叔你听,好像有人来了。”   宋初亭绞紧了手指,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   江慎大步走到山洞前,应了一喉咙。   然后他很快折回,还是那副扑克脸,也看不出来其他表情,铲来湿漉漉的土将火灭掉,重新打好背包,立刻道:“走吧,我背你出去。”   ***   刘文他们带来了担架,江慎将背上的宋初亭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这里都是未开化的山路,车子、摩托车都开不进来,地上又湿又滑,几个高大队员在前面开路,后面还跟着几个,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作训服。   江慎和刘文负责抬她,极小心地从陡峭湿滑的山下往上爬。   担架确实要舒服许多,她的臀部,脚踝都可以得到短暂的舒缓。感觉身下颠簸,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升高,离山上越来越近。   再往上走,应该就是剧组拍戏的山了。   秦璐…   她指甲嵌进掌心,攥紧了手掌。   “刘文哥哥。”   地面湿滑难走,尤其是抬着一个受伤娇弱的少女,一伙人走了一半,停下来看路。   “刘文哥哥,剧组的人知不知道我出事了?就是在你告诉他们之前?”宋初亭问。   刘文一愣,摇头,“应该是不知道,老大说你在山边出事了,我们立刻向上请示后就来搜山了。”   “那时候他们好像都在休息,听了很震惊,你们导演都要吓死了。”刘文回忆一下。   “当时你那个小助理找你半天,群里有人说看见你跟老板下山了。”江慎补充道。   “他们都都以为你回去了呢。初亭,这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   宋初亭脸色越来越白,咬了下牙。   果然秦璐根本就没有求助旁人,甚至都没有把她掉下去这件事说出去…   不仅如此啊。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说她已经回去的消息一定也是秦璐传的,这样就算助理、或者其他工作人员发现她不见,也不会察觉不对劲去寻找。   这么冷的山。   宋初亭暗想。   如果她倒霉一点,摔到重伤,耽误这么久功夫,她也真的就死了。   如果没有江慎……   宋初亭想到这里,顺着细想,后背渗出一层层寒意。   那里没有监控,山上都是没有监控的,谁能知道秦璐将她推下去的呢?   如果她死了无法对峙,肯定也是不小心失足落崖,谁会怀疑到秦璐呢。   “初亭?”江慎语气低沉,“怎么了?”   “没事,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用怕。”刘文拍拍胸脯,他穿得是黑色警服,swat四个字母格外有力。   宋初亭皱起眉。   可是,没有证据啊…   事发当时秦璐没有喊人救她,他们身边没有目击证人,隔了这么久,就算她亲口说,秦璐一定也不会承认的。   “叔叔,能不能不要先告诉剧组找到我了,能不能直接把我送到医院呢?”   宋初亭想了很久,眼底掠过一丝阴霾,轻声对江慎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ios被撤了封面,全部变成系统自带,大家不要迷路哦。   谢谢期待、墨忘的地雷,谢谢读者“pmonstax”,灌溉营养液+4。 第三十五章   当天中午, 宋初亭确认失踪的消息让剧组所有工作都停下,导演和制片人吓呆了,怕雨天湿滑再出危险, 让所有工作人员立刻下山休息。其中有不少热心的演员,工作人员想主动帮忙搜山——其中包括饰演男主角的王峰和男二号林灏, 但警方已经将警戒线拉开,他们也没办法下去帮忙。   有听说出事的记者也冒雨赶来, 场面越来越乱。   “怎, 怎么样…”   傍晚的时候,在招待所休息一天的秦璐听见走廊上响起脚步声,立刻推开门, 声音颤抖问, “她找到了吗?”   回来的是王峰和林灏, 他们多在山上留了几小时, 想帮忙下去搜寻, 但是最后还是被警方   拦了下来,不得下山。   王峰和林灏交换了一个目光,看着秦璐极其苍白面色,清清喉咙。   林灏艰难道:“暂…暂时还没有找到。”   王峰拍拍秦璐肩膀, 以为她是害怕担心——毕竟是六人组唯二的女演员么,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警方说了,人一定能找到的。”   秦璐肩膀不自禁抖了一下,用力咬住下唇。   “快去休息吧, 咱们在这担心也没用,帮不上忙。”王峰说。   林灏勉强憋出个笑,竭力让语气听上去轻松些:“是啊,现在雨已经小多了,说不定今天晚上警方就找到了,过几天大家就能再一起拍戏。”说到最后,语气还是艰涩下来。   “是,是啊……”   秦璐看向窗外,手指发抖,不过她也跟着他们露出勉强的笑,说:“真心希望如此啊。”   秦璐说着,缓缓拉开房间门,“唉,我还是回去继续等吧,你们要是有消息…”   “秦璐姐!”林灏突然道,“你知不知道初亭她是怎么掉下去的啊?你们…”   “我们——怎么了?”秦璐突然问道,语气稍有些尖锐,但很快恢复自然,“我们怎么了?”   “最后那场戏你们不是在一起么,动作是不是很难?会不会是初亭又去练习,不小心…”林灏说着,语气一哽,眼睛又红起来。   “可能吧。”   秦璐长叹一声,说:“最近太累了,她又好强…唉,算了。希望她明天回来。”   关上门前,王峰略有些深意地看她一眼。   秦璐倚靠在门上,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别的含意,擦掉额头冷汗,长长地出口气。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户,这里窗户没有防盗网,她探出身体,看着外面的雨小了些,落在地上水洼,激出一圈圈涟漪。   有些冷。   秦璐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刚要关上窗,瞳孔骤然放大。   招待所位于偏僻郊区,隐约可见远处起伏山脉,路上栽种几棵蔫蔫的柳树,荒凉凄清,少有路人。   此刻,一棵古老的柳树下,却站着一个撑伞的白衣女子。那女孩身影纤细苗条,及腰长发,有些眼熟,撑一把纯黑色雨伞。   !!!   宋…宋初亭!!?   怎么可能?   秦璐面色陡变,猛的往后退一步,又疑心自己看错,下意识揉揉眼睛——   许是察觉到楼上的目光,黑伞偏移,女孩半仰起雪白的脸,五官美得惊人,一双没有焦距的琥珀色眼瞳望过来,眼神阴凉,诡异。   是宋初亭的脸!   但那个眼神…   秦璐大脑像被炸开,想大声尖叫,可喉咙似被一只手扼住!她又惊又惧地疾退两步,撞到后面的椅子,跌坐在地上,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头冷汗。   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没有找到吗?而且就算找到…她也肯定在医院啊。   秦璐浑身发凉,而且那个眼神……   宋初亭看人时是温柔的,带着年轻少女的天真单纯,让人讨厌。   但是刚才刚才那个女孩。   ——气质妖娆,邪魅,嫣红的唇角嘲讽般上扬,笑容甜美,却又透出丝丝缕缕的怨毒与黑暗。   那绝对不是宋初亭…   也不可能是。   一定是看错了。   “秦璐姐?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外面助理用力敲门,秦璐擦了擦额头的汗,平复些心情,一颗心却还跳得厉害,她颤抖着手拉开门后,又不禁往窗外瞥一眼。   没人了。   柳树下空空如也,一点声音都没有,远处街道也没有人远去的背影,更没有汽车远去的声响。   根本无人从这里经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觉。   凭空消失了…   秦璐心沉了下去,脚底有凉气窜上,她哆嗦着干涩嘴唇,   “我,给我换个房间…”   ***   招待所楼下,阴暗背光的拐角,宋初亭被江慎打横抱在怀里。   “叔叔…”   “叔…叔叔…”宋初亭伸出小爪子,五根手指在他眼前弯曲晃动变幻,声音颤抖起来,像小绵羊般,“我…我是…鬼…”   “红手…绿手…大白手……”   江慎:“……”   他略无语地睇她一眼,又看看时间,应该是可以了。这才抱起她快速穿过无人街道,带着她坐上远处街巷的一辆黑色吉普车。   就在他要把她在后座放下休息的时候,宋初亭忽的抱住他的脖颈,仰起小脑袋,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江慎手臂僵住。   “叔叔。”宋初亭拉过他衣袖,将他也拉进后座,整个人软软地依偎在他身上,娇声问:“如果我是女鬼,你还会喜欢我吗?”   “……”   他不想回答这种无聊问题,低声道:“晚上还要去吗?小绵说她换房间了,换到二楼。”   “哦?那不是更容易啦?”   宋初亭手臂还是有些不舒服,她用脸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又亲亲他的下颌。   她知道,江慎对她这样做很不支持。但是宋初亭了解秦璐,以前也看过这样案例,一点证据没有,没监控,没人证,秦璐是绝不会承认的,搞不好还反她咬一口,说她明明是自己失足摔下,嫉妒秦璐是女主角而有意诬陷,最后逼她拿证据来。   宋初亭也没有啊。   再来来回回拖延大半年,戏都拍完了,不了了之。   宋初亭不想拖,也不想忍气吞声,她现在就要秦璐得到报应,立刻,马上,滚出剧组,乖乖去坐牢房。   江慎低叹一声,看看时间,又低头检查她的伤势,说: “晚上我送你过去。”   “嗯。”宋初亭搂住他的脖子,头往前凑,甜而软的呼吸落在他耳垂上。   “叔叔。”她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他耳朵有些痒,一手扣住小姑娘乱动的胳膊,想将她拉开。   “如果我变成女鬼,你还会喜欢我吗?”她偏不,又往前凑一下,伸出湿漉漉的舌尖,舔舐着他的耳垂,感觉他耳垂温度慢慢升高,她收回舌尖,放软声音,拖出柔柔尾音,“就是那种…吸你精气的那种,会嘛?”   她话未说完,箍在她胳膊上的手掌猛一攥紧,男人垂下眸,眉头拧紧,眼神暗沉。   漆黑眼底透出一丝冷光,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似一匹饥饿凶狠的狼。   “呃,我开玩笑的啦…”   宋初亭被那个目光看得缩起脖颈,到底有些怕他,也不再闹腾了。   “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江慎搞不懂现在小丫头的心态,他缓了口气,翘起腿,一只手肘搭在车沿,看向窗外荒凉阴冷的风景,勉强将蠢蠢欲动的感觉压下去,“嗯?”   宋初亭撇了撇嘴。   她抱着手臂坐了一会,想再聊些什么时,江慎手机响起。他从裤兜掏出,看见屏幕上的来电,顿了一下。   没有接。   宋初亭敏感地探头望去,“谁啊?”   江慎没刻意挡,只是稍稍侧了下身,宋初亭隐约看见一个“媚”字,是个女人。   手机来来回回响了两遍,气氛略有点凝滞。   江慎最终还是起身,低声说:“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过来。”   “等这事过去后,我有话跟你说。”   顿了顿,他又道,声音沙哑。   宋初亭原本极其不满的心情,因为他最后这一句,慢慢恢复了平静。   这几天事情应接不暇,突如其来,但很多事情还是云里雾里,混乱不堪的。等生活恢复正轨,大家都冷静平和下来,或许…他才会对自己有个正式交代吧。   宋初亭倚靠车窗,看着外面讲电话的高大身影,不禁幻想他正式表白的样子——说不定还有什么惊喜,霎时所有不满都没有了,心里甜丝丝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江慎讲完这通电话后,又有一条短信进来。   他看着短信里的异地号码,眼神暗下,一时无言。   **   深夜。   换了新房间的秦璐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后悔极了,总感觉这家招待所阴森森的,说不出诡异,就应该换到市中心酒店去住。   但是。   秦璐抱紧被子,转念一想,她绝对不能换酒店啊,就算再有什么合适的理由,也不能换,要不然总显得十分心虚,奇怪。   为什么全剧组都住在这,她非要换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秦璐擦去额头的汗水,忽然又想——她换房间会不会也显得奇怪了?   干嘛突然换房间呢?   干嘛不敢继续住宋初亭隔壁呢?   会不会剧组已经有人已经传开了,猜到了?   王峰最后那么看自己…   秦璐咬紧牙齿,越想越心虚,越想越恐慌,越想越害怕,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睡觉。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睡觉就好了。   可一闭上眼睛,眼前再度浮现那个雨中的白衣少女,她单薄鬼魅的身影,妖冶阴冷、没有焦距的琥珀色瞳仁,还有血红嘴角边甜美又嘲讽的笑。   不会的。   秦璐打了个哆嗦,用力翻身。   这世界上是没鬼的。   ——是她之前看错了,是幻觉,什么人都没有,就算宋初亭死了,也绝对不可能…   可就在这时,她忽的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隐约从卫生间方向传来。   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滴,答。   冰冷,诡异。   秦璐瞬间屏住呼吸,后背冷汗浸透。   紧接着。   她感觉似乎有浅浅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带着甜美又妖冶的玫瑰花香。她整个身体霎时僵硬,一股冰冷的寒意浸透了全身。她不敢睁开眼睛,用力闭紧,紧紧闭着,可是身体还在发抖,上下牙用力打颤。   是幻觉…   是幻觉…   一定是…   可是耳边,分明清晰传来少女甜美诡异的笑声,咯咯咯咯的。少女笑完,低下头,冰冷气息落在她鼻尖,   声音如泣如诉,凄美哀伤,又透出几分恶毒——   “秦璐姐姐…”   “我好冷啊…”   “山下好冷好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真的很有这种阴暗甜美气质啊哈哈哈哈。 第三十六章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你放过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我其实只是想让你骨折,才把你撞下去的呀, 但我没想让你死啊,从来都没有想过!”   “对不起…”   “我真的错了!!!”   “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一门之隔的走廊, 江慎扶着耳麦, 听见里面清晰传来秦璐带有哭腔的声音,渐渐声音开始崩溃起来——   “凭什么你科班都没毕业上来就是女三?”   “还一遍遍让导演加戏——还让所有男演员围着你转?!”   “还有那个特警队的教官,老板?!凭什么呀!!!”   江慎和刘文匆匆交换一个目光, 知道情况逐渐失控, 立刻破门而入。房间里, 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 他们迅速将他们分开, 一齐带回了派出所。   这下,果然正如宋初亭所想,秦璐没有再狡辩,也没有抵赖, 而是默默在派出所自己交待了一切。   宋初亭也做了近一夜的笔录。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已是清晨,雨还在淅淅沥沥得下。   江慎斜倚在车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手里的热豆浆递给她, 低声说:“走吧。”   宋初亭已困得睁不开眼,也什么都没说,刚一上车便睡过去。   ……   直到一周后,这个事情才算有个了结。   接连几日的暴雨也终于停歇。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天气和煦,是十一月极难得的好天气,真真的秋高气爽。   宋初亭倦怠地倚靠在病房床上,脚上缠着白色绷带,刷着手里的新闻。   秦璐被捕入狱,她受伤的消息也传了出去,霎时引起网上各种非议。   还有些奇怪的小道消息,说秦璐年轻时演技就非常好,碾压年轻一辈,当年是很得导演喜欢的,曾仗着好演技欺压过同组女演员。后来女演员红了,秦璐不好名声传开,再加上一直不红,愈发没有片约。   新闻真真假假,宋初亭也不知道评价什么。   两大女主角出事,《我是特警》也不得不停止拍摄。   不过宋初亭这边得到的消息,只是暂停拍摄重新选角,过一阵子便会重新开工。   顺其自然吧。   宋初亭放下手机,再度望向病房外灿烂的天空。前几日阴雨绵绵,心里晴空万里。这几日艳阳高照,却感觉冰天雪地。   她抚了抚病床前康乃馨散发着清香的花瓣。   这几日里,不少人来看过她,包括导演,编剧,还有庄剑王灏,送来许多鲜花果篮。   唯独那个男人,偏偏像是凭空失踪一般。   宋初亭知道他刚刚归队,一定很忙。可是,她翻看着手里几条深夜里他回复的短信,再往上翻,和很久以前他发送的并没有哪里不同。   就好像山洞底下发生的一切,拥抱,亲吻,宠溺,不过都是她的一场幻觉。   天亮了,梦也醒了。   *   “老大。”   “老大?”   “您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一周后,终于轮到二中队休息日,江慎和二中队同休,顺路开车载刘文从训练基地返回市区。   “没事。”   进入市区,吉普车路过家花店,江慎掠过一眼,单手握住方向盘,驶过约摸百米后,他忽的又在下个路口拐回去,将车子停靠路边,进去挑了一束百合花。   “老大,你手机刚才一直在响。”上车时,刘文提醒他。   江慎拿过手机看看那个异地号码,没有理会。   刘文盯着那束花,咧嘴笑了笑,问:“您要去看初亭吗?”   “你怎么知道?”不知怎的,江慎感到有点不自在——不是好的那种不自在,他面色略微变化,将花放到副驾驶,才哑声应:“对。”   刘文笑笑,随意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给嫂子买呢,后来想想,你要是给嫂子买的话,肯定得买红玫瑰。”   江慎将花放到副驾驶,那种不自在更强烈,还有着微妙尴尬,心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解释“嫂子”的事。   就好像刘文亲眼所见——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觊觎人家十八九岁的娇滴滴少女。   “唉。”刘文压根就没看出这些,也完全不会往这方面想,叹道:“你们一个个都恋爱结婚啦,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江慎没理会他,外面霓虹灯光撒在他侧脸,看不出表情,继续开车。   刘文继续:“我前两天还看新闻呢,那个林灏好像真在跟初亭谈恋爱,好几次都拍到他去医院看初亭,眼睛还红红的,哎呀,也是挺感人的。”   “我觉得他们俩真挺配,这些网友也是,人家男俊女靓,关他们…”   “阿文。”江慎打断:“他们没有在谈恋爱,就是普通的朋友。”   “啊?不能吧!!!”刘文呆愣几秒,还挺失望,“我还是他们俩CP粉呢!!!还很期待那个电视剧呢。”   江慎专心开车,没再说话,他不得不承认,听这种话,心底仍有点不舒服。   下高架桥后,马上就是刘文家了。   “对了老大,一直没问你,你之前不是说打算年底结婚吗?有没有定下日子啊,我还要给你攒礼金呢。”   江慎点点方向盘,他刚才其实就想说,“用不着了。”   “什么?”刘文一听还挺高兴的,不单单是钱的事情,“其实我也觉得结婚再看看吧,过两年也行,你再考虑考虑嘛。”   “不是,我们俩黄了。”   原本他们就是为谈结婚而去,没感情,没恋爱,所以江慎连情侣间的“分手”二字都不愿说。   *   他送完刘文抵达宋初亭所在的私人医院时,刚刚好是晚上八点。出示身份证后,小护士亲自将他送到顶楼。   江慎看向门边的房型结构图。   这里真和豪华酒店套房无异,一间会客室,连接着一间书房,最里侧才是卧室病床。   他抱紧花束,喉咙有点发紧,刚要敲门进去,大门突然从里打开,会客室走出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孩。   男孩看见他,立刻请他进来,惊喜道,“江教官?”   是林灏。   江慎冲他点头,眉目不变,“也来看宋初亭?”   “是啊,初亭已经好多了,不过…可能在病房里待久了,闷闷不乐的,终于吃点东西。”林灏提到“初亭”二字格外亲昵自然,笑道:“初亭刚刚还提到您呢!!您过来看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嗯。”江慎淡淡一笑。   “江教官——”林灏礼貌笑笑,又走近些,“您是不是跟初亭很熟,我听说你们两个认识很久了?”   男孩仰头,浓黑剑眉之下,一双漂亮年轻的眼睛直视向他。   林灏相貌帅气,还带有校园男孩特有的阳光,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透出一丝丝小心翼翼的巴结,殷勤。   江慎怔了两秒,模棱两可,“嗯。”   “要不,要不咱们加个微信…要是初亭有什么事,或者其他喜好什么的,有空咱们…”   男孩话头一哽,许是察觉到对方目光陡然凛冽,及时打住。   江慎捻捻手指,霎时想起来,这种目光,很像是偶像剧里男主角追求女主时,对女主的哥哥,或者长辈之类的目光。   “江教官…我对初亭是真心的,您别看那些网上新闻,那都是乱炒的,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林灏恳切,真诚地征求他允许。   “抱歉,我先进去看下她,一会还有事。”   江慎厌烦听别的男孩对她的爱慕表白,皱眉打断,可与此同时,那种内心深处的不自在再度蔓延,还伴随着一种极度不适的羞愧感。   羞愧,可耻。   这种感觉在对视上林灏认真坦诚的双眼时愈发强烈。   顿了顿,他一贯挺直的背脊不禁微屈,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竟有些不敢再看林灏。   僵持几秒,林灏挠挠头,也觉得自己可能太过唐突了——不过要是真能得到江教官支持就好了,他失落低下头,决定还是慢慢来吧。   “那我先走了,您快进去吧,最里面那间是。”   他礼貌尊敬地和江教官告别,嘎吱一声拉开房间大门, “江教官,下次见。”   江慎目送男孩年轻爽朗的背影离开。   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么晚,他捧着花去看她,可林灏一点没往别的地方想,一点点怀疑都没有。   还有之前的刘文,完全不觉得不妥。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长辈,类似叔叔,哥哥的角色,从宋初亭未成年时便相识。他帮助她,照顾她,是一种出于内心的道德感,以及过去纠葛产生的责任心,还有警察身份的善良与正义。   没有人觉得他们会在一起,那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们会拥抱,亲吻,甚至…   江慎目光落在卧室门口,那一刹,他忽的想起自己曾转过某种畸形念头,面颊霎时赤红,愈发感到难堪,还有一种对自己的恶心,一时间拧紧了拳头,恨不得重重给自己一拳。   这里不是黑暗阴郁,荒野之中只有他们彼此的山洞。   他们要暴露,行走在阳光下。   沉默许久。   落地窗外是一整片海岸线,海面波涛翻涌。   江慎怔愣许久,目光最终暗了下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停在卧室门前,紧紧揽住手里百合花,咬紧后槽牙,似乎做出某种决定。   他伸出手指,刚要扣门,骨节还没落在门上,卧室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柔软的,毛茸茸的小身影紧紧冲上前抱住他,双臂亲昵环过他腰身,充满眷恋和委屈,   “你终于知道来看我啦?”   “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在外面聊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支持。=3= 第三十七章   “你终于知道来看我啦?”   “好不容易来一趟, 还在外面聊那么久!!”   少女温柔熟悉的气息撒在他脸上,甜中带着微微涩的小橙花香调,是他这几日夜夜思念的味道。   ——即使刚才已经下定决心, 闻着这股幽幽暗香,江慎不禁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宋初亭也好想好想他啊。   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 只想见到他,抱抱他。   原本是很生气的, 也想要过狠狠质问他, 凶他,闹点脾气,但是此刻真的见到他来, 她又压下去所有情绪, 只想好好抱住他。   再, 抱抱。   ——几秒后, 江慎才稳住心神。   他瞥一眼怀中少女, 刚才羞愧,不自在的感觉再度蔓延,脊柱僵硬,就好像外面有人透过门窗正在看着他, 看着他这样无耻地亲近一个花季少女。   他脸色微沉,攥住她细细的手腕,一使力,将她拉得远离。   “叔叔??”   宋初亭脚踝还没好,这么一推, 她猛的往后倒退半步,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干嘛?!”   江慎愣了瞬,也没想到她会摔倒,脸上浮起愧疚,立刻将花放在一边,蹲下,要再将她扶起来。   宋初亭却用力推开那只手,叱道,   “…你干嘛呀!那么凶?”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江慎慌忙低声道歉,大手握住她胳膊,“摔到哪了?”   “你就是!!”   她再使劲推,这次是真的委屈了,连续这么久的委屈因为这个小动作而彻底爆发,声音里都带出弱弱的哭腔,一双眼睛红红地盯着他,“你就是就是!!”   “真的对不起。”   江慎叹了口气,也没再理小姑娘抗拒的动作,任她小拳头一下下锤着自己,手上用上几分力气,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起来,轻轻地放在病床上。   然后他将雪白的被子给她盖上,掖好被角。   “没摔疼吧?”   他又问,语气低哑,是熟悉的温柔。   宋初亭重重哼了一声,抿抿唇,转过头去,这才不再闹了。   江慎检查一番,确定小姑娘没事,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双腿岔开,背脊微屈,双手绞在一起。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会,他才想起路上带的百合花,从门口的桌边拿起来,给她放到床边小桌上。   “路上买的百合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低声说。   “不喜欢!”   宋初亭还是有点委屈,裹紧软软的被子,小脸仍朝向另一侧,绷着唇。   她语气气呼呼的,仍带着冲,可是细听下有了点欢喜,娇娇的,分明是不气了。   江慎自然听得出来,坐回椅子上,她不生气——他心底真的跟着舒服许多,就像堵在胸口的碎石突然化为乌有。   可是想到即将要说的那些话,他喉头一哽,眼神复又暗淡,清清喉咙,有些说不出口。   看见旁边的苹果,拿过只,“吃苹果吗?”   “不吃!!”   江慎默默把苹果削好,想了想,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玻璃果盘里,拿过牙签。   他做完这一切,一侧眸,看见小姑娘终于从被子里爬起来了。   她靠坐在床头,裹紧厚厚的棉被,长发还有点乱,蓬蓬松松的。穿着珊瑚绒睡衣,帽子上还缀有长长的兔子耳朵,仰头望着他。   “吃苹果?”他问。   宋初亭又哼一声,眼睛瞟向一边,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懒洋洋地张开嘴。   江慎低叹口气,只要一迎上她澄澈明净的琥珀色双瞳,他便会理智丧失,抵不过内心深处对她好、宠爱她的渴望,拿牙签插过一小块,小心地喂进她嘴里。   宋初亭慢慢地咀嚼完,吞下,再度张开嘴。   江慎就这么站在床边,高大的身体低俯,一块又一块,充满耐心地喂了她半只苹果。   宋初亭吃不下了,抽出纸巾擦擦嘴角,慵懒地靠在枕头上,双臂抱着膝盖,目光落在旁边的浅粉色纸包的一大束百合,眼睛里亮亮的,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江慎将剩下苹果处理干净,收拾完桌面,一抬头,再度对上少女明润的目光。   “叔叔。”   她侧过脸,望向清雅的百合,头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颤抖。   “我不生你气啦。”   “你…”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语气小了些,带着某种憧憬与期待,“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江慎动作一顿,下颌线条骤然收紧,转开视线,理智再度回炉,心沉了下去。   “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看见她,就会鬼迷心窍。   但是理智,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有些话,也是不得不说清楚的。   “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宋初亭缩在被子里的手微微发抖,胸腔里的心脏也咚咚咚一下下跳着,面颊泛红。   床边纯白洁净的百合,淡淡的,清新的芬芳盈进鼻尖,奢华雅致的病房,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在一侧,露出外面迷人的夜景。   卧室窗朝向的是另一侧,海岸线附近高楼林立,霓虹光影,绚烂灯火倒影在斑斑驳驳的海面,琉璃璀璨,火树银花,尽显都市的繁华与壮丽。   这不是她想象中最好的告白地点,但也足够浪漫。   她仰起头,眼睛盈满羞涩与期待,静静地注视着他。   “我们不太合适。”   江慎受不了小姑娘的那种目光,拧眉,猛的扭过头,看向窗外,直接道。   宋初亭:??   宋初亭愣了两秒,她等着后半句的转折,但是——他还是喜欢她,非常喜欢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然…然后呢?”   半晌,见他不说话,她吸口气,轻声询问。   “——抱歉。”   宋初亭怔住,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不解,困惑地望着他。   “初亭,对不起。”   他垂下脑袋,低声,非常认真,非常严肃,语气极其沙哑。但是她分明从中听到了一丝坚决 。   “你不喜欢我吗?”   宋初亭猛的掀开被角,坐了起来,也不顾脚上的伤,光着脚落了地。   “你…不想要我吗?”   她声音颤抖,不敢置信,也有点莫名其妙,她明明感觉得到——他喜欢自己,非常非常喜欢自己。   “是。”   他背脊曲起,宽阔肩膀微微垮塌,从窗前转过脸,最终还是直视向她。他眉宇紧紧皱着,眼尾勾着深沉的纹路,漆黑眼底透出躁郁,压抑着阴沉与暴戾,似乎极度烦躁,也极度痛苦。   宋初亭一时呆住,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   在她记忆里,江叔叔一直都是内敛,平和,谨慎的。他和他名字一样,鲜少裸/露自己感情。   她一时间被吓到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些不明白,恋爱是一件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她一想到他们开始恋爱,心就会飘起来,发自深处的唇角上扬。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自己谈恋爱,会这么痛苦,这么复杂。   “我很喜欢你。”说到这里,他语气隐有艰涩,但最终,他垂下眼皮,用力地搓了搓脸,还是坦诚了自己的感情,“非常…非常喜欢。但是——我们不合适。”   他想让语气恢复平淡,可做不到,声音极哑,“真的…不合适。”   “对不起。”   他大步走过她身侧,顿了顿,还是折回,将床边的一双拖鞋放在她光裸的脚边。   “那天…伤害到了你,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他竭力不让自己去看她苍白的、紧紧咬着下唇的小脸,他怕自己再情不自禁去安慰她,拥抱她…然后他背过身,冷漠地,坚决地朝门口走去。   *   宋初亭呆呆地站在病房里,宛如石化。   她听见卧室的门打开,大门打开,然后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只能听见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极有特点,精悍的军靴落在地面,脚后跟先落地,再是脚掌。   两只脚走路几乎一般轻重,平稳,谨慎,又笃定。   可是此刻,他的脚步声微微有些乱了,急促,慌忙。   走廊尽头电梯门打开,发出叮的一声,然后缓缓合上。   宋初亭没动,抱紧了手臂,仍旧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地听着,等着。   一秒钟。   半分钟。   五分钟。   没有。   电梯门没有再度打开,脚步声也没有再度返回,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外面隐约的风声。   十分钟,二十分钟…   宋初亭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却还是仔细地听着,或许,或许…或许他开车开到一半,再度反悔了呢。   三十分钟。   一个小时。   …   宋初亭望着窗外的灯火灭了一些,刚才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也渐渐稀少,宁静。   海水幽深。   她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缓缓蹲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双拖鞋上,用力地抱紧冰冷的手臂,身体重量落在还未痊愈的脚跟,很疼。   她终于知道,这一次,他是不可能回来了,也是真真正正,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她。   ***   高速公路上。   江慎单手握紧方向盘,旁边车窗落下,卷有潮湿海水腥气的夜风吹撒进来。   他没将窗户摇上,眉目不动,仍旧安安静静地开,车子又快又稳。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寡淡平和的,就好像刚才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   只有手背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感情。   旁边的手机一遍遍在震动,他拿起来看了看,好几条未读短信,短信都是张媚发来的,意思是让他再考虑考虑,房子首付她愿意自己出一点儿,也同意房产证上写他们两个的名字,不再要求只写她一人。   还有些七零八落的条件让步。   江慎懒得再理会这些,也不想回复,刚要放下手机,那个异地号码再次拨了过来。   这一回,他眉梢挑了挑,终于接了起来,声音冷鸷而阴沉,泄露出心底烦躁与怒火,一字一顿道:   “他的事与我无关,不要再打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急嘛。 第三十八章   “他的事与我无关, 不要再打来了。”   说完这一句,江慎便要挂断电话。   “阿慎。”   那边语气严肃,中气十足, “他病危了。”   江慎的手指,停留在红色的挂断上, 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如果你不见, 就再也见不到你爷爷了, 永远也见不到。”   “阿慎,他可是你的亲爷爷啊。”   江慎沉默半晌,喉结上下攒动, 一言未发, 最终, 还是挂断电话。   耳机里陡然安静。   没有声音。   他一把扯下耳机, 嘴唇紧紧得抿住, 车内暗沉的阴影投在他棱角分明脸上,显得郁结压抑。   下高架后,车子一拐弯,吉普车驶入了屿琴湾。   世界愈发安静, 细细瘦瘦的路灯晕染着橘黄色的光芒,远处的大海浸泡在黑暗里,潮声缓缓,冰冷的海水蔓延过礁石,再缓缓褪去。   江慎攥紧方向盘, 攥了很久很久,直到指骨发白,青筋凸起。   最终,他拉开门下车,重重甩上车门。   他点了根烟,狠狠地抽着,走到掉了漆的蓝色栏杆旁边,望向初冬幽深冷酷的海面。   海水看上去那么静,那么冷。   他不禁想到春日看的那一次,春暖花开,海水湛蓝,生机勃勃,还有…   江慎眼神疏忽暗下,冷冷地望向海面,眉宇深锁。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得寒。   他抽了一支又一支,有着太多太多的烦心事。   他抽了大半宿的烟——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才转身离去。   昏昏沉沉刚在沙发上睡下,江慎又被电话吵醒,他看一眼屏幕上的大队长,反射性道:“总队,出事了?我立刻归队——”   “出什么事?!还出什么事哪?!”反恐和特警总队刘大队长四十好几,声音十分威严,冷道:“给你三天假,现在给我立刻回济市,去看你爷爷!!”   江慎坐了起来,撸把脸,彻底清醒了,语气有点凉,“这事都惊动您了?”   “怎么?有问题?”   刘大队斥责道:“小江,百善孝为先!知道吗?”   “你爷爷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这么多年,就最后这么一个心愿,想见你一面。无论你们有什么是是非非,你这就是不孝,你知道吗!!”   江慎不语,半晌 ,他低沉道:“这是我的私事。”   那边停了停,气势似乎被这句话压下去。   “江慎,我告诉你!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去的话,你将来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刘大队字字铿锵,重重捶打在他心上。   江慎掏烟的手,停住了。   他握着手机,一时没说话,脸色阴郁,浓眉紧蹙,可是不得不承认,“后悔”那两个字,狠狠刺痛他的心脏,那股躁郁厌烦再度蔓延,四散。   他会后悔吗?   会吗?   刘大队语气缓和下来,“时间不多了,你也很久没休假了吧?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队里还有人手;现在开车赶紧过去,或者买个高铁票,还赶得及。”   “再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啊。”   电话挂断,江慎双腿岔开,弓着背,坐在沙发上面色森凉地点了那只烟,他夹在指间,缓缓地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灰白色烟灰。然后他突然将烟蒂在墙上狠狠摁灭,拿起外套,大步往外面冲去。   **   江慎赶到济市人民医院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直朝住院部重症病房飞奔。   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还是晚了。   病房里空空如也,一个中年女人正打扫卫生,床铺全被拆卸下来,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腐朽,枯败,混杂着医院的消毒水,以及一股暮年之人身上特有点点腥味,就像一颗枝桠凋敝,满身疮痍的老树,带着一味辛酸。   江慎先前没等电梯,一路跑上来,他大口大口粗喘着气,被这股味道镇住了。   就在这一刹,他心底蓦地刺痛——非常突兀,无法控制得撕扯得痛。那刺痛随着风将这股腐朽的味道吹来,更加强烈,紧接着用力贯穿他全身。   ——这一刻,比起生与死,曾经滔天的恨意似乎微不足道起来。   他心底发痛,想到病床上弥留之际的可怜老人,或许一直都在盼望着他,等待着他,想见他最后一面。   无论他们曾有什么芥蒂恨意。   他和父亲之间…   江慎握了握拳头,心底沉下,闭了闭眼睛。   这时,身后骤然有脚步声响起,江慎转过身。   一个中年男人,约摸五十岁上下,面孔和他有几分相像,气质冷峻,带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威严,身材笔挺高大,穿着接近黑色的深藏青制服,里面是白色衬衣,肩章上银色橄榄枝,和一枚四角星花。   “二叔。”江慎低道。   “阿慎。”   江肃看着这个大哥仅剩下的儿子,神色间带着极度悲戚后的一种平静,“你来晚了,你爷爷已经走了。”   江慎静了几秒,沉默地颔首。   江肃紧紧盯着他,扬起浓黑眉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斥责的话,但是他们从小不在一起生活,并不亲近。而且人已走了,又觉得没有意义。   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这个你爷爷让我交给你的。”   “葬礼在后天早上八点,父亲朋友多,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   留下最后一句,江肃大步离开了。   阿姨也打扫完卫生,冲他极尊敬地欠身。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慎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很旧的笔记本,硬壳,深棕色,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末特有的产物。里面纸张已经泛黄,扉页一行手写的字——   济市实验中学 田径一百米二等奖   江严。   是他爸爸。   他翻了翻,后面还夹着一张老照片,应该就是得奖的那一天,父子俩站在一起。   年少的江严身型非常瘦弱,和二叔江肃截然不同,即使刚刚得到了二等奖,也像一根长长的牙签,还带着几分病态。但是照片里,江严笑得非常开心,非常灿烂。   旁边的中年男人,也就是江慎的爷爷,手臂搭在少年的肩膀,严肃冷硬的脸上也有了很淡的笑意,以及细微的骄傲。   他们看上去就是一对正常的父子,爱着彼此。   很难想象,后面会演变成他儿时记忆里那样。   江慎望着这张照片,倚靠在冰冷的墙上,许久,许久,说不出话。   **   三天后。   “宋小姐,503您真的决定退租了吗?”电话里,房东是个中年女人,房子是她婆婆留下的,她有些遗憾地问。   “嗯,实在抱歉。”   “那押金…”女人倒也不意外,宋初亭红了嘛,那房子那么破,肯定住不下去了。   “按照合约您不用退给我的。”宋初亭签的是一年,压一付三。现在她才住了半年。   “好的好的,那您什么时候来收拾东西?”   宋初亭想了想,她看一眼窗外的天空,晚霞灿烂旖旎,“要不,就今天晚上吧?”   “好的,那您到时候把钥匙寄过来就行。”   宋初亭放下手机,开始收拾衣服,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决定搬走,越早收拾退掉,越轻松。她的踝骨基本上没大碍,只要撑着拐杖小心行走就好。   司机从医院里接上她,一路上有些堵,等抵达屿琴湾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亭姐?”   宋初亭没叫上别人,就带了司机,小绵。   “亭姐?到啦。”小绵见她在发呆,再度提醒。   宋初亭还是没有说话,她额头抵在冰凉车窗,望着街巷,那里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吉普车,车身旧旧的,硬朗,野性。   她又抬头望望楼上,多年前军属分的老楼,黄色墙壁褪了色,斑斑驳驳,楼道口阴暗陈旧,停着废弃多年的二八自行车,墙壁上挂着一只只深绿色邮箱。   对面便是静谧湛蓝的大海。   这里很美,有种旧时光里的诗意和唯美,仿佛岁月凝滞在上个世纪末,古老而富有情调。   她很想在这里,和那个粗犷的,身上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男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宋初亭知道,很多事情都无法强求。   “走吧,小绵。”   她想,从今天起,她真的应该放下了。   “亭姐,这里怎么一股酒味…”   走进楼道,小绵扶着她上到四楼,猛的用手捂住鼻子,担心道,“亭姐你闻到了没有啊?这里不会住有什么醉汉吧?我们要不要叫司机大哥上来啊?”   宋初亭微顿,吸了吸鼻子。   她也闻到了空气里那股酒味,不像平常楼下烧烤店啤酒的麦香,像是非常烈的白酒,充斥在空气里,浓烈,辛辣。   可是四楼往上,只住了她和…   宋初亭皱起眉,加快步伐走上五楼,那股酒味更浓,她心蓦地提起,察觉有什么不对,一拐弯,脚步突然顿住。   那间始终紧闭,从未打开过的501的门,此刻开了一道缝,里面没亮灯,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   熏人的酒意,就是从那扇门里飘散出来。   迷醉,灼烈。   小绵咳嗽了几声,愈发害怕,“亭姐,要不咱们还是叫司机一…”   “小绵,你先回去吧。”   宋初亭打断小绵,视线落在501门口,几秒后,她想到什么,垂下眸,浓密眼睫敛着无数情绪,也没再往前走,瞟一眼走廊窗外能看到的吉普车,低声道。   “啊?那你呢?!”   “我今天在这再住一夜,明天下午再收拾吧。”   “这,这…”   “你回去吧,这里没事的,估计就是邻居喝醉了,我直接进去锁门就好。”见小绵还犹豫,她拿过钥匙,径直走进503。   小绵仍不放心。   宋初亭打开钥匙开了门,稍有不耐烦,“快回去吧,就说我想多住一夜,李哥不会说你什么的。”   小绵见她真就进去了,还是觉得有些坏,但也没别的办法,哎了一声,只好下楼离开。   宋初亭听见小绵脚步声终于远去,楼下保姆车也跟着远去。她立刻出来,走到501的门口,将门轻轻拉开。   走廊上橘黄色灯光随之门缝撒了进去,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高大结实的身影。   宋初亭吓了一跳,步伐停住。   她以为他一定睡着了,或者醉过去。   可是,没有。   男人斜斜地倚靠着墙,背脊微屈,一条长腿勾着,懒懒散散地望着窗外,他低垂着头,一手还握着酒瓶,硬茬茬的板寸,下颌上一圈胡渣,也不知是醉是醒,身上散发着落拓而颓/靡的气息,还有浓烈的酒意。   听见响动,他好半天才侧过脸,缓缓抬起眼皮,眼角赤红。   是少见的迷醉,沉湎,没有过去熟悉的清明。   在看清进来她的时,目光幽微地亮了一下。   宋初亭怔住。   ——他真的醉了,七八分醉。   只是还在强撑。   宋初亭望着他。   他也静静看她。   不知为何,宋初亭从他迷醉幽暗的眼底,看出他似乎也迫切的想要她接近,再近,他想要,发了疯的想要,又在用稀薄的理智压抑。   但,到底醉了,不复平日那般隐藏内敛,感情愈发放肆,灼热。   凸起的喉结上下攒动。   眼眸晦暗,沾了点压抑许久的欲。   ——想让她靠近,想做更多的事。   或许。   宋初亭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也可以留下,她和他彼此间纠缠,疯狂,燃烧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三十九章   宋初亭握紧拳头, 一步一步走上前。   男人歪头倚靠着墙,就这么望着她一步步走近,眼眸越来越暗, 掺杂着几分酒意的呼吸也跟着急促,暗暗攥紧了酒瓶。   而在细细看清楚她的脸后, 江慎蹙眉,眸子里有一丝清明掠过,   “初——”   话音未落, 他的嘴唇便被她一根手指封住。   指间柔软冰凉,细瘦滑腻。   他太高大,宋初亭碰不到他的唇, 另一只手抓住他松垮的衬衣领, 往下压。   这一刻, 她才注意到他穿得居然是一身黑色西装,   眼睛适应月光后, 愈发清晰,这是一件质地上乘的西装,面料泛着优雅暗光,得体的剪裁勾勒出他挺拔身影, 宽阔肩膀,修长笔直的腿。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穿西装呢。   还是这样高定,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西装。   宋初亭心里有些疑惑,但很快被淡淡喜悦覆盖,她喜欢他穿西装, 少了几分粗犷,可那种成熟醇厚男性魅力愈发强烈,稳重,内敛。   她觉得这才是男人的禁欲,不是清风霁月,清高自持,而是可以强悍到让女人销魂蚀骨的野性,但是全全克制在身体里。   爆发起来时,该多诱人。   宋初亭欣赏了一会,也将他肩膀往下按按,靠在他脖颈间,柔柔地问:“穿这么正式,你是今天去参加前女友婚礼啦?”   她心底酸涩,不过也无所谓。   过去今夜,一切都结束了。   那根手指还抵在他唇边,江慎眼神满是迷醉酒意,反应慢下两拍,刚要回答,那根葱玉般的手指放下,替代的是温软湿润的嘴唇。   她将他即将说的话,慢慢地,吮吸在舌尖,纠缠着,厮磨缠绵着,吞了下去。   江慎身体一绷,气息沉沉,却没有抗拒。   宋初亭仰起头,用那天他在山底下教自己的亲吻技巧,用在了他的身上。   她像是一个汇报工作的学生,细致认真,嘴唇贴在他的嘴唇,探进去,然后一点点舔过他干净的牙齿。   他的嘴巴里混杂着烟味和酒味,还有薄荷的味道,但是并不难闻,酿成一种原始的蛊惑与性感。   她学着那天的他,舌尖慢慢扫过他的口腔上壁,当她抵在他牙龈敏感的那一块肌肤时,倏然感觉他身体肌肉收紧,猛的一僵,唇边逸出一声粗沉低吼。   像是压抑许久的野兽。   下一秒,她手腕扣住,突然被男人掉了个个儿,按在墙面。   下颌被两指托起,他眼底渐有戾色,眸色沉沉,紧紧盯着她。   宋初亭心底颤颤。   小腿不自禁碰到他的西装裤,滑腻丝袜与矜贵面料碰撞,触电般麻痒感觉顺着毛孔攀爬,蔓延。   宋初亭逐渐喘不过气,浑身上下酥酥麻麻,发热,用不上力。   渐渐,她意识到不对劲,面颊越来越红,即使心里做足准备,少女的娇羞让她下意识想躲,一侧身,却被男人猛的扣住手腕,反身抵在墙上。   他结实壮硕的身体强硬压住她后背,醇厚的男人气息笼罩着她。一只大掌箍在她窄窄的腰间,一只落在她小腹。   宋初亭被吓到,咬住下唇,看不见后面男人的动作,这让她愈发害怕,两手按住墙面,想要挣扎。   却被箍得更紧,脖颈酥麻,他紧紧背后环抱着她,下颌凑到她头顶,呼吸滚烫灼热,带着浓烈酒意与烟草,低低哑哑,丧失理智般。   “你喜欢的,嗯?”   原来他还记得…   宋初亭长发凌乱垂在肩膀,怎么都挣扎不了,指甲用力抠挠着墙。   她侧过绯红的,精致的脸。   看见窗户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影。   男人结实的背肌隆起,额角青筋裸露,低俯下身。   往日温柔内敛荡然无存,迷醉酒意熏染,让他像是换了个人。   带着放纵的痞,霸道强劲。   ***   次日清晨。   一缕稀薄的阳光穿过老旧的窗,变作无数细细光柱,撒在了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宋初亭悄悄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在一张陌生床上。   他们最后回到了床上?   宋初亭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在冰冷坚硬的墙边,然后好像窗台,沙发…   再后来她就不清楚了。   太刺激太羞人,混乱的,放纵的,最后她意识都渐渐不清楚,只剩下快感与沉/沦。   宋初亭想到昨夜,呼吸还是不禁急促,她勉强动了动,感觉身上散了架的疼。   又酸又疼。   身边没人。   她抬起眼皮观察一圈,这是一张陌生的床,不是他房间里那张硬硬大床,同样很大,不过软了些。穿过栏杆,楼下布局几乎一样,东西较少,大部分都是书,看上去也都上了年头,收拾得很整齐……   宋初亭咬着下唇。   她记得昨天晚上混乱的时候,他们好像把很多东西弄掉了,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   不过现在,都整齐了,重新摆回原来的地方。   这么看来,江慎应该是早起来了,收拾好一切——   牛逼啊。   宋初亭不自觉感叹一句,他体力真好。   勉强撑着坐起来,环顾一圈,没看见他的身影。   宋初亭没有感到失望,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呢。   她也实在不想,再跟他牵扯一些有的没的。   宋初亭坐在床上,裹着棉被看着外面的天空,在清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海洋。   够了。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够了。   ——也算浪漫美好,也算刺激热烈。   也算轰轰烈烈地喜欢一场。   就像画了幅水彩,没画成自己最初草稿渴望的样子,随之一笔笔涂抹,熏染,颜色蔓延开,杂糅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美丽。   宋初亭给小绵打了电话,让她快来接自己。赶紧到此为止吧,她不想再对上彼此尴尬,复杂,又为难的目光。   她的衣服被整齐叠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丝袜已经被撕破,想到昨夜他的暴力,面孔又微红,快速套上针织连衣裙。   脚踝疼,身体疼,浑身都疼。   宋初亭闭了闭眼睛,心底却有一种酣畅淋漓快感。   ……   江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   他特意去西街那家最好吃的早餐店排队,买来油条,茶叶蛋,和豆腐脑。路过超市时,提了箱纯牛奶,想了想,又进去挑些花里胡哨的零食。   他一夜宿醉,头还有些昏沉,路上也放慢脚步,步伐缓缓,他实在还没想清楚,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他怎么会…   又想到了昨夜点点血迹。   还有小姑娘青涩稚嫩的身体,仰头看他时湿润迷离的目光。   都已经发生了。   是确确实实的,事实。   这实在超乎他预料,但是已经这样…他应该,或者说,必须要…   负责。   这一路上,他看似平淡,实际内心波涛汹涌,情绪实在复杂无比。   江慎眉头深蹙。   当他推着车子路过零食区时,看见了一对年轻情侣。   他们像是毕业没多久的上班族,男生拿了一堆又一堆的零食,女生眼睛亮亮的,摆摆手说吃不了,却听男生说,   “没关系,现在我有了工资,什么都够,我养你呀。”   江慎向来不信爱情,却不知怎的心弦竟被触动,嘴角勾了勾。   回去路上,又看见出门散步的老人。他们花白头发,挽着胳膊,牵着狗,一边看海,偶尔还会停下,走得很慢很慢。   这是一个周末的清晨,天气晴朗,旭日东升。   远处的公海上有游轮驶过。   望着这一切,江慎垂眸看看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好像突然间豁然开朗。   既然已经成了事实。   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或许——或许…   他又想到小姑娘精致可爱的脸。   胸膛骤然温热,似有热血淌过,混乱复杂的感情终于抽丝剥茧般,有了一个早已存在的答案。他喉头一滚,不由加快脚步,大步走进楼道,快速冲上楼梯。   心怦怦怦跳着。   心底却被一种喜悦充盈,整个人都似年轻好几岁。   他快速上前,拿钥匙打开门,手竟然都在微微发抖。   他想,那个女孩一定还在床上熟睡,带着昨夜的柔软与疲惫,脸颊泛着羞怯的红。   他可以俯下身,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将她温柔吻醒。   窗外一缕明媚阳光撒下。   然后在她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有点委屈有点紧张地望着自己时,将她用力地揉进自己怀里。   好好抱一抱她。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亭:您老想得真美。   *   这两天男票来看我了,疫情缘故,一个城市却很久很久没见了。   所以有点忙,可能会短,以后补。   发个红包吧~ 第四十零章   “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江慎坐在503的沙发上,旁边放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零食, 塑料袋太沉,往侧面歪倒, 一桶黄瓜味薯片滚了出来,还带着几包旺仔软糖。   最开始, 江慎以为可能是小姑娘手机没电了, 或者没听见,临时有急事之类。   他也没在意,将早餐放微波炉重新热好, 放在桌上。   还是想等她回来一起吃, 说不定她能回来呢。   半个小时后, 早餐渐渐冷却。   手机仍旧是暂时无法接通。   江慎再打, 仍是, 他摸摸鼻子,这才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小姑娘以为他睡完就走?所以生气了不理他?   江慎想想有可能,他低下头,认认真真给她编辑了一长串短信——这也是他编写最长的一段, 他不喜欢发短信,向来都是直接打电话。   道歉,解释完早上去买早点,又告诉买许多零食,最后有重要的事想跟她说。   等了许久, 短信就像石沉大海,和无法接通的电话一样,始终没有回音。   江慎看着再度冷却的早餐,心底不禁有些乱——从未有过的不安,惶惶的,像哽着块石头,不舒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   “亭姐,那个江教官刚刚又给您打电话了。”   一个月后,S市某场馆后台的vip休息室,宋初亭刚参加完国际知名化妆品品牌TM的活动,她将身上Alexandre Vauthier的浅蓝纱裙换下,换了身比较舒服低调的便装。化妆师帮她拆下紧紧盘在头顶的时尚发型,卸去略显浮夸的美妆妆容。   她今天没有通告了,终于可以回酒店休息。   见宋初亭没回答,小绵又重复一遍,“江教官——”   宋初亭听见“江教官”这三个字,眼皮懒懒得都未曾抬一下。   “不接。”   宋初亭说:“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他的电话,你不用再跟我说了。”   “可是万一江教官真的找您有什么要紧事呢…”小绵对江慎印象还是很好的,又A又酷,年纪轻轻就是大队副队。不过江教官年纪大她们不少,小绵没往那方面想,只觉得可能真有重要的事。   “那下次他再打电话到公司来,你就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宋初亭看着镜子里浮夸眼影终于卸去——这个牌子是欧美品牌,其实很适合她这副白俄混血的美貌,深邃双眼皮,五官立体,美艳动人如欧洲油画的少女,但是她不太喜欢。   “好吧。”小绵道。   正聊着,休息室门敲了敲,走进一个挺拔少年,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剑眉星目。   “宁宁!!”   “林灏哥!”小绵先她一步激动喊出来。   宋初亭看着镜子里的帅气少年,这次活动林灏也在,她就猜到他会来找她。她朝他笑了笑,垂下眼睛时,目光却有几分凝滞,不由自主想到了拍摄《我是特警》那段日子。   那时候真好啊。   会因为他的一些在意,发自肺腑雀跃开心。   “宁宁,宁宁?”林灏朝她摆摆手,“想什么呢?晚上一起吃饭,去不去?”   宋初亭:“有谁?”   “咱俩啊。”林灏稍顿了一下,竭力让语气显得自然,老朋友般,“咱们久别重逢,不应该聚一下?”   “抱歉,肖遥哥,我最近没什么胃口。”   宋初亭歉意道。   林灏拿着桌上一根眉笔把玩,听她这么说,倒也不意外,心里有些失望,刚要开口说些别的,却又听她道,“要不换个地方?”   林灏掌心都是涔涔的汗,心里大喜,“行,你想去哪?S市我熟,我家就S市。”   **   Moe酒吧。   林灏将他的玛莎拉蒂GT sport随手停在路边。这一片都是豪车,各种豪,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衣饰光鲜出众。宋初亭换了身打扮,反倒显得朴素平淡,也没刻意化什么夜店妆,简简单单紧身小黑裙,不暴露不夸张,戴着口罩,鸭舌帽,看上去就像周末和朋友出去high的女大学生。   “林灏哥。”   “嗯?”   夜色下,宋初亭仰头,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说:“你是我来娱乐圈的第一个朋友,谢谢你。”   林灏愣了几秒,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啊,友谊万岁!”   宋初亭放下心,“走吧,轻松一下!!”   她这段工作很多,压力很大,《我是特警》也快要再次开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她是由衷感到轻松释怀,但是随之时间一点点淌去,工作仿佛没有尽头,她渐渐有种闷闷的燥郁感。   就是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单纯开心了。   她很想放松一下。   “怎么了?”   酒吧会员制,林灏刚要拉宋初亭进去,见她步伐顿了下。   “那边好像有人在拍我们。”她看见远处镜片闪光。   林灏皱眉,现在时间不早,出入靓丽青年男女很多。他们打扮刻意低调,再加上也不是特别出名,不至于。   不过真被拍到还是不好的,林灏跟门口黑人保安说了两句。   宋初亭进去时,再度往那个角落瞥一眼。   看不见刚才拍自己那人。   却见拐角路口阴暗处,似乎有一抹夹克衫冷硬的衣角掠过。   宋初亭心尖猛颤,头歪了歪,想再细看,却是幻觉,什么人没有。   “林先生,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是个路过大学生,不过找到他时,他已经把照片都删除了。”十分钟后,保安尊敬道。   “嗯。”   林灏懒散应了道。   他们位置极好,音乐声轰炸耳朵,无数二氧化碳炮和纸屑让性工业风的酒吧充满燥。   宋初亭抓住字眼,挑了挑眉,扯喉咙:“已经删了?”   “对!”   她还想再问别的,但这太吵,最后只点了点头。   宋初亭看着舞池里鱼一般摇曳的男女,能出入这里的不是富二代就是名人,再或者模特,网红,高级白领。男男女女们相貌身材都出众,衣饰不菲,看上去很养眼,酒吧的顶级音响,专业的声场与灯光设计。视觉,听觉,味觉的华丽盛宴。   是红灯绿酒都市奢/靡自由味道。   可是在新鲜劲儿过后。   宋初亭咽下嘴里的酒,那股燥郁感仍旧存在。   心底空落,就好像丧失盼头,明天还是一样的工作,也就是穿得漂亮一点,通告钱多一点点,认识的人出名一点。   没有出口。   不快乐。   ……   两个人都极有分寸,高压工作下放松放松,林灏也就喝到五六分醉,宋初亭就喝了一点点。凌晨一点,他叫来助理过来开车,将宋初亭送回酒店。   他还要连夜赶到B城拍戏,就在车上过夜。临走前,他冲她说:“快开机了,新女主也订下了,听说你和她戏份一半一半。”   宋初亭嗯了声,笑着冲他摆摆手。没带任何人出来,这么晚,也不想惊动小绵他们。   上电梯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心理作用或者职业病,她还是感觉有人在拍她。回头看,五星级酒店灯火辉煌,正装侍者立在一侧,监控亮着令人心安的绿灯。   她将口罩挂在耳朵上,压低了帽檐。   好在一路无事。   宋初亭回到套房,简单洗洗睡去,可还没睡多久,又不舒服得清醒过来。   可能是吃得太少又喝了酒。胃不舒服,绞绞得痛。不严重,但是睡不着。   宋初亭喝了点热水,还是不舒服,她看看时间,近凌晨三点,给酒店管家拨去电话,让他们送一份素面和胃药。   宋初亭也躺不下去了,从大床上起身,走到靠近落地窗的扶手椅上。她将脚垫上去,倚靠在沙发上,转头往外望。   夜色清凉如水,映衬繁华大都市斑斓绚丽的夜色,有另一种寂寥,空荡。   风吹过。   她忽的又想到角落掠过的夹克衣角——冷硬,结实,有着皮质的反光。   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他怎么可能在S市呢,他每天忙啊忙,发个短信都没有时间。   她双手抱住小腹,紧接着凉叹一声,她怎么还会想着他呢。   但很快安慰自己。   ——一个月来乏味枯燥如死水的工作,那一天,那一段,毕竟是刺激又快乐的时光。   又等片刻,酒店门终于被敲响,很礼貌。   宋初亭就开了廊灯,一点妆没化,想必也不会被认出。她轻轻拉开门,刚要伸手去接药品,门突然被人大力顶开。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年轻的手激动地捂住了她的唇,将她往后抱去。   她睁大眼睛,余光掠过,隐约见这人戴着眼镜,挺斯文,镜片泛着光。她不认识他,但这一瞬间——知觉告诉她,这一定是偷拍自己的那个大学生。   “亭亭,我好喜欢你呀!”   “我是你的超级粉丝!你别害怕?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聊聊天,我跟你好多天了!”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你终于开门啦!”   男生语气亲昵,尾音发颤,显然是极度狂喜兴奋。   宋初亭听出这是她的真实粉丝,稍松口气,却还是不禁为他那几句话感到恶寒。   “谢…谢——”   她冷静下来,想要张嘴劝他两句,勉勉强强吐出俩字,腰间和嘴唇上的力度突然松开。   “诶?”   宋初亭一怔,以为粉丝突然良心发现,转过身去,看清来人,面色陡变,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   江慎结实双臂紧锁着那个大学生,见那男生不再吃痛挣扎,像根面条一样瘫软,手一松,这才将他放开。   “我上来时叫了保安,马上就到。”   他抬起漆黑眼眸,深深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哑声道。   不过一月的工夫,男人看上去似乎比之前老了几岁,身体发力时狭长的眼眸眯起,眼角敛着深纹路,灯光撒下,不经意间,短硬的板寸有几根白发。   神色间有些倦怠,但是眼睛很亮。   宋初亭怔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拧起眉心,目光掠过他身上那件黑色夹克,心底恍然大悟。   酒吧角落那人,果然就是他。   她整了整被拉扯得有些乱地睡袍,懒洋洋抱着手臂,“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喜欢玩尾随?”   她腔调拖得长长的,眼睛看一眼那个变态粉丝,又看一眼他,还带着一点讥讽,不耐烦,“刺激?好玩?”   江慎呆愣两秒,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温软乖巧的女孩会说出这样带刺的话。嘴唇抿成一道直线,低下头,面带愧色。   “抱歉。”   “我…我是怕你有危险。”   他真的没想跟踪她,只是那个场馆需要证件他进不去,电话也不通,那个酒吧还是进不去,路上兰博基尼车速飞快,况且就算追上,公众场合下他当着外人面也无法说什么。   他也不可能放心她和其他男人泡吧,于是等在外面。   尔后他发现有疯狂粉丝偷拍她,便让那人删除照片。再后来离开时,他发现这个粉丝还在跟踪她,于是也跟过来,一直都时刻注意着。   事情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江慎刚想要解释两句,宋初亭冷哼一声,扭过不耐烦的小脸,“有病。”   江慎一顿,听到她嫌恶的这么骂,喉结动了动,再说不出口。   半晌,他眉心拧成川字,舔舔嘴唇,握紧了拳头,神色坦诚歉意,还有愧疚,低涩,哑声说:“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家想看五年后,但是暂时真的没到qaq。都没有甜甜恋爱呢。这个文节奏是比较慢,应该是我写的最慢一本啦,但是我写这种文都很任性,还是随着自己喜好写吧。感谢支持!   #顺便定期求一下作者收藏啦,还有新文预收^_^。 第四十一章   半晌, 他眉心拧成川字,舔舔嘴唇,握紧了拳头, 神色坦诚歉意,还有愧疚, 低涩,哑声说:“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静默几秒。   宋初亭表情有极细微变化, 她强行让自己扭过脸, 仍没回应,可是垂下的眼睫到底轻轻颤了一下,伸出细瘦手指, 将一缕头发绕到耳后。   刚要开口, 几个保安突然从楼下冲上来, 她的素面和胃药也送到了。   宋初亭及时止住话头, 拢了拢睡袍背过身, 不想让人看清楚她,再弄出什么不好新闻来。   “这个男生跟踪我,不过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你们自己处理吧。我要休息了。”   丢下这一句, 转身穿过走廊,回到客厅,背影清冷。   那头嘈杂半晌,江慎跟懵逼的保安解释完全部过程,帮她处理好剩下事情。   几分钟后, 保安终于带那个男学生离开了。   可能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将门贴心带上。   很快,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被这么一打断,宋初亭收敛刚才冒上来的一点异样情绪,她懒散窝在沙发上,赤脚踩在软软的沙发坐垫上,怀里抱了只垫子。   “你还不走?”   听见他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她语气恢复淡漠。   她住的房间是标准酒店套房,一段短走廊,铺着羊绒地毯的客厅,有沙发和办公桌,连接着卫生间,卧室。   江慎穿过走廊,将素面和胃药俯身放在茶几上。   “胃不舒服?”他拿起那盒胃药。   “跟您没关系。”宋初亭说着便将垫子丢一边,起身要往卧室回,再次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您快走吧。刚才谢谢——”   没走两步,手腕突然被他圈住,江慎一使劲,将她重新拉至沙发边。   “先把面吃了,吃完药再睡。”   江慎说这话时不容置疑,动作却很温柔,俯下身,将面的盖子给她打开,抽出筷子来,递给她。他的神态很自然,自然得就像过去一样。   宋初亭踌躇几秒,肠胃确实不舒服,也确实想吃,不再矫情,挑几根吃起来。   “你吃着,我——”江慎绷了绷唇,“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宋初亭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旋即眼帘垂下,收敛所有情绪,淡淡的,“说。”   江慎看一眼她的神色,也没坐在她身边,拖了把椅子坐在对面,他背脊微屈,双腿岔开,声音低沉:“那天——都是我的错。”   宋初亭嘴角凉凉地撇了撇,也不意外了。   她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浴室里抱了她,然后他错了,山底下亲了她,他又错了,这次…也是一样的。   因为猜到,所以她心底里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可笑,还有无趣。   江慎身体绷紧,小姑娘的每一个表情落入眼底,冷淡厌烦,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心里竟如搅碎般痛楚。   他深掐眉心,声音低下来,隐有苦涩,继续:“那天早上我不应该不在的,我去给你买了早餐,只是——”   “只是脑子里有些混乱,没想清楚,所以时间耽误得久些。”   “没有陪在你身边,很抱歉。”   “是我不好。”   他定定重复,“对不起。”   宋初亭攥紧了筷子,目光一时游弋。   她没想到,他这次说错的居然是这个,不是那一晚,而是——清晨没陪在她身边?   那天早上她已释然,是作为一种结束,所以不失望。但是也曾在不经意想过,如果那天早上…   他紧紧拥抱她,满脸爱意…   宋初亭轻咬下唇。   江慎沉沉呼出口气,用力搓搓脸,再度开口,“初亭,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也终于想明白,如果…”他用力握了下拳,缓缓起身。   他已经三十二岁,不再年轻,不是十七八岁为爱疯狂,轻易说爱的轻狂少年,说这种话,他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一旦说出口,也是一种承诺,分量。   “如果你愿意,我会尽我所能——”   “我困了。”   宋初亭将药片一口吞下去,豁然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初亭——”他眉心紧拧,语气急促道,大步上前。   宋初亭甩开了他的手。   “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   男人冲口而出,声音很沙哑,很坚决,一字一顿,“只要,你愿意。”   她脚步略有踉跄,旋即更快上前两步,将卧室门重重关上,咔哒锁紧。   她心跳得很厉害,后背倚靠在冰冷的门上,才缓了缓,关上门的那一瞬,又似听见他低叹口气,道:   “初亭…可以再给叔叔一个机会吗?”   男人声音有些沧桑,低沉暗哑,浓浓的愧疚,还有几分…让人揪心的恳切。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宋初亭都不敢相信,那个冷峻沉默的男人会说这样的话。   以这样的,口气。   宋初亭心仍七上八下跳着,攥紧拳头,指甲狠狠嵌进肉里,靠着门呆了很久。   半晌。   她缓缓地滑轮下来,蹲在地上,抱紧手臂。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越来越深。   她的胃早就不痛了,伸手抓抓头发,情绪十分复杂,心底纠结乱作一团,气,恼。但是在各种情绪混乱交织之下,她不得不承认,有很淡很淡的一层欢喜。   还有一点点…   微妙的心疼?   宋初亭仰起脖颈,觉得实在奇怪,她心疼那个一遍一遍那么难堪拒绝自己的老男人做什么?   但是,她想到他最后那句极艰涩的话,心底又被狠抽了一下。   良久。   屋外安静下来。   江慎没再说别的话,宋初亭清楚——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能请假过来,千辛万苦跑到S市见她一面,已经是极致。   宋初亭更加烦躁地揪扯着凌乱的头发。   她就是…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其实她很想用力打开门,如自己想象中潇洒,让他走开,拒绝自己就不要再回头嘛,那夜过后就结束了,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   但是,一想到江慎脸上可能会出现被刺伤的表情,她就会觉得心疼,钝钝得疼。   ……唉。   “初亭。”   少顷,门被极轻地敲了下,“胃好些了吗?”   “…睡了吗?”   “初亭?”   见她始终没有回答,江慎的大手缓缓落了下去。   他目光从门边移开,无奈地叹口气,手垂在裤缝上。   旁边幽冷的落地窗中,映出他的影子。   江慎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   离油腻的中年男人是还差许多,但实在非年轻的帅小伙。   他一直也不算帅气,相貌不过是周正有棱角,那道自眉弓到眼尾的疤痕让他显得有点阴沉,凶悍。   穿衣打扮也是普通,平常。   江慎捻了捻粗糙的手指,想到刚才少女漫不经心地坐在沙发上。白皙素颜,穿着宽松睡袍,长发蓬松,却有着无法让人忽视的美丽。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太自信了?他过去也想过,小姑娘失明时只能依赖他,所以从感动转变成喜欢,并非真正喜欢。那晚…不过是意外。现在她真正懂事,有了事业,朋友,公司…她自然会清醒过来。   江慎紧盯那扇紧闭的房门,眸色越来越暗,想到女孩冰冷厌弃的眼神,腰杆没那么挺拔,肩膀微微垮塌。   ——如果换做十年前,不,哪怕再早五年。   他也会更自信,主动些。   可是此时此刻,江慎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做的这些,是否对成熟后的她而言是骚扰,变态。   “初亭,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楼下住,请了几天假,有事给我打电话。”江慎闭了闭眼睛,低涩道。   他凉叹一声,想敲门的手再度垂下,将茶几上素面仔细收拾干净,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转身离开。   如果她真的不愿,他不想给她造成任何负担。   “站住!”   就在江慎拉开套房门的那一瞬。   卧室门突然嘎吱一声拉开。   江慎愣半秒,猛的回头,心底有无限喜悦蔓延,气血窜上,喉头都是热的。   宋初亭双手插在睡袍里,她也有点惊愕,没想到自己竟会突然叫住他。听着他黯然落寞的脚步声,心脏被揪起,完全不受控制一般。   “初亭!”   男人望向她,昏黄的廊灯落在他眉目,藏不住的狂喜,剑眉之下,一双黑眸分外明亮。   如同在看一个珍贵无比的宝贝。   下一秒,他立刻放下门把,朝她快步走来,可是没几步,喉头一哽,脚步顿住。   他抓了把板寸,眼神里透出迟疑,怕她其实并不愿,再吓到她。   宋初亭咬唇,同男人这样的眼神对视,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酸酸的。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啊。   ——高大严峻的身影都带了点小心翼翼。   宋初亭轻喘口气,别过眼睛,不让自己去看他。   可是,她还不想那么快原谅他。   那么轻易。   调整半刻,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另只手扯着睡袍口袋里的线头,侧过别扭的小脸,语气还有点冷:   “我怕再有粉丝敲门,你今天就睡这吧。”   宋初亭想了想,嫌弃地睨一眼,不客气道:“睡地板或沙发,自己选!!”   说完这一句,她转身回房,再度将门重重关上,咔哒锁好。   ***   这个老男人真的太会了!!!   半个小时后,宋初亭忍无可忍,听着窗外一阵阵呼啸的深冬冷风,怎么都睡不着觉,干脆翻身坐起。   她在这里住过一天,要了两床被子,双手抱过床尾那套温暖的羽绒被,打开门,走向客厅。   客厅灯关闭,只余下门口那盏廊灯,隐约暗光掺杂着清凉夜色,勾勒出沙发上的人影。   男人并没躺下,而是背脊松散地靠在椅背,双臂懒懒环胸,翘着二郎腿,他眉头习惯性拧成川字,下颌一圈青茬,头歪了歪,正闭目养神。   夜色愈发深,他线条恢复之前的冷硬,深沉。   可能因为倦怠,又有种令人心悸的沧桑。   ——这老男人真的太会了!!!   完美地利用了她的善良和心软!!!   宋初亭抱紧了被子,气鼓鼓的。   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他立刻睁开眼,轻掐眉心,嗓音蕴着倦意的哑,却温柔地像抚摸她的心脏,“初亭,怎么还没睡?”   他看向她,深邃眉眼有着深深怜惜。   “还不是因为你!!”   宋初亭将被子重重丢在他身上,不解自己干嘛心疼他,可就是控制不住,恨恨道:“狗男人,盖上你的破被子,你要是感冒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宋初亭丢完就要走,可那被子太长了,下摆一截落在地毯上,她赤着脚往前走,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后跌去。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往后一带,她稳稳地落进他的怀中。   江慎双臂展开,从背后温柔地圈住她。   女孩娇小纤弱,他胸膛紧紧贴住她纤瘦的后背,下颌刚刚好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搂在他宽阔怀里,就像搂着一个可人的洋娃娃,   “傻丫头,别担心我。”   他俯身,闭上眼睛,薄唇靠在她耳边,温热呼吸落下,声音低低哑哑,“叔叔不会生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叔叔真的太会了。   这章甜吧。 第四十二章   “谁…谁在担心你啊!!”   宋初亭在短暂的心神恍惚、旖旎荡漾之后, 反应过来,耳朵都是粉粉嫩嫩的,还是凶巴巴叱道:“你少自恋了!!”   “死皮不要脸!!”   她立马要从他大腿上跃下来, 可是男人那双硬邦邦的手臂仍旧箍着她的腰。   他的动作温和而有力,一点不粗暴, 只是就是不肯放开她。   江慎任小姑娘骂闹,头轻轻靠在她颈边, 嗅着她身上清新幽香的味道, 动作很温柔,又带着积蓄一个多月的深沉的眷恋。   宋初亭闹一会,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挣脱他, 冷哼一声, 不再挣扎了。   而且在心底深处, 她不得不承认, 他的胸膛真的好温暖啊。   就像座大山一样。   这么被他从背后抱着,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是成熟男人的气息,胸膛好像慢慢被充盈,有种特别的安全感。   连续几天躁郁, 压抑的内心,也突然有了出口。变得平缓,安定。   肃冷的深冬都跟着温暖起来。   宋初亭静静地依靠在他胸膛,闭上了眼睛。   “初亭。”感受到她不再反抗,江慎不由收紧手臂, 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再紧一些。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跌宕、忐忑、焦虑了一个月的心,终于得到了平定。   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温暖蔓延。   这一刻,江慎才真正发现——原来他早已渴望这样拥她如怀。   他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满足万倍。   “你这两天工作忙吗?”他轻吻她的发顶,怕她冷,将沙发上的被子包裹住她,两个人都偎在了羽绒被里。   “干嘛!”宋初亭语气仍是不客气的。   江慎说:“没什么,就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我这次把所有假都请了,还有三天。”   宋初亭冷哼一声,“不去,不感兴趣。”   江慎大手往上,顺着摸了摸她的长发,像在给闹脾气的小奶猫顺毛,极好脾气地哄道:“去好不好?你会喜欢的。”   宋初亭又冷哼一声。   “好吗?”他语气更低。   宋初亭这才极不耐烦道:“明天下午我要去影棚拍照,后天可能能闲出来。”   “好,那就后天。”   “只是可能!”她没好气道。   “没关系,我等。”   江慎长舒口气,一手环住她腰,另只手将被子的边边角角给她掖好,怕有凉风窜进来。   等他全部掖完,听见小姑娘轻柔的呼吸声。   她好像睡着了,没有丝毫防备地靠在他的怀里。   江慎望着她恬静的睡颜,一时看得入神。   少女饱满的额头,浓密卷翘的眼睫,玫瑰花瓣般柔软娇媚的嘴唇。   他看了许久许久,看得心和身体都一起热了起来。   良久,他才陡然惊醒已经凌晨四点多,她确实该睡觉。   他怕吵醒她,可是忍不住又吻吻她发梢,只觉得小姑娘睡着时呼吸都是那么柔弱,那么惹人怜爱。   他心都要被融化,极其慢地掀开被角,尽量平稳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卧室。   然后他再度将被子给她掖好,静静在黑暗中凝视了她一会,让那种还有点飘忽忽的幸福满足感真切地落在身体里,这才放轻脚步回到客厅。   ***   第二天,宋初亭要给一家纸媒领军的时尚杂志拍封面,从下午一点一直拍到晚上。   这次拍摄不是她一人,还有几个跟她年龄相仿的新生代四小花。   除去她,剩下三个都是童星出道,专业院校在读,还有一个拿过金琦奖最佳女配。   四个女孩都穿着简单干净的紧身白色背心和牛仔下装,最佳女配的气质比较酷冷,是大荧幕相貌,很有特色,她穿得是牛仔长裤,其余全是或短或长的裙子。   原本以宋初亭咖味是站在最右边的,但拍来拍去,那个法籍摄影师都觉得不合适。   电视剧,电影里,女孩们都是主角,掩盖不了光芒,美得各有各的特色。但是这样四个女孩在一起拍硬照,五官硬伤就会暴露出来。   宋初亭那副带有白俄血统的面孔——也是世界上出美女模特最多的白俄,实在是过于出众。   立体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澄澈深情如湖泊的琥珀色眼瞳,白皙细腻到发光的肌肤,都让她的美脱颖而出。   那副糅合西方与东方的面孔,在镜头下有着空洞却耀眼的美感,就像是绝顶匠人精心制造的完美洋娃娃,让每一个种族不同审美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哪里,哪边就像是画面偏移,稍重了一点,直到她站在C位,煜煜生光,整幅画面才和谐起来。   这么一来二去反复拍摄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宋初亭卸妆休息完,这才顾得上拿起手机。   按亮屏幕时,心情有一瞬间的紧绷,还有一丝丝愧疚,她真的太忙了,也顾不上和他交待一句。   眼角上挑,似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可是看着空空荡荡的屏幕,心猛的下落,沉入冰冷谷底。   这是她的私人号码。   这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工作消息,没有他的信息,没有他的一个未接来电,甚至连一句关心,“你工作的怎么样了”都不曾有。   她反复核查两遍,嘴角越抿越紧,全身上下凉成一片——   她就知道!!!   这个狗男人!!!   宋初亭气一下子就往上涌,咬紧下唇,心情极度不爽,想着刚才想象中的“想你”之类的又觉得可笑难过,揉了揉眼睛,莫名得,眼泪都要委屈生气得淌下来。   就连小绵都看出她不对,不断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拍摄不顺利。   宋初亭没有回答,克制住情绪,寒着脸回到酒店。   她从前台申请了张房卡,想到今天上午出门的情景。   她睡过头了,江慎也不知道她的通告时间,没叫醒她。她是在小绵夺命连环敲门声中醒来的,胡乱穿上衣服,都没吃他订好的早餐,立刻夺门而出。   临走前,她对蹲在地上帮她穿鞋的男人凶狠地下命令——   不准出来,出来进去的话会被有心人看见。   必须等在这里,乖乖等她回来。   结果…都是假的吧!!!   宋初亭讽刺地想,嘴上答应得痛快,人却不是。估计是有什么任务吧,或者临时有急事,又回了琴市,要不然怎么会一点点音信,一个“加油”都没有呢。   嘀的一声,套房门打开。   宋初亭往前走了两步,僵硬住。   男人落寞地立在窗前,一手握着手机,背对向她,指间夹着根燃到一半烟,长长烟蒂凝结,他却忘记掸一下。听见响动,他转过身,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平,眼神有喜悦,还有担忧过后的放心。   宋初亭看见他这样,刚才的不开心一下子就被捋平了。   她咬着唇,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   “终于回来了?”他俯下身,将烟碾用力熄在烟灰缸里,叹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那你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她踢下高跟鞋,愤愤地,“摆什么造型?不知道给我发个短信?!!”   江慎静了静,将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递给她,“打不通,你拉黑了。”   宋初亭突然哑了,“……”   哦。   想起来了。   她真的不记得了。   她拉黑他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她一时真的没有想起来。   “还有你的助理,经纪人,应该都把我拉黑了。”他说到这,摸摸鼻子,极淡地笑了下。   宋初亭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坐在沙发上,一时觉得可笑,一时又觉得郁闷,她还被气哭了,而他…   宋初亭看着手机,一整个页面都是他发送的绿色对话框——但是她一条都没有收到。   「今天几点回来?」   「有房卡吗,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晚上想吃什么,工作忙不忙?」   还有,「收到的短信吗?」   以及刚才的,「还回来吗?」   宋初亭揉揉眼睛,好像能想象到他一遍遍对着窗外给自己打电话、发短信,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打给她的同事问情况也打不通,找她怎么都找不到的感觉。   ——还不能出去。   因为她那么凶地下命令,万一被拍到就惨了。   这要是换作她,估计会气死崩溃吧。   宋初亭抿了下唇,原本还有一堆话骂他,一堆法子折磨他的,想到这里,心里又软了下来。   算了。   这事是她有问题。   她握紧手机,目光上移,落在短信最上面的收件人上——宋初亭。   她努努嘴,瞥向弯腰清理烟灰缸的男人,戳开页面,快速改了个备注。   然后她将手机还给他,翘起二郎腿,高高仰着下巴,冷艳无情地道,   “看完了。就先这么拉黑着吧,放不放出来要看你表现。”   “还有,明天我们去哪?”   江慎接过手机,下意识按亮屏幕看一眼,刚才页面最上方的收件人变成——“女王陛下”。   他顿了顿,嘴角不禁弯起。   一天等待的疲惫、无奈、焦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是否突然改变主意,或者行程有变。   此刻看着这四个充满骄矜,又特别的字,也算终于弄懂小姑娘别别扭扭的心,真正的喜悦,松一口气。   他抬起眸,笔直望向她。   宋初亭被看得扭过头,脸不自禁有点红,绷着脸,“去、去哪?问你话呢!”   **   这一夜江慎仍旧睡沙发。   次日早上六点半,两个人便出发了。   “你从哪来的车啊?”宋初亭困倦地抬起眼皮,好奇地打量这个看上去很棒的越野车。   “朋友的。”他扶着她上来,“来。”   宋初亭靠坐在舒适的牛皮座椅上,愈发觉得江叔叔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其实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问呢,就困得睡过去了。   车内舒服至极。   温暖的空调吹着她额角,背后还垫着软软的抱枕。   直到近八点,似乎快到,她才悠悠转醒。   这一下彻底睡醒了,精神大好。   宋初亭揉揉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看向车窗外面别有特色的建筑风景。   她看着看着,揉眼睛的手停住,愣了好几秒,认认真真打量一番,才转头看向他。   “醒了?”江慎问,“马上就到了。”   宋初亭清清喉咙,语气稍稍转好,软了一点点,冰凉的手背贴了下脸,“你怎么——怎么想着带我来这啊?”   “不喜欢吗?”   宋初亭眼底有着小小欢喜,却努了努嘴巴,“还行吧,幼稚。”   她觉得自己话语里的喜悦太明显了,小声补充:“极其幼稚!”   江慎笑了,笑声低哑醇厚。快到点了,这条路上私家车越来越多,好多父母带着欢天喜地的孩子,一路上欢声笑语。   江慎看了一眼身边傲娇的女孩。   他加快车速,一边抽出手来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你干嘛!”   宋初亭打掉他的手,头歪向一边,躲避着他,满脸嫌弃。   真跟带个孩子一样,那么可爱,那么有趣儿。   他笑容愈发深,再去摸她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答:猜猜他们去哪了。^_^   月底了,求一下营养液灌溉呀。 第四十三章   宋初亭在很久以前的幻想中曾经有过。   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江叔叔会带她去什么地方。   以他谨慎淡漠的性子,很可能是图书馆、或者博物馆、附近的山之类。或者根本没有约会的意识,见面吃饭、日常相处就是了。   但是宋初亭怎么都没有想到, 江慎会带她来到这里。   也是大部分热恋中的女孩很想和男友去的地方top10 。   ——上海迪士尼乐园。   宋初亭即使再想板着脸,可是看着精美宣传册上一个个有趣又童话的地名, 宝藏湾,明日世界、奇想花园等等。就像小熊维尼的蜂蜜罐整个儿倒在她心坎坎上, 唇角不自觉上翘, 怎么都凶不出来。   她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只是进园的队伍很长很长。   从大门前排队,到一个个安检,再到真正进入迪士尼园区, 几乎花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身边有不少人有些不耐烦地抱怨, 吐槽。   江慎也几次投来带有歉意的目光, 反复问她累不累, 似乎也没想到进园会这么艰难。   但是宋初亭一点都没觉得艰难。   她压低了头上的毛线帽,将围巾再次缠绕到脖颈上,口罩遮住小巧的脸颊。   在私心里,她甚至偷偷希望这段时间过得慢些, 再放慢一些,这种等待即将到来的幸福,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是闪闪发亮的,让人充满无限的期待,其实是最幸福的时刻啊。   就像很多时候, 在一段极快乐幸福的约会后,宋初亭会很想回到开始之前,那一天。   要是再经历一遍该有多好呵。   宋初亭想到这里,抬头看向江慎在人群中护着她慢慢前行的高大身影,棱角分明的侧脸。   *   “叔叔。”   “谢谢你…”   终于进入园区,宋初亭兴奋地抬起眼睫,也不顾周身的疲累,急迫地环顾四周。   充满童话色彩的街巷,远处经典的迪士尼城堡伫立在乐园中心,浅蓝色尖顶,哥特风塔楼,玫瑰窗,在薄雾笼罩下,有一种魔幻浪漫的色彩,美得如同少女的一个梦。   精美的绿色路灯上都挂着可爱的饰物。   一阵风吹过,空气里都漂浮着糖果的甜香。   “叔叔?”   宋初亭见江慎没回答,又喊了一遍,态度比昨天温柔许多。   “嗯?”江慎立刻合上手里的小本子,“休息好了,我们出发?”   “这是什么?”宋初亭好奇询问。   “工作用的。”江慎低咳一声,将本子快速揣回兜里,看一眼腕表时间,“走吧,我们得赶快了,现在大项目估计排不上了。最好先排一个人少的小项,时间到我们去领光轮的fp。”   宋初亭:???   “啥?”   “先走吧。”   宋初亭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看男人很认真专业的样子,心底暖暖的。   “出来玩不准看工作!!”   宋初亭掠过他大衣口袋,想到刚才,还是不满地嘟囔一句。   “嗯。”   话没说完,右手被他的大掌握住往前,他似乎早有规划,也很熟悉这里的路,领着她快步回避人群,往“明日世界”跑去。   明日世界和探险岛、宝藏湾一样,都是迪士尼分成的一个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独特的游玩项目和鲜明特色。   刚才排队时他和初亭讨论过——小姑娘人小胆大,对这里大名鼎鼎的,最刺激惊险的创极速光轮最感兴趣。   人潮汹涌。   不过一小会,喷气背包飞行器这个小项目前也排起长队。   还好他们来得早,宋初亭看向身后拥挤的人群,远处还有一对可能没做功课的小情侣,女生正在跟男生不断抱怨,为什么哪个项目都这么多人。   宋初亭想到江慎的熟悉和利落,猜到他估计真的做了好多准备,看过很多攻略,心底更甜。   她踌躇几秒,将手从他掌心轻轻抽出。   江慎垂眸看她,也没再强求,放开。   宋初亭转过头,目光落在上升的飞行器上,看得很认真,暗中却偷偷将五指舒展,然后慢慢靠近他,一根小指轻轻触碰着他的手背。   身侧男人似乎僵了一下。   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是愿意牵手,还是不愿。   下一秒,宋初亭掌心贴过他的掌心,触到他指尖的温度,还有无名指下方硬硬的茧子。   然后她展开手指,将他的每一根修长的手指挤开,细细的手指插进指缝,扣住。   十指终于交扣。   这也是…   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宋初亭内里心脏怦怦怦跳着,面色却不变,仍在盯一个个上升下降的飞行器,只睫毛颤了颤。   江慎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眼底浮现喜悦。   然后他温柔又坚定地,回握住她小小的,软软的手。   指缝严丝合密。   宋初亭低下头,不自禁又捏捏他,男人掌心宽厚有力,温暖干燥,指腹摩挲间,碰到他手肚上粗砺茧子,触电般麻痒感觉爬过手臂。   她轻出一口气。   真奇怪。   明明还在下面排队,还没有搭乘飞行器,可是心就像在上面一样,上上下下,高高低低。   **   “FP到底是什么,我们就可以不用排队吗?这么神奇?”   宋初亭好奇问。   创极速光轮外面简直爆满,队伍长得都看不到头,少说也要排三小时,宋初亭和江慎刷了张小纸条后,竟直接从快速通道进入,里面畅通不少。   江慎解释:“fastpass,快速通行证。”   “你什么时候领的?”   “你刚才休息的时候,那边有个机器。”   “哦。”   因着刚才牵手的亲密,两人间氛围缓和许多。   深冬天冷,江慎将她的小手一同揣回他大衣的口袋里。宋初亭今天打扮得特意很普通,驼色的呢子大衣,紧身牛仔裤,怕认出,还带了厚厚的齐刘海发片,看上去很年轻,极其干净的裸妆。   和电视上精致华美的混血少女截然不同。   他们就像除去年龄差距较大外,一对非常普通的小情侣。   两人顺着通道渐渐往前,前面灯光变换,渐渐变成创极速光轮的外星科幻风,幽蓝色灯光闪烁,冰冷白色电光,充满未来科技感。   随着机械女声指示,宋初亭看见一队外型高科技的摩托抵达出发地点。   不知怎的,她之前明明一点不怕的,看见其他游客骑摩托快速从高空中的室外轨道飞过,还特别期待,眼睛放光。   可此刻真自己要坐上,却有点点慌乱,心里毛毛的,手心也不自禁渗出一点汗。   “害怕?”江慎敏锐察觉到,将她的手从口袋拿出,握紧。   “切,不怕,这有什么可怕。”   宋初亭仰起小脸,故意轻松抿抿唇,目光一瞥,却看见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进去,有两个男生被安排到摩托车队的第一排。   他们看看摩托,又看看前方充满外星科技感的,黑暗与蓝光交织的路,讪讪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调下座位。   突然间,宋初亭的心也跟着拧巴起来。   她之前坐过过山车,很危险那类,但是感觉截然不同。那是在室外的,阳光撒落,每一处轨道清晰可见,而且坐在座椅,腰上,肩膀双层安全带。   可是这种趴在摩托的感觉——很不安定,更何况还是这种半黑暗的,室内的,充满外太空不确定性的感觉。   一队摩托车缓缓远去,约摸十来秒后,是极其惨烈的,掀翻屋顶的尖叫声。   “叔叔我怕!!!QAQ。”   宋初亭再装不下去,从他掌心飞快抽出手,双手紧紧挽住他的上臂,娇小身体几乎依靠在他身上,小脸煞白,“我…我有一点怕!!!”   江慎:“……”   他哑然失笑。   “不怕,没事的,就跟普通过山车一样。”   他右手抽出,抚摸过她冰凉小手,低声安慰。   “好像…不太一样啊。”   “那么黑,还没有安全带。QAQ。”   随之前面的人越来越少,马上就轮到他们,宋初亭额头上一大滴汗都滚下来,心底慌乱空荡,攥得更紧。   “那要不算了,咱们不玩这个,换个项目?”   宋初亭死死咬紧下唇,不说话。   “没事的。”江慎温和说:“我玩不玩都行,关键还是你,要是真的害怕就回去,去看看别的,不用管我。”   宋初亭:“……”   “现在回去?”江慎回头看,快速通道队伍不算长,可以轻易折返,以为她怕耽误他玩:“那走吧,回——”   “不要!!!”   队伍刚好往前涌,宋初亭小脸皱在一起,拉住他,跟着一起进。   “我…我想玩。”宋初亭颤颤巍巍道。   江慎笑了,“那就玩。”   宋初亭又看看高大的、充满科幻风的摩托,擦擦额头的汗,死咬唇。   江慎愈发想笑,眼尾勾出细细的褶。   看着小姑娘这幅想玩又不敢玩,不玩又会惋惜的模样,嘟着小脸,真的异常可爱。   “你要是实在怕,咱们就坐最后一排,你看,最后一排是座位,应该是给老人安排的,很安全。”   “我不要。”   宋初亭刚才也看到了,可是…她鼓起嘴巴,害怕兮兮,又像下定决心一样,“好不容易来一次——”   “我还是想坐最前面!”   “你呀。”   江慎就没见过这么纠结的小姑娘,伸出手掌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下巴指了指,微笑提醒:“不过没意外的话,我们就是第一排。”   他们刚刚进入最后闸门后,排队便是按座位分成各组排的。   宋初亭跟着看去,也才注意到这一点。   宋初亭眼睛瞪圆:!!!!   她低头望着脚尖,呼吸声不自觉迫切,膝盖有点软,双手撑着,喘着气。   “……”   江慎再忍不住笑出声,笑得胸腔跟着震动,笑声低哑又欢愉。   他转过脸,看见旁边一对即将登上的学生情侣紧张地展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   他抓过她手腕,往后一带,将她也揽进自己怀中,另一手环她的后背。   宋初亭一怔。   温热沉稳的呼吸撒落在她头顶。   周身被男人沉稳成熟的气息笼罩。   “好了,乖。”耳边传来他强忍着笑的声音,如同哄孩子的轻柔口吻, “也抱抱你,不怕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6月去的迪士尼,好多地方都想不起来了,算是美好回忆,但过程也极其惨烈。。。排队四小时,玩三分钟。→_→   昨天猜对的好多,集体发红包啦,谢谢支持。 第四十四章   创极速光轮总时长是一分钟二十四秒。   这也是宋初亭心跳最快的一分半钟。   ——怦, 怦,怦的。   她还沉浸在先前他温暖的拥抱里,心底平静些许, 在机械女声“3、2、1——”的冰冷倒计时后,摩托忽而以超高速往前冲去。   冰冷蓝白灯光在黑暗中闪烁, 箭头指示,充满科幻感墙面变换,   旋即是骤然刺眼的室外, 天空灰蒙蒙的,她听见仰头望他们的人发出兴奋惊呼,然后再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宋初亭的心悬在半空中, 摩托的设计没有安全带, 只有杆子抵在她后腰, 她总感觉自己会在下一秒被抛出去, 或者在摩托高速侧身前进时, 猛的撞到某处。   宋初亭害怕至极,其实从一上来时便后悔,整个人趴在车上的姿势极没有安全感,还要自己紧握车把, 从未有过的恐慌,浑身冰冷冰冷。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没事,别怕。”   她听见他在黑暗中的呼吸声。   平缓的,有力的, 和她的尖叫声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个游戏项目,我在呢。”   他用力握了握的手,摩托再次提速,低角度倾斜,风驰电掣。   “你赶紧抓好呀!!!!———”   宋初亭更怕他没握好把手摔下,紧张地尖声提醒。   从摩托车上下来后,宋初亭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小腿都在打哆嗦。男人从柜子里取出他们的背包,伸出手摸了摸她还在发白的小脸。   “还没缓过来?”   他怜爱地摸摸,忍不住轻掐她一下。   “疼!”宋初亭这才缓过神,她唔了一声,展开手臂,猛的抱紧了他。   “还有人呢。”   江慎压低声提醒。   “哪里有人?”   宋初亭环顾一圈,他们是一组一组进来放东西,拿东西的。他们那组都出去了,还有柜子遮挡,再说她才不管这些,她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只是非常用力非常用力地抱住他。   “真的很可怕呐…”   “真的好可怕,特别是它总是往我这边斜,我感觉好几次都要撞到地面了…”   “要是设备万一出事…”   察觉到江慎没什么反应,这种害怕情绪他似乎完全不能体会,宋初亭有些不开心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江慎还真理解不了小姑娘这种情绪。   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他立刻明白过来,不应该只是这种平淡反应,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抚慰道:“去吃个火鸡腿压压惊?”   “嗯!!!!!”   宋初亭这才满意,双臂一搂他的劲腰,缠道:“再抱抱——”   **   从前几天的冷冰冰闹脾气,好像瞬间进入热恋状态。江慎自己都感到应接不暇,生怕小姑娘突然再变回去。   中午两人边吃火鸡腿边排队,时间紧人多,江慎规划得很细,有条不紊,尽量减少排队时间,两人陆陆续续玩过其他项目。   上海迪士尼,真的跟一般乐园不一样。   宋初亭咬着火鸡腿暗想,梦幻是梦幻,可是队太长,几个小时排队三分钟出来,她已经目睹至少三对情侣因此闹别扭。   要不是真正喜欢的人在身边,她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估计真的会心态炸裂吧。   可是下午的时候,还是炸了。   拿到雷鸣山漂流FP,眼看要进去时,天空下起了雨。这场雨下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温度霎时下降,冷风卷着雨点顺着脖颈滚了进去,且有越下越大之势。   漂流必须暂停,七个小矮人矿山车暂停,花车巡游也暂停了。   FP是有时间限制的,也就是说,他们这个等同于作废了。   宋初亭等了一会,见真的不开了,有些沉默,嘴角耷了下来。   偏巧江慎雨伞落在车里,背包只有漂流准备的雨衣,他将雨衣给她披上,“要不再等等?”   宋初亭盯着豌豆大小的雨水落下,激起水池里的涟漪,摇了摇头。   迪士尼几乎没有任何躲雨的地方,游客们四散逃窜。还好两人都穿雨衣,能勉强挡雨,但是冬天阴冷,浑身湿漉漉的,一阵风吹过,甚是难忍。   “你说,今天晚上的烟花会停吗?”宋初亭心情不太好,人太多,自然也没有地方可坐,声音渐渐萎靡下去。   “应该不会。”   江慎也不确定,但是晚上特色焰火城堡灯光秀是最大的特色,不少人来就是为了看那个。   宋初亭黯然地抿了抿嘴巴。   “也没有表演了吧…”   她转头望向雨水哗哗的天空,灰蒙暗沉的天空,她今天早上就应该察觉的,那么阴沉,搞不好会下雨,“还有花车巡游…”   唉。   江慎眯眼望了望天,内心低叹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知道小姑娘心底对自己还有气的,刚才的甜蜜亲昵也是真被哄开心了,心情好,才对他好。   他能理解,要是真的表演焰火都被取消,那么她的心情肯定会低到谷底,比没来前还难受。   这是他带她的第一次约会,江慎看着她在湿漉漉的雨衣下逐渐苍白的小脸,也是万分的抱歉。   “没关系,要是真的被取消,下次我再带你来。”江慎往她身后站了站,挡住雨来的方向。   “哪有下次呀,我都快忙死啦。”   她说到这,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路过的人眼睛往她这边瞟。   吓得她赶紧拨了拨湿透的刘海,将雨衣帽子往脸中间扯。   “好烦。”   她嘟囔一句,皱起脸,“烦死啦。”   江慎顿了下,以为她是在抱怨自己,见雨也没终止意思,俯下身,帮她调整了下乱糟糟的雨衣领口,低声道:“抱歉,都是我不好。”   宋初亭愣了愣。   “我昨天查过天气预报了,上面说今天是阴天,我应该想到会下雨的。”   宋初亭仰起头,对上他漆黑内敛的眼睛。   他是薄薄的单眼皮,眼型狭长,眼尾微勾,不大,但很有神。   过去他的眼睛总是冷淡的,或者锋锐犀利的,可是此刻,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深沉静默的海底,还带着无奈的歉意。   是,真的感到抱歉。   宋初亭不知道怎么,被男人这样有点小心翼翼的神色打动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不满意,原来会让他这么抱歉自责。   只因为他喜欢上了她。   “也没有计划好,应该早上先玩漂流,这样下午就算下雨,还可以去室内城堡逛逛。”江慎搓搓手,也是真觉得计划不周,低声:   “别生气了,只要你有空——下次叔叔一定——”   他话未说完,衣领突然被那只小手抓住。   下一秒,女孩的嘴唇贴了上来,堵住了他即将说的道歉。   这个动作太突然,江慎猛一僵。   “初——”   “别说话。”宋初亭小手揪扯着他的衣领,强制性把他往下压,嘴唇用力贴紧他的嘴唇。   江慎还没反应过来。   “闭上眼!”   宋初亭又叱一句,皱起眉毛,吻得非常用力,瘦瘦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小小的舌尖往里探,灵活地翘开他的唇缝,像小兽一样吮吸着他,好像是一种惩罚。   把他所有歉意的话都吞了下去。   江慎从莫名其妙,意想不到,再到万分狂喜,慢慢接受。   他闭上眼睛,终究抵不过少女甜美的诱惑,两指托起了她的下巴,回应着她。   雨水如同天然的屏障,将他们和所有人隔绝开,什么都看不清楚。   唇齿纠缠。   有一瞬间,他疑心自己回到那座山底下,那个幽凉又暧昧的深夜。   宋初亭吻了几秒,又恶劣般轻咬他的下嘴唇,气息喘喘,这才把他放开,对上他暗沉的眼瞳。   “不要给我道歉。”   “你不需要给我道歉。”   她认真说完,刻意收敛刚才的低落丧气,神色轻松起来,湿漉漉的长发掠过他脖颈,蹦蹦跳跳的,“走吧走吧,我们去逛逛爱丽丝花园。”   “现在?”   宋初亭说:“对啊,雨中的迪士尼,多么难得,而且现在的迷宫花园肯定没人!!”   *   是晚上八点半的灯光秀。   一直到很久以后,宋初亭还记得这一天。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   空气里还带着雨水氤氲后的湿润,湿漉漉的草地,没人能够坐下,游客们穿着花花绿绿的雨衣挤成一团,有人撑着大伞,在旁边人婉转的提醒下,收去挡人视线的伞面。   孩子们开心地被父母抱起,即使这一天再疲惫不堪,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童真的喜悦。   江慎将小姑娘揽进自己怀里,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一手牵起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园区灯光暗下,只余下中间华美浪漫的公主城堡。   当两颗流星般的烟火从两侧上升,在空中交汇,城堡被暗紫色的魔幻灯光点亮。   喷泉交织,宛若柔美光线的舞蹈。   旋即城堡如被仙女棒点亮,满天星光撒落,一个个童话人物走入,伴随着经典动人的歌曲,无数烟花划过夜空,绽放出如电影般的美丽光彩。   宋初亭攥紧了江慎的手。   “你看过吗?!!”   “米老鼠,冰雪奇缘,小美人鱼,加勒比海盗…”每一个出来,宋初亭都会兴奋地喊道。   江慎笑了,下颌抵在她头发,低声补充,“还有阿拉丁,狮子王。”   “你居然都认识?”   宋初亭转过脸,欣喜又惊讶地望着他。   江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美轮美奂的城堡上,眼睛微微眯起,看得很认真。   盛开的烟花倒影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有着美丽的亮光。灯光撒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他仔细看着一个个童话表演,模样并不违和,神色看上去反而出奇的温和,还有一点从未有过的柔软。   宋初亭想想也是。   每个人都会有童年。   硬汉如他,也会有自己的童年呀。   在这一刻,再复杂冷漠的人都会变得纯粹,柔软,唤醒了曾经的童心,那纯真快乐的时光啊。   “这算是我们那个年代的。”   好一会,他回过神,亲了她额头一下,淡淡地说,又有点想笑,“我怎么会不知道?” 第四十五章   回去一路上, 宋初亭变得异常安静。她脱去雨衣,身上还有些湿,空调的暖风开得很足, 吹干了她湿漉漉的头发。   她望着窗外城市的人间烟火,迪士尼充满童真的快乐慢慢散去, 恢复了俗世的繁华喧嚣,她抱紧手臂, 一路不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   夜里不拥堵, 车速很快,没多久,便返回酒店。宋初亭下车的时候, 抬头看向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   在迪士尼的时候, 她还没有注意过呢, 好像那里的夜空, 就是焰火、彩灯与一个个童话组成的梦。   宋初亭回到房间许久, 江慎才拿卡刷开进来。排了一整天的队,他也有些累,彼此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两人好像很自然地回到了以前。   ——有些尴尬, 有些生硬。   可能有些幸福与快乐,是要在特定地点特别氛围下产生的。   宋初亭洗完澡出来,裹紧浴袍时暗想。   “怎么还不睡?”   江慎也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发现卧室的灯还是亮的, 门也没有关。   宋初亭坐在床上,倚在叠在一起的枕头上,裹着被子,正在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听见响动,她抬起头,眼睛眨了眨。   他也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腰带系的宽松,领口露出一小片古铜色肌肤,很结实,还挂着水珠。   他应该是刚刮了胡子,下颌很干净,看上去比以前都年轻,黑发有些湿,几滴水珠顺着鼻尖淌下。   宋初亭舔舔嘴唇,有些不自然别过目光,不经意问:“你今天睡哪?”   江慎:“沙发。”   宋初亭“哦”了一声,手指轻攥被角。   “那你快睡吧,明天没事吗?”江慎问。   “明天很多事。”宋初亭想到小绵刚才给她发的各种日程安排。   “那快睡——”江慎看出来小姑娘的疲累,这便要合上——   “你呢?”宋初亭放下手机,打断了他。   几次打断,江慎也觉出味儿来了,他搭在门把上的手攥了下,青筋露出,旋即恢复正常。   他说:“我明天下午回去,明晚就归队。”   “嗯。”   宋初亭点点头应下,再没有说话。   房间的空调是开着的,呼呼热风吹散在空气里,有着不自然的热。   她心跳得略微快,像是胸肺里的空气被抽干,有种未明的紧张。   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别睡沙发了”之类的话。   她睇一眼旁边的床铺。   很奇怪。   明明已经做过,但是现在和那个时刻不同,他们刚刚开始正式的谈恋爱,第一天就…   江慎清清喉咙,声音压低:“那早点休息吧,我就在外面,叫我就行。”   眼看他要关上门,宋初亭努了努嘴,别过脸,忽道:“算了!”   她抱紧被子,语气并不好,嘟囔,“我怕你一把老骨头吃不消,你不用睡沙发了。”   江慎顿了顿,手握在门把上,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   男人放下门把,蓦地朝她走来。   走廊灯光昏沉,他一步一步,面孔逐渐清晰。   宋初亭咬住了唇,莫名紧张。   阴影笼罩在她脸上,鼻尖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见他越来越近,一双黑眸直直望向自己,她身体倏然绷紧,有点怕,不由自主顺着枕头慢慢往下滑,一只手抓紧了被角。   “你…干嘛?”   “初亭,我是男人。”他单手撑在她床头,鼻尖落在离她几公分的位置,停住,另一只手,将她有些乱的被子给她掖好,动作温柔,声音很低,很淡。   可是在轻描淡写之下,她听见了一丝丝让她身体战栗的意味。   她忍不住地,想到了那一夜…   面颊泛红。   “好了,你快睡吧。”   看着她红得出血的耳垂,江慎喉头一哽,舔了舔唇。竭力地,强行压下那种渴望,摸了摸她的头发。   见过她在他身下迷离湿润的模样,他不可能和她在躺在一起,不发生点什么。   但是他也认为,说好的是正式恋爱,就要慢慢来,一上来,不太好。   江慎轻呼出一口气,声线哑得不行,“我出去睡沙发,晚安。”   然后他弯下腰,轻吻她的额头。   ***   翌日,江慎和她吃完早餐后,中午便返回琴市。   宋初亭在S市还有其他工作,她的第一支单曲马上也要上线,这一整天都泡在录音室里,还收到水果台的元旦晚会要求,再过几天就要去录节目。   很忙。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奇怪的一点是,之前她觉得索然无味、了无生气的工作,好像突然间焕发出勃勃生机,日常生活也跟着开心起来,干什么都很开心。   小绵都觉得她像变了个人,变回最开始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宋初亭想。   无论有时候觉得多么无聊,多么乏味,但是想到那个人,就像那天迪士尼夜空中绚烂的烟火,告诉你世界上还有美好,温暖,快乐存在。   一想到他,就充满怦怦心跳的期待,想和他在一起。   这天夜里,宋初亭工作结束后,回到没有他的房间里,坐在他睡过两夜的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收拾干净的沙发,难掩失落。   她打开手机,里面有几条白天反复看过的短信。   「我回去了,下次来找你。」   「好好工作,来琴市的话告诉我,等你。」   宋初亭握着手机又看一会,挺想给他主动打个电话,但是想想,又放下了。   大概还是处于刚刚开始恋爱的小矜持吧,想让他主动一些,再主动一些。   宋初亭甜蜜又有些失落地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   等她洗漱完,贴上面膜,这才注意到好像外面的手机不断地响。   她心里大喜,随手将手上液体冲掉,立刻接了起来。   “哟,你终于知道给我——”   话未说完,那边打断了她,语气很急促,“初亭,你是怎么回事?”   “…李哥?”   因为都在S市,工作相对轻松,最近都是小绵贴身跟她,李思铭偶尔会带带她,她愣了半晌,“出什么事了?”   “你昨天去哪了?”   “我昨天休息,就在酒店里——”   “你昨天被拍了。”李思铭不想听她撒谎,直接打断了她,语气十分得不好。   “应该不会吧…”   宋初亭说得有些迟疑,她昨天好像是…有感觉的,不过她还存一丝侥幸,“而且我没看见网上——”   李思铭叹了口气,“网上没有曝光,是有人觉得像你,又不知道是不是,发给了一个大V。那个大V刚好跟我们公司有合作。”   “哦。”   听到这里,宋初亭长舒了一口气,抓抓头发,“那也…也没什么事嘛。”   李思铭说:“那是我们这次运气好!!是自己人,要是下一次直接给你发到网上,你看看!!”   “……”   “你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约会,还接吻!!?宋初亭,你就等着吧!!搞不好什么难听的新闻都能出来!”   李思铭一直以来对她都很客气,再加上她也很努力,第一次口气这般严厉,   “即使你是那种颜值型的,但你也属于清纯挂的啊,一直都是学生青春路线的,你这……跟个三十多岁的,搞不好几个代言就黄了。”   宋初亭怔了两秒,眉心蹙起。   听那边絮絮叨叨半天,这才意识到重要性。   她知道代言出问题,是要赔很多钱的,她马上要发单曲,还有走邻家女孩路线的林宁宁…   掌心渗出一层层汗,觉得昨天自己太大胆了。   主要还是觉得,可能不会…   “还有,你和那个江教官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个警察吗,我记得他还是你的半个监护人什么的?”李思铭越问越头痛,越问越头大。   还好他们拦下来了,要是曝光出去,那宋初亭清纯名声毁了不说,那位江教官估计也会被层层扒皮。   他们俩一看就不是同龄人,宋初亭才刚成年,要是对家公司再发个通稿,有意往负面上引导,简直了……   宋初亭:“……”   就好像一大盆水,兜头从她头顶泼了下来。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之前光考虑自己,就算真被拍到什么的,说是朋友,或者熟人就是了。她甚至还考虑过和经纪公司坦诚恋爱呢。   但是她忘记了,如果被拍到,男方资料肯定也会被摸个清。   怎么说…对他的工作都很不好吧。   而且,她还不是那种适婚年龄,会被怎么难听的说。   宋初亭面色陡然煞白,捂紧了嘴巴,愈发不敢往下想去。   李思铭见她一直不说话,估计也知道她认识到错误,语气温和些许。   “差点酿成大祸了,但是幸好。”   “不过初亭,你给我交个实底吧,尹老板他也在我身边。”   “你们俩是激情犯错,一时兴起去玩了玩…”尹肆怎么说,都感觉怪怪的,他不是宋初亭粉,但是总觉得那么漂亮的小丫头和那个…   “还是…”   “不是。”宋初亭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机,认真地说:   “我们谈恋爱了,认真的那种。”   话音刚落,她听见手机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却没有几分笑意,清清冷冷的,如同冬日冰冷夜色,“那不可以。”   宋初亭怔住了。   手机似乎被移交到尹肆手机。   她握紧了手机,“尹老板?”   “您好。”   “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太冲动了。可不可以私下里呢?反正我们也不常见,就是尽量偷偷来,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我保证。”   “不可以。”   宋初亭一时没有说话。   之前尹老板态度对她一直很不错,像朋友一般,也好说话,他们合同里也没有规定不能谈恋爱这条。   “我给你一个周的时间,考虑清楚,然后断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f”,灌溉营养液 +1   读者“pmonstax”,灌溉营养液 +4   读者“唧”,灌溉营养液 +5   谢谢! 第四十六章   挂断电话, 宋初亭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时,她好半天才回神,按下屏幕接起。   这一次是他了。   “睡了吗?”男人声音低淡温和。   宋初亭:“……”   “喂?”   “初亭?”   宋初亭怔愣两秒, 才缓过神,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   江慎听出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宋初亭握紧手机,揉揉鼻子,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没事。”   “初亭?”   宋初亭坐到沙发上,一手拿起茶几上的头饰,那是之前去迪士尼买的米妮头饰, 两只黑色耳朵中间扎着粉红斑点的蝴蝶节。   她揪扯着米妮绒绒的耳朵, 不知道怎么说。   静了好一会, 最终道:“真的没事啦, 就是今天挺想你的。”   江慎似乎想说什么, 宋初亭立刻打断,问道:“你归队了?”   “嗯,刚到。”   宋初亭放轻声,“累吗?”   “不累。”   “可我好累呀。”宋初亭躺下, 斜斜地倚靠在沙发垫上,声音倦怠,“今天特别累。”   江慎听出她话里不想多聊的意思,踌躇几秒,“那, 要不你快去休息吧。”   宋初亭确实不想多说了,“嗯。”   “初亭。”   “嗯嗯?”   江慎声线压低,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清清喉咙,说:“其实我挺想你的。”   宋初亭不知怎的,内心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睛突然有点点潮湿。   刚才尹老板的话对她没什么影响,可是此刻,她不禁揉揉泛酸的眼眶。   “对了,我听那个电视剧要重新开机,你过两天是不是就回来了?”江慎问。   “…嗯。”小绵跟她说过,在录完晚会后,她马上就要回到琴市。   今天上午想起,她还是充满了各种欢喜的期待,但是现在想着,只剩下沉默了。   她真的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有考虑过那么多。   江慎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他道:“没事的,工作忙见不见都行,我也不一定在。”   “你快睡吧,记得盖好被子。晚安。”   宋初亭挂断了电话,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头垂下去,久久不说话。   她能失去他吗。   她才刚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是真正的爱情,那么温柔,那么耐心,那么有安全感。就好像一下子稳定下来。   可是她能失去工作吗。   宋初亭抓了抓头发,她觉得也不太行,她喜欢唱歌,而且…她不会做别的啊,难道能再回推拿店做按摩么?   **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最后一个周日,也是《我是特警》重新开机的日子。前一晚上,宋初亭便来到琴市,但是她没有联系江慎。   这几日,江慎电话和短信都很固定,早上会说早安,晚上会打个电话,问问她一天情况,然后道晚安,时间掐得很准时,不让她多等一秒。   宋初亭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喜欢这样的感情。   ——稳妥,安定,沉静。   就和他的人一样。   “宁宁!!!”   警察学院,林灏欢天喜地过来,宋初亭刚从车上下来还没多久,站在边上,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的短信,听见有人叫自己,立刻摁灭手机。   “开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在这干嘛呢?”   宋初亭说:“没干嘛,就是好久没回来,有点陌生,就在这看看。”   林灏笑说:“新女主来啦,叫李妍,好像是他们文工团的人,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好。”   宋初亭收了手机,朝他们走去。   近两月未见,大家仿佛和上次没什么区别,饰演庄剑哥哥的王峰在和女主聊着天,看见她过来,热情地招招手,对旁边李妍道,“这是演林宁宁的宋初亭。”   “你好。”   李妍朝宋初亭笑了下,笑容爽朗,“我听过你的歌,很喜欢。”   “谢谢。”宋初亭也笑道。   大家聊了几句,气氛逐渐热络,新女主人很爽快,留着薄薄短发,看上去端庄大方。   她和原来的秦璐气质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冷如冰霜,不过身上有种军人利落的气质,估计造型,演技可以弥补。   这一下,他们六人全都凑齐,气氛似乎要比上次好许多,可能是认识时间长了,还经历过上次事情,彼此自然就熟络许多,王峰如大哥哥般问她恢复得怎么样。   “江队——”   正聊着,王峰突然转过头,语气里透出惊喜,笑道:“我就知道今天开机您会过来!”   “最近怎么样?”   宋初亭一怔,猛的回过头去,一手有些僵硬地将发梢绕至耳后。   “挺好的。”江慎朝他们走近,神色一如既往平静,视线淡淡掠过他们几人,也没有在宋初亭身上多停半秒,礼貌朝他们笑笑。   王峰:“我听说一兄弟说你之前请了好几天假?没事吧?受伤了?”   “没有,就是正好有点私事。”江慎说这话时,语气依然平淡,眼神一点儿没给她,很自若。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和以前一样,对她和对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可不知怎的,宋初亭却一阵心慌。她往保姆车上瞥一眼,悄悄攥紧手机,然后也不知怎么,故作自然地站到了林灏的另一侧,有意地离他远了些。   “宁宁,你怎么站到啊!这边风大!”林灏这里刚好是风口,冬日天冷,他看着衣饰单薄的宁宁,大声提醒。   “……”   真是猪队友。   宋初亭无话可说。   她懒得搭理他,但是随之林灏超大声的这句话,其他几人目光都朝她看来。江慎没回避,跟着大众视线投射看来。   宋初亭不知是心虚,亦或其他,觉得那目光稍有点深。   她低下头,盯着脚尖。   “嗨,对了,上次我们宁宁的事,真是多亏你了啊!说回来,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那天咱们还都在一起呢。”   王峰没瞧出有啥不对,上次的事惊心动魄,他一直想问,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   宋初亭没想到王峰会提这个,霎时脸上发红,像针扎似的,很心虚,说不出的怪。   “肯定的啊。”   江慎倒没什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口吻半玩笑道:“我可是专业的。”   王峰哈哈大笑,“也是也是。我演着演着,都以为自己是专业的了,看来还是和专业人士不能比啊。”   几个人聊起来。   宋初亭一直默默不语。   也没插进他们话题,只有林灏和她说话,才会应一句。   她太心虚了,一边心虚害怕别人看出和他的关系;一边又心虚,自己没和他说一句,连个告诉他回来的电话也没有,就这么撞见。   好在,尴尬没多久,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这次开机和上次酒店晚宴、还请贵宾、记者等等不同,就是大家一起掀起盖在摄像机上的红布,然后恭恭敬敬跟着导演上香,希望不要再发生上次的事情,顺顺利利,收视率暴涨。   宋初亭闭着眼三聚躬,内心无比虔诚,真诚希望这电视剧能大火,真正让她火起来,是有代表作。有实力的火,这样,或许,以后…尹老板能宽容她一些私人生活。   她将香插上后,见后面主演有条不紊继续,都闭着眼睛,大家很认真。   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她搓了搓冰凉的手,这才小心翼翼抬起眼眸,像一只警惕的猫,不自觉想去寻找他的身影。   一抬头,却见他立在不远处,穿着那天迪士尼游玩的那件黑色长风衣,双手插在兜里,看见她看过来,垂下眸,深邃的眼睛静静望着她。   稍有些暗,但很温和,并没有生气。   宋初亭心里莫名一颤,泛起些酸。   *   “这…宋小姐,不太合适吧。”   晚上,招待所楼下,李思铭拦住司机。   “有什么不合适的。”宋初亭早就想好由头,反问,“今天是周几?”   “周六。”   “对啊,周六,不到一个周,你们老板亲口说给我一个周的考虑时间,然后断干净,这一个周还没过去呢。”   “这…”   李思铭被她堵得语塞,“那万一被拍——”   “不会被拍的,这是我借王峰哥的车,他是刚租来的,不会有事。”   王峰是文工团直属,和他们经纪公司不同,为了方便,直接租这里的车。   “再说,从这里离教工宿舍就几步——”   “可是…”   宋初亭不想再耗下去,这一晚对她来说太珍贵了。明天后天一开机就是大场面,江慎都在。   她不想这样不清不楚的碰面,电话里或许可以说清楚……但是,没有温度,没有触碰,没有拥抱。   她迫切想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而且有很重要的话同他商量。   “再说,就算我要断也要和人家说清楚呀。”   宋初亭知道,这种情况下,江慎是绝对不会来招待所找她的,太危险。必须她去。   李思铭想了想,没再拦她。   外面冷风呼啸。   宋初亭坐在这辆陌生的大众车上,快到学院时,给江慎拨去电话。   他似乎早有预料,很快来到门口,拉开车门上来。   一进入学院,宋初亭长松口气。   这怎么也是警察学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教工宿舍说是教工宿舍,其实就是分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琴市房价高,不少年轻教师和家属住在这里。   冷风灌进来,房子有些老,风打在门窗上,发出嘎吱声响。   宋初亭走进楼道,吩咐司机早上六点来接自己,她说这话时,感觉江慎目光朝她看来。   她心跳漏了两拍,耳根不禁发红,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暧昧蔓延开来。   进门后,她摘下帽子,脱下那件跟男装似的羽绒服。   江慎给她倒来一杯热水,知道这里不会有事,还是将窗帘拉上。   宋初亭喝了两口,将水放到桌上,然后朝他快步走去,心咚咚直跳,双手猛的环住他脖颈,往上一跳,直接夹住了他的腰。   “叔叔,对不起啊…”   终于抱到他,她埋着头,用力地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想到今日白天对他的态度,和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她将小脸深深埋进他胸膛,眷恋地蹭了蹭他的下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三粒麦营养液+30~   我也知道更得慢嘛,也没有办法嘛,慢慢来吧。qaq。 第四十七章   “初亭, 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慎早就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低声问。   宋初亭不想说话,她怕一会真说了, 他们可能就不会再这般轻快的亲昵了,她双腿收紧, 抱他抱得更紧,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她上下磨蹭着, 仰起头, 嘴唇吻过他的侧脸,像小兽般热情又眷恋。   小姑娘脱去了厚厚大衣,里面是一件贴身紧致的针织衫, 勾勒出曼妙起伏的曲线。   江慎偏头瞥一眼, 只觉得觉得那道曲线, 好像比记忆中丰满许多。小姑娘还在亲亲蹭蹭, 江慎有些受不住, 他双臂一收,干脆搂过她的臀部,将她整个人拢入怀里。   宋初亭被他抱着走几步,放到了沙发上。   这里沙发很小, 双人小沙发,有些硬,两边还有木质扶手,硌着她的腰,不是很舒服。   “不…不去床上吗?”   她长发铺了一沙发, 两人还保持着刚才姿势,男人压在她身上,她小指都是绷紧的,有些紧张。   江慎黑眸沉沉看她一会,半晌,终究没有下一个动作,反而起身坐在了她的身侧,拿起桌上的水平静地喝了一口。   “…叔叔?”宋初亭问。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压下那股燥郁的火,看着她一脸轻愁的,也没心情,“要不还是先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初亭并不想先说,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江慎笑了笑,玻璃杯上还留有她唇上的红印,他看了两秒,别开眼,语气一如既往,“是公司发现了,不同意?”   “你怎么知道?!”   还能有什么事儿。   江慎觉得这简直猜都不用猜,小姑娘也太能纠结,但这个决定权在她,所以这两天他始终如常,想让她自己考虑。   “那天的事是我不敢,我考虑得不够周密。我…”   那天,江慎确实抱歉,他当时只想着带小姑娘玩,太想对她好,太想哄好她,没有考虑那么多。   “没有,是我,是我太不小心了。”   宋初亭揉揉鼻子,打断了他,“其实我也挺想出去玩的。”   两人沉默几秒,江慎背脊松散地倚靠在沙发上,直接问了:“所以你是怎么打算?”   宋初亭抓过那只被子,握在掌心,抿了抿唇, “我想…”   “——要不然我们就分手吧。”   江慎一怔,虽然早猜到她会这样,但是听在耳中,还是觉得“分手”二字有些刺耳。   宋初亭见他这般,即使那刺痛在他脸上不过准瞬而逝,恢复内敛与淡漠,她心里也不好受,急急抓住了他的大手,忙道:“哎呀,是假的啦。”   “假的!假的!!”   “我就是跟经纪公司说,咱们已经分手了!然后明天咱们就都有点低落的样子!”   “我们偷偷私下在一起好不好?”   宋初亭晃了晃他的手,看着他的神色,又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他默了不过半秒,其实心里早有准备,便道:“好。”   宋初亭反倒愣了一下,直视他的眼睛,“你不生气吗?”   “没有,不会的,我会全力配合你。”   他缓了缓,恢复如常,温和道。   宋初亭仍没有转开目光,细细地盯着他。她一直觉得,江慎的眼睛很特别,别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眼睛绝对是心灵的围墙。   根本看不出他的感情。   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样子——生气,开心,不满,或者有什么怨言,都没有。以前,他永远都是冷淡平和的样子,现在掺杂许多温柔。但是就是如此。情绪很少波动。   宋初亭觉得他有时候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不过叔叔,除了这个,我…我还有其他事要跟你说的。”宋初亭正正神色,“必须说清楚。”   江慎:“嗯?”   “我之前听刘文哥哥说,你以前是打算年底结婚?”提及这个,她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对。”江慎没有任何隐瞒,“不过你放心,早就断得很干净了。”   “我知道。”   宋初亭心底舒服许多,可是顾虑也多——也就是说,他是真的打算过近期结婚的。她清清喉咙,又咕嘟咕嘟喝下半杯水。   “就是…就是,这五年间,我是不会考虑婚姻的问题。”她一咬牙,干脆直接说了:“事业上肯定不允许,也很影响。我们就只能偷偷在一起。我…”   宋初亭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好自私好自私,“我也没法陪在你身边,你想我我不一定能出现,电话估计也不行,也不能给你做饭,陪你吃饭,看电影,出去玩等等…”   “你——你能够接受吗?”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头顶的白炽灯有些暗淡。   今夜风愈发大,吹动着外面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宋初亭顿了顿,终究没敢抬眼看他,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一只手攥紧衣服下摆,低声说:   “叔叔,如果你觉得不行,现在想要反悔的话…这一切都来得及。”   “不会。”几秒后,江慎两指捏捏眉心,很快给出答案,没有停顿,“我知道,没关系。”   “啊?”   宋初亭没想到他答得那般爽快,好像早准备好一般。   “真,真的吗?你不结婚也可以吗?不要孩子也行吗?”   江慎嗯了一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将她拨进怀里,低声:“当然。”   “可以,没问题。”他重复一遍,语气比刚才坚决,有力。   对于江慎来说,他原本就不是很在乎这些,只是以前是年龄到了,觉得应该结婚,反正也没有遇见太喜欢的人,怎么都一样。现在遇见真正喜欢的人,那么这些,都是可以妥协的。   这一下,换宋初亭沉默了。   她依偎在他温暖宽阔的怀里,听着他怦怦怦的有力心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然希望他答应,但是见他这么简单应下不和自己结婚,好像本来就认真结不结婚无所谓似的,又有些怪怪的。   几分钟后,她忽的抬起纤长颤抖的眼睫,轻声问:“叔叔,你是真的爱我吗?”   江慎微微一顿。   宋初亭轻咬下唇,“其实你根本就不爱我对不对,要不然你不会这么无所谓,你这样来找我…”   “其实就是觉得要对我负责任,是不是?”   “初亭——”江慎有些无言,他有点搞不懂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了,答应她所有的条件,她竟觉得他不在乎她。   江慎手臂一带,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   小姑娘坐在了他大腿上,他环紧她的腰,嘴唇贴在她耳边,“没有的事。”   “负责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江慎到底没说出爱这个字,俯身吻了吻她的脖颈,“在意你,非常在意你。”   “我不信。”   “那你证明给我看。”   宋初亭撇撇嘴,心底也知道他这么谨慎的人确实还不到爱的程度,也没再强求。   江慎更拥紧她,他很喜欢这个姿势,胸膛贴着她纤细的后背,总让他想起她最爱的那部电影,充满控制,掌握,仿佛是她的全世界和唯一的依靠。   “怎么证明?”   他一只手将她脖颈上的发梢拂开,哑声问。   粗砺的指腹摩挲过她柔软的肌肤。   “你说呢?”宋初亭背脊敏感得弓起,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声音却不像刚刚那么平常,软了下来,带点颤,好像柔软的柳枝,还淌着细腻的春水,“坏叔叔。”   “……”   一瞬间,刚才有些凝滞严肃的气氛发生变化,变得旖旎,柔情。   江慎喉结滚动,一句废话都没再多说,手臂收紧,往上,炙热的吻从她头顶往下落。   她真的比上次大了不少,他单手解下时,暗暗地想。   “想在哪?”他这次给她选择权。   “床上。”   ***   凌晨五点,房间里漆黑一团,只有棉麻窗帘外的微弱月光。   宋初亭懒洋洋翻了个身,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瞟一眼,闹钟设置在半个小时后,她却再也睡不着。   她感觉浑身上下都很酸很软,和上次的痛累乏又有所不同。   他这次很温柔,非常温柔,尤其是望着她的眼眸,就像是深沉静默的深海,一波一波,温柔抚摸过她的身体。   在她充分适应后,放松情绪时,他才渐渐放纵他的情感,一切都恰到好处,让她慢慢沉沦,慢慢喜欢。   最后心甘情愿的臣服。   她望向黑暗中的男人,他总是习惯性拧眉,眉宇间有着浅浅的川字。不知怎的,她心里忽然有一丝忧伤漫开,抬起手,留恋抚过。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惊醒,微微睁开眼睛,“怎么了?”   “怎么哭了?”   月光很浅一层,落在她白皙滑腻的肩膀,少女静静望着他,泪眼朦胧,一层薄薄的水汽。   江慎被惊到,彻底清醒,她本就在他怀中,他更是将她搂得紧了紧,低声:“我弄痛你了?”   宋初亭摇了摇头。   “做噩梦了?”   宋初亭又摇了摇头。   “身体不舒服?”他眉头越皱越紧。   “都不是,你别问了,我…我就是突然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宋初亭转过身去,掀起窗帘的一角,外面下了雾,路灯亮着一小片昏黄,夜好深。和她失明时好像。   “我就是很害怕。”宋初亭缩起身体。   江慎叹了口气,从背后抱紧她。   “我害怕过几年——不,过几个月说不定就去结婚了,我害怕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想负责…或者因为…”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体。   “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呢。”江慎收紧她的腰。   “我害怕啊,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明明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结果搞成这样子…”   “就一下子。”   “好像从情侣变成了炮/友…”   听见小姑娘嘴里吐出炮友二字,江慎猛咳一声。   “胡说什么呢。”江慎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以后可以只见面,不做其他。”   “不要!”宋初亭往后顶一下他,“我想要,我快乐!”   江慎:“……”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别这么没有安全感,好么。”他声音里有无限怜惜心疼, “你放心,我绝不会在你离开之前离开的,叔叔可以给你保证。”   “不仅仅是五年。”   他啄她的发顶,补充道。   **   “宁宁,今天怎么回事啊?无精打采的?”   次日清晨的片场上,又要重新拍当时的训练营,全是专业大场面,江慎借来大队的车,跟着他们在电视剧里一块训练。   路虎警车追,演员们在前面山上跑,教官们分分边在车上射击,群演被空包弹射中,或者自己跑不下来大喊着“放弃!”   这一幕拍完,宋初亭不知道背着行囊跑了多少山路,下来时,满头虚汗,小脸苍白得要命。   导演看着她的状态,“你怎么样?一会还行不行?”   “我,我可以的。”   宋初亭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走到保姆车边,李思铭正盯着她,宋初亭累得不想理会,只不耐烦地小声道:“分了,行了吧。”   她坐进去休息,一会还要抱着木桩做仰卧起坐,还要在土地上端腹。   北方冷,原本这些戏份安排在十月的,但是时间太紧没办法。而且特警支队也有自己任务的,不能一次一次过来耗。   不过还好,一些泥浆匍匐,或者淋水的戏份,都改到年后春天拍,希望那时候会暖和些。   宋初亭坐在保姆车上,将保温杯里滚烫的热水倒在瓶盖上,慢慢地啜饮。   李思铭走到远处打电话了。   这里这么多人,他也不担心。   宋初亭见他身影离去,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只感觉被监视一般,这才放下心。   她继续喝着热水,靠在座椅上休息,偶尔的瞬间,她能感觉到车窗外那个男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他实在是伪装得极好,动作很隐约,大概是处于一种恋人间的心电感应。   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她一颗心就像被揪起来,撕扯着疼。   她想到他夜里说的那一句,“绝不会在你离开之前离开”,心里一时又酸,又甜。   「叔叔,我爱你的。」   宋初亭好后悔,今天早上她应该说这一句的,而不是背对着他闷闷不乐难受。   她编辑完这条短信,立刻发送出去。   她转过头,小心用余光瞄着车窗外的身影,她看见他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看什么呢?”林灏突然摇了摇手,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座位,挡住车窗。   “在想台词。”宋初亭有些恼,她看不见他收到短信时的表情了。   “你怎么了,今天感觉状态怪怪的,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失恋啦?”他半开玩笑。   宋初亭好烦他,说:“是啊,失恋了。”   “真的假的???!”林灏震惊了,神秘兮兮地往窗外看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跟谁?”   “李泽言,他不要我了。”宋初亭难过地说。   “李泽言?”林灏愣了一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公司新艺人吗?还是哪个小野模?”   宋初亭:“…………”   被他这么一打岔,宋初亭酸涩的心情慢慢转好。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大大方方掏出来,屏幕上是10086。她设置过,只会出现发件人名称,没有内容。   “是不是我又没流量了…”宋初亭打了个哈欠,将头枕在座位上,自然地把手机拿近,点开——   「傻丫头。」   「注意身体,实在不行别强撑,看看能不能找个替身。」   「我熬了鸡汤,在王峰他们房车上,你记得去喝。」   一下子三条短信,宋初亭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嘴角扬起。   “你笑什么?”林灏问。   “10086说赠给我10G流量。”宋初亭轻哼一声,将手机揣回兜里。   宋初亭喝了叔叔煮的鸡汤,觉得身体从内到外暖和起来。   她缓过劲来,最终也没有用替身,她希望这部剧能成为她的代表作,所以她每个镜头都兢兢业业,即使木头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也拼尽全力,和文工团的队友们一起咬牙做仰卧起坐,没有一点含糊,松懈。   宋初亭不知道的是,有粉丝天寒地冻地跑来山上看他们拍,刚好将这些都录了下来。   当天晚上,宋初亭上了热搜。   「女爱豆可以有多敬业」   宋初亭戳了进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结果看见模模糊糊的路透。   「当地气温零下二度,中午最热那一会也就四五度,我们宝贝亭亭躺在地上坐仰卧起坐,旁边的都是真正的军人啊!!」博主说,下面还附有几张图。   有一张她躺在地上,双臂展开,实在太累太累,也顾不得形象,帽子也歪了,黏腻的短发贴在她脸上,都是汗水,脸色却很苍白。   真的很狼狈呢。   她点开下面评论——   「妹妹真是太棒了!!」   「我们漂亮妹妹真是太不容易了qaq期待《我是特警》啊啊啊」   「妹妹真是又美又飒啊啊啊!我可以!!」   宋初亭长出一口气,看见大家的回复心里暖暖的,被这么多人喜欢总是开心的,她揉揉额头,将照片放大,还好还好,轮廓是精致漂亮的。   **   三天重头戏强度很大,累得让人忽略时间,三天几乎一晃而过,导演对宋初亭十分满意,连连夸她比上次有进步,更能吃苦了,活脱脱就是林宁宁本尊。   除此之外,宋初亭第一首单曲也在网络上正式上线,正式的MV不到两天播放量竟然近亿。   以及上次和其他新生代小花拍的杂志,让她短短三天内,再次上了热搜。   微博粉丝、知名度都跟着大涨,可是这一切只是稍稍让宋初亭心情有了点点慰藉,情绪仍旧十分低落。   因为江慎马上就要归队,临近年底,也是他们大队最忙的时候。   他们的假分手跟真分手没什么区别,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最多只有一个眼神交流和短信。   但是能看见总是要比看不见好的。他归了队,她在这里被李思铭监视,也不好出去,两个人真的很难再见到。   今天收工得早,也算让大家休息休息。宋初亭裹紧厚实的军绿色大羽绒服,还是忍不住,将手机塞进宽大的袖子里,偷偷给他发短信。   「你今天晚上就回去吗?QAQ」   等了半刻才有回音。   「嗯。」   「晚上我去找你?」   两条短信间隔不过半分钟,   宋初亭却感觉一下子从黯然无光的地狱来到天堂,无尽喜悦蔓延上来,小心脏怦怦直跳,眼睛发亮。   「会…会被发现吗?在哪见?什么时间?」   回短信时,她的手指都轻轻颤抖起来,带点罪恶,心底又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刺激兴奋,隐秘的快感。   「不会的,晚上别锁窗。」   宋初亭明白过来,攥紧了手机。知道不对,可那种刺激感更强烈,浑身过电了般酥麻绷紧,她没再回短信,平复一下呼吸,跳回到游戏画面。   她用袖子掩住口鼻,不禁轻叹了口气。   好好的谈恋爱呀,被弄得像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好啊,发个红包吧,希望三月顺顺利利。再次谢谢你们支持,真的谢谢。 第四十八章   “尹老板, 说实话,我也看不太出来,两个人在片场没什么互动。”李思铭低声讲着电话。   “不过那天宋小姐眼圈是红红的, 精神也不太好,好像很狼狈。”   “江先生您也清楚, 那就是张扑克脸,什么都是一个表情。”   尹肆坐在车上, 冷哼一声, 不予置评,抬眸看眼腕表上的时间。   “你帮我预约个推拿店。”   “啊?”   李思铭一时没搞明白,“S市吗?”   尹肆皱起眉。   “琴市啊, 您来了?”李思铭惊讶。   尹肆没再多言, “晚上八点, 让宋初亭早到半小时, 在那等着。”   电话挂断。   李思铭扯了扯衣领, 转头看着小绵,小绵也耸了耸肩。   “你说这大老板什么意思啊,他是对初亭好像是有那么点点意思,但也没表态啊, 现在突然这么巴巴跑过来…”   李思铭止住话头。   小绵闭紧嘴巴,装作没听见他的吐槽。   “有什么情况跟我说。”李思铭抛下这一句,查电话订推拿了。   *   七点半,宋初亭从车上下来,望着这个地方。原来这家店, 这条街,是这个样子的。好像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又好像差了许多。   除去那次来盲校拍MV,宋初亭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她一直觉得那段经历其实不属于她,只是旁人发生的事情,然后被生生裁剪下来,缝制进她的记忆里。   直到现在,宋初亭还不是很愿意回忆那段时光——虽然他们总是在午夜梦回,黑暗,模糊,无可奈何,混乱不堪。   还好有他…   宋初亭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机。   “不进去吗?”李思铭问。   “等一下。”   这条路只有路口有灯光,看不清面孔。   贴着“盲人推拿”的玻璃门是大开的,宋初亭往里看去,这里和她想象中,几乎是一模一样。   简单的红棕色前台,墙壁泛着暗暗的黄,墙面上贴着价格表,包括全身推拿,腹部减脂,刮痧,火罐等等。   头顶是白色灯管,还有悬挂的绿色电风扇。   “宋小姐,李先生你们来了?”   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看见她们,热情地走到门边,“天冷,快进来吧,我们等您很久了。”   宋初亭踏进门去。   小姑娘喊了一声,两三秒后,从休息室鱼贯走出五、六位盲人技师,排成一行,朝他们欠身问好。   “大厅冷,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来,就让他们在休息室等您,不好意思。”   “没关系。”   宋初亭说完后,看见一个女孩胳膊轻轻动了一下,宋初亭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女孩个子不高,瘦瘦的,戴着大墨镜,脸还小,虽然她没见过她的脸,但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   夏轻轻?   “宋小姐需要什么服务?想要哪个技师?”   “再等一下。”   店被包下,没有其他客人,李思铭对店员说稍等一会。   宋初亭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一步,试探问道:“你好,你…你是夏轻轻吗?”   女孩没有说话,反而小声客气问,“你是?”   “我是宋初亭。”宋初亭扬了下眉,因为她明明见夏轻轻认出自己了,而且之前肯定也说过她的名字。   “哦,初亭,真的是你啊?”   夏轻轻愣了一下,旋即客气地点点头,“是我,刚才听你说话我就觉得声音很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宋初亭朝她笑了笑,颇有些激动,夏轻轻在盲校对她非常不错的,“嗯,是我!”   “我也是今天突然过来的,对了,李师傅呢?”   “今天李师傅休假了,要不然他见你来肯定很高兴的。”夏轻轻温和礼貌道。   “嗯!!”   宋初亭笑了笑,她感觉出夏轻轻的疏离客套的态度,气氛有一点点尴尬,伸手要去拉下她的手,拍一拍,结束这个对话。   这其实是盲人之间的小动作了,盲人和正常人不同,他们看不见,所有对于肢体接触是很多的。   过去也是,经常会拉着手,甚至异性之间也是这样。   这不过是很普通的动作,但是宋初亭指间刚触到夏轻轻的时候,夏轻轻便猛的缩回手。   其他人看不见。   宋初亭倒也没觉得尴尬不尴尬,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不过想想也是,后来她也没有再同她们联系了,也不知道该联系什么。好像她眼睛治好后,就自然有一道奇妙的鸿沟。   是她唐突了。   “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还要再等一会。”李思铭上前,“认识啊?”   “嗯,以前同学。”   李思铭应了一声,“那就她?”   宋初亭看一眼夏轻轻表情,她脸上不是很愿意,宋初亭了解盲人自尊,又是老同学,怪怪的,“算了吧,我两天身上不少淤青,就不要了。”   半个小时后,尹肆才到。   男人一身高定西装,坐在轮椅上,有一种与这家小店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   技师们看不见,但那种身上凛然的气质似乎由内而外,都让大家下意识小心翼翼的。   他直接选了两个资历最老的,一个指给了宋初亭。   两人趴在两张挨着的推拿台上。   清冷灯光下,宋初亭朝那边不自觉瞥一眼,她一直以为尹肆是下肢瘫痪之类,往常坐轮椅上也看不出来,看见的是完好裤管,皮鞋。   现在才看清似乎是金属的小腿。   她瞥一眼,便没有再看。   隔间一尘不染,所有毛巾床单似乎都是刚刚换过的,特意放了熏香,幽幽的高级冷香飘来,技师恰到好处的手法,宋初亭有些心神恍惚,全身心都放松下来,长舒了口气。   “这几天累吗?”   或许是这香的问题,宋初亭从尹肆声音里捕捉到一丝温柔。   “挺累的。”她有些倦怠,但是还是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   她知道尹肆想跟自己说什么。   特意带自己来以前推拿店,不就是想告诉她,不听话,她就要回到过去的生活么。   “要不要休息几天?”   “不,我要好好工作。”   尹肆笑了一下,“你是我见过最敬业的小女孩。”   他的声音和江慎的不同,稍有点哑,但很温润柔和,在说“小女孩”三个字时,有一种难得的轻柔。   “…嗯。”   “你表现得很好,想不想要什么奖励?”他尾音上扬,语气含了点玩味。   宋初亭张嘴打了个哈欠,她这些天太累,这么一按太困了,困得让她理智有些不清楚,竟含糊地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呀。”   气氛微妙的僵持半秒,打散了刚才慵懒随意的氛围。   宋初亭紧张了一会,但是在几分钟后,困意再度铺天盖地袭来。   尹肆也不再说话。   宋初亭等了一会,最终头一歪,睡着了。   尹肆:“……”   他转头望着埋着头的小姑娘。   她剪了头发,发梢有点碎,薄薄的,软软的,垂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曲线很漂亮。   他歪头看了一会,莫名想去舔舐她的颈项。   他后悔了。   原以为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在一起,以那男人谨慎稳妥的性格根本不现实,再说小姑娘未必就是喜欢,只是分不清感动与感激罢了。   后来听说两人果然闹崩,宋初亭性情大变,他便觉得她这回懂了感情,不再有瓜葛,注意力或许会转移给自己,没成想……   “如果想谈恋爱,”   他淡淡呵了一声,“为什么不来找我。”   ***   回到招待所后,宋初亭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扫前几日疲惫。   她锁好房门,立刻洗了澡,裹着浴巾拉开行李箱,她这次带来好几套睡衣,挑来挑去,微红着脸拿了塞在夹层的一套。   她换好衣服,开始挑香水,没用以前的橙花味道,指间在桌面上轻点,拿了瓶暗红色的。   旋即拿出化妆包,打开手机,选了个妆容艳美性感的,坐在梳妆台前学着博主给自己化起妆。   随之时间越来越近午夜。   她心跳得越来越快,胸腔里的氧气好似都被抽走,挤压,呼吸加快。   紧张,很紧张。   压抑着一种兴奋与刺激,全身上下的肌肤似乎都在微微发烫,绷紧,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绯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睛。   一种羞涩与羞耻同时蔓延上来,宋初亭发烫的手掌搓搓脸颊,真觉得像在等情人来的怀春女子。   十二点半。   10086的短信终于来了,「马上到,不要开灯。」   宋初亭猛的坐起来,其实她一直没睡,就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将旁边台灯伸手拧灭,躲在窗帘后面。   耳朵仔细捕捉着窗外声音,却除去风声外压根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几分钟后,她突然听见窗户推开的声音。   宋初亭心底大喜,立刻朝那边跑去。   窗帘一角被掀开,男人一手撑窗框,另一手还提着一只饭盒,长腿利落迈过窗沿,一翻身,稳稳落地,几乎称得上悄无声息。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叔叔…”宋初亭欢喜朝他跑去。   “嘘。”   他没有先朝她走来,而是反身轻轻将窗户关上,咔哒锁紧,窗帘拉下,一切恢复原样。   他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宋初亭身上,猛的顿住,提着饭盒的手指攥紧,视线一暗。   “你这是什么打扮?”   他声音极其沙哑,将饭盒嗒的一声放在桌边,垂下眸,目光紧紧盯着她,眼神越来越沉。   “你不喜欢嘛?”   宋初亭掀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个身,慵懒娇俏地坐在梳妆台上。   少女穿着粉白相间的水手服,樱花粉的棉布水手领,搭着透明纱制的短上衣,胸口处系着蝴蝶节。粉色裙摆上还有着精致格纹,低腰,露出性感肚脐,裙子很短,几乎到大腿根处。   她一手斜斜撑着桌子,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腿型纤细修长,裹着白色薄丝袜。   清纯的短发垂在洋娃娃般的脸颊,真是又纯又欲。   江慎下颌微收,额角青筋直跳,只感觉胸腔都大了一圈。   他真要被这个小女孩玩死了。   上次她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纯情挺好的,他一直也不是纵情纵/欲的人,适当收敛也很好。   今夜,他还专门给她做了银耳莲子羹,准备喂她吃,陪她说说话。   “江老师?”   宋初亭最喜欢江叔叔忍而不发的样子,当真特别有趣,声音软糯带甜,像粘着蜂蜜的钩子,撩得他心痒痒。   江慎:“……”   “体育老师?”   江慎:“…………”   宋初亭轻蹙眉,头歪了歪,“校长?教官大人?”   她一个个切换称呼,细细观察着他向来寡淡的面部表情,“主人?会长哥哥?”   她指甲一掐,头转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哥哥——?”   江慎往前走了一步,眼底是沉郁又慑人的光,再隐忍不住,似要将她吞吃入腹般,落在她身上。   宋初亭莫名被看得竟有点战栗,将懒懒翘着的长腿放下,意识到真惹火了,扶着桌子站起来。   “哥哥,好哥哥~”   她语带撒娇,还有着求饶意味,软绵绵的。   “慎哥——”她最后一个哥还没下来,江慎陡然往前一步,抱过她直接按在冰冷的梳妆台的桌子上,俯下身,一手掐住她的下颌,抬起,狠狠地封住她的嘴唇。   “喂,我的口红!!”   化妆台小,两支刚才摆在边上的口红被他们弄到地上,她推开他,“你这个狗男——”   “我给你买一盒,不,两盒。”他不喜欢听她这样的称呼,一只手掐在她腰上,低声道,“像刚才那样。”   “快点。”他用力掐了一把。   “哥哥…”   宋初亭无奈,弱弱地叫了一声。男人满意,再次吻了上来,她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手指扣着桌面,嘴唇都有点肿,这种偷情的感觉让她浑身发紧,却又被他这么放肆孟浪的样子吓住。   他没有喝酒,而是清清醒醒的。   要比那天还要可怕。   宋初亭揉着嘴唇,扭头看一眼侧面的镜面,映出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身影。   ……   一个小时后,台灯调至最暗那一档。   宋初亭软趴趴地裹在绵软的被窝里。   江慎坐在她身侧,将保温饭盒打开,银耳莲子羹还是烫的,他拿起勺子,吹凉到温度刚好,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给她。   他刚才汗湿的身体外套了件背心,手臂和后背还有她指甲流下的抓痕。   “喂,哥哥,刚才不会有人听见我们吧…”   “不会。”江慎将一勺汤送到她嘴边,“我都给你堵住了。”   明明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就有了丝淫/靡的味道。   “好冷啊。”宋初亭被子从肩膀滑下,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快要过年了,过几天会更冷,盖好被子。”   “过年…”   宋初亭怔住,一提到过年,她很自然地会想到小时候,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这么这么快就又是一年了啊。”她眼神好黯然,“感觉这一年变化好大啊。”   江慎望着她的眼神,一时间也想到过去,有些沉默,他将甜甜的莲子羹喂她一口,低声道:“今年可能不能陪你过年。”   “不过只要有机会,你觉得安全,我正好休息,一定过去找你。”   “好,地下党~”   宋初亭安下心,地下恋就地下恋吧,也挺浪漫的。她双臂抱起膝盖,可是“过年”这两个字还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喂完她这一口,江慎手机震了下,他放下勺子拿出手机看了看,不是工作的事,立刻将电话挂断。   宋初亭还在想着过年的事,以为是闹钟,也没注意。   她抱紧被子,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叔叔,还有个事情…我一直都没有问你。”   “嗯?”   “就是那一天,你是去参加你前女友的婚礼吗?”   江慎静默两秒,“不是,那天我…我爷爷去世了,我去参加他的葬礼。”   “你爷爷?”   宋初亭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那天那么难受,可又有点搞不明白,“他们是都在外地吗?”   江慎见她不想再喝了,将饭盒和勺子收好,“对,等着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翻窗一定要彼此知道才浪漫啊。   记得我高中时第二天会考,复习到凌晨三点,因为连续几天会考没怎么睡过觉,全靠□□撑着,精神都恍惚了,然后突然听见有人在敲打我窗,很轻很轻。   凌晨三点,而且故意敲得很轻微,一会敲一会没有的(可能怕我父母听见),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坏人?鬼?汗毛全部竖起,那种恐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么多年了,一个人住在家里的话,晚上经常还会做噩梦,梦见有人在敲打我窗,站在窗外看我。   更可怕的是,我姐姐说,她一个人住时也做过类似的梦…   TVT。   *上章锁了,明天应该会解锁。 第四十九章   宋初亭望着江慎从窗台上悄没声息翻了下去。   男人动作利落矫健, 如同夜色中一匹孤行的狼,临下去前,宋初亭不知怎的, 看着看着,莫名就湿了眼眶。   江慎亦有些不忍, 再猛一撑手臂,返回, 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吻了吻她的发梢。   “过年我会去陪你的,一定。”   “…嗯。”   宋初亭揉揉眼睛,极含糊地应一声。   她就是不舍得嘛, 总是感觉他们之间感情像是漂浮在高空中, 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很荒诞, 也很怪异。   也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 慢慢地, 甜甜地去培养感情。   他真的爱自己吗。   他们会这样没有未来的坚持多久呢。   宋初亭目送他冷峻的背影从夜色中逝去,就好像从未出现过那般。   夜凉如水,她转过脸,看见镜子里有些惨败的妆容, 嘴唇也花成一块一块。   然后她转过头,望向床上,心底又霎时柔软成一片,特别暖。   像得到某种强而有力的证明。   他喜欢她。   床上原本乱七八糟的棉被被细心地叠成一只被窝。   被子的两边边角进去,底下也折进去, 变成赏心悦目的长方形,上端压一点点在枕头上,在床头暗淡小夜灯的笼罩下,显得温暖,柔软,且舒适。   外面寒风凛冽,这里如同避风港,光看一眼,就有种想让人立刻钻进去抱紧身体入睡的感觉。   但是宋初亭没忍心,她先拿出手机,对着这个被窝各角度拍了好多张。最终才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   很暖很暖。   宋初亭闭上眼睛,脑海里都能想象得到他弯下腰,认真地给自己叠被窝时的柔情画面。   ---   江慎离开后,也没再回教工宿舍,直接回屿琴湾。他没开车,从宾馆后面绕到小路,又绕回去打车。   隔着荒凉树影,他看见宾馆附近守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在后面兜圈子,好像夜深实在受不住,钻进大堂打盹。   江慎摇了摇头,当真觉得好笑。   不过守着也好,他想起秦璐那事,他不能陪在她身边,有个贴身保镖也挺好,监视也好,保护也罢。   江慎打车回到屿琴湾,快到时,又来了一个电话。   他刚才就觉得诧异,以为是对方不小心按错,没想到再次打来。   他盯着屏幕上中规中矩的“夏茉莉”,心想初亭还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踌躇半晌,想着这么晚别再有什么异常事,按下接听。   “喂?”   “…阿慎?”听筒里女人声音有些低微,好像透出酒意,“你终于接电话了?”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   对方没有再回答,只有呼吸,一声接一声,还有隐隐的海浪声。   “喂?”江慎看一眼手机。   连唤几声,女人都没有回答,似乎很轻的抽噎一下,海浪声更大,伴随着夜风,江慎嗅到不对的味道,声音渐渐急促,“喂??”   “听得到吗,茉莉,出什么事了?”   “慎哥,我就知道你还担心我。”   夏茉莉终于笑了。   她声音和宋初亭那种小姑娘娇嗲甜美的不同,更加温柔知性,也成熟动人。   她说这话时,透出一味淡淡的酸楚和愁闷,她本就是电视台王牌主持人,极富感染力,江慎听在耳里,心里不禁也泛了点酸。   情绪与其他无关,只与青春有关。   “……”   “你猜猜我现在哪儿呢?”女人又道,还带着醉人的笑。   江慎没有心情猜,低声提醒:“快回家吧,晚上不安全。”   “怕什么,反正有你,所以你不要挂电话哦——”她真的醉了,尾音都带着勾人的上翘,“猜一猜嘛。”   静默几秒,眸光望窗外一闪,江慎握紧手机。   他不用猜了。   “大哥,到了。”司机道。   计程车嘎吱一声停下,透明的玻璃车窗外,夜色浓重,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双臂搭在后面,正慵懒地倚靠在斑驳的蓝色栏杆上,神色凄迷地望着远方的海。   正是夏茉莉。   听见汽车声音,夏茉莉转过头,看见拉开车门下来竟是江慎,她神色大喜,染上醉意的眼睛里都是光。   “慎哥?”   她往前走了两步,带着醉意歪歪扭扭,穿着皮质的高跟靴子,细长的跟陷在地砖缝隙,差点绊倒。   江慎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扶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   “慎哥,你说那男人可不可笑?”   女人脱去高跟靴子,陷在老旧的沙发里,从他茶几下面拿了一盒烟,抽出一支,自顾自点上。   男人抽的烟劲烈,她呛了一口,偏偏要再抽,隔着薄薄烟雾望向他,瞳里还带着醉意和薄薄恨意。   “还说自己文化人呢,我还专门穿成这样赴约。”   江慎目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她脱去呢子大衣,里面是件锦缎旗袍,上好的材质和做工,灯光一打,泛着珠宝般的流光。   他淡淡别开眼睛。   “我们刚有结婚打算,他就跟我先说明,结婚前要把财产公正了,什么都分清楚。”   “买的婚房也不写我名,还让我婚后别上班,就在家里给他生孩子,连个像样彩礼都没有,还是个老富豪呢,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夏茉莉越说越气,眼睛一层薄雾,湿漉漉的。   江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她的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做知心大哥的工作。只是碍于大半夜无法赶人,再说两人毕竟好过,也算是他对不起她。   “我去给你烧点开水。”他转过身,走进厨房按下热水壶开关,双手环胸,听着加热时发出的声响。   水刚刚翻滚,一双纤细手臂突然从背后搂住他。   女人身上是妩媚的香水味,浓郁盛放的玫瑰,很柔美,掺杂着一点颓/靡的烟味,酒味,酿成丰腴的性感。   江慎皱起眉,同样是玫瑰香水,他却不禁想到刚才的味道,带点刺,略有清甜,如黑暗中任性的小玫瑰。   “慎哥。你知道他最后说什么吗?”   “他说,他查过我过去,我跟过你五六年,不知道被睡多少次了,他凭什么花这么多钱娶个N手货?”   江慎蓦地攥紧拳头。   即使他现在已不爱这个女人。   也觉得,这种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你也在心疼我对不对?”有泪撒在了他的后背,湿湿热热的,一滴一滴,夏茉莉额头抵在他脊椎,哭了。   她和这个富商谈过有一阵了,说是老富豪,祖上富几代,年纪大些,但是人文质彬彬的。夏茉莉三十岁,相处一直不错,终于谈到结婚问题,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物化女人的衣冠禽兽。   夏茉莉愈发抱紧他。   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她没提分手,他们估计都结婚了吧。   那个时候,江慎也不是没有谈过这个话题。   这么多年,其实还是他最好。   那只要将她拉开的手稍停一下,夏茉莉心底一喜,更加用力,将头埋在他宽阔后背。   “慎——”   可是在短暂停留之后,那只手将她拉开了,很坚决。   “抱歉,茉莉,我有女朋友了。”他转过身,直视她,低声说。   “是那个什么张媚吗?”夏茉莉不屑挑眉。   江慎不意外她一直关心自己,他不喜欢张媚,但也不喜她这般奚落旁人,眉头紧皱,“不是。”   “那是谁?”夏茉莉不信。   江慎话到嘴边,收回去,“你不认识。我们认真的,打算过两年就结婚。”   “我不认识你总可以跟我说个名吧?”夏茉莉愈发不信了,越听越知道他搪塞自己,“或者打个电话,我听个声儿?”   “哦,连个名都没有?”   “这么晚了,别闹了。”   江慎平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才不信。”夏茉莉看着他充满男人味道的身影,就在这一瞬,突然想清楚了。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上一次她也这么想过,但是那个时候,她有更好更有钱的选择。   而他,虽然冷漠,好像也有一点点惦念自己。   夏茉莉还想说别的,烧好的水自动跳了闸,江慎倒进一只玻璃杯里,弯腰从地上矿泉水里拿出一瓶,倒些凉水,混杂成温水,递给她。   夏茉莉被他的体贴打动——他一直都这么细致,她将那杯水喝了大半,还想说什么。却见江慎已从厨房离开,她忙跟过去。   男人看看表,拿过门廊旁挂钩上的一把钥匙。   “今天太晚了,你在这休息吧。我去隔壁睡。”   “别的事情你也别多想了,活得开心最重要。”   江慎不想多谈,也不想多待,将女人那声“等下——”关在门内。   他走进501,反锁好房门,洗脸刷牙,躺回床上。   前几年,他对夏茉莉确实曾放不下过。   他们是高中同学,江慎在学校里一直也不算扎眼,他属于周正、高大那类,并不算相貌俊美出众,性格也是如现在般谨慎淡漠,很低调。   夏茉莉则是校花级别大美人,广播站女神,毕业时在大庭广众下向他告白。   江慎不可谓不心动。   后来他刻意不去警校,不想遇见爷爷一家,再牵扯出关系,选择考取军校,她去上首都的传媒大学,异地五年。   江慎对她很好。   他对“女朋友”一直很好,即使很少见面,也很直男,但确实是认真,负责,耐心且细腻。   他们也有很疯狂的时候,他休探亲假去学校找她,几天几夜都可以不出宾馆。   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津贴也全部都给她。   但是到第六年,异地时间太长,江慎是有结婚打算的,夏茉莉对未来这样的生活却犹豫,她再三衡量,最后也爽快,没有出轨,没有背叛,坦诚地告诉他,有很好的追求对象,工作好,家庭好,能陪伴她。   江慎很认真地挽回过。   最终两人和平分手,比起当年轰轰烈烈的告白,结束得轻描淡写。   那一阵子,江慎极其消沉,一部分是青春,还有一部分更重要的——他是在感情上极其严谨认真的一个人,他已经从生命里接受她,难以接受她的剥离。   换句话说,她真的退出后,他也不可能再次让她回来。   更何况…   江慎翻了一个身。   他目光落在旧而坚硬的床上,铺着灰色床单,视线转过,从栏杆缝隙中往下看去,在沙发,墙面,柜子间睃巡,神色柔和。   想到了那个小姑娘。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   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法,在一起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闭上眼是她,睁开眼也是她,不仅仅是那种时刻,还有她哭着说没有安全感,她哭唧唧说害怕迪士尼的光轮,她古灵精怪地喊自己“哥哥”,以及她失明的时候,抓着他衣角的颤抖小手。   让他万分怜爱,牵肠挂肚。   知道自己这样被她需要,她又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不在她身边时,他时时刻刻牵挂,时时刻刻担心,时时刻刻心疼。   他根本容不下别人。   江慎有时候都觉得,这已经不像寻常男女之间的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 第五十零章   元宵节前三天。   这一天, 江慎最忙的新年已经过去,终于休假。   宋初亭开工在即,她和《我是特警》六人组一起在某私人会所包厢聚会, 这种聚会都是演员自己和朋友一起,私人空间, 不喜欢经纪人助理跟着,也会让他人觉得不自在。所以李思铭, 小绵没法跟着她, 只好在会所下面等她。   他们说好这次唱歌唱通宵,宋初亭趁此抓了个机会,跟林灏说有点事情先回去一趟, 躲过两人, 偷偷从包厢溜出去。   她终于打上出租车, 回头看着保姆车边没发现她离开的李思铭, 长长出了口气。   深夜, 不知何时飘了点细碎的雪花,路边莲花路灯点亮,雪花柔软干净,纷纷扬扬。   她给江慎拨去电话, 确认那边也无事。   计程车在路边停下,江慎已经下来等着她,见人一下车,直接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快速冲进去。   等走进502, 将大门咔哒反锁好,江慎将她放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松口气,又都笑了。   活得跟警匪片似的。   过年的缘故,一路上气氛很好,屿琴湾楼下的海鲜店、咖啡店门口都贴着红色福字,还悬着喜气洋洋的灯笼。   宋初亭也没再有那么不安,被这份属于春节独有的热闹、兴奋打动。   “叔叔!”   宋初亭快乐地像只小天鹅,往上蹦哒一下,用力亲了一口他被冷风吹得冰凉冰凉的脸颊,“我好想你!!”   “超级超级想你!”   “我也想你。”   他们已经一月未见,江慎被乖巧活泼的小女孩逗乐,那张扑克脸此刻也有些动容,他望着她晶亮眼眸,不禁弯下腰,双手捧过她的小脸。   她的脸更冰,比他手还凉,像冰块般。   “怎么穿这么少?”   江慎目光下移,这才发现她穿着黑色呢子大衣,里面就一件薄针织裙,打底袜,短靴。   “没事啦,我不怕冷。”宋初亭爱美,一贯穿得少。   “你先别脱外套,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江慎转身就往厨房走,知道她要来,水什么的都准备好。   “等等!!”宋初亭叫住他,一只握住他衣角,她踮起脚尖,嘟起嘴巴,“我还以为你刚才要亲我呢。”   江慎怔了一瞬。   他垂下眸,望着她白净细腻的脸颊,在灯光照耀下似乎泛着莹润的光,涂着浅粉的口红,很自然,如同玫瑰花瓣的颜色。   江慎心念一动。   他低下头,轻啄下她的唇。   宋初亭这才满意,俏皮地咬了他一口,“去吧去吧,渴死了。”   “加点蜂蜜,我想喝甜甜的!!”   “没问题。”   江慎轻笑着走进厨房。   宋初亭心里暖烘烘的,环顾一圈,这里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简单的沙发茶几,有些旧,不过收拾得干净整齐,都是冷清的灰色,却让人感到很温馨,很舒服。   她脱下大衣,换了双绵软拖鞋,倚靠在沙发上。   厨房里传来男人倒水,舀蜂蜜忙忙活活的声响,听着就让人觉得甜,她扭了扭身子,探头往里面看去。   没想屁股一挪动,好像有东西扎了她一下。   宋初亭“嗯?”了一声,低下头,目光一转,看见沙发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伸出手指,将东西抠出来。   她静默几秒。   那是一枚精致的长耳坠,铂金的链子,下面缀着一颗深海珍珠,圆润饱满,散发出莹莹光泽。   一看,便是个女人的饰品。   还是个成熟精致的女人饰品。   宋初亭往厨房瞟了一眼,攥紧那枚耳坠,心里突然有各种不好联想,咬住微微发白的唇。   “初亭?还想不想吃别的东西?”   “晚上吃没吃饭?”   “初亭?”   江慎连叫几声,见小姑娘没反应,端着蜂蜜水出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宋初亭:“……”   “出什么事了?”   江慎连忙坐到她身侧,握住她的肩。   宋初亭抖抖肩膀,将他的手抖下,“…你别碰我!”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江慎莫名奇妙,不过他注意力很敏锐,“手里拿的什么?”   他强行掰过她的手腕,宋初亭捏得更紧,几秒后,她抽了口气,才慢慢张开手掌,吸吸鼻子,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江慎:“……”   他点点额头,立刻认出是夏茉莉的东西。   “你解释。”   宋初亭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脑子里嗡嗡嗡乱响。其实这些日子,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的,不可能结婚,连见面,基本的陪伴都没有,根本不像真正的女朋友。   她能预感到他会这样。   好半天,她才从牙尖轻轻挤出这三个字,声音都在发颤。   江慎没想到一枚耳坠会让小姑娘难受成这样,霎时心都绞在一起,一贯冷静的他也有些乱了,平缓下,实话实说,低声说:“这是夏茉莉的。”   “你那个前女友?”宋初亭说着,更想哭了。   江慎心更疼,也不顾她推不推开,脸色有多难看,立刻展开手臂,用力地搂紧了她。   宋初亭挣扎两下,却被男人搂得更紧。   “是前女友,但是没有关系,就是那天她心情不好,过来找我,因为时间太晚我没办法赶她出去,就只能让她在这休息,不过我住在隔壁,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他认认真真解释。   宋初亭别过头,不相信,还在挣扎。   江慎愈发用力,几乎将她揉进了自己骨头里,“真的。”   “都是真的。”   “我不信…”   “初亭,我们要是真发生什么,我还会这么坦诚跟你说吗?”江慎顿了顿,又道:   “我就说她来这坐坐,不小心落下的,不就是了?”   宋初亭一顿,挣扎幅度略小了些。   其实她不是不相信他,她知道他这种谨慎品行,出轨应该是真不现实,只是他总和前女友有联系,就是很气。   江慎将她更加抱紧,安慰地摸了摸她后背,继续道:   “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晚上只要有空不是给你发短信打电话?”   “我哪有时间搞别的?”   “我一颗心不都在你身上。”   宋初亭:“……”   这个证据好像比刚才的有力许多。   确实,江慎每天都会给她汇报行程,晚上有任务没空,第二天也会告兔子诉她。如果没任务没事,就会打个电话,让她安心。   静默一会,气氛慢慢缓和。   宋初亭吸吸鼻子,抬起眼睛,卷起长长的眼睫,问:   “…你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江慎摸了摸她的头,又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他很心疼这样的她,语气有些无奈,很低,又带点涩涩地说:“我心里不都是你?哪抽得出空来管别人?”   ---   半个小时后,江慎才终于哄好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他揉了揉眉心,缓了口气,也再三同她保证,“不会再联系,不会再有交集。”   宋初亭还是闷闷不乐,靠在沙发上,揪着抱枕上的流苏,不说话。   “对了,我昨天还特意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江慎这才想起来,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盒子,打开,把甜点一盒盒拿出来。   “同事家亲戚专业开甜品店的,你尝尝,都是最近卖的特好的。有费南雪,巧克力塔,凤梨酥。”江慎将包装纸一一拆开,把听说最好吃的费南雪递到她嘴边。   宋初亭不说话,也不动,眼睛还有些红。   江慎叹了口气,俯下身再吻了吻她,将一小块费南雪递到她唇边,温声:“听说是法式甜点,杏仁粉做的,这是红茶味,说是卖得最好,尝尝?”   宋初亭还在别扭,不动。   “就尝一口?”江慎一向细心,也细致,能理解小姑娘的委屈,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他连喂几次,小姑娘仍是不吃。   江慎低叹口气,想了想,低声说:“其实我昨天吃过一块,觉得味道很像你,就尝一口,好不好?”   宋初亭终于有反应,稍稍抬起眼睛,“…像我?”   “恩。”江慎递给她,“很像你,来。”   明知道是老男人哄人的计,可她还真被这句话勾起好奇心,试探着咬下了一小口。   咀嚼两下,眼睛霎时亮起。   她以前吃过什么费南雪,其实就是杏仁蛋糕。   但这次不同,蛋糕胚在舌尖化开,形成一种很特别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说像自己的原因,口感特别好,绵密,干净纯粹的甜,还有红茶淡淡的清雅味道。   她连吃了两口。   江慎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也知道女孩子吃东西后,基本上就不会生气了。   “我就这个味道啊?”宋初亭冷哼。   “像你,但你比它味道还好。”他说着,又剥开另一块焦糖味的,再次喂给她,“再尝尝这块。”   宋初亭听见“味道更好”,面颊微微泛红。   老男人不愧谈过很久的恋爱,又似能猜透她所有想法,哄人真的特有一套。   特别是他用低淡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平淡说这种情话时,分外动人。   渐渐,宋初亭还真的不再气了。   算了。   反正他已经保证过了,她应该相信他的人品。   再说,两人谈了六年还分了,这么久都没和好,估计也是真的成不了。   这么想想,宋初亭心里好受多了。   江慎给她喂水喂零食喂水果,又拿毛毯将她包裹起来,抱着她看电视。   “要不要去床上睡?”他问。   “不要。”宋初亭觉得这样很温馨。   “那困的话就眯一会吧。”   “嗯。”   电视上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情景喜剧,还蛮好看的。   宋初亭看着看着,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宋初亭吓得一激灵,立刻坐起,起先以为是林灏或者公司找她,却见是桌上江慎的手机在响。   她眯起眼睛看去,豁然凑过去。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屏幕上,“夏茉莉”三个字跳跃着。   宋初亭哼一声,裹紧毛毯,拿了块费南雪一口吞下半个,冷睨向江慎。   江慎毫不犹豫挂断。   电话再响。   “我这就把她拉黑。”   电话再响,江慎捏捏额头,队里可能有事,他平日不可能关机,只能拉黑。   可是电话一来,江慎就没法操作,电话一个接一个,跟轰炸一样。   都晚上十点多了。   宋初亭越听越不开心,将甜点一口吞下,咀嚼几口便咽下,实在气得不行,干脆拿过手机,手指一滑,直接按下了接听。   “喂?慎哥,你终于接电话啦。”   女人知性婉转的声音传来,透出喜悦,还有无尽的柔情,“我听阿文说你今天休假,怎么也不告诉我呀,我今天加班到好晚,才知道呢。”   宋初亭冷冷瞪江慎一眼。   江慎无奈地摆摆手,安抚般揉了揉她的脑袋,用嘴型道“别生气。”   宋初亭眼神无比凶狠,狠狠剜他一眼,将手机拿起来,可一张口,却像换了一个人,声音更嗲更甜,年轻温柔,娇娇嫩嫩得能腻出水来。   “阿姨您好。”   “不好意思,您是谁呀?”   江慎:“……”   作者有话要说:  疫情已经让我生物钟混乱了TvT   三月有个很重要的考试,延期了,但是还没说具体延期到哪一天,很讨厌,这关系到我什么时候开始学它。   可能会很忙,不过三月应该能完结掉,谢谢你们。 第五十一章   “阿姨您好。”   “不好意思, 您是谁呀。”   那边极其明显地停顿一下,似乎被阿姨两个字给惊到。   “你是?”夏茉莉声音凉下来。   “我是慎慎的女朋友,他在洗澡呀, 您有什么事吗?”   江慎:“……”   那边也被她柔柔软软的慎慎二字惊呆了,再次沉默。   “那没事的话就先挂了。”   “你, 你是他女朋友?”夏茉莉狐疑地问。   “对呀,我们已经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宋初亭温柔一笑, “时间不早了, 您要是实在有事的话等他洗完澡再打过来吧,阿姨再见。”   说着,她便将电话挂断。   江慎轻哂, 两指掐了掐眉心。   宋初亭放下电话就换张脸, 嘴角垮塌, “还慎哥哥~谁不会呀, 切。”   江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盒子里拿出一只巧克力塔,拆开包装纸,递给她,“别生气。”   “自己吃吧你, 狗叔叔!”   宋初亭怕胖,不敢再吃,她握着手机,刚要将这个号码加入黑名单,想想, 回到主屏。   她想知道,这个女人一会还会不会再打过来。   结果约摸十分钟后,夏茉莉竟然真的打了过来。   宋初亭翻个白眼,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前女友,将手机递给江慎,“这回你接吧。”   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懒得再多说旁的。   “好。”江慎没开外放,不过房间里很安静,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喂?”   听见江慎声音,夏茉莉明显松口气,柔声:“慎哥,刚才是谁啊?”   “我女朋友。”   那边迟疑,可能开始以为是小孩亲戚什么的搞恶作剧,听他真的这么说,轻轻笑起来,带了味苦涩,“你还真有女朋友了?”   江慎嗯了一声。   就在江慎以为电话要再次挂断时,那边又道:   “那行吧,我想着你一直睡得晚,这次加班回来路过咱们以前高中附近的烧烤摊,特意拎了一些。”   “不过也没事儿,正好女朋友也在,我看你们也没休息?就当认识一下,老朋友一起吃呗。”   “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到都到了,大过年的,就当一起吃个烧烤夜宵呗。”   宋初亭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茬,僵了僵,脸色微变,小脸煞白,迅速朝江慎摆摆手。   江慎自然明白,“真的不用,我们已经休息——”   话未说完,走廊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   紧接着,传来了礼貌客气的敲门声。   江慎和宋初亭对视一眼。   都无语了。   敲门声一声接一声,这么大晚上的,也不能说不开门,将人真的关在外面吧。   江慎打着手势指指卫生间,宋初亭从慌张中清醒几分,她想到一件事,快速拿过自己的包包从里面翻出几张面膜,然后立刻躲进了卫生间。   临关门前,她朝他警告地瞪了一眼。   几分钟后。   江慎将大门打开。   “慎哥,晚上好。”   “你女朋友呢?”   江慎下巴指了下卫生间,“进去洗澡了。”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移动时拖鞋的声响,听上去是真的有人,夏茉莉努了努嘴。   “我买了烧烤,不知道你女朋友在,所以只买了两份馄饨,对不起哦。不过应该够了。”   江慎说,“真的不用,你自己吃吧,我们吃过饭了。”   “哎呀,我来都来了。”   夏茉莉说:“只是老朋友过年一起吃个饭都不行?你女朋友不会这么小气吧?”   出于女人的好奇心,夏茉莉非常想见一面,再说,她也不怕什么,毕竟她跟江慎这么多年,还真不信一个两三个月的小丫头片子能比得上她。   夏茉莉说着便自顾自挤了进来,她看见鞋柜上一双短靴,眼睛眯了一下。黑色皮革,做工精致,侧面上gucci的标志。   以她的能力,当然看得出这双靴子是真的。   她对那个正在洗澡的小女人愈发好奇了。   江慎皱起眉。   夏茉莉故意不看他,也顾不上厚不厚脸皮,径直去厨房找来碗,将两碗馄钝倒进去,然后坐在了沙发边。   “没事,不着急,等等你女朋友吧。”   她今天还非要见一面呢。   江慎点了一支烟,脸色慢慢得不太好看。   都说新欢旧爱,此刻新欢是他的小爱人,旧爱也确实爱过,他希望的是和平分手,不要再有瓜葛,也不要撕破脸,闹得不欢而散。   但是现在,大晚上,闯到他家,真的有点过了。   他是个脾气很好很有耐心的人,也有点恼。   他看一眼卫生间,将烟头碾熄在烟灰缸里,沉声:“茉莉。”   “嗯?”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我有了很爱很爱的人。”   老房子隔音不好,浴室里的水声,似乎小了一点。   夏茉莉微微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就好像有一根锋利的利箭从她胸口穿过,笑容还浮在脸上,却僵硬,“我知道啊,我没想打扰你们,只是…买了东西嘛,就想一起…”   “我很爱她。”江慎说,“非常爱她。”   浴室里流水声更小,淅淅沥沥。   夏茉莉目光垂下,她刚才放碗的时候就看见桌面上有很多甜点包装,一看便是女孩爱吃的。   “比你对我那时还爱吗?”   江慎往卫生间瞟了一眼,水声只剩下滴滴答答。   “不一样。”他脸色一肃,低声说,“我对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更成熟些,在一起后,就特别想照顾她一辈子。”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外面冷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哒哒的声响。   夏茉莉笑容还在脸上,沉默了几秒,突然爆发,“为什么呀?!!”   “你不是说过要等我的吗!!?”   “我们在一起过六年,真的跟夫妻一样啊,我不相信你会真的忘记我。”   她掩住了面颊,带有哭腔。   夏茉莉是真的想同他复合。   那天后,她一直有来找他,但是临近过年,他一直在队里,好不容易听说今日他休息,恰好她又加班。她这么累,还特意去以前高中校门口买了曾经的烧烤。   她原本想,今天晚上,两人说不定就能和好呢。   “这是你当时送我的戒指,你记得吗?”   夏茉莉将左手的尾戒摘下,这么多年,曾经明亮的银已经氧化,边缘发着暗黑,“你当时说你没什么钱,只能买银的,但是等以后有钱了,一定给我换个带——”   “慎慎!!!”   卫生间里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   “怎么了?”   江慎眉宇皱着,朝那边回道,一边匆匆起身,低且认真道,“茉莉,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你喝点热水,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帮我把吹风机拿过来——”女孩再次发话。   “好。”   江慎没再同夏茉莉多话,他前些日子刚买的吹风机,从柜子里找出来,敲敲卫生间的门。   夏茉莉坐在沙发上,脸色寒凉,听着那道娇俏柔软的声音,再看着男人宠溺温柔的姿态,嘴角轻抿,知道再无转圜余地,猛的从沙发上坐起。   她拿起包,听见卫生间门打开,快步往门口走去,装作不经意地从门缝间瞥一眼。   夏茉莉她太好奇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们分手这么几年后突然走进他的心。   哪怕江慎发火,她也认。   可这一眼,夏茉莉却失望了。   那个女孩戴着蕾丝面膜,半点看不清脸,干净的短发,发梢有些碎碎的垂在脸颊,象牙白肤色;穿着浴袍,身材极好,小腰纤细,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肌肤细腻光滑,令人移不开眼睛。   是很美。   夏茉莉自诩很美,但是不知怎的,在这一刻,看着那白得仿佛在发光的肌肤,觉得自己输了。   她背着包,也没再说别的,黯然下楼。   她一直走到楼下,打开车门上车,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才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是哪里不太对。   她按压下眼角,回忆着刚才那幕。   总感觉那个女孩有点熟悉。   说不出来。   夏茉莉秀美蹙起,越想越奇怪,她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冬日凛冽的风刮进来,微红的眼睛清明几分。   她在记忆里过了一遍,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好像也不是他们的学妹,或者哪个朋友的妹妹。   那么,是哪里眼熟呢。   夏茉莉掸了掸烟灰,眼睛眯起,骤然想到那双近万的Gucci短靴。   他们的同学大多普通家庭,应该不会。   难道是圈内的?   这么一想,夏茉莉回想着那隐约的身形,灵光一闪,一个最近大火的名字竟毫无预兆地跳了进来。   不会吧…   夏茉莉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啊,但是顺着种种往下想,竟越想越吻合,她的手微微发起抖来。   他们不就在这里拍电视剧么。   夏茉莉拿出手机,立刻搜索出网上路透。盯着几张照片,眼睛要喷出火来。   短发,短靴,纤细身材,绝美脸蛋。   她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那天采访时两个人就在一起,她当时因为年龄差距过大,还没当回事。   后来这女孩大火,超乎寻常的火,又年轻又火。   还有那个声音…对上号了。   霎时间,一种嫉妒,怨恨,不快,还夹杂着各种诡异情绪蔓延上来。她眼底浮出刻骨的冷意,攥紧了手机。   夏茉莉在这里停了足足四十分钟,像是吹了一辈子的冷风,拨去一个号码。   “莉莉?”   “怎么这么晚,想清楚了?”   电话里,中年男人声音听上去文质彬彬的,让人疑心那天的猥琐话是否从他口中说出。   “嗯,想清楚了。”   夏茉莉攥紧方向盘,终于做出了决定——也没有旁的决定,认认真真地盯着餐馆前的一只红色灯笼,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让您帮我查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快啦。 第五十二章   卫生间。   江慎拿着吹风机正给少女吹着短发, 粗长手指穿过她细碎的发梢。   宋初亭抱着浴袍对着镜子,神色慵懒。   “她走了。”   宋初亭不说话。   江慎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掏出手机, 将夏茉莉拉黑,然后他扬扬屏幕, 给她看。   “拉黑了,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了。”他认真平缓地说。   宋初亭不理他,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过了一会, 她不开心道:“不准玩手机,你都烫着我了。”   “啊?对不起。”江慎立刻道歉,他动作温柔许多, 将她还挂着水珠的发梢慢慢吹干。   粗糙的手指触到她脖颈, 她忍不住颤栗, 细微发痒。   宋初亭忽的转过头。   “怎么了?又烫着了?”   宋初亭踮起脚尖, 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一手环过他后脑勺。   因为夏茉莉的缘故,他们今夜都没有好好亲昵。   也因为讨厌的夏茉莉的缘故,宋初亭这个吻充满了恶狠狠的占有欲。   江慎滞了下,这么久没见, 他也很想很想她,低头回吻。   卫生间面积逼仄,两人吻了一会,便觉空间不够,江慎双臂环过她腰, 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洗手台上。   她穿得就是一件系带的浴袍,这么一动作,那根腰上的带子自然松散,一敞开,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肌肤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滴。   江慎低头看了一眼,眼睛发红。   宋初亭哼了一声,一手勾住他腰上的皮带,轻轻扯下。   “今天你错了,我要绑你。”   “…好。”   ----   一周后。   “什么?”夏茉莉从赵先生的私人助理手中接过一份资料。   “我只知道那个女孩眼睛看不见,是盲校毕业的,父母去世,我还以为是什么车祸,疾病…”   “这这这。”   夏茉莉还是有些不相信,“你们是不是查错了?”   “这不可能吧,不是一个人。”   “没有错。”   “那…那个经济公司是怎么想的?他们不怕出事吗?”夏茉莉翻看着手中资料,一遍又一遍,包括最后执行死刑,她将资料合上,万万想不到。   “罪不及子女,如果单独拿宋初亭来说,只要她清清白白做人,没有污点,那便没有关系。”   助理知道她怎么想的,说:   “新闻报道出来她身世,但是宋初亭本人的确是无罪的,而且她从出道后一直公司都有替她做慈善,是一笔不小数字,她自己片酬都没拿多少,估计是有准备的…”   “不过肯定会受影响…”   夏茉莉听到这一句“公司帮她”,脸色愈发阴霾。   她知道那个公司,业界最大的娱乐公司,这个宋初亭运气怎么这么好,男人有了,事业还好,什么都有了,就连老板还会帮她?   她一时没说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受影响太轻,到时候他们再拿捐款说事,说替父亲赎罪,加上她确实这么年轻,刚成年,估计十有□□是真不知道;   到时候舆论一转向,毕竟出身也不是她选择,她还失明过,说不定还会惹来他人同情,更加出名了。   新闻曝光,最好就能让她永不翻身。   可是,怎么样才能永不翻身呢。   夏茉莉安安静静凝神细想一会,慢慢有了主意,指点轻点下巴,说:“如果说她作为毒/枭的女儿,还故意引诱公职人员,破坏公职人员的家庭、婚姻。”   “这样的话,估计就完了吧?”   毒/枭之女,勾引警/察,在人家马上结婚时横插一脚,做小三,这样应该就没问题。   助理推推眼镜,“您的意思是…”   ***   “尹先生,昨夜凌晨星辰日报的主编给我们打过电话,还有多家媒体、自媒体,都联系了我们。”   清晨五点半。   尹肆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翻着手中的财经日报,“嗯。”   李思铭见自己家老板这么淡定,越来越急,他每个周都会定期来汇报一次工作,没想到昨夜会出这样的事,急道:“老板呀。”   “嗯?”   “初亭出事了!!”李思铭将一份未发的报纸递给他。   尹肆看了眼标题,依旧没什么反应。   “老板,如果我们不管的话,这一发,我们初亭可是废了呀——”李思铭以为没说清楚,再三强调,   “您看,虽然没有清楚照片,但是人家男方前女友亲自说了,本来好好的要结婚,结果男方突然说不结了,原来是和小明星勾搭上了。”   “还说之前他俩是邻居,还找房东确认过,而且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这张网友发在微博上的迪士尼看烟火的照片,这里被圈出了疑似的背影。”   李思铭急得满头是汗。   觉得对家公司这么挖来搞他们也太牛逼了。   挖出恋情,男方工作就作罢,还挖出宋初亭身世,这也罢了。还这么一组合,又找到这个男方原本的结婚对象,编了一个这么精彩刺激甚至撑得上狗血的剧情。   新闻冷冰冰陈述,但是都能脑补出来——   毒枭女儿失明后被警察叔叔照顾,这位叔叔还好心带她治了眼睛,她不仅不回报感恩,还勾引了他,故意破坏了对方原本和某公职人员的婚姻,害得那女人一家嫁妆都准备好没结成婚,女儿现在还单着,这毒/枭之女却当了女明星,赚着大把大把钞票。   气得李思铭都想骂一句恶心,不要脸。   尹肆仍旧没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是个背影,应该是旁人拍城堡烟花时拍的,两人站在一起,但身形很模糊,熟悉的人能认出来,不熟的倒也未必。   尹肆拿起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压什么?”他淡淡地说,眼睛掠过一丝暗光,   “压了她能长记性么?”   李思铭慌了,“那这种新闻,光那些合同的违约金,这也就算了,我们初亭真的会毁…”   尹肆嘴角勾起一丝笑,止住他话头,神色很淡:   “不要着急。”   他背脊松散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沉默半晌后,他道:   “这样,过两天你去找一家媒体,换一个版本。找来她盲校的相关资料,说宋初亭当时根本就是未成年人,这个男人是成年人,打着帮助的名义侵犯她。”   “给我把错误全部推到这个成年人身上,我们初亭——”他嘴角勾起笑,“才是受害者啊。”   听到这里,李思铭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啊。   公职人员也是人,也有犯错的,就一定是好人了?只要抓住宋初亭是未成年人,另一个是成年人,那么到底谁是受害者说不清。   如果这事非要有错,也不能是他们初亭的错。   这么撇清,倒也说得通。   **   新闻流言慢慢四散,发酵。   此刻,江慎对此一无所知。   十分钟前,地铁站一名犯毒瘾的青年劫持了一名少女,围观群众多,又是人口密集地段,支队大队长不敢给新人历练,将大队王牌狙击手江慎亲自派了过去。   江慎带二中队赶到后,见那嫌疑人神色癫狂,不敢贸然上前。他趴在地上,拿□□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这才开枪。   一枪毙命,正中眉心。   围观群众发出热烈掌声。   江慎从地上立刻起身,双腿垮立,他面色仍平淡,狙/击枪/垮在身,一手谨慎握住朝下枪/管,身姿挺拔伟岸,仿佛刚才一枪将疯狂歹徒直接击中眉心毙命的人根本不是他。   任务完毕,少女毫发无伤,围观群众还在鼓掌,不少人朝江慎投来赞许目光。   江慎那张扑克脸没有任何表情。   也只有年轻的刘文他们,脸上隐隐有得意。   直到上车后,江慎的手机才响起。   是反恐与特战总队刘大队亲自打的电话,这事按理说不至于,江慎眼睛眯了眯,觉得有点诧异。   “刘大队?”   “江慎,回来后立刻到我这里来一趟。”   那边声音听上去有些深,和以往不太一样。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里静可落针,只有报纸哗哗翻动的声音,以及江慎往下滑动网页屏幕的声音。   “阿慎,作为你的领导,也算是你的前辈——我认真问你一句,你跟这个小姑娘到底什么关系?”   江慎一时不语。   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手里的报纸,网络上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说她作为毒枭之女,不本本分分赎罪做人,还勾引了自己,破坏别人家庭。   还有张女士——应该就是之前张媚的一段采访,“是呀,我们本来就打算年底结婚,房子都准备买了,我们家嫁妆都准备好了。”   “结果,他突然就变了,就一下子就跟丢了魂一样。”   他往下翻,网页下面更是无数评论。   “真恶心。”   “就这样还成了明星,躺着赚钱美滋滋呢。”   “真是什么人什么女儿,听说她还瞎过,活该!!”   “不说她身世背景工作,小三死妈!!!”   “行,我换个问法。”   “这小姑娘是主动勾引你的吗?”这话其实刘队长真不想问,江慎这种闷葫芦的谨慎性格,让他主动,那几乎不可能。   “不是。”江慎顿了顿,认真道。   “那这个张女士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也听说过,你之前好像是说要结婚了?”   江慎道:“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年龄上的考虑。”   “那你为什么不了呢?”   江慎:“……”   “还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是吧?”   江慎抿唇不语。   “她勾引你,行,不是勾引,但是你们真的谈起了恋爱,没错吧?”   “阿慎。”   “是。”江慎动了动唇,最终无法否认。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气压陡然沉下,冷冽。   刘队长再隐忍不住的火气,丢人,丢人啊,而且不仅仅是丢人,他心疼啊,心疼江慎这一辈子就完了,又觉得不可思议,江慎一直都是最稳重最坚毅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西南,没想到那时啥事没有,过了这么几年,扯出个这事来。   还是这么难堪奇葩的事儿啊。   “你知不知道她什么背景?!!!”   “你自己最清楚吧?你还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过生日,感谢一年陪伴,给大家发个红包~ 第五十三章   屿琴湾。   次日, 江慎几乎一夜未睡,他自然被停职查看,这种涉及到名誉且这么敏感的问题, 还是和女明星牵扯,被拿到明面上来说, 再也不可能继续。   不过也算了。   江慎已经考虑好以后做个保镖,工人或者哪怕做个小生意, 这一切都行。   这种事情是污点, 他不可能再继续仕途,但是他一大男人,真的不至于说活不下去, 怎么样都行。   他现在担心的, 还是宋初亭。   他的小姑娘。   宋初亭和他不一样。   新闻上到底没有完全曝光他, 只是个职位, 身份, 模糊的照片。但是宋初亭本来就是公众人物,这也是以她为核心,扒她所有黑料中出现的自己。   江慎很担心她。   难以想象她会承受多少恶语谩骂。   他还能换份工作过普通生活,只是不能再做公职人员, 而她呢。   一直以来,她眼睛也不是完全好,偶尔还会不舒服,要是真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他没法想象她以后该怎么生活, 去做什么。   而且还可能因此长时间被人指指点点,她父亲的事也会被人们记住,成为一个污点。   她才十八岁,人生路还长,且,她是这么的热爱唱歌演戏,热爱这份工作。   江慎根本无法想象。   整整一夜,他都在给她打电话。   但是那边始终关机,无人接听。   他打给她公司,没有一个人接。   此外,江慎也千方百计地联系上了张媚,试图让张媚出来澄清,提任何要求都行。但是张媚只冷笑两声,言辞锋利,“澄清?你扪心自问,你们是清的吗?”   “再说,退一万步——就算我不要脸澄清,她就是好人家的闺女了?你们就可以谈恋爱了?”   说着呸一声,将电话狠狠挂断。   江慎盯了手机几秒,用力揉揉额头,心底其实也再明白不过。   小三,破坏婚姻,只是一个炸的点,最关键的原因,是他们两个人本不可以谈恋爱。   年龄,家庭,不可以。   且新闻已经爆出,就算张媚愿意说,网友们先入为主,也不会相信。   屿琴湾的夜太深了。   江慎坐在对着窗户的折叠椅上,双腿岔开,手里夹着一支烟,望着外面清棱棱的海水。一旁街道上细瘦路灯亮着苍白的光,远处的海水深不见底,在幽暗中缓缓涌动,如同潜伏在深渊里的森冷怪兽。   他手机不断响,还有济市来的电话,那边倒还算冷静,也是相信他一贯谨慎自持的品行,询问他的真实性,以及提出和大队长的同样问题,是否是那个轻浮的女孩,引诱了他。   江慎冷笑,挂断电话。   手机里的谩骂指责还在继续,越演越烈。   宋初亭的微博已被轰炸,代言的各品牌也一夜间纷纷换下宣传照,就连《我是特警》中欣赏她的导演制片人也发出紧急文案,暂停拍摄。   所有的矛头都直向了她,都是她的错,那些恶毒难听的语言,就像是淌了毒液的利刃,直逼向她。   江慎看得心都要碎了。   相对他这边还算平静而言,她那边完全崩塌。   终于,天亮。   他指腹一搓,狠狠碾熄手里的烟头,望着窗外一抹明亮的暖黄,从椅子上缓缓站起。   他用力握紧屏幕上各种流言都是咒骂她的手机,指骨发白,拿下衣架子上挂的衣服,手握在门把上,静了几秒,推开。   走廊朝北,阴郁,窗外的光撒落在他宽阔肩膀,他仿佛像背着光一般。   那一刻,他终于作出某个决定。   也是唯一能护住她的决定。   **   S市。   宋初亭坐在这栋宛如小古堡般空气里都散发着冰冷寒意的别墅中。整整一夜,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机早就被她关机,狠狠砸进冰冷浴缸里。   她坐在床上,厚厚的窗帘紧闭,抱紧了手臂,将脑袋埋下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你怎么这么贱呢,大半个娱乐圈都睡了还骚得不行勾引人家未婚夫?   刺激吗?跟有老婆的老男人睡?   老天爷怎么就让你复明了呢?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想做雪崩时的雪花,x&a%$。   ……   这是刚才她手机收到的各种轰炸。   还有太多太多恶毒的话,就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飘过,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宋初亭咬住苍白的唇,将脑袋用力埋在膝盖间。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   父亲,失明,盲校的困苦无助…她都默默地忍受下来,就算再糟糕的事情,她也始终相信会有更好的明天。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很懦弱。   非常非常懦弱。   那些恶毒、下贱、不堪入目的字眼,仿佛刺穿她的肌肤,直直扎在了她的心脏上。   真的太难听了。   一想到,她眼泪就无法抑制地滚下来。   她感觉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所有网民前,没有半点尊严,无比耻辱。   与此同时,她又很愧疚,很难受,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这一切其实都是她的错,在这段感情中,也确确实实都是她主动的,江慎拒绝过很多次,也义正言辞地告诉过她。   可是是她太任性,太自私…   她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害怕失去他给予的安全感。   她也单纯,稚嫩,一直活在校园,公司也很照顾她,出名也顺利,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宋初亭其实很想给他打电话,想问下他的情况,可是,却始终没有勇气。   她只能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闭门不出,躲在黑暗中。   直到傍晚的时候,宋初亭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小绵的轻呼声。   “亭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出来吃一点吧。”   “您别担心了。”   “公司已经出了方案,现在舆论已经开始转向,再过几天事情就解决了。”   宋初亭听到这里,眼皮缓缓掀起,露出一双血丝的眼睛,终于有了动静,“你说什么?”   “先出来吃点东西吧。”   小绵见她终于有动静,长长松了一口气。   “怎么解决的?”她急道。   “什么方案?”   “先吃点东西吧。”小绵继续道,“网上舆论真的已经转向了,老板说再过几天就没事了。”   宋初亭听到这里,并没有觉得丝毫放松,心底突然有种更不安的感觉,一种寒气浸透体内,这种事情不会这么好解决。   宋初亭手机没法用了,“怎么解决的!!”   “把你手机给我!!!”   宋初亭夺过手机,输入自己的名字,眼角飞快下移,看见网页上的新闻,眼睛豁然瞪圆,手指都在疯狂颤抖。   “尹肆!!!!!”   ***   “江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刘大队长眼睛都瞪出来,昨天上午的新闻,是女明星宋初亭的黑料,爆料她的身世,破坏某公职人员家庭,人品拙劣。   今天傍晚时分,舆论却突然转向,变成宋初亭其实是无辜的,她失明、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还击之力,且当时是未成年人。   她很可能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还找来盲校资料,包括同学、老师间的采访。   一时间,天翻地覆。   但是刘大队长却觉得这事情比之前事情要比简单,怀疑宋初亭根本是受害人,江慎对未成年图谋不轨这种事情太严肃了,是要讲证据的。   他还真相信江慎的清白。   江慎根本不可能对未成年做这种事情。   这种事查清楚,也好,反而还证明他的清白,更加证明那小妖精胡说。   只是刘大队长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刚刚,江慎居然会亲口承认。   居然承认,是他胁迫的她。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刘大队长真是被气急,反倒笑了出来。   “你脑子糊涂了,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吗?”   江慎拿过旁边的手机,放大网页,上面写着宋初亭才是受害者,一直被胁迫。   他微抿唇角。   看来他们想的都一样,哪怕澄清他们是真的谈恋爱,哪怕宋初亭不是小三,宋初亭的名声也回不去,在娱乐圈也混不下去了,所有网友也会先入为主,认为他是被小姑娘鬼迷心窍,说到底还是宋初亭勾引了他。   除非她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是受害人。   这样,才可能挽回她。   “我就当你说的话在放屁!!江慎,我知道你是想保护那个小姑娘。”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你会怎么样?”   “我想过。”   “是我主动找的她,但那时她已成年,这不影响什么。”江慎说。   “就算成年了怎么样?是你胁迫她?你觉得我国没有胁迫罪是吧?那你的脸要不要了?你们家的脸要不要了?”   ***   宋初亭攥紧手机,一遍遍刷着新闻。   “我觉得也可能哦,不是说她看不见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愿意卖房给十五六岁的女孩治眼睛,没血缘关系,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圣父的人吗…”   “我觉得三十多岁男的对十六七岁小姑娘,无缘无故的好,还没血缘关系,就是很恶心…”   “排,肯定有问题。”   “路人说一句啊,十八岁,颜值不用说,混娱乐圈,身边什么人没有?为什么会喜欢三十多岁没钱的男人啊?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   “就看颜值和收入,都知道她不可能做3吧…如果真有关系,男方问题比较大吧……”   “之前不敢说,我是看着亭亭一路走来的粉丝,她一直有做公益,歌声也能听出来,是个温柔干净的人。不会作出破坏家庭的事啊。会不会是以前被胁迫过?十七八岁时看不见,也就是说被动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接触,这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叭。”   “会不会人家就是谈恋爱啊?”   “成年人和未成年谈恋爱就是有问题啊。而且谈恋爱了男的还准备结婚?”   “开个脑洞,一边暴力胁迫小姑娘,一边打算结婚,然后婚前被抓到…   宋初亭看着这些评论,一个比一个精彩,什么奇怪想法脑洞都有。   是没有再一味拿各种难听的话骂她。   可是此时此刻,宋初亭并没有丝毫好转,脸色愈发惨白,一滴一滴汗珠从她额前滚下。   这种传言,可比之前只是他只是被引诱,道德问题严重多了…   完全要将脏水泼给他,自己是无辜受害者。   宋初亭浑身发寒,好像泡在冰水里,一块沉重巨石压着她,渐渐感觉喘不过气来,千百倍的愧疚涌上心头,一根根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放下手机:   “你这样子,你让他怎么办啊?!!”   “你这完全就是污蔑…” 第五十四章   客厅的另一边, 尹肆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一整片半弧形的落地窗撒下明快的阳光。   他神色轻松自在,秀挺的鼻梁上戴一副金框眼睛, 镜片后面,眼底深处还藏了点若有似无的兴奋, 腿上盖着毛毯,手里捧着书。   和她的崩溃黯然, 凌乱苍白是完全两个极端。   听见她说的“污蔑”两个字, 他轻哂一声,慢悠悠地翻动书页。   “怎么会是污蔑呢?”   他语气一贯的低柔,“他如果真为你未来好, 还想让你走这条路, 就应该主动去承担呢。”   “我不需要他帮我承担!!”   宋初亭冷冷盯着他, 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胸腔还在上下滚动, 攥紧拳头,“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尹肆似乎根本未察觉出她的怒火,神色平淡,苍白修长的手指, 轻轻翻动一页书页。   旁边李思铭看不下去,想去劝劝宋初亭态度尊重些——还没见人用这种口气跟自家老板说话呢。   却见尹肆根本不气,朝他摆摆手,“你下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静默半晌, 宋初亭慢慢泄下力气,细细密密汗水从额间冒出,淌过脸颊。   深冬,汗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衫。   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这两天快把她逼疯折磨透,双手撑在桌上,耷拉着脑袋,声音疲惫而无力,轻轻地说,“你别再发这些新闻了,我宁可他们骂我,这事本来从头到尾就是我的错。”   她低下头,承认。   也确实是她,一直在勾引他。   确实是她的错…   “求你了…”她指甲用力抠挠着桌面。   “我是在保护你,竭力挽救你的名声,如果不这样,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么。”   听见她放软声音,带点无助,尹肆到底有些不忍,语气温和几分,说:“不仅仅是那几个代言的合约,还有公司的钱,你一辈子都未必能赔完。”   宋初亭摇了摇头,短发垂下,遮住了她憔悴惨白的小脸。   尹肆顿了顿,看向墙上的挂钟,将语气放得更缓。   “最多还有两天了。”   宋初亭敏感抬头,“什么两天?”   “我就是现在撤去这些新闻,说你勾引他,也是没有用的,我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承认是他逼迫的你,好让你无事。”   男人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说: “所以,最多还有个两三天,事情总归要结束的。”   宋初亭听到这里,纤细的肩膀几乎垮塌下来。   尹肆偏偏继续,低柔的声线如冰凉的丝绸一般抚过她的心。   “放心吧,你在我这里住不了几日的,等过一阵子,戏照拍,钱照拿。”   宋初亭听到这里,缓缓抬起头。   不知为何,宋初亭似乎从他冰冷的话里,听出一丝丝极微妙的含义,她侧了侧眸,眼神透出狐疑。   “您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吗?”   “您就不能澄清,说我和江叔叔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就是全部都是误会…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   说到这里,宋初亭也觉得不可能,根本没人会信啊。   其实在刚开始,宋初亭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低调谈恋爱,肯定暂时公布是不行的,五六年后,等她稳固后直接低调和圈外人结婚。   后来,她想过,再过几年,就算真的被拍到,就说是普通恋爱,低调些。   但是她没有想到,会突然被这么添油加醋一说,整件事完完全全变了味道,还把年龄,身世各种不被大众接受的专门提炼出来,公众于众。   弄成这样,她算是名声受损,身败名裂。   正如他所言,除非说是她一切被胁迫的,才有转机。   ……   宋初亭长叹一声,再朝尹肆给她的手机看去,上面都是大肆骂江叔叔的——老男人恶心,变态之类…   她手一抖,将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刚好位于边缘,又滑落下来,砰一声掉在地上。   宋初亭刚要弯下腰去捡,听见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一只苍白削瘦的手,腕骨冷冽凸起,先她一步,将那只手机捡了起来。   他的手很漂亮,比女人还要精致几分,指间泛着好看的青色,骨节细瘦,慢慢地把玩着手机。   “有。”   “什么?”   “有其他解决办法。”   他垂下眸,一双古典秀美的丹凤眼,薄薄内双眼皮,浅灰色的冰凉瞳仁,静静凝望她。   “什么解决办法?!”宋初亭惊喜。   从昨天起,她的大脑已经懵成一团,不能思考其他,“我们还能澄清吗?网友们会相信吗?”   “会的。”   他望着女孩莹莹水光的眼睛,有片刻走神,她这个样子很好看,有一种纯真的性感,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趴在医院的窗户上,一眨不眨认认真真地偷看他一样。   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膛中跳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烫,滚烫的血液流窜过全身,甚至肌肉都微微发紧,有一种即将得到她的狂喜。   他等得太久了。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应该第一个占有她,而不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也分辨不出具体什么感情,还有一味小心翼翼的怜惜,所以想等她再再长大。   “尹老板,我该怎么做?”宋初亭见他始终不说话,愈发着急。   尹肆这才回神,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掠过一遍,轻描淡写道:   “很简单,就说我们早早就订婚了,我们早就在一起,那不过是个乌龙罢了。”   宋初亭怔住。   “他们眼不瞎,我们在一起,你还能看得上那个老男人?”   他说到这里,忽的莞尔,阳光撒落,映得眉眼间竟有几分艳丽,好像觉得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旋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挑起她下颌,声音冷下来。   “那个男人难道还敢强迫我的女人?”   **   宋初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考虑了半个小时,便决定决定答应下尹肆。   ——只有这么几种可能,她勾引江叔叔做小三,她事业尽毁,叔叔也好不到哪去;江叔叔承认是他主动的,宋初亭是被迫,可能她还能洗白,但江叔叔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一种,就是澄清她和江叔叔根本没关系,完全就是一场乌龙。   但是除去尹肆那个方法,也没有更好的了吧。   尹肆即使双腿有疾,但有财有貌,学历家世也无可挑剔,娱乐圈里不少女星都想攀上他床,她要是真和尹肆订婚——一脚踏入豪门,怎么可能会去招惹江慎?有这样深厚的关系,江慎又怎么可能强迫得了她?   而且最关键的,宋初亭也一直隐隐觉得——尹老板是有这个能力澄清的,也是有这个能力压下这一切的,甚至在事件刚开始就可能会做到。   但是他,不愿意帮她。   只有这样,才愿意帮她。   她知道这个条件背后是什么,也知道这个“订婚”或许…就会成真了。   可是现在,宋初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背脊倚靠在窗上,抱紧了冰冷的手臂。   其实一直以来,她能感觉到尹肆对自己不太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尹肆是个表面斯文君子内里极其流氓放荡的人,跟不少漂亮女人纠缠不清,所以还犹豫过。   后来加入公司,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很正常,就是正常。   宋初亭以为那是他对员工的态度,毕竟工作嘛,不能乱搞。   可是慢慢发现,公司一些漂亮年轻的小嫩模小艺人,也和他或多或少有些暧昧。他作为回报,会给些小资源。   除此就是些实力派女演员,尹肆对她们不感兴趣不关注,但也公正,交给手底下的经济公司,该怎么样怎么样,什么资源就是什么资源。   也是宋初亭后来才发现,她算是个例外吧。   不需要暧昧,但是他却关注自己,会照顾自己,不太一样。   宋初亭也想过,很可能是她曾经失明,而他一直有残疾。残疾人和健全人之间是有一道天然鸿沟的,健全人无法感知。   至少她和他,曾经处于同一个世界,有过同种情绪,所以会有一种惺惺相惜。   现在想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   宋初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做出决定,平复好心情,她理理头发,拉开了房间的门。   见她这么快出来,尹肆翻动书页的指间停顿了一下,语气缓慢,“你可以再好好想想,不着急。”   “……用不着。”   宋初亭已经想得够明白了。   难道说这件事之后,她还能和江叔叔在一起吗?   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而且,像尹老板所言,时间有限。   宋初亭真的很害怕,江叔叔想让她立刻恢复清白,不再被舆论谩骂,真的像报纸上一样,去承认是他主动对她下手,或者胁迫了自己。   以江叔叔对她的怜惜和宠爱,还有那种成熟男人的保护欲,未必做不出来。   宋初亭朝尹肆走了两步,轮椅上的男人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微微侧过头。   明天,自己可能就属于这个男人,就成了他的“未婚妻”,他会让她做些什么…一想到这里,喉咙蓦地发紧,十分紧张,胳膊上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不敢对上他那双狭长的,漂亮却有些阴郁的眼睛。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竭力让声音平静下来,不让他听出自己的紧张。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尹肆一抬眸,却见小姑娘语气听上去平静的,冷静的,可是眼圈却红成了一片。   他一顿,不忍,“你说吧。”   “我想今天晚上再去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宋初亭轻轻地说。   男人望着她,凤眼眯起,目光如幽凉潭水。   宋初亭低下头,攥紧手掌,神色很坚决。   良久,尹肆忽的笑了,反正已经成自己的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他本就不拘泥那些,也不介意,扶了扶鼻梁上的金框眼镜,语气恢复之前的低柔,道:“好。”   “晚上私人飞机送你回去,明天早上回来。”   宋初亭:“…嗯。”   “来。”他招了招手,语气温柔许多。   宋初亭犹豫半晌,抬腿朝他走去。她停在轮椅旁边,朝他弯下腰。   尹肆抬起手,浅色眼眸细细打量她几秒,将她的一缕发梢别到耳后,冰凉滑腻的手指触到她的耳垂时,有种奇异的触感,和江叔叔那种粗砺温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宋初亭蓦地心底颤抖,泛酸。   “别哭了,我不会欺负你的。”他手指慢慢慢慢划过她精美如娃娃,带有白俄混血气息的脸,那点被压抑许久的兴奋,一点点从眼底流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耶!我们女主要嫁入豪门了!!   (开个玩笑TvT)   *   我这本真的很放飞,不过放心是he。   昨天太晚了,忘记感谢大家,谢谢你们的祝福。   谢谢曼菲小仙女的地雷,谢读者“咦!”,灌溉营养液 +3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还有日常求作者收藏啦,还有二百多过4000,我太难了TvT。 第五十五章   私人飞机起飞, 降落。   抵达琴市上空时,宋初亭拿出手机,拍下这个城市的夜晚。   这座海滨城市美丽, 浪漫,旖旎;夜晚的灯火将城市角落串起来, 宛如一只只精巧的珠宝匣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记录下这一天。   每一分钟, 每一秒钟。   拍完照, 宋初亭打开相册看了看自己拍的照片,随手往上一翻,竟看见那天的照片, 手一颤。   ——是那家招待所, 橘黄色的小夜灯, 他给自己叠的整齐温暖的被窝。   宋初亭心倏然绞紧, 浓密的眼睫垂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将酸涩的眼泪憋回去,拿起空姐倒的咖啡,抿了一大口。   苦涩在喉咙眼荡开。   抵达琴市后。   屿琴湾仍是那样, 就连海鲜餐馆门口悬挂的红灯笼都不曾变过,细细的穗子随风摇晃。   也不过几天工夫,却如同另一个世界。   彼时是是深夜,宋初亭裹好黑色大衣,尹肆安排的人早早就将几个记者引开, 她独自一人,静悄悄步入陈旧的楼道。   她走入五楼,平底鞋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望着熟悉的楼道,窗台,墙上废弃的牛奶箱,还有杂七杂八队里在墙角的旧物,裸/露的电表,二八自行车,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心底愈发得痛。   这里有太多他们美好的回忆,所有的一切,也是从这里开始。   ……   最终,宋初亭停在503面前,盯着那个斑驳的门牌号。   她吸吸鼻子,使劲擦了擦眼睛,强行将那些情绪压抑下去。这是她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她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未来想起,全是幸福美满的回忆。   宋初亭整理下头发,压平衣服下摆,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敲了半晌,门里面传来脚步声。   “谁?”男人声音和往日平和不同,透出几分冷漠,不耐。   宋初亭心底猛的一颤,“叔叔,是——”   她话音未落,那道脚步声陡然靠近,十分迫切,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只熟悉的手快速握住她手腕,将她拽进来,旋即将门关闭,锁好。   “叔叔!”   宋初亭摘下帽子,朝他露出一个尽量甜美的笑,激动道。   “初亭?”   见真的是她,江慎暗沉的眼睛倏然一亮,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将她快速打量一番,见她没什么大碍,长长松口气,“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怎么样!!”   她说着,竭力像过去般活泼,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在他身体上磨磨蹭蹭,娇声:“对不起,叔叔,前两天太忙了,也顾不上给你回电话。”   “没事。”江慎黑眸在她身上停几秒,低声说,“你好好的就好。”   “我挺好的~”   宋初亭望着他,装作轻快的样子,“前两天是有一点小影响,不过公司说啦,过两天就没事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嘴角弯起。   江慎将她的衣服挂好,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初亭心猛一跳,觉得他这一眼似乎完全看透了自己。   她不禁咳嗽一声,“叔叔您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这两天避避风头。”他说这话时很平淡,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和以前一样。   要不是宋初亭听说他那边多严重,她可能真的也就信了。   宋初亭想,江叔叔的演技,好像要比她高明不少。   一时间,谁都没开口,房间里有些沉默。   他们都知道事情不会这般简单,但是没有多提。   反正,很快就会没事的。   江慎暗暗想道,他已经考虑清楚,他不能再让她受委屈,明天,他便会和队里说清楚,一切都是他主动,他胁迫,什么后果他自己承担。   宋初亭很快便会恢复清白,什么事没有。   她不需要担心。   而明天早上,对于宋初亭而言,尹肆一公布消息,事情就会结束掉,江叔叔也就没事。   但是这两件事,他们都无法和对方说。   只把自己这边说得很简单,没任何麻烦,不让对方担心。   “叔叔,我饿啦~”   宋初亭脱掉拖鞋,蜷缩在沙发上,抱起一只沙发垫,“我想吃你做的面!”   说着,她打开电视机,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歪头挑选着节目。   “好。”   江慎走到她身边,这回主动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温声:“我现在就给你做。”   “嗯嗯!!”   宋初亭随便选了部外国电影——她挑了《美丽人生》,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电影放着声儿,她坐了一会,便忍不住跑到厨房去。   她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揉面,擀面,然后将面条一根根扯开,慢慢地放进锅里。   他穿着黑色薄衫,深灰色长裤,打扮得很家常,身型高大健硕,肩膀宽阔,背脊微微曲起。   锅内热气缓缓上升,淡淡的白雾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似乎比先前沧桑些许,也可能是胡茬未刮净的原因,一圈蓄在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有种充满男人味道的粗犷,野性。   和他做饭动作却形成极鲜明对比,有着难以言喻的千万柔情,让人心底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就好像是,一辈子。   “叔叔。”   宋初亭手指触到口袋里的手机,很想拍一张他做纪念,可是想想,再度放弃。   她不想让以后的自己难过。   “叔叔~”   “嗯?”   “你知道吗?再过几天就是情人节啦。”她口吻轻松,慵懒抱着手臂,依靠在门框上。   “是吗?”他手指微一停顿。   宋初亭: “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会怎么过呀?”   “你想怎么过?”   宋初亭幻想:“当然是去吃好的,然后看场电影,你再给我买一束玫瑰花。”   江慎对着锅,白雾笼罩,他眼底略暗,却笑了,“没问题。”   “那我的生日呢?”   “带你去吃好吃的,看场电影,再给你买束花。”他温和道。   “那是情人节!你抄答案不可以这样抄的!!”宋初亭不高兴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腰。   江慎腰怕痒,缩了下,立刻说:“那,再给你买个生日礼物?”   “我要漂亮的,有意义的!”   “好。”   宋初亭双臂展开,抱住了他的腰,继续遐想:“那七夕节呢,圣诞节呢,还有咱们的纪念日,520…”   “这么多节日…”江慎听得头都大了。   宋初亭伸手去咯吱他,“给我想!!!敷衍的臭叔叔!!!”   “好好好。”   江慎无奈,往锅里打荷包蛋,一边煮面,一边计划着如何给小女朋友过各种各样的节日——   “圣诞节,给你买一棵大的圣诞树,到屋顶那种,偷偷给你准备圣诞礼物,还有巧克力,然后把糖果放进袜子里,好吗?”   他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却极富磁性,温柔地说出来时,像在哄孩子。   “你要买半成品噢,不准那种挂好的!我们要一起布置哒!”   “好。”江慎应下,“没问题。”   宋初亭抱紧了他后背,将头埋在他宽阔后背,幻想着未来甜蜜的日子,嘴角不自禁上扬,幸福地笑了出来——   她好像能想到那个画面,他搂着她站在圣诞树下,悬挂着亮闪闪的装饰品…   可是笑着笑着,不知怎的,一滴眼泪再憋不住,忽的就从眼眶滚了下来。   泪水滚烫湿热,顺着那件针织薄衫渗了进去。   紧接着,一滴又一滴,越渗越多,湿热一片。   江慎握着筷子的手停住。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还是习惯性的平和寡淡,可是下颌却微微收紧。   即使他一贯克制,此时此刻,心却是从未有过的痛。   宋初亭越抱越紧,侧脸埋在他的后背。   “叔叔,我好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她声音很小很小,尾音发颤,“我知道你不爱我…”   江慎再忍不住,放下筷子,转过身来。   “我爱你。”他将她搂在了怀里,也像搂在自己心坎,心疼至极,无奈,“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宋初亭不再说话。   其实她知道他爱她,可是,她就是想要一遍一遍亲口听他说。他情绪太过内敛,真正暴露情感的时候,太少太少。   “你有多爱我?”   “……”   “骗——”   “非常非常爱你。”   宋初亭这才满意,“永远吗?”   “…永远。”   江慎抱了她一会,摸摸她的头发,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其实他想告诉她,即使分手,彼此再也不联系,他也不会走。   他已经想过,后果无非是丢失工作,一无所有。   他们现在不能在一起。   但是不代表他会不爱她啊。   要么,等到她忘掉,开始新的生活,那么他也放心;   要么,这一辈子还长,她还那么年轻,如果她还愿意,还需要他,将来未必…就会这样。   可是最终,江慎也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失去工作,名声毁后,日子一定会很艰难,他现在的“等”“不离开”,很可能会给她未来的她造成负担。   “面好了。”   面条的香味弥漫在厨房,江慎拍了拍她肩膀,低吻她的额头,转过身将热气腾腾的面盛出来。   宋初亭擦了擦眼泪。   明明说好今天要幸幸福福的,她不能哭,她要幸幸福福地将今天记忆封存,留住。   宋初亭这么想着,努力调整好心情,扒着面吃了起来。   ……   吃完面,已经是深夜。   宋初亭喉咙有些发紧,将耳边的碎发拨来拨去,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说句实话,他们做的次数屈指可数,除去醉酒混乱中那一次,总共也就三夜。   她对这种事情,还是紧张,忐忑,羞涩,大于期待的。   现在想想,她有些后悔,当时在S市他来找自己,就不应该那么的…抗拒。   她明明那么喜欢他啊。   那种感觉也那么的好。   从厨房收拾好碗筷出来,江慎洗干净手,目光垂下,想问她明天什么时候走,可是不想听见那个答案,最后换成一句,“在这睡吗?”   宋初亭用力点点头,心情平静多了,拉过他胳膊,“嗯,叔叔陪我洗澡吧~”   她将他拖进狭□□仄的卫生间,将门关好,轻轻吸一口气,“过来帮我脱衣服。”   江慎低应一声,走到她身前,俯下身。   小姑娘穿得很素,上身是件黑色毛衣,下身是牛仔裤。   她很瘦,这几天更是瘦了一大圈。   纤细的肩膀,精巧锁骨,平坦小腹,大腿跟他上臂般粗细。   他目光落在旁边镜子上,她单薄伶仃的身影,真真是少女娇软柔弱的模样。   江慎看着镜面中差距甚大的他们,喉结滚了滚,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些人骂得没错。   宋初亭哪里知道他想的,只觉得有些冷,且男人衣着完好,被他这样认真地看,难免羞/耻。   “快点啊,我好冷,你不脱我帮你了——”   太冷,江慎没让她帮,三下五除二脱掉上衣和长裤,露出壮/实遒劲的身体,抱着她进到浴室,拉上浴帘。   浴帘隔绝了不少光线,只有几缕从头顶上落下,灰蒙蒙的。   宋初亭觉得好安全。   水温刚好,舒服地淋着她后背,身前是他温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特别安全。   宋初亭就那么倚靠在他怀里,时不时蹭蹭,时不时仰头亲亲,然后让他帮她洗着头发,打着泡沫。   直到最后,他慢慢不再那么温柔,眸色越来越沉,她被他架了起来,抵在冰冷坚硬的瓷砖上,动弹不得。   这一回,宋初亭很乖很乖,不用他说,便将双臂环在他脖颈,甜甜地叫着他最喜欢听的“哥哥”。   他们一直从浴室折腾到门边,再到沙发,楼梯,最后是那张很大的床。   直到晨光微亮,宋初亭太累了,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黏黏腻腻地贴在肌肤上。   “…哥哥。”   “对不起啊。”   沉沦间,她强撑起身体,亲了亲他眼角的那道疤,小声地,极含糊地说道。   ***   四个小时后,天光大亮。   宋初亭同他告别,返回S市。   江慎吻了吻她的额头,帮她把长长的围巾系好,就好像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分离。   “好好拍戏,好好唱歌,别太累了,早点睡觉。”他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很温和,“很快就没事了。”   最多一个上午,他就能将一切澄清。   ——她是被迫的,一切都是他犯的错。   她会无事的。   宋初亭笑笑,她握紧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还微微泛红的脸上。   “我知道,都说了会没事的。”   她说完这一句,真的不能再等下去,裹好大衣,快速弯下腰套上鞋,就在她拉门的那一瞬间,心底到底有几分不舍,从门把上收回手,匆匆穿过身,朝他飞奔过去,眉眼弯起,踮起脚尖,飞快啄了他脸颊一口。   “再见啦!!叔叔!!”   她语气轻快,好像不过是要上学或者上班一样,拉开门,冬天难得灿烂的阳光撒落进来,身影被映得发着绒绒的光,有些模糊不清,哒哒哒跑下楼。   许久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小姑娘的脚步声,空气里再也没有她身上小橙花的甜香,江慎才缓缓关上门。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江慎还记得那一天。   小姑娘始终是笑着的,笑着进门,笑着离开。   他其实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也知道他们再也不会联系,再有瓜葛。   但是他不知道,也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以那样的——他最无法接受,也最残忍痛苦的方式结束掉。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知道我多喜欢这种忠犬型大叔呜呜呜呜QAQ。   我知道我们慎慎不是很受欢迎,不是很帅,不是很有钱,也不是我之前写的有点痞坏吸引人的那种。   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忠诚谨慎,细腻温柔。   这篇文太冷了,但我要为慎叔打个call,慎叔这种才是我现实中理想型。 第五十六章   五年后。   尹公馆。   深夜。   宋初亭突然惊醒。   她从大床上起身, 长袖长裤的睡衣被汗水浸透,胸肺剧烈起伏着。她捂住胸膛,平复了好一会, 下床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   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她额头滚下,一滴一滴淌过脸颊。   宋初亭对着镜子, 想起刚才那个噩梦, 身体颤抖。   江叔叔双眼赤红,狠狠掐着她的下颌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梦里的江叔叔完全换了一个人,不复熟悉的温和内敛, 眼神冰冷, 周身都是森冷可怖的气息, 那道眼角的疤痕更显得阴鸷。   然后他大手往下, 蓦地掐到了她的脖颈…   宋初亭心里猛的一跳, 冷汗涔涔,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许久, 许久才平复下来。   他不会变成那样的…   不过是个梦罢了。   只是在梦里,她不知道是身体痛,还是心更痛。   半晌,她擦干净脸上的水,拧灭水龙头, 回到卧室,躺回大床上。   她盯了会四柱床顶端雕刻的繁复花纹,闭上眼睛,还能想到五年前的一切。   那天告别后,新闻便爆出她和尹肆的婚讯,说是成年后在北京医院治疗期间,尹肆就签下她,并开始追求她。   那时她高中毕业,十八岁,没有什么不可以。   至于租房那事,纯属巧合,只是因为离声乐老师家近,且江慎住在大队,基本不会回来,也有证明,只是普通邻居罢了;至于后来的迪士尼,完全就是相像的路人罢了,这样的背影多了去了。   事情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但是她和尹肆的婚讯,却是真的。   正如尹肆所言,有了这样的未婚夫,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江慎;又怎么会被江慎胁迫,两人有地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样解释符合大众逻辑,之前的事完全成了莫须有。   后来,尹肆将那些新闻归到了那位张小姐头上——相亲失败后的一时报复。   再再后来,尹肆还送了她一个小小礼物——无意中让记者爆出夏茉莉混乱的私生活,曾当过电视台某高层的小三,还拍下过亲密照片。那位原本谈婚论嫁的大富豪立刻取消了婚约,夏茉莉也被电视台封杀。   事情到这里,完美解决掉一切。   网友们注意力全被她与华影集团少东家的恋情和婚讯吸引,之前的乌龙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宋初亭知道,这事情没有完全解决,还剩下了——   江叔叔那边…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尹肆自然也清楚她的心态,避开所有媒体朋友,带了宋初亭去欧洲散心。   那段日子,宋初亭很痛苦,也很懦弱。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江叔叔,所以不敢面对。她就像只小鸵鸟,每天窝在异国的酒店,换掉所有联系方式,和所有人都断去联系。   她刻意不让自己去听他的消息,不让自己去想。   甚至回国以后,也不想听,不想提。   尹肆将她保护得极好,自然没人同她提。   “江慎”两个字,就像从她生命中蒸发掉。   直到前几年,她某次在片场遇见《我是特警》的主演王峰,王峰沉着脸告诉她,江队那一个月几乎将整个S市翻遍来找她,发疯了似的,用了所有的关系。   后来终于打听到她和未婚夫在法国度蜜月,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多岁,头发白了一片。   ……   宋初亭回忆到这里,仍旧心痛到无法呼吸。   是她对不起他。   他对她那么好,给她治眼睛,默默守护她。   可是她却一次次勾引他,害了他,最后还嫁给别人。   梦里他那么狠地对自己,不怪他。   宋初亭想到这里,辗转反侧,愈发睡不着,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   不睡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去隔壁看看宋琮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推动轮椅的声音。   宋初亭眼睛豁然睁圆。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她的“丈夫”已经出差近三个月,她已经习惯了他不在家中。   今夜,她好像忘记锁门了。   外面声音越来越近,此时此刻,她再过去锁门也不太现实。   宋初亭心跳了跳,面色煞白,还没等她作出其他反应,卧室门被轻轻扭开。她最终也没有起身,干脆躺在床上,将被子蒙过脸,装作熟睡。   “你下去吧。”   她听见尹肆刻意放轻了的声音。   阿姨轻手轻脚地离开,紧接着,轮椅声靠近。   宋初亭仍旧闭着眼睛,心却要跳到嗓子眼,胃里发紧。   上次事情闹得那么僵,她不知道他这次会对自己做什么。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冷感的雪松香调,掺杂着一点麝香的味道,形成一种高级且神秘的味道。   这股味道很好闻,优雅冷淡中透出几分凌厉,还有着上层男性特有的性感,很吸引小姑娘。   结婚五年,宋初亭也知道尹肆和江叔叔完全不同,他是一个再疲惫也会精致到头发丝儿的人,干净,矜贵,甚至还有点洁癖。   可是,宋初亭还是无法接受他,一直。   被窝里的手指攥成拳头。   他越来越近,鼻尖就落在她颊边,她感觉到他唇息间的炙热。就在宋初亭再忍不住要抗拒时,男人退了一些。   紧接着。   一只手触碰到她的被角,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口鼻,冰冷的指腹无意擦过她下巴,有一种难得的温柔。   “呵,也不怕闷…”   他极轻极轻地说。   被窝里的宋初亭以为自己幻听,僵了一瞬。   男人扯下被角,又帮她压好,静静凝视她几秒后,这才离去。   宋初亭直到听见外面声音彻底消失,翻身下床,她擦了擦额头汗珠,立刻将房门锁紧。   她坐在黑暗中,抱着膝盖发了会呆。   ***   次日清晨。   宋初亭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家里刘阿姨便殷切地告诉她先生回来了,正在楼下陪小少爷吃饭,小少爷可高兴了!   刘阿姨在这个尹公馆做了几十年,是看着尹肆长大的,人憨厚朴实,对宋初亭也极好。   她看得出来,少爷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是这个小姑娘也是真不喜欢少爷,即使有了少爷的孩子,两人之间还是别别扭扭的,她看得着急,有意无意便想帮他们。   宋初亭知道刘阿姨的心思,但是没办法,他们是契约婚姻,她不喜欢尹肆,就是不喜欢。   宋初亭一手搭在红木扶手,从楼梯慢慢下来。   尹公馆是S市颇有历史的老洋房,内里装修考究古典,多是当年从世界各地搜罗的昂贵手工家具,放在今日也是奢侈大气,端雅厚重,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味道。   刚住进来那时,她还会多看几眼,有极其短暂的兴趣——为这世上精致美好的一切,可时间长了也习惯,现在看一眼都厌倦。   还没进餐厅,便听见里面传来对话——   “你告诉爸爸,这段日子,妈妈有没有提起爸爸?”   男人声音是一贯的轻柔,哄孩子时,少了平日的凉薄轻嘲,有种如玉般的温润。   “没有!!”宋琮响亮道。   宋初亭听见宋琮的声音,放在栏杆上的手顿了顿。   “一次都没有?你再好好想想。”尹肆很轻地笑,带着诱哄意味。   “有!有过一次!”   “哦?她说什么?”   “妈妈说爸爸要是永远不回来就好了!”   即使隔着走廊,宋初亭都能感觉到尹肆那陡然沉下的脸色。   小小孩子也看得出来,宋琮似乎继承了亲生父亲的细致敏锐和她孩童时的活泼可爱,以及…善解人意。   “妈妈开玩笑的!”   “妈妈说完就笑了,说她开玩笑的,她希望爸爸能早点回来。”   宋初亭听到这里,也想起了那一天。   她说完后,见孩子抿了抿嘴巴,浓黑眉毛难过地耷拉下去,立刻便改了口。   孩子很小,但爸爸妈妈之间的氛围,他却同样能敏感感知。   和刘阿姨一样,不,宋琮甚至比刘阿姨还热切——希望爸爸妈妈甜蜜幸福。   宋初亭叹了口气,走进餐厅。   无论是真话假话,尹肆表情都略好一些。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尹肆抬起眸,刚好看见小妻子拉开餐椅,坐了下来。   尹肆有短暂的愣神。   彼时是初秋,落地窗外的庭院里,梧桐树叶泛了黄。   他的妻子穿着一件某品牌的鹅黄连衣裙,腰身一掐,勾出玲珑纤细的曲线。   她头发长长了些许,没有烫没有染,只精心定期做了护理,听话地保留着他最喜欢的发型,也是初见时清纯干净的长发模样。   不知是不是孩子在的原因,她的表情比分别那一夜柔和许多。   鹅黄的裙子也很配她,温暖的颜色,明艳,还显得温和。   尹肆目光在她头发上停留几秒,对着这张自己喜爱痴迷的脸,无论她怎么气他,他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罢了。   已经五年了。   还差这几天?   他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宝贝,给我剥个虾。”   一顿饭气氛还算温馨。   小宋琮让妈妈喂他,让爸爸喂他,最后又让爸爸喂妈妈,妈妈喂爸爸。   宋初亭无奈,也不忍拂了孩子的意思,剥了一只虾亲自喂到尹肆嘴边。   她眼睫垂下,竭力不去看他极俊美,还带着戏谑调侃的眉眼,等了会,见他不张口,细长的手指直接将虾塞到了他嘴里。   尹肆噎了一下,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暴力,咽下虾又喝两口水,然后抓过她那只小手,用力地放嘴边吻了一下。   像是惩罚,又像是爱怜。   男人嘴唇凉薄滑腻,落在她指间,很软,还有些冰雪融化般的沁凉之意。   宋初亭面色陡然泛红,眉心蹙起。   可偏偏当着孩子的面,没法说什么。   一转头,竟见宋琮笑得特别开心,是由衷的为父母亲昵而开心,那张漂亮的,和她足有七分像的精致小脸上似都泛着光。   宋初亭心底再度叹了口气。   尹肆:“好了,琮琮,吃完饭你就先上去,爸爸要跟妈妈说几句话。”   “好!!”   宋琮握过爸爸的手,放在妈妈的手上,浓密的睫毛眨巴眨巴,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孩子一走,宋初亭下意识便要抽出手,却被男人一把按住,牢牢扣在掌心。   宋初亭想要挣扎,可那只削瘦苍白的手却有着极其强硬的力量,她抽不出来,最后只好被他乖乖地握着。   “没戴婚戒?”   他薄薄眼皮一垂,忽的用上两分力,慵懒的笑容有几分危险,宋初亭被攥得生痛,“我…我那天送去保养了,就忘记了。”   这个答案,尹肆显然不满意。   但是他不想吵架,尤其是他刚刚回来。   尹肆也没多计较,缓缓松开她的手。   他倚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换了个话题,“最近什么安排?”   宋初亭心里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   她的行程,李思铭会给他报一遍,他的贴身秘书也会给他报一遍,有什么突发小状况,刘阿姨会再给他报一遍。   他哪里用得着问她。   不过宋初亭好像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   她低下头,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因为长期戴婚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戒痕,肌肤要比其他地方白一些。   即使她三个月没戴,那处痕迹也能隐隐看见。   “我这周末去T国,是早就定好的行程。”   作者有话要说:  江叔叔:形象升级中loading… 第五十七章   其实, 宋初亭摸着良心说——   这五年多来,尹肆对她不差,甚至说, 很好。   她还记得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萎靡, 消颓,终日以泪洗面, 神情恍惚。   如果那个时候尹肆强要了她, 她可能根本没力气拒绝。   但是尹肆,没有趁人之危。   可能是演深情绅士未婚夫演上了瘾,也可能是对他对女人太过自信, 他陪她, 哄她, 安慰她。   即使有的时候宋初亭觉得他像在哄一只小宠物, 但总归是好的。   直到…宋初亭发现自己怀了孕。   那时她刚刚回国, 不断呕吐,检查结果出来后,尹肆当即变了脸色,以他狠辣独断的性格, 当天下午就将她送进手术室。   宋初亭很难过,她还记得那时的感觉,她很崩溃很崩溃,想留下这个孩子,哪怕当作一点点慰藉, 在手术台上一直一直哭。   医生以为孩子是尹肆的,看着小女孩哭成这样,来来回回劝了很多次。   男人叼着雪茄,沉着脸,始终不说话。   宋初亭看着那些冰冷机械怕得尖叫出来,就在她绝望得想要自杀时,男人还是推门进来,他坐在轮椅上,目光如刀割般掠过她惨白的嘴唇,汗湿的脸颊,眸色那么冷那么寒,仿佛淬了层薄薄碎冰。   他对上她恐惧无助的眼睛,沉默许久,最终如恩赐般抛下句——   “罢了。”   “留下吧。”   宋初亭想到这里,对他还是感激的。   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   更何况后来,他是真的把宋琮当亲儿子养,没有半分亏待,甚至更亲,更疼。   她放柔脸色,呈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排骨玉米汤给他。   “我不会去T国很久的,就是个电影配角,很快回来。”   那件事后,《我是特警》到底也没有拍完,但是导演最终还是保留她的一些镜头。六人组的林宁宁在选拔赛中淘汰了,他们换了个新人物,接替了林宁宁的故事。   后来,宋初亭静下心好好学习,考取了S市戏剧学院的音乐剧系,去年刚刚毕业。   尹肆不置可否笑了笑,目光落在汤上。   “喂我?”他缓缓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好。”宋初亭拿过汤勺,一口一口喂给他。   尹肆也不嫌浪费时间,就那么懒懒地靠在椅背,慢悠悠地喝完。   碗空了。   他忽的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倏然拉近。   “唔…”   她被他攥得有点痛,迎上男人幽冷的浅灰色瞳仁。   他盯她几眼,凤眼微眯,笑了起来。   “今晚不准锁门,我陪你睡。正好明天帮你收拾行李。”   **   这一晚,宋初亭戒备地坐在床边,紧张地舔舔唇角。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她低着头,一下下抠着指甲,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难道她还能和江叔叔在一起吗?   那件事后,江叔叔就彻底消失,再无音信。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   况且,就算能找到他。   她那么对他,他还会接受自己吗?   其实从那天起,宋初亭就告诉自己真的要断掉了。   可是,就算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真正接受尹肆。   上一回两人闹成那样,也是因为那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五年下来,两人没爱情也有感情,尹肆给她庆祝完,夜里…拿领带绑住了她的手腕。   宋初亭以为自己能接受,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没控制住,手腕勒出血痕也要挣脱,还拿床头的花瓶砸了他的头。   事后,宋初亭跪在男人身侧,低低地喊了声“肆哥”,也认真道了歉。   可是男人坐在地上,推开她的手,金属假肢泛着冷光,眼底同样阴郁寒凉。   今天,可能又是这样的结局吧。   宋初亭忐忑地听着水声。她知道他腿脚不便,一定会洗上很久,踌躇半晌,悄悄地摸到了门把手。   门从外面被反锁。   宋初亭低下头,神色复杂,不安地盯只门锁,又试了两下,蓦地听见身后拐杖落在地上,以及慢慢的,沉缓的脚步声。   “还跑?”   尹肆盯着那只仍忘记戴上婚戒的手,再无法忍耐,脸色阴沉能滴出水来。   这三个月。   天知道他是怎么过的,他以为她会按捺不住给自己打电话,他们到底做了五年的夫妻啊,还一同养育着漂亮的孩子。   即使他常常对她冷脸,态度冷嘲热讽,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端着罢了。   或者,他想,哪怕她再主动打一个,再道一次歉,喊一句“肆哥”,他便愿意原谅她,再等等她。   可是…都没有。   离她去T国拍戏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仍没有。   “我…”   她话没说完,尹肆这回再忍不下去——一手扯过她手腕,往后一拽,猛的将她压在松软的大床上。   假肢与古老的床脚碰撞,发出慑人的声响。   下一秒。   男人灼热的气息撒落下来,那是曾经纵欲后被强行压抑的禁/欲气息,混杂着他身上那股高级香水味,还有沐浴后清冽的体香,斯文的,散发着贵气的,也是…很陌生的味道。   宋初亭并不厌恶,只是,接受不了。   生理上接受不了。   特别是…   隔壁就是宋琮。   “尹肆…”   她惊叫,下意识回避。   可男人动作愈发狂热,肌肉绷紧,浑身充满了力气地压着她,宋初亭挣扎几下,面色涨红,见挣扎不开,小腿忍不住一下下踹向他,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踢到了哪,只见他脸色大变,猛的将她双手紧紧扣住,按在头顶上面。   男人俯下身,睡袍滑落,露出一片精壮胸膛,寒声:   “你还想着你那个叔叔?”   宋初亭身体一抖。   这是五年来,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到那个名字。   是个禁忌。   “是不是?”   宋初亭别过头,不说话。   尹肆冷笑一声,眼底阴翳,“你还想着过几年跟我离婚再去找他是不是?”   “嗯?”   宋初亭没说话。   他抬起她下颌,一字一顿,眯起眼睛,“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你他妈都给我生了儿子,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得去吗?”   “那是他…”   “你觉得他会信吗?!”   “而且我告诉你宋初亭,就算你想离婚,儿子你也带不走。”他字字阴毒,声声狠辣,“知道为什么让你生下来吗?”   “只要你敢离婚,我就折磨你们儿子,我倒要看看,那个男人——”   “…你不会的。”   “什么?”   “你不会的。”   宋初亭不想听他说这种无意识的狠话,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打断了他,“你不会的。”   几秒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尹肆浅灰色的瞳仁仍旧紧紧盯着她,阴郁,冰冷,如同深冬凛冽的夜,但是渐渐,那些情绪如潮水般慢慢褪去,他眼睛暗下来,覆上一层极隐晦的潮湿。   宋初亭对上那双眼睛,心猛的一颤。   心底竟有细微的痛蔓延。   “肆…”她有些不忍。   话未落,按住她手腕的大手骤然松开,尹肆也知道自己失了态,他从她身上下来,躺在身侧,背对向她,瘦削颀长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寂。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   半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男人再度开口,一贯低柔的声音有些暗哑,轻颤。   “亭亭,你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的话吗?”   ***   次日。   宋初亭蜷缩在飞往T国的飞机头等舱座位上,等待飞机起飞。她裹着松软的毛毯,鼻梁上夹着幅宽大墨镜,恹恹地不说话。   脑海里还不断回荡着尹肆的那一句,   “还记得那天说过的话吗?”   宋初亭右手指腹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钻石婚戒,咬紧了下唇。   她记得。   一点儿没忘。   怎么会忘呢。   那应该是两年前,尹老爷子身体不行,尹家表面和谐实则暗潮汹涌。尹肆刚刚继任,脚跟未稳,对待老人手段又太过狠辣。   集团上下渐渐有他各种传闻,残疾,性子扭曲,心里变态,不配董事长之位等等。后来,尹肆让华影集团所有业务蒸蒸日上,亲手打了他们脸,那些话再没人敢说。   但是宋初亭清楚,尹肆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心底是极其在意的。   而且同她失明时一般,非常非常在意。   她还记得那一天他消沉的酒意,也记得他那晚拥紧了她,红着眼问她“他们是不是都这样”。   那一晚,宋初亭也很温柔。   就好像看见了十七岁的自己——   她明明演奏了完美钢琴曲,却被主持人、观众们反复提及“残缺”“可怜”“残疾人”的自己。   她什么都没说,安慰地抱了抱他。   后来,他将她狠狠压在床上吻着她,不给半点出路。   宋初亭望进男人忍得发痛的暗沉眼眸,她知道逃不过去,只能抱着最后希望说——   “肆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或许我会爱上你,心甘情愿。”   她没有忘。   宋初亭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垂下眸,打量着那颗散发着璀璨光芒的钻石。   这枚戒指是他送她所有戒指中最素净的一枚,日常戴在手上刚刚好,并不碍事。样式古典且雅致,设计灵感来自1920,只是可能因主钻克数不够夸张,设计师担心衬托不出主人的身份,周身特意选用14颗完美切工的小钻石围绕。   看似平淡日常,实则价格极其高昂。   更主要的是,它暗含着赠礼人细致周到,深沉认真的心意。   舷窗外,夜色浓重,摆渡车远去,只剩下机场的灯火。   她打量那颗钻石许久许久,最终,揉揉泛酸的眼睛,将那枚戒指重新戴上。   起飞前,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辛苦你照顾琮琮了。」   那边秒回,却只有一个字——   「嗯。」   ……   四小时后,宋初亭降落在T国首都机场。   Vicky,一个中文名叫李芮姬的T国小演员在等待她。   宋初亭作为华影集团小老板娘,这几乎注定她即使上了四年戏剧学院,同学室友间也没有交到几个真心朋友。   圈内好友更是寥寥几人,要说关系好的,也还是之前拍《我是特警》的那几个,林灏,王峰哥。   可奇怪的是,她在国内没什么友情缘,一次去T国录制美食综艺,倒是和当地客串帮忙的李芮姬成了密友。   李芮姬很喜欢中国,尤其喜欢中文。   两人能用汉语拼音掺杂着英文单词哈哈哈哈聊一整天。   这次宋初亭来T国拍摄的《异国路上》是一部轻松搞笑的公路片,讲述的是两个阶级相差巨大的男人在T国遇见,然后发生了一连串的喜剧。   她饰演的是其中一个环节的女配角——来T国走出失恋阴影的学生妹,戏份在大荧幕中大约只有二十多分钟,拍摄计划是三天。   因为工作轻松,这次只带了李思铭和小绵,两个人在后面提着行李。   “你一定多待几天哦。”   一下飞机,李芮姬和助理便接上他们,李芮姬在T国不算出名,所以只戴了幅墨镜。   他们分开两辆车坐,两女孩并肩坐在后排,李芮姬亲热地用生硬中文说,“上次录节目,都没有空,我带你玩。”   “我…尽量吧。”宋初亭想到答应尹肆的很快回去的事儿,有些为难。   “嗯嗯~不尽量嘛。”李芮姬比她还小两岁,是模特出道,身材高挑,走的是高冷成熟路线,却将头蹭到她肩膀,撒娇般蹭了蹭,模样特别搞笑,“上次中国故宫,兵马俑。你,带我去,很赞。我也要带你玩,这叫尽地租…”   “地租之…”她歪头认真想着那个成语。   “地主之谊。”宋初亭也笑了,“我尽量吧,主要我答应我——”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尹肆。   “老公?”李芮姬明白过来,哎哟一声笑起来,“没关系,那我跟你老公讲啦!!”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亭宝宝:叔叔你听我解释QAQ   江叔叔:………………   *   今天发现居然二十万字了,我们发个红包庆祝下吧… 第五十八章   抵达市区后, 宋初亭躺在剧组安排的酒店大床上,翻来覆去仍旧睡不着。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气息。   让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空空落落。   她将房间里所有的灯开着, 也知道小绵就睡在她隔壁,可是她仍旧睡不着觉。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总是愈发想念那个人。   尤其是今夜, 在这极其陌生的地点。   如果他还在,哪怕不一定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还在, 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发个视频, 抱怨抱怨心事, 那该多好啊。   宋初亭想到这里, 将棉被蒙过了头顶,用力咬紧下唇。   ……   次日。   宋初亭进组拍摄。   这次拍摄计划只有三天,自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她演技提升许多, 即使和影帝级别的两个男演员搭戏都没有被压下去,几乎都是一条过,工作很顺利。   此外,尹肆得知她想在这里多待两天散心,也没有说什么, 只淡淡道了句“好”。   那件事后,两个人关系更僵了。   可在那僵硬之下,好像已经逼近最后的临界点,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终将爆发。宋初亭已经能够嗅到逐渐崩塌的味道。   说到底,无非两个结果,她心甘情愿,他得偿所愿,两人真做成夫妻,皆大欢喜。   或者…她被迫成为他的人,心不甘情不愿也无所谓,以后再没有什么尊重与怜爱。   她也清楚尹肆投入这么多年,绝不可能放手,就是囚禁,也要把她强制留在他身边。   可是就算宋初亭知道结果,心底还是不想走那一步。   最后一天拍摄计划结束时,李芮姬已经在等着她了。   “想去哪玩?”   宋初亭坐在她的跑车副驾,望向无名指上的闪闪发光的戒指,想到即将回去要面对一切,心情愈发压抑,困苦。   说不出的躁郁。   “有没有,比较刺激的地方?”她手肘撑在车沿,细长手指拨了拨红棕色的长卷发。   “啊?”李芮姬怔了两秒,“你想去哪?”   宋初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心情不太好。”   “和你老公吵架了?”李芮姬惊奇道,“拍戏不顺?”   “也…不是。”宋初亭也没有解释,“就是想去一个能释放压力的地方,最好能忘记些事情。”   最后两天的自由,她想让自己快乐一点,什么都不想。   李芮姬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知道宋初亭在国内很红很红,尤其是近两年,要比她在T国红多了,所谓人红是非多,尤其是他们这行,表面光鲜亮丽,内心压力和苦楚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能让人忘记烦恼。”   **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人忘记烦恼的地方?”   宋初亭原以为李芮姬要带自己去酒吧,T国位于东南亚,首都是世界一线城市,东西方文化交融,别有一番宗教特色。就连酒吧氛围也和国内大相径庭,透出热带国家独有的激烈与热情,性文化十分开放。   但是没想到,李芮姬拉着她穿过酒吧,又从后门出去,然后顺着一条长长走廊往下走去。   为了安全,李芮姬还特意带了两个保镖。   “嗯,很刺激,绝对能让你忘记烦恼。”   隔着一扇厚重大门,宋初亭便听见里面传来亢奋的喊叫声,还有叫骂声,嘶吼声,各种语言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肾上激素不断分泌。   好像是一家地下拳场。   一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汗味,血腥味,烟草味,以及男人身上野兽般躁动的雄性气息。   宋初亭怔住,她还从来没过来这种地方,有些犹豫。   “别担心,地下拳场,但这里很正规,是红/帮地盘,不惹事,不会有事。”   宋初亭听见红帮二字,顿了一下,也没在意。踌躇半刻,最终还是跟进去——她不就是想刺激一下,忘记烦恼吗?   如果真的能让她忘记……   宋初亭跟着进去,好奇地环顾四周,其实这里和电视上播放的拳击比赛类似,约有音乐厅大小,四面昏暗,只有中间的拳击场亮如白昼,此刻两个肌肉青年正在场上搏杀,招招狠辣。   其中一个光头已满脸是血,她看得触目惊心,有些想打退堂鼓。   “来都来了。”李芮姬将她拉了进来。   前排人太多,两人坐在后排座位,这里是小包厢。她观察一下,四周的人大多衣饰华贵,还有穿正装的中年男人,应该都是带着好奇心花大价钱来看的外国游客。   “他为什么不认输?”   两人还在打,这种地下拳场没有规则可言的,光头青年已站不起来,浑身浴血,宋初亭有些不忍,问。   李芮姬倒没什么,淡淡道:“他是红帮的人,不能认。”   连续听见两遍“红帮”,宋初亭眼神疑惑。   “是我们这一个组织,我爸爸和他们有生意来往。”   宋初亭一愣,她知道李芮姬家境很好,是真正的白富美大小姐,但不知道……   “逗你呢。”李芮姬说,“是正规的生意来往。”   宋初亭没再发表意见,各国国情不同,就像之前看过日本黑/社会去做慈善;美国某黑/帮好像还出了表情包…   她只来过T国一次,不了解当地情况。   只是台上那青年还在苦苦挣扎,死也不敢认输,她看得有些不忍,别开目光。   就在这时,一声宛如野兽悲鸣般的嘶吼响彻赛场,光头青年骤然起身,猛的将头顶在对方腹部。对方连退几步,靠在围栏上。   台下响起振奋欢呼声,呐喊。   两人都在生死搏杀之际,对方没想到光头还有力气,几秒后,立刻反应过来,一记重拳狠狠锤在光头头顶,只听一声令人极其揪心的骨头脆响!   宋初亭骤然闭上眼睛!!   胃里涌上强烈的恶心。   “我不看了。”   耳膜要被观众们兴奋声音贯穿,浑身汗毛都竖起来,那股反胃感更重。   ——是,她承认这一刻,比起这种生死搏杀,她那点为情所困的烦恼看上去确实不值一提。   但是太残忍了。   她这种生活在法治社会,幸福国家的人,接受不了。   “哎——这只是个例外,而且人没死呀。”他们这里盛行拳击,这种比赛上到壮年下到小孩都有,还有女子拳击,李芮姬见怪不怪。   “我要走了。”   宋初亭不经意间,余光瞥过拳击场上的鲜血,那股反胃感愈发重,恶心的酸水顶着她喉咙往上。   她再按捺不住,到底没有在公共场合呕吐习惯,记得来时看见包厢最下方的wc标志,大步往那边跑去。   “别乱跑,等下我!”   宋初亭忍不住了,加快步伐,她匆匆穿过几个小包厢,眼看下到最下一层,视线下方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皮鞋,做工精湛,皮质高级,在昏沉视线里泛着暗光;   她一惊,却根本来不及刹住步伐,猛的撞进那人怀里。   宋初亭一怔,脸色大变。   她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身体霎时僵硬,好像一把刀狠扎进她的胸膛,大脑嗡鸣炸开。   她几乎是下意识攥紧那人胳膊,可还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那股反胃感彻底顶了上来。   宋初亭甚至都没看清楚是不是他,只知道攥紧这个气息熟悉的男人,用力攥紧,然后俯下身,吐了出来。   身后发出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紧接着,是李芮姬的尖叫声。   宋初亭吐完,便急切地抬起头。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仿佛不能呼吸了。   男人一手抄兜,正淡淡瞧着她。   她一抬眸,刚好迎上他漆黑暗沉的眼睛,和过去一模一样,狭长内敛,只是眼角多了些浅浅纹路,看得人心底发痛。   她站在这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将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听不见周围人发出的声音。   ——又惊又喜。   还带着点不可置信,以及难以言喻的感激。   宋初亭嘴唇翕动,鼻尖发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要说些什么,耳边传来李芮姬急切又带点惊恐的声音,将她的手从男人身上扯开。   “道歉!快!!”   对对,道歉……   这两个字点醒了她,她应该同他道歉的,好好道歉。   可是一时间…她竟不知道从该哪里说起。她错得太多太多,从最开始,从爱上他,从勾引他,再到狠狠抛下他……   她真的错得太多了。   “道歉!”   李芮姬见她还不说话,以为她吓傻了,推她一把,急道:“快点道歉,这是Zey哥!!!”   怕她不明白,急急补充道——“红帮的!!”   “啊?”宋初亭猛的愣住,“什么?!”   “红帮的Zey哥,跟你说过的!”   李芮姬解释不清楚,见四周人围过来,神色不善,只快速将她拉至自己身后,表情极其歉意,用当地语言急急道歉。   宋初亭抬起头,好像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她咬了咬下唇,从李芮姬身后再次打量他。   心里一惊。   的的确确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是和过去似乎截然不同,像是两个人。   他穿了件深灰色高定西装,高大健硕,肩宽腿长,高级的面料裹挟着遒劲结实的身躯,整个人充满硬朗强势的男人味道,如同一头优雅却危险的猎豹。   背头,络腮胡,指间夹着雪茄。   大片刺青顺着手背延展至平整袖口。   察觉到小姑娘在看他,男人微俯下身,神情似笑非笑。   可那笑容不知怎的,带了点锋利阴鸷的意味,没有半分熟悉的宠爱温和。   宋初亭细细盯着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分熟悉的神情,或者震惊,厌烦,恨意等等。   可是,都没有。   一点都没。   渐渐,宋初亭一颗激动雀跃的心沉下去,如同浸泡在冰水里,刺刺得疼。   “叔…”   她还是不敢置信,困惑且莫名,一个字刚刚从她唇边逸出,李芮姬便紧紧捂住她唇,怕她乱说什么不礼貌的话,将她强行扯下去。   两个保镖护在她们身侧,神色都很紧张,边退边连声冲那人道歉,语气极其恭敬。   最后的画面,是宋初亭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蹲在他身侧,弯下腰极恭谨地帮他擦着鞋尖的一点污秽。   ……   “你不要命了?!!”   五分钟后,宋初亭被李芮姬强行扯回小包厢,李芮姬还在倒抽冷气,好半天从惊吓中缓和,“你居然吐到了Zey哥的身上?!!!”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   “咳,你干什么啊…”   宋初亭终于能说话,连连咳嗽几声,脸色苍白,又急又气,她往前坐,目光还在寻找江叔叔。   可是场上新一轮比赛已经开始,场下灯光昏沉,再加上人头攒动,她一时间再找不到他。   “我救了你的命!!”   “不是的,我认识他。”   宋初亭皱起眉,大脑嗡嗡嗡乱作一团,一时也有些混乱,“他不是什么什么的,他是我叔…一个朋友,他是中国人。”   “哪国人我不清楚。”   李芮姬将还想惹事的闺蜜一把按在座位上,“但是他肯定不是你朋友,你认错人了。”   “再说他也不认识你啊。”   “他是红帮的Zey哥,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起的,绝对不是你认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亭宝宝:QAQ叔叔不爱我了嘛。   尹肆:宝贝我爱你。   **   对不起等久了! 第五十九章   “他是红帮的Zey哥, 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起的,绝对不是你认识的人。”   宋初亭张了张嘴,还想辩驳, 目光一移,落在了下方, 就是他们座位正下方,最前排, 因为视角问题, 刚才始终没有注意到。   她看着看着,手指倏然攥紧衣服下摆,面色苍白。   “怎么了?”李芮姬问。   拳击场中央的白光撒落下来。   那是超vip座位, 离拳击场极近, 视线绝佳, 一张猩红色的华贵沙发, 四周立着几个黑衣男人, 熟悉的男人坐在中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宽阔挺拔的背影,姿态闲适而放松。   但这不是让宋初亭最难受的原因——   此刻, 他身侧还坐着一个漂亮女人,那女人穿着红色锦缎旗袍,戴着闪闪发亮的钻石耳坠,看不清脸,但感觉很年轻, 也就是十□□岁的样子。   小女人时不时侧过脸同他说话,轮廓娇媚,一会给他点烟,一会给他喂水果,宋初亭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能想象得到女孩脸上媚得出水儿的甜笑。   可能是被小姑娘闹得有些烦,男人忽的手臂一带,有些不耐地将女人揽进自己怀中。   小姑娘乖乖巧巧依偎着他。   宋初亭看到这一幕,只感觉一颗心都要碎了。   不由自主想起五年前和叔叔那段时光。   那么短暂,那么匆匆,每次都是见一面就不得不分开,话都说不了几句,而且每次都是她过去撒娇,蹭蹭亲亲,他才会极克制地抱抱她。   她才不相信什么“喜欢放肆,爱是克制”的鬼话——说来说去,他就是……不够喜欢她。   宋初亭想到这里,再看看他们,眼泪都要滚下来。   “我说吧,他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李芮姬也看见这一幕,一转头,竟见宋初亭双眼通红,被吓一跳,忙抽出纸巾递给她。   宋初亭捏过纸巾,用力地擦了擦眼角,目光仍旧无法转开,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的背影。   ——她想,或许他会有所感应,会回过头望向她,哪怕给一个眼神…   可是直到最后,他在一堆人簇拥下离开,手臂还搂着那个年轻女孩,始终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宋初亭很想追出去,但是被李芮姬和五大三粗的保镖拦下,捂住嘴唇强行带回酒店,什么都做不了。   *   “他真的不是你认识的人,你肯定认错了。”   酒店豪华套房里,李芮姬给她倒来一杯热茶,无奈道:“对不起啊,没事吧?刚才保镖没弄痛你吧?”   宋初亭在沙发上紧紧抱住膝盖,不说话。   “其实这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很多。”   “认错了很正常。”李芮姬安慰几句,看着宋初亭失魂落魄的模样,吞了口吐沫,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个人是谁,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她问得有些犹豫,想了想,觉得年龄也有些对不上,改口:“还是亲人?”   宋初亭没有回答,握紧杯子,目光仍静静地盯着地板上繁复华丽的地毯,似乎想从中盯出一个洞来。   良久。   她抬起眸,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声音勉强平和,却带着一丝轻微颤抖。   “芮姬,你跟我说说吧,这个Zey…Zey哥,到底是什么人?”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   李芮姬倚靠在桌边,双手环胸。   “其实…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听人提过他,红帮是我们当地很有名望的一个老组织,从上世纪就有了,以前么……反正现在大部分都算合法生意。Zey哥在这里做了好几年。”   “好几年?”宋初亭攥紧杯壁。   “从我上大学开始吧,四五年?五六年?”李芮姬也数不清楚,“红帮的现任老大叫陈彪,他的父亲据说…是你们国家当年逃难到这里的难民。”   “陈彪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无儿无女,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可能就是这位Zey哥。”   宋初亭轻轻抽了口气。   李芮姬:“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Zey哥其实一直都很神秘,资料很少的,也不怎么露面,我们见到他算是运气好。不过他——”   “什么?”   “不过他名声一直蛮响的…”   “为什么?”宋初亭抬起眼睛。   李芮姬轻轻笑了,眼尾上挑,“他很帅啊。”   宋初亭:???   这一下,要不是宋初亭是亲眼见到他,确认是他,她都怀疑Zey哥和江叔叔是否是一个人。   在她记忆里,江叔叔是真的不算帅的类型,实在也没人说他帅…顶多顶多称得上有男人味。   “Zey哥多帅啊!!!”   李芮姬将碎发别至耳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望向窗外繁华街巷,“虽然很可怕,但是你不知道,就光这条街上,有多少女人想跟他睡一夜……”   宋初亭猛的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杯底落在桌面,发出重重的“砰——”声响。   “哎哟,开玩笑的啦。”李芮姬慢悠悠拨弄着卷发,却没有开玩笑之意,“你说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姓什么,多大年纪?”   宋初亭抱过一只沙发垫,默了默,也不再隐瞒,低声说:“他叫江慎,江海的江,谨慎的慎,应该…三十六岁…”   “噢,那肯定不是啦。”李芮姬打断她,“Zey哥今年三十三岁,刚过的生日。”   宋初亭一愣,手指揪紧垫子一角。   可不知怎的,她听到“三十三岁”这几个字时,刚才抑抑的心情竟有些许转好,这种感觉极微妙,如同一束阳光蓦地撒进她暗淡的心房。   他一个大男人,在乎年龄做什么?就算有什么苦衷,情况,三十六岁就三十六岁,何必要故意说年轻几岁?   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希望……自己能年轻一点么?   宋初亭心底盈上一味淡淡的甜与酸,低头垂下眼睫,手指纠缠着几缕发梢。   “芮姬。”   宋初亭起身,言辞恳切, “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再去见见他?”   “拜托你,就再见一面。”   ****   李芮姬离开后。   夜已深,酒店房间十分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运行的声音。   窗帘未拉,宋初亭依靠在沙发上,呆呆地望向窗外陌生繁华的夜景,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闭上眼睛。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江叔叔重逢的情景。   他沧桑落魄,或者光鲜富有。   他恨她,刻意得冷漠怨恨;或者早已过去,娶妻生子,再见她已经可以淡然一笑。   但是她独独没有想到,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是忘记自己,完全找不到一点点过去记忆。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只有“三十三岁”,算是一点点安慰。   就在宋初亭昏昏沉沉要睡过去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将她吵醒。   她从沙发底下摸出手机,倦怠地滑开,接起。   “妈妈!!!!”宋琮甜甜的小奶音传出来。   宋初亭蓦地睁开眼睛,睡意全无,坐直身体,心里有甜意漫开,温声:“宝贝。”   宋琮:“妈妈,我好想你啊。T国好不好玩?”   宋初亭:“还…还可以吧。”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初亭想了想,语气低下,“可能还要过两天。”   李芮姬最后很是为难,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说是找人帮她问问,就是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妈妈你在那里玩什么呀?”   宋琮语气很不高兴,宋初亭甚至都能想到儿子嘟起嘴巴的可爱模样。   宋初亭心猛一揪紧,喉头泛酸,特别想说“我在找你爸爸”,可是最终,想到自己对尹肆的承诺,咽下去,无法说出口。   “妈妈在工作呢,好了,我们不要打扰妈妈了。”这时,尹肆低柔的声音传过来,“刘姨,时间不早了,带孩子睡觉去吧。”   “——我们可不可以去找妈妈呀?”   那头声音小一些,宋琮似乎被阿姨抱走,旋即声音突然大起来,应该是在远处冲她大喊,“那妈妈晚安!!!”   “宝贝晚安!”宋初亭立刻回应道。   “孩子想你了,非要给你打电话。”几秒后,尹肆接过电话,像是在为这通电话解释。   “没事的。”   “嗯。”尹肆应了一声,提醒道:“回来时候记得给琮琮带些礼物。”   “好。”宋初亭握紧手机,想到今天的事,心情一时十分复杂,沉默半晌,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轻吸一口气,“肆哥,谢谢你。”   尹肆静了一会,语气更淡,“不用。”   电话挂断了。   页面从通话记录跳回主屏,宋初亭无意识地看向屏幕上小宋琮的照片,望了一会,伸出手指,不自禁地摸了摸儿子可爱的脸颊。   小宋琮生得很漂亮,非常漂亮,和她足有七分像。   宋初亭记得曾经看过研究报告,说是混血儿的基因一般比较强大,孩子大多都像混血那一方。   宋琮就是如此,白皙细腻的肌肤,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双眼皮,也就是拿江慎照片比对时,会发现他下颌骨,及高挺鼻梁,有一点相似。   而尹肆,也是俊美秀气长相,甚至偏点女相,即使他是细长古典丹凤眼,但皮肤苍白,鼻梁秀挺,五官同样精致;再加上孩子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两人身上流露出的贵族气质,无意间举手投足的神态,那种感觉,都很相似。   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俩的血缘关系。   宋初亭将手机丢到一边,头愈发痛。   她倚靠在沙发上,抱紧了那只软垫子,脸色惨白。   心也跟着痛起来,痛楚,复杂,混乱不堪。   *   宋初亭在T国多停留了两天,这几日,她几乎夜夜失眠。   李芮姬始终没有回信。   她有心想花大价钱再找旁人牵牵线,但是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她怕李思铭和小绵察觉。   这两人,也就这两年对她放松些警惕。   直到改签的前一天,李芮姬那头终于有了回音,傍晚时分,直接来酒店接上了她。   跑车在Mini Plaza门口停下,宋初亭知道这里是T国最大红灯区之一,也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成人乐园。   三层楼,里面是各式各样,各种风格,各种主题,各种口味的酒吧,老外很多,也算正规。   宋初亭到底没来过这种地方,心跳得有点厉害,也很紧张。   一下车,一个小个子东南亚长相的男人正在等她们。   李芮姬介绍,“他是红帮的人,也是上次帮我爸牵线的,他说今天在三楼见到了Zey哥,好像是有事来处理。”   “走吧。”   李芮姬将她拖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亭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们居然相信他三十三岁?!!!!   李芮姬:不…不然呢??(⊙o⊙)   江叔叔听到这里,摸了摸自己有点红的老脸。   *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   谢谢可爱到心里的地雷! 第六十零章   一踏进Mini plaza, 宋初亭一颗心跳得愈发快,几乎要跃出胸膛。   小个子在前面领路,宋初亭看得眼花缭乱, 这里是一栋三层回型建筑,一路上都是各式酒吧, 门口站有漂亮热情的Ladyboy,还有符合老外审美的丰满美人, 以及拿着海绵棒充满挑逗抽打客人的亚洲小甜心。   甚至…   差点直接将宋初亭拖进店内的充满雄性荷尔蒙的高大女人。   人很多, 客人更多。   和国内那种偷摸猥琐场合截然不同,这里开放,光明正大, 尺度大都大得理所当然, 好像世界理应如此。   让宋初亭看得瞠目结舌, 每路过一家店, 心底忐忑也多上几分。   “这里是红帮地盘。”李芮姬翻译着小个子的话, “只有几家店是租给了外国老板。”   宋初亭没再说话,步伐更加加快。   终于,三人走进一家顶楼店面。   宋初亭没有注意店面名字,不过一进去便发觉这家店和别的店不同, 美人们素质看上去极好,和其他店鱼龙混杂不一样,无论是欧美,东南亚,还是亚洲, 姑娘们都极其美丽,气质、身材也好。   两个长方形舞池,客人不少,不过似乎有限制,一杯酒时间便被请了出去。   “你还好吗?”李芮姬拉着她在一张空桌上坐下,随意点了杯酒,“擦擦汗,等一会吧。”   宋初亭并不好,她感觉自己甚至快喘不过气来,也很急迫,紧张,额头上都是汗水。   “初亭。”李芮姬拉着她,安慰,“别着急。”   宋初亭不说话。   没过多久,小个子男人回来,对李芮姬低声说着什么。   李芮姬蓦地起身,柳眉倒竖,用当地语言大声说着什么。   小个子男人摇了摇头,为难地点点后面。   宋初亭心一沉,跟着看去,一个戴头巾的中年男人正在看这边,男人目光在她们两人光鲜衣着、年轻漂亮的面孔上落了几秒,旋即走近,态度还算礼貌,用生硬中文道,“抱歉,两位小姐,请回吧。”   宋初亭看着他的眼神,觉得自己是否被误会了,解释道:“您好,我是他以前的朋友,我真的有事来找他。”   老板笑了笑,用当地话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重了重,道:“请回吧。”   “或者留下来,看一场表演——”他手掌指向另一侧,一个泳装的高挑美人见老板Cue自己,朝宋初亭嫣然一笑。   那笑容极魅惑,宋初亭有片刻失神,转头见老板已经离开。   “他说什么?”宋初亭问刚才他嘀咕那一句。   “他说,外国小孩不懂事,真把Zey哥当陪酒的了。”   宋初亭:“……”   李芮姬瞪了那小个子一眼,“抱歉啊初亭,红帮内部结构复杂,我爸合作的是他们一个正规生意,而且那是好几年前,现在Zey哥也和当初不一样…”   宋初亭没说话,希望过后,是千万倍失望。   她突然拿起桌上的酒,用力灌下一大口。   其实,她只是想见见他。   ——想见他一面,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想为五年前的自己同他道一次歉。她也欠他一次道歉。   仅此而已。   这五年的感觉真的太难熬了——她就像是一条缺水的鱼,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她没有办法明明看见他,却装作根本没看见,一切都没发生,就这样擦肩而过。   李芮姬:“初亭,要不我在——”   “Zey!!!”   音乐嘈杂,宋初亭放下酒杯,突然冲着楼上豪华包厢喊道。她知道,他肯定就在这上面。   “初亭!!”李芮姬吓了一跳。   整个酒吧也安静一瞬。   “Zey哥!!!!”   他不是就喜欢这个称呼吗,宋初亭仰头,酒精和心底压抑的悲伤已让她心力交瘁,反正她马上就要回去了——“我知道你在上面!!!”   “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旁边小个子男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中年老板再次走了过来。   李芮姬这才反应过来,伸手,用力地捂住宋初亭嘴唇,“对不起啊对不起,喝多了。”   “Ze…”   老板倒没说什么,盯着女孩格外漂亮的脸蛋,耸耸肩,往上睨一眼,“回去吧,好好睡一觉,Zey哥不会下来的。”   “用你们话说——”老板有些同情道,“露、露水姻缘。”   李芮姬知道老板误会了,也轻松口气,立刻拖着宋初亭下去。   “你干什么你,你疯了吗?!!还好老板误会了!要不然我们真的…”李芮姬拖着她走到楼梯门口,还没指责完,突然被她一把抱住。   “初亭?”李芮姬吓了一跳。   “…我好难过。”宋初亭紧紧抱着她,将头靠在她肩膀,像汲取着最后一点点温暖。   李芮姬被吓到了,“亭…”   “我感觉我像要死了一样。”   “我真的好难过。”   “我以为可以忘了的。”   “我也想过要好好过日子……”   “可是我…”宋初亭说到这里,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   她没有办法告诉李芮姬,这种感觉也没有办法同任何人说清楚,她睡不着,她害怕。五年来,那种不安感时时刻刻笼罩着她,时时刻刻,在深夜中被噩梦惊醒,一次次,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又看不见了,回到那一天,回到父亲死刑的那一天,这个世界上空无一人,一片黑暗,黑压压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其实,她没有想过要去找他啊。   五年来,她一次都没有过,即使王峰告诉她,她也没有过。   可是现在…   是他突然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怎么可能选择忽略,装作看不见啊。   可是,他就是不见她。   “好了好了。”良久,李芮姬在惊讶过后,明白一些,但是更多的仍旧没明白,她低下头,慢慢地安慰着她,“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是不是?”   “但是初亭,你已经结婚了…”   宋初亭微一抿唇。   “怎么了?”   宋初亭摇了摇头。   “你要看开一点,这样不见也好。”李芮姬也不想再说什么Zey哥到底是不是她前男友的话,“我送你回去吧,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吗?初亭,算了吧。”   李芮姬安慰她半晌,宋初亭情绪慢慢得冷静些许。   或许,这就是命吧。   “走吧,我陪你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   “芮姬?”   五分钟后,宋初亭从隔间出来,却没有看见李芮姬,只看见一个十分高挑的女人在对着镜子化妆。   宋初亭稍稍有些不自然,刚才一路上看过太多雄性特征明显的美女,她瞥一眼刚才的隔间,略有尴尬。   女人涂抹完嘴唇,忽的抬起眼睫,和镜中的她对视。宋初亭更不自在,这人五官很美,但无一例外,带了一点男性的气息,喉结也微微凸起。   就在她匆匆洗完手要离开时,女人红唇轻启,嘴角上扬,用地方话极重的英文道——   “Do you want to see Zey?”   “I can help you.”   ……   楼下。   “Zey哥,刚才有个混血儿过来找过你,说中文的。”从Mini Plaza离开,达信帮他拉开劳斯莱斯车门,手掌撑在车顶,用当地语言低声道。   江慎面色未变,“嗯。”   达信斟酌两秒,想到手下人递来的消息,还是道:“那个混血儿被莎琳姐带走了。”   江慎刚要弯腰坐进去,听见这话,重新站直身子,双手插兜,他侧过头,往门口望去,微微眯起了眼睛。   “要不要派几个人…”   “不用。”江慎点点额头,胸腔似涨大一圈,打断,“位置?”   “就在二楼的sparking。”达信立刻明白过来,殷勤地帮他将车门关上。   *   三小时后,宋初亭悠悠转醒,她在昏沉光线中看见四周,差点惊叫出声。   “这是哪?   “芮姬——?”   “芮姬!!!”   “这里没有什么芮姬。”听见她的尖叫声,一个女人转过头来,宋初亭心里一跳,正是刚才卫生间遇见的女人。   “我是莎琳。”   见她醒来,女人踩着高跟鞋步伐荡漾地走到她身前。   宋初亭倒吸一口冷气,看见她走近,用力地揉揉眼睛,更看清楚此刻处境。   此时此刻,她被关在一个被刷成粉红色的铁笼子里。她对这笼子有点印象,路过某家酒吧时,还看见有女郎在悬在空中的笼子里跳舞。那时觉得魔幻新奇大胆,现在换成自己被关进来,只感到浑身发冷,汗毛根根竖起来,冷汗浸透了T恤。   宋初亭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大胆,脸色变了又变,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温暖幸福、一叫就有警察叔叔的祖国,而是陌生危险的国外。   她突然想起那种网上的流言…   什么新婚蜜月的妻子在T国旅游时失踪,最后发现被割掉舌头,做成人彘…即使知道那是假的,可见浓艳的女人步步朝自己走近,心底还是发毛。   “你别碰我!!!”   “Don·t touch me !”   “Help!!!Help please!!!”   莎琳笑了笑,完全不为所动,隔着笼子用宽大的手掌摸摸她的脸颊,似是赞叹,又似是嫉妒,“漂亮的混血宝贝。”   “我认识Zey!!!”   “我真的认识Zey!!!”   求救无用,宋初亭被她摸得心底发寒,打了个哆嗦,见他听得懂中文,也顾不上旁的,道:“我真的认识他,他是我前男友!!!”   “Zey哥是我前男友!!!”   “哦——?”   女人忽的笑了,拖长了腔,怪腔怪调的中文道:“前男友?”   “——那你刚才叫他,怎么没人来?”   话音刚落,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沉缓稳健的脚步声。   “谁说没人来?”   这里是酒吧后场,光线昏暗,只有几缕猩红灯光从门边撒落进来,男人慢慢走近,双手插着兜,逆着光,高大健硕的身影隐匿在阴影里,看不透脸上的具体神情。   他站定后,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手掌心虚拢,不紧不慢点了根烟。   明灭火光映过棱角分明的脸。   缓缓抽了两口,他抬起漆黑眼眸,烟夹在指间,声音低沉,平淡,“这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急嘛,真的要顺一下嘛。qaq。   *   其实其他作者都是双更,所以一天看6000就很多,我3000字是正常节奏的。我真的更不了6000。(T_T)   想情节,查资料,然后就很慢。所以,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第六十一章   他抬起漆黑眼眸, 烟夹在指间,声音低沉,平淡, “这不来了?”   宋初亭彻底愣住。   她双手用力攥紧了粉红栏杆,一时间说不出话。   真的是他。   他…终于来了啊。   宋初亭喉头一哽, 几秒后才真正反应过来,是, 是他。她抬起颤抖的眼睫, 望向熟悉又陌生的高大男人,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用力攥紧,有太多话想说, 可是又没法说, 声音发酸, “叔…”   刚吐出一个字, 声音被生生打断——   “Zey…Zey哥, 您怎么来了?”莎琳姐也愣住了,她看一眼宋初亭,又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声音也在发颤, “这,这…”   “您怎么会亲自过来…”   “莎琳,你也太大胆了。”   江慎身后走出一个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来,用当地话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莎琳额头上汗水都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拉开旁边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来。   她慌忙弯下腰,刚要将钥匙插进笼子大锁的锁眼,一只古铜色手掌按住了她。   “Zey…Zey哥。”莎琳回过头,神色祈求。   江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弯下腰,从她手中轻轻抽出那把钥匙,握进掌心。   就在莎琳长舒一口气,以为自己没事时——她衣领猛的被人揪住,还不等她作出其他,往上一提,旋即被男人重重按在笼子上。   随之身体撞击,金属笼子发出惊悚的咣当一声!!!   内里的宋初亭不由惊叫出声。   金属笼子很高,女人亦很高大,但她就这么被他如小鸡般轻易拎起来,狠狠抵在上面,脚下悬空。   隔着一层粉色栏杆,宋初亭看见男人凌厉锋锐的侧脸,他一手还慢条斯理地夹着烟,另一手却扣住了她的脖颈,微微眯起眼睛,慢慢使力,眼神暴戾,冷酷。   女人不断挣扎,双脚扑腾,因为挣扎金属零件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的揪心声音,还有她长着胡须的嘴唇逸出的脆弱求饶。   宋初亭震惊恐惧地望着这一切,脸色愈发惨白,一手攥紧了下摆,骨节凸起,甚至都忘记尖叫。   良久,就在宋初亭快要受不了崩溃时,男人终于放开了手。   女人顺着慢慢往下滑,无力地躺在地上,脸色铁青,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昭示她还是活着。   “这个莎琳姐…”   旁边男人嫌恶地将她拖到一边,用当地话道:“卖了多少女游客,我看,就应该搞死他。”   宋初亭当然听不懂这些话,只是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高大女人,脖颈上一圈恐怖的青紫。   宋初亭咬紧下唇,背脊紧紧倚靠在笼子最后的一角,双手抱紧手臂,心底愈发惊惧,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发抖。   刚才重逢的激动震惊全部都没有了,她甚至不敢,不敢再去看他一眼,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他不是她的叔叔…   她的叔叔温柔,温暖,让人充满安全感。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男人阴鸷冷冽目光陡然朝自己投下。   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把她带走。”   他用中文低声道,声音依旧冷淡,还夹杂着些许不耐。   男人转过身,背影浸在阴郁的光线里,森冷沉郁。他走了两步,微微一顿,又想到什么,侧过脸,“连人带笼。”   **   宋初亭抱紧膝盖,用力地咬紧下唇,呆呆地坐在粉红色笼子最边边的角落,后背倚靠着冰冷的墙壁。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要比尹公馆她的卧室还要大上不少,只是和那里考究古典的中西结合的古典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欧式的奢侈,富丽堂皇。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型璀璨水晶吊灯闪得她头晕眼花。   但她此刻没心情考虑那些,也没心情打量,将下颌抵在膝盖上,抱紧了身体。   想到刚才那可怕一幕,她便浑身发寒。   他…再不是那个熟悉的他。   过去的他,无论遇见什么,都是心平气和,温和内敛的。   宋初亭不知道这些日子,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那天见面后,她也曾认真思考过——或许是江叔叔在这里执行新的任务之类,所以装作不认识她。   但是,就算以前…他在自己父亲那里时,也不会像今天这般。他身上一直都有种国人非常喜欢的沉稳、可靠与忠厚,这也是父亲最喜欢他的一点。在他兢兢业业跟随他们几年后,哪怕旁人怎么说,都最信任他。   而不是现在这种身上阴沉得令人发痛的感觉。   宋初亭想到这里,愈发抱紧了手臂。   叔叔那件事后就离开了。他有没有可能,真的对这一切都失望了呢?而且那个红帮是曾经逃难的华人建立…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宋初亭越想越不明白。   此刻她也恍然发觉,自己对江叔叔的家庭、背景,其实一丁点都不了解。   江叔叔也从未告诉过她这一切。   宋初亭将下颌抵在膝盖上,望向窗边厚重帷幔,眼神愈发暗淡。   五年前,江叔叔是真心和她在一起的吗?   还是…   就在这时,房间门咔哒一声,被人缓缓打开。   宋初亭心猛的颤栗,抬起头。   房间里亮如白昼,男人高大身影清晰走进,步伐一如既往。他穿了身藏青西装,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深沉冷感的光泽,成熟冷峻。   他将外套脱下,挂在一侧,里面是件深灰色衬衫,做工精湛,衬得肩背宽阔,俯身时能看见背部隐隐隆起的背肌。   房间很大,从头至尾他并没有往这里看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不过是一个工艺品摆设。   宋初亭却不能不存在,她喝了酒,想用卫生间,也饿了,要吃东西,还很困。而且身上还有一股红灯区难闻的烟酒味,混杂着浓艳香水味,需要洗澡。   “叔…”   宋初亭一出声,想到过去温暖安全的叔叔,心特疼,觉得这个人不是他,她咬了咬唇,改口,“Zey。”   男人解领带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但很快如常。   他想到什么,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一把钥匙,丢给了她。   钥匙重重落在前面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男人转身往浴室走去,一边随手解开衬衣纽扣。   宋初亭伸出胳膊,从栏杆里探出去,可是那钥匙总是离她稍远一点,指间几次触到,都差上一点点。   宋初亭深吸一口气,实在没有办法,而且…她也好想去卫生间,低声道:“Zey…”   男人站定几步,几秒后,终究是转过身来。   他脸上一片淡漠,还有着让她心底痛楚的不耐与厌烦,俯身捡起钥匙,他身上那件深灰衬衣纽扣解到一半,领口松松敞开,露出一片健硕结实的古铜胸膛。   宋初亭目光掠过,一凝,她过去最贪恋的便是他温暖的胸膛,自然也最熟悉,此刻上面是旧伤加新伤,触目惊心。   这五年间,他…也不好过。   宋初亭心颤抖一下,即使他不再是那个他,也仍旧为此心疼。男人并没理会,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她湿润的目光,将钥匙插入锁眼,拧开。   宋初亭握着栏杆,立刻从笼中出来。   没走两步,她脚下倏然一软。   这些日子她都不曾睡好过,也没有吃饭,再加上又累又怕,头晕目眩,身体控制不住地一趔趄,直往旁边摔去。   一只温暖的手掌立刻扶住她,似是下意识的动作。   宋初亭一僵,感受着胳膊上那只手掌的熟悉触感,掌心干燥,指腹粗砺,硬硬的茧子落在她肌肤上。   特别特别熟悉。   她心一疼,好似有钝钝的刀子割过,怎么都控制不住般,眼泪倏然落下。   啪嗒啪嗒。   “叔叔…”   话音未落,胳膊便被男人冷冷甩开。   他力度不大,但是一贯用力,这一下对小姑娘来说着实不轻,宋初亭不由往旁边倒去,还好一侧是床,双手撑在松软的床垫上。   长发滑过她脸颊。   她仰头,看见他冷淡厌烦的表情。   “明天早上送你回去。”   男人眉心深蹙,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桌上是你的东西,自己点点。”   说罢,他转身走进浴室,没多久,哗哗水声响起。   宋初亭顺着他刚才的目光走去。   扶手椅前的小桌上,放着她来时随身背的那只gucci小包。她打开,里面东西应该都被那个莎琳姐动过,然后重新塞回去,包括自动关机的手机,护照身份证,口红,以及…   宋初亭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拿出包里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   …结婚戒指。   她望向落在浴室门口,低下头,里面水声仍旧不止。   他应该,也看见了吧。   **   “你说什么?”   深夜,尹公馆书房。桌上堆积着大摞文件,尹肆豁然攥紧手里的钢笔,在满是英文的文件上划出一道痕迹。   李思铭声音焦急,“尹少,夫人找不到了!!!”   “怎么会找不到,那位李小姐——”   “是是是,这几天夫人都和她在一起。夫人在T国粉丝也不是很多,她说需要自己私密空间,人家闺蜜一起玩,我们也掺和不进去。”   “可是…就在刚刚李小姐突然给我们打电话,说夫人失踪了,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在…Mini Plaza。”   尹肆眉心紧蹙,握紧手机,“什么?”   “Mini Plaza——那个红…”   “我知道。”华影旗下就有几位T国艺人,尹肆在T国也有不少业务往来,世界鼎鼎大名的红灯区,他怎会不知情。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铁青,声音寒凉, “这位李小姐是病得不轻么。”   “带她去那里?”   “你们又是怎么办事的?!”   “对不起,对不起,尹少爷。”李思铭也愧疚至极。   “找。”尹肆靠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手指点点额头,“给我找。”他鼻尖呼出一口凉气,沉声:“各种方法,立刻把人给我找到。”   “是。”   尹肆望着桌上各种复杂加急的文件,他最近工作很忙,可一想到她那边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实在是难以放心,道:“再给我买一张飞T国首都的机票,越快越好。”   “是。”   放下电话,尹肆捏捏眉心,仍旧无法静下心神。   她这次去T国,从头到尾,他总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难以言喻,很不放心。   早知这样,他就应该陪她同去的。   就在这时,身后书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尹肆回过头,严肃冰冷的表情在看见那个可爱小家伙时立刻温和下来。   宋琮从门后探出头,大眼睛望着他。   “琮琮,说过多少次了,爸爸办公时不要打扰。”尹肆这么说着,心底却并没有一次真的觉得儿子是打扰。   “可我每次来你都很开心呀。”宋琮哒哒哒跑进来,奶声奶气揭穿真相。   “而且爸爸你没关门,我这不算打扰!!”   “我是听见你说你要去找妈妈。”宋琮趴在他膝盖上,眨巴眨巴眼睛,“我也想去找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快到最后啦,大剧情可能比较难写。QAQ   但是应该月底能完结的。 第六十二章   宋初亭没有用那个看上去十分舒适惬意的下嵌式浴缸, 只是简单冲洗过淋浴。等她出来的时候,卧室那盏璀璨华贵的水晶吊灯已经灭了,很暗。   仅剩下墙壁上的一盏光线幽微的壁灯。   宋初亭望着那灯投下的晕黄光芒, 心底倏然一酸。   她害怕黑暗,非常害怕黑暗, 黑暗会让她想起那段失明往事。   纵使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却还是记得给她…留了灯。   宋初亭叹口气, 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酸涩疼痛,裹紧身上的浴巾,往沙发边走去。   “去哪?”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宋初亭一怔, 没想到他还没睡, 转过身。   不知何时, 男人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倚靠在床头, 赤着健硕强壮的上身, 大片刺青从他左臂往下延展,一路蔓至手背。图案抽象冷酷,还带着某种宗教意味,让他整个人显得凶悍阴鸷。   “我…我去沙发上休息就行。”视线接触到那些纹身, 宋初亭很快别去目光。   害怕,而且…她也不想多看这样的他。   男人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白色浴巾上,嘴角轻勾,眼底嘲讽之色更浓。   宋初亭裹紧浴巾, 知道被他误会了。   卷曲长发垂下,遮住她微泛红的面颊,她低声解释:“不是,只是那些衣服实在不能穿了。”   他淡笑,“呵。”   宋初亭手攥紧浴巾,垂下头,也没再多言,往沙发边走去。   她说的是实话,这里天气炎热,稍微一动便浑身是汗,她还去了Mini plaza,身上沾着一股烟酒香水味,还有奇怪的液体……难闻得厉害。要她洗完澡再穿,实在…太恶心了。   她原想出来后借他一身,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   “过来。”   就在宋初亭刚要在沙发上坐下,男人忽道。   她心底一颤,却没有转头,也没有过去,而是坐了下来。她抱紧手臂,靠坐在沙发一角,垂下脑袋。   她…不能那样。   即使她心底清楚,哪怕他像现在这般陌生,冷酷,像是换了个人,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心疼他。   但是她不能那样。   无论怎么样,在她和尹肆没有断干净,谈清楚前,她都不能和他…   “宋初亭。”   男人语气沉下,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   宋初亭仍旧没有动,抱紧胳膊,纤瘦的后背微微发抖。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他轻掐眉心,声音愈发冷冽,已经带着克制后的怒火,“过来。”   “叔…”   一个字刚吐出,身侧响起男人沉缓危险的脚步声,在她还没有反过来之际,一只手臂突然搂过她腿窝,另只带过她肩膀,将她整个打横抱起!往前走两步,极其粗暴地将她重重丢在了床上。   “啊——”   浴巾四散,露出白皙纤软的身体,卷曲长发铺散一枕头,宋初亭忍不住尖叫出声。   下一秒,男人健硕高大的身体立刻覆上来,他神色阴翳,单手轻易扣住她乱动挣扎的双手,禁锢在她头顶,两腿分开,将她抵在松软的床铺。   他眼眸赤红——   她在守什么?   她在为那个男人守什么?   宋初亭迎上他漆黑阴戾的眼睛,心底一震。此刻,男人眼尾的皱纹如此清晰,眼底压抑着极其深沉的痛苦及愤怒,似再也隐藏不住。   她身体猛的颤抖,抗拒慌乱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叔叔…”宋初亭也忍不住了,心里的痛已经让她无法思考,不由放柔声音,轻声祈求,“叔叔…别这样。”   “别哪样?”他嗤笑,手上更用几分力,将她钉死在床头,“嗯?”   “哪样?!”   宋初亭转过头,愈发不想看这样的他,眼泪再无法控制般,扑漱扑漱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看见他这样,她的心真的快要痛死了。   眼泪越流越多,从眼角滚到下颌。   房间里沉默下来。   或许是见到了她的泪水,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身型顿住,脸色愈发阴郁,却也没再有下一个动作。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久。   他从她身上缓缓下来,她浴巾被扯得乱七八糟,包裹着滑腻柔软的身体,她比过去丰满许多,也不再是少女般伶仃纤瘦的曲线。他并不想去想,这丰盈是从何而来,翻过身,闭上眼睛,声线恢复先前的冷淡疲倦,   “睡吧,我不碰你。”   *   这一夜,他信守诺言,没有再来碰她。   他睡在床的另一侧。   这张床很大,二米乘二米的正方形,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即使乱动乱翻,也完全碰不到彼此。   宋初亭仍旧睡得十分不安稳,那个五年间做过的梦再次出现,要比每一次都清晰。他扼住她喉咙,一遍遍寒声质问。   她在梦里不断应答,心都被搅碎了。最后她紧紧攥住他的手,低声说“等等我——”“再等等我——”   宋初亭就是在这个时候惊醒的,她睁开眼睛,看见男人坐在她身边,已经穿戴整齐。   宋初亭正握紧他的手,贴在自己满是泪痕的颊边。   “等什么?”他淡淡问道。   宋初亭陡然清醒,垂下眼睫,手指颤了颤,松开了他宽厚的手掌。   “没什么…”   有些话,必须要等她同尹肆谈完才行。即使她从见到他便忍不住作出决定,也不行。   江慎也不想多说,起身,“穿上衣服,送你回去。”   床头放着一套女装,是一条黑色连衣短裙,无袖无领,下摆不规则,有些眼熟,好像是最近某牌子新款,面料做工极好;还有一套未拆封的内衣,这套内衣就有些性感了,浅灰色,很薄,蕾丝,有些透。   这些衣服肯定都不是他选的,很可能是手下人猜他的喜好送上来的。   宋初亭也没法让他走开,在薄薄丝被里将衣服窸窸窣窣穿好,下床。   男人并没看她,只在她穿好后扫她一眼,“走吧。”   两人下到客厅,宋初亭昨天来时是夜里,只简单打量过这套豪华别墅。此刻再看,即使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也觉得过于富贵奢靡,有点暴发户的夸张。   就在宋初亭要搭乘电梯去地下车库时,突然看见昨天那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见宋初亭愣了半秒,旋即朝他们欠身,低声用当地语言说了句话。   宋初亭听不懂,但敏锐察觉到江慎脸色不太好看,极沉得看了她一眼。   约摸几分钟后,客厅大门打开,几道脚步声走近,宋初亭望着走进来的几个冷肃男人,大概猜到了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   为首男人约摸六十多岁,打扮极朴素,握着木质手杖,一张标标准准东方人的瘦长脸,头发有些白,就像是国内最常见的老人。   “陈爷。”   江慎立刻和年轻男人迎了上去,尊敬问好。   老人身材高大,气度不凡,走进客厅后,在沙发中间坐下,扶着手杖,抬头打量宋初亭。   他神色倒也和蔼,还带着点笑,只是那一眼不知怎么的,像钩子似的,让宋初亭一阵心惊肉跳。   江慎也下意识地,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哟呵,Zey,这就是那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小妞吧?”老人身边一个扎着辫子、鹰钩鼻的男人道,他坐在沙发另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国语生硬,但宋初亭听懂了。   她脸色微变。   江慎脸色也不太好,其实从昨夜发现她到今天早上,不过也就四五小时左右,大多数人都看不清她的脸,却没想到Jin他们这么快就弄得清清楚楚,还包括那些前尘旧事。   “Zey哥脾气够好的呀,要是旁人给我戴了这么大顶绿帽子——”男人话锋一顿,阴涔涔笑了起来,“我可不会将这小妞好好送回去,怎么也得玩够了。”   “Zey哥要是还不忍心,我可以来帮您啊。”   “你误会了。”江慎笑了,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单手攥住宋初亭的手腕,猛的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宋初亭背脊一僵,后背贴到了他宽阔的胸膛。   昨夜那是例外,她也根本没注意到其他。此刻,男人气息却清晰地撒落在她耳垂,她整个人儿坐进他怀中,臀部贴到他紧致结实的大腿,硬邦邦的。   一只手把玩着她发梢,带着粗砺触感。   在四周那么多人注视下,宋初亭感觉呼吸不稳,快喘不过气来,浑身都在发烫。   “没想送走,带她出去见识下罢了。”   江慎将小姑娘愈发扣得紧,逗弄着。   他原是想将她太太平平送回去,现在看来,既然她早已经被他们盯上,估计也回不去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她留在身边。   女佣恰好上了热茶,淡淡茶香将隐隐绷紧的氛围平息,老人坐在沙发上,缓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更加和蔼,慢悠悠地说:“行了,都是一家人,争什么争。”   “Zey,你要是真忘不掉这小姑娘,折磨报复也行,谈真感情也罢,想留就留,不用在乎那么多。”   老人平和道:“在这里,你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就到了最后剧情吧,这个解决了就完结了。   QAQ   我一到最后就卡,因为这种大剧情感情流写手有点难。可能不能准时更,可能哪天突然爆更完结。谅解一下,预计就在这个月了。我发个红包鸭。 第六十三章   “Zey, 你要是真忘不掉这小姑娘,折磨报复也行,谈真感情也罢, 想留就留,不用在乎那么多。”   老人平和道:“在这里, 你不用担心。”   宋初亭听到这里,心里隐隐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她难道要留在这吗?   她侧头, 下意识想要看他一眼, 却被男人更用力地扣住腰肢,揽进怀里。   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像洋娃娃般被他抱着, 这姿势太过亲昵, 四周人目光也带点暧昧, 宋初亭羞得面红耳赤。   “谢谢陈爷。”   男人低沉声线落在她耳垂, 随之说话胸腔震动, 贴在她后背,有着熟悉醇厚气息。   老人微微一笑,“好了,Jin, 你先带他们下去吧。”   那个鹰钩鼻年轻男人听到这一句,面色微变,想说什么,老人却朝他摆了摆手,他胸腔鼓起, 显然十分不愿,恶狠狠剜了宋初亭一眼,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还有这位宋小姐。”老人又道。   “等我。”   耳边传来男人极暧昧粗哑声音,她几缕卷曲长发被他手指温柔勾住,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倏然往下一拽。   头皮撕扯拉拽,宋初亭不由疼得倒吸冷气。   “别乱跑。”男人语气充满威胁,将她从身上拉了下来。   宋初亭红着脸起身,那个叫达信的年轻男人将她带给女佣,女佣引领她回了二楼的房间。   客厅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外面喷泉发出淙淙的流水声,今日阳光极好,东南亚灿烂的阳光从落地窗上撒落下来。   “慈善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彪缓缓开口。   “一切都好。”江慎低沉道,“您放心。”   “嗯。”陈彪放下手杖,身体靠坐在沙发上,他没了刚才那般气势,脸上渐渐浮现几分苍老之态,长叹一声,“Zey,我老了,医生说干不了几年了。”   江慎道:“您正值壮年,不用担心得太早——”   “壮年?”老人听到这里忽的笑了,拍了拍他肩膀,打断道:   “以后我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将会是你的。”   江慎握着茶盏,一时没有说话。   老人抿一口热茶,靠坐在沙发上,像是回忆往昔,“那年,你父亲曾经救过我,我一直都记得呢。而且你看,就算我和我父亲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但我内心一直都知道,到底谁才是我的亲人,我的族人……”   江慎听见这句话,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嘲讽,但那丝嘲讽稍纵即逝,他神色掩饰得极好,陈彪正盯着那杯中国绿茶飘上的袅袅白气,也并未注意到。   “是。”江慎低声道。   陈彪将茶放回桌上,道:   “这小姑娘跟你牵扯来牵扯去,也算是有缘罢…说来要是没有这小姑娘,咱们恐怕也不会见面。她家人那边呢,我来负责,来了这,就不可能出得去。”   江慎垂下眼眸,端起那杯茶,抿了两口,“谢谢陈爷。”   “咱们爷俩就不谈谢了罢。”   “享受之余,别忘记慈善晚会。”老人拍拍他的肩膀,撑起拐杖,缓缓起身。   **   “陈爷,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这么信他——”   从别墅出来,Jin上车后,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愤愤之色,用当地语言道,“他的背景您不是不——”   “我清楚,他都跟我说过。”陈彪淡淡道,“在你查出来之前,很久之前,他来的第一天,亲口就跟我说过。”   “那您……”   Jin愣了好半天,没想到这个Zey会这么坦诚,冲道:“那您还相信他?!”他跟着陈彪几十年了,要是换作旁人,这样的口吻,早就容不下了。   “我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陈彪揉揉手指环节,说,“四处跟人斗勇耍狠?沉不住气?Mini Plaza交给你手上几天给我弄成什么样子?!!”   Jin一时哑了,有些羞愧,“……”   “Jin,中国有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陈彪道:“我相信他,比我自己都相信,等日后,你也要好好辅佐他。”   陈彪说罢,目光随意掠过车窗外,这里是T国首都最豪华别墅区,建筑宛如一栋栋独立奢靡的官邸,湛蓝的室外泳池,大片绿意蓊郁的植被,洋溢着东南亚的热烈,惬意的气息。   他看了会,倚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他怎么会不相信Zey呢?   他当然相信。   一个跟毒枭女儿谈恋爱弄得身败名裂的男人?   ——放下顾虑,放下仇恨,放下种种,只为和那个小女孩在一起。   结果呢,出了事,小女孩一拍屁股跟着国内富豪跑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一面都不见。   更可笑的是,小女孩还以为是在保护他,却不知道,这其实实实在在伤透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为保护自己,陪另一个男人睡?   这是把人的自尊心往死里踩啊。   这种心情,以陈彪这个年纪,再清楚不过了。   在这里,Zey可以拥有一切,财富,地位,名声,权利,还有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的女人。   他还真不相信,Zey会傻到放弃,再次一无所有。   他信得从来不是Zey,而是人的本能。   想到这里,陈彪愈发气定神闲。   他年纪大了,身体当真一日不如一日,医生也说要早日静养,可惜没有孩子,也确实需要一个接班人。父亲曾是中国难民的缘故,到底希望接下他们辛苦打下天下的这个人…不是外乡人,最好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陈彪一行人离开后,江慎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他目光下移,落在从深灰平整的衬衣衣袖往外蔓延、直至手背的刺青。图案扭曲,丑陋。   他盯了许久,眼底难掩几分嫌恶。   良久,他才转过目光,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慢慢地拿出一支,含进嘴里。他拿起火机,刚刚点上火,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他回过头,宋初亭正从楼梯上下来,女佣跟在她身侧,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察觉到男人目光,宋初亭脚步一顿,有些紧张望向他。   隔着薄薄的灰白色烟雾,她愈发看不透他的眼睛。   她声音轻颤,“他们…走了吗?”   “嗯。”   宋初亭轻轻呼出口气,刚才那种气氛她真有点无法忍受,攥紧了楼梯扶手,犹豫,“那我是不是…”   “就那么想走?”他把玩着打火机,冷声打断她的话。   宋初亭将发梢别到耳后,心里一紧。   不知怎的,面对这样的他,她总是特别特别紧张,每一根汗毛都要竖起来。   “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如果没有尹肆,宋琮,无论他怎样,是好是坏,对自己再恶劣,她都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但现在,她必须要先同尹肆说清楚啊。   “来。”   他不想多看她眼底的焦急,沉声道。   这一次,或许是知道不能拒绝,宋初亭没再多犹豫,乖乖走到了他的身兔子侧。   “会刮胡子吗?”见她这样听话,他心情稍有转好,弹了弹烟灰,问。   “啊?”   “会刮胡子吗?”他背脊松散地倚靠着沙发,夹着烟问。   宋初亭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扬眉,“没给男人刮过?”   宋初亭再次摇头。   摇完头,才想到他这问话是有深意的,他们在一起太短暂了,过去从来没有给他刮过胡子,换句话说,她也没有给尹肆刮过。   男人没再说话,将烟蒂碾熄在烟灰缸,走向卫生间。   不知为何,宋初亭看着他高大冷峻的背影,感觉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没刚才那般沉郁压抑。   宋初亭自觉地跟了进去。   他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将剪刀递给她,昂了下下颌,“我一会有事情。”   宋初亭惊了下,“用这个刮?”   “……”江慎说:“先剪短些,再用剃须刀。”   “噢。”   宋初亭明白过来。   男人俯下身体,双臂撑在洗手台上。   宋初亭也没再多话,背对向镜子,接过剪刀,踮起脚尖,一点点小心翼翼帮他修剪着胡子。   时不时地,宋初亭忍不住瞟他一眼。   其实他留络腮胡挺好看的,短短的,从下颌到颊边,显得硬朗,绅士,成熟,而且怎么说,有一种大哥的气势。就是…像另一个人。   她看得次数有些多。   他笑了,笑容有薄薄讥讽,“那么好看?”   宋初亭抿了下唇,面颊发红,握紧剪刀,不敢再多看。   她做事一直很认真。   此刻,男人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他的呼吸就撒落在她鼻尖。她目光专注盯着硬硬的胡茬,慢慢地陷了进去。   浴缸侧面是一片窗,卷帘拉了上去,大片阳光撒落下来,窗外茂密绿色植被摇曳,画面看上去十分美好,温馨。   宋初亭抬头的那一瞬间,恍惚以为梦中的画面。   男人穿着灰色衬衣,面料下是充满安全感的结实身躯,五官硬朗,正垂眸打量她。她像个温柔的小妻子,帮他认真清理着胡须。   就好像,外国电影里周末清晨那般温馨。   “三十三岁有这么多胡子吗?”   一时间,宋初亭似乎回到当初,忘却了所有现实,也没再那般紧张害怕,莫名想到李芮姬的介绍,“他们还真敢信你…”   江慎:“……”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财富,地位,名声…   总感觉下一秒,陈爷爷就要说——想当海贼王吗?去吧!去找吧!!   对不起今天以为写不完,没想到写完了。QAQ。 第六十四章   宋初亭刮完最后一抹, 放下剃须刀,有些呆愣;男人下颌干净清爽,棱角分明, 显得整个人年轻利落许多。   他头发略长,往后梳去。和短短板寸给人的有精神气的感觉不同, 给人以一种稍阴沉凌厉的气息。   四目相对。   宋初亭心底轻颤,慌乱地放下剃须刀, 攥紧。   “你要去哪?”为掩盖慌乱, 她随口问。   “拳场。”他摸了摸下巴,蓦地靠近,双臂撑在她两侧, 形成逼仄狭窄的空间, “要不要一起?”   宋初亭摇了摇头。   “叔叔…”   话音落下, 她又抿紧嘴唇。   “嗯?”   宋初亭深吸两口气, 最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是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   “您知道我爸爸是…死刑吧?”即使今日,宋初亭提到这件事,声音都有些发抖。   江慎突然沉默。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见他不说话,宋初亭有些紧张, 不安地绞着手指。   他不是想到她的父亲,而是突然想到了那一天——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   孤苦无依的盲人小女孩站在学校门口,穿着亲戚剩下来的破旧大衣兔子,被所有人讨嫌,在陌生的盲校, 握着盲杖哆哆嗦嗦地朝他走来,要去送别唯一的父亲。   很可怜,让人只想将她护在身后。   他怎么会不同情,怎么会不怜惜?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份怜惜会轻易变了质。   或许是想到曾经的那一夜,江慎面色稍缓和几分。   “我很快回来。”他退后一步,淡道:“在这里待着,哪都别去,吃什么跟女佣说。”   宋初亭一顿,为他突然有些熟悉的平和措手不及。   “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问完,她便知道自己问错了。   男人刚刚缓和的气息沉了下去,面上浮现冷意,他抬手,攥住她的下颌,稍稍用上几分力,道:“你回不去了。”   ***   下午。   Mini Plaza这个在上世纪末为满足越战美军修养需要,而成为红灯区的大型广场,此刻大多数招摇的灯光都没有亮起来,但是那猩红招牌上两侧扒着跳舞的泳装女郎形象,让这里显得妖娆,情/色,充满挑逗意味。   路边加长的林肯车内,尹肆望了一会,“警方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李思铭神色难看,“没有。”   “李小姐凌晨就报警了,他们说——现在失踪还不到24小时,所以可能…”   尹肆面色寒凉,深掐眉心,“大使馆呢?”   “和警方一样的说法。”   “说…会不会夫人…只是暂时没有联系。”   Mini plaza作为红灯区,也有不少女客的,毕竟失踪时间太短,也有一定可能,是和其他男人约会之类,不想朋友打扰,或者直接关机。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尹肆听到这里,脸色愈发难看。   昨夜凌晨出的事,他今天上午搭乘最早航班,落地后稍一安顿便马不停蹄赶来。他不相信宋初亭会无缘无故不接电话,玩失踪,肯定是出事。   “走吧。”   这里不是国内,人生地不熟,况且Mini plaza这个地方又实在特殊,他们联系过T国的商业合作伙伴寻求帮助,对方满口应下,可在听到Mini plaza时,都迟疑。尹肆望一眼Mini plaza,“亲自去看看。”   身侧保镖帮他拉开车门,李思铭推着他下来。   从机场落地时,他行动到底不便,怕耽误时间,便率先派出几个身型灵敏的保镖去Mini Plaza打听情况。   只是游客出入太多,也没有回音。   “李小姐,你同我一起。”尹肆回头,将四个保镖再分成两路,道:“思铭你带两个,小心点,别惹出什么状况。”   “是。”   彼时有些酒吧准备开业,也有些散客,姑娘Ladyboy们开始化妆,还有些坐在吧台喝酒。尹肆这样清俊斯文、气质不凡的亚洲面孔出现后,即可吸引了众多目光。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一个窝在座椅底下的小男孩偷偷打开车门,也悄咪咪跟了下来。   就连司机也没有注意到,他看见后面车门无缘无故打开,以为刚才没关好,重新关上,回到驾驶座安静等待。   小男孩正是宋琮。   他跟着父亲下了飞机,回到酒店。他迫切地想要去找妈妈,想要见到妈妈,可是父亲怎么都不肯带他去,宋琮好委屈,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妈妈,哪有父亲自己去见,让他留下的道理。   小宋琮很快便想好周密的计划,他让阿姨带着他去酒店的儿童乐园玩,趁阿姨没注意,偷偷溜下去,又在司机先生擦车的功夫,溜了上去,躲在座椅底下。   宋琮望向这个广场入口,小短腿溜达一圈。   不少打扮时髦的阿姨对着这个漂亮宝宝笑。   他还什么都不懂,但本能感觉不好,他抿了抿唇,挠挠头,决定还是不进去了,准备找司机先生给爸爸打电话。   就在他快要跑到车边时,突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只大手捂住,拖了下去。   *   江慎来到Mini Plaza的时候,达信已经等他很久了。   “有一位坐轮椅的亚洲人来过,不过您放心,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达信道:   “就算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莎琳姐头上。”   那天江慎从莎琳姐手上救出她,也只有红帮几个人知道内情。外人不知情,再说Mini Plaza是真的乱,监控也不齐全,这里失踪的游客不少,还有些是被其他游客掳走、出事的。他们不可能一一负责。   这是他们自己地盘,无论谁来查,都不会有结果,时间一长,也只能做失踪处理。   况且说句实话,T国,这个已被欧美评为全世界最危险国家之一,在涉及犯罪、谋杀等个人安全序列评分里,首都评分甚至远低于全球首都的平均分*。每年失踪的游客数量都很惊人。   江慎对此并不担心,这里不是国内,情况不同。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慈善晚宴,无暇分神太多。   “Zey哥,还有一事。”   “嗯?”江慎一边抽烟,一边翻着mini plaza的流水。   “今天一位小朋友迷了路,是和那位先生一起来的。我们想来想去,万一是和宋小姐…”达信有些为难。   “小朋友?”   江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光还在各店流水上。几秒后,听见“宋小姐”,他蓦地意识到什么,捻了捻手指,眼眸微微眯起,下颌收紧,“你是说?”   “…是。”   他放下手里的账本,摘下嘴里的烟,背脊轻倚在沙发上。   面孔刚好位于灯光阴暗的方向。   烟雾弥散,神色难辨。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们有孩子。他来到T国没多久,偶然间就在新闻上得知他们有了孩子——结婚好几年,怎么可能没有孩子。不过一直没有正式曝光孩子罢了。   他知道后,也不想过多了解,也不让自己去多关注。   只是知道,仅此而已。   听见这个,江慎并不惊讶,却实在意外——孩子居然会过来?会在这里?   来找妈妈吗?   江慎不由冷笑。   达信一顿,才意识到自己是否摸到了老虎须。他想着如果真是宋小姐的孩子,这么放走好像也不行,万一有什么用……   “到底是小孩子,要不然,我们派人将他送回去?”   “或者…您要不要见见?只是一个孩…”   “用不着。”男人面色已恢复平淡,继续看账本,声音有些细微的冷意,“回去时,将那孩子一并带回去吧。”   **   这是她失踪的第二天了。   也不知道尹肆他们那边怎么样。   还有宋琮…   宋初亭很想和他们去一个电话,但那个陈爷离开后,手机便被女佣收走,她躺了一会,辗转反侧,最终从那张宽阔大床上下来,走到露台上。   这里的晚上也很热,风里都带着湿润的燥,她抱紧手臂,胡思乱想着。江叔叔该不会真想这么困她一辈子吧?   宋初亭实在是摸不透他,也摸不透那位陈爷,理智上她觉得江叔叔不可能这样,但是…万一呢,谁又说不得清。   别的都还好,可以暂时让自己不去想…   可是。   宋琮。   她还记得电话里宋琮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奶里奶气的“妈妈”还有——“想你”“快点回来嘛!!”。   她双臂搭在露台墙面,长叹口气,其实这几年,她欠宋琮的也太多了。   她生宋琮时还不到二十岁,她要读书、要学习、还要拍戏,而且其实打心眼里——她根本没有做好一位妈妈的准备。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   她只是…只是不忍心打掉他的孩子。   每一次见到宋琮,都是匆匆见到,陪伴有时候还比不上尹肆;但是可能母子天性吧,宋琮就是很黏她,很亲她。   小宋琮聪慧,乖巧。   这次休假,她原本还说好从T国回来后多陪陪他…   宋初亭一想到宋琮一天天等不到自己,该有多失望多伤心,指甲用力抠着栏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宋初亭一惊,知道是他回来了,下意识想要躲回房间,却似乎能感觉到他投来的锐利目光,最后干脆大大方方地,往下望去。   劳斯莱斯在花园里停稳,司机帮他拉开车门,男人从车上下来。   他仰头,瞥了她一眼,轮廓幽深。   宋初亭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目光骤然被他后面那辆车下来的身影吸引住了…   宋初亭不敢置信地望着,揉了揉眼睛,用力掐一把自己。   她攥紧栏杆,身体往前探,旋即才意识到这是栏杆、这是二楼,不能就这么下去,她快速转过身,拼命往楼下冲去——   “琮琮!!!”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给自己打气   感谢营养液:读者“曼菲”,灌溉营养液 +14   读者“十七吖.”,灌溉营养液 +4   读者“”,灌溉营养液 +6 第六十五章   “琮琮!!”   “妈妈!!!”   宋初亭还没跑到, 就看见一个熟悉小身影从年轻男人怀里挣脱,激动地蹦哒下来,朝她跑来, 比她还激动,“妈妈妈妈!!!”   宋初亭立刻将孩子抱了起来, 上下打量他一圈,抱紧他, “宝贝,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怎么一个人,你爸呢?!”   “爸爸去一个奇怪地方找你啦,然后不让我跟着, 我就偷偷跟, 结果就被一个丑叔叔带走——”   “丑叔叔?”   宋初亭愣了一下, 下意识看向江慎。   “……”男人脸色更加难看。   “不是他, 是一个外国人叔叔, 说那里小孩子不能进,让我到另一边等爸爸,后来就被带过来啦!!”   宋琮说到这里,问道:“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这是哪里啊?”   “这是…”   从儿子嘴里, 宋初亭大致也搞明白状况,猜测尹肆估计是来Mini plaza来找自己,肯定不能带孩子,但是宋琮偷偷跑过去,后来被人发现, 再后来就被带到了这里…   宋初亭有些担心尹肆,怎么会没注意到孩子不在,但当着孩子面,也不好去问江叔叔。   不过见儿子没事,而且还好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喜至极。   “这是哪呀?”   宋初亭想了想,道:“这是…妈妈的一个朋友家。”   “他们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让他们把你送过来的。”   “哦。”宋琮说。   他并不知道妈妈失踪了,以为爸爸就是来T国找妈妈玩的。   “那爸爸什么时候过来呀?”   “你爸爸…”   宋初亭转过头,达信他们已经退下,江叔叔早就转身往里面走去,背影冷峻。   她牵过宋琮软软的小手,“走吧,先进去。”   “爸爸比较忙,这两天和妈妈先住在朋友家,好吗?”她不得不编一个善意的谎言。   “好呀!”   *   奢华的欧式餐厅内灯火通明,宋琮下飞机后就没吃过东西,后来等爸爸时只吃了些水果,厨师特地给孩子做了一大桌中国菜。不过接近午夜,菜色上都比较清淡。   宋初亭一天也没吃东西了。   宋琮吃东西一向听话,不需要她操心,她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想到什么,“妈妈出去一下,你慢点吃。”   宋初亭走到客厅,果不其然看见男人正站在露台边抽烟。   他背对向她,指间烟蒂结了长长一节,背影深沉。   宋初亭心倏然一紧。   她其实清楚,如果没有他的授意,这么晚,厨师根本不可能这么尽心尽力做这么多。   他估计也没怎么吃饭吧。   看见他这样,宋初亭有些心疼。   她舔舔有些苍白的嘴唇,朝他走去。   “他没事。”   他弹了弹烟灰,低声道。   宋初亭怔了两秒,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尹肆。   他以为自己是来问尹肆的。   宋初亭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揉了一下,比刚才更痛,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不用。”他将烟含在嘴里,声线有些含糊,“还有事?”   宋初亭垂下眼睫,“你也没吃饭吧?一起吃吧。”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一起来吃吧。”   他笑了一声,有些凉。   宋初亭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温声:“来吃吧,一会就凉了。”   小手拽着,江慎不得不转过头。   对上她水润明净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他突然静了几秒。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做旁的,而是碾熄了烟头,往里走去。   回到餐厅,她出来时间不长,宋琮还在规规矩矩地吃东西。宋琮吃饭不快不慢,很有教养,一看便是好家庭培养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姿态优雅。   听见脚步声,小男孩放下筷子,立刻起身。   他才五岁,什么都不懂,见妈妈的朋友是个男人,有点惊讶,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   “叔叔好。”   他奶声奶气,礼貌问好。   餐厅里琉璃吊灯明亮璀璨,将整个室内映照的十分清晰。男人缓缓走近。   他踮脚,抬起小脑袋,这才看清了妈妈身后的那个男人。   他很高,腿很长,脸很黑。   感觉很帅。   小宋琮怔了一下,竟一时没收回目光。   他歪了歪头,大眼睛眨了眨,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小家伙目光强烈,江慎也下意识地看过来。   下一秒,他身体骤然一僵。   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正站在桌子边看他。   深棕色的发,高挺的鼻,精巧的小脸,那小男孩十分眼熟,还带一点混血气息,完全就是宋初亭的小翻版。   可是不知为何,江慎又觉得有种莫名的亲近。   就好像……   ——好像是他曾有的想象中,他们孩子的模样。   但是,不过一瞬,江慎便将这个可笑荒诞的念头压下去。   怎么可能呢。   江慎在餐桌另一边坐了下来。   宋初亭递给他一双筷子,他接过来,刚要夹起一块牛肉,侧脸,竟感觉对面小家伙仍在看他,目光直勾勾的。   清澈的瞳仁里没有恶意,更多的是孩童的好奇,还有一点…让江慎心里一跳一跳的亲近。   很奇怪。   哪有孩子会亲近他?   江慎自知这幅相貌不讨孩童喜欢,略有些诧异抬起眸——   男孩漂亮的眼睛,英气的眉毛,这样的组合下显得十分英俊,可爱。小家伙张开嘴巴,软软的童音再次道:“叔叔好。”   江慎不得不承认,面对着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以及那张酷似宋初亭的面孔。即使…即使他知道是他们的孩子,他也实在没办法冷着脸。   他嗯了一声,一贯冰冷的面色勉强温和,“你好。”   “快吃饭吧。”   宋琮坐在椅子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谢谢叔叔!!”   他笑起来更是可爱,颊边还有和他母亲一样的小酒窝,眼睛亮晶晶的。江慎不由又多看两眼,可恰巧,小家伙还在偷摸看他。   这一下,江慎知道那种亲近从哪来了,这孩子,确确实实有点熟悉——不仅仅是像宋初亭的熟悉。   刚才那点荒诞的感觉再次涌上。   他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就在这时,他听见小男孩礼貌的,又带着点小孩对喜欢的大人那种特有的热情、欢喜,道:   “叔叔您好呀,我是宋琮!”   他一愣,目光快速掠过宋初亭的苍白脸色,“你叫什么?”   “宋——琮——”男孩子认认真真地告诉他。   江慎手里攥紧的筷子,当啷一声重重落下了。   **   深夜,宋初亭在客房帮宋琮掖好被角,这才轻轻关上门。宋琮从小就养成一个人睡觉的好习惯,不需要她的陪伴。   她一转身,看见二楼的客厅里,男人正倚靠在三角钢琴边,背脊微屈。   他嘴里斜叼着一支烟,火光明灭。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沉暗淡的灯,他面孔隐匿在阴影中,有些模糊不清。   “小琮…已经睡下了,那我,我也去休息了。”见他在这里等自己,宋初亭并不意外,只是不敢对上阴暗中他的眼眸,看了一眼便侧过头去。   她没走两步,手指刚触在门把上,听见身后传来阴沉冰冷的声音——   “站住。”   宋初亭默了两秒,转头看向宋琮的房门,这里隔音很好,不过也怕孩子听见什么,她不想惹怒他,手慢慢放下。   她垂下头,其实也清楚,自己躲不过去了。   晚上餐桌上的那一幕她也看见了,她没想到会这样…他肯定会有所察觉,此刻,宋初亭呼吸更加急促,掌心都是一层湿漉漉的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答应过尹肆的…   男人缓缓走近,可能是她的错觉,他向来沉稳的步伐间似乎带了一点急迫。   她背脊更加不安贴紧了房门,男人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形成极其逼仄的空间,充满了压迫感。   “那是你们的孩子?”   他看了她几秒,从嘴里缓缓摘下烟,俯下身,黑眸凌厉地望着她,低声问。   声线很沉,暗哑。   “……”   宋初亭一颗心霎时被揪紧,她很想点头,可是不知怎的,迎上男人漆黑暗沉的眼睛,里面涌动的感情似乎刺穿了她的身体,她一时间喉头干涩,那个虚假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无法撒谎。   “我在问你话。”   他声线愈发压低,慢慢的,平缓的,却像轻薄刀子一样割过她的身体,“你和别人有了孩子?”   宋初亭:“……”   “是吗?”   “是不是?!!”   她低下头,真的答不出来。   在这样的眼神下,她本就不擅长撒谎,真的也没有办法撒谎。   沉默几秒,男人彻底明白过来。   他忽的笑了,笑容愈发阴冷,他望着她惨白的脸色,发抖的嘴唇,刚才餐桌上那个想法再次笃定——如果真是那个男的,怎么可能会姓“宋”,那个男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姓宋?!   最重要的是,他的感觉。   以及小家伙看他时的感觉,那种非常莫名,微妙、可是极清晰的一种亲近的感觉…父子天性。   他眼角赤红,俯下身,两指蓦地用力攥紧她下颌。   “宋初亭。”   他抬起她下颌,想到小家伙的“叔叔”,以及亲昵的“爸爸”,心搅碎般的痛楚,寒声:“你让咱们儿子叫别人爸?”   ……   那一夜,宋初亭独自睡在主卧。   她一闭上眼,脑海中都是男人最后的那个神情,他问完这句后,面部肌肉似乎有极轻微的抽搐,像是再隐忍不住般的痛楚,崩塌,他好像低咽一声,声音也带上极破碎的沙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有不解,有痛苦,有失望,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她看不透的复杂表情。   一贯宽阔挺直的肩背也垮塌下去,步伐有些踉跄。   宋初亭咬紧了嘴唇。   她将自己缩在被窝里,心脏抽搐得痛,闭上了眼睛。   **   次日。   宋初亭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她坐在床边发了许久的呆,这才起床洗漱。   昨日女佣送来许多崭新衣饰,就放在衣柜里,她也没什么心思看,随便挑了件穿上,拉开房门,走到二楼客厅。   也不知道宋琮起床没有…   她敛了敛心神,竭力不让自己再去想昨夜的事,刚要去敲客房的门,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哗哗水声与甜美的笑声。   她怔了怔,顺着声音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露台上。   这里刚好能看见楼下的室外泳池。   一大一小正在玩水。   不亦乐乎。   旁边遮阳伞下的花园木质桌上,还摆有许多热带水果、冰激凌、点心。   明媚的阳光将蓝色泳池映得波光粼粼,画面看上去温馨,美好。   宋初亭用力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妈妈妈妈!!!”   此刻,小宋琮穿着黑色泳裤,趴在一只鸭子形状的游泳圈上,棕色头发湿漉漉的,脸颊被阳光晒得粉粉嫩嫩,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下来陪我玩水呀!!!”他看见妈妈,激动地挥舞着软软的小手。   听见宋琮的呼声,旁边扶着他泳圈的男人身形略顿了一下。他没抬头看她,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健硕的古铜色身躯稍有些僵硬。   宋初亭呆了好一会,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睃巡。   这孩子…   真是一点不怕生。   想到这儿,她又自嘲笑了笑。   也是…怎么会是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尽力啦,真的好多章节都写了好多遍,很纠结。   TvT抱歉抱歉,发个红包补偿一下吧,头疼ing。   *感谢营养液:读者“高冷攻”,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小小”,灌溉营养液+1 第六十六章   女佣妥帖地送上来一套连体泳装。   宋初亭没有换, 径直走了下去。   她还没有吃早餐,女佣特地将厨房备下的早餐送到了游泳池旁边的桌上。   宋初亭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小宋琮还在远处叫唤——   “妈妈!妈妈!!!”   “你看我!!!”   宋初亭转过头, 看见宋琮整个人趴在游泳圈上,被江慎推着前进。   他们好像一瞬间就变得十分亲密。   不过以宋琮的性格, 也是。   他不仅长得像她,性格上也很像, 和江慎从小少言寡语的性子千差万别, 也和生活在一起性情乖戾的尹肆截然不同。活泼、开朗,待人亲近。   “妈妈妈妈!!!”   小宋琮还在一遍遍呼唤,宋初亭刚好吃得差不多, 放下汤勺, 走到了泳池边, 蹲下。   “妈妈, 你也下来玩好不好?”小宋琮扒拉到游泳池边, 还趴在小鸭子上,仰起脑袋,圆圆的眼睛充满了期待,撒娇道。   宋初亭下意识看向江慎, 男人仍旧背对向自己,一言不发。   这边泳池水不深,也就一米二左右,他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穿着平脚短裤, 水珠顺着他健硕背部淌过,结实的肌肉在太阳照射下泛着蜜般的光泽,充满成熟男人的强势和危险。   宋初亭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小孩子想法单纯,不觉得有什么,就是一起玩罢了。但是对于她来说,肯定不行。   她轻声说:“妈妈刚吃完饭不能游泳,你也别玩太久了,别冻着。”   小宋琮失望地抿抿嘴唇,他真的很想和妈妈一起玩水。   “那妈妈休息一会下来玩好不好?”   他转过头,望向江慎,想求得帮助,“叔叔你让妈妈一起下来好不好?”   这一下,男人目光不得不转过来,宋初亭接触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仍旧有些不自然。   她垂着头,手指用力揪扯着裙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妈妈身体不舒服,叔叔陪你玩吧,不过咱们也别玩太久了,要不然容易拉肚子。”江慎低缓道。   “妈妈身体哪里不舒服?!”小宋琮听见这话,当然也不让妈妈再下来了,担忧地抬起眼睛。   “没…没有,就是昨天没睡好。”   宋初亭怔了一下,再度看向江慎。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以这样温和怜爱口吻说话,甚至提到“妈妈”那两个字都是极柔和的,让她心底骤然很软,软得一塌糊涂。   江慎也刚好看过来,眼底对孩子的温柔都没有收去,迎上她澄净湿软的眼眸,也是一滞。   两个人竟这么静静对视了几秒,谁都没有转开目光。   或许是被孩子在身边的温馨感染,亦或许是此刻阳光和煦、颇有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昨夜的凌厉阴郁都消失不见,替代的是一种许久没有过的平淡与和睦。   微风轻轻吹过。   “那妈妈你去休息吧!!我再玩一小会就上去!!”宋琮很乖,听话地道。   “好。”   宋初亭摸了摸儿子的头,走到太阳伞下,抱着手臂静静地望向他们。   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她好像忘掉许多现实,嘴角扬起。   **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过来呀?”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宋琮坐在高高的儿童椅上,优雅地拿着小勺子舀着土豆泥。   这次厨师特意换成小孩子喜欢的西餐,水果沙拉、奶油蘑菇汤、红酒山鸡等等摆了一桌子,尤其牛排煎得火候刚刚好,十分地道。   但是随之这句话落下,刚才餐厅里缓和温馨的氛围稍有些凝滞。   宋初亭握着叉子的手也僵了一瞬。   她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小心翼翼地切着手里的牛排。她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刚要递给孩子,发现江慎已将自己那份煎得极嫩的牛排切好,放在了宋琮面前。   “谢谢叔叔!!”小宋琮扭过头,礼貌又惊喜道。   江慎仿佛也没听见刚才的话,平和:“不客气,趁热吃。不够我再给你切。”   “谢谢叔叔!”小宋琮再度道谢,握紧叉子,看一眼温和细心的叔叔,开心地说:“妈妈,等爸爸来啦——我要告诉他,现在叔叔是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我最喜欢的人啦!!!”   江慎手里的叉子嗒得一声,重重落在了桌上。   宋初亭:“……”   她再也吃不下了。   “怎么了,叔叔?你现在真的是我最喜欢的人啦?”小宋琮也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不解道。   “没什么。”江慎笑了笑,“快吃饭。”   宋初亭也道: “快吃饭吧,吃饭时不要老讲话,会噎到。”   “哦。”   宋琮不再说话了,其实以前爸爸也告诉过他要食不言,他在家里吃饭也不说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忍不住嘛。   宋初亭又给儿子夹了些绿色蔬菜,一顿饭气氛有些微妙,不过也算平平常常吃完。   时不时地,宋初亭忍不住会偷眼看江慎,可能当着孩子的面,他除去掉叉子的失态外再没有别的,依旧温和而耐心,照顾着宋琮,什么都看不出来。   饭毕,小宋琮困了,要回房间睡一会午觉。   午觉前,他再度拉起了妈妈的手,一边揉着困倦的眼睛一边软软地问:   “妈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接我们呀?”   “我想爸爸啦。”   “叔叔刚才告诉我,这里还有好多好玩的,可以在家里看电影,击剑…爸爸不能击剑,但是可以看电影。我想爸爸跟我们一起……”   宋初亭心底叹息一声,她知道从宋琮出生后,尹肆陪伴他的时间最长,儿子对他很依恋,这都一天没见,想也是正常的,她摸了摸他的额头。   宋初亭安慰道:“乖,爸爸工作要忙,咱们再在朋友家住几天。”   “好吧…”   宋琮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回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宋初亭静了几秒。   她是骗宋琮在朋友家住几天,爸爸就回来接他们。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江叔叔不让她离开这里,知道宋琮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后,更不可能让宋琮离开吧。   她面色不变,温柔道: “睡吧,快啦,别着急。”   “快睡觉,要不下午就没有精神了。”   **   儿子睡下后,宋初亭轻轻帮他带上客房的门。   “宋小姐,先生在三楼等你。”女佣恭敬道。   宋初亭点了点头,跟着女佣走上三楼。她还从未来过三楼,电梯叮一声打开,发现这里一小半居然都被改成了击剑室。   她打开门。   看见地上铺着专业的垫子,墙角摆有各类教具,一面宽敞清晰的镜子。   刚有人送来了一套小小的白色儿童服装、还有帽盔、手套,都非常小巧,看上去极其可爱。   此刻,江慎正在整理着那套崭新的儿童服装,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仍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琮?”他低声问。   宋初亭静了静,没有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在昨夜发生后,她也想过。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他声音低沉些许,有些沙哑,但是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生气。   “我,我也不知道。”   又是一小段沉默过后,宋初亭坦诚地说。   室内安静下来,面前的镜子清晰映出两人的身影。江慎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   他细细检查完毕那套小小的击剑服,然后是手套,最后是那把小巧的玩具剑,男人的大手握着那把小剑,手掌仔细掠过,确认那把剑并不锋利,绝不会给孩子造成什么危害。   宋初亭认真望着这一切,突然问: “你下午要带他击剑吗?”   问完,她才觉得好像有些突兀。   他们昨天还那个样子…   “嗯。”江慎却没说什么,说,“孩子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宋初亭哦了一声。   他检查完这些,将白色击剑服仔细地挂了起来,宋初亭望着他一系列妥帖、细致入微的动作,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老父亲,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底……真的挺难受的。   不,是很难受。   非常非常不是滋味。   宋初亭揉揉眼角,想了想,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侧,“叔叔…”   他仍旧没有看她,将帽盔拿起来,低下头。   “那就先不要告诉他。”他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个小小的帽盔,深深地凝望几秒,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再说吧。”   他声音很低,也算平和,细听下去,隐有一丝苦涩。   宋初亭心霎时更痛了。   可是在疼叔叔的同时,也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她真的很心疼他,听着那丝苦涩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小宋琮真的很爱很爱他的父亲尹肆,是真的把尹肆当成父亲去爱。   现在要是告诉孩子,宋琮绝对会受不了的。   孩子那么小,万一…   “叔叔,对不起。”   她长叹口气,吸了吸鼻子,说,“真的对不起。”   他不语,将帽盔最后放好,一套装备终于摆放整齐,他看了一会,从她身边走过,往室外走去,淡道:“去休息吧。”   “叔叔。”   最终,宋初亭还是叫住了他。   “我想见尹肆一面。”   她见他步伐停住,有些紧张地将一缕头发拨到耳后,说:“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他说清楚,我要见他一面。”   “而且,宋琮在这里…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怕他会担心。”   宋初亭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语无伦次,“我想见他一面。”   “不用着急。”他说,“你们很快就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十七吖.”,灌溉营养液 +3   读者“pmonstax”,灌溉营养液 +2   读者“一个朋友”,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金朵朵”,灌溉营养液 +1 第六十七章   下午三点。   暹罗私人庄园。   “尹先生, 真没想到您能亲自找到这里。”   尹肆和气微笑,声音十分轻柔,“我也没想到红帮会做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陈彪回以一笑, 倒也不气,盯了他半晌, 见尹肆当真是只带了一个助理进来,连保镖都无, 笑道:“尹先生真是很有胆量。”   尹肆笑得仍旧温柔, “我太太、儿子都在您这里,我怎敢再惹怒您?他们的命可比我重要。”   “那庄园外围的保镖,是否也可以一并撤了呢?”   古朴典雅的中式大厅内部有片刻的安静。   尹肆凤眼微眯, 他这群保镖可都是退役军人出身, 还有特种兵退下的, 只是没有想到, 这里监控会这么周密。   他神色不变, 温和地笑了笑。   将茶盏的盖子盖上,冲李思铭摆了摆手。后者低声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刚才略有剑拔弩张的氛围重新恢复表面的平和。   陈彪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尹肆手搭在轮椅边缘, 再次看向这个头发花白、穿着灰色朴实衣衫的老人。   “陈爷,我此次来只是想带回我的太太和儿子,无意冒犯,还请您见谅。”   陈彪和气,“尹先生, 并非我们强留,实在是他们自愿留下。”   尹肆挑起眉梢,握紧茶盏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以尹先生的能力,想必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吧。”陈彪口吻笃定。   他这片偏远庄园是私人庄园,是他这半年身体出现健康状况时才购置的住宅,打算在这里颐养天年,红帮知道的人都寥寥。   这位年纪极轻的外国友人竟这么快找上门来,还真是有实力的。   “有些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吧。我们红帮留下的——”陈彪放缓了语调,“可都是自己人。”   尹肆捏紧了茶盏。   正如陈彪所猜,他查得非常清楚了,那天从Mini Plaza出来,就隐约猜到这事和红帮有关。后来李芮姬怕宋初亭真出事,也顾不上旁的情意,将Zey的事和盘托出。   在他第一次听说Zey时,尹肆便有奇异的预感,猜到了这人是谁。   从五年前事情结束,他一直都有暗中调查江慎——虽然很难,因为江慎警惕度太高了,不过隐隐约约也知道,他停职察看后再没有复职,后来就突然消失了。   没想到,会在T国出现。   也就是说——   他们,重逢了。   尹肆想到这里,不由闭了下眼睛。   她还是忘不掉他吗?   手指更用上几分力,修长苍白的手背浮起隐隐青筋。   他面上倒不改色,一字一顿,“她是我的太太。”   陈彪慈祥地笑了,轻描淡写,“是不是,这就不是你说得算了。”   “我看啊,他们才像一家人。”   一旁李思铭护主心切,这么多年,他也被自己家老板的情意感动了,这么说老板心里会多难受啊,“你怎么说话呢,谁跟谁一家人——”   “好了。”   尹肆打断他,抬眸望向陈彪,手指骨节青白,发颤,差点将茶盏捏碎,良久,他平复一下呼吸,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   “还请陈爷卖个面子,让我们见上一面。”   *   夜深了。   雨季已过,但是今日傍晚却下起一阵小雨。空气里湿漉漉的,还有着东南亚的黏腻。宋初亭不愿出来,小宋琮倒是兴致勃勃的,一直在顺着车窗往外看。   “你要带我们去哪?”   随之路越来越偏僻,繁华的异国都市风光逐渐远去,好像进入市郊,宋初亭忍不住开口轻问。   江慎一言未发。   只是伸手摸了摸旁边小家伙的头。   “叔叔,等着你来我们家,我带你去玩。”宋琮也看够市区里异国的风景了,揉揉眼睛,软软地说。   “想带叔叔玩什么?”江慎饶有兴致问。   “嗯…”小宋琮歪头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玩的,“逛街,吃好吃的,看电影……”   他说着,也觉得好没劲,挠了挠头。   他才五岁,爸爸爱他但管得极严,幼儿园就占去大半时间。要不就是假期出去旅游,也没怎么在市内玩过。   江慎扬起唇角。   他笑得十分开怀,甚至一时间都忘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大手又摸摸宋琮的头。   宋琮纯真地笑。   “叔叔,等遇见我爸爸了,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江慎微不可查一顿,然后温和笑道,“好,叔叔也很想认识他。”   宋初亭听到这一句,绞紧手指,望向窗外风景,愈发忐忑。她还记得下午时江慎说的那一句——“你们马上就见到了。”   她真的…会见到尹肆吗?   其实在看见小宋琮时,她就确定尹肆一定也来到T国了。   那么快…   就在自己失踪一天都不到的时间。   她知道,尹肆非常非常忙,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有时候陪孩子的话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   可是,得知自己有事,他那么快就赶到了。   宋初亭右手抚摸着左手浅浅的戒痕——即使她最近都不带戒指,但那道裂痕仍旧清晰,要比旁边肌肤略白一些。   她瞄了一眼,心被揪紧。   其实心里已经想得很清楚,可真到摊牌,割断五年的陪伴,她比谁都难过。   还有宋琮…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早早落入江慎眼底。   小女人轻咬着下唇,垂着眼睫望向无名指,像是透出浓浓哀伤的思念。   江慎靠坐在座椅上,不自觉脸色微暗,转开了目光。   **   车子驶进透出些许中式情调庄园,院子里搭有亭台,假山,流水,但配上后面的西式建筑,显得有些不中不西,不伦不类。   一进入大厅,这里的一切则顺眼许多,装修古朴而美丽,古今结合,红木家具显得沉稳厚重,散发出独特的韵味。   “这是哪呀?”小宋琮好奇地问道。   宋初亭也看向江慎,狐疑,“叔叔?”   江慎没有回应,牵起宋琮的小手,“来,进去吧。”   “爸爸!!!!”   三人转过一扇泼墨山水屏风,还不等宋初亭反应过来,宋琮眼睛霎时一亮,无比惊喜地朝厅内喝茶的男人跑过去,“爸爸你怎么在这里呀!!”   他小短腿哒哒哒跑到轮椅边,格外亲切地抓着男人的裤腿,仰起小脑袋。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啊!!!”   尹肆见到儿子,自然也是无比欢喜,连忙将小宋琮抱了起来,摸了摸儿子白皙的脸颊,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儿子没有任何事,也松口气,哑声:“乖,爸爸也很想你。”   “爸爸爸爸,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宋琮扯扯衣服,激动的话没说完,对面一位老者缓缓站起,   “好了,今天我就把这里让给你们。Zey,咱们先避一避吧。”   “Zey?”   “Zey。”   连喊三声,江慎视线这才从小宋琮叫爸爸的身影上离开。   他舔舔发干的唇,回过神,转身前,凌厉的目光穿过屏风,瞥过尹肆。   尹肆也恰巧在看他,好看的眉梢微挑,俊秀漂亮的面孔还着含了笑,只是那笑意里,却带着几丝肃杀的味道。   江慎没有理会,微微颔首,随着陈彪离开了。   另一侧,小宋琮刚才看见爸爸太激动了,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位老爷爷。   他挠了挠头,礼貌道:“爷爷好,爷爷再见。”   “你好。”陈彪对孩子很是慈祥,“行了,你们聊吧。”   随之脚步声逐渐远去,这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人;   “叔叔怎么走了——”小宋琮望着叔叔逐渐远去,嘟了嘟嘴巴,小脸上难掩失望,小声道。他还想介绍给爸爸认识呢。   宋初亭拍了拍儿子的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沉默了几秒,抬起眼眸,终于望向不过离别三天,却似许久未见的“丈夫”。   此刻,外侧客厅头顶的灯光隔着屏风,这里有些暗淡,淡淡光晕撒落在男人深灰色的瞳仁里,却显得他眼睛亮极,仿佛氤氲着无数的感情。   “亭亭。”尹肆静静望她一会,笑了,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轻轻弯起,和过去一般好看,柔声:“想我了吗?”   宋初亭原本到嘴边的有些话,突然哽在了发酸的喉咙里。   “想了!!!”   宋琮却帮妈妈接过话头,奶声道,“妈妈提过爸爸好几次呢!妈妈很想你!!”   “真的吗?”   尹肆眉梢微扬,刚才那些感情更加裸露,眼睛更亮了,语调都带着期盼与惊喜,“是吗?”   “……”宋初亭没法回避他这样的目光,再加上儿子也眨巴眨巴眼睛,从鼻尖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嗯”。   尹肆笑得愈发灿烂,明媚如春日绽放的梨花,温柔地说:“宝贝,我也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短小。。。   我一到最后就卡文了。   没多少了,保佑我这个周完结呜呜呜。 第六十八章   “小琮, 要不你先出去玩一会,好吗?”简单家常话聊完后,宋初亭对宋琮道。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爸爸!!”宋琮依依不舍地, 抱紧爸爸大腿,“我不要, 我不要跟爸爸分开。”   “爸爸也不想跟你分开。”   尹肆从桌边白瓷盘里拿了一块桃花酥,掰了一小块, 递给儿子, “这个做得很不错,尝尝。别吃太多了,太晚了。”   “好~~”宋琮心满意足地吃下一小块, 尹肆将另一块递给宋初亭。   “谢谢。”   宋初亭接过来, 吃了一小口, 这里除去外面花园有些不伦不类, 里面一切都很精致, 桃花酥每瓣花瓣都十分形象,用蛋黄液点得花蕊,细密芝麻,豆沙细微的甜。   “再来一块?”尹肆见宋初亭吃得很香, 多看一会,再递给她一块,轻笑道,“我不嫌你胖。”   “不用了,谢谢。”   宋初亭摇头。   “你对我还是这么客气。”尹肆若有似无地低叹道。   “好了, 琮琮,就让妈妈单独和爸爸一会,好吗?”   宋琮头转来转去,“好吧…”   宋初亭笑了笑,牵着宋琮的小手交到了外面等候的李思铭手上,“你带他去旁边玩一会。”   “是。”李思铭牵起宋琮,临走前,还是深深地看了宋初亭一眼,压低声道:“初…夫人,老板知道你失踪后,这几天几夜就没合过眼,为了找到这又求了很多人。”   李思铭一直是宋初亭的经纪人,说话也不似其他下属那么客气,“我们老板以前从来不求人的,这是在异国他乡,他实在是没办法…”   “你…就对他好点吧。”   宋初亭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答,说:“带小琮去那边坐一会吧,麻烦您了。”   李思铭牵着小琮下去。   这间大厅非常大,宋初亭路过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的中式设计过客厅,穿过水墨屏风,在茶室坐下。   没了孩子,墙壁上挂得典雅高洁的山水画都显得清冷几分,角落的宫灯也跟着暗淡。   “坐到我身边来。”尹肆道。   宋初亭踌躇几秒,拉开轮椅旁边的官帽椅,坐下。   “又不戴戒指?”尹肆牵过她的左手,细腻的手指抚了抚她无名指的痕迹,声音也温柔,话音一落,却突然地,指间又用上几分力, “在他身边很快乐吧?”   宋初亭转过眸,默默望向他。   几秒后,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肆哥,我…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   “可是我…”   “我不想听。”   他再度打断,将她的小手扣住,用力地包在了自己消瘦的掌心,他包得很紧很紧,掌心冰凉,声音很轻很轻,轻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握得更紧,肩膀突然颤了一下,“我真的不介意……”   “肆哥,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宋初亭放柔声音,认真说:“什么都没有。”   尹肆怔了怔,泛红的眼睛陡然望过来。   他长得真好看,古典秀丽的丹凤眼中仿佛澄了一弯泉水,比墙壁上那副勾了金边的青绿山水画还要美。   即使到现在,宋初亭都看得呆愣几分,只觉得那微微发了红的眼眶,让她心生无限怜惜及不忍。   “虽然我们…”她说:“虽然我们没有办手续,但我们举行过婚礼,我知道分寸的。”   那时候,她不到二十岁,只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后来可以领证时,宋初亭以“宋琮小,工作忙”拖着,一拖,就是三四年。   外人都不知道,但他们知道。   尹肆望着她,眨了眨湿润的浓密眼睫,垂下眼皮,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钳着她的手指松开,紧紧地扣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掌心相贴。   “嗯!”一个嗯字,却透出无限喜悦。   宋初亭听见这个让她揪心的字,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无论怎么做,都会狠狠伤害到他。   尹肆说:“那咱们带上小琮,一起回国——”   “肆哥,我们还是分开吧。”宋初亭打断他。   她没有婚内出轨,要说清楚。但是也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中央空调打得温度太低了,吹到脖颈,让人浑身发冷。   “亭亭。”   尹肆将她的手贴至自己颊边,当作听不见刚才的话,再度重复,“我们回国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和琮琮有事的。”   “你放心。”   “不是因为这些。”宋初亭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抽不出来,她转过视线,不让自己看他,硬下心肠,“我真的不爱你,你知道的。”   “一点……都不爱。”   房间里更安静了。   宋初亭听见他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像在竭力压制着情绪。   “我们也…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们这五年…不是也挺好的吗?”前半句还是温和轻柔的,一如既往,可后半句,声音突然发起颤。   “不好。”宋初亭道,“真的不好……”   “亭亭,你听我说——”   尹肆两指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硬生生转了过来,漂亮的眼睛定定望向她,颤声,“我爱你。”   宋初亭怔住。   她知道他爱她,但这还是第一次,亲口听他说。   还是以,这样让人心碎的口气。   “我真的…很爱你,可能——可能我还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我也知道,我总是对你摆脸色,总是喜欢命令你,总是对你冷言冷语…”   “那是因为…”尹肆说,“因为我放不下端着的少爷架子,我没有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愈发语无伦次起来,“我爱你。”   “真的。”   “我可以改,像你…”提到那个人,他眼底还是泄露出几分嫌恶,顿了下,却收敛住,他知道很多话不说,就怕再也没有机会,   “像你喜欢的那个男人那样,宠着你,哄着你,疼着你,像对小孩子一样。”   宋初亭:“尹肆…”   “别离开我好吗?”   “别把琮琮带走好吗?我那是吓唬你的,我不会虐待的…”   “我知道。”宋初亭再也忍不住,她伸出双臂,轻轻地抱紧了瘦削的他,“我都知道。”   “你很好…真的很好,谢谢你。”   其实这么久,她都知道。   她也知道,她和尹肆真的不合适——她很缺乏安全感,可能因为失明、失去父亲;而尹肆,可能是因为双腿残疾,也是…   所以他们两个很像,却真的,不合适。   在一起五年,他对她极好,或许就像他所言,有时候会冷言冷语,忽冷忽热,耍着少爷脾气让她听话,乖乖地去伺候他。   但是他的好,宋初亭也是心里能感受到的。   真的,很好很好。   宋初亭话音落下,感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他太瘦了,宋初亭不由想,不过几天未见,却比自己离开前瘦了一圈,衬衣下的手臂硌得她腰疼,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也愈发消沉。   “但是…你还是要跟我分开,对吗?”   他抱得很紧很紧。   隐约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脖颈,顺着衣领淌进去。   宋初亭沉默很久,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僵硬,冰冷。   她狠下心,“……对。”   ***   这段谈话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等宋初亭出来的时候,夜已深,感觉整个人精疲力竭。   小宋琮已经困得睡下了,陈彪让仆人给孩子特意安排了一个房间。   江慎正在那里陪着孩子。   宋初亭一推门,望向男人温柔耐心的侧脸,只感觉更累了。   江慎听见轻微的开门声,转过头,睇一眼她明显哭红了的眼睛,微微一顿,眼神暗些,旋即又低下头来望着孩子,帮孩子掖了掖被角。   他目光一瞬都舍不得从孩子脸上离开,半刻,压低声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他语气平淡,可宋初亭还是从里面听出来许多的落寞,无奈,以及艰涩和不舍。   他一定以为,他们要一起走。   宋初亭站在门口,静默许久。   她已经辜负过尹肆了,伤透了他的心,她没有办法——真的真的做不到去爱他。   但是,她不想再辜负第二个人,让叔叔再伤心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一个了。   宋初亭攥紧衣摆,轻轻往前走了几步。   江慎听见她逐渐靠近脚步声,刚要转头再看她,宋初亭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男人身影陡然僵住。   离得这么近,宋初亭这才注意到,他后脑勺附近有好多根白发,让人心酸。   江慎也是一惊,“……初亭?”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了。   她每次都十分抗拒。   他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几分苦涩和沧桑,沙哑:“你是来跟我最后告别的吗?”   “不是。”宋初亭抱得愈发用力,将头枕在他宽阔的背脊,像过去时那样。   “我…我不走了,好吗?”   江慎正帮孩子掖薄毯背角的手,倏然顿住,他攥紧了被角,腕骨的青筋绷起,“什么?”   “对不起叔叔。”   宋初亭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却字字清晰,缓慢地落入他耳中,低声:“以后,我再也不走了,好吗?”   “——无论你去哪,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一时间,只能听见他有些发沉的呼吸声。   几秒后,他开了口: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我知道。”她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头更用力地深深地埋进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那他?”半晌,江慎道。   宋初亭解释:“我们俩其实就不是那种…就不是那种关系,也从来没有过…”   “………”   江慎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从他知道孩子不是他们的时,他就想到了。   房间里愈发安静,只能听见外面风吹过的声音。   许久,许久。   就在宋初亭以为他可能不会再次回应自己时,男人再次低低地开了口,声音哑而沉,“初亭,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真的是马上了!!!   其实我也很心疼男配啦~~ 第六十九章   “初亭, 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的。”   宋初亭定定地道。   “我不会后悔的。”顿了顿,她又重复一遍。   随之她这句话落下, 时间似乎突然被放慢些许,变作一帧一帧, 窗边开了丝狭窄的缝隙,有湿热的风混杂着雨水的清新, 慢慢吹拂进来。   宋初亭将头倚靠在他的后背, 仍旧一动不动,她双臂环过他紧实的腰肢,手指交织, 扣紧。   她没有再说旁的, 一个字都无, 只用坚定的行动告诉他。   她不会反悔。   ——绝对, 不会。   一秒钟, 两秒钟,十秒钟…   他却始终没有回应。   宋初亭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跃出胸口,紧张忐忑地等待着。   终于, 一只粗糙温厚的大手,缓缓地触到了她的手指。   宋初亭身体猛一颤,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肩背,阖上了眼睛,睫毛颤抖。   紧接着, 那只大手慢慢收拢,有着熟悉的触感,掌心有力而温暖,握紧了她,将她的小手慢慢包在了掌心。   宋初亭一颗心,好像也这么被包紧了。   “叔叔…”   她今天已经哭过太多次了,实在不想让自己再哭,可是察觉到他的手掌竟然也在轻微发抖,暴露出与主人沉稳外表下截然不同的激烈情绪,她喉头发酸,再次忍不住了,“叔叔,真的对不起…”   话没说完,那只手更用力地攥了一下她。   好像让她不必再说。   宋初亭咬了咬唇,将那些话慢慢吞咽了下去。   也是,有些话,真的没有必要说了。   她就这么从背后抱住他,一直抱着他。   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闻着他熟悉的男人气息。   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怀念思恋的味道啊。   江慎也没有再说话,攥紧了她的手,攥得很紧很紧。   屋内只有一盏暗暗的小夜灯,投下淡而温和的光晕。   床上小宋琮呼吸平稳,他翻了个身,似乎突然梦到了什么,咯咯咯轻笑出声。   天籁般的童音让屋内凭添了几分温馨。   江慎怔了下,看了孩子几秒,又侧过身,望向了她。   宋初亭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   心跳忽然慢了两拍。   两人离得极近,她的两只手臂还揽在他的腰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下唇,下意识低下眸,几秒后,又小心翼翼抬起。   目光交汇,时间似乎被凝固,   长久地停留在这一刻。   ……   一刻钟后。   花园里。   傍晚的雨水早停了,风里仍带着湿漉漉的露水气息。这里种植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植被,宋初亭随着江慎走去。   这一路上,仍旧无言。   可能彼此太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和谐,再加上宋琮的事情梗在两人心底,还有尹肆…宋初亭还是有些紧张。   不过气氛,要比过去往日柔和许多。   也是这么几年以来,他们第一次真正的缓和。   江慎带着她走进花园后面一个古色古香的亭子里,木头坐椅上还有些湿,他拿出纸巾仔细擦拭干净,宋初亭刚要坐,手臂突然被男人握住。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盖在了上面,“太凉了,别直接坐。”   宋初亭望着他这个动作,静了静。   这么多年,真的只有他这么体贴入微,就像是“老父亲”的角色一样,把她真真当成小孩子去宠。   她以为这次事情后,就算和好,他也不会再对自己这般好了,就像前阵子冷酷绝情那样。   宋初亭坐在衣服上面,不禁有些感慨,轻声:“谢谢。”   江慎也坐到了她的身侧,两腿随意岔开,“不用。”   两个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感觉还有些不自然,也有些客套,宋初亭盯了一会摇曳的草丛。   “那个,小琮…”她揪了下耳边的碎发,终于开口,“你怎么打算的?”   “先让小琮回去吧。”江慎好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道。   宋初亭愣了一下,不敢置信望向他,“啊?”   “还是先让小琮回去吧。”江慎低声重复道,“这样也对他最好。”   “可是…”   其实在宋初亭心底,她也认为——此刻将宋琮留在T国实在不太合适。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叔叔现在还做着这样的…工作,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宋初亭总觉得很不安。   而且宋琮亲生父亲的事,她也认为现在说,还是太过于仓促,孩子一时间无法接受。   但是小琮回去了,叔叔他不会…   “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在乎我,让他先回去。”江慎说完,又道:“初亭,我也觉得,你最好也跟他们一起回去。”   宋初亭再次怔住。   她猛察觉到什么,望向江慎。   男人墨般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只握过她的手,扣在掌心,“你听我说,你最好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这样对你来说也比较安全一些。”   听见“安全”二字,刚才察觉的那点不对劲更加浓烈,一种不安的预感再度蔓延。   她好像明白过来,睁大眼睛,眉心蹙起。   “我不要。”几秒后,她坚决道。   她才刚刚和他在一起,还没有好好宠他。   五年前,他们恋爱就不像那么一回事,连最起码得交流沟通都没有,他就像工具人一样配合她恋爱。这五年来他也够辛苦,也被她伤透了心,她想把一切都补偿回来。   她辜负过一个人了,不想再辜负第二个。   “听话。”他语气恢复成过去那般。   “我不要!”宋初亭握住了他的手,坚决道:“叔叔,我真的不要,而且…我也真的不能和他再一起回去了,这真的不行。”   宋初亭说到这里,垂下头。   她不想再伤尹肆的心了。   她清楚明白,如果再见到尹肆,再跟他和小琮一起就像过去那样相处,对于尹肆来说,会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其实也想过,小琮可以先和尹…尹肆先回去,他也马上要上学了,但是我,不、能。”   江慎剑眉蹙起,“初亭——”   “叔叔。”宋初亭再次抱住了他,这一次是面对面的,她也终于感受到他胸膛的温暖,和过去一般暖。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不想跟你再分开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想再和你分开。我真的好害怕,我怕我们再一分开,就又会好多年不见…”   宋初亭说到这里,稍稍起身,望向他的脸。   这五年间,他沧桑了不少。   他其实不是显老的类型,过去的他三十出头,看上去就是二十七八岁的大男人,只是气质更加成熟冷峻些。和他比起来她就像个未成年少女。而现在,她终于有了女人的模样,他却有几分像中年男人了。   宋初亭看得眼底酸涩,一秒,一分,都不想再分开了。   “不会的。”江慎微顿,伸出手臂,也将她揽紧。   两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刻,都有些许恍惚,怔愣。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原来抱在一起的感觉,是这么好啊,好到能让人忘记了一切。   紧紧贴着彼此,闻着他的气息,呼吸声,倾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   宋初亭闭上眼睛,越抱越紧。   抱了许久,江慎才道: “不会的。”   “不会有事的,对吗?”   “…对。”   宋初亭眨了眨眼睛,听出他有一秒钟的犹疑。这一秒的犹疑,让她心里一颤,同时也让她更加确定。   “我不要走。”   “我不要。”   “不要。”   宋初亭声音里掺杂上几丝恐慌的味道,她更怕这一切,他们就再也不见。所以她更加不要。   坚决不要。   江慎也听出她声音里的无限恐惧慌乱,想到她离开自己会这么难受,他心里也不好受。低叹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刚开口,却被她捂住了嘴唇。   “我不要。”   “就是不要!!!”   *   那天,宋初亭到底也没有同意回国。   次日清晨,宋初亭最后和尹肆简短地谈了一次。她将他们的意思极为艰难地转述给他,也麻烦他先带宋琮回国,继续照顾孩子一阵,也暂时不要告诉孩子真相。   从头到尾,轮椅始终背着她,尹肆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宋初亭愈发惴惴不安时,才听见他极低地应道:“好”。   “等你们觉得时机合适时,我再告诉他。”   “毕竟你们才是他的亲生父母么。”   宋初亭听出他言辞里□□裸的刺,心里也被狠狠刺了一下,“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尹肆凉笑一声,翻着手里的书,不再理会了。   宋初亭知道,她对尹肆的伤害,是再也不可挽回的。   *   好在,这次的离别没有想象中那么伤感。   清晨时分,小宋琮还没睡醒,他们也没舍得再把他叫醒,小家伙只在被抱到车上时懒洋洋地半睁开眼睛,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叔叔”后又睡下了。   江慎认真地看他一会,弯腰将他抱紧车座,摸了摸孩子甜美漂亮的睡颜,这才看向轮椅上闭目养神的尹肆。   “麻烦您了,谢谢。”   这也是他第一次,以这般客气感激的口吻同他说话。   “我儿子,麻烦什么。”尹肆冷笑一声,将车门重重关上。   送走他们后,宋初亭叹了口气,也不敢再看江叔叔再度难看的脸色,跟着他同陈爷告别。   ……   这天夜里,回到江慎这里后。   宋初亭却失眠了,她怎么都睡不着,坐在和卧室相连的阳台边,望着这里深沉潮湿的夜色。   不知为何,这里的夜晚总是感觉不如国内那般清朗干净,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湿漉漉的气息。   她望向昨天还欢声一片的游泳池。   她也不知道尹肆和琮琮到了没有,应该是直接去机场赶最早航班了吧。按理说,现在应该抵达国内。   她其实很想问一问,给他们打个电话,但是想来想去,终究没有拨出去。   虽然她很担心宋琮。   「明天回。」   就在这时,手机竟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临近十一,最近旅游高峰,宋初亭望着这条短信,也不觉得意外。   她回了一个“好的,一路顺风”。   那边当然不会再回复了。   宋初亭刚要放下手机,手指往上一划,竟看见过去的许多短信。   很多很多。   基本全部都是尹肆发送给她的,包括——   “注意安全。”   “记得吃饭,多吃点。”   “到了吗?到了说一声。”   还有很多没有什么意义的“早安”“晚安”“宋琮很好”“什么时候回来”等等等等。   宋初亭静默许久,返回上一个页面,直接选择全部删除。   短信很快就清空了。   她望着空空荡荡的信息,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很难过。   这种难过与爱情无关。   就是单纯地,那个陪伴你生活五年的人,突然离开了。   宋初亭用力擦擦眼睛,夜色越来越凉了,想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明天,她握紧手机慢慢起身,一转头,却怔住了。   江慎晚上临时有事出了门。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甚至没有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听见他走来的脚步声。   此刻,男人斜倚在阳台与卧室连接的门边,指间夹着一支烟,火光微亮,漆黑的眸沉默地望着她。   “我…”   宋初亭不知道他刚才看到了多少,想到自己删短信的举动,还有擦眼泪的动作,好像是会造成歧义。   “对不起,我——”   她知道自己光解释也没什么用,立刻朝他走去,将他紧紧抱住,头埋进他怀里。   “我不是舍不得他,真的不是。我们也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还是很难过,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有点虐……真的对不起=3=   感谢读者“f”,灌溉营养液 +4   读者“一个朋友”,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金朵朵”,灌溉营养液 +3   读者“十七吖.”,灌溉营养液 +1   谢谢你们!! 第七十零章   “我知道的。”   静默一会, 他单手环过她的腰,“没事,我相信你。”   “真的吗?”宋初亭说, “对不起叔叔…”   “真的没事。”他掐掉了手里的烟。   其实他也能够理解这种感情,真的能理解。就是…怎么说, 想到心爱的女孩和另一个男人生活这么久,就算不爱, 也会有些难受。   更何况, 这个女孩还在怀念他。   宋初亭抬头望向他,见男人缓缓地点头,眼底那丝让她心疼的暗淡也慢慢褪去, 她舒了一口气, 靠在他胸膛, 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渐渐, 勉强放下心来。   宋初亭:“那……”   “嗯?”   “那,要不我们去睡觉吧?”时间也实在不早了。   江慎:“好。”   宋初亭敏锐察觉到他语气有些低沉,神色间似乎也有些疲惫,联想到他刚刚突然出去, 有些担心问:“怎么了?”   “没什么。”   江慎牵过她的手往卧室走去,“没什么。就是——”   “后天会有一个慈善晚会。”   “后天?”宋初亭隐隐约约听说过,微怔,“不是说下个周吗?”   “被提前了。”他语气低沉平缓,仍旧听不出太多情绪。   不知怎的, 宋初亭莫名有些心慌。   她想再多问几句,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   “我先去洗澡。”江慎却没再提了,道。   “好。”她咬唇。   江慎一边解开衬衣扣,一边问:“你洗过了吗?”   宋初亭:“回来时洗过了。”   江慎嗯了一声,倒也没什么,解扣子的动作更快些,露出强壮结实的胸膛。   腹肌分明,两道腹沟延展进裤腰,腰间扎着皮带。   “那我去了。”   没多久,宋初亭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坐在床边,心情不由有些忐忑,手指时不时揪扯着睡衣裙摆。   其实,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是还是紧张,说不出来的紧张,呼吸也跟着急促,喘不过气来。   宋初亭目光一转,落在了那张超大的几乎正方形的床上,愈发紧张了,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手指颤了颤,最终拿过床脚的薄被。   她想到曾经江叔叔为她叠的“被窝”——   虽然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仍记得当时的温馨与感动。   她攥了攥手掌,知道这里天热压根不需要什么被窝,但还是想帮他叠一个。   她慢慢地,认真地帮他叠好,将歪歪扭扭的被角都耐心掖整齐。   然后她关上顶灯,只剩下床头橘黄色的琉璃台灯,躺在床上,抱紧了膝盖,后背靠着床头,紧张地等待着。   江慎洗完澡出来时,看到的刚刚好就是这一幕——   小女人穿着丝绸睡裙,细细的吊带,蓬松卷曲的长发垂在胸口,裙子很短,露出纤细白皙的腿,赤着脚,灯光下,肌肤泛着珍珠一般盈润的光泽。   她坐在那里,就像是午夜梦回时常常出现在梦里的画面。   江慎正拿毛巾擦拭着头发,呼吸突然间沉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一移,落在了大床的另一侧。   轻柔的丝被被叠成被窝,后面掖进去,两边整整齐齐。   那天的种种,突然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深冬,那家招待所,北方的寒冷,娇小柔弱的,为了拍戏大冬天吃苦的小姑娘,让人心疼。   他怕她冻着,就像小时候父母对自己一样对她,给她叠了一只温暖的被窝。   江慎静默两秒,心底震动,心底也柔软了许多。他一抬头,刚好对上小女人清亮温柔的眼瞳。   宋初亭也在望着他。   这么骤然对上,小脸不自禁稍红了些,拨了拨头发。   原本有些伤感阴郁的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旖旎温柔起来。   那些不开心的,难过的,纠结的,好像都过去了。   是啊,真的都过去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又在一起了。   空气漂浮着淡淡的沐浴液香氛的味道。   “初亭。”男人喉结滑动,捻了捻手指,突然哑声开口。   “嗯…”宋初亭愈发紧张,无声绞着手指,轻声:“怎么了?”   “也…没什么。”   “嗯?”   “就是,挺想叫叫你。”   “初亭。”   他再次唤了一遍,揉揉头发,低沉暗哑的声音透出温柔,说完,单边嘴角不自禁轻轻扬了扬,很低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他温和内敛,总是对她万分宠溺的美好时光。   宋初亭怔了许久,心底霎时也软踏踏的,像淋了层酸涩的柠檬汁,揉了揉鼻子。   她眼睛亮晶晶的,也没有刚才那么忐忑紧张,也跟着轻轻地笑了。   她捂住嘴唇,就这么笑了一会,目光再次不经意对上,只感觉房间的灯光都跟着温柔起来,风也温柔许多。   “叔叔…”   宋初亭放下腿,坐了起来,从床头挪到床尾,跪在床边上,抱紧了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身上,蓬松的长发扎着他的肌肤,软软地说:“我好想你啊。”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这一次,和她前几次透出忧伤的表白都不同,充满了深深的爱意,还有终于抱到心上人的开心,幸福,满足。   “嗯。”   江慎自然也能感觉到,心里也好受许多,他摸了摸她的头,俯下身,也抱住了她,低声道:“我也很想你。”   “傻丫头,我也想你。”   听见“傻丫头”三个字,宋初亭心脏都像被他的大手狠狠揉过,一时间又酸又甜,摇了摇头,撒娇,“骗人,你才不想我呢。”   “你对我那么凶,那么坏,那么吓人——”   宋初亭想到前些日子他狠戾嘲讽的态度,心底就痛。   “…抱歉。”提到这个,江慎捏了捏眉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初亭听他道歉,抱得更紧了,非常用力,好像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那个,初亭——”   突然,一只大手钳住她的胳膊,似要将她拉开,宋初亭怔住,仰头看了一眼,偏偏抱得更紧,有些委屈说:“你干什么?还要推开我吗?!”   “不是…”   男人语气有些无奈,愈发沙哑,低声说:“你换个地方抱,行吗?”   宋初亭怔了一下,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抱在…不该抱的地方。   此刻,他刚刚洗完澡,只在腰下裹了一条白色浴巾,上身赤/裸,还有晶亮透明的水珠,缓缓从他古铜色的健硕身躯上滑下,顺着人鱼线淌进…   而她双臂正紧紧地抱着他的…   宋初亭垂眼一看,立刻像触电般放开了手,面庞羞得通红通红。   江慎望着她可爱的模样,仿佛真是回到了当年,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再度低笑。   宋初亭抿了下唇,立刻缩到床脚,别过头去,听着他窸窸窣窣整理浴巾的声音,缓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   “叔叔。”   “嗯?”   “你还会…对我像过去那么好吗?”   “不会。”   “啊?”宋初亭极其失望。   江慎望着她,道:“我会比过去对你更好的。”   宋初亭哼了一声,内心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再次看向他时,眼睛更亮了。   “你怎么还没穿上衣服?”她扬眉,目光下移,又问。   “衣服就不用穿了吧。”   说着,江慎朝她一步步走进,坐到床边,突然一把将她搂住。   这个动作太突然,宋初亭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她下颌被他两指抬起,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宋初亭嘤咛一声,即使有所准备,身体还是不由自主战栗。   他一手按住她后脑勺,舌头探进,用力地吻着她,灵活的舌头在她口腔里肆意蔓延,辗转吞噬,似要抽干她所有的空气。   宋初亭根本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很快被他压在了床上。   他顺势往上,双臂撑在她两侧。   她抬起头,迎上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额头裸/露青筋,狭长漆黑的眼睛也正在看向她。   里面充满了欲/望。   强烈的,快要爆炸的欲/望。   灯光大亮。   宋初亭看得清楚,忽然觉得——即使他刚才很温柔,也很深情,可还是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不像过去那般宠爱、怜惜,时刻照顾着她的情绪,怕她疼,怕她害怕。   也或许,这才是他对待女人的样子。   而不是心疼的孩子。   男人按住了她乱动的双手,腰间的浴巾早已散开,他跪在床上,再度吻了会,有些粗暴的吻慢慢往下。   宋初亭被亲得有些痛,又有些渴望,她没再说别的,伸出舌尖,温柔地回应着他。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微勾,背部肌肉隆起,单手扣住她腰,将她翻了一个身。   ……   ……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大亮。   宋初亭窝在男人的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将被压到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江慎好像还没有醒,阖着眼睛,剑眉习惯性皱起。   宋初亭转过头,认真看了他一会,抿起嘴唇,从被子里伸出小手,轻轻按压着他的眉心的褶皱。   她不喜欢他皱眉。   很不喜欢。   几秒后,她的手被他抓住了,牢牢握在了掌心。   “你……醒了啊?”宋初亭问,她还以为他没有醒呢。   “嗯。”   江慎伸臂揽住她,再次将她揉进了自己怀里。   “初亭。”   “嗯?”   他还是没有睁眼,只是手臂更用力地环住她的背,让她整个人似乎都要融进自己身体里。   “怎么了叔叔?”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醇厚,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透出苦涩。   宋初亭心里一颤。   她不知道,他表面上一直都是很温和,在她重新表白坦诚后也很快地和好了,没有再计较其他,就好像过去那样待她。   原来在他心里,还是十分苦涩的。   想想也是。   ——只是一个被窝,就能将他打动了。   他一定很爱很爱她吧。   比她想象得还要爱。   “好吗?”他搂得更紧,整个肌肤都紧密地贴在一起,体温交融,声音更哑。   “好。”   宋初亭霎时心里酸涩,她拨开他的手,突然翻了个身,压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抱着他,“当然好,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的!!”   她充满占有欲地抱着他,和过去娇柔都不同,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一边说,一边吻着他的唇,“我也爱你的,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 第七十一章   “叔叔,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呢?”穿衣服时,宋初亭问道。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是因为自己一遍遍勾引他, 他作为男人要负责任,可能也还有些怜惜情感在内。   并没有那么喜欢。   “不知道。”   江慎将内衣帮她温柔扣好, 粗砺的指腹偶尔会不小心触到她光洁后背,她不自禁缩起来。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江慎: “……”   宋初亭转过头, 将胸前的头发拨到后背, 望向他,“叔叔,你是在害羞吗?”   江慎竭力不让目光下落, 他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将连衣裙套在她头上, 往下套, 像在对待一个洋娃娃, 遮挡住诱人的春色。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嘛?”她不依不饶。   “不记得了,太久了。”他早就穿好衣服,将裙子帮她穿好,掀开被角, 走下床。   宋初亭失落,努了努嘴:“……好吧。”   “不过在这几年间,每天一关上灯,我就会担心你。”   他系领带时突然低声说,“非常担心你。”   江慎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到底什么时候爱上她的,爱得有多深。只是在后来分开后,他总会在黑夜时分想到她。   T国和中国只差了一个小时。   他常常会想,她那边一定也是天黑,她会不会害怕。   怕到睡不着,怕到哭泣。   想起这个,他就特别担忧。   而每当他想到更多,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一定也会安慰他吧,他就会愈发难受,心就像被刀一片片刮过,钝钝得痛。   宋初亭听到这里,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脑袋蹭了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知道啦。”   “叔叔,我爱你。”   “你今天晚上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会做什么。”   江慎被逗乐了,他也挺佩服自己,还能有短暂放松。   大概是他内心深处,实在是太想和她在一起了,真的在一起了,就感觉夜里的星星都亮了,什么都不怕了。   “我可是参加过美食综艺的哦,被专业厨师跨过的~”宋初亭冷哼。   “好,我期待。”江慎说:“不过我今晚上可能会很晚回来,你在家里待着,哪也不许去,知道吗?”   “嗯嗯。”宋初亭很乖,“我就在家里研究菜谱。”   见他很快洗漱完毕真的要出门了,她踮起脚尖,索吻,“亲亲~”   “好好好。”   这么多年,她还是那副好爱撒娇的样子,他低下头,啄了啄她的唇。   “对了,小琮到了跟我说一声,千万记得。”   “知道啦。”   **   “妈妈,我要妈妈!!!”   傍晚的酒店里,宋琮大哭。   “我要妈妈!!!”   尹肆无奈将儿子抱紧怀里,心疼极了,低低哄着,“乖,爸爸在,爸爸在。”   “爸爸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我想妈妈!!!”   “你妈妈她现在有点事情没办完,她要工作。”尹肆提到“妈妈”二字,调整一天,声音还是不自觉哑了。   他不可能,说忘掉就忘掉。   “听话。”   “不,我要妈妈,我就要妈妈——”   宋琮哭得好大声,他一醒来妈妈就不见了,然后爸爸要带他回国,还没有妈妈,他不能接受。   “琮琮,宝贝。”尹肆伸手帮孩子拭去眼泪,“你听我话,咱们先回国,过几天妈妈就回来了。”   “咱们不是说好来接妈妈一起回去的嘛。”宋琮伤心不解,“为什么妈妈又不回去了?”   尹肆捏了捏眉心,也无法解释。   “少爷,时间到了,咱们要前往机场了。”就在这时,李思铭敲开房门提醒,他们是今晚的机票。   “还有少爷,这是张先生送来的一张邀请函,是明晚的慈善晚会,在安纳塔拉大酒店。”   张先生正是帮助他直接打听到红帮的人。   尹肆还没有多注意,再度被宋琮哭声打断——   “我不要去!!”宋琮抱紧了爸爸,眼泪越来越多,“我要跟妈妈一起回去!!我们去找妈妈让她一起回来嘛!”   尹肆低叹口气,抱紧儿子,他神色肃了肃,口吻认真了些:   “小琮,听话好不好?”   “你是男子汉了,不可以再天天想妈妈。知道吗?”   “妈妈真的有事,要工作。你也要理解妈妈,你要像大孩子一样,独立一些。”   “知道吗?”   宋琮揉了揉水汪汪的大眼睛,爸爸很宠爱自己,但在大事上是不含糊的,鲜少会这样对他。   听着爸爸讲道理的严肃口吻,他强忍住眼泪,咬着下唇,点点头,也不再哭闹了。   “思铭,你先把他抱下来,抱到车上。”尹肆腿脚不便,也知道儿子还是很懂事的,特别在原则问题上。   “是。”   李思铭接过孩子,“来,小少爷。”   宋琮除去爸妈外很不喜欢让旁人抱。   他知道妈妈不会跟自己回去,不再哭,也不再闹了,只是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   可李思铭很少抱孩子,再加上宋琮动作着急,他们一转身突然碰到了桌上的水杯,里面是刚刚接好的热水,随之宋琮刚好跳下来,哗啦一声,全部撒到了孩子手臂。   “啊!!!”宋琮疼得惊叫。   “小少爷!!”李思铭也被吓到了。   “你在干什么?!”尹肆面色大变,焦急地控制着轮椅往前。   他赶到宋琮身边,面色苍白地握过孩子的手臂。天热,小宋琮只穿了短袖,热水虽然不是刚烧开,但也足够烫,小孩子肌肤娇嫩,整条胳膊都红成一片,触目惊心。   “爸爸,疼…”   宋琮本来就哭得泪眼朦胧,现在更是撇着下唇,一滴泪一滴泪淌过漂亮的小脸,好不可怜,好不委屈。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尹肆心疼得心都要碎了,连忙将孩子搂在怀里,说:“是爸爸太着急了,对不起。”   “爸爸不应该凶你。”   “爸爸…”宋琮哭得更大声。   尹肆抚摸着孩子脑袋,一边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   ……   半个小时后。   医院里。   宋琮胳膊被医生涂抹好了烫伤药,幸好,烫得不算很严重,只在胳膊中间起了水泡,其他地方都是红红的。   尹肆仔细打量一番,见没有大碍,也稍稍放下心。   “爸爸…”   擦完眼膏后,小宋琮又累又痛,哭泣让他没了力气,在病床上躺下没多久后便睡着了。   尹肆守了他许久,听着孩子时不时的一句呓语,温柔地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脸颊。   一侧的李思铭满脸愧色。   今天的航班看来也要错过了。   “要不要给夫人打个——”   李思铭话说一半,看见少爷陡然森凉的脸色,闭口不言。   “她不是夫人。”   尹肆不愿再去主动联系她…以及他们。   他放下自尊、尊严说过那么多,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不可能,也不会再去联系。   这些对他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可是看着病床上的宋琮这么委屈,这么心疼,还想着妈妈——   心底也咽不下那口气。   “那个邀请函呢?”尹肆低声问。   “在这里。”   尹肆打开,快速地掠了一眼,再度合上,“去准备下。”   他俯下身,看看宋琮,又看看外面天色,这难熬的一晚终于也快过去了。   “乖,晚上就带你去见妈妈。”   “然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   Mini Plaza。   顶楼一家人气爆棚的酒吧,今日正好有活动。   不少面孔精致的Lady boy正在揽客,热情地挥舞着手里的小皮鞭,高挑白皙的欧洲妹子和他们待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真正性别。   江慎从隔壁看完最近流水,出来时刚刚路过这里,里面正在表演泡泡浴,气氛火辣,他站定脚步,多看了两眼。   旁边有不少美人们想上来,但大家都认得Zey,之前也有出了名的漂亮姐妹勾搭他,结果被厌恶地回了“滚”,很没面子。再加上男人凶名在外,都犹豫不前,不敢招惹。   倒是身后的小年轻达蒙,被几个妹妹们拉了过去,还有拿粉红色羽毛扫着他面颊。   达蒙羞得不知是好,心里很受用罢了。   江慎回头看他一眼,眼神不耐催促,就在这时,酒吧里面的音乐突然变了个调,鼓声激昂。他下意识跟着看去,目光睃巡。   刚好有个喝醉了的客人出来,猛的撞他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戴着银色耳钉,卷发被黑色发套竖了进去,穿着一件花格纹衣衫,白背心,和这里游客没有任何区别,一张普通的亚洲脸。   他捂住嘴巴,连声道歉。   江慎扫他一眼,里面音乐振奋,他极低声说了一句。   对方脸色不变,只眼睛里一丝暗光掠过,旋即恢复醉酒模样,将江慎一把推开,“对不起——对不起,呕——”   男人捂着胸口,好像再忍不住似的,吐在了边上。   江慎皱起眉,自然地离他远些。   “走了。”   江慎催促沉浸在美人乡中的达蒙。   “来了来了。”达蒙这才回神,歉意地道,立刻跟上脚步。   江慎离开后。   穿着衬衫的男人捂着胸口,吐完后,他擦了擦嘴边的秽物,回头看向酒吧门口,看看腕表时间,转身离开。   江慎回到家里,已经快早上了。   宋初亭原本做得晚餐,已经变成了早餐。   女佣送来的礼服挂在了衣柜里。   “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江慎脱下衣服挂在衣架,看见客厅还亮着灯,愣了下,旋即歉意道。   宋初亭摇了摇头,握紧手机。   “怎么了?小琮他们到了吗?”   宋初亭捏捏太阳穴,抱着沙发垫,“不知道,应该是到了吧。我晚上给他们打过电话,是李思铭接的,好像很忙,说了句有事就挂了,后来就关机了。”   “可能是在登机。”江慎安慰道。   “但愿吧。”   这么晚了,宋初亭猜测也可能是抵达后太累了直接睡下。   她让自己不去多想,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他们还有李思铭和一众保镖,那么多人。   这么想着,她勉强舒了口气。   宋初亭走进厨房,将熬好的冬菇鸡汤端到客厅的茶几上,给他盛了一碗,望着他疲惫的脸色,也不再多说,“别想了,肯定是到了。”   “快点喝点去休息吧,下午不是就要出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上章真的好烦呜呜呜。 第七十二章   冬菇汤的味道鲜美异常。   江慎连喝两口, 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姑娘,“你做的?”   “嗯。”   宋初亭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好喝吗?”   “好喝。”江慎喝完这一口,将汤勺舀了一勺, 喂到她嘴边。   宋初亭咽下,紧张了一夜的情绪, 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夜, 不知道小琮到没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回来。直到这一刻,心里才总算平安些。   江慎又舀了一口热汤, 喂给她。   宋初亭仍旧搂着他的腰, 只慵懒张开嘴。   江慎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自己喝一口, 喂她一口。   小姑娘就这么趴在自己身上, 像一只令人怜爱的小奶猫。   直到一大碗鸡汤喝完。   鸡汤的香气混杂着菇类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他不在时冰冷的房间终于有了温度。   江慎放下汤勺,又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觉吧?”   “好。”   宋初亭太累了, 看着男人缓缓起身,自己又在沙发上磨蹭了一会,刚要起来,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手臂搭在她的小腿。   紧接着, 她被人整个打横抱起,搂紧。   “叔叔。”   宋初亭歪倒在他温暖的怀里,亲了亲他的下颌。   江慎将她径直抱上二楼,走进卧室,抱着她洗漱。   然后帮她脱了衣服,换成睡裙,放到了那张大床上。   宋初亭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结实的手臂,看着厚厚窗帘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投下的微微晨光。   画面温馨。   明明刚才很困很乏,可是此刻,却没了几分睡意。   她揉揉眼睛,转眸望向他,发现他亦没有睡,正在认真地凝视着自己。   “叔叔。”   “嗯?”   宋初亭说:“你别看我了,你再看我,我睡不着的。”   “没有,就是想多看看你。”男人仍没有转开目光,黑眸紧紧盯着她。   “你别看啦!”宋初亭真的会害羞,而且愈发睡不着。   江慎搂着她,“好吧,不看了,那你快睡。”   “叔叔。”   “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宋初亭将头闷在他胸口,忽然问。   江慎愣了一下。   “第一次?”   “嗯,就是…第一次。”   外面的天更亮了几分,柔软的晨光穿过窗帘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更显得温柔,好像让房间里都加了层柔光。   “你不会…不会忘了吧?”宋初亭有些失望地勾了勾他的小手指。   不过想想,那也是七八年前了。   或许真的忘了,也说不定。   “没有。”江慎攥紧了她的手,“没有忘。”   “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和现在有点对不上。”   宋初亭也笑了,“是啊,那个时候我还是未成年呢。”   两个人说完,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沉默了。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他们会在一起呢。   一个被宠得不明是非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宋初亭想到就觉得有点可怕的冷峻叔叔。   “怎么了?”   “没什么。”   宋初亭沉默了一会,将头埋进他胸膛里,语气有些酸涩,“也没什么…就是有一点…想到我爸爸了。”   此情此景,她真的很难不想到父亲。   这一是第一回 ,她在他面前提及父亲。   江慎没多说,伸出手臂,将她用力地揽进了自己怀里,呼吸撒落在她头顶。   “别想了。”   “叔叔会陪着你的。”   他伸出手,手掌一下下拍打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好了,快睡吧。下午还有事。”   男人的动作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轻轻地拍打着。   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觉得很温暖,很舒心。   温馨的阳光撒落。   许多的烦恼渐渐忘却了。   宋初亭闭上眼睛,困意慢慢袭来。   她不忘抱紧他,感受他身上的安全气息,这才沉沉睡去。   ***   傍晚,安纳塔拉大酒店。   宴会厅,慈善晚会。   红地毯一直从入口铺到大厅。   这家酒店位于河畔南岸,从窗外便能看见美丽的河畔,酒店内部装饰充满了当地风情,宋初亭挽着江慎手臂一进入宴会厅,便怔了一下。   天花板上是各类图案,充满了宗教特色,颜色鲜亮,繁复艳丽,楼梯大堂亦是金光闪闪的,看了便令人目不暇接,墙壁上还绘有大片的金色庙宇、佛像、宫殿等等。   看久了,宋初亭也被那满满的宗教意味弄得心里有些发毛。   江慎握紧了她的手,挽着她缓缓走入。   宋初亭虽说对这种异国的环境陌生,对这种场合却很适应,她选了一条线条流畅的黑色长裙,无袖无领,面料高档,在灯光下泛着盈盈暗光,也没有戴过多首饰,长发蓬松自然地垂在肩膀,衬得肤色洁白,容貌秀丽精致。   这打扮足够低调,但她一进场,还是有不少目光投过来。   宋初亭回以微笑,跟着江慎落座。   她坐下后,才隐隐察觉有些不对。   这里太正常了,缓缓流淌的小提琴音乐,华丽充满宗教味道的环境,出入来往似乎都是当地名流,衣着华贵,还有气质绝佳的女星,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想象中奇怪的环境。   “一会拍卖快结束时我可能会离开一趟。”江慎低声道:“你不用怕,就跟他们待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他说到这里,其实也很担心,但是也无奈。   江慎其实并不想带她,原本最希望的还是她能回国,那样最安全,但是谁能想到慈善晚宴会被提前,她来不及走。   如果留在家里,处处是红帮的人,更不安心了。   想来想去,还不如带在自己身边。   “好。”宋初亭其实并不怕,“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慎道:“很快,你放心,就算我不回来,也会有人来接引你,别怕。你就在这里好好坐着,这里人多。”   宋初亭颤了颤,刚要说什么,目光转到了后面,一顿。   “怎么了?”   江慎顺着她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过来。”宋初亭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惊慌,担心,“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呢。”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宋初亭皱眉。   “没事,别怕。”   “可能只是正好来参加个宴会。”   江慎摸摸她的头发,目光落在宋琮身上,小家伙刚才似乎就看见了他们,一直往这边看,见妈妈终于看过来,小脸上写满了大大惊喜,但是碍着礼貌没有办法过来,也没有大喊大叫,眼睛瞪得大大的。   宋初亭看得也心里慌乱,她自己是真的不怕,但是想到孩子,怕极了,也担忧极了。   她视线微转,看见了坐在他身侧没有任何表情的尹肆。   尹肆似乎也察觉到他们视线,扶了扶细边框眼镜,翻着这次拍卖会的手册,面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抿了抿唇,很想过去问问情况,可偏就在这时,慈善拍卖开始了,主持人开始讲话。   宋初亭绞着手指,也没有办法再做什么,即使这里很正常,就像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拍卖,也总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江慎再度握过了她的手,掌心相贴,竭力安抚着她所有的情绪。   宋初亭点了点头。   ***   半小时后,慈善拍卖进行一段落。   江慎来到晚会另一侧的会议厅。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   大家身着正装,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看上去和寻常集团高层会议无异。   也只有各位身后持枪的保镖,让气氛显得比寻常会议凝重,危险许多。   陈彪坐在主座,身后还站有鹰钩鼻的Jin,也是从孩子时就跟着陈彪的当地人,一直看江慎极为不爽。   江慎刚在一侧坐下,便能感觉到Jin强烈而敌视的目光,他面色平淡,没有理会。   等了约摸十多分钟后,所有人陆陆续续来齐。   今日,红帮表面上打着慈善晚会的名义,实质上是近几年来最重要的一次聚会,除去红帮的核心任务,还有不少亚洲其他国家的人。   这些年,红帮逐渐洗白,在T国做得也大多都是正经生意。但是实质上,红帮更多的是将毒/品生意蔓延到亚洲各国,形成强大的产业链,还在某些小国建立了生产基地。   今天,也是红帮近几年来最重要的日子,陈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早就盼望退休,过上清闲的日子。只是这么多年,身边始终没有得力手下,再加上他父亲是华人,将红帮交给当地人总是有点憋屈。   已经观察近五年了。   Zey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他十分特殊的身世,如果没有他们红帮,他什么都没有,更加令人信任了。   随之陈彪一声轻咳,偌大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今天叫大家过来的目的,想必大家也清楚吧。”陈彪用当地话道。   众人缓缓点头。   “Zey,我想大家都认识了,不过大部分人可能还不是很熟。”   江慎逐一点头。   “你们也知道,我陈彪一生无儿无女,年轻时觉得潇洒自在,现在却也觉得寂寞得很,无趣得很。”   “以后呢,我只想过些归隐田园的日子了,红帮其他事务就交给这位年轻人了。”   众人顿了一下。   倒也没有过多的意外。   五年了。   其实从两三年前将miniplaza交给Zey起,红帮内部就有不少风言风语了。   只有极个别的人小声非议,以及陈彪身后的Jin脸色灰败,心有不甘地望向江慎。   江慎目光在众人身上睃巡一番,他面色冷峻,眼神平静,但隐隐有狠戾之色,刚才的非议立刻小了下去。   陈彪对这个反应很满意,拍了怕江慎肩膀。   江慎勾起唇角,态度重回礼貌而客气,向在场所有人抱一抱拳,用当地话流利道,“你们好,我是Zey。”   “大家对我应该都还算熟悉。”   “以后红帮的事情都将由我来负责。我的脾气你们也清楚,希望我们将来配合顺利,未来更进一步。”   他说完后,整个会议室更加安静了。   江慎微微颔首,视线再次环视一周。   “Zey哥。”   “Zey哥。”   众人这才跟着起身,鞠躬,齐声应道。   “行了,都坐吧。”陈彪一笑,算是彻底放心下来,将面前的笔记 本推到江慎面前,“后面的会议,就由你来主持了。”   江慎接过笔记本,面色平静,手心却渗出极轻的汗水。   这些年,他主要负责MiniPlaza的业务,也就是红灯区各店经营。对于毒/品业务,却只是大概了解,按照陈彪吩咐的做,更多的是陈彪亲自和各国红帮成员对接。   而他此次的任务。   便是要拿到这份机密文件,了解各国的交易进程,一系列交易牵涉到的人,生产地的具体位置等等。   这份文件,也只会在正式交接上,陈彪传给下一任。   江慎神色未变,刚要细看屏幕,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掠过一道不对劲的暗光,下一秒,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身体猛一低俯!!!快速摸腰间的枪!!   一颗子弹擦着他头皮而过!!!!   发出爆裂枪响!!   江慎立刻回头,看见来源正是Jin的方向,男人一脸癫狂,恶狠狠且阴沉地冷盯着他!!!   接连不断的枪声一阵阵响起!!   江慎心底暗道不好,面色大变,翻身躲过!!   几颗子弹分别擦过他头顶、胸膛、膝盖,每次都只差一厘米!!   他眉头紧蹙——矮身,一手抱住笔记本电脑,一手握紧□□。   原本计划是将这份机密文件核实后,再响起枪声,发出信号,通知警察将众人一网打尽。   而此刻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爆响起——玻璃粉碎,便有人破窗而入。   门外也响起各种脚步声!!   会议室里的人也意识到出了岔子!!   黑暗中,他听见Jin冷冽的声音,“我跟您说了,他绝对有问题!!”   还有其他保镖们拉动枪栓极其戒备的声音。   头顶的灯光倏然灭掉,让混乱的场面愈发混乱不堪,焦灼无比。   ***   很快,这份混乱蔓延到了慈善晚会的主场,他们头顶的灯也跟着灭了。   只剩下窗外的霓虹灯,投下斑驳细碎的光。陡然的黑暗,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头顶各种的爆裂声也让人的心脏揪了起来。   “啊!!!”   “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大多数人都不知情,各种语言更是混乱不堪。   有人来到宋初亭身边,借着隐约微光,宋初亭看见他们穿着当地警服,训练有素,正在用当地语言快速紧张地疏散人群。   人太多了,宋初亭被后面的女人强行推着走了两步,眼看要到门口,心里却挂念着宋琮。   她咬了下牙,猛的回头,也顾不上身后女人的骂声,拨开人群,快步往后冲去。   “琮琮!!”   “尹肆!!!”   慈善晚宴里面是不可以带保镖的,只有李思铭独自一人陪着他们,这样混乱的场面,尹肆腿脚不便,还有小孩子,宋初亭越想越揪心。   “宋小姐!!”   凌乱中,有人在一遍遍焦急唤她,宋初亭回过头,见这两人有些面熟,穿着当地警服,但面孔中有华人面相,应该正是江慎派来照顾她的人。   “宋琮!!!”   可是此刻,宋初亭也没法和他们说清楚,她扭过头,继续去寻找宋琮。   她不可能这样离开,必须要确定宋琮没事。   人群越来越乱,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尖利的声音,不知是谁将麦克风撞掉,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宋琮!!!”   “宋琮!!!”   随之一声突然枪/响,场面更加揪心。   有人出去,好像又有人逃了进来,枪声不断。   就忽的,宋初亭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初亭?!!!”   宋初亭心猛一颤,来不及细听,后脖颈突然被一只大手提溜起来,   “你为什么还不走?!”   黑暗中,宋初亭迎上一双冷厉暗沉的眼睛。   “不是说好了让你跟大家一起?!!”   此刻,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有警察第一时间疏散,宴会厅里真正的客人一半离开了。还有些挤在人群中,还有些吓得躲在了桌子底下,听见枪声不敢乱动。   “宋琮!!”   宋初亭惊道,“我没有看见宋琮和尹肆出去!!!”   宋初亭转头看向他,话音刚落,目光突然直直地瞥向最角落的人群——   尹肆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一手正艰难地控制轮椅,在混乱人群中艰难往前,一边还在找人。   小宋琮缩在尹肆怀中,异常得乖,不闹也不吵,只是抱紧了父亲胸口,脸色煞白地望着四周,好像也在找人。   他们…也在找她。   宋初亭心都要缩成一团。   而就在另一侧,刚才连续几声枪响传来的方向,不知道从哪里逃来的人还在疯狂开枪,他冲的应该是警察,可是警察训练有素,下意识侧身立刻躲开,那枚子弹直直射向——   尹肆的胸口!!!   那里正伏着宋琮!!!   “宋琮!!!”   宋初亭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可是她太慢了!!!   宋初亭吓得心脏都要停止。   尹肆似乎也察觉什么,抬眸望向枪口,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将伏在他胸膛的小宋琮拉开。   “尹肆!!!!”宋初亭看着他这个本能动作,一时惊住。   “爸爸!!!”   宋初亭来不及了,眼看那枚子弹真要穿透尹肆的胸膛,突然有人飞身跃起,猛的踹向轮椅。   轮椅立刻往侧一滑,子弹射到后面的桌牌,发出惊天的砰得巨响!!!   一秒之间,生死划过。   “叔叔!!!!”   宋初亭粗喘着气,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来。   “爸爸!!!爸爸你没事吧!!!”宋琮也吓得大叫,抓紧了父亲衣角。   江慎听见爸爸二字,下意识瞥一眼宋琮,却见宋琮是冲尹肆喊的,他一顿,对上尹肆有些深沉的目光,他来不及多说什么,视线快速在黑暗中搜寻陈彪,将他们三人紧紧护在身后,“不要在这里待了,外面都是警察,快出去。”   他抓来了刚才那华人面相警察,“保护好他们!!”   “叔叔你去哪?!!!”   “叔叔小心!!!”   宋初亭和宋琮同时喊道。   尹肆握紧了轮椅扶手,在黑暗中默了两秒,望着那道利落背影,表情有些幽深,重新将宋琮搂在怀里,宋初亭推着他们,往外前进。   ***   “江,文件是假的,有问题。真正的文件应该还在陈彪手上,完毕。”   江慎刚才戴上的耳麦里,清晰传来国际刑警队员的声音。   “知道了,完毕。”   “请确保陈彪是活着,完毕。”   安纳塔拉大酒店一共为七层。   他们此刻位于三层,宴会厅里面没有人了,刚才那一□□的功夫,陈彪可能已经和Jin下去了。   他立刻翻身下窗。   文件是假的。   江慎眉头蹙起。   他们任务分成两部分,他拿到重要文件后里应外合,扣住陈彪,其他队员将其他人控制,一网打尽,同时又能清理掉各国的线。   而现在,这份文件是假的。   难道陈彪早怀疑过他?   还有Jin将计划打乱的那一枪?   现在也只有说抓住活的陈彪,慢慢审问了。   夜幕凝重,整个安纳塔拉似乎都断电,只有远处河边的水上餐厅亮着绚丽的彩灯,游船掠过河岸。光线照得旁边的热带树丛都泛着荧光。   一种本能反应,他们应该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一部分。   我本来以为这章能结局的,但是发现不能。   可能要这周末吧……   我也很抱歉qAq 第七十三章   “少爷!!!”   “少爷!!!太好了您没有事!!!”   “对不起少爷!!当时情况紧急, 我就被冲散了!!!”   离开宴会厅,李思铭急迫道。   “这里不宜久留,快走吧。”   这种时刻, 他们不过是雇佣关系,保住自己性命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从宴会厅出来后,李思铭还有意无意等等他。   尹肆的四个保镖也终于尽职尽责地冲了上来, 将他们围住。   轮椅不方便, 但这时候也等不了电梯,两个保镖合力将轮椅抬起来,剩下两个在前面开路, 从乱糟糟的楼梯下去。   “你们别围着我, 保护好夫…”尹肆说, “初亭。”   “夫人?!”   “夫人在哪??”李思铭怔住。   尹肆背脊猛的一凉, 立刻转过头, 后面却空空如也。   只有抬他的保镖。   “宋琮,你刚才看见妈妈了吗?”   宋琮小脸也白了,“妈妈刚才明明就在这里!!妈妈不是一直推着我们吗?”   “没有啊。”李思铭是最先接到他们的,“是一个警察, 他看见我们就走了。”   尹肆冷吸一口气。   人太多了,他怕再有刚才意外发生,时刻注意着怀里的宋琮,也以为宋初亭就跟在自己身后。   没想到那么短短一条路,竟会不见了?!!   该不会…   尹肆心脏猛的提到胸口, 环顾昏暗的四周,只有逃出的混乱人群,却没有她,他一拍轮椅扶手,几乎要站起,可惜他站不起来,心里再急也没法亲自去找她!!   这一刻,尹肆深深感到无力。   “妈妈呢!!”   宋琮忽然哭了起来,“妈妈不会死了吧!!!”   “少爷!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们先离开这里!!”   “阿力,阿明。你们不要管我了,去找夫人!!肯定就在这附近!!她穿着高跟鞋,可能走路不方便受伤了!!”   “可是少爷…”   这次是慈善晚宴,人到底也没有带太多。   “快点!!!”   阿力和阿明对视了一眼,“是。”   尹肆长叹了一声,用力地拍了下大腿。   都是他不好。   那个警察原本是来保护宋初亭的,但是自己是残疾人,情况总是麻烦许多,忙着照顾他这个废人,却让初亭走散了……   也不知道…   越想越多的汗水从额头淌了下来。   尹肆简直恨死自己了。   ***   “嗖嗖——”   江慎躲过从树丛间射出的几颗流弹,更加确认陈彪就是在这附近。他加快步伐河岸边走去,一边在耳麦里请求援助。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声音。   “Zey哥!!!”   江慎扭头,看见达蒙从树丛中领着一行人出来,个个手握武器,江慎下意识握紧手里枪支,刚要瞄准,却见他们竟把枪放下。   “发生什么事了?”   江慎微顿,眉心蹙起,有些沉痛且愤怒地道,   “Jin叛变了。”   “什么?!!我就知道那小子!!!”达蒙一直跟着江慎,对他深信不疑,而且早就对Jin厌恶到极致。   “什么东西!!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得不到就要毁掉,老大,他在哪?!”   江慎:“应该在酒店里面。”   “你们快去吧,千万别让他跑了!”   “走!!!兄弟们!!千万别把这叛徒放过了!!!”   达蒙带着几个义愤填膺的青年一挥手,往酒店门口去。   他们离开后,江慎微松了一口气。   望着他们的背影,又低低地叹一声。   达蒙虽然色,脑瓜不算聪明,但是跟着他很忠心,还有其他几个青年,也都是这些年新来的。   酒店里面全是警察。   江慎握了握拳头,不过半秒,很快收敛心神,神色清明。   这么一打断,却耽误不少工夫。   江慎再次往河边追去。   河面上有不少小船,大多都是住在河边人家的。附近还有水上餐厅,细碎灯光撒在河岸,投出反光,更让人看不清楚。江慎视线仔细掠过每一艘船,试图从中寻找陈彪身影。   不可能有其他逃生路线了。   陈彪,只可能在船上。   但是光线昏暗,河水幽深,船不少,一时分辨不清。他目光渐渐锁定远处其中一艇,也不再多等,刚要上岸边的船,突然停住脚步。   后面,似乎正在有人瞄准他。   他没有回头,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危险感觉陡然蔓延。   这种感觉极微妙,但也准确,江慎实战多年,绝对不会有错。   他浑身发寒,整颗心被人提了起来。   “Zey哥。”果不其然,耳边传来Jin的声音,Jin握紧□□,朝向他,声音嘲讽,“再见啦。”   下一秒,Jin立刻扣下手中扳机,直朝男人后脑勺击去;   就在这一瞬,背对着他的江慎反应却极快,整个人陡然跪下,双膝着地,后腰下弯,仰头,倒看向Jin,手却朝上,扣动扳机。   Jin子弹打空了。   而江慎却直直打向对方胸口。   他怕Jin还有意识,立刻翻身滚地,动作矫健干脆,再次补枪。   ***   此刻,宋初亭靠坐在船边,双手双脚被束缚,嘴里还塞着抹布,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大颗大颗的汗水滑下。   幸好…叔叔没事。   叔叔跪下的那一瞬间,她还以为……   宋初亭克制着不让自己多想,竭力保持冷静,视线稍转,落在了身侧陈彪的身上。   陈彪显然也看见了,神色极度阴沉,冷冽地扫了她一眼,小船猛地加速!!   宋初亭措手不及,头狠狠撞在了船舷,发出“咚”的一声,霎时一阵天旋地转。   小船前进,激起了水花,溅在宋初亭身上,冷意侵袭,她渐渐又清醒几分,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马达声靠近。   宋初亭勉强抬起眼眸,想要去看,船身却突然往旁边一歪,似乎有人跃了上来。   宋初亭已经猜到是谁,悬着的心,安定了两分。   “陈彪。”   “还跑吗?”   话音落下,宋初亭还没来得及看清江慎,后脖领猛地被一只大手提起,冰冷的枪管抵在了她的太阳穴间。   “为什么不跑?”   陈彪笑声阴沉,“Zey,我真是不明白,我对你不好吗,你何必要做这种事情呢?”   “看看清楚这是谁?”   宋初亭身上一痛,不得不昂起了头。   对上男人黝黑诧异的眼瞳,她心里一痛,也知道自己一定给他惹了麻烦,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时间似乎陡然静止。   只有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   江慎望着宋初亭,一时也不说话了。   他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   “把枪放下!”陈彪冷道。   宋初亭用力摇了摇头。   “快点,放下!!!”   江慎沉默了两秒,将手中的枪缓缓放下。   船舱窄小,陈彪挟持着宋初亭往后走了一步,靠近船舷,继续命令,“扔进河里。”   “呜——”   “快!!!”   随之宋初亭出声,陈彪手中的枪更抵进了她的太阳穴。   江慎目光落了下来,回以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将枪丢进了河里。   不过半秒功夫,一切都不见了。   陈彪冷哼了一声,目光从他头顶细细往下,再往下,停在了腰间。   “不用我多说了吧?”   江慎很淡地笑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凌厉的极小的刀,主动地丢了下去。   江慎展开双臂,让他看得仔细。   他脱去西装外套,只余一件单薄衬衣,下面是黑色长裤,皮鞋,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藏武器的地方了。   陈彪抬了抬下巴,回头看去,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去开船。”   江慎走到驾驶位置,坐下,握紧方向盘,将船速再次提升。   风愈发凌冽了。   宋初亭被陈彪带到后面的座位,一动不动。   不远处,安纳塔拉酒店渐渐模糊,河面上波光涌动,有人声传来。   “快一点!”   “再快一点!”   陈彪回头一看,眉头皱起,面部表情更加恐怖,再次催促。   速度愈发快了。   宋初亭已经能感觉到小小的船身在颤栗、嗡鸣,马达发出轰轰轰的声音,水面激起浪花。   而抵在她太阳穴的枪管,微微颤抖,但是越来越用力。   陈彪说:“要是逃不出去,你的女人也会死!”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又回头看一眼,见更加逼近,笑容中渐渐有癫狂意味。   “算了算了!我看一起死也挺好,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小姑娘,谢谢你来陪我呀!”   宋初亭浑身绷紧,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渔船再次加速了。   宋初亭看见男人湿透的衬衣上背脊突然绷紧,线条裸露,而后面的警察,追得越来越紧了——躲不过了,真的躲不过了!!!   宋初亭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将要消失了。   也能感觉到那黑色枪管中,子弹即将跃出,穿透她脑海中的一幕了。   她心被揪起来,浑身都是河水,但又浑身都是汗,心脏咚咚咚狂跳着。   “快!!”陈彪也看见了,只是不甘心地催促着,身后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了,他知道于事无补,忽的大笑了两声,“那我们就一起——”   “哗啦——”一声!!!   宋初亭耳膜突然被炸裂,她抱紧了手臂,浑身僵硬,就在她想着好像也没有那么痛时,一阵强烈的冰冷突然覆盖了她。   约莫几秒钟之后,她才明白,   是自己落入了水里。   几乎同时,耳边响起尖锐震撼的声音,火星子在她眼前掠过,她在水下瞪大了眼睛,想避开,却浑身被束缚,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直直往下坠去。   就在这时,有人将她突然抱紧,紧紧抱住,护在怀里——   水面炸开。   血腥味蔓延。   **   “叔叔!叔叔!!!“   “叔叔叔叔!!!”   宋初亭摇了摇头,突然直挺挺坐起,“——叔叔!!!!!!!”   “初亭?”   听见她的声音,窗边正在晒太阳的尹肆控制着轮椅转了过来,惊喜道:“亭亭,你终于醒了。”   宋初亭见是他守着自己,愣了两秒,眼泪再忍不住倏然从脸蛋滚了下来。   “叔叔呢??”话一出口,宋初亭声音颤抖了,   “他是不是——”她喉头一哽,说不下去。   是真的。   是真的!!   记忆里最后的血腥味,是真的!!!   那个直直射来的火星子,也是真的,紧紧抱着她的人…   “他——”尹肆顿了两秒,俯下身,将她按回了窗边,望着她煞白的小脸,低叹了口气,轻声说,   “他没事。”   “你说什么?”宋初亭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没事?!真的没事?”   “他没事。”   “倒是你,差点溺死。”   宋初亭怔了两秒,目光直直地落在尹肆脸上。   “怎么了?”尹肆温声,“你希望他有事?”   “不、不是。”宋初亭语无伦次起来,“那他、他现在哪儿?”   “不知道。”   宋初亭怔住,打了个哆嗦,“他失踪了?”   “那你还说他没——”   尹肆无奈地笑了。   “他真的没事,就是手臂被流弹擦过,受了一点轻伤,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哪,我想,应该在哪里复命之类,这我可不知道了。”   宋初亭听到这里,情绪总算是稍稍平定些。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吗?”   “你没有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   尹肆控制着轮椅来到床头,帮她把病床摇上去,将热水壶里的水给她倒了一杯,“来,喝点热水,平静平静。”   “等你平静下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宋初亭看见他递来的水,犹豫了一下。   尹肆乐了。   “怎么,不敢接?怕让江先生误会?”   尹肆将水递到她手中,淡笑一声,“是他让我来这看着你的。”   “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应该是这周末。hhhh   啊,怎么拖了这么久了,很抱歉,我也没想到好难写啊。 第七十四章   宋初亭喝完水又休息了一会, 感觉好了许多,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四肢。她浑身上下除去关节有些痛,浑身酸麻以外, 还真的没有什么大碍。   “你确定他真的没有事?”她靠坐在床边,还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真的没有事。”尹肆颔首。   “那、那个陈彪呢?”宋初亭想到昏迷前的画面, 就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这个我具体就不知道了,不过确实是被抓住了。”   “哦, 对, 你还可以看看这个。”   尹肆想到什么,递给她一份报纸。   “刚才找人翻译了一下,红帮集团首脑已经被抓, 还牵扯出了很多□□走私案, 已经在处理中了。”   宋初亭接过来, 应该是当地的报纸, 头版上有着陈彪的照片, 文字她看不懂,但是这么看下来,尹肆说得确实都是真的。   她反复确认,攥紧了报纸一角, 直到此刻,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宋初亭又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缓了一会,   她将报纸折回去,小心放在桌子上。   “对了, 那宋琮呢?他——”   “没事,他怎么会有事,都没事,这里医院乱,我让他在酒店里休息,等着晚上就来看你。”   宋初亭全部确认完毕,感觉精神都恢复了一大截,双手撑在床边直起身子,又喝了两口温水。   她想到刚才尹肆说的话,“哎,你要跟我说什么?”   “等你再好一些吧。”尹肆看着她苍白的脸,摇了摇头,说,“再睡一会吧。”   宋初亭望向窗外,灿烂的阳光撒落下来,给绿色树叶镀了一层金边,暖暖融融的,晒得她发梢有些发热。   她眯眼看了一会,困意再度袭来,阖上眼睛睡着了。   尹肆望了她几秒钟,回到窗边,拿起手上的书,低下头,认真看了起来。   *   江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幅宁静的画面——   病床上睡着的女孩,还有窗前翻书的男人。   但是这一回,他并没有生气。   “江先生。”尹肆合上书,转过来,眼里的敌意也散去许多,朝他客套一笑。   “麻烦您了。”江慎往床铺上看了一眼,“谢谢。”   “谢谢。”他顿了顿,想到在安纳塔拉酒店,遇到危险时尹肆下意识将宋琮拉到了身后,更加感激,又更加郑重地低声说了一遍。   “用不着谢。”尹肆单手扶了扶金边镜框,语调淡淡, “有这谢的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你儿子说吧。”   他说罢,调转轮椅径直往门口前进。   江慎左手打着绷带,但右手下意识要去帮忙。   正在门口等待的李思铭先上前一步,扶住轮椅,往门口推去。   尹肆似有察觉,回眸有些深地看了一眼,“江慎。”   “好好照顾她。”   李思铭也冲江慎颔首,将房门帮他们关上了。   他们离开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江慎捏了捏眉心,被尹肆刚才宋琮的话题戳到了内心。   陈彪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后面的问题也不在他的范围之内了,后面的事情却接踵而至,孩子,未来…   江慎双手插兜,尤其是小琮的问题,他该怎么说呢…   江慎越想越忧虑,对着窗外发了会呆。   已经是傍晚了。   今日月亮格外得明亮,弯弯一轮挂在天上,附近却没有一颗星子,更衬得皎洁澄静。江慎还没有在异国看过这样美好的月亮。   他看了会,下意识想叫初亭一起看,刚要开口,却想到她还在睡,又将“初亭”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可是终归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   一垂眸,竟见她已经醒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在望自己。   “初亭?”   江慎愣了下,立刻走近,坐在床边,“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宋初亭将被子拉下一点,目光仍没有转开,认认真真地凝望着他。   “怎么了?”江慎笑问,“我脸上有灰?没洗干净?”   宋初亭摇了摇头,然后她坐起来,伸出双臂,用力地抱住了他,“叔叔!”   “嘶——”   手指触到绷带,差点碰到伤口,江慎忍不住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宋初亭立刻放开他,小心翼翼且紧张地打量着他的左臂,“对不起叔叔,我刚才没有看见!”   “你怎么了?!你手臂没事吧?对不起,都是我太笨了——你派人保护我,结果我还是…”   宋初亭一想到那天,就愧疚伤心致死,明明和大家都走在一起的,就她…   “傻丫头。”   男人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是我不好。”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吓到了。”   “才不是呢…”   宋初亭怕碰到他伤口,一动都不敢动。   江慎抱了她一会,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了,都过去了。”   “嗯。”宋初亭这才小心抬头,贴上了他的唇,啄了一下。江慎也笑了,又低下头,唇瓣相贴,不带任何欲念地温柔地吻了几秒。   “来,能看见吗?”他将她放下,将窗帘拉得更开一些,指了指窗外。然后他又将病床摇高。   天愈发暗,像一块深蓝色的幕布。   将那轮明月衬得更加亮。   “能,哇——”   宋初亭道,抬头望去,一时间也看呆了。   “好漂亮,我还从来见过这么美的月亮!!!”   真的是月光如水,像柔美的纱一般轻盈铺在地上;又像明灯,悬挂在天边,唯美纯洁的光;又好像很远,宇宙浩瀚,慢慢长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   “叔叔。”   “嗯?”   “你过来,坐过来!”   “我就在你身边呢。”江慎想笑。   “坐到病床上来嘛。”宋初亭挽着他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将头倚靠了上去,贴着他的脸颊。   “真的好美啊。”   她蹭蹭了他的脸颊,柔声,“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什么?”他垂眸,目光对上。   宋初亭抬起眼睫,弯了弯唇角,“好好亲亲你呀!”   说着,她手臂小心地环过他脖颈,温软的嘴唇凑了上去,借着美丽的月光,再次吻上他。   唇瓣相贴。   她伸出小小舌尖,送入他嘴巴,轻轻舔舐着他的牙龈,上颚,然后与他的舌头交织在一起,辗转吸吮。   江慎被吻得按捺不住,单臂将她压在了床上,回吻她。   ……   四十分钟后。   病房里重回宁静温馨。   气氛变得旖旎柔和。   也是许久以来,他们第一次这样轻松自在。   宋初亭亲热完,又看了看月亮,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江慎也回过神,这才想起来还给得带了小米粥,从保温饭盒里拿出来,坐在床边,一口口喂给她。   喝得差不多,江慎放下碗,见她气色好了许多,道: “初亭,我想跟你商量商量琮琮的事情。”   宋初亭也正有此意。   “叔叔,我想,现在事情也过去了,再休息两天,找一个天气好的机会,要不我们就直接告诉琮琮吧。”   “可以吗?”江慎愣了一下。   他也想过,这回他们应该是一起回国,难道回国之后还要分开吗。   到时候初亭跟自己走,宋琮不会奇怪吗。   宋初亭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觉得,与其让宋琮不解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分开,妈妈要跟另外一个男人走,不如直接告诉他真相。   而且,回国后让叔叔再跟尹肆分开,这也太残忍了…   “琮琮他…会不会不接受呢?会不会不排斥我呢?还有尹先生——”   “尹肆那边,应该是好说的。”宋初亭提到尹肆,也有许多愧疚和感激,“他跟我说过,看我们的意思。”   江慎想到尹肆保护宋琮那一幕,还是觉得十分震动,他低叹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宋初亭说:“就这样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了。再拖下去,其实对…尹肆也是伤害啊。”   “嗯。”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   宋初亭伸出手,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   “初亭,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除去宋琮的事,江慎还有一件事,也沉沉地压在心底,他握过她的手。   “什么?”宋初亭问。   “回国以后,我不能再做以前的工作了。这件事,就是我来T国的这事,应该是最后一次工作了。”   当时事情闹得风风雨雨,他被停职察看,复职可能性几乎为零。后来,看在总队和资历面子上,没开除他,有意将他掉到后勤部门看看仓库,江慎拒绝了。   他主动辞职后,再加上得到她结婚的痛楚消息,也算是阴差阳错,才决心前往T国。   而现在,再回去,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和一直以来从事的行业彻底告别,以后会怎么样,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江慎说完这话,目光有些暗沉地望向她。   陈彪至少有句话说对了,没有财富、地位、种种,他是不可能比得过尹肆,配得起她。   “初亭,以后如何,我真的——”   他话说一半,一滞,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她的眼睛里没有失望,没有失落,也没有怨言,反倒还有一点点的…高兴?   江慎迷惑了。   “你不做这个,我……我觉得挺好的,太好了…”宋初亭说着,抱紧了他,“太危险了,其实我害怕。”   江慎这才明白她的高兴。   他心里微微松了一小口气。   “叔叔,你做什么我都不在乎的。”宋初亭握紧他的手,“我都一样爱你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我了解。”江慎叹气,感动地搂紧了她,“我就是怕…给不了你很好的生活。”   “你看你还是不解,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好的生活啊。”宋初亭紧紧拥住他,“笨蛋叔叔。”   “其实以后的生活,我也想过,刚才还在想,以后,我想多抽出时间陪陪宋琮,然后能潜下心来做做音乐。”宋初亭道。   “要是有好本子,我再接…”   “然后,我们可以去郊外买个大房子,最后能自己种菜那种,然后我,你,宋琮,好好地享受家庭生活。”   “好不好?”   “好。”江慎仿佛也想到了那种生活,一时间也无比向往了。   这次任务是有奖金的,还不少,再加上之前的积蓄,足够了。   “到时候要辛苦叔叔你种菜给我们吃喽,我想吃你种的小西红柿。好吗?”   “好,没问题。”   两个人越说越对未来充满欢喜期待,最后又笑作一团,亲了起来。   ***   “妈妈,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酒店里,宋琮与尹肆的套房。   宋琮不愧是江叔叔的亲生儿子,很勇敢,那天受了惊吓,很快就缓过来,跟没事人一样。   这一晚,宋初亭特意陪他们一同去下面吃了一顿美味的当地大餐,让宋琮玩得高高兴兴,才回到套房。   宋初亭将儿子搂进怀里,看了尹肆一眼。   尹肆冲宋初亭点了点头,眼神鼓励,便推开门离开了。   这个事情,还是妈妈亲自说比较好。   “琮琮,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呀?”宋琮小脑瓜转来转去,一会看爸爸,一会看妈妈。   “就是…就是…”   宋初亭咬了下唇,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到底什么事情呀?妈妈?!”宋琮说,“你不会还要再这里工作,抛下琮琮吧。”宋琮说到这里,突然带了哭腔。   “不是,不是。”   宋初亭捧着孩子的小脸,“琮琮,你很喜欢江叔叔对吗?”   “对呀!江叔叔好帅!!还有那天!一脚踹过来!江叔叔会武术吗?我想跟江叔叔学功夫!!”宋琮说到这个话题,眼睛都亮起来,摩拳擦掌。   “琮琮,妈妈来告诉你,江叔叔不是你的叔叔,是你——他是你爸爸。”   宋初亭一咬牙,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她终于轻松下来。   宋琮愣住,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是,江叔叔要做我的干爸爸吗?”   宋琮明白过来,疯狂点点头,“好哇好哇!我愿意江叔叔做我干爸爸!!!小虎就有干爸爸,还给他买了把玩具□□!!!”   小虎是宋琮在幼儿园的好朋友,宋初亭听说过。   “不是。”   宋初亭神色认真,“不是干爸爸,是亲爸爸。”   “是你的亲爸爸。”宋初亭怕小琮还是不能明白,“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是妈妈和他,一起生下了你。”   宋琮刚才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小脸突然苍白,眨巴眨巴大眼睛,一时间还是无法理解,懵懵地挠了挠头发。   “那…爸爸呢?”他小小的声音颤抖起来。   宋初亭说:“尹肆…他,他是妈妈的一个朋友,因为当时有些特殊情况,就先,先让他养着你。”   “他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和你也没有什么血缘关——”   “不可能!!!!”   宋琮剧烈摇着脑袋,“妈妈你在胡说什么?!!爸爸就是爸爸!叔叔就是叔叔!!!!”   “爸爸就是爸爸,叔叔就是叔叔!!”他小脑瓜用力摇了摇,又重复一遍。   “不是,真的…”宋初亭还想再说清楚,看见小宋琮泪眼汪汪的,不忍心了。   “我不要听你说!”宋琮大吼一声,小腿哒哒哒跑到房间门口,用力拉开门,“我要去找爸爸!!!”   宋初亭连忙跟了上去。   这里是顶楼套房,客厅连接着两个卧室,还有一间书房。   尹肆正在宽阔客厅等待他们。   他扶着轮椅,正在看落地窗外的异国夜景,听见响动,转过头来。   宋琮一看见他,哭声更大,猛的冲了过去,大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哈。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   尹肆一怔, 下意识将孩子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轻声:“宝贝。”   宋初亭站定脚步, 望着这一幕,揉了揉眼睛。   “爸爸, 妈妈说你不要我了!!!”宋琮抱紧了父亲,眼泪越流越多。   “爸爸!!!是不是琮琮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琮琮不想上小学吗?!!你就不要我琮琮了吗!!?”   宋琮越说越委屈, 长长的睫毛上都是泪珠, “你就想让那个叔叔做我的爸爸!?”   “没有的事。”尹肆听见孩子这么说,心里一痛,搂紧了他, “爸爸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要你。”   “爸爸爱你, 最爱你, 最爱琮琮。”   “真的吗?”宋琮难过, 吸了吸鼻子, “爸爸我也爱你,我以后不再喜欢那个叔叔,我以后再也不喜欢那个叔叔了。”   听见几句轻柔的安慰,宋琮情绪好转一些, 愈发搂紧了父亲脖子。   “嗯。”   尹肆大手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发,让他情绪慢慢平静,目光转到宋初亭身上,朝她摆了摆手。   宋初亭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个事情, 一时半会急不得,让她说,不如让尹肆慢慢和孩子说。她冲尹肆点点头,暂时先出去了。   客厅里剩下宋琮和尹肆。   约摸十多分钟后,宋琮躺在爸爸怀里,闻着爸爸身上清淡宁和的冷杉木味道,也慢慢平静下来。   “琮琮,你先擦干眼泪,听爸爸说,好不好?”尹肆温声。   宋琮瘪了瘪嘴,不情不愿,抬起头,“…好。”   “嗯。我们琮琮是大孩子了,是男子汉。”尹肆欣慰道,声音更加温和,“琮琮,你妈妈说的没有错。”   “我不是你的爸爸,江叔叔才是你的亲生爸爸。”   “可是…”   宋琮嘴巴张了张,听见爸爸也这么说,又要发作,尹肆先一步搂住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但是我也是爱你的,非常爱你。我对你也是不变的,永远都不会变,我也不会不要你。”   宋琮怔住了。   听见爸爸这么说,他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爸爸不爱他了。   “只是有些事实,我们琮琮是大孩子了,一定要认清楚,也要学会去接受,对不对?”   宋琮咬住嘴唇。   尹肆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当时呢,我和你妈妈都遇见了一些非常棘手的问题,不得已只能这个样子,让你先叫我爸爸,但是我们没有恶意的,也不想伤害你。”   宋琮望着父亲认真的眼瞳,听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   “当然,这不是琮琮的错,是我和你妈妈的错误,我们也在这里跟你道个歉,琮琮,对不起。但是我知道,琮琮一定会原谅我和妈妈的,对吗?”   宋琮怔了许久。   他擦了擦眼泪。   听见“原谅”两个字,宋琮认真地点点头。   是的,爸爸妈妈对他这么好,无论怎么样,他一定会原谅的。   “嗯呢,我们琮琮真好。”   尹肆也舒了一口气。   “可是爸爸,你真的不是我的爸爸吗?”宋琮很聪明,也都听明白了,可是,眼睛里还是带着期望问。   “真的——”尹肆看见孩子眼里的泪光,心像被砸了一下,收紧手臂,可还是道,“不是。”   “对不起,琮琮。我…也很想是。”   宋琮摇了摇头,小脸失落地皱巴起来。   “但是琮琮,你有爸爸,就是你的江叔叔,他也很爱你。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宋琮再次摇摇头。   “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那也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你的爸爸他也很爱你,和我一样,非常非常爱你,他也不想这样,就可以了。”   “琮琮,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我陪着你,好不好?”   **   “琮琮能接受得了吗?”   夜晚。   尹肆将宋琮终于哄睡了,来到书房。   宋初亭焦急地问。   “我觉得他能接受得了。”尹肆点了点头,道,“宋琮其实比我们想象得还要聪明,善良,也要懂事很多,他一点都不恨我们。”   宋初亭听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最害怕的,就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我恨你们!”“为什么要骗我!”然后怎么都无法接受,大闹脾气。   “其实谈到最后,我觉得他其实已经接受了,只是心里上,可能还是不太好过。”   宋初亭点了点头,当然也能理解孩子的这种情绪。   而且,宋琮这种情绪,真的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特别是听尹肆说到“琮琮立刻原谅他们,也不怪他们”时,心底更加柔软。   “慢慢来吧,琮琮真的很懂事。”尹肆道。   宋初亭舒了口气,“嗯。”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他刚睡下,还是不要了,让他好好睡一夜吧。”尹肆轻声道,“以后你们也有的是时间。”   “…好。”   宋初亭想想也是。   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也真的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江叔叔还在等她,其实江慎原想今天来的,但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事情他说孩子更接受不了,搞不好会有反效果。   现在,他一定等急了。   “先别急,等那么久了,他也不差这一会。”   “忘了?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尹肆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落地窗外夜幕笼罩,霓虹灯闪烁,宗教气息的庙宇散发出神秘的光。   “…好。”   宋初亭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是她最喜欢的云南茶月光金枝,曾经在云南拍戏时喝过。因为喜欢,尹肆给她买了许多,没想到还特意带来。   带着清透旖旎花味的茶香蔓过书房,气氛柔缓许多。   尹肆:“你们以后什么打算?”   宋初亭将他们的计划简单告诉了尹肆。   “你们倒是有闲情逸致,去过这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尹肆微微偏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底泄露的一丝羡慕。   宋初亭低下头,指间握紧了杯盏,“嗯。”   “那宋琮呢?”   “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肯定会让他念最好的学校,虽然我们打算住市郊,但教育问题肯定不会亏待他的。”   “也是。”   是他多心了,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会不好好照顾呢。   书房里气氛更加宁和,台灯投下橘黄色的柔光,再有几日就回国了,这一次兔子,他们会飞往不同的城市,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气氛透出些许感伤。   “亭亭。”   良久,尹肆扶着轮椅转了过来,嘴唇微微颤抖,轻叹口气,最终道:   “你们想过的这种生活听上去是很快乐,但是真正去过日子,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也可能真的很快乐,也可能,要比现在想的艰难一些。”   尹肆说到这里,拉开抽屉,将准备好的两张黑卡拿出来,握过她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要是万一遇见什么大事情,也能应对一下,啊?”   宋初亭触到卡的形状,像过电般颤了一下,连忙将卡丢到了桌上。   她连连摇头,“我不要。”   “不是给你的,是给琮琮的,好歹他叫了我这么多年爸爸。”   “不行,真的不行。”   宋初亭坚决,“其实当时的事情,我还是要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我真的不能要。”   “而且,我要了,他肯定会…”宋初亭坚决摇头,“真的不用。我这些年也存了好多钱,真的不用。”   宋初亭连连退拒数次。   尹肆见她实在不要,有些失望,可也不好再强迫她了。   “那将来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尹肆叹了口气,轻声,“好吗?”   宋初亭望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好。”   “谢谢你。”   ***   三天后。   他们都是第二天的飞机,只是不同航班,尹肆直飞S市,他们则要在首都转一下。   下午。   酒店下面的水上儿童乐园。   这里也是一座富有童趣的热带花园,四个小泳池,各式各样的小滑梯,还立着一座四面佛雕像,种植着热烈的杜鹃。   小宋琮穿着印着花花绿绿棕榈树的小泳裤,双手环胸,从最高的小滑梯刺溜一声滑下,激起白色的水花,玩得是不亦乐乎。   “妈妈妈妈,你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   宋初亭坐在沙滩椅上,戴着防晒帽,正拿着手机录像。到底是五岁的孩子,一玩起来,什么都忘记了。   小宋琮用力拍了拍水花,刚想要叫在树荫下看书的爸爸,刚吐出第一个“爸”字,突然噎住了。   “琮琮!”   就在这时,有人叫他,朝这边跑来。   宋琮扑腾两下水花,看清来人,努了努嘴,不想理他。   “琮琮,你刚才不是想吃这个冰激凌吗?叔叔给你买来了,要不要上来吃?”   江慎蹲在泳池边,将冰激凌往前递了递,温声问他。   宋琮还是想别过头,不去理他。   可是余光擦过那只冰激凌,又顿住了。   那是刚才他最想吃的冰激凌,在酒店外面的一家店,因为排队人太多了,他不想顶着大太阳排队,就只好离开了。   醇厚绵密的草莓球上粘着诱人的巧克力脆,还有一个香草球,上面撒有五颜六色的碎糖末,下面的薄饼脆筒看上去也好好吃的样子。   这么热的天气,冰激凌看上去十分美味,冰冰凉凉的,诱人极了。   “来,快吃吧。”江慎一路从外面冰激凌店跑进酒店乐园,怕路上化了影响口感,又怕跑太快不小心给弄掉了。   “一会化了就不好吃了。”江慎往前递了递。   宋琮犹豫了一会,最终也没抵得过冰激凌的诱惑。从泳池上爬了上来。   “那先说好,我拿你冰激凌,也不会叫你爸爸的!”   “好,没问题。叫什么都行。”江慎将冰激凌塞到孩子手里,摸了摸他头,笑了。   “谢谢。”宋琮捧着冰激凌,朝另一边走去。   他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握紧了,瞪圆漂亮的眼睛,又有些紧张地提了提泳裤,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江慎深深地望着他,“嗯,是。”   “我真的是你爸爸。”   宋琮眨巴眨巴眼睛,小脸绷得更紧,湿漉漉的小身板也紧绷。   “那。”   “那——”   “那为什么,为什么……”宋琮思索一会,小脑瓜里还在想着词,“你会丢下我呢?要让爸爸做我爸爸?”   “丢”这个字,让江慎心里一痛。   几秒后他才理解,这个爸爸指的是尹肆。   他伸出手掌,又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下颌,   “爸爸没有丢下你,只是爸爸当时有任务在身,所以不能在你们身边,也不知道你是爸爸的儿子。”   “任务…”   宋琮突然想到宴会厅慈善晚会这个“新爸爸”好帅的那一幕,愣了两秒,眼睛瞪得更大,放出点光,“所以你是007吗!!?”   “…不是。”   江慎挠了挠头,“有点类似吧。”   宋琮哼了一声。   但是好像,明白一些。   又想起了爸爸的话——你亲生爸爸是很爱你的,是非常爱你的。   宋琮没有刚才那么排斥他了。   “但是,不论你怎么说,我还是不想叫你爸爸!!”   “好,没关系。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只要孩子开心,他真的没关系。   “冰激凌再过一会就化了,快吃吧。”他低声说。   宋琮拿起冰激凌,果然见上面有些化了,不过依然很美味很诱人。   宋琮刚要舔一大口,目光再度落在面前蹲着的男人身上。   他个子很高,为了和自己说话轻松,一直蹲着。   天气很热很热,他身上都是汗水,额头上几颗晶莹的汗滴,脖颈上也是。   宋琮又想到那家店排长队的样子,心里软软的。   “要不,你先吃一口吧!!”宋琮将冰激凌递了过去,歪过头,“太热了,解暑的!!”   江慎看着小家伙递给自己的冰激凌,还这么关心自己,只感觉受宠若惊,脸上不由自主挂了笑,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岸上的宋初亭也看见了这一幕,她摘下大大的草帽,坐起身,立刻拿出刚才录像的手机“咔嚓”一声拍下,看着他们俩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树荫下,尹肆也看见了,他嘴角扬起一丝失落又温馨的微笑,将手里的书轻轻翻动一页。   远处,阳光正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