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高攀 作者:木甜   文案:   结婚三年后,奚苒终于意识到,有些人,她一辈子高攀不上。   贺家门楣显赫,对她这个出身籍籍无名的媳妇,自然看不太上眼。   最重要的是,纵然结婚已久,贺铭遥依然不爱她。   为了放过贺铭遥,也放过自己,奚苒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行李,将离婚协议书快递到他办公室。   当天晚上,贺铭遥回了家。   他眉眼俊俏,还是玉树芝兰模样,却冷下脸,厉声警告她:“离婚不可能,想都别想。”   奚苒叹气:“贺铭遥,我们婚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论谁爱上别人,就立刻结束婚姻。”   “你爱上别人了吗?”   “……是。”   无数个夜晚,贺铭遥从酒醉中醒来,眼眶通红,哽咽般、咬牙切齿,“苒苒,你到底爱上谁了?”   没有人会再给他回答。   从前高攀不上的人,被她彻底弃之如敝。   排雷:   *追妻火葬场,如文案所见,应该是古早风狗血,HE   *全文都是八百年前的梗,不合口味请直接点X关闭,弃文不必通知   *【洁党勿入】   一句话简介:今天就离婚。   立意: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励志人生   主角:奚苒 ┃ 配角:接档文《侧耳》《失控》求收藏呀~ ┃ 其它: =========== 第1章 01   入夜。   关了灯,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卧室里漆黑一片。身侧男人早已安然入睡。   奚苒却毫无睡意。   今晚,贺铭遥在聚餐上喝了不少酒,颇有些兴致勃勃,扶住她后颈,逼着她仰起头。   奚苒个子小小一只,和贺铭遥差了将近30公分,就算将脖子仰到极限,只能勉强碰到男人唇角。   还是贺铭遥低笑了一声,凑身上去,低头,准确擒住了她嘴唇。   他吻技实在太好,口腔里还带着红酒清香,醉人醉己。   耳鬓厮磨间。   呼吸也交缠到了一处。   ……   两人一同洗漱之后。   奚苒本该觉得精疲力尽,和贺铭遥一般,沉沉睡过去。   只是,她心里存了事。哪怕身体已经动都不想动弹一下了,大脑却还在转动,像老旧的齿轮,生了锈,缓慢又迟钝,让人难以成眠。   奚苒和贺铭遥已经结婚三年了。   明明早已尘埃落定,她心里却还是没有实感。   犹豫许久,她轻轻地推了一下身边男人。   贺铭遥半醒未醒,拧着眉,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   奚苒:“贺夫人让我明天过去一趟。”   贺铭遥声音沙哑低沉:“嗯……让司机送你……”   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睡过去。   奚苒不再说话了。   长夜漫漫。   旁边这男人身体温度常年火热,像个火炉一样。似乎只需要靠近一点,就能分到些许体温。   奚苒整个人却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湖底,从身体凉到心脏,再也无法感知一丝暖意。   次日。   奚苒没有让司机送,自己开车去贺家。   开出外环后,路边景色渐渐荒凉,人迹也稀少起来。   再走一段,就到了江城最大的富人区。   这一块地方别墅林立,越往里,越是豪华。外圈还只是小别墅,内圈基本都是上千平的庄园规格,每栋之间间距极大,各自配有花园、露天游泳池、酒窖之类。   贺家就在这些其中。   作为顶级豪门,贺家盘踞江城多年,家族资产已经无法估计。   这种豪宅,仅仅在贺铭遥母亲贺夫人名下,就有数十栋,分布在各处。   奚苒第一次来时,很没见识地震惊了许久。   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辈子就没亲眼见过这种庄园。也就在各种影视剧里,能窥见些许。   当然,这种“没见识”,最后也成了贺夫人看不上她的理由之一。   想到过去,奚苒苦笑了一声。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不太熟练地把车倒进私人车库。   管家早已经等在旁边,语气里不显几分尊敬:“少夫人,夫人在等您。”   “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敢。”管家微微点了下头,转过身,领着她往前走。   奚苒早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被冒犯到。   管家是贺家老人了。据说已经为贺家服务了几十年,看着贺铭遥长大,讲话自然有几分底气。   至少,要比她这个不受宠爱的外来媳妇儿,更像贺家的“自己人”。   在这个家里,她对所有人都需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包括丈夫贺铭遥。   走过院子,管家脚步未停,悄无声息地绕开主宅,往后花园走去。   贺夫人正在暖房摘花。   奚苒虽然已经和贺铭遥结婚了三年,但贺夫人并不喜她,他们也极少见面,所以她对这位贵夫人并不算了解。   只是偶尔听贺铭遥说过两三句,贺夫人喜欢插花、油画之类,用以平心静气、陶冶情操。   没想到,她连挑选花束,都亲力亲为。   还在家里弄了这么大一个暖房。   倏地,前头管家停下脚步,出声,打断奚苒沉思,“少夫人,请。”   奚苒动作顿了顿,再次低声道谢,迈步,一个人走进暖房之中。   ……   金秋十月。   江城天气尚暖。   贺夫人身着褐色风衣,下半身黑色直筒裤,剪裁服帖,搭配也好,衬得人十分厚生。   她手上拿了把剪子,将袖子挽到手臂上。   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不比往日那般严肃。   余光瞟到奚苒走过来,贺夫人放下剪子,冲着她点点头,“坐吧。”   奚苒知道贺夫人最重礼节,长辈还站着,她哪敢坐,只站在原地,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妈”。   贺夫人“嗯”了一声,表情好看了一些。   “突然喊你过来,没打扰你的事吧?”   奚苒有点想笑。   结婚之后,贺夫人明确表示过,不希望贺家媳妇儿在外抛头露脸,安心做好全职太太、照顾贺铭遥即可,所以她根本没有上过班。   每天只是呆在家里而已,能打扰到什么事呢?   但是这话可不能当着她面说出来。   奚苒低垂着眼,应道:“没有的。陪您说话就是最重要的事。”   贺夫人呵呵一笑,只可惜笑意不达眼底,显得有些虚假。   走了两步,顺势在暖房中间的欧式花园椅上坐下。她摘下手套,抬了抬眉,示意奚苒也坐。   奚苒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对面。   贺夫人缓了缓,开口问道:“最近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嗯,那就好。你和铭遥年纪也不小了,有在备孕吗?”   奚苒顿了一下。   依然是这个话题。   自从去年开始,贺夫人明里暗里已经暗示了两人多次。   贺铭遥在时,还能把他妈挡回去,后来贺铭遥烦了,就让奚苒去应付贺夫人。   可是,奚苒哪敢呢?   贺夫人一直不喜欢她,她连和人打招呼,都有些胆战心惊。   每次接到电话,都得把一颗心吊起来。   奚苒很清楚,贺铭遥对自己没什么感情。   除了在床上时,两人关系就和同一屋檐下的室友一样,甚至比室友还要淡漠一些。   两人身份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完全不对等。   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是她高攀了贺家、高攀了贺铭遥。   所以,自始至终,贺铭遥能保持高高在上姿态。   而奚苒,匍匐于地。   她不曾指望贺铭遥能帮她在贺夫人面前说句话,但他那么聪明,总该看出自己很难和贺夫人打交道,却永远只是冷眼旁观。   不爱,就不在乎。   不在乎奚苒的心情,也不在乎她的想法。   正如昨夜那般。   奚苒本来以为,她能嫁给贺铭遥,已经再无所求。   直到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人难免有贪念,得到了他的人,就想他多看自己一眼、再对自己好一些,不会甘心于现状。   可是,这些她都求不得。   一次次失望,缓缓累积起来,让人仿佛如鲠在喉。   倏忽间,奚苒望着贺夫人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脸颊,内心升起了一种浓烈厌倦感。   这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   现在再纠正……还来得及吗?   贺夫人见奚苒眼神有些发愣,拢起眉心,严厉地喊了她一句:“奚苒!”   “……”   奚苒浑身一震。   贺夫人:“有在听我说话吗?”   奚苒咬了咬唇,低声道:“听到了。那个,铭遥工作很忙,然后我又有些没有准备好……所以……”   她这模样,在贺夫人看来,颇有些不上台面。   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屑,“你都28岁了,没两年就该30了,最佳生育年龄都过了,还没有准备好?”   奚苒:“……”   贺夫人:“铭遥比你小两岁,结婚太早,又是男人,自然是不急。你也该着急一点,别年纪太大,影响了孩子,自己也辛苦。”   “……”   一下午,奚苒就在贺夫人一句一句、不紧不慢的训话中,浑浑噩噩又坐立难安地度过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出庄园的。   这种场面并非第一次经历。   贺夫人自持身份,不会说什么很难听的话,但钝刀子磨肉,才更让人精神痛苦。   奚苒曾经跟贺铭遥提过一嘴。   换来男人轻飘飘一句“你让着她一点”,就再没了下文。   ……   奚苒低着头,摸到了车上。   小心翼翼地将车倒出车库,驶上大路。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   进市中心的路上堵得不行,磨磨蹭蹭才能往前半步。   贺夫人没留饭,让她回去和贺铭遥一块儿吃晚饭,别让贺铭遥一个人。   可笑的是,奚苒甚至不知道,贺铭遥今晚会不会回来吃饭。   他们的婚姻就是这样。   她日复一日等待,他随心所欲自在,没有习惯、也不会向她交代什么。   奚苒晚上经常吃两顿。一顿自己随便吃些垫垫肚子,另一顿就等着贺铭遥回来。   他吃,她就陪着吃一些。他吃过了,她就自己再随便吃一些。   奚苒自嘲地笑了笑。   愣神功夫,后面车按了下喇叭,唤回她神志。   她一惊,手忙脚乱地换挡,踩了下油门。   “嘭——”。   车头撞上了前面车尾巴。   巨大撞击力,让奚苒整个人重重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拉回原位。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脸色一白。   前面那车主已经怒气冲冲地下了车,检查了一番,似乎是要来找她理论。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蓦地,奚苒心头浮现了一个从未起过的念头。   这日子一天天过得。   干脆离婚吧。 第2章 02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挺着啤酒肚,表情带着一丝凶狠和狡猾。   他抬手敲了敲奚苒车窗,也不废话,直接问她:“公了还是私了?”   公路上这种磕磕碰碰少不了,特别是高峰时段,像奚苒这种马路杀手多得很,经常开车的司机都习惯了。   男人见奚苒一个小姑娘,虽然穿得不显年纪,但却是一脸稚气。   这次碰擦,明显是她全责。   男人心中一动,敲竹杠念头顿起。   “五百,私了。要不然我就叫保险公司。”   奚苒这车虽然有保险,但她心思飞到了天边,不想麻烦纠缠、浪费时间。   爽爽快快扫码转账,拿了五百块将这男人打发走。   ……   月上柳梢时分。   奚苒回到家。   大客厅里灯火通明,帮佣阿姨正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端菜、摆餐具。   奚苒换鞋动作微微一顿,眼神落到沙发上那男人身上。   是贺铭遥默不作声地回来了。   往日,她该觉得欣喜又庆幸,欢欢喜喜地与他一同吃完饭,再亲手准备些水果牛奶之类,送去书房给他。再接着,或是各自洗漱睡觉、或是做些什么,让身心一同愉悦起来、享受一番他少有的温存。   偏偏今天,奚苒心里起了那个念头,乍然见到剧情中的另一方,完全没做好准备。   倏忽间,她表情变得有些异样。   贺铭遥没有发现异常,抬起头,将完美无瑕的脸正对向奚苒。   他语气平平淡淡,听起来是完全漠不关心般,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   奚苒垂下头,没有和他对视,“嗯。路上出了点事。”   其实她早就回到楼下停车库了。   只是那想法,突如其来,如同一把火,这一路上,烧得人奇经八脉全都热了起来。   奚苒把车停进停车位,一个人坐在车上,静静思索许久。   全新的人生……   没有贺铭遥、没有贺家、没有贺夫人,只她一个人。   难道会比现在更差吗?   奚苒已经28岁了,虽然研究生毕业之后一直没有踏入社会,但年龄也非虚长,并不是傻白甜。   脑内竖起一个天平,将“离婚”和“继续婚姻”分在两边,一点一点、各自加上砝码,细细盘算得失。   在这个望不到头的婚姻里,她对贺铭遥感情这一条,仿佛已经无足轻重了。   奚苒从没有后悔过。   为了爱情,她已经拼尽全力争取了,甚至不惜顶着他人鄙夷目光,也要高攀上贺铭遥。   三年里,也不是没有一丝甜蜜。   贺铭遥一点点态度软化,都能让她卑微地自欺欺人,心甘情愿地将他奉若神明。   但现在。   奚苒开始厌倦了。   ……   贺铭遥并没有问奚苒,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站起身,坐到餐桌前。   还是阿姨问了她一句:“夫人,要不开饭了吧?”   奚苒点点头,放下包,脱了外套,飞快地洗过手,坐到贺铭遥对面。   “……辛苦您了。”   阿姨呵呵笑着,替两人盛饭,再悄无声息地退开。   餐厅里只剩下了奚苒和贺铭遥,面对面,安静得仿佛静止。   贺铭遥家教严格,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   奚苒本来是很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和朋友说说笑笑,但对着一张毫无感情的面孔,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安安静静低着头,慢吞吞咀嚼。   没一会儿。   贺铭遥先一步放下筷子。   奚苒一直在想事情,也没什么食欲,紧跟着结束。   贺铭遥见她把嘴里食物都咽了下去,这才问道:“今天,贺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奚苒顿了顿,“还是那几个问题。”   贺铭遥早就猜到了,点点头,表示了解。   沉默了一下。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奚苒脸上。   奚苒没注意,正低着头,垂下眼,拿手机刷网页。   她眼睛很大很亮,睫毛长又卷翘,眨眼时,不自觉上下扫动,勾得人心尖发痒。   贺铭遥这角度,只能看到她睫毛、一点点鼻梁、还有嘴唇,小巧温润。   奚苒走神时习惯性会咬嘴唇,不自觉将颜色咬得艳丽,极少见苍白。   贺铭遥喉咙有些发干。   心脏仿佛被羽毛轻柔拂过。   他站起身,两步跨到奚苒面前,抽走她手上手机丢到一边,再弯下腰,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奚苒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啊!”   贺铭遥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公主抱起一个娇小女人,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他快步往卧室方向走去,声音有些沙哑低沉,“饭后运动。”   奚苒拧起眉,推他,“……今天算了。”   离婚事宜已经提上脑内日程,她实在没法分裂大脑和身体,。   贺铭遥第一次被奚苒拒绝,脚步一顿,低下头,眸色略略有些诧异。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奚苒摇摇头。   她看起来瘦瘦弱弱一小只,浑身都是软软的,抱在怀中,像棉花糖一样,手感极佳。   纵然被拒绝,贺铭遥还是有点舍不得放手。   他难得穷追不舍,“那是怎么了?”   奚苒感觉到贺铭遥因为这拒绝,语气有些不满。   倏地,心中天平愈发往“离婚”那一边倾倒。   “……不想做。”   这答案有些太过直白。   贺铭遥怔楞半秒,眯起狭长的眸子,锐利地望向她。   奚苒在心中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搂住他脖子,支起身,勉力将嘴唇贴到他喉结上,声音含含糊糊,“求你啦。”   她为了让自己更加贴近“大家闺秀”标准,极少做这般暧昧动作。   今天只是单纯为了打发贺铭遥。   贺铭遥果真没有再纠缠。   他自持身份,不能接受被反复拒绝,但奚苒这般讨好,却让他生不起气来。   贺铭遥将人放在沙发上,,按着她肩膀,用力含住她唇瓣。   既然不想做,只能从别处讨点利息。   奚苒被他吻得难辨今夕何夕,手指发软,眼神光都有些散了,差点背过气去。   最后,贺铭遥又勾着她舌尖,用力吮了吮。   总算心满意足,将人松开,起身去浴室。   奚苒满脸通红,嘴唇也肿得通红,。   平复良久。   她背靠在沙发上,嗤笑出声。   男人完全就是下半身动物,哪怕是面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也可以亲吻、。   贺铭遥不爱她,却能和她日日夜夜。   这等本事,实在叫人佩服。   可是,奚苒确信,自己已经受够了这种“身体至上”的婚姻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   离婚。   夜深。   奚苒和贺铭遥一同躺到大床上。   床是king size,两人各睡一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夫妻之间,生疏至此。   这本该让人痛苦,奚苒却一点都没这种感觉了。   她感觉自己有些异常亢奋。新生活,就要来了。   离婚之后,她不再会着眼于这些相处细节,为贺铭遥一举一动而斤斤计较。   离开贺家之后,奚苒想去找个工作,彻底开始新人生。且这新人生里,并没有贺铭遥。   这感觉让人觉得美妙。   贺铭遥并没有感觉到身边女人的情绪。一晚上,他都在深思——今天奚苒拒绝了他,为什么?   不论这场婚姻开始得是否崎岖,,他有感觉,两人十分合拍。   奚苒往日也是喜欢的,不是吗?   这般突然拒绝,一定有什么特别原因。   贺总价值千金的大脑在这件事上缠绕许久,终于朦朦胧胧摸到了一点感觉。   关灯后。   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贺铭遥蓦地开口:“奚苒。”   奚苒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贺铭遥:“我想过了。生个孩子吧,我们。”   “……什么?”   “贺夫人今天找你说了这个吧?我们结婚也已经三年了,确实可以考虑备孕了。”   贺铭遥语气平静,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高高在上的吩咐感,仿佛是在给下属安排工作。   但是他早就习惯了同奚苒这般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仔细考虑一晚,贺铭遥找到了结症所在。   奚苒一定是因为被他母亲责备了,这才精神不济,乃至出言拒绝。   孩子——   反正是他们早就是合法夫妻了。   既然她想要、贺夫人也想要,给她一个,也无妨。   贺家家底雄厚,贺铭遥本人又是商业投资奇才,养个孩子,完全在能力范围之内,甚至都说不上麻烦。   能让奚苒和他母亲都高兴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他很快说服了自己。   再言之凿凿地向奚苒开了口。   女人脸皮薄,这事本就该由他主动来提才是。   ……   奚苒愕然。   半晌,回过神来,她彻底气笑了。   “贺铭遥,”奚苒难得连名带姓喊他,“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意愿。”   贺铭遥有些不解,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你不愿意?为什么?”   奚苒沉默半天,轻轻巧巧地开口:“没什么,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确实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离婚,要安排不少事,至少要先跟自家父母通气。   奚苒不想拖泥带水纠缠不清,打算自己找律师出协议书,直接送到贺铭遥那儿,签了字就算完事。提前先沟通,会发生变数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贺铭遥以为,自己是在闹别扭讨宠呢。   贺铭遥没再说什么,“……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第3章 03   静谧的黑暗中。   奚苒忍不住,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说什么尊重她想法,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贺铭遥不在乎。   她是亲眼见过贺铭遥和孔熙在一起时的情景的,那时候,贺铭遥也是冷冷淡淡、高不可攀模样,但对上孔熙视线时,眼神里就会不自觉露出笑意。   奚苒和孔熙念得都是电影学院。   学校里有早已出道的明星,也有素人学生。   孔熙大一就出了道,到大二和贺铭遥谈恋爱时,早已经小有名气。像她这般漂亮又已经出道,在校关注度很高。怕谈恋爱被有心人拍到,两人一贯低调。   奚苒那时候在校外租房,恰好和这对偷偷摸摸的小情侣住在同一个小区,才有机会见证两人关系。   甚至,她碰巧和两人走在一路时,还听到过贺铭遥和孔熙讨论孩子。   贺铭遥这种冷面矜贵的男人,竟然也会语带宠溺,自然地接过少女天马行空的话头,“就叫贺慕熙,男女都可以用。”   顿时,孔熙连耳尖都泛起粉红色。   “你讨厌……不正经……”   她往日风格一贯是张扬肆意,私下里,却也能如此自然地向心上人撒娇。   声音酥软娇俏,听得人不自觉艳羡起来。   前面两人陷入了二人世界,没有人注意到这是路上,后面还会有其他人在。   奚苒名字里也有xi这个音。   只可惜,此奚非彼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待遇不同。   孔熙是千娇百媚的心头好,她则是不堪之人,靠着小心机,勉勉强强走进贺铭遥的世界。   两人又怎么能一样呢?   想起曾经事,奚苒还是免不了难受。   但她连难受的资格都没有。   结婚前,贺铭遥跟她说得明明白白:“奚苒,我不会爱你。但在其他条件上,我们的婚姻会很完美。你愿意么?”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守信之人。   奚苒在一夜之间跨越了阶级,走进了名流豪门的世界。   她无需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钱、数不尽的珠宝,生活上也不需要自己动手,过着人人艳羡的豪门少奶奶生活。   确实是拥有了一切。   除了爱情。   但偏偏,越是得不到,才越会骚动。   一夜难眠。   奚苒难得赖床不起,贺铭遥也没有喊她,自己悄无声息地出门去公司。   反正,也没什么交代的必要。   两人一贯是井水不犯河水。   贺铭遥离开后,奚苒在床上翻腾了几下,也没了睡意。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她打开搜索引擎,开始寻找江城有哪些律师事务所。   贺氏生意做得很大,涉及到各方领域,贺铭遥手下养了一整个律师团,人人都是精英。   但奚苒不能用,只得自己去找人。   她念得是电影学院,专业还是戏剧影视文学,和法律一点关系都搭不上。再加上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做全职太太,在江城,几乎是没有朋友可以拜托,都得靠自己。   挑了几家在网上颇有口碑的事务所,奚苒将地址和联系电话一一记下,这才起床洗漱。   帮佣阿姨听到动静,又重新为她做了早餐。   “夫人,早上好。”   奚苒笑了笑,应道:“阿姨,早。”   在他们小家工作的帮佣都是奚苒去雇的,虽然大概也知道贺铭遥出身名门,奚苒是小门小户高攀他,却不像有贺家那边人那样捧高踩低、看不上她,都是本分做事。   奚苒平日里温温柔柔,不像贺铭遥那样冰冷沉默,几个阿姨都挺喜欢这雇主。   “少夫人,中午您想吃点什么?我去为您准备。”   奚苒摇了摇头,抿了口橙汁,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出去,中午应该回不来。”   阿姨一愣,“需要联系司机给您备车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就好。”   “是。”   ……   二十分钟后,奚苒到达目的地。   一只脚踏进律师事务所,蓦地,她开始有些庆幸。   幸好贺家看不上他,结婚也没有办什么盛大婚礼告知天下,所以无人知道她身份。   要不然以贺铭遥上财经新闻的速度,妻子照片也合该满天飞。她来找律师,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又是一个麻烦了。   奚苒诉求很简单,只是需要律师来帮忙拟定一份离婚协议书,用这种事务所的金牌律师,颇有些大材小用。   但是为求万无一失,她只能顶着前台诧异目光,客客气气地开口:“麻烦您,帮我预约张律师。”   张律师是这家事务所创始人之一,也是江城知名离婚诉讼律师,转为上流豪门做调解打官司。   这种律师,连咨询费都是按分钟计费,一般人都约不起、也用不着约。   这女人居然一上来就直接说要约张律师。   前台小姑娘上下扫视了奚苒一番。   打扮没什么出众,手上没拿车钥匙,也没有戴表。   包虽然是大牌,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价位,工薪阶族也买得了。   总体来说,几乎没有贵妇气质。   小姑娘脸上不显心思,笑得更加客气,将张律师的咨询费轻声告知。   奚苒眼睛眨也不眨,随口便应了,从包里拿出信用卡来,“麻烦你,帮我预约四个小时。刷卡可以的吧?请问他现在人在吗?”   “……”   张律师并不在所内,但助理打了电话,只半个小时,便赶到了。   他四十岁上下,一身正装,看着一脸严肃正经,“那位女士现在在哪里?”   奚苒被安排在大会客室。   自从她大手笔地预付了四小时咨询费后,前台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忙里忙外,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准备甜点水果,殷勤多了。   钱可真是好东西。   奚苒笑了笑。   只不过,这卡也是贺铭遥给她的,刷得是他的钱。虽然用来找离婚律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奚苒从前也没怎么花过,只这一次,协议书缜密也是便利了两人,贺铭遥想必不会介意。   安静等待片刻,张律师人到了。   两人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   奚苒看起来温温柔柔,长相也颇为青涩显小,讲话却颇有条理,且目的明确。   “张律师,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我是希望您能帮忙出一份具有法律效用的离婚协议书,条款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我自愿净身出户。我和我丈夫之间没有孩子,我没有婚前私人财产,也没有其他需要分割的。离婚之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即可,也不需要赔偿金和生活费。”   她没有明说贺铭遥身份,也没有这个必要。   只是这条件,放在普通夫妇身上,也颇有些滑稽了。   张律师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兴许是在猜测,她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奚苒施施然一笑,任由他误会,并没有出言解释。   张律师轻咳了一声,稍作掩饰,才严肃开口道:“奚小姐,您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   奚苒摇头,“不必,我已经考虑好了。”   张律师没再说什么,将她要求一一记下。   这种情况,必然不用打官司,看来这位客户的消费潜力,就局限在这四个小时了。   他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花这么多咨询费,实在有些浪费。事实上,这种协议书,换个实习生来,都能写得完美。   奚苒没再说什么,与张律师交换了联系方式。   拿起包,她款款站起身,轻声道:“那就麻烦您了,剩下的时间可以算到之后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咨询的,我会再联系您。”   ……   夕阳西下。   贺铭遥还没有回来,家里安安静静。   奚苒下午两点多才吃午饭,这时候还不饿。脱了外套,她在客厅踟蹰了一会儿,干脆让阿姨帮忙放了洗澡水,准备在按摩浴缸里泡一会儿,放松一下。   正好,离婚这件人生大事有了眉目,让人觉得心情不错。   奚苒想了想,又嘱咐道:“再开一瓶红酒吧。我一会儿喝一点。”就当做庆祝了。   “这个时间吗?”   “嗯。”   “好的。”   帮佣阿姨没有多问,麻利地准备好一切。   奚苒脱了衣服,跨进浴缸中。   水温刚刚好,温温热热,很适合这个秋日夜晚。   她整个人往下坐了些,背靠在浴缸壁上,轻酌了一口,闭上眼。   红酒醇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让人觉得惬意极了。   这样想来,贺铭遥确实给她带来了完美生活条件,别人求都求不来。   奚苒不自觉勾了勾唇。   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她放下水晶酒杯,从旁边拿过手机。手机包了防水袋,但并不影响使用。   作为一个有钱人家、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奚苒除了偶尔做点甜品菜肴、研究一下厨艺打发时间之外,也只能做个网瘾少女了。刷刷微博、看看新剧、小说之类,偶尔也不忘自己所学专业,稍微写点东西玩玩。   三年时间,竟然就这么日复一日、如水般流过去了。   奚苒随手打开微博。   热搜铺天盖地,都在说同一件事。   【孔熙获奥斯卡影后提名,成为首位中国籍提名女演员!并在采访中透露,不日即将回国!】   这么巧。   奚苒不自觉愣了愣。   孔熙要回国了?贺铭遥知道吗?   ……肯定知道了吧。   那她的离婚要求,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怔愣间。   浴室外传来动静。   贺铭遥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含含糊糊,有些听不太真切,“……奚苒呢?” 第4章 04   帮佣阿姨轻声答了一句。   很快,贺铭遥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朝浴室方向走过来。   奚苒眉头一紧,神色变得有些慌张,急急忙忙放下手机,想要起身、去拿浴巾。   然而,贺铭遥已经走到了浴室门口。   这套房子来自贺铭遥名下,一直空关着,直到两人领证后,才按照奚苒心意装修、入住。   房型是大平层,面积又极大,单卫生间就装了四个,保姆间还有阿姨单独洗浴间。   按摩浴缸在主卧浴室里,设计时,为了整体风格好看,门做了磨砂玻璃,外头能影影绰绰看到里面人影。   婚后,贺铭遥虽然表情冷淡、不显端倪,但奚苒能感觉出来,他格外喜欢这处。按摩浴缸、洗手台、乃至这玻璃门,都被男人默不作声地开发过。   当然,作为夫妻情趣,这无可厚非。   奚苒也是欢喜的,,她能自欺欺人,贺铭遥是爱她的。   哪怕只是爱她这身体,也是爱,不是么?   贺铭遥不知道里面人的紧张,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淡淡地喊她名字:“奚苒。”   他在那个角度,奚苒不敢站起来了,身体往水里压了压,才应了一声。   贺铭遥:“在泡澡?”   “……嗯。”   贺铭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顿了顿,才又问道:“一起?”   奚苒昨天晚上拒绝了他,被他误会自己是在不满、想生孩子。   今天再拒绝,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干脆点,直接向贺铭遥提出离婚。   但奚苒过去表现得实在是太爱贺铭遥了,几乎已经到卑微地步,现在,她这般说,别说贺铭遥、没有人会相信。   奚苒不想承受,贺铭遥那种冷漠、又仿佛洞悉她内心的目光。   实在是太屈辱不堪了。   既然三年都过来了,等协议书也就那么两三天的事,她等得了。   思及此。   奚苒咬了下唇,还是开口拒绝,“不了,我今天出去逛街了,有点累。”   贺铭遥沉默片刻。   没有再强求。   ,只能说对妻子到底是不一样。但心高气傲惯了,被女人拒绝两次,顿时也没有想法了。   贺铭遥转身离开。   七点多。   两人沉默地对坐下来,开始吃晚饭。   奚苒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之前想跟他对上时间、一块儿吃晚饭,还得看运气。决心离婚之后,两人居然已经连续两天一起吃饭了。   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当奚苒已经决心放下这段感情、这段婚姻之后,才惊觉自己过去有多傻。   这种沉默、相对无言的共餐,到底有什么意思?   只是因为对面坐的人是贺铭遥,她才傻乎乎地在期待着罢了。   但此刻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在这种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的“家庭晚餐”中,多吃一秒都是煎熬了。   奚苒简单地吃了一些,在贺铭遥之前放下筷子,站起身,轻声说了句:“我吃饱了。”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卧室方向走去。   贺铭遥手臂顿了顿。   奚苒极少会在他站起来之前,起身离开餐厅,一般都会安安静静地呆到进餐结束,再去厨房,帮忙准备一些水果酸奶之恶给他。   这几天,果然有些反常。   但没关系,婚姻生活难免有摩擦,夫妻之间,自我消化一下就好了。或者她如果愿意向他求助,贺铭遥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他没在这件事上多想。   ……   奚苒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先查收了一下邮箱。   张律师已经将确认邮件发到她邮箱了。   一般来说,为了让客户觉得自己这钱花得值,哪怕只是简单地做份协议书,也不会效率这么快。   但是奚苒中午特地对张律师交代了,她很赶时间,越快越好。   看在四个小时高昂咨询费面子上,张律师应该也不会怠慢。   邮件里,又再次和她确认了几项条款,并且说明,明早就能将初版发给她。   奚苒非常满意。   简单回复了“没问题”之后,她开始下载模板、准备简历。   和贺铭遥离婚之后,她立刻就会身无分文、没有工作、无处可去,都快三十岁了、也不好意思去问家里要钱。   奚苒要想留在江城,找工作和找房子这两件事,就立马变得刻不容缓。   当然,她也可以回老家沧平去。   但家里有弟弟,爹妈都是小城市普通工薪族,日子紧巴巴、攒着钱打算替弟弟在一线城市买婚房。要再养一口人,大家就要更加节衣缩食了。   奚苒和贺铭遥结婚后,贺铭遥也提过要接济她们家,把她父母和弟弟都接到江城来,安排妥当。   可是,她本就是高攀了贺家、为贺夫人所不喜。   哪怕贺家万贯家财,她也没脸拿去给自家花。   再加上奚苒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厚道人,也不愿意受恩于这个贵婿,怕女儿抬不起头来,也怕自己的儿子花了这钱,抬不起头来。连奚苒每个月打去生活费,也约定了,不能超过三千块。   三千块。   对沧平人来说,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一个月工资,足够普通一家人吃喝。   但对贺铭遥这般人家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场婚姻就是如此。   像照妖镜一样,让人无所遁形。   奚苒他们一家,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更加受人议论。   这样想来,实在过于可笑。   奚苒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多想。   将自己学历、个人信息填好,她找出了之前作品,一份一份挑选了起来。   她大学时读得专业叫戏剧影视文学,通俗来讲,也就是大众口中的编剧专业。   本科到研究生都是电影学院,算得上是正经top学校、科班出身。   只是奚苒毕业之后就没有工作过,自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剧本作品,倒是在校时,大大小小拿过一些大学生优秀剧本奖、还有市奖,勉强可以拿出来当做作品,放在简历中展示一下。   编剧这一行,也和娱乐圈息息相关。   很多时候,圈子里,人脉作用会大于个人能力,编剧圈子亦然。   要是没有人脉,送上去再好的剧本,也没有几个出品方、导演会仔细看。   奚苒有不少同学都在从事这一行,三年五年过去,也有人混出了头。   只是她与同学断掉联络太久,也拉不下这个脸、贸然上去自荐,只能先自己投一些简历试试再说。   大不了,就是先从助理编剧做起,打打杂,再谈以后。   ……   忙忙碌碌,竟然花了好几个小时。   夜不知不觉深了。   奚苒做好简历,挑选了几家江城知名娱乐公司,找到对方招聘渠道,先发了一批出去。   剩下都是一些小公司和工作室,她要再根据每家情况,重新给简历改改细节。   不知不觉时。   贺铭遥一边解袖口,一边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走进卧室。   奚苒听到动静,咬了下唇,飞快地关了电脑。   贺铭遥注意到她小动作。   微微一顿,随口问:“……在忙?”   “嗯。”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奚苒毫不走心地笑了笑,摇摇头。   确实没什么可以帮忙。   只要他明天能爽快点签字,让大家都早点解脱,就是帮了大忙了。   贺铭遥“哦”了一声,垂下眼,自去浴室洗漱了。   奚苒将笔记本收起来,半靠在床头,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   刚刚被贺铭遥打断,她都没能好好看微博。   再次点开。   孔熙名字依然高挂头条。   可能是为了回归预热,孔熙工作室也在微博放出了一段小视频。   孔熙还是如大学时那般明艳漂亮。   本就是大美人,明眸皓齿、五官精致,一静一动都像是画报一样。   身材也好,并不是普通亚洲女明星那种干瘪纤瘦。   相反,她手长腿长、胸大腰细,但又不会过分,哪里都是尺度刚刚好,无一处不是完美。   连女人看了,都会觉得脸红心跳。   视频中,孔熙一脸浅笑,清唱了一段歌曲,说是作为礼物送给粉丝。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低吟浅唱。   果真很有味道。   底下粉丝都沸腾了起来。   【啊!孔女神演技这么好,没想到歌也唱得这么好听!!!】   【这次回来是要准备发歌了吗?所以做了预热?】   【孔熙加油!】   【电影真的太好看了!宝贝你就是本土女演员的骄傲!】   奚苒却觉得心头一跳。   这歌词……是要唱给贺铭遥的吗?   倏忽间。   她想到明天、最迟后天,就要离婚了,免不了自嘲一笑。   这时机果然是刚刚好。   要是等孔熙回来,和贺铭遥旧情复燃之后,她再走,就太像落荒而逃、显得有些难看了。   不管是唱给谁,都与她无关了。   不是么?   奚苒到底免不了有一丝难过,但很快被意志力压下去,再难翻滚起来。   随手退出词条,她又去翻了翻其他新闻。   “奚苒。”   贺铭遥突然出声,在浴室喊她。   奚苒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应道:“嗯?”   “帮我拿一条新浴巾。”   “……好。”   奚苒随手揣上手机,起身,去衣帽间找浴巾。   又快步回到浴室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打算伸手给他递进去。   贺铭遥大剌剌地直接拉开了玻璃门。   “……”   猝不及防看到他身体,奚苒脸“腾”一下红了。   贺铭遥却不以为然,,没什么可避讳。   他接过浴巾,盖到自己身上。   贺铭遥身材极好,天生肩宽腿长个子高,加上平日健身保持体型。   但也并非那种肌肉型身材,美观和肌肉量都是恰到好处,有肌理感,薄薄一层,附在皮下,完全符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标准。   摸起来,手感也很好。   奚苒红着脸,想赶紧走开。   倏地,手机在她手中震动起来。   她来不及思考,只想打破这场景。转过身,赶紧乱七八糟地接起来,“你好。”   电话那头顿了顿。   对方轻轻地笑起来,一个娇美声音通过电波传来。   “你好,是奚苒学姐吗?我是孔熙。” 第5章 05   奚苒和贺铭遥之间距离,不过半个身位。   虽然听筒声音不大,但奚苒也不能确定,贺铭遥有没有听到。   她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他表情,只默默感受了一下,他呼吸频率没变。   或许是没听到吧。   为什么孔熙会突然联系她呢?   奚苒脑中转过好多念头,最终都化成了短短几个字。   “嗯,我是奚苒。”   孔熙娇笑了一声,一点都没有做作感,只有满满勾人味道、几乎要从手机听筒中透出来,“贸然联系,没有打扰到学姐吧?”   “……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孔熙说:“是这样的,我下周就要回国了。到时候到江城,方便见一面吗?”   奚苒差点要嗤笑出声了。   她和孔熙,无论是在校、还是毕业后,都几乎是陌路人关系。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学院,再加上孔熙很早就出道了、行程很忙,奚苒就是个普通学生,平日压根很少有机会碰到。   倒是孔熙和贺铭遥恋爱后,从寝室搬出来,恰好住进了同个小区,才渐渐脸熟起来。就算这般,顶多就是点头之交罢了,根本不熟悉。   孔熙一回国,竟然第一个想见她。   怎么都不可能是来找她叙旧。   大抵是知道了贺铭遥最后是和她结了婚,所以才找到她吧。   是想来示威吗?   还是打算和贺铭遥旧情重燃呢?   或者,只是来假惺惺地恭喜一番,送上前女友的祝福。   要不是奚苒已经决定和贺铭遥离婚,听到这通电话,合该猜疑又手足无措吧。   毕竟,正主回来了。   但决定放下后,竟然就只剩下叹息了。   奚苒咬着唇,捏紧了手指,低声答道:“……抱歉,不太方便。”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拒绝。   霎时间,孔熙也有些愣住了,“……”   奚苒:“你还有什么事吗?”   孔熙顿了顿,终于恢复了自然,“啊,抱歉,是我太唐突了。没什么别的事,打扰学姐啦。”   ……   电话挂断。   听着“嘟嘟”声,奚苒不自觉捏紧了手机。   从刚刚起,贺铭遥一直在沉默。直到这会儿,他才往前迈了一步,抓着奚苒肩膀,将她转了个身。   两人变成面对面姿势。   贺铭遥把浴巾围在腰上,堪堪挡住了重点部位,语气也再自然不过了,仿佛真的没听到那声自我介绍,“谁的电话?”   奚苒从怔楞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答道:“孔熙。”   “……”   贺铭遥没说话。   表情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奚苒垂下头,安安静静地将手机握住,没打算再说什么。   蓦地,贺铭遥抬手,出其不意般,握住了她下巴,往上抬。   奚苒被迫仰起头,再次和他对上视线。   贺铭遥:“奚苒,你在想什么?”   奚苒有些诧异,“没什么啊。”   “你这几日的反常,和孔熙有关吗?”   直到这一刻,贺铭遥才犹如醍醐灌顶般想通了。   根本不是因为生孩子,奚苒是听说孔熙要回来了,才变得奇怪。   是在担心吗?   担心他对他们的婚姻不忠?   她就是这么想他的?   奚苒一愣,见他满眼严肃,笑了笑,“当然不是。”   “真的。”   “嗯,只是有点累。可能是因为换季。”   贺铭遥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眼中没有什么阴霾和担忧之后,才松开她下巴,放心下来。   “那就好。注意身体。”   他说。   次日。   奚苒简单地吃了午饭,自己开车,又去了一次律师事务所。张律师早上和她约好了时间,这次就不用等了。   两人换到张律师办公室进行沟通。   协议书已经打印出来,简单几张纸,但条款都非常清晰明了。   奚苒接过文件,开始逐条阅读。   张律师在旁边给她解释道:“因为您没有打官司的打算,所以离婚协议书只需要交到民政局做存档即可。未来如果再产生什么纠纷,离婚协议书可以作为法律依据。”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一声。   这种完全不公平的协议书,能有什么纠纷呢?   除非这位奚小姐自己反悔了。   奚苒很擅长阅读、在文字中寻找漏洞,但张律师不愧为海市金牌离婚律师,整份合同没有任何瑕疵,也没有文字语病,完美得让人欣喜。   又看了一遍,她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一式两份,您与丈夫一同签字即可,视作您自愿放弃了所有婚内夫妻共同财产。”   奚苒笑了笑,没说话。   哪来什么夫妻共同财产,都是贺铭遥赚来的而已。   “那麻烦您了。张律师,之后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再联系您。”   这咨询费赚得容易,张律师收起严肃表情,眉开眼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   奚苒没急着回家,坐在车里,先在两份协议书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端详片刻,才收进包里。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或许是因为上班时间,等了许久,才有人接起来。   “苒苒?这个时间,怎么突然打电话来啦?有什么事吗?”   奚苒咬了下唇,轻声开口:“妈,我打算离婚了。”   “什么?!为什么?”   奚母震惊了   奚苒早就想好了理由,款款开口:“就是……我不是很喜欢他了。嗯,那个……他妈妈也不太喜欢我……妈。”   最后一声“妈”,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奚母半天没说话。   最终,化成了浓浓叹息。   一开始,他们就不看好这场婚姻,总觉得奚苒高攀了贺家,嫁做人妇,难免看人脸色。   但奚苒那时候实在是太喜欢贺铭遥了。   满腔欢喜,一厢情愿,完全听不得劝。   他们做家长的,总盼着儿女高高兴兴,虽然担忧,也就没有再阻挠了。   再说,贺铭遥这种条件,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既然人家家里都已经答应了,要是他们奚家再推三阻四,就显得太过矫情。   没想到,这才三年,竟然是女儿先坚持不下去、提出了离婚。   奚母忧心忡忡,试探道:“小贺他……没做什么吧?”   奚苒笑了,“当然没有!妈,你想什么呢。是我想离婚了,还没有跟他说呢。想先跟爸妈通个气。”   奚母:“我和你爸这边当然是完全支持你的想法,但是苒苒,你要想清楚啊……离了婚之后,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小城市人把这个看得很重,哪怕是新世纪了,老旧观念里,女人离异、二婚还是不容易。   奚苒一开始还担心她爸妈不答应。   听到她妈说得这么干脆、还有些小心翼翼,眼眶忍不住酸了一下。   她说:“放心吧,我都要已经想好了。”顿了顿,又很不好意思地接了一句,“我准备马上从贺铭遥那儿搬出来。嗯……能方便借我点钱吗?我找到工作还给你们。”   “……”   片刻后。   奚苒私人账户上多了一万块钱。   足够交房租押金了。   她先开车找了家同城闪送,付了钱,让人把离婚协议书送到贺铭遥办公室。   两个小时后,贺铭遥就会在他的办公桌上见到这份协议。   这就是尘埃落定了。   奚苒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导航了一家房产中介,准备赶紧看房,先把房子定下来。   新生活要开始了。   ……   下午四点出头。   日暮西山。   贺铭遥开完例会,回到办公室。   经过门口时,秘书室喊了他一声“贺总”。   贺铭遥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   “贺总,这里有您的加急快件。”   “谁寄来的?”   “是一位名叫奚苒的人。”   贺铭遥顿了顿,眉峰勾起,似乎有些不解。   秘书觑了觑他脸色,“是陌生人吗?需要我为您处理吗?”   贺铭遥回过神来,“不用了。拿给我吧。”说着,顺手从秘书手中接过那份文件。   没拆开时,文件摸起来很薄,应该就是几张纸。   贺铭遥不知道奚苒给他寄了什么。   两人每天都会见面,晚上他就回家了,有什么文件需要这么着急、送闪送过来?   贺铭遥想了想,从桌上拿了刀片,划开封口。   入目处。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并排立在最上方。   像一出荒诞剧目。   他紧紧蹙起眉,随手翻了两下,没有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奚苒竟然已经签好了名字。   一时之间,贺铭遥竟然觉得有些愕然。   为什么?   奚苒为什么想离婚?   什么时候,她竟然连协议书都拟好了?   ……   贺铭遥第一反应就是因为孔熙,但想到昨天,奚苒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他又否决了这一猜测。   在贺铭遥看来,自孔熙决定离开的那天起,他们俩就再无可能了。   奚苒不会因为一个早就过去的前女友,而想和他分开。   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前思后想,依旧摸不着头绪。   贺铭遥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最终,他将文件重重往桌上一拍,怒不可遏地站起了身。   秘书见他这么快走出来,表情不渝,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忘了什么行程,连忙站起身,战战兢兢地问道:“贺总,您需要备车外出吗?”   贺铭遥咬牙切齿,“不必!”   堆积如山的工作也不着急做了。   他要立刻下班回家,当面问问奚苒那个女人,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第6章 06   十月江城,月朗风清。   奚苒开着车回家。   这一下午,她连跑了两家中介,看了4套房子,暂时还没有挑选好,准备明天再去看看别的。   奚苒大学时就自己租房子住,并不是完全没有租房经验,稍微仔细看看、套几句话,就能将房源利弊分析明白。   一个女孩子单独住,要求肯定得多一些,比如环境安全、小区物业、配套设施,再有就是整租还是合租、合租室友怎么样之类,都需考虑。   看下来,这四套都各有瑕疵,   本来后一家中介见她需求很急,觉得这笔生意大抵能做成,想加班再陪她看两家,被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奚苒要回去,和贺铭遥商量换本子的时间了。   他合该早已经收到了协议书。   说不定这会儿,连名字都签完了。   奚苒检查了一下手机,确定没有贺铭遥的未接来电,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果真是不甚在意。   关于这点,她早就明白了,却也不知道自己心底在期盼个什么劲儿。   ……真是疯了。   奚苒垂下头,不再多想。不知不觉时,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在大门前站定,她深吸了一口气。   尚未来得及伸手开锁,门从里面打开了。   贺铭遥站在她面前,脸色不霁。   奚苒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铭遥。”   贺铭遥让开半个身位,示意她先进去。   她低声道谢,往前走了两步。   房门在身后重重阖上。   家里安安静静,偌大房间里,连低微呼吸声都听不到。   下午一回家,贺铭遥给帮佣阿姨全部放了假,让她们出去。   这时候,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夫妻俩。   奚苒沉默着,放下包、换鞋、脱衣服。   贺铭遥见她这般平静,眉眼拢起戾气,表情愈发阴霾。   声音里也仿佛带了冰渣子,出声喊她:“奚苒。”   奚苒:“……嗯。”   贺铭遥:“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奚苒动作停滞半秒。   倏地,就将贺铭遥心中的怒火推至顶峰。   她认真地开口道:“贺铭遥,我的快件收到了吗?……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离婚吧。”   贺铭遥握着拳、压着怒意,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   为什么呢?   内心真正的理由,奚苒有些难以启齿。   明明结婚时,贺铭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能爱上她。   当时她也答应了,现在又怎么反悔了呢?   或许是因为日复一日的痛苦、夫妻间的至亲至疏,叠加、再叠加,积累到了一起,终于让人忍无可忍了。   奚苒以为,自己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在贺铭遥身边默默等待一辈子。   然而事实上,只不过三年,就已经没办法唱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她到底只是个普通女人。   这一切,贺铭遥都不会明白,也不会试图明白。   他早已经将全部的真心全都给了孔熙。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都是高高在上的贺少爷,唯独在孔熙那儿,才是个凡人。   奚苒总觉得,他们的开始充斥着算计与不堪,离别时,总该互相留点脸面,不用闹得太难看。   “没有为什么。不想继续了。铭遥,我们好聚好散吧。”   奚苒叹了口气,又说:“我找好房子就会搬出去,这几天麻烦让我暂住客房吧。”   贺铭遥捏了下眉心,忍耐地说:“是认真的吗?”   奚苒莞尔。   果真是难以置信吧。   哪怕在数天之前,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有一天,她会主动向贺铭遥提出离婚。   更别说贺铭遥本人了。   奚苒到底有多喜欢贺铭遥,全世界都知道。   “嗯,认真的。”   “……”   贺铭遥冷下脸来。   这男人依旧是五官精致、眉眼俊俏模样,和数年前几乎毫无变化。只是气质愈发出尘夺目,隐隐约约间,高傲矜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这会儿,高高在上的神祗化成了地狱修罗。   他满脸都是煞气,开口,厉声警告她:“离婚不可能,奚苒,你想都别想。”   奚苒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回答,“为什么?”   贺铭遥:“没有为什么。”   把答案还给她之后,他转身回了主卧,重重摔上了门。   留下奚苒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他是故意的吗?   按理来说,贺铭遥应该比她更想离婚吧——更别说,孔熙也要回来了。   奚苒垂下眸。   想不明白。   三年前。   贺铭遥和孔熙恋爱关系意外曝光,虽然被贺氏的公关部压下来,没传到外面,却在第一时间送到了贺夫人手上。   贺夫人将贺铭遥叫回去,严厉地斥责了他,说贺家绝不能接受一个戏子当儿媳妇。   贺铭遥那时候才刚过完23岁生日,还是个少年人,自然免不了抗争。   但他毕业不久,在家族里羽翼未丰,实权还没有完全到手,话语权也不够。   贺夫人竟然绕过了贺铭遥,直接向孔熙的经纪公司施压,逼迫她与贺铭遥分手。   孔熙当时已经跻身二线小花,她长得好看,科班出身,演技也不错,观众缘很好。签约的又是大公司,资源很可观。   那部电影是大制作、国师级导演,就是奔着票房和拿奖一起去的,万众瞩目,也是公司为她争来的金饼,要将她捧上一线,一飞冲天。   因为贺氏施压,电影上映受阻,几乎胎死腹中。   最终,是导演找到了孔熙公司,让孔熙去给贺夫人道歉,才勉强收场。   贺夫人甩出了最后筹码,要送孔熙去好莱坞发展,三年内不许回国。   有贺氏作为后盾,孔熙的演艺生涯会一帆风顺。   就是这样,孔熙才和贺铭遥分了手。   贺铭遥知道是自己母亲在背后捣鬼,却也被孔熙寒了心。   孔熙离开没多久,贺铭遥爷爷病危,贺氏掌权人要是倒下,庞大家业多半分崩离析,贺铭遥便立刻娶了奚苒,成为孙辈中第一个结婚的人,达成贺爷爷临终心愿。   核心公司的大部分股权顺利落到贺铭遥手上。   三年来,贺铭遥也用翻了数倍的家业、蒸蒸日上的股票,向所有人证明,他确实是能力超群、最合适掌舵人这个位置。   贺夫人虽然一样看不上小门小户的奚苒,但奚苒出身干净,自己没有进过娱乐圈,父母又都是普通工薪族。   哪怕再不愿意,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再一次阻止儿子了。   母子情分差点为了一个女人崩塌,经不住再一次撕破脸,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下。   至少,比起那些心怀鬼胎、觊觎贺家家产的家族联姻,贺铭遥这场婚姻还算平稳,不会出现什么波澜、给他找麻烦。   在贺夫人看来,只要贺铭遥愿意,甩掉奚苒这种女人,轻轻松松。   就算离过婚,也不会影响贺铭遥再娶。   ……   奚苒并不知道许多内幕,也不太关心。   当时,她和贺铭遥意外上了床。   一夜醒来,奚苒心虚得要命,几乎想跳楼来逃避这一切。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贺铭遥清醒过来没多久,竟然向她求婚了。   这才开始了这场、她梦寐以求的孽缘。   若是说贺铭遥只是负责人,对婚姻可有可无,但既然是奚苒提出离婚,他顺水推舟应下,也不会影响他形象,反倒会更加自由才对。   难道……贺铭遥爱上她了吗?   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奚苒没忍住,自己先笑了。   怎么可能呢?   贺铭遥那样子,哪里能和“爱”这个字挂上钩了?   或许,就是因为他那点傲气,因为她主动提了离婚,他觉得自己被她甩了、抹不开面子,这才不愿意呢。   奚苒前思后想,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她深深地叹气。   ……   保姆阿姨们一晚上都没回来。   奚苒在客厅刷了会儿手机,感觉有点饿了,自己动手,去厨房下了面。   平时,她偶尔也会做点吃的,讨好一下贺铭遥,又是从小在家里帮忙的,手艺非常不错。   烧水、炒浇头配菜、炒小料、煮面。   最后把配菜倒进锅里,和着面一块儿捞起来,再淋上香油、撒葱花、白芝麻、些许辣椒,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就煮好了。   奚苒先捞了一碗出来,想了想,又去旁边拿了个空碗。   贺铭遥应该也还没吃晚饭。   在房间里憋了这么久,这么大个男人,多半也该饿了。   虽然离婚已经势在必行,但到底是做了三年夫妻。   她为人处世一贯温和,自己心里是免不了伤心难过,却也不会太偏激,一开始就打了好聚好散的主意。   毕竟,爱过。   奚苒将两碗面盛出来,放在餐桌上,又擦了擦手,去敲门。   “贺……咳,铭遥,我做了面,来吃点吧。”   静默片刻。   “咔哒”一声,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贺铭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奚苒,不离婚,行吗?”   “为什么?”   奚苒又问了一次。   贺铭遥:“那你为什么想离婚?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给我个理由,否则我绝对不会答应。”   奚苒深深地叹了口气。   觉得这件事永远成了一个死结。   “贺铭遥,我们婚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论谁爱上别人,就立刻结束婚姻。”   “你爱上别人了吗?”   “……是。”   是谎言。   但是她没办法了。   一直以来,奚苒爱得太卑微了。她和贺铭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不懂她的心情、不懂她的爱情、也看不出她在委曲求全。   明明日日夜夜睡在一起,甚至负距离相伴。   但两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整个银河系,遥不可及。   奚苒已经没办法了。   贺铭遥这么执着要得到一个理由,她便想个理由给他。   正好结婚时,两人做了这样一个约定。   她说:“铭遥,离婚吧,让我们都能解脱。”   所有的爱与恨、幸福与痛苦,都会烟消云散。   从此之后,他只是她的初恋、前夫、过去的爱人。她放下自己的偏执——再不要纠缠了。 第7章 07   贺铭遥没再说什么。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坐到餐桌,各自低下头,开始吃面。   说话说了太长时间,这面条泡在汤里,看起来有点糊了,但口味依然不差,鲜香十足,引得人食欲大开。   奚苒一边低着头吃面,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要是在江城找不到工作,干脆回沧平开个面馆,好像也不错。   反正,计划的未来里没了贺铭遥,她感觉轻松不少。   贺铭遥看起来没什么食欲,捞了三两口,就放了筷子。   奚苒见状,没多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吃完,去拿了换洗衣服,主动睡去了客房。   姿态做得很足,似乎铁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   贺铭遥越看,越觉得难掩愤怒。   凭什么?   ,还能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   就那么想离婚吗?   “嘭——”   一声巨响。   贺铭遥重重地拍了一下餐桌,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外套也没拿,转身出门。   片刻。   奚苒从客卧走出来。   这套大平层面积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时,总显得空空荡荡、寂寞极了。   但是贺铭遥在家时、就在她身边时,奚苒依然觉得十分寂寞。   空气中,似乎还留有一丝气味。   是贺铭遥身上的冷香。   缠缠绵绵、勾勾绕绕,久久挥之不去。   她叹了口气,趁着这时间,将30寸行李箱从储物间拖出来,开始打包行李。   这晚,贺铭遥没有再回来。   奚苒一个人躺在陌生客卧中,情绪很复杂。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她起身,打开台灯,准备继续改简历、投简历。   明天还要去找房子,也可以线上先看看,节省一些功夫。   打开邮箱。   有一封未读新邮件。   她心头一跳,连忙点开。   竟然是一家老牌制作公司给她发来了意向邀请,称需要她在线上做几个题目,通过之后再进入下一轮,又给了她一个hr私人邮箱进行沟通。   这就是有希望的意思了!   奚苒难掩激动,立刻开始下载附件,双击。   题目都和电影相关,有写观后感之类,也有需要自我发挥、考验写作功力的题。   她仔细浏览后,立刻去找了那部电影来看、写第一遍初稿。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折腾到了凌晨。   电脑开始低电量提醒。   奚苒回过神来,关机,插上充电器,捏了捏眉心,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贺铭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酒吧。   整夜喧嚣不停。   音乐声将气氛炒得火热,却感染不了所有人。   一整晚,贺铭遥一言不发,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一贯健康养生,极少这样饮酒,更别说这种高度烈酒。   沈从宴实在看不下去,抢过他手上洛克杯,重重撂到一边,“……你今天就是叫我来看你喝闷酒的?”   贺铭遥抬眸,冷冷地凝视着他。   “你不愿意?”   沈从宴愣了一下,立马气乐了。   两人从小认识,到现在已经二十好些年,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也不夸张。   贺铭遥是个什么狗脾气,没人比沈从宴更清楚。   小时候,那时候首富二代、天之骄子,傲得不行。接手贺氏之后,越发冷淡矜贵起来,性子也有些阴晴不定,让旁人难以捉摸。   但狗脾气还是一如既往。   沈从宴哼笑了一声,故意不接茬,让贺铭遥一个人去放冷箭,随口转了话题:“奚苒姐姐呢?”   这话一出,贺铭遥周身气压愈发低了下来。   “……沈从宴,你这什么称呼?”   沈从宴和贺铭遥同年生,只差月份,自然也比奚苒小两岁。   贺铭遥闪电结婚后,沈从宴见过几次,深感奚苒是他的口味。贺铭遥喜欢明艳款的大美女,大家都很清楚,会娶奚苒这种可爱小女生款长相的人,多半是权宜之计。   沈从宴从小到大都是花花公子、玩咖,。   每次去找贺铭遥,看到奚苒,都是“奚苒姐姐”长、“奚苒姐姐”短,逗得人直笑,大眼睛里含着羞意,模样十分可爱。   贺铭遥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偶尔沈从宴耍宝耍崩了,他才会轻描淡写地出声阻止他,“从宴,你别闹奚苒了。”   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关系,就在这一句“别闹”中,勉强可窥见一斑。   但就算这般,贺铭遥依旧算是个好男人。   就算沈从宴邀请,他也极少在外过夜,哪怕回家就是两对无言,也会回家去。   用沈从宴的话来说,这就是红尘看淡的表现。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结症是因为孔熙。   ……   沈从宴没想到,贺铭遥突然反应这么大。   顿了顿,他舒展身体,靠在卡座沙发背上,“奚苒姐姐?奚苒姐姐?看来今天这闷酒喝的、应该是和奚苒吵架了……哇哦,奚苒这么好脾气,居然还会跟你吵架啊?铭遥,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   这下,可戳了贺铭遥肺管子。   他狠厉地瞪了沈从宴一眼,冷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从宴耸耸肩,“前两天我还听说,孔熙要回来了啊。”   “……”   这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在兄弟俩之间被提起。   当年,孔熙公司被贺母施压,贺铭遥是想帮她把合约从公司拿出来,再用沈从宴的关系解决这件事的。   沈从宴是沈家独子,沈家虽然是大家族,但子嗣不丰,家庭关系简单,很早开始就把沈从宴作为接班人培养。沈从宴和贺铭遥十八岁,一起在国外做基金对冲公司,签了对赌协议,短短一年就大获全胜。   贺铭遥是为了向贺家证明自己,沈从宴却是为了赚第一桶金,去投资电影。   他无意涉足娱乐行业,只是尤为喜欢投资小众电影,喜欢看着那些名不见经传的ip,经过资本孵化,成为大ip,路人皆知。,深深吸引着沈从宴。   当然,漂亮女演员也可以顺便收入囊中。   因着这个喜好,沈从宴在圈内很是有些人脉。   贺铭遥早已拜托了好友,正打算告诉孔熙,却先听了她说分手。   孔熙是天生演员,她喜欢演戏,做梦都想进好莱坞,成为国际巨星。有贺母画得这个大饼,她可以舍弃爱情,只身去追梦。   贺铭遥很生气,沈从宴心里也看不上这种女人,嫌她势利、。   自那以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起这名字。   只是突然得知贺铭遥和温柔妻子吵架,再联想到前几天新闻,沈从宴第一反应就是因为孔熙。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才说道:“铭遥,你要是抛弃奚苒,和孔熙旧情复燃,我可不答应啊。孔熙这种女人,不值得。”   贺铭遥:“……”   “而且,奚苒姐姐这么温柔漂亮,哪里比孔熙差啦?你要是不喜欢比你大的姐姐,那就赶紧离婚,我去追她。”   这当然是戏言。   沈从宴口口声声说着,随便惯了,却也没人会当真。   只是,当他说到“离婚”这俩字时,贺铭遥眉心一点点拢起,将恼意压抑,抿着唇,一字一句地开口:“……无关孔熙。”   “嗯?”   “是奚苒。她说她爱上别人了。”   倏忽间,背景音乐停滞半秒。   很快,切成下一首歌,依然热烈,。   沈从宴有些难以置信,先怀疑了一下听力,再觑了觑贺铭遥神色,这才勉强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诧异万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操!……真的假的?奚苒姐姐出轨了?!”   出轨。   这词听起来实在刺耳。   贺铭遥又问服务生要了个杯子,闷闷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沉默地往喉咙里倒。   奚苒身体不会出轨,这个他很清楚。   并不是贺铭遥过于自信,,从女人种种身体反应来看,应该是不可能。   但要是心灵上,奚苒爱上别的男人了,这样想来,好像更加让人恼怒,有一种浓烈被背叛感。   贺铭遥不觉得自己占有欲很强。   要不然,当时孔熙离开时,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将人留下,而不是成全她了。   现在换成了奚苒想主动离开,若是他状态正常,对待一个没有什么爱情的女人,应该潇洒地立刻答应下来,再送上丰厚财产,作为三年陪伴的回馈。   可偏偏贺铭遥就是觉得不舒服、不愿意松口。   没理由。   哪儿哪儿都不行。   沈从宴没等到他回答,只见他又开始喝酒,以为他是默认了。   老婆给戴了个帽子,还是绿色,哪怕其实没多喜欢、没多在乎,出于自尊心,正常男人都会生气,这很正常。   只是,奚苒明明那么喜欢贺铭遥,喜欢到连旁人都一眼能看出来,完全无法掩藏。怎么可能突然移情别恋呢?   沈从宴想了想,没得到答案,但也没有继续纠结。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试探地问道:“那现在怎么说?你要离婚还挺麻烦的吧?贺家、还有你妈那边……要不要帮你找个律师?”   在这种上流圈子里,也有一些浪子娶了名不见经传、小门小户的女人。或是金贵女儿荷尔蒙上头,带着大量股权、产业下嫁。   但最后大多惨淡收场,离婚时会涉及到一些财产分割,十分麻烦。   除了签订婚前协议之外,有一些律师,专门为这种上头二世祖处理离婚事宜。   手段繁多,双管齐下。   必要时,也会有些威胁恐吓之类。   总之,因为背靠豪门,有钱有势,很少会摆不平。   沈从宴并不知道两人情况,只是出于从小到大、耳闻目染所受到的教育,先替好友考虑最实际需求。   贺家家族情况复杂,如同一艘大船行驶在风雨中。   掌舵人牢牢握着方向盘,才能压制风浪。他要是稍微出点意外,就有可能翻船。   这话一出,贺铭遥手臂微顿,蓦地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   沈从宴:“?”   沉默良久。   贺铭遥咬牙切齿地开口:“她已经弄好了协议书,自愿净身出户。”   “……” 第8章 08   这下,连沈从宴都惊讶了。   “哇靠,奚苒姐姐是铁了心要离婚啊……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这是遇上真爱了吧!”   贺铭遥:“……”   酒吧的旖旎光线下,他本就精致的轮廓更加迷人,刀削玉凿般,冷硬,但勾人。,是何等模样。   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女人观察许久,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上来搭讪。   沈从宴正想说什么,一抬眼,陌生女人穿着性感,款款袅袅地倚到了贺铭遥身上,几乎要坐进他怀中。   “小哥哥,加个微信?”   贺铭遥心情本就不太好,还有这么碍眼的人没有眼力见地靠上来。   刺鼻香气几乎让他立刻暴躁起来,“……滚。”   女人一愣,却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耸了耸肩,讪讪地离开了。   这种酒吧有约定俗成的一套,男男女女看对眼了,别说坐一起喝一杯,晚上直接去隔壁酒店开房都没问题。但贺铭遥看起来,显然不是那么好拿下,女人来时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   玩,就要大家都玩得高兴。   强扭的瓜也甜不了。   人一走,沈从宴就笑了,“看起来你是不太愿意离婚啊。”   贺铭遥抬头,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要不然怎么对美女这么暴躁?刚刚那女人还挺漂亮的,是你喜欢的类型。”   胸大腿长屁股翘,五官虽然化了浓妆,但也依稀可见底子不错,明艳照人。   贺铭遥虽然不会勾三搭四,但也是正常男人,不至于对向自己表达好感的女人这么凶残。毕竟,这也是一种魅力表现。   显然是被奚苒要离婚这件事气到了。   沈从宴想了想,提议:“那这样吧,什么时候你把奚苒姐姐叫出来,我们一起玩一圈,我偷偷帮你试探试探?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这提议还算不错。   贺铭遥抿唇,假装漫不经心地一点头,“……就这周末吧。”   沈从宴笑起来,眼神露出一丝狡黠,“兄弟,这么紧张老婆,你不会是爱上奚苒姐姐了吧?你不是不喜欢可爱型的吗?而且,她可是孔熙的学姐,你别是把人当替身了。”   贺铭遥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首先,他怎么可能爱上奚苒呢,她温温柔柔、小心翼翼,像个影子一样沉默寡言,明明是他最无感的女人类型。、不经意露出的那点诱惑勾人,让人很想握住她白皙颈子用力之外,别处,无一能吸引他。   再加上,奚苒也当不了孔熙替身。   两人虽然毕业于同一学校,但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人生经历,都相差甚远。   贺铭遥只觉得沈从宴在说笑,想也不想,立马出声反驳。   沈从宴懒得戳穿他,惬意地往后一靠。   他说:“那行,别的先不管。周末出海吧,喊几个朋友一起,咱们去钓鱼。”   十月,这个季节已经不适合出海钓鱼了。   但试探不能做得太刻意,这种轻松场合,最时候说些悄悄话。   沈从宴矜贵地一抬眉。   表示赞同。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下了。   次日一大早。   日升半空,秋高气爽,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帮佣阿姨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各司其职,忙前忙后,安安静静地准备早餐、打扫房间。   贺铭遥依旧不见人影。   奚苒也不介意,洗漱、换衣服,再慢吞吞地踱步到餐厅吃早饭。   今天计划安排得很满。   趁着时间尚早、脑子也清醒,她要快点把昨天剩下的题目写完改好,再发给对方。不知道贺铭遥什么时候会和她去办离婚手续,所以工作是第一优先级,要赶紧落实下来,才能让生活可持续性发展。   再然后,奚苒还要出门去看房子。   昨晚她自己线上又找了几套,联系了中介,下午去实地考察。   总之,一整天看起来都很充实。   敲完最后一个字,奚苒松了口气,将邮件发送。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交给天意、看别人能不能看上她了。   恰好。   奚母电话打了过来。   奚苒起身,回到客卧,阖上房门后,才接起来:“妈?”   听筒里传来了男人沧桑声音,“小苒。”   竟然是她爸爸。   奚苒笑了,“爸,怎么了?怎么用妈的手机啊?你们今天没去上班吗?”   今天可是周五。她是全职太太,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之分,其他人可不是。这个点,她爸妈都理应各自在公司才对。   奚父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她问题,而是严肃地问道:“小苒,我听你妈妈说,你要和小贺离婚?”   “……嗯,对。”   “你不爱他了吗?三年前,你可是跟爸爸妈妈说,非他不嫁的。”   奚苒不说话了。   虽然理智已经决定,再不会继续沉浸在这场无望的爱情里了。但女人毕竟是感性动物,理智和本心,偶尔也难免割裂。   要说她能这么轻轻松松、在几天之内,就把所有感情全部收回,这显然是个谎言,不切实际。   但她会这么做。   也正在为之付出努力。   时间本就是治愈良药。   只要离婚后,两人不再见面,或许会有新的合适伴侣、或许再认识一些珍贵朋友,生活充实了,自然渐渐就会忘却一切。   安静片刻。   奚苒笑了一声,缓缓地应道:“……嗯啊。”   奚父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叹了口气。   电话挂断。   奚苒握着手机,只觉得满口苦涩,难以抒发。   ……   一下午时间,还是无所收获。   其中有几套在价格和位置上都比较合适,但奚苒不喜欢和人同住,哪怕是分两个房间,但客厅、厨房都是公用,难免有些麻烦。她更倾向于那些一室户整租,小一点,但全部空间都属于她。   如非万不得已,尽量还是不选择合租。   和中介留了一句“再看看”后,奚苒开车回家。   贺铭遥依旧没回来。   阿姨迎上来,问道:“夫人,您现在吃晚饭吗?”   奚苒脚步微顿,思索了一下,摇头,“给我下碗饺子就好,端到客卧来。晚上……要是先生开饭,也不用喊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夫妻俩闹矛盾了。   阿姨训练有素,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立刻便应了。   奚苒笑了笑,转身走开。   ……   晚上九点多。   月升中天。   门外没有什么动静,说明贺铭遥还是没有回来。   奚苒刷了下邮箱,没收到新回复。   明天就是周末,各个公司人事也得休息,大抵不会再有什么回音。她不急于这一天两天,阖上电脑盖,准备洗洗早点睡。   “嗡——”   蓦地,手机在床头柜那边震动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这震动声就显得有些剧烈。   奚苒正在衣柜边拿睡衣,闻声,停下动作、折返回去,弯腰捞起手机,解锁看了下。   贺铭遥:【准备一下,明天和沈从宴他们一起出海。】   还是一贯吩咐语气,盛气凌人,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奚苒习以为常,也不生气,飞快地打字回复:【抱歉,我不去。】   贺铭遥:【……】   贺铭遥:【可以顺便谈谈离婚的事。】   奚苒虽然确信,用不了多久,贺铭遥就会自己想清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但她也想赶紧将这件事解决,绝了自己的后路。   想了想,她回道:【好。你说话算话。】   贺铭遥再没回音了。   奚苒握着手机,低低叹了口气,没再多想,默默地去浴室洗漱了。   周六,天气极好。   阳光不太炽烈,伴随着微风阵阵,让人心情开阔。   奚苒醒来时,时间已经不早。   司机早就到楼下等待。   她没让人难做,很快换了轻便衣服,想了想,又将笔记本电脑塞进lv neverful包里,跨在肩上。   奚苒并不会钓鱼,也不太喜欢这种上流豪门酷爱的运动。   结婚后,贺铭遥带她参加过一次出海活动,也是和沈从宴。几个男人坐在一起,手握着名贵鱼竿,姿势矜贵又颇有韵味,像是能立刻登上杂志封面一样,漫无目的地聊一些金融和投资内容。那些领域,她完全无法涉足。   彼时,奚苒还能坐在一边,欣赏一下老公的身材和英姿。到今天,却不合适了。   虽然不知道贺铭遥为什么要叫她一起去——奚苒拿上电脑,也是想干脆躲进船舱去,趁着这些无聊时间,改改简历、看看租房信息。   十五分钟。   奚苒准备妥当,素面朝天地下楼。   司机一直站在车边,像一道影子一样。见奚苒过来,忙不迭地替她拉开车门。   奚苒低声道谢,“谢谢。”   司机:“少夫人不用客气。”   “……”   她想说别这么喊了,又想到离婚这件事,也不知道贺铭遥有没有外传,或许司机也还不知道,便忍住了。   车上只有她一人。   贺铭遥也不在。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神色,连忙开口:“先生在码头等您。”   贺家有游艇,平日里就停靠在码头,每年支出高额保养费和管理费,只为了主人偶尔一次心血来潮。   这就是上流豪门,是普通人理解不了的。   贺夫人看不上孔熙和奚苒是自然,她们于贺铭遥来说,都并非同一世界人。   奚苒点点头,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   豪车绝尘而去,直奔码头方向。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靠着车座,垂下眸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贺铭遥究竟想找她做什么,一会儿便知。 第9章 09   江城是临海城市,海岸线蜿蜒相依,海风温柔拂过这片土地,四季分明。   码头,秋风习习。   伴随着海水味道,扑面而来。   奚苒下车。   贺铭遥就站在游艇边,旁边站了个跟他差不多身材的男人,正是沈从宴。   两人都穿了卫衣休闲裤,精神奕奕,显得年纪极小,大学生一般,少了些富家公子和大集团掌权人的矜贵疏离。   相比之下,奚苒穿着随意、素面朝天,连口红都没涂一个。   加上她思虑过重,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   从前,见贺铭遥朋友时,她一般都会仔细打扮一下,至少化个适宜妆容。就算没法融入进他那个圈子,好歹尽量不让贺铭遥丢脸。   现在想想,也觉得那时自己有些可笑。   没必要。   两人总归是不搭的。   沈从宴眼神很尖,老远就看到了奚苒。他用力挥了下手,满目笑意,“奚苒姐姐。”   奚苒也客客气气地笑了笑,算作回应。   这一幕,在贺铭遥眼里看来,就是“相视一笑”。一想到这,不由得有些生气。他抿唇,冷着声提醒:“还不走吗?”   沈从宴才不和他计较,走到奚苒身边,很绅士地帮她拿了包,背在自己肩上。   “咱们走吧?奚苒姐姐,我今天钓几条大鱼,晚上咱们就在船上烤鱼,怎么样?秋天的鱼可肥美了……”   他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成功将气氛带得轻松了不少。   贺铭遥一个人走在前面,周身气压跌入冰点。   有什么好笑?   他在这儿因为她一句离婚、茶饭不思,凭什么这女人还能对人笑得这么开心?   真是越想越让人生气。   贺铭遥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   很快,三人齐齐上了游轮。   船上还有贺铭遥另外两个朋友,都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同龄人,和贺家关系很近。奚苒之前也见过,互相简单地打了招呼,算作礼貌。   人到齐后,游轮启动,往近海驶去。   今天是个阴天,阳光躲在云层后,只露出一点点影子,影影绰绰,海面上也不晒,十分舒服。   几个男人都拿上了鱼竿,坐在甲板上,面对海风方向,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贺铭遥素来沉默,因为在想事,人又有些走神,只安静坐在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指腹。   奚苒早就想到会是这场面,也不管贺铭遥为什么喊她过来,默默地一个人躲去了船舱里。   船上服务生拿来了饮料和甜点,放在她面前桌上。   奚苒道了谢,将电脑从包里翻出来,开机。   只安静小片刻功夫,前面就来了人。   沈从宴在沙发椅上坐下,挥挥手,让房间里服务生都退开。   倏忽间,整个休息室剩下他们俩。   奚苒抬起眼,望了他一眼。   沈从宴笑了笑,“奚苒姐姐,咱们好久没说话了吧。”   奚苒:“……说什么?”   沈从宴单刀直入:“我听铭遥说,你想跟他离婚了。那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   奚苒简直哭笑不得,垂下眸,“这种玩笑就别开了。”   沈从宴耸耸肩,“没开玩笑啊。贺铭遥不行,难道我也不行吗?我早说过,姐姐你是我的理想型。”   奚苒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不说话了。   沈从宴见她不做声,又开口:“我不行,难道别人就可以?”   “……”   奚苒叹气。   甫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眼中的试探。她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多半是贺铭遥派自己的好兄弟来试探了。   事实上,奚苒不觉得这个问题答案对贺铭遥来说、有什么重要。她喜欢谁、爱上谁、不爱谁,对于不爱她的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许,只是因为贺铭遥自尊心太强、太傲,不能接受曾经追着他跑的女人放下他罢了。   两人完全没有纠结在一处。   奚苒是想说服贺铭遥早点离婚,从求而不得中解脱。贺铭遥却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婚内移情别恋。   踟蹰半晌,她在心底叹气,低低地开口:“从宴,离婚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别的事,都是我的私人问题,恕我难以奉告。”   “我也不能说吗?奚苒姐姐。”   “嗯。”   “……”   沈从宴又纠缠了好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法挖出什么料了,这才悻悻离去。   奚苒咬着唇,晃了下脑袋,不再多想什么。   自顾自打开了租房信息网站。   午餐是游轮上厨师做的生鱼宴。   餐桌摆在露天甲板上。   新鲜三文鱼被切成薄片,和去壳明虾一同码在水晶盘上,底下压着冰块,水光潋滟、晶莹剔透。配合着碧色大海、一望无际,美食美景结合,让人感觉极富食欲。加上天气凉了,厨师还准备了牛肉锅子并一大桌配菜,热腾腾,端出来香气四溢。   贺铭遥走进船舱,叫奚苒出来吃饭。   奚苒点头,收起电脑,跟着他一块儿去了甲板。   在和贺铭遥结婚之前,她从没吃过刺身,第一次尝试,就算配了芥末酱油,咬着也有腥味。只觉得自己老土极了,注定难以欣赏这般美味。到后来,渐渐习惯了这种格格不入。   本来就是她痴心妄想、高攀了上流名门,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也不必强迫自己习惯这些口味。   吃饭时。   奚苒坐在最边上,自顾自地吃锅子。她早脱了外套,只余一身长袖t恤,吹着海风,吃得浑身暖洋洋,惬意极了。   贺铭遥却一脸冷漠、毫无食欲。   沈从宴已经和他通过气,再次确定,奚苒一定要离婚。如果排除所有可能,那奚苒移情别恋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就不得不成为诱因。   真是疯了。   桌上,除了三个知情人,其他人都聊得热火朝天,旁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也吃得十分欢快。   看着这场景,贺铭遥越想越生气,又说不出生气理由。   只是能确信,他不愿意离婚。   “哗啦——”   倏忽间,贺铭遥一下站了起来。   顾不上别人眼光,他一把抓住奚苒手臂,重重地将她拎起来,“我有话跟你说。过来。”   用力扯着人,进了船舱。   剩下桌边几个朋友面面相觑。   还是沈从宴出来打圆场,“铭遥和他老婆最近闹别扭呢,咱们吃咱们的,别管他们。”   “闹别扭?我艹,真的假的?嫂子这么牛啊?”   “真的看不出来……能嫁给铭遥都得烧高香了,居然还能吵得起来?”   “啧,现在的女人,就是作。”   沈从宴立马收了笑。   “别这样说。”   几个兄弟嗤笑了几声,不再议论,各自转开话题。   ……   奚苒被贺铭遥踉踉跄跄地拖进了船舱里。   游轮很大,船舱房间也多,除却休息室,有会客室、卧室、琴房、小型影音室等等,一应俱全。甚至最上层还有个小型露天游泳池,可以在船上开派对。   服务生见两人进来,正想走上来。   贺铭遥头也没回:“滚。”   “……是。”   人立刻退远了。   贺铭遥拉开大卧室门,将奚苒推进去,再反手重重阖上,落锁。   顿时,整个房间只余他们两人。   没人说话。   外头海浪声“哗啦哗啦”作响,让人潜意识觉得,整个船都在摇摇晃晃、起起伏伏。   贺铭遥眼神暴戾,咬牙切齿般开口:“奚苒……非得离婚?”   奚苒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发疯,把人从餐桌上拉出来。她后退两步,去旁边桌上抽了餐巾纸,擦了擦嘴。抬手时才发现,手臂被他握红了一圈,红痕衬着雪白肤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她端详半秒,放下手,叹气,“是。”   奚苒觉得,自己真是卑微到了骨子里。   若是贺铭遥往日能表现出哪怕一丝丝爱她的意思来,这个“是”都不会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可偏偏,就是一点都没有。   爱情这俩字,折磨了她三年多。   终于要决定自救了,就再没什么能阻止她了。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贺铭遥眼神一下子凝住了,怒火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从心脏,顺着血管,一直烧到四肢百骸。   奚苒还是那般模样,肤色雪白,人纤纤瘦瘦。大眼睛、双眼皮、嘴边一对小梨涡,显得年纪比真实年龄要小不少。哪怕是不修边幅,也算是清秀好看。   她就这样,顶着这温柔表情,定定看着自己。   贺铭遥冷笑了一声,抬手,握住她下巴尖,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了几下。   语气满怀恶意,“,也是因为这个吧?奚苒,你搞清楚,只要我一天不签字,你就一天是我妻子。爱谁都没用,你只能躺在我身下。”   奚苒愣住了。   贺铭遥一贯冷淡,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贺铭遥却觉得,她现在已经连话都不愿意对自己说了。心中凶兽几乎叫嚣而出。   他再不想思考什么,顺着本能,折着奚苒手臂,将她压到了地毯上。   船舱卧室里铺着厚厚地毯,不显凉意。   海浪声愈发清晰。   “哗啦、哗啦。”   贺铭遥身体控住她腿,一只手制着她双手,将衣服一整个推到她脖子上。   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有着力量差距。   男人身体坚硬火热,女人温柔如水、还泛着一丝凉意。   贺铭遥眼眶泛出红色,伏下身体。   一个滚烫的吻,直直地落在奚苒胸口上方。   奚苒整个人一哆嗦,忍不住尖叫起来:“贺铭遥!你快放开我!我不愿意!”   他浑身都是恶意,让人无法忽略。   这时候,奚苒不想和他做。   他们已经在商量离婚了。   贺铭遥冷冷低笑一声,凑到她耳边,又吻了吻她耳垂,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愿意和谁做?奚苒,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你这个人、连同身体,都是我的。明白吗?” 第10章 10   奚苒用力地挣扎起来。   “贺铭遥你疯了——快松开我!”   只是,她这小胳膊小腿,哪是男人对手。   奚苒依旧被贺铭遥整个儿抵在地上,皮肤蹭到地毯,悉悉索索,痒得人浑身难受。   贺铭遥咬着牙,怒火未灭,不管不顾,便要附身下来。   奚苒心里委屈得要命,本来不想露怯,眼眶却控制不住地发酸。她扭过头,带着哭腔嚷道:“贺铭遥……你就从来没尊重过我……”   他看不起她。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旁人觉得她爱慕虚荣、拼命倒贴贺铭遥,她却连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爱一个人——只是那个人身处高位、家财万贯,难道真的就错了吗?   奚苒没做过小三,虽然早就开始爱慕贺铭遥,但贺铭遥和孔熙交往期间,她从未表露出一丝一毫来。只是,在两人分手后,用了一点点小小的、不堪的手段,得到了他。   只是做了这么一点错事,就活该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现在,她想离婚了,想纠正这错误,贺铭遥又凭什么阻止她、折磨她?   难道要让她继续在炼狱泥泞中挣扎一辈子吗?   这该死的人生。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歧路。   奚苒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委屈了。   她有什么办法啊?   人要是简单就能控制内心,为什么世上还会有喜怒哀乐贪嗔痴呢?   ……   贺铭遥的吻落到奚苒侧脸颊,出乎意料,触到一唇温热液体,还有一丝咸味。   “……”   他蹙眉,抬起头,炯炯地看着奚苒,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哭?”   奚苒觉得他真是可笑极了,想扬声冷嘲热讽一番,但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声音压根没有威慑力,“你、你……贺铭遥你、我要离婚……你不能强迫我……”   贺铭遥越发生气,立刻低头,堵住了这张喋喋不休叫着离婚的小嘴。   “唔、唔唔!”   奚苒两只手都被他压在了头顶,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在垂死挣扎,却依旧不得不任由人为所欲为。   贺铭遥耐心极好,细细密密地吮着她唇舌,、将她舌尖勾出来,一点一点翻转、研磨。   两人同处了三年,已经足够互相了解。   他深知要如何让她快乐。   吻得人几乎闭过气去,嘴唇也泛出红肿来,贺铭遥才松开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压上去、细细地亲她眼睛,将她残留的眼泪通通卷走。   奚苒整个人都困在他掌中,不自觉地发颤,几乎快要失去神志。   海浪一浪一浪打来。   船体晃晃悠悠。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房间内、他们俩。   顺着波浪,前后摇晃,起起伏伏。   奚苒早没了力气挣扎,眼神发直,指尖死死地抓着贺铭遥肩膀,指甲在他肩上落下一道道抓痕。长长短短,短短长长,如同戏中人,在暗暗等待落幕过程中,难耐、又望不到尽头。   许久之后,又遇到大浪打来。   昂贵游轮并非普通小船,依旧驶得平稳,只能勉强感觉到往侧边歪了歪。   贺铭遥怕奚苒头撞到,时时记得护着她脑袋,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这儿压。   等风浪渐平,他轻轻松松地把人抱着,一块儿站起来。   余光一扫,他寻了个矮柜,让奚苒坐上去,按着她手指,,十指交叉,握在一起。   两人位置一下颠倒过来。   奚苒坐得高,要低下头才能看他。   贺铭遥仰着头,声音暗哑,逼问道:“还离婚吗?”   奚苒声音已经彻底破碎,整个人恍恍惚惚。   “离……要离婚的……”   午后。   天空出了阳光,慵慵懒懒,洒在海面上,将海水照得泛色。   沈从宴钓上来一条大鱼,扭过头,正想炫耀一番,蓦地意识到贺铭遥和奚苒还没有出来。   从中午吃饭到现在,两人都消失一个多小时了,总不能是打起来了吧?奚苒那小巧体型,能挨得住贺铭遥几下?   他有些担忧。   虽然沈从宴也不理解,为什么奚苒想要和贺铭遥离婚。但他比别人知道得多些,两人婚姻有许多内情,倒并非奚苒一厢情愿高攀上贺家,再加上奚苒长得符合他口味,难免会比别人更怜香惜玉一些。   想了想,他放下鱼竿,转身,去船舱里找人。   走了几个房间,都是一派静悄悄,连服务生都没有。   直到卧室,才听到些许动静。   沈从宴没多想,抬手敲了敲门,“铭遥?奚苒姐姐?在这里吗?”   里头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兵荒马乱起来。   贺铭遥冷酷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什么事?”   沈从宴:“什么什么事啊,大家都在等你呢,东道主难道在房间里躲着睡觉吗?”   这倒也是实话。这种活动,虽然说是朋友小聚,实际上也是一种上流社交,大家都有利益往来,各个项目、投资、股票,稍微互相透点口风,都会好办许多。如果是纯粹玩乐兴致,就会喊一些女人、再搞点娱乐活动,而不是这么素地钓鱼了。   贺家是江城首富,贺铭遥自己又眼光毒辣、能力超群,哪怕做投资,也一投一个准,所以说得话有一些风向标作用。   “……”   贺铭遥沉默片刻,哑着嗓子,说:“马上来。”   沈从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耸了耸肩,转身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铭遥抱着奚苒,带着她一块儿洗了个澡,又亲自动手,帮她仔细地套上衣服。   还是那身寡淡装束,女人却不复早上苍白脸色,嘴唇红艳、眼睛也水润润,连带整张脸都染上一抹艳色。   这是他的杰作。   贺铭遥心情和缓许多,自己也换好衣服后,轻咳了一声,开口:“走吗?”   奚苒总算回过神来。   刚刚那一切,完全在她意料之外。贺铭遥家教严苛,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失了风度。更别说对女人,极少这般粗暴,从没有强迫于她。但那会儿,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无论她怎么哭喊,都仿佛永无止境、不见停歇。   真就像做梦一样。   还是说,贺铭遥骨子里本就是这种桀骜跋扈脾气,她只了解了他表象呢?一直到即将离婚这会儿,才窥见端倪。   这实在太过可笑。   奚苒咬着唇,仰头,死死地盯着他。   贺铭遥不解其意,淡然开口:“怎么了?”   语气自然得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   奚苒摇摇头,后退半步,说:“贺铭遥,刚刚……就当最后一次。做也做了,离婚协议书记得签名。”   贺铭遥整个人顿了顿。离婚这件事,她竟然能执着成这样,时时刻刻都不忘了提醒他,竟然还说了什么“最后一次”、“做也做了”这种话。   “如果我说不呢?”   奚苒叹了口气:“贺铭遥,你爱我吗?”   “……”   贺铭遥诧异,表情虽然依旧冷淡平静,眼神却仿佛在问,“你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   明明婚前就说好了的。   两人之间,婚姻是临时需要,又谈何说爱?   既然不存在爱,也就不会在乎她的心情和感觉。这很正常。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看到他这模样,奚苒还是觉得心痛不已,连每一次呼吸起伏都显得十分困难。她立刻用力掐住手掌心,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崩溃。   “你看,你不爱我。那我去喜欢别人,应该也没有问题吧?铭遥,我不想一辈子这样。我25岁就跟了你,对感情也并不是无欲无求,你明白吗?”   她语气还是一贯温和平静,却难得带着祈求,“离婚吧,对大家都好。你也才二十几岁,还可以去找一个你真正喜欢的妻子。”   听起来有理有据。   偏偏贺铭遥觉得不舒服。   他出声打断她,“那人是谁?”   究竟是谁,能让她坚定成这样,要改变现状?   奚苒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抱歉,这是我自己的事。”   贺铭遥冷笑了一声,抬手,指腹抵住她下巴尖,逼迫她头抬高,和他对上视线。   “我没觉得离婚对我有什么好的,奚苒,你不会以为自己比我大两岁,就真能替别人安排好人生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奚苒抿了抿唇。   跟他实在说不通。   “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离婚?”   贺铭遥:“……给我看看你有多爱那个人,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奚苒心思翻转。   这个谎言就必须圆下去,要不然,贺铭遥不会轻易松口。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觉得她的身体和他很契合吗?要不然,贺铭遥还能差女人去了?何必拽着一个不爱的女人不放手呢?   为了解脱,奚苒决不能动摇。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需要以死明志吗?“   听了这话,贺铭遥周身气压骤降,眼神凶狠,仿佛要把她切碎了丢海里去。   “你大可以试试。”   他冷冷地说。   奚苒不再犹豫,重重地推开他,拉开门,快步跑出船舱,到了甲板上。   为了不打扰鱼群,游轮早已经关了马达,漂浮在海面上。   海面一望无际、平静如画,依稀能听到海鸥叫声。   景色很漂亮。   奚苒缺无心多看。她整个人从甲板的围栏边翻了出去,直愣愣地一跃而下!   “嘭——”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虚妄的、不切实际的爱情,充斥了奚苒的漫长光阴,却像是一棵永远不会开花的树。   所有爱与恨、痛苦与绝望,都丢弃在这大海里。   结局已经足够凄美,不负韶华。   她紧紧闭上了眼。   “有人落水了!” 第11章 11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声,整个游轮瞬间慌乱起来。   救生员飞快地跑过来,跟着一块儿跳下去捞人,船员也立刻放了救生小船下去。   贺铭遥也快步走到了甲板上。他少见的满脸怒色,拳头握得紧紧,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面。   奚苒不是很会游泳,在水里只能勉强扑腾两下,模样看起来凄惨极了。   救生员已经很快游到了她旁边,捞住她纤细脆弱的腰,带着她往救生小船方向游去。   这一幕着实碍眼。   沈从宴站在贺铭遥旁边,眼神在他身上游移了半秒,低声问:“什么情况啊?你们夫妻俩谈崩了,你把人丢水里去了?”   贺铭遥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狠厉问道:“我有病?”   沈从宴耸耸肩,“说不定呢,这谁知道。”   这些太子爷,本就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沈从宴自己都不敢说,气急了、失去理智会做出什么事。更别说贺铭遥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指不定内心有多病态呢。   贺铭遥拧着眉头,眼神一错不错地胶在小船上。   等救生员将奚苒拖上船之后,心脏才逐渐松缓下来,但依旧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开口道:“她为了让我答应离婚,自己跳下去的。”   “……”   “呵。”   贺铭遥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见救生员和奚苒都被人拉回甲板上,快步朝那边走去。   秋日。   天气泛着凉意,海水也是冰冷。   奚苒上来时,脸色惨白、全身湿透,衣服弄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是湿漉漉地结成了一缕一缕,整个人看起来都狼狈极了。   贺铭遥飞快来到她身边,用自己身体挡住所有人视线,一把把女人横抱了起来。   奚苒小小一只,安安静静窝在他怀中,一言不发。   贺铭遥用力抱着她,长腿一迈,穿过围观众人,往船舱里走。   到房间里,他将人放下,打开暖气,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里满是气急败坏。   贺铭遥说:“奚苒,你赢了。”   奚苒仰起头,试探地问道:“……什么?”   在她盈盈眸光中,贺铭遥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会签字的。如你所愿。”   连死都要离开他。   这种女人,他不屑留。   周一。   奚苒起了个大早。   贺铭遥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办公室了,昨天答应她,今天就会签完字拿回来。然后再抽个时间去民政局,把结婚证换掉,就算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   她心里酸酸涨涨,但又有一丝解脱般庆幸。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吃完饭,奚苒开车去中介。   好消息竟然接踵而至。   中介一见到她,立马露出笑意,迎上来,说道:“奚小姐,昨天时间太晚了,没来得及联系您。按照您的要求,我找到了一套非常合适的房子,昨天前面的租客提前退租,现在急着找新租客呢。这么好的房子,估计很快就会脱手,我现在赶紧带您去看看?”   奚苒点点头,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房子位置不算偏僻,离江城中心区域大约20分钟车程,周围地铁和公交系统完善。小区也不算老小区,高层电梯房,房龄15年左右,外墙前几年刚重刷过,物业门禁、保全设施都做得很好。   中介带着奚苒走进楼道,按了电梯。   顺便喋喋不休地给她介绍着:“这套房子是整个楼盘最小的户型,只有一室一厅,但卫生间和厨房都宽敞。房东三年前装修过,一直在出租,家具也什么都有,拎包就能入住了。”   奚苒点点头,表示在听。   电梯在底楼停下。   两人跨进去。   中介按了楼层,继续道:“前面租的是两个小姑娘,最近不是黄金十月求职季嘛,两人换了工作,所以才急着换房子。奚小姐,您真是赶巧了!”   事实上,走进小区时,奚苒就已经觉得挺满意了。比起那些老公房,这种半新不旧的小区,有烟火气、却又不陈旧,更让人心生好感。   她是创作者,之后应该也会从事剧本创作类工作,吃灵感饭,很讲究这种感觉。   果真,那中介小哥用密码开了门,房间里头看起来也很不错。面积适中,被前任租客收拾得干净温馨。   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和别人合租。   奚苒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又问了价钱,爽快地签下合同。   房租押一付三,下周就能搬进来。   这下,奚母接济她的钱一下全都花了出去。   奚苒感谢了中介小哥,拿着租房合同,驱车回家。   贺铭遥不在家,她又拖了行李箱出来,将衣物用品一点点往里塞。   实际上,三年来,这套大房子早已经处处充满了奚苒的痕迹。不说一开始装修,就是按了她口味,哪怕是摆设也是同样。哪怕贺铭遥不爱她,但这三年的婚姻,绝不是弄虚作假,而是真真实实、日日相对,持续地互相影响着。   比起椅子,奚苒平日更喜欢窝在沙发里,玩手机也好、看书也罢,都爱坐沙发。所以沙发上就放了许多靠枕,又柔软又可爱。她喜欢听歌,旁边还放了音响,上面都是她喜欢的音乐cd。   房间里也是这般,样样依着她顺手来。   奚苒一直觉得自己并不会十分多愁善感,但看着这生活了三年的“家”,到底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这一刻,倏忽间,她清晰地意识到,真的要离开有贺铭遥的世界了。   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成为贺太太,已经是莫大恩赐。   不能再负责,让贺先生爱上她了。   奚苒一生执着、还有点死脑筋,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份爱情便让她遍尝苦头。   够了。   一切都够了。   ……   午后。   阳光柔软地洒落下来,正容易让人犯困。   贺铭遥难得没有专注工作,手撑着下巴,眼神虚虚地落在办公桌上。   桌面上,正躺了一份文件,“离婚协议”四个大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容人忽视。   “叮铃铃——”   蓦地,内线电话响起。   贺铭遥拧着眉,接了起来,“说。”   助理声音小心翼翼,似乎很害怕他发飙,“贺总,夫人来了。”   “……”   十分钟后,贺夫人已经坐在贺铭遥办公室沙发上了。   她一身高定女式西装,搭配同色系西服裙,真皮高跟鞋,气场十足。米色系衬得她肤色清透,有种模糊年龄的精致气质。   贺铭遥这般出色容貌,有很大程度都遗传了贺夫人,五官特征显著。   但两人平日里都比较严肃,气场矜贵逼人,反倒能让人忽略一些外貌因素。   贺铭遥率先开口:“您有什么事?”   贺夫人看了他一眼。   自从孔熙那件事之后,母子关系其实已经很僵了。贺铭遥怪她手段强势,她全都知道。但贺夫人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自然不以为然。   贺家这般门楣,怎么能娶个戏子?   顿了顿,她舒了口气,切入正题:“上半年给光蓝那个投资,撤了吧。”   “嗯?”   贺铭遥不明所以。   事实上,贺夫人在贺氏也有不少股权,但自从贺铭遥将整个集团公司经营权全部握住之后,她为了避嫌,没有再对贺氏集团的任何决定插手。这样贸然提出撤投资,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贺夫人:“光蓝是娱乐公司,贺氏从创始起未涉足过娱乐产业。铭遥,你给他们投资,是不是因为孔熙那件事还没能过去?在耿耿于怀?”   自从她知道孔熙即将回国之后,就一直担心,贺铭遥再和这个女人搅合到一起。   投资娱乐公司,实在太像是在给孔熙铺路了。   贺夫人不得不过来敲打几句。   贺铭遥抿唇,“您想多了。”   贺夫人直直地看着他,语气严厉,“铭遥,你和奚苒已经结婚三年了。要还是对孔熙念念不忘,你让你的妻子怎么想?”   贺铭遥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母亲,您素来看不上奚苒,这时候怎么想到站在她的立场说话了?”   “我是觉得奚苒配不上你,但就算你想换个妻子,也绝对不能是女艺人。孔熙,不行。”   蓦然,贺铭遥捏了捏鼻梁,只觉得不耐烦极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在管理投资上,我从不会感情用事。您无需多问。”   贺夫人点头,站起身,“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周末带奚苒回家吃饭吧。如果你没有□□子的打算,可以让她赶紧筹备怀孕了,别整天老用一些没准备好这种话来敷衍我。自己多大了,心里还没数么。”   “……”   贺夫人走了。   贺铭遥坐在椅子上,再次将那份协议书从抽屉里翻出来。   孩子?   他倒是想,人家奚苒还不乐意给他生呢。   贺铭遥拿起签字笔,在空白签字处顿了许久。还没落下第一笔,他将笔重重地甩到了一边。   ……   奚苒将东西整得七七八八,只留下日常要用的必需品放在外面。   周末才能搬进去,这周她还得住在这里,都得用。   过后。   她赶紧去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等贺铭遥回来。   六点敲过。   暮色四合时分。   门口传来开锁动静。   奚苒赶紧踩着拖鞋小跑过去,候在门边。   贺铭遥一开门,就对上了她渴盼视线。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协议书带回来了吗?”   “……”   一瞬间,贺铭遥几乎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戾气。   明明已经决定放她走了。   但看到她这般模样,却让从来说一不二的男人内心动摇起来。   难道,奚苒就这么想离开他?   贺铭遥眼睛闪过一抹黯色。 第12章 12   奚苒等了会儿,没等到男人回答,反倒是觉得他眼神越来越可怖,像是要吃人一样。她不自觉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铭遥垂眼,换了鞋,总算沉闷地开了口:“带回来了。”   奚苒松了口气。   那就好。   也不知道这男人最近在发什么疯,明明该是你情我愿的事,好聚好散就好了。偏偏被他弄成这样,真是奇怪得要命。   奚苒都怕贺铭遥又再次反悔了。   她释然表情太过明显,贺铭遥看了,只觉得愈发生气,将那份文件重重地丢在玄关柜子上,冷嗤道:“宁可死也要拿到的协议书,我怎么能不让你如愿?”   “……”   只可惜,奚苒拿了协议书,专注地翻着签名,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冷嘲热讽。   协议书上,“贺铭遥”三个字,签得龙飞凤舞。   和奚苒秀气的签名并排放在一起,衬得他那字看起来漂亮极了。   实际上,贺铭遥小时候练过书法,一手行楷写得出神入化。像他们这种家庭,孩子从小就不自由,在享受家族财富的同时,学这学那儿,样样都要拿得出手、不能给这个姓氏丢脸,哪怕是玩乐,也得玩得精通,决不能输给别人。   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男人,迷人又无所不能。   于普通女人来说,确实是高攀,也不怪贺夫人百般挑剔了。   奚苒摸了摸那黑色笔迹,心头感慨万千。   爱上他是一种必然。   或许,这样离开也是一种必然。   她不小心走了神。   贺铭遥面无表情地从她旁边绕过,往主卧走去。眼神都没有碰到她一下,仿佛已经完全不想再看到这女人了。   奚苒仔细地收起协议书,喊他:“铭遥!”   贺铭遥脚步一顿。   没有回头。   奚苒说:“抽个时间吧,我们去民政局。还有,贺夫人那边,麻烦你……”   如果不早点告诉贺夫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给自己打电话,叫她去贺家庄园训话。万一接到电话,奚苒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贺夫人,开这个口。只能拜托贺铭遥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贺夫人,让她别再打来联系。   这次,贺铭遥再没任何停顿。   只一言不发,默默离开。   离婚只差最后一道步骤,家里气氛彻底降至冰点。   连续两天,贺铭遥都深夜才回家。   两人再没交流过。   周三一大早。   奚苒醒来,一睁开眼,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请问是……奚苒吗?”   奚苒挠了挠脸,从床上坐起来,“您好,我是奚苒。您是?”   电话那头,女声听起来十分礼貌,“这里是光线传媒制作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您的简历已经通过内部二面,请问明天下午,您有时间来公司现场面试吗?”   光线传媒就是那个老牌影视制作公司。   策划制作了大热上星剧《卫兰》、《一剑封仙》、《古代那些事儿》等等等,主打历史正剧,因为公司资金充沛,制作精良、场景恢宏、演员演技过关、剧本也是精雕细琢,样样都能通过市场检验,有口皆碑、颇受好评。   近些年名头越来越响,也算是行业金字塔顶尖公司了。   奚苒从认真做完线上面试题之后,没再多惦记这件事。像这种机会,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已经努力过了,剩下就看天意,只靠自我意志是强求不来的。   没想到,竟然真进了三面。   奚苒压抑住内心激动,连忙回应道:“有的有的,有时间的。”   “好的,那明天下午两点,请带上您的简历和作品,准时到场。地址稍后我会用短信发送给您,收到麻烦回复。”   “没问题。”   ……   第二日。   奚苒穿着正式,拿着文件,开车去面试。   光线从创立开始,总部一直在江城。   之前奚苒来过一次,还是研究生时期跟着老板一块儿过来学习,距今已经有四五年。这些年里,公司扩展了规模,将整栋楼翻新重装,现在看起来已经十分气派,再不见昔日普通小工作室的影子了。   下午一点四十分。   阳光炙热,将秋日阴霾一扫而空。   奚苒站在大楼前,将外套稍作整理,深吸一口气,让内心紧张俱消,神情变得自然平静。   走进大门。   前台检查了身份证,确认来人后,脸上浮现笑意,“奚苒女士您好,hr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请跟我来。”   说着,小姑娘客客气气地将奚苒带上八楼。左转,穿过走廊,又敲了敲实木门。   她笑着说:“请进。”   奚苒轻声道谢,将微笑调整好弧度,推门而入。   入目处,会议室面积很大。最前面是投影仪,当中放了u型长桌,两边各是椅子,放得宽宽松松,绕桌一圈,大约可以坐上三十来个人。   此时,整个大会议室里,只有长桌中段处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低垂着头,右手手指微曲,扣在桌面上,左手则是漫不经心地在翻桌上文件。   奚苒整个人动作一顿,眯起眼。   眼神牢牢地落在男人身上,表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呆了半分钟,她终于忍不住,诧异地开口:“……学长?”   男人总算抬起头,望着她,爽朗地笑了一声。   “我还担心你认不出来了,怕到时候我们俩都尴尬,紧张了好久呢。”   奚苒:“周远学长?真的是你?”   周远将文件整好,站起身,朝她这方向走来。一直到她面前,他停下脚步,伸出右手,“好久不见了,奚苒学妹。”   奚苒愣愣地与他握了手。   还有些没法回神。   周远是她本科学长,师出同门,比她大一届。   上大学那会儿,他们系里女多男少,不少男生性格还都有些奇奇怪怪。和隔壁俊男美女扎堆的影视戏剧专业相比,本系就没几个男生能拿得出手。但周远却是其中异类。他是校篮球队队长,彻彻底底的阳光少年,加上身高腿长、浓眉大眼,几乎是无需多过争论,一入学就成了戏文系系草。   虽然隔壁专业帅哥众多,还有不少小艺人,但到底距离隔得远,哪有周远这种近水楼台、好脾气帅哥,来得抢手呢。   据说,全系单身女生都不可避免地暗恋过他。   哪怕奚苒一直住在校外,也听过周远在本系的传说。   但她那时候刚从沧平考到江城来,年纪小,对恋爱没什么兴趣,一心一意只想着学习。过了两年,才情窦初开,就遇上了贺铭遥,一颗心都系了上去,再没有机会对周远产生什么异样情愫了。   两人会认识,还是因为一个剧本比赛,凑巧分到了一组,这才有了交集。   周远笑笑,松开手,引着奚苒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她对面,与她隔着桌子。   这下,奚苒总算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   “周远师兄,今天是你面试我吗?”   周远一挑眉,“怎么?想让我给你开后门呀?这可不行。”   她连忙摇摇头,咬了下唇,解释道:“不是,就是……没想到你在光线这边工作。”   “你一毕业就失联,也没关心过师兄,当然不知道啦。”   周远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表情可怜兮兮,夸张极了。偏偏人生得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这么女气动作,也不显得违和,反倒有种奇特搞笑感。   奚苒没忍住,噗嗤一笑。   会议室内,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周远一点都没架子,将事情大致说了清楚。   “公司这边马上要做一个自制剧,是都市群像类。但公司大部分编剧都是以历史正剧见长,所以就派我来带个新组,招一批人做这个剧本。我正巧看到你的简历,记得你大学的时候特别擅长写群像场景,所以才让你过来参加面试的。”   奚苒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就说呢,她这种毫无从业经历、还不是应届生的简历,应该第一轮就被筛了,怎么能这么顺利进到光线三面呢。看来周远在其中起了很大助力才是。   虽然是老同学给面子,也要好好把握机会。   奚苒点点头,表示了解。   再把自己整理出来的几个剧本片段双手奉上。   周远两手一起接过文件,简单翻越了一下,笑道:“你的水平我是很有信心的,文字画面感很强,也有想象力,团队合作也不错。”   两人一起参加过比赛,倒确实是合作过,这也不算胡乱吹捧。   奚苒脸颊微红,低下头,“师兄谬赞了,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周远:“还有几个问题,要做例行询问。我看了你的简历,硕士毕业之后,再没有工作经历,可以大致说说这段空白期在做什么吗?抱歉,有点唐突,但hr说必须要问这个。”   大公司都会做一些背景调查,这很好理解。   奚苒咬者唇,轻声开口:“没有做什么工作。我在家做全职太太。”   周远一愣,“……你已经结婚了?”   “嗯。”   “……”   沉默半晌。   周远回过神来,爽朗笑笑,“我知道了。”   没再追问,他又问了几个专业类问题,再问了一些薪酬福利要求,面试就到了尾声。   周远放下水笔,对奚苒点点头,说:“等通知就好了。”   奚苒认真地道了谢。   周远顿了顿,“学妹,不主动留个联系方式吗?说不定要共事了欸。”   “……”   奚苒心中大喜,连忙拿出手机,和他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   再次道谢后,她拎着包,乘电梯下楼,不紧不慢地走出光线大楼。   留下周远一人坐在会议室里。   他早已收了笑意,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房子已经解决,工作也大致有了眉目,还是业界龙头,奚苒只觉得整个人都好起来了。甚至,都没心情为离婚忧郁了。   很快回到车上,奚苒拉上安全带,准备一个人去吃一顿,犒劳一下自己。   这时。   手机震了下。   她停下手上动作,从旁边拿过手机,解锁。   贺铭遥:【…】   贺铭遥:【发错。】   “……”   这是多日来,两人第一次交流。   奚苒垂眸,没回什么,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   三年,她就算换了手机,也会把聊天记录全部导入新手机中。但这样翻起来,竟然滑不了多久,就能翻到头。   哪怕偶尔有交流,也是寥寥数语、简短干脆,没有任何温情。   亦或者,只是她单方面发了消息给贺铭遥,但最终却是迟迟收不到回复。   这场婚姻中,等待对她而言,只是琐碎的事情而已。   早就习以为常了。   奚苒自嘲地笑了笑,顺手将手机丢到一边。 第13章 13   周五中午。   中介通知奚苒,旧房客已经提前搬走了。   奚苒道了谢,立刻在家政app上请了三个阿姨,先去那边打扫房间。   再晚些,她驱车前往。   新房子在锦绣路,不远处就有大商圈,也有苏宁、宜家之类,可以置办一些小家具和生活必需品。   奚苒先去买了瓶消毒水。小区里没有临时停车位,车只能停在宜家下面停车场里,再慢悠悠地步行过去。   事实上,她有多年租房生涯,已经十分习惯。比起和贺铭遥那套大婚房,独自守着貌合神离、无边寂寞,还是一个人住这种小出租屋,更能给她家的感觉。   毕竟,在没有认识贺铭遥时,她就是一个人在江城上学、一个人度过个人时光。   出租房里,家政阿姨已经将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   说不上焕然一新,但和之前来看时,确实已经大不相同。   奚苒将消毒水拿给阿姨,又付了两小时钱,让她帮忙再里里外外消毒一遍。   然后就是盘算需要买些什么。   电器橱柜都是房东留下的,但桌椅全空了,应该是旧房客自己购置,现在带走了。让出位置,显得有些空荡。   奚苒在卧室和客厅间来回徘徊,飞快构思起来。   她喜欢地毯,婚房那里,整个客厅都铺了地毯,可以赤脚走在上面。但收拾起来也很麻烦,要定时清洗。   出租房地板没有家里那么干净,之后也不知道工作如何,手头可能会有些拮据,得自己来收拾,就比较麻烦。但退而求其次,可以买一块小的,放在茶几下边,平时可以坐在上面用电脑。   当然,各类抱枕也少不了,要填充每个角落。   还有厨具、锅碗瓢盆、床上用品之类。   林林总总一大堆。   奚苒打开手机备忘录,把想到的全部记下。   这般慢慢悠悠。   天色渐迟。   蓦地,奚苒手机响起来。   屏幕上这号码虽然没有备注,但却有些许熟悉感。她心头一跳,立马接起来,“喂?”   “奚苒你好,这里是光线影视人力资源部门,恭喜你通过面试。offer已经发到联系邮箱,请及时查收,并按照约定时间入职……”   奚苒心情有些激动,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指牢牢蜷缩在一起,不自觉用力抠着掌心。   一连应了几声“好”、“谢谢”之后,通话顺利结束。   尚未回过神来,微信消息接踵而至。   可以想象,他人大概就在hr身边,看着对方挂了电话,所以这消息才能来得这么巧。   周远:【奚苒学妹,请多多指教哦~】   奚苒顺势坐到茶几上,细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回复他:【谢谢学长,我会加油的。】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改天请你吃饭。】   周远:【说改天的都没诚意。就今天晚上怎么样?】   周远:【正好我马上也要下班了。】   奚苒扭头,四处看了几眼。本来她趁着今晚,先去采购一些用品,开车拿过来。但既然周远开口,她承了情,为表谢意,自然不好拒绝。   【当然没问题。】   【ok,学妹爽快。】   周远本要开车来接她,听说她自己开了车,便没多客气,直接将地址发给她。   奚苒搜索了一下。   是一家主打欧式烩饭和牛排类的餐厅。   她没多想,按照导航,开车过去。   路上花了二十多分钟。   奚苒将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   周远已经到了,两人没有提前预定,靠窗观景位已经被订走,只能坐在靠内位置。   奚苒跟着服务生走到桌边,打了个招呼,“学长。”   周远站起身,招呼她一同落座。   将菜单递给她之后,又笑道:“来得很快嘛,今天正好没什么事?看来我运气很不错哦。”   奚苒眼神落在菜单上,话也不过脑子,随口答道:“谁说的,刚刚在搬家呢。”   “搬家?”   周远愣了一下。   奚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婚姻状况是私事,虽然周远是她学长,但两人本就不算十分熟识,交集有限。只能说时隔经年,人入社会,机缘巧合再会,相处不免带上校园滤镜罢了。   奚苒不可能将她个人情况告诉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又想不到其他解释。   只能轻轻讪笑了一声,掩饰尴尬。   好在,周远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穷追不舍,自然地将话题岔开。   两人各自点了五道式set,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后,聊起工作。   像光线这种大公司,单编剧部门,职位就分得很细。哪怕周远要带一个新team,也不是随便招一些草台班子写写就能拿去拍了。周远说,仅台词编剧就要至少三个人来写,更别说还有场景编剧、剧情编剧、镜头编剧等等,一层一层,分工明确。   奚苒的职位就是场景编剧。   场景虽然不像写剧情线那样,让编剧有发挥空间,但从最后成片效果来说,却十分考验功底。当然,光线也不可能将主剧情线交给一个新人来写。就算是由周远做主策划,新人也只能先给公司老编剧打下手。   这点,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周远喝了口水,说:“这次的任务很急,公司预计要在四个月内将剧本定稿,然后明年春天开拍,秋天上线,赶明年年底之前的各项电视类奖项。所以咱们组应该从十二月初就要正式开工了。”   算下时间,确实是没几天了。   奚苒低声应了,表示了解。   周远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开口:“说起来,有个小小的八卦,当做老同学福利,先告诉你,要不要听?”   “什么?”   奚苒诧异地挑了下眉。   “公司已经去谈女主角的档期了。第一顺位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现在特别有名来着,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就是孔熙哦。”   “……”   西餐一道一道菜吃着,极费时间。   两人走出餐厅,已经晚上十点敲过了。   奚苒同周远道别后,上了车。她车技不好,停车场又挤,废了好些劲才把车开出去。   周远迟迟没动,坐在驾驶位上,眼神落在前方。   那车开得弯弯绕绕、不紧不慢,很快,车尾也消失在出口弯道,再看不见踪影。   他眯起眼。   奚苒开得是保时捷。虽不是超跑系列,价格却也并非江城普通工薪族可以承受。   竟然拿给这么一个车技感人的女人来开,好像磕了碰了也不会心疼一样。   周远忍不住对奚苒好奇起来。   月上柳梢。   奚苒回到家,怕打扰到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客厅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以为意,只当贺铭遥已经睡了,阿姨们也都休息了,低着头,一边换鞋、一边随手按下电灯开关。   “啪。”   霎时间,整个房间亮堂堂一片。   贺铭遥就坐在那一片光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眸沉沉。   奚苒被吓了一跳,钥匙脱手,“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铭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贺铭遥始终一言不发。   奚苒咬了下唇,心头一跳。   难道,这人是在等她么?   这怎么可能?   结婚三年,从来都是奚苒时时刻刻在等待他,盼星星盼月亮啊,见到他回来,心里就高兴、就觉得一切值得了。   爱情里,主动的那方总是更卑微一点。或者说,压根不算是双向爱情,只是她长久以来在卑微单恋着。   贺铭遥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这里等她呢?   除非是天上下刀子、西边日出、地球倒转了。   梦里才会发生这种事。   奚苒忍不住有点想苦笑,伸手掐了一下自己手臂,让自己平静下来。   僵持许久。   贺铭遥总算开口:“……去哪里了?”   奚苒垂下眼,“和朋友吃个饭。”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的。”   闻言,贺铭遥蹙起眉,沉着声,道:“男的女的?奚苒,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   奚苒片刻失语。   虽然是实话,但她似乎从贺铭遥口中听出了一丝嘲讽意味。   自从结婚之后,奚苒一颗心都系在了贺铭遥身上,确实是再没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了。   说再多,也是因为自己傻。   她无可辩驳。   贺铭遥见她不说话,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她,冷冷说道:“一天还没离婚,你就一天还是我妻子。深更半夜和别的男人出去吃饭,阿姨说你这些天天天都出门,也是和那人吃饭去了吧?奚苒,我倒是从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种天分。”   奚苒被他几句话勾起火气,贺铭遥不屑语气似乎已经难以控制,让人从心脏一路凉到四肢百骸。   她抬眼,直直地望向他。   “是,我是和别的男人出去吃饭了,哪又怎么样呢?反正已经快离婚了不是吗?就这三两天的功夫了。贺铭遥,过往三年我没管过你、你也没管过我。现在,咱们马上就要一刀两断了,是不是管得迟了点呢?”   “……”   “你以前没看出来,那是你走眼,我就是这种女人,变心很快的。”   哪怕她做得再好,总归是样样不如别人。   因为没有爱啊,荷尔蒙这东西,本就不讲道理。   奚苒没再多说什么,捡起钥匙,放到玄关柜子上,拎着包,头也不回地往客卧方向走。   贺铭遥再也压不住怒意。   “奚苒!”   他转过身,一把抓住了奚苒手腕,将她重重往自己这儿一扯!   奚苒猝不及防,直愣愣地被拖进了男人怀中。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   贺铭遥收紧了手指,尽力忽略全身细胞那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或许是太过生气,导致血液冲到上半身,引起心脏微妙钝痛。   但总归是还能忍受范围。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开口:“你好样的……就一秒钟都没法待在我身边了对么?” 第14章 14   贺铭遥下手没轻重,奚苒被他用力一握,整个手腕火辣辣,泛着疼。   挣了几下,实在挣不开。   奚苒眼睛里含着水汽,眼睛又大又圆,显得瞳孔很亮,小鹿一样清澈,一览无余。   贺铭遥不自觉松了下手指。   就听到她认真地开口道:“是啊。”   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奚苒不知道,自己的决心在贺铭遥面前,会不会就薄得跟一张纸一样,用力戳两下就破了。   委曲求全这种事,在爱情没有完全消失殆尽时,就会毫无底线地发生。   她必须快刀斩乱麻。   “好像是没办法待在一起了,贺铭遥。”   “……”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贺铭遥不说话,奚苒只能乘胜追击,快刀斩乱麻。她眨了眨眼,尽量不和男人对上视线,只轻声开口道:“周一吧。周一早上,民政局门口见。贺铭遥,真的,好聚好散吧。拜托了。”   ……   光线offer里写得清楚,下周四入职。   奚苒算了算时间,决定趁着周末两天赶紧搬家。   周一换完证件,她就搬去锦绣路那儿住了,要早些开始整理房间。再加上她三年没有工作,还要找点资料提前学习一下、找找写东西的手感,免得心慌意乱,露了怯。   周日一早。   奚苒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起床洗漱后,又换了衣服,走去客厅。   贺铭遥没出门,也没在书房忙工作,很一反常态地坐在客厅里,膝盖上放了一本书,看起来字典一样厚。   奚苒脚步顿了顿。   这般坐着,秋日阳光从落地窗浅浅地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将五官衬得愈发精致如画,找不到一点瑕疵。最重要是,连冷淡气质都被中和了些许,露出一股柔和脆弱感,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真真是画中美少年一样。   奚苒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皮相主义者。当初爱上贺铭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脸。就算看了这么好些年,依然百看不厌、会产生心动感。   但她只能得到美少年的身体,却永远得不到美少年的心。   这样想来,着实让人心生绝望。   奚苒咬着唇,往前挪了两步。   想了想,还是轻声开口,打破了这赏心悦目画面。   “那个,我一会儿出门,中午不回来了。”   虽然没必要再和贺铭遥交代什么,但毕竟人都坐外面了,她出于礼貌,总得说一声、不好穿过他直接走人。正好,也能免得阿姨准备她的午饭,浪费食物。   “……”   他抬眼,长指动了动,将书阖上,放在茶几上。   这字典竟然是本法语原版书。   显然,贺铭遥并不是拿来装模作样。他书房里有各种语言的原版书不说,奚苒上学那会儿,还见过他拿着书,站在小区铁门边等孔熙的画面。   那场景,真是刺眼又让人艳羡。   现在想来,还能回忆起当时那种失落感。   奚苒低低地叹了口气。   贺铭遥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问道:“做什么去?”   奚苒垂眸,不想和他吵架,也算是坚定立场,便如实答道:“去买点家具,整理房间。”   贺铭遥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他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已经找好房子了?”   “……嗯。”   贺铭遥:“速度还挺快。奚苒,你真就什么都不想要吗?需不需要我把财产清单列出来,让你确认一下?”   奚苒:“不用了。那些都是你的钱。”   这里的一家一当都是贺铭遥的,珠宝和名牌包、手表她也不打算带走。至于贺铭遥那些股票、房产、期权、豪车之类,更是与她无关了。   贺铭遥讽刺地弯了弯唇。   “你还真是不慕富贵,够清高的。”   毕竟,就连孔熙当年离开时,都是和贺夫人谈好了条件,拿了钱和人脉离开。   奚苒是他法律上的妻子,要分他一半婚后财产,完全理所应当。甚至她可以凭借这一半财产,下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可她偏偏自愿放弃了所有。   什么都不想要,也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一想到这,贺铭遥就觉得心头浮出暴戾冲动,连一贯平静冷淡都有些难以维持。   奚苒拧了下眉,没理会他话中的刺。   想了想,她又说:“车再借我开一天吧,明天把钥匙还给你。谢谢。”   贺铭遥蹙眉,冷冷地答道:“随便你!”   奚苒开车去宜家,买了小一千的生活用品,再运回锦绣路,一点点搬进房间。里里外外、忙前忙后,折腾了一整天。   小房间总算也有了一些生活气。   她满意地四处打量之后,携着满身疲倦,在沙发上歪歪扭扭地躺下了。   这一下,倒头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竟然已经是黄昏时分。   奚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下时间,还不算太晚。   干脆捞了个抱枕塞在脑袋下面,刷微博醒神。   运气也真是奇妙。   热搜第一又是孔熙。   #孔熙 回国#、#孔熙 接机#、#孔熙 c家耳环#……竟然一连挂了好几个热搜。   看到这个名字,奚苒总是免不了心绪烦乱。   但她马上就和贺铭遥脱离关系了,这毛病,只要想,总是能克服的。   随手点进去。   【今天中午,刚刚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的国际巨星孔熙低调落地江城国际机场,数千名粉丝前往机场接机……】   【孔熙身穿黑色长袖连衣裙,身材玲珑有致。小编发现,她的耳环是c家秋季新品。据悉,孔熙工作室已经和c家签约,成为c家珠宝亚洲区代言人。看完生图后,你想get孔熙同款吗?】   【超美孔熙生图!江城国际机场现场拍摄!】   【孔熙姐姐是仙女吧!pljj我爱了爱了!】   各种微博评论留言闹闹哄哄,俨然为孔熙回国这件事,议论搅成一锅粥。   知名度确实已经不是她上学时那会儿,可同日而语了。   奚苒刷了几下,咬住嘴唇,不免有些走神。   说起来,孔熙今天回国,贺铭遥怎么没去接机呢?   早上她出门那会儿,人还悠悠闲闲地看书呢,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一样。   不过,贺铭遥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模样,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但或许心里早就激动得不行了。   奚苒懒得揣测老公和真爱再会时的心理活动。将手机塞进包里,她慢吞吞地下楼,开车回去了。   出乎意料般,她推开门,发现贺铭遥竟然在家,并没有出去。   还没开始吃晚餐,贺铭遥坐在餐桌边,ipad放在桌上,低头垂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奚苒怔了怔。   倒是贺铭遥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问道:“晚饭吃了么?”   “……没。”   贺铭遥阖上ipad保护盖,面无表情地扬声喊了一句:“开饭吧。”   面对好意,奚苒也不是不知趣,低声道谢。又赶紧回客卧,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家居服,才走出来。   贺铭遥坐在主位。   面前,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盘。   那几个盘子也是奚苒自己去挑的,她喜欢透明水晶碗盘,觉得容器好看,食物装进去也会好吃一些,让人心情愉悦。   只是不知道,她走之后,孔熙、或者其他女人会不会喜欢了。   当然,贺铭遥有的是钱,再婚必然会换房子,这大平层估计是再难入眼了。   总不能让新任住在离过婚的老房子里。   晦气。   奚苒喉咙有些泛酸,眨了眨眼,勉强压住。她坐在贺铭遥下手位置,捏着指尖,轻轻说:“明天,别忘了。”   贺铭遥不带感情地勾了勾嘴角。   “记得。”   奚苒:“……谢谢。”   睡前,奚苒最后一次检查行李箱。   这下她已经把所有东西全都塞了进去,只在卫生间里留了牙刷毛巾和一个化妆包,牙刷毛巾明早用完就扔掉,化妆包放进随身大包里,背着就能拿走。   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单肩包,这离婚分家,简直比短途游还容易。或许,在这套大房子里,从来就不存在“家”这一概念。   但对于奚苒来说,夙愿已了。   虽然过程坎坷,这结局,也算得上完美。   奚苒起身,拍了拍手,将行李箱推到墙边,自个儿去洗漱。   再走出来时。   贺铭遥竟然出乎意料地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   奚苒有些诧异。   贺铭遥抿了抿唇,声音平静,问道:“奚苒,今天是最后一夜,对么?”   “嗯,应该是。”   “……”   他站起身,朝着她方向迈了两步。   人高马大一男人,比奚苒高了将近30公分,威慑力极强。   眼见他整个人快要贴到自己身上了,奚苒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   贺铭遥不悦地蹙起眉头,指腹抵住她下巴,在女人光滑下巴尖上摩挲了几下。   这动作,太像求欢前兆。   奚苒有些紧张,又后退了一步,躲开他手,眼神警惕,“你有什么事?”   贺铭遥没再做什么,直直地盯着她。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用力到指节几乎泛出白色。   良久,他才勉强忽略了心中突如其来的刺痛感。   “没事。”   转身,离开客卧。   ……   深更半夜。   贺铭遥没有回主卧去睡觉,拿上车钥匙,开车去了沈从宴那儿。   沈从宴不住在沈家大宅。他平日里就爱玩,又在娱乐圈里做投资,不少有心之人会送些漂亮、有野心的小艺人上门,算作“孝敬”。要是长相喜欢,脾气对胃,演技也有些灵气的话,他自然会出手,大方安排一下。   总而言之,沈从宴是个很完美的富二代,想从情人进阶为他正牌女友的女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这种情况下,住家里就太不方便了。   贺铭遥开到他公寓,将车停在他私人车库,打电话上去。接通后,言简意赅,问道:“在家?”   沈从宴睡意朦胧,明显是被吵醒了,“……大晚上的,你干嘛?”   白天刚回国,这时候还在倒时差,累得不行。   然而,贺铭遥毫无人性,“家里没人吧?我上来了。”   “……”   不仅上来了,还拎了一瓶上好红酒。   沈从宴打开门,打着哈欠,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半夜打扰人睡觉,贺铭遥你这什么毛病。”   贺铭遥垂下眼睫,“喝一杯。”   沈从宴拒绝,“今天就不喝了吧,实在太困了。”   “明天我去民政局离婚。”   沈从宴默默让开身位,从酒柜里拿了俩杯子出来,又拿了醒酒器。   “那就喝一杯吧。”他说。   贺铭遥眯了眯眼,在沙发上坐下。   就听沈从宴接了下一句,“我今儿在机场碰到孔熙了。嘿,这女人,现在混得可真是风生水起啊。要知道你离婚了,她估计还得巴巴凑上来。”   “……” 第15章 15   贺铭遥压根没想到孔熙,被沈从宴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原来孔熙今天已经回国了。   要是这时候,他把离婚的事儿告诉贺夫人,估计贺夫人又要大发雷霆,以为他是为了孔熙,才急急忙忙离了婚。   任凭谁也没法相信,竟然是奚苒主动提出离婚。   贺铭遥垂下眼,弯了弯唇,轻声道:“别说她。”   沈从宴一愣。   “铭遥,你……”   贺铭遥:“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不必过度关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眼前人奚苒,也马上就要变成过去式了。   想到这儿,他拿过醒酒器,给自己杯中倒了红酒,仰头,速度飞快、且毫无品鉴地一饮而尽。   沈从宴揉了揉眼睛,坐到他对面,惬意地靠进皮沙发中。   “你要不想离,干脆就别为了面子死撑,拒绝不就得了。”   贺铭遥垂下眼,抿唇,“……她什么都不想要。”   用钱诱惑也没用。   用身体诱惑,刚刚试了一下,好像也不见效。   奚苒就是铁了心了,怎么都不会改变主意。   沈从宴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调侃道:“怎么会什么都不想要呢。你给她表个白,说你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她肯定立马哭着回心转意。”   “……”   贺铭遥诧异,“我为什么要骗她?”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况且,奚苒是因为自己出轨变心、爱上别人才离婚的。在这件事中,出问题的是奚苒那方,他做什么都没用啊。   难道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奚苒就在两个男人中间摇摆起来吗?   以贺铭遥了解,她并非这种女人。   沈从宴也十分诧异,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想离婚?三条腿的青蛙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还难找吗?或者,你换了口味,就喜欢奚苒姐姐这种长相、这种贤妻良母气质的,勾勾手指也能招来十个八个啊。”   贺铭遥:“……”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思。   两人不再聊这件事,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去了。   一瓶十来万的罗曼尼康帝,就像喝青岛一样,默不作声地飞速见了底。   这晚,贺铭遥酩酊大醉,不得不借宿在沈从宴家客房。   再睁眼。   外头已是阳光明媚。   江城到了秋末,空气比其他季节更为清冽,丝丝寒意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爽快感,一点都不见秋冬萧条。   沈从宴还在睡觉。   贺铭遥没去吵醒他,让他家阿姨拿了全新的毛巾牙刷,简单洗漱了一下,自己开车,离开。   行至半路,他突然收到奚苒微信。   奚苒:【你在哪里呢?我马上出发了。】   贺铭遥愣了愣,恍恍惚惚,反应过来。   哦。   今天他们要去离婚了。   原来就是今天啊。   尚未来得及回复,他很快又收到了新消息:【你没拿结婚证吧?我顺便把两本一起带过去吧。你放哪儿了?】   领证那会儿,所有人对这场婚姻都是不以为然,除了奚苒。奚苒将结婚证悉心保存,奉若珍宝。   当时,贺铭遥本想将自己那本也给她,让她顺便一块儿拿着,看到她欣喜表情、还有亮晶晶的眼睛,到底是没把随意语气露出来,免得打击到她。只得自己在书房随便找了个抽屉,收了起来。后来搬家时,也压在箱底,和一箱书,一起搬到了新房里。   回想到曾经,不知为何,贺铭遥竟然起了一丝后悔之意。   或许……应该更加谨慎对待一些。   毕竟是神圣的证件。   然而,后悔这种词语,不该存在在他字典里。   摒除脑内纷乱杂念,贺铭遥单手控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另一只手则是点着按键说话键,淡淡地回了一条语音。   “在书房,我马上回来拿。”   奚苒回得迅速:【行,那我在家里等你,一会儿一起过去。】   看到屏幕上“家”这个字,贺铭遥勾了勾唇角。   很快,又单手挂了蓝牙耳机,给特助打电话。   今天是工作日。   特助早早到了公司,看到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还有些纳闷,“贺总?”   贺铭遥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今天我不去公司。有什么事你安排一下。”   特助一惊。   这可不像是工作狂贺少的风格。   他想了想,立刻翻出日程记录,向他汇报:“上午是各部门例会,可以延期。但下午有个拜访会面,来自长信通讯总裁,对方已经约了很久了。”   贺铭遥言简意赅:“都推了。”   “……好的。”   挂断电话。   贺铭遥抿了抿唇,将耳机摘了,丢到一边。   现在是上班高峰时间,高架上堵得不成样。再贵的车,也只能顺着车流慢吞吞往前挪动。   贺铭遥眉尖勾起,破有些不耐地轻叩着指节。   “嗡——”   蓦地,手机又震动起来。   电话是来自特助。   贺铭遥再把蓝牙耳机摸回来,挂上,接通,“还有什么事?”   这特助跟了贺铭遥许多年,从贺铭遥接手贺氏起,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早就染了老板的习性,做什么都处乱不惊。   然而此刻,特助声音竟然有点颤抖。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无法继续保持平静。   “贺总,有一位女士没有预约,来公司拜访您了……她说,她叫孔熙。”   贺铭遥:“……”   周一这日,合该是人生转折日。   奚苒心情复杂,一整晚都有些辗转难眠,醒来时,脸色免不了有些苍白。   大平层面积太大,没人时就是安安静静的。   阳光落下来,都好像过于凄清了一些。   奚苒这才发现,贺铭遥并没有在家。   这大清早,他跑哪儿去了?   难不成,离婚这事又要出什么变故了?   她有点紧张,赶紧回房间去找了手机,给他发消息。   贺铭遥回复很快,语气里没一丝不愿,想必是已经想明白了。   本来么,他就对自己没什么感情,说不定对她的一厢情愿早就烦恼不已,但因为大男子主义的自尊被她伤害,所以才迟迟不答应离婚。想明白之后,贺铭遥应该很高兴能干脆地摆脱她这个工具人吧。   奚苒苦笑了一声,也算是放下心来。   也不着急了,坐到沙发上,一边等人,一边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   大清早,微博还没什么热闹,只有一些新片宣传之类、还有一些时兴梗。   又枯坐了大半个小时。   贺铭遥还是没回来。   奚苒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出头了。   可能是还在堵车?   她耐下性子,随便开了个电影,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打发时间。   时间飞逝。   一眨眼,日升半空,已经到了午饭点。   贺铭遥仍旧不见踪影。   奚苒没法再等,立刻将电影静音,打电话过去。   “嘟——嘟——”   背景音响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接。   她握着手机,蹙起眉,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又打到他工作手机上,依旧无人接听。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贺铭遥平日工作忙碌,一手掌控集团运转,经常会有人有急事找上来,工作手机是24小时开机状态,私人手机也极少离身。就算自己所在场合没法接电话,也会让助理接,不太可能找不到人。   奚苒明知道自己不该再这么关心他——这样只会继续执迷不悟、难以自拔,但要戒掉长期的习惯,到底还是需要一个过程,没法一夜之间,说不爱就不爱了,彻底变成陌生人。   养成一个习惯都得21天,忘掉深爱过的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阿姨见她坐在外面,没有出门,走过来问道:“夫人,现在需要准备午餐吗?”   “不用了。”   整个人停顿半秒,奚苒拿起车钥匙,“我出去一趟。”   “好的,夫人。”   ……   十二点半。   奚苒开着车,到了贺氏集团总部。   这里一整个园区都是贺家产业,大约有十来栋大楼,包括一整栋会客楼。园区安保严密,出入都需要工作证。奚苒身份低调,这总裁夫人就没在公司见过光,自然也没来过这儿。   保安不认识她,立刻将车拦下。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奚苒降下车窗,轻声道:“麻烦,我找一下贺铭遥贺总。”   “您的名字是?”   “奚苒。”   那保安查了一下,说:“您没有预约记录,抱歉,不能让您进去。”   奚苒点点头,“请问,你们贺总今天来上班了吗?”   “这不方便告知。”   “那麻烦您联系一下总裁办可以吗?就说我有急事。”   保安看到她一个女人,虽然穿着普通,但开着保时捷,长得又漂亮,声音温温柔柔,上来就说要找贺铭遥,立马就展开了奇怪联想。   但好在,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客客气气,“好的,您稍等。”退回保安亭中,拿起内线电话。   奚苒静待了一会儿。   保安再次走出来,凑到车窗边,对她说:“女士,已经打电话上去了,总裁办之后会为您才能转达。”   这都是套话。   奚苒垂眸,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朝着保安道了谢,磕磕绊绊地将车倒出去,退到路边,暂停。   她再次拨通贺铭遥手机号。   这次,响了大约半分钟,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您好。”   但并不是贺铭遥的声音。   奚苒说:“我是奚苒。贺铭遥呢?”   “夫人您好,我是徐明。贺总现在……有些急事。”   徐明就是贺铭遥的特助,兼任生活助理,奚苒见过一次,也是整个公司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主要是贺铭遥对他十分信赖,平日里不少事都由他处理,想瞒也比较困难。   之前,奚苒快递离婚协议书到办公室那天,徐明正巧休假,整个总裁办就无人认识她名字了。   奚苒被放鸽子,还没个电话通知,害得她白白担心半天,自然语气不是很好。   “什么急事?接电话都没时间吗?”   徐明讪笑了一声,不知如何作答,“抱歉,夫人……”   奚苒:“贺铭遥现在在哪儿?”   问题才出口,她就立刻从通话背景音中得到了答案。   “……孔熙!”   是贺铭遥充满了怒气的声音。   距离似乎挺远,但还能传过来,可见说话那人用了多大声音。   一瞬间,奚苒整颗心跌落谷底。   眼眶一红,竟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原来是孔熙啊。   早就知道是一败涂地,为什么在离婚前,还要让她再次认识到自己的失败呢?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看不到、摸不着,却能让人痛得这般死去活来。   奚苒挂断电话,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起来。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为贺铭遥流泪。   她发誓。 第16章 16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通话结束”字样。   徐明只觉得手上拿了个烫手山芋, 纵然在为老板处理杂事上,他已经算是身经百战, 但正经夫人打电话过来时, 老板在和别的女人吵架, 这场面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和奚苒,他几乎没有接触,老板也极少提起这位正牌妻子。   只有在购买一些礼物时,会让他帮忙去购买。   徐明不知道奚苒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 只能摸索着、战战兢兢地替老板挑选, 祈求对方会喜欢。   好在, 老板从来没有挑剔过, 送出手,也没什么差评反馈。   由此推测, 或许, 夫人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秋末这种天气,徐明头上都冒起热意来。   顺手擦了汗, 一转身, 老板已经重重地拉开了门。   “徐明,送客。”   “是。”   徐明立刻应声,微微低头·, 眼神没敢往那漂亮女人身上瞟一下。   女人戴着帽子和巨大墨镜, 将一张小脸挡得严严实实。但她进来时, 早已自报家门。就算徐明跟着贺铭遥当了数年工作狂, 对娱乐明星毫不关心,也听过她。   互联网上,这名字实在是有些如雷贯耳。   徐明是贺铭遥接手贺氏时才跟他的,并不清楚贺铭遥和孔熙之间的过往,当然,也不敢好奇。   他说:“孔小姐,我送您。”   ……   孔熙走了。   贺铭遥捏了下鼻梁,冷静下来。   眼神中,戾气也渐渐散尽。   不久之前,孔熙没有预约,就硬生生闯进贺氏总部园区,差点酿成大祸。   她身份特殊,总裁办收到保安处电话之后,不敢懈怠,徐明立刻联系了他。   交往两年,贺铭遥比谁都清楚,孔熙外表看起来美艳精致、说话也是大方豪爽,但实际上,骨子里性子百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既然想见到他,就一定会找到办法,到时候可能还会引起员工骚动和猜测。   说不上是恼怒还是什么情绪,或者是为了亲耳听一次解释,作为了断。   他打了方向盘,驶下高架,回到公司。   反正用不了几分钟。   将人打发走,他就赶回去,接奚苒去离婚,让她心满意足。   贺铭遥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计划却永远赶不上变化。   孔熙显然不愿意被他应付,在会客室大大方方地摘下墨镜,让徐明倒了水,一副要和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她依旧美貌如昨,胸大腰细腿长,风衣外套里搭了针织连衣裙,掐着腰线,穿着细高跟的腿交叠,好身材一览无余。她喷了香水,味道清淡,但余韵袅袅、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颇为诱惑。   和曾经一模一样的味道。   贺铭遥遥遥坐在对面,矜贵迷人模样。   但表情却有些不悦,“我一会儿还有事。有话直说,以后别再来了。”   孔熙笑了笑,眼神晦暗不明,声音里带着甜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冰冷绝情。”   贺铭遥:“你闯进来就是想说这个?”   说着,条件反射地抬起手,看了下表。   孔熙眼睛一亮,“……还是之前那只表吗?”   这表是两人一起去挑的,镶钻劳力士,看起来闪闪发亮,颇有些花里胡哨,一点都不显低调。但孔熙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就喜欢这种亮晶晶的饰品,撒娇卖乖,让他买下这只,时时刻刻戴在手上。   她说:“你先戴着我喜欢的,等我赚到钱了,再给你买一个你喜欢的。”   这点小要求,贺铭遥自然满足。   所以,这只劳力士,虽然不是孔熙送给他,对两人来说,意义确实不一般。如果说贺铭遥依旧戴在手上,岂不是表示,他也仍未忘记过去吗?   孔熙心脏重重地颤了颤。   几乎要“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   贺铭遥坦然地将手举起来,示意给她,“不是。”   依旧是劳力士,颜色也差不多,但仔细看,显然型号不同。   这是贺铭遥和奚苒结婚时买的,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一对情侣款,女款表盘镶了钻,并不是很闪,但看着舒服大方,极为漂亮。贺铭遥一进店,就相中了这个女款,干脆连着一对一起买了下来。   他虽然不爱奚苒,但也不是什么渣男。早就在孔熙放弃他时,已经将感情彻底结束。   绝不会拖拖拉拉、藕断丝连,留什么纪念物下来。   倏忽间。   贺铭遥想到了一件事,蹙起眉。   自从他将女款拿给奚苒后,这么几年,从未见她戴过。   为什么?   那时候她不是口口声声很喜欢他吗?   怎么不愿意和他戴情侣表呢?   ……   孔熙并不知道,贺铭遥早已想到了别处去。   见他换了表,她有些恼怒地咬了下唇,却没有完全泄气。   孔熙:“铭遥,我这次回来找你,主要是想当面给你解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铭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眼神实在太过冷漠,再加上他气场本就有些高不可攀、威压颇重,孔熙和他对视着,蓦地,就有些说不出下去了。   她匆匆开口,老调重弹,只是加上了当事人柔软的心理活动,显得情真意切一些。   “……抱歉,铭遥,我真的很爱你,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但是当时情况太特殊了,我不走,你该怎么办?我们两个人如何抗衡贺夫人呢?你是天之骄子,不该为了我,从康庄大道走到崎岖小路上。贺夫人让我三年不许回国来……我舍不得,也没办法。”   贺铭遥挑了下眉,冷冷地开口:“所以说,其实你是为了不成为我的阻碍,才决定孤身离开的咯?”   孔熙眼睛里渐渐蓄起了泪水,美艳脸庞看着楚楚可怜。   “对不起,铭遥,对不起……”   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铭遥却无意再听下去,“既然是这样,那就各走各路吧,对我们俩都好。”   他站起身。   顿时,孔熙慌乱起来。   这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但贺铭遥瞳孔淡漠,完完全全昭示了他的不在意。   在感情里,不在意比愤怒更让人绝望。   仿佛,她于他而言,已经彻底是个过去式了。   孔熙不能接受。   只是过了三年而已,她都还没能走出来,贺铭遥凭什么已经不以为意了?   一时间,她语气里也带上了恨意。   仰头,直愣愣地瞪着他:“贺铭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当初,说好爱一辈子的人也是你。我一走,闪电结婚的人也是你。那时候我们才分手多久?有三个月吗?你竟然就娶了别人。你真的有那么爱我吗?你知不知道,我听说的时候有多伤心?我们约定好的一辈子,再也没可能了……你就是个骗子!”   一辈子。   这话本就带着虚情假意。   当人们将这誓言说出口的那一刻,或许心中确实是抱着这般美好期待。   但随着时间更迭,意外一点点发生,心境也会逐渐改变,誓言的力量就一点点减弱,逐渐,不复存在。   和孔熙热恋那两年,贺铭遥确定,自己会守护她到生命尽头。   但当她决定放弃自己的那刻,所有的幻想、未来、梦境,也随之崩塌了。   誓言本就是相互制约。   哪能走了一方,只有另一方独自苦苦支撑呢。   贺铭遥低低地叹了口气,平静开口:“孔熙,算了吧,都过去了。”   孔熙愣了愣,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狰狞。   “没有过去!铭遥,我忘不了你,从来都没忘记过你,怎么就这样过去呢!不行!”   说着。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整个人扑进了贺铭遥怀中。   贺铭遥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   只一瞬间。   他倏地想到,自己和奚苒,也有过誓言。   这誓言并非口头约定,而是来自婚姻中、不约而同的誓言。   可是奚苒违背了。   ……   贺铭遥蹙起眉,将孔熙推开,厉喝着警告她:“孔熙!”   孔熙红着眼,倔强地望着他。   贺铭遥曾经深爱她性子里这份倔强,但到此刻,再见这感觉时,却再没了一丝丝心动和怜惜,只觉得厌烦她这样纠缠不休。   三年,真是太长太长了。   孔熙没再靠近,哭着开口道:“爱情本来就该是斤斤计较的,你至今还在介意我的不告而别,说明你仍旧爱我。贺铭遥,我不会放弃的。”   贺铭遥手指微微顿住。   他懒得再听她这些迟来的表白,但第一句话,却让他陷入了深思。   爱情本来就该斤斤计较。   那……   贺铭遥实在是不能接受奚苒移情别恋,也介意她为什么不戴情侣表、介意她违背婚姻誓言、介意她和别的男人吃饭,讨厌她一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他爱上奚苒了吗?   这感觉和曾经那些恋爱,完全不一样。   若是说占有欲作祟,其实也可以合理解释。   贺铭遥承认,他迷恋奚苒的身体,这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接受一个本不熟悉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心灵契合是爱意。   但于男人而言,身体契合也足够重要。   奚苒是他的女人,浑身都打满了烙印,理应属于他一人,所以不能接受她离开。这好像更贴近真相。   总之,在此刻,各种念头、自我剖析都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并不是一个适合深思的场合。   贺铭遥定睛,如梦初醒般看了一眼手表。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失约了。   甚至忘了和奚苒说一声。   贺铭遥立刻喊了一声徐明:“送客。”   徐明应声,走到孔熙身边,客客气气开口:“孔小姐,请。”   这次,孔熙没有再纠缠。   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随着徐明离开会客楼。   当午日明,碧空如洗。   奚苒趴在方向盘上,默默地哭了许久。   渐渐平静之后,只觉得眼睛又干又痛,眼前都是模模糊糊,还有异物感。   她坐直身体,抬手,摸了摸眼角,蓦地意识到,隐形眼镜被眼泪冲出来了。这会儿,就算找回来,也没法戴回去。   好在,奚苒近视度数不深,虽然不能再开车,但倒不会影响日常行动。   她解了安全带,把包拿过来。先给家中专用司机打电话,让他帮忙来把车开回去,自己则是打算叫个车走。   反正,贺铭遥和孔熙再次重逢、**,估计今天是没时间再想起她了。   奚苒伤心完了,心里只剩下平静。   像是熊熊大火燃烧殆尽后,留下遍地灰烬,再无其他。   哪怕在火中大声叫喊,也没人会来。   她拿着包,下车。   这时,手机恰好在手心里震动起来。   奚苒以为是司机有什么事,加之没了隐形眼镜,也没有凑近屏幕去确认。   按了下硕大绿色接听键,她直接接起了电话,“喂?”   贺夫人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奚苒?……周末让你们俩回家来,怎么没来?”语气清清淡淡,但那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气质,却像是生在了骨子里,哪怕表现得再客气、都挥散不去。   奚苒觉得,自己就算是泥人,也合该忍不下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靠在车门边,缓缓地、平静地开口道:“贺夫人。”   贺夫人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奚苒:“我和贺铭遥已经签了离婚协议,马上就会正式办手续离婚。所以很抱歉,不太方便再去探望您了。”   “……”   贺夫人沉默了。   奚苒只觉得出了一口郁气,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早已经尝够了卑微。   贺铭遥和真爱情人在黏黏腻腻、朝朝暮暮,她却要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委屈。   正是应了那句话——先爱的人,总是更受伤一点。   够了。   已经足够了。   要是说,在今天之前,奚苒还会担心胆怯,害怕自己没法坚持住本心、一直忘不了贺铭遥的话,今天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做不到。   ,。   这年头,谁还没失恋过呢,哪就能熬不过去了?   “再见,贺夫人。”   奚苒轻轻地说完,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   闹剧总算彻底收场。   贺铭遥回到办公室里,摸出手机,看到了满屏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奚苒。   他心下一沉,立刻回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   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是通话中。但他挂断,让信号空闲下来,却也没有收到来电。   显然,奚苒并不是在给他打电话。   贺铭遥蹙着眉头,手指用力,不自觉有些着急。   他想快点给奚苒解释一下失约原因。   又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结婚后两人相处模式一贯是单向箭头,“解释”这个举动,从未在贺铭遥身上实行过。因为奚苒太过乖巧,不会多问,似乎……也并不怎么关心。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一味地全盘接受了。   一时之间,贺铭遥脑海里滑过许多想法。   又等了片刻功夫。   奚苒电话总算接通了。   贺铭遥看到屏幕上“通话开始”字样,顿了顿,倏地举起手机,贴到耳边,沉声道:“奚苒?”   奚苒“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语气不显端倪。   “什么事?”   她这样平静,倒是让贺铭遥有些失语。   良久。   他低低地开口:“抱歉,刚刚发生了一点事。你等很久了吗?”   奚苒:“还好。”   “那……”   现在去离婚吗?   这话,贺铭遥却有些难以开口。   这般犹犹豫豫、朝令夕改,实在不像他自己了。   踟蹰间,奚苒笑了笑,声音温温柔柔的,但又带着一丝疏离,客气地说:“我听徐明说了,你今天很忙吧?那就明天再去好了,记得带上结婚证和身份证。你先忙,再见。”   她挂了电话。   贺铭遥有些诧异,呼吸一滞。   刚刚和孔熙说话时,他那只工作手机一直放在徐明那儿。   这会儿,徐明送人出去,也忘了将手机还给他。毕竟平日里,特助本就会帮着接一些电话,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徐明跟奚苒说什么了?   尚未深思,手机又一次响起。   这次却是贺夫人了。   “铭遥,你和奚苒离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贺铭遥倏地变了脸色,“谁告诉你的?”   贺夫人扬声:“自然是奚苒了!你早就该跟我说,还准备瞒着你妈多久?是什么原因离婚的?因为那女人回来了吗?!贺铭遥,你清醒一点!”   “当然不是。”贺铭遥心下厌烦,“我和孔熙早没关系了。这件事下次再仔细说,我还有事。”   “……贺铭遥!”   贺铭遥已经挂了电话,抓着车钥匙,站起身。   今天实在太反常了。   他要去找奚苒,当面跟她聊聊。   奚苒打了车,回到大平层,请司机在楼下稍等了几分钟,上去将自己行李拿出来,直奔锦绣路。   一分一秒都没法和贺铭遥待在同一屋檐下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一想到贺铭遥这男人,就有种爱恋混合着恶心反胃感,折磨得人欲生欲死。   实在是受够了。   很快,回到锦绣路小家里。   奚苒将行李箱打开,收拾好东西,去冲了个澡,惬意地坐到地毯上。   手机里出现了三个未接来电,皆是来自贺铭遥。   她拧了下眉,直接将记录删掉。   贺铭遥的微信随之而至:【在哪里?】   奚苒:【什么事?】   贺铭遥:【我有事要问你。】   奚苒再不回复了。   隔了会儿,他又发来下一条:【为什么把离婚的事告诉贺夫人?不是说让我来说的吗?】   奚苒讽刺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下去了。   【当然是为了快点给孔熙让位置啊。】   贺铭遥:【……】   贺铭遥:【和孔熙有什么关系?你是因为孔熙才要离婚的?】   奚苒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动,将心里话打进对话框,发送。   整串动作一气呵成。   她回:【贺铭遥,你真恶心。】 第17章 17   接着, 不论贺铭遥发消息、还是打电话,奚苒都再没有回音了。   他坐在车上, 握着手机, 脸色看起来十分差劲。   这么一番折腾, 时间竟然已经到下午了。   贺铭遥一直没有吃午饭,脑袋里神经突突直跳,也不见什么饥饿感。   奚苒一定是知道孔熙找过来了。   所以才会这么反常。   他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徐明。   徐明已经送走孔熙, 回到办公室了。见到老板来电, 忙不迭接起, “贺总。”   贺铭遥捏着鼻梁, 声音里有一丝不耐, 问他:“刚刚奚苒打电话给我了?”   徐明心头一跳,“是, 夫人打电话来过。”   “你说什么了?”   “……就说您突然有急事需要处理。”   贺铭遥沉默, 没有马上说话。   徐明总觉得有大事发生,但又猜不到什么眉目, 只得硬着头皮, 接着说:“那个,我刚刚看到,总裁办有个会客记录。夫人刚刚到公司来找您, 但是因为没有预约, 门卫不认识她, 所以被挡住了。”   贺铭遥:“……”   奚苒没孔熙这种脾气, 做不出闯园区的事。   但既然她来了,说不定就是亲眼见到了孔熙呢?   贺铭遥一直觉得,自己和孔熙早就没什么纠葛了,立场始终坚定,不会给任何人产生误会,自然也无需多言什么。   他想了想,吩咐徐明:“你去让人查查,奚苒现在在哪里。”   贺家在江城这边盘踞多年,要走得顺畅,各条各路都得打通关系,手下自然有一些能人可用。查个人在哪儿,也算是简简单单了。   只黄昏时分。   徐明将地址发到贺铭遥手机上:【锦绣路xx佳苑18栋……】   贺铭遥将地址输入导航中,系上安全带,准备立刻驱车前往。   还未驶出停车场,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   是沈从宴。   他说:“铭遥,我刚刚看到一点消息,贺氏那个新楼盘那儿好像出事了。”   贺铭遥一脚踩了刹车,肃起脸色,“……怎么回事?”   夜色初临。   奚苒没力气自己做饭,靠在沙发上,打开外卖app,叫了一整只炸鸡,当作晚饭。   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   小哥敲了下门,直接将袋子挂在门把手上,人就急急忙忙走了,连照面都没打上。对于独居女性来说,这样十分安全。   一开盖,炸鸡香味四溢,简直要将人勾得垂涎千里、食指大动。   奚苒非常满意。   脱离贺铭遥这个深渊之后,哪怕是这么一点点生活小细节,也让她觉得未来可期。   她打开电视,在点播栏里找了找,开了个光线制作的剧学习。   虽然周远给了她这个机会,但如何表现,还是得靠自己。   奚苒本科和硕士时期,只做过独立剧本,最长不过十八集那种。就算是合作,也是小组间讨论分工,每个人分剧集完成。   她没写过大长剧、更没试过单独撰写场景细节,一切都是全新尝试。   首先,还是得学习一下大公司风格。   她看得认真。   很快,手上炸鸡也消灭干净,吃得撑胃。   奚苒按了暂停,将垃圾放到厨房中,洗了手,再回来继续看剧。   不知不觉。   夜越来越深。   奚苒有些意犹未尽。但一想到明天要去离婚,不能熬夜,起晚就耽误时间了。   她关了电视,给贺铭遥发消息:【明天几点见面?】   贺铭遥迟迟没有回复。   越等越心急。   奚苒心头一跳,不免紧张起来。   这个点贺铭遥肯定不会已经睡了。   又或者,他还和孔熙在一起重修旧好、重温旧梦,没看到消息吗?   良久。   时间已经快近子夜,但依旧没有回复。   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奚苒那条消息上,再往前,都是贺铭遥白天给她发来的,问她人在哪儿。   她一条都没回,甚至都懒得看一眼。   奚苒早就习惯了等贺铭遥的回复、亦或者等不到回复,但贺铭遥显然没在她这儿尝过这种待遇。   估计,应该会很不适应吧?   奚苒没心思发笑,踟蹰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早已谙熟于心,闭着眼都不会输错。   “嘟——嘟——”   响了小半分钟,那头终于有人接起。   “夫人,您好。”   是徐明。   奚苒有些诧异,看了下屏幕,确定自己拨了贺铭遥私人手机。   这个点了,为什么徐明会帮他接电话?难道真有什么急事,半夜都在加班吗?   不可能。   中午她在电话里,明明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名字,那个声音也一定是贺铭遥,绝不可能是幻觉、或者听错。   奚苒咬了下唇,问道:“徐明吗?贺铭遥人呢?”   背景音有些吵闹、还有广播声,徐明似乎是捂住了手机,才让声音清晰一些。   “公司里出了些急事,贺总正在开会。”   奚苒一愣,“在公司吗?”   “不是的,已经在机场了,马上就要登机出发,去现场处理。”徐明恭敬地答完,又问,“您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先转达的吗?或者稍后告知贺总,让他再与您联系?”   奚苒手指捏了下眉心,语气不善,“你就跟他说,赶紧给定个时间去民政局,后面我就没工夫搭理他了。别在耍这些花样,赶紧离婚,他好我好大家好。”   徐明:“……”   奚苒挂了电话,气急败坏地去睡觉了。   电话那端。   徐明头大如斗。   这话,要让他怎么转达才好?   徐明虽然是贺铭遥特助,但在私生活这块儿,贺铭遥极少会透露什么话锋,除了让他处理贺家那些糟污事,其余方面,徐明也就比总裁办那几个小姑娘了解得多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老板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就把他打了吧?   徐明只觉得这个秋冬,实在是有些流年不利,叹了口气,还是回到了头等舱贵宾室里。   贺铭遥还在继续视频会议。   他脸色极差,几乎到了发怒边缘,“之前拿那块地的时候,是谁审核的?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没有上报?就这样开始开发了?你们有没有脑子!”   那块地,作为贺氏房地产在北边开发的敲门砖,拿地时就投资了高昂费用,才从北方那些家族手上拿下来。还没正式投入开发,竟然先闹出了拆迁逼得人跳楼的事。   要不是沈从宴手下消息灵通,立刻压住新闻,这会儿已经见报了。   资本沾上人命,就是大事。   特别是这种信息大爆炸时代,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得天翻地覆。   贺氏盘踞在江城这么些年,一贯低调发展、口碑良好,作为地方纳税大户和优秀企业。   再加上贺家人从前就开始做慈善活动,捐钱、建小学建医院,就算是万恶资本家,也是为社会做过贡献。   突然爆出丑闻,后患无穷。   叫贺铭遥怎么能不生气。   “……”   一时之间,无人敢应声。   贺铭遥:“还不说?”   最终,还是徐明在旁边,低声给他解释:“那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周总监全权负责,上报时,也是董事会……多票通过。”   周总监周铮是贺夫人亲弟弟,哪怕贺夫人早就退出贺氏权利中心,只要她手上握着股份,和贺铭遥血缘关系续存,就没人敢忤逆她。   贺铭遥尚未接受贺氏时,周铮已经进入集团中心,担任开发项目组组长。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几年,虽然能力不足,但也没出过大差错,所以没有被贺铭遥清算,也算是最后给贺夫人留一些面子。   哪想到他能闹出这种大事来。   贺铭遥蹙起眉头,冷笑一声,心里也有了数,问道:”周铮呢?他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在赶去现场了,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   事已至此,再问责也没有什么用,只能先做处理。   贺铭遥对着屏幕下了几个指令,关于总公司项目临时调整、预算把控、以及舆论监视和控制。   听到登机提示,他终于大发慈悲,宣布结束会议。   视频挂断。   他猝然抬起头,望向徐明,沉声问:“奚苒什么事?”   说着,伸手,示意他将手机拿过来。   从刚刚接完电话起,徐明表情就一直很微妙。   贺铭遥把手机掏出来给他时,余光扫到了,备注是“奚苒”。   本想自己接,但这件事确实有点麻烦,那个跳楼的人,在那边有些背景,如何处理才能将影响缩到最小,也要听一下开会意见。   私事只得先作罢,晚些再说。   徐明很是苦恼,脸色变了几变,一边将手机还给贺铭遥,一边觑他脸色,小声复述了电话内容。   当然,也是用了比较客气的说法。   贺铭遥:“……”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出头。   红眼航班也是最后一班。   今天这一天,对于两人来说,都发生了太多事,奚苒多半已经入睡。   贺铭遥想到白天,她言辞激烈,虽然他知道都是气话,但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行。自己作为合法丈夫,本该当面给妻子解释,却因为工作需要,而不得不离开一阵,暂缓商讨。   这时候再打电话去打扰,可能会让她更加生气。   奚苒一贯温柔小意,极少如此。   贺铭遥拧眉,指腹互相摩挲,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应该等她冷静点,再说其他。   登机前,他编辑好了微信,发送。   等了几分钟,意料之中没等到回复,便关了数据网络,登机出发。   ……   次日,临近午时,奚苒才慢悠悠醒来。   作为网瘾少女,睁开眼第一件事,必然是拿过手机,迷迷糊糊地就开始刷消息。   微信有几条未读新消息。   周远:【奚苒学妹,早上好哦!后天要来公司报道了,没忘记吧?哈哈哈~】   周远:【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光线的工作模式,我今天整理了一些资料,都是过去的剧本企划细节,发到你邮箱了,可以提前看看,参考一下。但是要保密哦!】   周远:【[]】   周远:【期待你赶快来加入我们hhhh!】   一个大男人,语气非常可可爱爱、阳光明媚。   但并不会讨人厌,相反,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愉悦。   奚苒弯了弯唇,连忙打字回复道:【谢谢学长!我一会儿就看。】   退出对话框。   她看到下面还有消息,来自贺铭遥。   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来。   贺铭遥:【奚苒,现在公司有一些突发事件,需要我立刻去了解情况,这几天回不了江城。明天又要失约了。】   贺铭遥:【离婚的事,等我回来,我们当面再谈。改天我给你电话。】   贺铭遥:【晚安。】   “……”   全篇没一句因为失约而道歉。   仿佛是在吩咐下属呢,理所当然要让别人为他的工作、他的事让道。   在贺铭遥眼里,她合该理解他。   这人就是典型两级反转,说的话让人看了就无名火直冒。   “嘭——”   奚苒重重地捶了一下床垫。   还是觉得难以发泄心中怒火。   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   除了皮相好看,别的地方简直让人窒息——从前被爱情蒙住了双眼,觉得贺铭遥冷淡、沉默都是迷人的矜贵气质,让人着迷。等她这会儿清醒过来之后,就觉得……真是不过如此。   这爱情和婚姻,带给她的都是痛苦、迷茫和小心翼翼,还有数不尽的眼泪。   奚苒一骨碌坐起来,手指翻飞,噼里啪啦打字。   一气呵成后,立刻按了发送。   千里之外。   贺铭遥手机震了一下。   他刚和当地几个有关部门负责人见完面,正有个吃饭空隙,可以看一下消息,便顺手打开了。   奚苒:【神经病!滚啊!】   “……?”   贺铭遥愣了愣,眉峰不自觉扭成了一团。   从结婚开始,奚苒从没对他用过这种词汇,昨天那个“你真恶心”可以说在气头上,因为误会了他和孔熙,能理解。   今天这个“神经病”和“滚啊”,来得实在好没道理。   难道,她被盗号了吗?   贺铭遥想不到其他理由。   至于奚苒信誓旦旦说她爱上了别人,这件事也在他心中开始存疑。   若是真如她所说,她不爱自己了,那为什么听到孔熙的事之后,会性格突变、大发雷霆呢?这就是一种嫉妒表现。   一定是还在乎他呢。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说不定,离婚也非本意,只是因为孔熙造成了她心理上患得患失?   贺铭遥这般想着。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两下。   尚未想好如何应对妻子突如其来的小脾气,徐明已经在外,敲门,轻声提醒他,周铮到了,在等着和他见面。   贺铭遥顿了顿,决定先暂时放下家事,处理工作。 第18章 18   奚苒将贺铭遥拉进了屏蔽名单, 不再接收他任何消息。   周四,一早。   天色明亮, 秋高气爽。   奚苒换了白衬衫搭配黑色阔腿裤, 又细细地化了个妆, 看着低调又不失精致礼仪,虽然不是她一贯风格,却很适合职场新人。   对镜反复确认半天。   从上到下、一切都没有问题。   奚苒深吸一口气,拿了外套, 出门。   车已经让司机开走, 还给贺铭遥了, 她也早就查好了路线, 搭地铁去上班。   自毕业后, 这是奚苒第一次正式去参加工作,心情难免激动紧张。   昨晚她就没睡好, 加上刚搬到这边, 东西都还没置办齐整,也没有褪黑素, 只得硬熬着。早上起床时, 黑眼圈都快挂到脸颊了,上了半天遮瑕才遮掉。   离九点还差十五分钟。   奚苒再次走进光线大楼。   周远正坐在大厅里,见到她走来, 立刻站起来, 笑着靠近, 打招呼, “奚苒学妹!”   奚苒脚步一顿,手背在身后,扯了下阔腿裤,让它看起来服帖笔挺。   这才仰头,对周远笑了笑,“学长,早上好。”   周远摆摆手,一口白牙,看着阳光灿烂、又帅气亲切,“别这么生疏,以后就是同事了哈!随便一点就好!”   “好的呀。”   “……”   大厅人来人往。   两人只站在原地,随便寒暄了几句。   接着,周远主动领奚苒去了人力资源部,让hr带她签劳务合同、办理入职手续。   又忙前忙后,帮她领工牌、录指纹、搬电脑,再带着人去到办公室。   因为这个新项目组,独立于其他项目,又打算是打造明年重点作品,光线财大气粗,直接给辟了个大办公室给项目编剧组。除了半敞开式办公桌外,周远有个独立小办公室,旁边也有个小型会议室,可以给组里所有人开会讨论。   大办公室很宽敞,推开门,眼前是硕大落地窗。   阳光从外头撒进来,穿过玻璃,将整个屋子照得通透敞亮。   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三五个几个员工,见周远走进来,参差不齐地各自喊了声“周老师”。语气懒懒散散,反倒让气氛随和舒适起来。   周远笑着拍了下手。   “大家,都来一下。”   办公椅的滑轮滚过地面,发出轻微声响。   几个人都聚集到两人身边。   周远将奚苒推出来,介绍给他们:“奚苒,是我同门师妹,加入我们组之后会负责场景设定和撰写。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好好合作吧。”   奚苒大大方方地笑,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请大家多多指教。”   周远又将几个同事名字一个一个介绍给她,让她认人。   再做总结发言,“之后还有两名同事会加入我们组,明天入职。下周开始,我们就要忙碌起来了,大家都要元气满满地做好准备哦!”   “……知道啦。”   “好好好。”   “收到。”   周远嘿嘿一笑,虽是领导,但着实十分平易近人。   抬手,给奚苒安排了位置,背靠墙壁,旁边就是窗户。   “奚苒就坐这儿吧。”   自动省略了“学妹”两字,语气亲昵不少,倒像是自己人了。   奚苒很感激,点头应是。   坐下,打开电脑。   隔壁桌坐得是个姑娘,名叫岁三,年纪与她相仿,也快要奔三,但至今单身,又是写东西搞创作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性格里仍旧留有一丝天真无邪。   趁着开机功夫,岁三拖了下椅子,拉近距离。   又悄悄摸摸地将头凑过来,脸颊有点泛红,小声道:“奚苒,你好漂亮啊。”   岁三颜控得厉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个新同事漂亮清秀,颜值比起一些清纯小女星,也不逞多让,她忍不住就想亲近。   加上组里暂时只有她们两个女人,肯定要打好关系,才有人说得上话。   奚苒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磕绊了一下,才作答:“……谢谢。”   岁三戴着眼镜,圆圆镜片,脸也是圆圆的,让人很难心生恶感。她向奚苒发出邀请:“中午一起吃饭吧,好不好?”   “好啊。”   奚苒爽快地应下,又和岁三交换了联系方式,成功建立了自己职场第一个人脉。   ……   中午。   周远建了个微信群,命名为【光线格格不入都市开辟小队】。   他把组里所有人都拉进了群里。   第一条消息就是发出邀请:【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奚苒看到时,底下已经被刷了许多回复。   【吃什么!】   【贵的行吗!周老师大气一点。】   【兄弟,烤肉来一发?】   周远人在里面小办公室,门没关严实,爽朗笑声顺着空气对流,传到外面来。   他很快回:【做梦吧你们!请客只能吃食堂!】   【……】   【……】   奚苒和岁三约好的午饭,一下就成了团队活动。   周远虽然嘴上没应承,到底还是请他们去公司外面吃了寿喜锅。   公司午休时间有限,烤肉不太现实,只得退而求其次,但氛围还是十分热烈。   像这种团队聚会活动,一般都是以新人为主角。   奚苒长得不错,典型小家碧玉长相,气质讨人喜欢,脾气又温温柔柔,组里几个男人都有意无意地出言打探起来。因为算是互相了解的过程,周远虽然帮着挡了一些,但有些问题总是得回答,不然被套上“高冷”、“不好相处”标签,在光线这种大公司,人多口杂,传开来,以后就不好混了。   她尽量避开了私生活部分,只挑选无伤大雅的问题做了回答。   婚史也没隐瞒。   听说奚苒已经结婚,几个男人兴致一下子跌落一大半,再提不起劲儿来打探什么,开始专注吃肉了。   倒是岁三,小心翼翼地凑到她旁边,问道:“奚苒,你真的结婚了啊?那你为什么不戴婚戒啊?”   声音只有她们俩可以听到。   奚苒有些尴尬,笑了笑。   岁三立刻做了个抱歉口型,脸颊似乎是红了一大片,缩回去,不再追问了。   ……   晚上六点多。   江城已经接近入冬,天色黑得很早。   这会儿,黄昏晓降临。   奚苒工作第一天,组里只分了些相关资料,再加上人还没来齐,没能开始开工,准时下班。   片刻,周远从小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奚苒和岁三俩人都关了电脑,正在收拾东西、说说笑笑。   他顺口问道:“你俩下班吗?”   岁三性格腼腆,对女人还好一些,对男人,大多有些不敢直视,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远点头,表示了解。   在门口稍等了几分钟,等两人一起下楼。   这个时间点,对于光线大部分坐班员工来说,还没有结束加班,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三个。   周远抬手,按了b1,又替岁三按了1楼。   “你还是打车回去?”他问。   岁三摇了摇头,“我和奚苒一起坐地铁,我们顺路。”   周远一顿。   想到之前她开得那辆保时捷,他不经意间扫了奚苒一眼。   奚苒表情十分自然,似乎理所应当。   静默中,电梯缓缓下降。   眼看就要到底楼,周远又问道:“难得一起下班,我开车送你们俩吧?”   这提议太过突然,岁三愣了愣,没说话,看向奚苒。   奚苒眼睛不自觉弯了弯,客气道:“不用麻烦啦,现在晚高峰,路上很堵的,送来送去耽误周老师回家时间。正好我也想熟悉一下这边的地铁。”   一天下来,她也开始跟着同事一起喊周远“周老师”。   周远笑着说:“不麻烦的。走吧,以后要加班了,咱们下班时间都碰不上了,你们想蹭顺风车都没机会啦。”   “……”   盛情难却。   很快,电梯行至一楼。   没人下去。   都跟着周远一同去了b1停车场。   周远开一辆普通大众,奚苒对汽车型号不太了解,也说不出是什么车型。   见岁三犹豫,她便主动坐到了副驾驶。   周远将车从停车场倒出去,驶到路上,这才问道:“两位美女,住哪儿呀?我设个导航,免得迷路。”   岁三小声报了小区地址。   奚苒想了想,也说了锦绣路位置。   这下,引得周远又多看了她一眼。   ……   贺铭遥晕头转向忙了几天。   将事情大致压下来之后,总算有了一丝喘息机会。   傍晚。   他回到酒店。徐明跟在旁边。   这样几天下来,贺铭遥天生丽质,脸上不见什么端倪,但徐明跑前跑后,已经能看出一丝憔悴。   强打起精神,他说:“贺总,晚饭为您安排了……”   “不用安排了,我不饿。”说完,贺铭遥挥了挥手,让他自己回房间去休息。   徐明轻声应是。   正准备退出酒店套间,又被贺铭遥喊住,“徐明。”   “是。”   “……”   贺铭遥闭着眼,手指抵着额头,轻轻捻了捻,难得露出些许疲色。   踟蹰片刻,他问:“奚苒有联系过吗?”   徐明犹犹豫豫,摇头。   贺铭遥倏地睁开眼,拿起手机,给奚苒打电话。   “……”   怎么都打不通。   他发现自己可能进了黑名单。   再发微信。   提示是“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脾气,是闹不完了么?   贺铭遥心里闪过一丝怒意,将手机扔到一边,出声,吩咐徐明:“你让人去看看奚苒这几天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徐明:“是。”   贺铭遥:“别让她发现。”   “……好的。”   徐明应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阖上。   偌大套间,贺铭遥一人坐在沙发上。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的大脑,又被奚苒这件事占据。   要是放在过去,女人这么闹脾气,他早就将人弃之不理了。   哪怕是深爱过的孔熙,贺铭遥也不曾朝令夕改、紧追不舍。   奚苒凭什么让他犹豫不决?   还不就是她因为手上拿着本,是他合法夫妻,这才能这样作来作去,还让人没法无视么。   贺铭遥哼笑了一声。   站起身,去浴室洗漱了。 第19章 19   岁三家更近一些, 周远先将她送到,再转弯, 往锦绣路开。   没有旁人在时, 他和奚苒说话会更随意一些, 不带任何架子、更像熟稔的老同学。   他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天自己没开车?”   奚苒微微一顿,点头,开玩笑般应声:“嗯,以后还是坐公共交通吧。毕竟工资也不高嘛, 省点钱。”   这话引得周远有些诧异。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平稳地将车靠路边停下。   还没到小区门口, 不过奚苒正好要去旁边超市买些食物, 所以只说了路名。   她客客气气地和周远道了谢。   下车, 掉转方向,独自走进超市。   奚苒厨艺很不错, 最拿手的菜却是贺铭遥口味, 完全是为了讨好他、一天一天练就。虽然家里有厨师,但奚苒也会经常琢磨一下他喜好, 妄图从这点婚姻生活的细节中, 品出些许甜蜜来。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吃饭充饥,倒不必这么费事,追求上流名门那样色香味俱全、再配上精致摆盘, 能方便省事许多。   奚苒中午吃了寿喜锅, 晚上就挑了些绿叶菜, 再炒个小炒肉, 搭配辣酱,下饭又简单。   很快买完单。   她慢吞吞走向自己家。   老房子不比贺铭遥那处大平层,私密性一般,一梯有好多户。   奚苒下了电梯。   很意外,在门口撞上了之前那个中介小哥。   小哥还认得她,笑了笑,但脸色有些许尴尬,“……奚小姐。晚上好。”   奚苒点头,“你好。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吗?辛苦了。”   语毕,眼神随意地落到他身后。   时间停得恰恰好。   一个男人从隔壁房门里走出来,停在小哥身后。男人四十来岁模样,西装笔挺,长相很是路人,但表情却严肃得有些古怪。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来这里租房的人。   奚苒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和中介小哥客气道别,她转身,阖上门。身影消失在实木门后。   那男人转头,眼神如鹰般锐利,似乎要穿透门板,望进奚苒家去。   中介小哥扛不住,这十二月里,额头上竟然冒出冷汗。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大哥,我真不能把租客信息透露给您啊,要是传出去,我要丢饭碗的!”   男人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钱,放到小哥手上,厚度十分可观。   在这种信息化时代,会随身携带大额现金的人,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男人拍了拍他肩膀,轻声说:“不用你再说什么了,就这套房子,我们老板要买下来。现在去签合同,没问题吧?”   小哥:“……”   “这钱算作辛苦费,麻烦你带我过来看房子了。不用告诉别人,自己收着就行。”   次日。   另两个新员工也正式入职。   光线新项目小组启动。   周远开了个小组会议,将工作内容和时间要求一一下发,再做了细致的分工。   奚苒不是剧本构架主笔,主要还是以配合为主。再加上,她没有能拿得出手、可以响当当提出来的作品,在这种大公司,确实只能当个底层绿叶员工。   不过,这感觉不坏。   哪怕是忙忙碌碌,也比在空旷的大房子里、每天等待着一个人,来得有意思。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   明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   周远再次在小组群出现,发起聚餐邀请。只不过,昨天那顿是他请客,这次就算是集体团建了,公费报销。   一行人热热闹闹,直奔烤肉店。   大家都是搞创作的人,又半只脚踩在娱乐圈里头,能聊得话题和八卦,数都数不尽。   酒至半酣。   烤肉店门口电视屏里,突然放起了孔熙的电影。   他们这桌位置正好,一半人就坐方向正对电视屏幕。   液晶屏十分高清,连孔熙细微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奚苒只喝了小半听啤酒,脸颊微微泛红,神志十分清醒。但毕竟是喝了酒,各种内心情绪难免被酒精放大。她不错眼地盯着屏幕,忘了掩饰。   岁三见她看得入迷,眯着眼凑近,看了看,问道:“你喜欢孔熙啊?”   奚苒反应过来,垂下眼,摇头。   “没有。”   岁三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咱们要做的这部剧,投资方指名要孔熙来演女主角。所以公司里相关部门竞争得特别激烈,大家都知道孔熙路人缘好,剧不会扑,都想给自己履历上蹭一笔。”   奚苒勉强地笑了笑。   没再说话了。   她不该在这种时候想起贺铭遥和孔熙。这就是自找罪受。   从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不容易。   奚苒摸了摸胸口,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心痛感了。   ……   夜深。   肉被消灭干净,团建也走向尾声。   周远开了车,全程没有喝酒。   将组里几个男人送上出租之后,他晃了晃车钥匙,主动要送三个女人。   除了奚苒和岁三,今天又新入职了一个女编剧,年纪比两人都要大一些,看起来更加成熟职业。   听到周远的话,她客气地笑了笑,拒绝,“不用送我,我老公马上过来接我了。周老师,你送奚苒和岁三就好。”   虽然这么说,但三人还是陪着女同事,等到她老公过来。   人离开后。   周远转过身,面对着岁三和奚苒。   夜色里,他爽朗地笑了笑,“走呗,两位美女。”   没等人应声,又接着道:“别说你们俩也有老公来接哈。别虐单身狗了。”   话虽然这么说,眼神却是只落在奚苒脸上。   只可惜,奚苒垂着眸,表情平静,依旧没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周远没再做什么试探,安安稳稳地将岁三送到,又送奚苒。   还是昨天那个地方,他停下车,说:“我送你进去吧?这个点了,一个女人不太安全。”   奚苒摇头。   “不用啦,我就住这个小区,过个马路就是,里面很安全。”   她指了指马路对面。   周远道了声“好”,将车熄火,降下车窗,“那我看着你过去吧,送人就要送到安全,对吧。哈哈哈。”   奚苒没拒绝,下车,脸上挂着温柔微笑,同他挥手作别。   这一幕足显亲昵。   ……   半小时内。   温情照片传到徐明邮箱。   周铮这件事,这一周内,在贺铭遥把控下,成功压了下来。死者家属拿了赔偿,销案。舆论也没有发酵出去,星零数语,构不成谈资。贺氏集团将周铮这个负责人换下,派了个贺铭遥心腹过来,做后续拆迁收尾工作,重新开始楼盘项目。   徐明给贺铭遥订了明早机票,回江城。   这回儿功夫,贺铭遥在卧室里头换衣服。   徐明收了邮件,眼睛盯着那图,表情狰狞了一下。   他有种预感。   今晚,注定难眠。   可是他作为一个合格的特助,不能瞒报,只得将照片拿给老板看。   “……”   贺铭遥抿着唇,脸色冷得吓人,“这男的是谁?”   徐明:“是夫人目前的领导,名字叫周远。和夫人应该是以前就认识。两人毕业于同一大学同一专业,学校记录他们有同组参赛经历。”   贺铭遥冷笑了一声。   照片上,奚苒眼神含情脉脉,似乎有万般不舍。   这都下车了,还要依依惜别一番。   难道是老情人重逢?   怪不得这么坚定,非得离婚不可。   想得美。   捻了捻手指,贺铭遥深思片刻,低声吩咐道:“换明早最早的航班回去。”   “好的。”   周六。   日上三竿。   奚苒没什么事,赖在床上玩手机,不愿起来。   “嘭嘭嘭——”   大门被敲响。   “……”   她蹙起眉。   这套房子一开始就没有装门铃,快递在小区里有代收点,不会上来,一般只有外卖小哥会敲个门。   但她今天没有叫外卖啊。   这个点,会是谁来呢?   犹豫这会儿功夫,敲门声并没有停下,而是持续不断,似乎不依不饶。   奚苒不得不套上外套,下床,去到门口。   “谁啊。”   “……是我。”   奚苒开门动作倏地停下,手僵在半空。   贺铭遥?!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又怎么会来?   这地址,从来没告诉过他啊。   奚苒心头绕过一万种猜测,深吸了一口气,隔着门,问道:“你有什么事吗?今天民政局不开门。”   贺铭遥咬牙切齿,“先开门,你要一直这样说话吗?”   奚苒:“我不想看见你。”   “……”   倏忽间。   贺铭遥竟然觉得心脏血液冻结了一瞬,整个人温度都冷下来。   奚苒在抗拒他。   这个认知,再次浮现在脑海。   贺铭遥竟然有些不敢置信。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从照片看,人长得确实不错,所以奚苒这么快就爱上别人了吗?   这不可能。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竟然全身心都在拒绝这个可能性。   明明婚前就约定好了。   顿了顿,贺铭遥低声开口:“奚苒,有些事我可以解释。我们好好说……你不要太过分。” 第20章 20   贺铭遥语气里不见什么情绪, 听起来依旧平静淡定。   明明说着“解释”,却仿佛只是完成一件什么任务一样, 显得别人都像是在无理取闹。   奚苒皱了皱眉, 心中愈发恼怒起来。   什么叫她“不要太过分”?   到底是谁在过分啊。   明明是她被他放鸽子、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了好不好, 怎么就她过分了呢?   隔着门,她冷冷地说:“贺铭遥,你讲点理。”   “……”   贺铭遥蹙了下眉。   老房不比新楼,完工早已经有些年头。走廊墙壁本是本白色, 经历岁月磋磨后, 渐渐染上灰色, 蒙蒙一片, 不甚亮堂。   然, 就算周围环境并非高堂雅座、琼林玉树,也无伤人自身的矜贵气质。   贺铭遥站姿如松、面冠如玉, 整个人笔挺挺地站在门口, 愣是透出一股高不可攀、格格不入的气场来。   奚苒不想给他开门。   只能从猫眼里管中窥豹一番。   沉默片刻,贺铭遥再次抬手, 敲了下门。   他模样依旧平静, 款款开口道:“那天,孔熙是闯进公司来的。事发突然,我以为来得及处理完之后赶过去见你。抱歉。”   奚苒愣了愣。   没忍住, 低低地嗤笑一声。   贺铭遥都会对她说“抱歉”了, 看来这婚姻路上, 他也不是全然没变化。   只不过, 现在奚苒已经不需要这些小细节了。   爱情太辛苦,她不想从尘埃里抠糖。   也不需要这点浪漫,没必要。   很快,奚苒收了笑,悠悠地开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换证的话,我们再约时间好了。”   “……”   贺铭遥一顿,眼神乌压压地沉下来。   说实话,他极少踏足这种地方,更别说为了女人,费尽功夫,又是买房、改签机票、又是亲自跑到这里来。哪怕和孔熙在一起时,也是孔熙找他、等他、迁就他比较多。两人情意浓厚时,不分你我,到最后由孔熙主动撕破脸,才更让贺铭遥生气。   所以,在贺铭遥26年人生里,主动找上门,向她小心解释道歉。   这种事,都能算得上骇人听闻了。   结果奚苒居然,连开门都不打算开一下?   静待片刻。   面前,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贺铭遥脸色彻底冷下来。   抿着唇,他淡淡开口:“……是叫周远吗?你说的那个男人。”   奚苒一直背靠在门上。   这两两静默的几分钟里,她心绪万千,辛酸苦辣,似乎在倏忽间,全部尝了一遍。   万万没想到。   贺铭遥竟然没有直接走人,而是说了一句这话。   奚苒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周远,但贺家这种家庭出身,只要他想知道,世上大抵都没有秘密。   两人从出生就像活在两个世界,思维模式和行事方法都大相径庭。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但奚苒却在他这问题中,感觉**受到了侵犯。   “贺铭遥,你找人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贺铭遥没说话。   事实上,此刻,她租的这套房、包括隔壁房的产权,都已经在贺氏集团名下。   买卖不影响租赁,直接和房东交易,所以她还尚未知情。   明明没必要为奚苒花这么大功夫,但偏偏贺铭遥就是默认、让手下人这么做了。   奚苒立刻气急败坏起来,抬高了声音:“我告诉你!不是!不是周远!我喜欢的那个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爱我也尊重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莫名其妙!贺铭遥,我不想见到你了!等你空出时间,让徐明给我消息就行。希望离婚那天,是我们这一生里,最后一次相见。”   “……”   周六傍晚。   暮色四合时分。   贺铭遥和沈从宴碰了个头。   周铮闯得这个大祸,还得感谢沈从宴及时通风报信,压住消息,没让媒体弄出来,给贺氏足够时间去解决,将影响压到了最低。于情于理,贺铭遥都得感谢一下沈从宴。   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沈家从来都是站队立场坚定,一直挺贺铭遥。这种亲密关系,没必要再说什么客套话。   酒吧,光线明明灭灭、妖妖娆娆。   贺铭遥举起洛克杯,冲着沈从宴抬了下下巴,仰起头,将杯中酒饮尽。   顿了顿,他沉声道:“这次谢了。”   沈从宴笑了一声,“咱们还说什么谢。我听说了,是你舅舅弄出来的?”   贺铭遥垂眼,点点头,“嗯。”   沈从宴:“他之前不是挺低调的么?工作能力也算过得去?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   一说到周铮,他是贺夫人亲弟弟,也就是贺铭遥舅舅。   关系亲密,总容易让人想到家族内斗纷争之类。   但像企业开发这种大项目,涉及到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对内员工工作调配,还有对外时,各个部门接洽、政府审批、社会舆论口风等等,从上到下,都是一条闭环,一环扣一环,需要反复审查、核对,也不是项目负责人一个人可以全权解决、只手遮天的。   哪怕真是周铮蛰伏多年,想给贺铭遥使绊子,实际操作上来说,也没有那么容易。   贺铭遥淡淡地道:“表面看起来好像是拿了拆迁回扣,准备强行施工,但应该还要再查查。”   周铮一直在给贺氏打工,又有贺夫人关系,不至于需要吞这点拆迁款。而且,就算真是这样,居民为了拆迁款直接跳楼自杀,听起来好像也有点奇怪、不符合常理。   整件事疑点太多,时间又短,贺铭遥这边暂时还没能查出什么结论。   沈从宴“哦”了一声。   没再多问。   这会功夫,背景音乐换了一首,听起来舒缓许多。   光影明灭中,倏地,沈从宴听到贺铭遥恍若漫不经心地出了声。   他在问:“从宴,怎么才能让女人回心转意?”   沈从宴一惊,手上酒杯差点脱手。   “……我没听错吧?”   他讪笑着,问道。   贺铭遥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沈从宴立刻明白了,“你和奚苒姐姐还没去办手续?怎么?你又改主意了?”   “嗯。”   贺铭遥爽快承认。   这下,沈从宴更为惊讶起来。   “铭遥?你是被人附身了吗?我操,孔熙走那会儿你都没想过让她回头,奚苒姐姐……哇,你还说没爱上她,你这就是爱上她了好不好?不想离婚,不就是舍不得她么?”   贺铭遥觉得这件事很难解释清楚,但他自己也有些理解不了自己内心。   懊丧地捏了捏鼻梁,他轻咳了一声,说:“应该是占有欲吧。”   毕竟是同床共枕了三年,在贺铭遥潜意识里,奚苒就该是他的女人,不能被人觊觎,也不能随意离开他才对。   每个男人应该都会有这样的占有欲。   爱情怎么会是这样呢?   他不是什么青涩毛头小子,说不上沈从宴这般万花丛中过,但之前也是交过些女友,真心喜欢和逢场作戏的皆有。   就拿孔熙类比,贺铭遥见不到她时、会思念,想时时刻刻和她待在一起,也会像个少年人一样、幻想两人之间的未来。就算吵架,也会很快和好。她的情绪、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绪。   对奚苒,显然并非如此。   贺铭遥工作很忙,并不会经常想起她。   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只要他回到家,就能见到她。   奚苒性子安静、温柔、有耐心。连等待,都是悄无声息、流水一般,润物细无声。在她旁边,贺铭遥会觉得很舒服。   没错。   就是舒服。   这种舒服已经习以为常、深入骨髓,所以一听到她想离开,就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像是要把某种习惯,硬生生从身体里拔出来一样。他不曾幻想过和奚苒走到底,但也没有想过,未来心仪的妻子,如果不是奚苒,到底该是什么模样。   贺铭遥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和轰轰烈烈的爱意,差距甚大。   ……   沈从宴挑了挑眉。   “占有欲?”   “嗯。”   他笑了起来,“哥,男人对女人有占有欲,就已经是爱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难道还是因为孔熙吗?或者,你把奚苒姐姐当孔熙的替身了?”   贺铭遥捻了捻手指,眼神不自觉放空。   只是这般坐着,都显得矜贵出众。   平心而论,在沈从宴心中,无论是孔熙,还是奚苒,都是配不上贺铭遥的。但要是让他娶个上流豪门女人,两人相处起来,相顾无言,似乎也不是那么匹配。   良久。   贺铭遥说:“没有谁是谁的替身这种说法,也没有放不下孔熙。”   沈从宴:“……”   贺铭遥从小出身豪门,已经霸道惯了,做事就这样随心所欲。   很快,下定决心。   “……反正不离婚。” 第21章 21   整个周末。   奚苒到底还是被贺铭遥影响了心情。   一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这处地址, 她恨不得立刻搬走。但好不容易找到合心意的房子,又已经交了钱, 马上搬走完全不现实。更何况, 对于贺铭遥来说, 只要没有走出江城,想要知道她在哪里,和喝水一样轻松容易。   奚苒懒得折腾了。   只能期盼着,他别再发神经, 早点安排好时间, 一起去把离婚证领了。   如果贺铭遥又改主意, 她只得再联系一下张律师, 开始走诉讼离婚流程。虽然周折了些, 总比这样乱七八糟地拖着要好。   其实,奚苒心里很清楚, 贺铭遥大少爷脾气, 本对她没什么感情。   现在在这么纠纠缠缠,可能是潜藏的独占欲在作祟。大抵是她之前那句“爱上别人”, 刺到了他, 将他骨子里那点霸道,通通激了出来。   但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说, 贺铭遥不会觉得她是真心想离婚的。   或许, 奚苒比了解自己, 更了解枕边人。   爱了这么许多年, 她早在日复一日无望等待中,将贺铭遥琢磨得透透的。   ……   周一下午。   周远将整个小组聚集起来,开了个漫长会议,耗时数个小时,将公司需求一点一点、细细列出,再让每个人说了意见。   部门里,奚苒是新人,又没有编剧经验,便主动接受了做会议记录这项任务,认真聆听。   众所周知,光线要做都市群像剧,但也不是那种轻松风格。   既然是群像,肯定要有核心剧情主线。   投资人和老板早就拍板好了,剧集中心便是“创业”。   创业题材是个广义范围,可发挥空间太大。周远在编剧部门高层开会时,收到了更加具体的指示。   “人物小传已经定了三个,虽然说是群像,但也有一番女主……其中每个人都会有感情线……剧情和感情是要穿插进行的。人物背景还需要更加细化一些,才有可发挥空间。除却资料上那些,其余都可以由我们自由发挥。因为是公司自制剧,大家可以不用担心资方和导演意见,先从我们这边开始,畅所欲言。”   闻言,奚苒垂下眼,轻轻翻了翻桌上资料。   上头写了,女主角是一个大学生创业者,在创业路上遇到了哪些哪些挫折。她性格温柔但脾气倔强、百折不挠,又被现实怎样怎样打击,再遇到了贵人,爱上了贵人,谈恋爱时借由东风,顺势而起,然后遇到了感情阻碍,分手,连带事业又遇上了什么困难。   总而言之,只看人物小传,都能看出这部剧成片剧情一定是跌宕起伏。   光线到底是大公司,盘踞行业多年。   他们很清楚,比起干巴巴的创业说教题材,观众更喜欢看主角撕逼。   只有剧情波折了,收视率才会上去,才能让剧讨论度高。   想到,自己即将也能成为光线爆剧中,联合编剧的一员,奚苒心情有些激动起来。   会议开到几近下班时间。   每个人依次说了自己建议,以作参考。   六点半出头。   会议结束。   回到工位前,奚苒扭了扭脖子,将会议纪要打开,有条有理地再次整合整理了一番,又琢磨了一下剧情框架,竟然也颇觉收获良多。   在场的除了她以外,都算是成熟编剧,拥有主笔经验,又有作品,说的内容比学校里学得那些、更加有实用性。她在家耽误了三年,着实缺了很多技巧和经验,更需要加快脚步,弥补回来。   一抬眼。   时间已至八点。   岁三一个小时之前就下班了,还特地跟她打了招呼。   奚苒抿着唇,将会议纪要贴到邮件上,发到小组工作邮箱,关了电脑,收拾东西、下班走人。   虽没人同行,但从公司到地铁站,一路敞亮、烟火味十足,却也不会孤单。   她在街边小摊前驻足停留。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饭点。   忙时不会有感觉,停下来才觉得饥肠辘辘。   奚苒被远处飘来的红油香气勾得嘴馋,踟蹰片刻,还是决定放弃回家自己做菜,在路边小店解决这顿。   挑选之后,她走进了一家石锅拌饭店。   石锅饭要闷很久,点完单,再没什么事,她便拿出手机,一边刷微博、一边等待。   倏地。   奚苒手指微顿,眼睫也轻轻地颤了颤。   屏幕上,孔熙再次高挂微博热搜。话题也足够劲爆——#孔熙谈初恋#。   作为一个刚刚回国不久、且热度超群的当红小花,一般大家都会避开感情问题,以免掉粉、影响商业价值。   孔熙若是真说了……   奚苒点进去。   起因是一个采访里,主持人问了这方面问题。   微博上那段视频被剪辑过,只将说起初恋那部分剪了出来。   屏幕里,孔熙明眸皓齿、款款大方,脸上带着笑,整个人都散发着吸引力。   她说:“初恋啊,啧,初恋总归是悲剧收尾,不过现在想想,确实是有点后悔,那时候我要是再坚强勇敢一点,可能现在我就不是孔熙,而且以妻子、母亲的身份生活着了。一辈子能碰上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真的不容易。大家如果遇到了,也不要轻易放手啦……”   奚苒笑了笑。   没看完,关了视频。   他们真心相爱,她只是卑劣的强盗、永远都是局外人。   孔熙这番后悔言论明显有暗示意味,要是贺铭遥顺势原谅她,两人破镜重圆、纠正人生轨迹,岂不是皆大欢喜?   石锅饭端上来,奚苒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下勺子,买单,离开。   夜渐深。   路灯将整条街点亮。   从小店出来,直走十来米,再一拐弯就是地铁站。   奚苒迈开脚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一皱,手指牢牢地捏住了手机。   倏地,她扭过头,四下张望。   没人在跟着。   应该只是多心了。   又过几日。   贺铭遥那儿还是杳无音信。   奚苒倒是意外在财经新闻上窥见了他身影。   作为江城首富,贺家在本地可算是家喻户晓,贺氏也是所有求职者梦寐以求的集团。他们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在一定程度,都能影响股票市场和类型风向。   这新闻里说,贺氏q4最大投资,也是集团次年重点项目、远在x城的大规模综合楼盘建设,已经结束最后一户市民的迁徙赔偿,宣布正式开始启动爆破重建。另外,贺氏总裁上半年度曾私人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虽然目前还没什么大动作,但也让外界也议论纷纷云云。   然而,奚苒作为前任总裁夫人,对贺氏可谓是一无所知。   直到出了这种朦朦胧胧新闻,她才大抵猜到,之前徐明说公司有急事去出差,泰半就是在忙这件事。   至于什么影视公司,也很好理解。   孔熙回国,贺铭遥肯定要想办法将她纳入羽翼下保护起来。   心早就不会痛了。   各自生活、各奔前路。   这样着实很好。   奚苒想了想,觉得这会儿既然项目和影视公司都已经尘埃落定,贺铭遥应该也有空了。要不然再过几天,这边剧本框架搭好,她可能会随团队一起,忙得没时间请假。   踟蹰片刻,她钻进茶水间,决定给贺铭遥那支工作手机打电话,再主动催促一下。   “嘟嘟”地响了几声。   果然,是徐明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贺总办公室……”   奚苒出声截断他,“徐明,你好,我是奚苒。”   徐明倏地头大如斗。   声音打漂了一下,勉强才稳住,“夫人,下午好。您找贺总吗?”   奚苒依旧温温柔柔客客气气,“没有,我找你。麻烦你帮贺铭遥安排一下这两天的行程,空两个小时给我好吗?我们要去一趟民政局。”   “……”   这要求,他可不敢应。   哪有特助给老板安排离婚行程的啊,到时候,说不定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明讪笑了一声,“那个,夫人,我把电话转到贺总那儿去吧。您有什么事亲自跟他说,可以吗?”   闻言,奚苒皱了下眉头。顺手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空出手来,给杯子里倒了水,又转了转调羹。   这才平静地答道:“你转达一下我的意思好了。”   徐明:“……夫人,这不太方便。”   奚苒实在不想再和贺铭遥纠缠不休了,连听到他声音,都觉得烦人。   想了想,她说:“那我直接走诉讼程序好了。打扰你了,再见。”   话音才落,便干脆撂了电话。   杯中,咖啡粉已经冲开,散发出阵阵香味,在狭小茶水间弥漫开来。   光线财大气粗,每层楼都有好几个茶水间、休息室,供员工使用。   编剧部占了一整层做办公室。   周远这个组,因为是才新成立,办公室位置比较靠里,算得上是走廊尽头了。再加上隔壁那个大间里,编剧都去跟组了,现在周围就是空空旷旷,茶水间也没有别人。   奚苒将手机塞进口袋,端着杯子,转身,打算离开。   甫一抬眼。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晃出来。   “周老师?”   此刻,周远正站在茶水间门口,手上也端了杯子。两人距离不远不近,要是他来得早,不可能没听到她打电话时说了什么。   奚苒没觉得离婚有什么丢脸,但也不习惯向别人透露私生活,总觉得有些尴尬。   勉强笑了笑,她轻声开口:“……那我先回去了。”   周远很是上道,表情眼神都不见什么戏谑端倪,一脸阳光灿烂,笑吟吟点头,“去吧去吧,我来倒点水。”   奚苒抿唇。   转身,快步离开。   ……   下班后。   夜幕降临。   岁三和奚苒相携着,离开公司。   那通电话之后,贺铭遥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走诉讼离婚这条路已经势在必行。   奚苒一直在想这件事,一路上都有些走神。   岁三有些腼腆,但作为一名合格颜控,想和奚苒亲近一些,便状若无意地小声提醒道:“小心看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奚苒惊醒,笑着摇头,“没什么。”   岁三没有追问,岔开话题:“我今天听他们说,咱们这个项目,导演班底好像也定了。”   “是谁啊?”   “暂时还不太清楚,但是是公司自己的导演班子,没有请其他人。”她说。   光线在影视电视制作上,有一套完整产业链。从ip孵化开始,一直到成片,所有涉及工作,都养了很多人,没有独立工作室和别人合作那些条条框框,员工待遇很好不说,话语权也很高。   奚苒能进到这,真算得上是金饭碗。   至少,不用看导演和资方脸色,一边跟组,一边还要熬夜把剧本改来改去。   两人顺着这话题,又随口聊了几句工作。   不知不觉,地铁到了站。   岁三先下车,隔着玻璃门,同她挥手作别。   再两站,奚苒也到了。   离开喧闹地铁站,走到马路上时,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再次出现。她握紧了包,惴惴不安地加快步伐。一直到小区门口,能看到保安亭,才感觉放松了一些。   奚苒鼓起勇气,再次回过头。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整条路上,每个人都自然得不得了,没有任何可疑尾随者。   就算她忽地停下脚步,也没有人动作迟疑。   奚苒在保安亭边停顿了一两分钟。   视野所及处,所有行人,都在往既定的方向前行,进小区的进小区、往前走的还在继续往前。   让人免不了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太疑神疑鬼了。   这里不是郊区地段,算得上是江城民宅密集区,周边居民多,治安也很好,基本没发生过什么事。   奚苒左等右等,依旧没发现什么。   为防意外,她还是和旁边保安说了下这件事。   保安笑着说:“侬放心好啦,阿拉小区很安全的,要刷卡进楼。平时快递都进不来小区里面,外卖员也都是认识的。”   顿了顿,又接着道:“小姑娘我也看侬上下班好些天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保安是江城本地人,普通话混着方言,态度很好,带着得天独厚的憨厚和亲切。   奚苒抿了抿唇。   小声道谢。   保安:“没什么,以后我们会更加小心注意一点的,侬放心哦。不过,小姑娘也不要太晚下班,这里治安挺好,但自己最好也要小心。”   ……   奚苒回到楼里,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只要一别身,就能看到自家大门。此时,门口正放了个大箱子,长度大约有半臂,高度像两个鞋盒相叠左右。   她脚步一顿。   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头,觑了觑。纸箱上贴着她名字。   奚苒诧异地挑了下眉。   她人搬到这儿才没两三周,连她爸妈都还不知道地址,加上快递送不上来、自己又没什么亲密好友,那还能有谁找到这儿来、给她放个大纸箱呢?   ——贺铭遥。   倏忽间。   奚苒只觉得厌烦透顶。   她碰也没碰那个纸箱子,直接跨过去,回到房间,重重关上大门。又打电话叫了个24小时同城闪送,让人来把纸箱送回。   片刻功夫,隔壁间,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眼神落在地上,停留数秒。   再默不作声地退回房内,拿出手机,将这件事完整地汇报上去。   三个小时后。   入睡前,贺铭遥收到了这个纸箱子。   纸箱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很显然,奚苒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就这么讨厌他么?   贺铭遥蹙眉,冷着脸,沉声吩咐阿姨:“拿出去丢了。”   “……是。”   他越发心气不顺,转身,快步回到房间。   保姆阿姨将大纸箱拖到保姆间,又为了明早能做垃圾分类,拆掉盒子。   里头,爱马仕标签闪得人眼花。   阿姨将那个金扣爱马仕包拎出来,啧舌,喃喃自语道:“这不是全新的……怎么就扔了……”   十二月中,江城完全入了冬。   天空灰蒙蒙的,寒意刺骨凛冽。路上每个行人都像是头顶压着重重枷锁,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   但这气温,对出入皆是豪车接送、到哪儿都是恒温空调的人来说,似乎并没有很大影响。   贺铭遥依旧是一身黑色风衣,搭白衬衫,飒然凌冽。   阖着眼,坐在车上,姿势优雅矜贵。   徐明手下人已经查到,奚苒之前找了哪个律师。   他手指落在膝盖上。   一敲一敲,似是随着动作,陷入沉思。   这件事着实有些不好办。   奚苒态度强硬,贺铭遥也不想离婚。若是奚苒拿了婚前约定做话头,本就是他无理。   但怎么办。   哪怕是无理,他也不想离。   贺铭遥心里清楚,像奚苒这样没什么家庭背景、又独自一人在江城生活的女人,甚至不需要什么手段,他只需差人稍稍使些绊子,就能让她焦头乱额,再没工夫去和别人谈情说爱。   到时候,她终究会孤苦无依、然后回到自己身边。   当务之急,就是快刀斩乱麻,先将她找律师诉讼这条路给堵了。   贺铭遥拿起平板,准备给徐明下指令。   然而,手指触到屏幕那一瞬间,他微微一顿,停下动作。   贺铭遥蓦地想到,三年前,奚苒小鹿一样的眼神,热烈地注视着他,满含殷切期盼,对他说:“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   仿佛永远都不会对他失望一样。   他改了主意。   开口,吩咐司机道:“掉头。”   年关将至,贺氏正在做年度结算总结,从上到下都在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   作为整个集团的大老板,他实在不该这般随心所欲。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贺铭遥:“去光线影业。”   不能这样让奚苒再拖拖拉拉、对他避而不见了。   贺铭遥要亲自去找她。   既然不给开门,那就找到公司去,她总不能再装不在了吧。   ……   半小时后。   劳斯莱斯库里南驶进光线公司停车库。   公司负责人闻声而来,也被贺铭遥拒之车外,“不麻烦,我这次来是有一些私人事务。”   很快将人打发走。   他拿出那只没被拉黑的工作手机,给奚苒播电话。   “嘟——”   “嘟——”   静待半分钟左右。   电话终于被人接起来。   女人声音温柔平静,一点都不显张扬,“你好,是徐明吗?”   贺铭遥顿了顿,沉声:“是我。”   “……”   奚苒当即就想挂电话,但蓦地,她福至心灵,急急问道:“你是今天有空?稍等,我现在去请假——”   “奚苒,”贺铭遥打断她,“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停车场。”   奚苒愣住了:“……”   贺铭遥淡淡地接着道:“你下来一下,我们谈谈。”   谈谈?   到底是有什么好谈的,都谈了八百次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要不是人在公司,奚苒真想立刻破口大骂。   “抱歉,我很忙。”   贺铭遥垂下眼睫,手指捻了捻,“如果你很忙的话,我可以上来找你。”   奚苒:“……”   虽然他语气不见什么恼怒,但这话,明显已经是威胁之词了。   要是贺铭遥真的找到办公室来,奚苒可以明天就离职了。流言蜚语,能在他这一路上,光速发散开来,刺得人再没法自处。毕竟,她低调惯了,可不是那种能活在风暴中心的人。   迫不得已。   奚苒背着同事,悄悄摸下楼去。   停车场,贺铭遥那辆劳斯莱斯suv十分显眼。   她拉开后座门,坐进去。   贺铭遥悠悠坐着,姿势惬意自然,只抬眼瞧了她一眼,表情不见任何意外。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拳头,压着声音开口:“什么事?”   贺铭遥沉默。   良久,他问道:“送你的礼物,怎么不要?”   奚苒戏谑地弯了弯唇,“我们之间,还是可以收礼物的关系吗?”   “为什么不可以?”   他诧异。   奚苒一愣,“贺铭遥,你……”   “我想过了。”   车内,清新剂气味,混着奚苒身上淡淡香水味。   缠缠绵绵,缭缭绕绕。   贺铭遥声音如檀香,带着诗情画质的雅意,内容却惊世骇俗。   他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我。奚苒,我想过了,你可以爱上别人,但继续做贺太太,我不介意。”   “……” 第22章 22   奚苒瞪大了眼睛, 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种恐怖发言,简直超脱她认知, 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出来。   回过神后, 她忍不住, 笑出声来。   贺铭遥拧眉,有些不明白,“你笑什么?”   奚苒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我在笑,这话听起来, 可真够薄凉的。贺铭遥,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 只是当成了所有物, 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   “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点……不说感情吧, 哪怕是尊重,尊重我作为人的本质, 也不该说这种话。还是说,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种女人吗?”   奚苒脸上带笑, 大眼睛里可不见一丝笑意。   像是深不见底的湖光, 要将自己、将贺铭遥,一同溺毙其中。   她说:“……你真是个弟弟。”   显然,这种网络骂人词汇, 贺铭遥没能听明白。他出身世家、格调太高, 阳春白雪一般, 并不习惯接受新风潮。单从字面意思来解释, 他确实比奚苒小两岁,说弟弟也算恰当。   奚苒见他冷下脸,再没说话,便又道:“今天你有时间的吧?我请个假,我们去把离婚证……”   “没有的。”   “……啊?”   贺铭遥说:“我没有时间。下车。”   奚苒愣了愣,立马皱起眉头,扬声,“你是故意的?”   suv车内空间并不狭小,但从距离来说,也算得上近在咫尺。   两人对上视线。   贺铭遥眼神让她有些看不懂,语气也是暗潮汹涌,“奚苒,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拒绝。”   他从来高高在上。   为了不离婚,三番五次向她低头,已经是一件超出贺铭遥自我认知的事了。   委曲求全这种事,他做不来。   但为达目的的极端手段,他心里一点都不少。   奚苒弯了弯眼睛,“那就走诉讼离婚吧,就算现在诉讼失败,大不了分居两年,总能成功的。贺铭遥,你搞清楚一点,你拖着不离婚只是在拖累自己,我是无所谓的。所以,也别胡搅蛮缠了。再见。”   比起奚苒来说,贺铭遥身为贺家掌权人,就算是为了稳定军心、不让旁支后辈蠢蠢欲动,也更需要一个妻子和孩子。   但与她而言,一段感情挫败后,走出来需要花时间,再找下一个人也需要时间。   这种事全凭缘分,急不来。   说完。   奚苒再没看他一眼,抬手,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很快,她人走得没影了。   徒留贺铭遥一人,坐在车后座上。   靠着真皮椅背,眼神晦暗不明。   放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已经一连盯了好几周,除了周远,还没找到下一个可能性。   但奚苒今天这番话,倒是给了贺铭遥一些若有似无的启发。   他沉思片刻,摸出手机,给好兄弟沈从宴打电话。   “今晚有时间吗?”   ……   台球馆包间内。   贺铭遥和沈从宴一人拿一杆,遥遥站在台球桌两端。   沈从宴先抬杆,将球打散,直起身,眯着眼问道:“奚苒姐姐这么说的?”   贺铭遥视线落在桌上,找了一下角度。   弯下腰,抬手。   出杆。   “咚——”   白球借力撞击红球,将红球打入袋中。   他这才应声:“是。”   沈从宴倚在桌边,琢磨了一下,说:“这不是很明白吗?铭遥,你怎么会说那种话啊?不管你们因为什么结婚,至少人家现在还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怎么能主动说让人婚内出轨呢?”   “……”   “兄弟,。啧。”   这话也就是感叹一番。   事实上,沈从宴心里很清楚,因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们压根无需过多考虑别人感受,想到什么、说了就说了。   两人本质上是同类人,哪怕沈从宴经常开玩笑说喜欢奚苒这类型,那就是挂在嘴上的漫不经心和调侃,并没有给到她人格上的重视。这点上,和贺铭遥没有任何差别。   哪怕对待孔熙——贺铭遥亲自认证,真爱过的女人,那也只是个“女人”罢了。   并非眼高于顶,只是环境使然。   旁人都说奚苒高攀了贺铭遥,或许,并非旁人,连局中人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贺铭遥现在这副样子,却是有点现世报的意思了。   好像离深陷进去,已经不太遥远。   沈从宴手指捏紧了球杆。   贺铭遥没看他,眼神落在球桌上,似是默默地在测算击球路线和距离。   沈从宴叹气,“喜欢就说喜欢呗,别嘴犟,去跟姐姐道个歉、再表个白,哄哄人。稳住她之后再说别的好了。以后要是改主意了再说。男人嘛,花样巧语免不了。”   贺铭遥嗤笑一声,击球,稳稳当当,一杆入洞。   “……我又不是你。”   沈从宴立马不乐意了:“嘿,贺铭遥,你还是不是兄弟了,看不起人啊?那你以后可别大半夜跑来找我喝酒抱怨了啊。”   贺铭遥没说话,抬眼,慢条斯理地瞟了他一眼。   “瞪我有什么用?哥,你想想,,你能真不介意?”   “……”   在沈从宴看来,贺铭遥无非是不愿接受。   不愿接受自己竟然这样,。   两人从结婚开始,就是一场错误,一直将错就错到现在。开端不够浪漫、也没什么真心,甚至在初期,贺铭遥大概率还没有走出前任阴霾,更别提给工具人老婆什么关注了。   想贺铭遥这短短二十多年,高不可攀、顺风顺水地活着,无一不是完美。   偏偏在感情上,先有孔熙这么一遭,后有奚苒想离婚,让这“完美”出现裂痕。   他潜意识里,大抵就不能接受,自己的爱情没有海誓山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爱上一个哪儿哪儿都不符合他要求的女人吧。   球桌上,沈从宴输了。   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兄弟肩膀,一句话结束了今日谈心。   他说:“要不,今天给你叫俩姑娘来?你也乱搞、她也乱搞,你们俩不就扯平了?也省得你斤斤计较、念念不忘。再说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嘛。”   贺铭遥:“滚。”   ……   当晚,时间几近凌晨。   卧室里关了灯,窗帘拉得密密实实,不见一丝光线。   仿佛连空气都被密闭起来,不再流通。   贺铭遥躺在熟悉的柔软大床上,彻底失眠。   本来,他作为一个男人,理性、严肃,不该有这般想象力。偏偏今天听了沈从宴那番狂浪轻佻发言后,大脑不受控制,歪到了从未出现过的领域。   只要闭上眼,贺铭遥脑中就会出现一个画面——   雾色朦朦胧胧,在一个陌生房间里弥漫开来。   画面最中间,奚苒穿着清凉、表情宁静,乖乖巧巧地坐在房间中间大床上。   贺铭遥本来只在调查邮件上见过周远照片,此刻,却化成了实质,出现在这里、一步一步朝着奚苒靠近。   周远上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只穿了休闲短裤。   衣冠不整,一派清凉。   奚苒见到他,却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神色,反倒是温柔地笑了笑。   然后,两人毫无廉耻地、乱七八糟地抱成了一团。   虽然听不见声音,却可窥见女人柔媚婉转模样。   ……   贺铭遥“唰”一下睁开眼。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昏暗房间,没有奚苒、也没有什么周远。   只有沈从宴那句话,言犹在耳。   “,你能真不介意?”   贺铭遥冷着脸,坐起来。黑暗中,他表情宛如地狱修罗,自深渊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看来是没法不介意。   一想到奚苒有可能和别人做什么亲密事,哪怕只是接个吻,都让他压抑不住内心暴戾因子,恨不得立刻就去把人关起来,从此再不能见到别人。   贺铭遥确信,自己能做得到。   拳头松了又紧,再没一丝睡意。   他下床,换了衣服,踩着夜色出门。   时值凌晨。   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只有昏黄路灯,洋洋洒洒地落在来往车辆上,映着月色,为江城这座不夜城增添一丝光亮。   贺铭遥自己开车,飞驰着,直奔锦绣路。   奚苒那小区,真不是保安乱说,物业确实负责,治安良好。   深更半夜,贺铭遥又是陌生车牌,哪怕是库里南这种豪车,依然被值夜保安拦住,要求登记、与业主通话后,才能放行。他抿了下唇,将车停在路边,给手下打电话。   十分钟。   那个路人甲中年男人便飞速下楼来。   这时候小区里早就没有人走动了,男人却还是一身正装,一丝不苟,颇有些诡异。   男人快步走到车边,低声打招呼,“贺总。”   又赶忙同保安解释了几句。   保安认得这男人,知道他是业主,视线在贺铭遥那张冷漠却精致的脸上停留一瞬,打开道闸,爽快地让他们进了。   贺铭遥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车位上。   锁门、下车。   一派悠然地迈步,靠近。   男人站在楼前,恭恭敬敬地问道:“您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贺铭遥沉默。   仰着头,平静地望向楼上那一扇扇黑暗玻璃窗。   奚苒住在其中一间。   良久,他伸出手,慢慢开口:“钥匙给我,今天我住这里。”   男人:“……”   他瞪大了眼睛,略有些诧异,但职业素养过人,并没有多问,直接将房门钥匙交到贺铭遥手上。   贺铭遥握紧了钥匙,点头,轻声道:“辛苦了。”   说完,长腿一跨,快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第23章 23   老房子, 物业前两年刚给楼道换了声控灯。   夜深人静时,脚步落在走廊地板上, 不必刻意加重, 灯光就会敏感地跳亮。   贺铭遥停在奚苒家门口, 抿着唇,眼神幽幽。   静默片刻,声控灯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走廊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只有月光顺着老式窗框洒进来, 影影绰绰, 将人影和墙壁融为一体, 雕塑似的。   这个时间点, 奚苒肯定已经睡了。   贺铭遥眼睫重重一颤,如梦初醒般, 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用力扫视着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   竟然因为一些无聊猜想,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这还是那个万事都胸有成竹的贺铭遥吗?   或者说, 奚苒凭什么能让他失去理智、失去逻辑?   贺铭遥安安静静地站了几分钟, 最终,还是转向隔壁房间,拿钥匙开了门, 慢条斯理地走进去, 又反手阖上了房门。   ……   奚苒白天被贺铭遥气到后, 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次日, 毫不意外地睡迟了十来分钟,为了不迟到,早餐都来不及吃,只得匆匆忙忙地收拾完。   她拉开大门。   与此同时。   “嘭——”不轻不重地一声声响,隔壁间,仿佛在掩饰什么般,有人急急地关上了房门。不经意,扬起一阵微风。   奚苒看了一眼隔壁方向,想到那个跟着中介小哥过来看房的严肃男人。   搬进来这么些日子,竟然也没碰上过隔壁邻居。   然而,这在当今社会,还是江城这种大城市,邻里不识完全是常事。毕竟不是沧平那种小地方,小区里,遍地都是几十年的乡里乡亲,熟悉得连晚上对方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她没多想,扭过脸,小跑着去按电梯。   一路匆匆忙忙地快走。   站到公司打卡机前,时间刚刚好,跳到最后一分钟。   奚苒松了口气,伸出手指,打卡,又在旁边站了数秒,平复呼吸。   “早上好啊。今天难得见你来得迟了。”   蓦地,背后传来熟悉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奚苒转过身,同周远打招呼,“早上好,睡迟了点,出门太晚。”   光线这边对员工没有什么着装要求,只要不是奇装异服都可以,对于编剧部门来说,为了保持大家创作心情,就更加宽松。但大家都本分守己,大多穿得比较正常,开会那天,也会有人穿正装。   周远今天就是一身休闲西装。   男人个子高、身材也好,衣架一样,看起来盘靓条顺的。   只是手臂下很不和谐地抱了只篮球,倒像是刚打完球、急匆匆跑来面试的大学生。   两人并肩走去搭电梯。   奚苒随口问道:“周老师,你这是早上打篮球去了?”   周远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路上开过一个篮球场,有点手痒,下去练了练。”   “……球怎么没放车上?”   “锁车的时候忘了,顺手就带过来了,懒得再下去。”   他答完,又上下看了看奚苒,问道:“你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吗?”   奚苒说:“办公室还有点饼干什么的,应付一下就行。”   周远拧了下眉头,“那怎么行。”   这时,电梯到了。   奚苒便没再说什么,微微一笑,和他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   在办公室坐了二十来分钟。   奚苒微信闪了闪。   周远:【你来一下休息室。】   这会儿,她正在做场景设定备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只得先把文档保存了,拿起手机和笔记本,起身,走去休息室。   休息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奚苒在门口停住脚步。   周远及时地发了下一条微信过来:【给你点了小馄饨当早饭,放桌上了,赶紧趁热吃吧。】   奚苒一抬眸。   果真,里头圆桌上,放了一袋外卖。   她赶紧给周远回复:【真不用,我吃过了。】   周远:【吃呗,点都点了,要不然只能扔了,多浪费啊。】   周远:【[]】   奚苒拿着手机,哭笑不得。   前思后想。   踟蹰半天。   她叹了口气,回他:【好吧,那谢谢学长啦。】   转眼,到元旦前夕。   工作步入正轨,离婚却还没有一点消息。   奚苒只得同张律师联系,约了本周五下午面谈。   自从她丢了信用卡之后,再没钱可以付得起张律师问询费,只得用之前预付、还没花掉的咨询时间,想和张律师商量一下,年后就开始同贺铭遥走诉讼离婚流程。   张律师还以为她是原来那个土豪,查了日程安排后,爽快地给她预约。   当天。   奚苒他们这部剧,导演班底名单也在公司内流传开来。   竟然是由喻洲来担任总导演。   消息一出,所有人哗然。   在光线,喻洲并非什么大导演,作品是有那么一些,也是小有名气,但是离大爆剧距离很远。甚至,他出道第一部 作品,被称为光线滑铁卢之作,是公司从成立以来,收拾最差的剧之一。   这人名气主要来源于,他有个非常有钱的爹,本人就是光线合伙人之一,给公司投了大把钱做发展,连老板都得哄着他。   而对于奚苒来说,这名字也不算陌生。   无他,只是从沈从宴口中听说过,两人应该算是熟识,可能还是一个圈子里的。   但她当时不关心其他男人,也从没问过贺铭遥认不认识。   这会儿听说之后,竟然还有点时空错乱、幻梦交叠感。   午餐时间。   公司大食堂里,周围喧哗声此起彼伏。   奚苒和岁三面对面坐着,一边吃饭,一边轻声谈起这件事。   岁三明显认识喻洲,轻微地撇了撇嘴,说:“居然是他。”   奚苒觑她一眼,“你认识?你们合作过吗?”   岁三点头。   她一贯腼腆,难得露出咬牙切齿神色来。   “喻洲那部出道作,我参与了编剧,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半夜不睡觉给女2加戏份。最后扑得我好久没脸在其他编剧面前说话……简直是噩梦。”   “……”   竟然还有这种渊源。   岁三:“按理来说,上头老大定下的剧本,导演可以发挥,但大体是没必要修改的。喻洲他就是有病,搞特权,折磨我们底层小员工。”   奚苒尚未来得及说话。   后头传来一道戏谑声音。   “……打扰了,岁三老师,你是在说我吗?”   岁三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去。   入目处,男人三十岁模样,穿卫衣、牛仔裤,脖子上还挂了项链。五官十分精致,甚至算得上男生女相,漂亮得让人失语,气质却吊儿郎当、桀骜不驯。   倏地,肉眼可见,岁三脸颊“唰”一下全红了。   几乎能滴出血来。   男人顺势坐到她旁边,挑眉,“岁三老师,不认识了吗?怎么都不打招呼?”   岁三垂着眸,深吸一口气,轻声,“喻导,好久不见。”   奚苒诧异地抬眉。   这就是喻洲?   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两人虽然说话声音很轻,但喻洲站得太近,难免听到些许。背后说人,还被当事人听见,实在是尴尬得让人头皮发麻。   好在,喻洲并没有要同两人计较,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岁三身上。   话语依然惊世骇俗,“你要是没把我屏蔽,咱们也不至于好久不见嘛,可以常联络的。”   “……”   喻洲是来公司谈合同的。   并没有多聊,随口调侃几句,便起身离开。   奚苒和岁三心照不宣,齐齐将食堂这件闹剧,抛到了脑后。   ……   下班前。   周远从小办公室里走出来,同大家说话。   “马上就元旦了,咱们今年的团建费还没花完,要不大家今晚就别加班了,一起吃个饭,再去唱会儿歌,怎么样?”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热烈回应。   奚苒明天要去见张律师,本想着今晚回去,再考虑考虑诉讼细节,别有什么遗漏,好和张律师一同说完。但既然是集体活动,为了不显得太特立独行,她也没有提出异议,随大流应下。   很快到点。   前后交完日小结,一行人一齐离开公司。   冬日,江城天黑得早。   这个时间,夜幕早已降临,路灯、路边广告牌霓虹灯、还有大楼里的白炽灯,组成一道夜色交响乐。   聚餐就定在公司附近。   步行可达。   走出光线大楼后,一行人就自觉三三两两并排,左右聊天。   奚苒同岁三、周远走在一起。   正巧,岁三问起两人大学时光,周远便笑着给她说了几句比赛渊源。   “……就这么认识的。不过后来,奚苒继续深造,我出来工作,就也没什么联络的。这次能招到她,完全是凑巧的缘分。”   他目光满含笑意,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内容,轻轻飘飘地落在奚苒脸上。   远处。   贺铭遥听不见他们说话。   但见着这般亲昵画面,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奚苒和周远站在一起时,俊男美女、完美身高差,加上两人脸上笑意,灿若星辰,竟然也十分和谐。   倏忽间。   他心脏刺痛了一下。   是平生第一次。 第24章 24   对于贺铭遥来说, 这完全是个巧合、意外。   自从那日, 他半夜跑去锦绣路那儿、独自躺了一夜之后,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犯傻, 强行克制着自己, 将这事抛到脑后。   加上公司事多,来年几个大项目和并购, 都要他一一定夺,这几日, 确实是忙得没工夫想其他事。   然而, 贺铭遥本人刻意试图忘记, 贺夫人却一直牢牢记得这回事。   新年将至, 她仍旧没有收到消息。   电话打到了贺铭遥办公室。   贺铭遥接起来。   第一句话, 就听贺夫人问:“你和奚苒离婚手续办完了吗?”   倏地,温度降至冰点。   贺铭遥沉默半晌,冷着脸, 出声答道:“您别管。”   贺夫人声音顺着电波,清晰入耳,“还没办完?怎么回事啊你?贺铭遥, 你都老大不小了,过了年关,就得27了, 孩子没见个影子。离婚之后还要再婚, 又得花时间, 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我不是从小就教你, 做事不要拖拖拉拉、要当断则断吗?”   贺铭遥靠在椅背上,阖上眼,捏了捏额角。   这才平心静气地开口:“我们没打算离婚。那天只是奚苒的气话。”   贺夫人一听这话,立刻扬起声,难以置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您听不懂吗?”   “……”   贺夫人养气功夫尚不到位,听到儿子这话,贵妇优雅气质再难保持下去。   她就贺铭遥这一个儿子,自己嫁入贺家多年,早就品尝够了金钱和权势的迷人。只是她不姓贺,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再年轻,到最后,万贯家业还是得交到贺铭遥手上。   在贺夫人看来,儿子样样都好,脑袋聪明、有魄力也有手腕,性格压得住人,模样又是万里挑一。   完全可以算得上她这辈子最成功的作品。   唯独在男女感情上,贺铭遥实在有些优柔寡断、识人不清。   无论是之前爱得要死要活的那个小明星、还是现在迫于情形娶回来的奚苒,贺夫人都看不上眼。   老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   但主要是,这俩门第也太差了点。家族完全给不了贺铭遥任何助力就算了,这般身世,连带出门社交,都嫌丢脸。   为什么“嫁入豪门、麻雀变凤凰”的故事会被人津津乐道,正是因为,这种事本就少见,万里挑一。因为足够特殊,才引人关注。   像贺家所处这种圈子,女人大多都只是小玩意儿。   要正经结婚,还得找世家名媛,才是常态。   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走了、贺铭遥全盘接手了贺家产业,奚苒又很懂事地答应离婚,一切都非常完美。要让贺夫人来说,贺铭遥就应该立刻去把手续办了,然后再相个名流世家的大家闺秀,亡羊补牢、强强联手才是。   所以贺铭遥这话,让贺夫人没法再保持姿态。   “奚苒反悔了?又不愿意离婚了吗?”她厉声问道。   贺铭遥:“您听不懂吗?我们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贺夫人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没有计划也可以现在加上这个计划,贺铭遥,我可没看出来你有多喜欢奚苒,怨偶也做了三年了,还在用婚姻和我置气孔熙的事吗?”   又是老调重弹。   贺铭遥紧紧蹙起眉,   不耐烦到了极点。   难道,他在别人心里,就是一个情圣人设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孔熙念念不忘?   再联想到,奚苒那日因为孔熙而大发雷霆,贺铭遥越发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实在有些惹人不耐。   明明已经是旧人了。   怎么就过不去呢。   他冷冷地回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贺夫人一愣。   “……贺铭遥,你这是什么态度?”   贺铭遥淡淡地说道:“前一阵,舅舅闯了大祸,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吧?我还以为,你最近应该焦头烂额地在忙着帮他了结后续漏洞。那个女人的事,你拿钱摆平了吗?”   贺夫人:“你!”   这便是**裸威胁了。   然而,母子之间这般针锋相对,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常态,谁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周家虽然已经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有嫁入贺家的贺夫人撑腰。   周铮也很清楚,行事才敢有恃无恐。   贺铭遥勾了勾唇,“我和奚苒的事,就不劳您百忙之中再费心什么了。”   “……”   沉默片刻。   贺夫人也平静下来,恢复了一贯傲然,慢条斯理地道:“行,既然你不愿意,就当这件事我没有听过。马上元旦了,你叫奚苒一起回大宅来参加家宴。”   语毕。   她挂了电话。   徒留贺铭遥一人,闭着眼,牢牢地捏紧了拳头。   ……   正是因为这通电话,再加上元旦家宴,贺铭遥不得不再次回忆起自己的失态,还有停车库里那场不欢而散,以及自己突生的旖旎遐思。样样都让人觉得难以面对。   那么,这些日子,他为奚苒整个人心神不宁、丧失理智。   奚苒又在做什么呢?   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后,贺铭遥提前下班,开车直奔奚苒公司。   这次,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开进光线里,而是将车低调地停在了大楼斜对面。   看了眼时间,还尚早。他缓步走下车,在旁边小路上逛了逛,找到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桔梗花。   要说哄女人,贺铭遥也可以很擅长。   只是,在今天之前,任凭他想破头,可能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买花来哄奚苒。   付钱时,贺铭遥没忍住,低低笑了声。   那花店店主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大,见这英俊男人笑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出红色。   她鼓起勇气,喁喁问道:“……需要给您再包一层吗?您是送给女朋友吗?”   贺铭遥顿了顿,收了笑,淡淡地说:“是给我爱人的。包一下吧。”   店主露出了失望神色,低下头,但依然很麻利地拿了艺术纸,熟练地给花束包装,顺口道:“那应该送红玫瑰呀。”   贺铭遥没说话。   事实上,他之前谈恋爱时,给女朋友都是送的玫瑰。   或许没有女人会不喜欢红玫瑰。   但奚苒不一样。   他甫一走进花店,就觉得这桔梗和奚苒很像。从始至终,她温柔又不张扬,虽不显热烈,却自有一股柔和气质,涓涓细流似的,润入生活点点滴滴中。和贺铭遥所有的前任都大不相同。   红玫瑰太艳丽,有些不适合她了。   店主见这男人不再说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将包装好的花束放到他手中。   贺铭遥走出花店,迈步,将花放到车上。   冬日,黄昏短暂。   夜幕悄无声息地笼罩。   离奚苒下班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他人便是顺势靠在车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眼神望着马路对面,等她走出来。   十五分钟后。   奚苒果真披星戴月地出现。   但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行人一起。   贺铭遥有些迫不及待,往前迎了几步,打算穿过马路,去找她。   然而,就在这一刻。   她仰起头,朝着一个男人,露出了笑意。   两人温柔地对视了一眼,亲昵又自然。   贺铭遥僵在原地。   这男人,他见过照片,甚至还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画面里。   他叫周远。   这一幕,让贺铭遥克制地想,这么巧就被他撞到这场景——他没看到的地方,两人是不是已经发展到更深地步了?他们会牵手吗?会接吻吗?上过床吗?   奚苒是他的妻子,不是么?   倏忽间,贺铭遥再也止不住怒气。   他迈开腿,快步向奚苒方向走去。   ……   行至半路。   岁三同周远,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两人之前虽然是一个部门,但没有参与过同一部作品,所以只能说是认识,并不算太熟。团建嘛,本来也是为了让大家能快点互相熟悉起来。周远善谈,又没什么领导架子,两人聊得非常开心。   相比之下,奚苒走在他们中间,就显得有些冷淡、格格不入了。   又往前几步。   奚苒眼神随意地往前抬了下,顿了顿,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周远先发现了她反常,跟着停下,扭头问道:“奚苒?你怎么了?”   奚苒没说话。   眼神直直地落在斜前方。   周远和岁三顺着她视线望去。   四五米之外,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个子非常高,比周远还略高些,大概将近190,身材清隽挺拔、比例极好。   背后是路灯,男人逆着光站着,五官看不太清晰。   但周身沉静淡漠气场,高高在上、秒杀一切,已经让人难以望向其背。   周远和岁三也算是半个娱乐圈人,跟组时,见过大大小小不少明星,也有不少小鲜肉英俊帅气,却绝不可能有这种矜贵气质。   总而言之,男人并不像是他们能接触到的人。   但此刻,他眼神紧紧地锁在奚苒身上。   奚苒僵硬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垂下眼,她伸出手,左边挽岁三,右边挽周远,一边一个,用力拉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试图无视斜前方这男人。   眼睁睁看着奚苒将手臂插入周远臂弯中,贺铭遥脸色更加难看了。   “奚苒。”   他沉沉地叫她名字。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但奚苒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眼见着,就要擦肩而过。   贺铭遥终于出手,一把抓住了奚苒肩膀,手臂发力,将她从两人中拽出来,轻轻松松扯到自己怀中。   “嘭——”   奚苒背脊撞到贺铭遥胸口。   重重一声。   他动作行云流水,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这会儿,周远总算回过神,警惕地问道:“您是哪位?”   贺铭遥轻蔑地勾了勾唇。   “你在问我吗?……”低下头,望向奚苒细长脖颈,他平静地答道,“我是奚苒的爱人。”   爱人?   呵。   奚苒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低吼出声:“谁是你的爱人?贺铭遥,你就是个疯子、变态。我是什么爱人?我是你的狗、是你的鸟、是你养的小宠物,高兴了就逗一逗我,不高兴了就抛在一边。你根本无所谓我的想法,不懂尊重,也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过。”   “……”   “爱人?是你爱我还是我爱你?你们这种人,心里压根就没有爱,哪来的爱人?别搞笑了。”   说完。   奚苒手臂重重一甩,从贺铭遥怀中挣脱出去。   三两步,就退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全身竖起戒备防线,却再不想多看他一眼。   “恶心。”   她轻声说。 第25章 25   爆发, 往往只在一瞬间。   奚苒甚至没有仔细经过大脑思考, 噼里啪啦, 就将心里话通通砸了出来。   贺铭遥会出现在这里,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打扰到了她生活。   这是她的工作、她的同事、她满怀期待的新生活里。   不该出现这么一个“旧人”,让一切全数崩塌, 陷入万劫不复尴尬闹剧中。   奚苒一贯处事低调,在大街上、在同事面前,说这种很私人的话, 完全不符合她性格。   但她忍不住。   惊讶、委屈、痛苦在倏忽间,从心底喷薄而出,像是水龙头失了控, 怎么都塞不住。   一定要宣泄出来,才甘心罢休。   在这种离婚关键期,贺铭遥找过来,不说因为什么,显然就是不怀好意。   泥人也该有三分脾性。   话音落下。   果然,在场几个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气氛沉默而窒息。   奚苒不免攥紧了手指。   可以确信,这次,贺铭遥绝对不会再纠缠什么了。他从来身处高位, 最重面子, 被人当众这么骂上一通、落了没脸, 心里该恨毒了她才是。   她实在太了解他了。   但与此同时, 她心底涌出尴尬感, 难以言说,恨不得立刻挖个洞,从水泥路钻下去,不要见人了。   只觉得从这一刻起,再难面对周远和岁三。   静默数秒。   贺铭遥如同她所想那般,眼神里浮出怒意,冷得似是要将她冻住,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头离开。   然而,他却伫立原地,并没有动作。   甚至低声说了句“抱歉。”   “……”   奚苒愕然。   这与她想象画面,完全是大相径庭。   贺铭遥顿了顿,又微微侧目,对着岁三和周远,四平八稳地开口道:“两位,如果方便的话,麻烦让我和奚苒单独说几句。”   虽是在拜托他们俩,但配合贺铭遥一贯冷漠矜贵气场,虽说不上颐指气使,也让人觉得像是老板在下达什么指令。   好在,周远和岁三都足够善解人意,并没有介意这点。   他们俩齐齐地将目光投向奚苒。   似乎要等本人来做决断。   奚苒在愤怒之余,已经被尴尬淹没——但贺铭遥并没有当场甩手离开,让她觉得自己这通火,发得毫无价值。   简直委屈极了。   感觉到同事问询眼光,她垂下眼睫,又往后退了一步,离贺铭遥更远了一些。   两人之间,距离已经足够安全。   奚苒这才讪讪开口:“岁三、周老师,你们先去店里吧。我马上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岁三见她表情僵硬、似是不愿,还想说什么。   周远当即将人一把拉住。   “没问题,你们聊。”   两人转身离开。   ……   入夜。   路灯光线懒洋洋地照在路上。   远远地,奚苒望着贺铭遥,开口:“谈谈谈,还要谈多少次才够?贺铭遥,真的够了。”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离婚这件事,足足拖了一个月多,好像一出滑稽戏,永远演不到落幕。   发泄了一通,奚苒只觉得心力交瘁,烦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以为,因为深爱贺铭遥,离开他这件事会很是困难。但好像也没想象中那样困难。   由于他多次出尔反尔、百般纠缠,没法留个善终念想。   爱意磨尽的速度,比她想象得更快。   听到她说话,贺铭遥眼神愈发晦暗不明,冷冷地注视着她面容。   蓦地。   贺铭遥怔了怔。   虽然对面女人一直垂着眼,但他依然能看到,奚苒眼眶发红、眼里泛出一丝水色。   她哭了吗?   在哭什么?   贺铭遥有些诧异。   明明是他被她乱七八糟地大吼了一顿,她怎么就哭了呢。   只是,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贺铭遥往前跨了一大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她一些。   抿了抿唇,他刻意放软语气,开口道:“奚苒……我给你买了花。”   奚苒在心里嗤笑,“不用了。”   “……”   贺铭遥心上传来一阵刺痛感。   说不出理由,他只能追问:“刚刚那些话,是真心话吗?奚苒,你以前说你很爱我……”   怎么就不能是爱人了呢?   奚苒觉得,跟他沟通,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居然需要一遍又一遍老调重弹。她苦中作乐地心想,也怪不得贺铭遥不爱说话,若是在三年前,他就这样,自己可能早就不耐烦了。   “是不是心里话,你听不出来吗?贺铭遥,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你以前那么爱孔熙,爱到她差点和自己家族对着干,也不是说变就变了?凭什么你就觉得,我会一成不变呢?”   奚苒讽刺地笑了笑,仰头,和他对上视线,“承认吧。你一直只是在享受我的爱、满足自己的不靠谱,别人都嘴碎说我高攀你、倒贴你,但是我不在乎,只要能嫁给你,我就觉得自己能心满意足。但是,我是人啊,又不是什么动物、宠物、什么花瓶瓷器,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想法,也会感觉到难受啊?你在乎过吗?你不在乎的。”   贺铭遥沉默地看着她。   这不是合适的场合,也不是合适的时间。   但比起刚刚那样有人围观,这种无人夜色中,行人步伐匆匆,无人关注他们,还是让她觉得放松不少。   奚苒:“但凡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都不奢求你多爱我,毕竟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关注呢?我被贺夫人叫去问责时、在你家你的朋友中受异样眼光时、在家里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如果能多给我一点点回馈,我都能坚持着在深渊里,永世不得超生。贺铭遥,你知道的,我上学那会儿成绩很好,努力和坚持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如果爱情不是互相的,你凭什么要求我一腔孤勇?我不能爱上别人吗?人家对我好、会关心我的心情、会在乎我的感觉,哪怕没什么钱,也不算太帅,一样会让我觉得幸福的。”   “没什么好聊的了。贺铭遥,我想离婚的原因很简单,是你再怎么阻挠都不会有改变的。”   “我不爱你了。”   她言之凿凿、一气呵成,眼神清澈倔强,毫无闪躲,直愣愣地,不给人留下任何奢望。   倏忽间。   贺铭遥觉得自己如坠深渊。   如梦初醒般,他意识到,自己的爱,似乎来迟一步。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她不要了。 第26章 26   “人总归是贪心的, 结婚前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单箭头, 但三年时间实在太长,我开始奢望别的了。抱歉,你就当我先违反约定吧。”   奚苒语气轻轻悄悄, 斩钉截铁地宣布,这场谈话已经结束。她没有看到贺铭遥怔然神色,也没有再沿着周远他们离开方向追上去, 直接扬手,就地叫了辆空车。   哪怕她脸皮再厚, 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 毫无芥蒂地继续参加部门团建了。   至少,要先冷静冷静, 暂时遗忘今晚这出糗画面。   月光如盏。   坐到出租车上, 奚苒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摸出手机, 给岁三发消息, 请她能帮忙解释一下。   岁三对朋友一派稚子真心, 虽然工作很多年,但也依旧保留了本性真诚,没有什么世故敷衍。收到奚苒消息,她放下筷子,急急地打字道:【你没事吧?】   奚苒目光落在屏幕上,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若是换了个人来, 必然不会多问什么。   但这样很好。   虽然她并不喜欢被太多人知道自己私事, 觉得有点丢脸, 还会有点被冒犯感。   可若是有个关心自己的朋友,那种感觉竟然也很不赖。   结婚后,奚苒在江城,没有一个知心好友,和老同学也都断了联系,全身心围着贺铭遥转,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同别人说悄悄话的感觉了。   岁三一句“你没事吧”,竟然让她瞬间百感交集。   想了想,奚苒打字回道:【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家了。你们好好玩。】   ……   全程。   贺铭遥面无表情,目送着奚苒上车,离开。   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奚苒有什么男女之情。如果非要说有点感情,他觉得,应该也更贴近亲情一些。   毕竟两人一同生活了三年。   就算是从来亲情寡淡、习惯了互相算计的豪门少爷,只要不到丧心病狂程度,心脏总归还是有温度、有感知。   奚苒就像个沉默温柔的影子,安安静静地渗入到每一处,让他从最初那种不喜嫌弃、渐渐感觉舒心。   如同沈从宴所说,贺铭遥一直就不喜欢奚苒这种类型。   太乖、太温柔、太贤妻良母,把爱当做天。   整个人就像是回到了古代,以夫为尊一般地活着,一点自己脾气都没有。   他偏爱热烈张扬的女人,如同绽放的玫瑰,哪怕带着刺,都足够鲜活生动、足够勾人。   而且,奚苒长得也太乖了。   明明比他还大两岁,看着就像小妹妹一样,脸颊有肉,眼睛还又圆又亮。   和可爱有关,但和性感诱人完全不挂钩。   只除了床上那会儿。   要说对她没兴趣,贺铭遥能数出一百个理由。   当年,要不是情况所迫,孔熙远走,自己还意外和奚苒上了床,他也不会娶她。   怎么可能爱上奚苒呢?   这爱情,未免太过不完美。   可是,在奚苒信誓旦旦地说出那句话之后,贺铭遥确实感受到了心痛,几乎要将人溺毙过去。甚至,比从贺夫人那儿听到、孔熙选择离开时,更让人觉得不能接受。   这已经不能用占有欲作祟来解释清楚了。   贺铭遥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他也着了日久生情的道,改变审美,爱上奚苒了。   爱就爱了。   怎么会不敢承认呢。   夜幕中,贺铭遥抿着唇,快步回到车上。   那束桔梗花还躺在副驾上,无人问津,看起来似乎也失了刚开始那般新鲜灿烂。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沉沉地伸出手,将花束拿到手,下车。   “咚”地一声,重重丢到了垃圾桶里。   夜风让人冷静下来。   贺铭遥脸色平静,心中已经盘算起了,该怎么改变现状。   无论是爱情也好、占有欲也罢,既然他想要,就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贺铭遥承认,或许是身份、年纪、心态转变了,自己已经没法像当时对待孔熙那样、去对待奚苒,大度地让她离开,老死不相往来。   不可能。   竟然还说什么“我不爱你了”这种话,对他来说,除了让人心痛以外,没有其他作用。   想去和别人双宿双飞?   做梦。   第二日,早。   奚苒做足了心理建设,慢慢地走进办公室。   马上就到上班时间,周远人不在外面,其他同事也都已经坐到了工位上。   见到奚苒走进来,有几个同事抬起头,先打招呼问好,再随口问她昨天晚上怎么临阵脱逃了。   奚苒笑了笑,按照给岁三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不过大家也就是客套客套,最近事情多、关系又止步在“同事”这一范围内,事实上,也不会真有多关心。   奚苒坐下,打开电脑。   岁三轻轻地将椅子滑过来一些,靠近,犹犹豫豫地同她说悄悄话。   “昨天真没事?”   奚苒点头,“嗯。真没事。”   岁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憋了半天,到底憋住了好奇心。最后只说:“……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帮忙的。”   奚苒胸口涌过一阵暖流,渐渐地通往四肢百骸,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她用力地点点头,“好,一定会的。谢谢你,岁三。”   ……   直到下班前。   奚苒还有一部分工作没有完成。   但次日就是周末,周一还是元旦,能连着休三天小长假,时间充沛。   她将笔记本电脑收进包里,准备回家继续写。   紧接着,又在a上约好了网约车,一个人直奔律师事务所。   六点十五分。   奚苒下车,卡着约定时间,走进去。   张律师在办公室等她。   奚苒敲了敲门,“张律师,你好。”   这次,张律师态度诡异地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亲自为奚苒开了门,接过她手中外套和包,毕恭毕敬地挂好,再安排她在沙发主位坐下,又给她倒水。   奚苒有些愕然。   愣了半晌,她问道:“您这是……?”   什么个意思?   这些律师自己有本事,也有身份地位,哪怕是对待有钱多金的委托人,也不该是这般态度,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啊。   张律师还是一贯精英打扮,但表情看起来很紧张。   他在奚苒下首坐下,未语,先擦了擦汗。   奚苒只觉得更加反常。   张律师清了清嗓子,总算开了口:“那个,奚小姐,很抱歉啊,您这个委托,我接不了了。”   说着。   他从身边公文包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慢慢地推到奚苒面前。   “真的抱歉。”   信封厚度很是可观。   里面应该就是奚苒预付的那些钱。   可能是连之前已经咨询掉的那些时间,都连带着一块儿退了回来。   奚苒没接,紧紧蹙起眉,盯着他。   低声追问道:“为什么?”   张律师冷汗还在往外冒,完全不敢同她对上视线,只一个劲儿说不好意思。   奚苒问了几遍,都没能问出来。   不得已,只得拿起信封,准备起身离开。   直到她拉开办公室门,即将走出去时——   或许是出于怜悯,或者其他什么考虑,张律师竟然出言提醒了一句。   “奚小姐,您这个委托,目前江城没有律所敢接的。”   “……”   倏忽间。   奚苒全都明白过来了。   这是贺铭遥出手,在敲打她。这些上流豪门,最喜欢以钱权压人。她刚刚怎么会没想到呢。定然是查到了张律师这边,向他施了压,逼得他拒了这个委托。   以贺铭遥手腕,想查到她住在哪里、工作在哪里、找了什么律师,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再换一万个律师、工作、住所,也没有用。   这一刻,奚苒倏地恨上了他。   她眼睫快速地颤了几下,没有回头,淡淡地道:“谢谢张律师提醒了。要不是怕麻烦,我不会找律师。既然没有人敢接,我就自己去法院诉讼,这样总可以吧。”   难不成,贺铭遥一个资本家,还想一手遮天了么?   元旦前一天。   奚苒同父母打过电话,随意聊了几句,又约定了今年过年会回沧平去。   往年,一到年关,贺家应酬就会变得很多。   奚苒已经三年没能在正年里回沧平了,一般都到初五过后,才会回去。   只是哪怕回去,也是一个人。   贺铭遥很忙,她又自知身份和婚姻真相,从不敢要求他纡尊降贵,陪自己回老家。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求,只会让所有人尴尬。   今年,她终于可以回家吃大饭了。   虽然小城市重男轻女有思想,但奚父奚母都是老实人,对这个女儿也不坏,总归是自己爸妈自己家,奚苒还是有感情的。   商量好时间。   通话结束。   奚苒心情不错,换了衣服,下楼,去超市采购食物。   因为是法定小长假,周围居民、还有工作党,都趁着休息日出来买东西。   人声鼎沸。   背景音乐还特别热闹。   处处都是烟火气。   奚苒推着购物车,站在冰柜前,挑选牛肉。   明天自己做个火锅吃吧?   或者,也可以请请看岁三一起吃?她还从没请朋友到自己家来过呢。   一时之间,脑海中划过很多念头。   然而,就在此时,手机在大衣口袋里急急地震动起来。   奚苒将两盒牛肉卷放进购物车中,再去摸手机,随手接起来。   “你好?”   环境喧嚣。   但手机听筒音效太好,对方声音穿过电波,依旧清晰入耳。   “奚苒学姐,我是孔熙呀。”   奚苒:“……”   心脏跳得飞快。   额角也突突直跳。   面对孔熙时,后遗症一时半会儿,总归消不了。   孔熙娇笑了一声,恍若未觉般,开口道:“先提前说句新年好——江城明天有个秀,我想邀请你一起看,好不好?我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呢。你有时间吗?” 第27章 27   “……”   这乍然邀约, 让人猝不及防。   奚苒从没看过什么秀,她虽是毕业于电影学院,但上学时一直专心搞文字、结婚后当全职太太, 完全和时尚绝缘。   贺夫人倒是酷爱画展、艺术展之类,甚至她自己名下也有画廊、展厅等。   压根不为赚钱, 要得就是一个艺术气息, 无时无刻地熏陶着。   同资本铜臭味混合在一块儿。   刚刚好,就能组成上流豪门社会的芬芳味道。   在奚苒做贺家媳妇儿这三年中, 贺夫人举办了很多次收藏展, 甚至还办过慈善拍卖会,但从未邀请过奚苒。   贺铭遥只随口问起过一次:“上周贺夫人那个拍卖会, 你没有去吗?”   当时, 奚苒是怎么说呢?   她强笑道:“嗯,我不懂这些,去了也尴尬。”   尴尬。   且这绝对不是客套。   什么浮雕、抽象派、汝窑、熏香、另类时装设计,奚苒通通搞不明白,只在艺术概论书中见过这些。再加上她身份又是贺家上不了台面的媳妇儿, 出身地位天差地别,从小到大都在专心学习, 何必去贺夫人朋友面前丢人现眼呢。   贺铭遥听了,深以为然, 再没问过。   万万没想到, 离开贺家之后, 竟然还能有人邀请她去看秀。   这样想来, 人生实在是有些荒诞滑稽。   奚苒在冰柜前驻足太久,后面阿姨等了一会儿,免不了出声催促。她连忙捂着手机,低声道歉,推着购物车去了旁边安静位置。   这才对着手机麦,重新开口道:“……抱歉,不方便。”   孔熙又轻轻地笑了一声,假装抱怨似地嘟囔道:“学姐真是大忙人,想约你真的好难哦。”   奚苒:“……”   不得不说,哪怕是奚苒这般脾气,都有点想问一句——我俩很熟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和孔熙,在三年前,应该是不死不休的情敌关系才对。   不对。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她爱他、他爱她、她抛弃了他,这种三角关系。   奚苒一直身处感情链底端,可以说,这场游戏,她投了币,却没有资格参赛进去。   又哪有什么资格、同孔熙不死不休呢?   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   卖场切了背景音乐。   刘德华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唱着“我恭喜你发财”,将新年气氛提前酝酿起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孔熙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抱怨,没再继续说话,像是在等她回答。   奚苒放空眼神,咬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应道:“是,我确实很忙的,平时都没有什么空闲和人聊天。”   这下,换作孔熙被她堵了回去,略有些失语。   奚苒又说:“如果你是想和我聊贺铭遥的事,以后就别打电话来了,没什么好聊的,我们已经分开了,你想做什么,大可以去,不必来我这儿迂回。孔熙学妹,没必要的,我什么都不算。”   语毕,她干脆地挂断电话,又顺手,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   入夜。   月上中天。   再过没几个小时,就到公历新年。   虽然对中国人民来说,老习俗根深蒂固,过完农历年,才算一年过去。但对年轻人来说,农历年要阖家团圆,元旦、又是小长假,就适合和朋友们一块儿跨年,追求点仪式感。   奚苒在江城没有什么朋友,对酒吧跨年之类,兴趣也不大。   最近天气太湿冷,趁着午后阳光好,她将小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后,又随便吃了点晚饭,早早就躺到了床上。   被窝足够温暖,让人心情大好。   她随手打开投影仪,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剧。   转眼,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奚苒揉了揉眼睛,关了投影,又关了台灯,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出租屋挂了双层窗帘,但两层都是浅色系,夜色还是影影绰绰、小心翼翼地透进了房间,将空气中灰尘蒙蒙点亮。   气氛安静又平和,让人心也不自觉平静下来。   同每一个夜晚一样。   奚苒迷迷糊糊,酝酿出一丝睡意来。   十一点五十五分。   床头柜上,手机震动起来。   在静谧黑夜里,这动静显得有些过于剧烈。   奚苒一惊,“唰”一下睁眼,条件反射地半坐起身,伸臂,将手机摸过来。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但号码是本地号码,而且也没有防骚扰拦截。   这个点,会是谁呢?   奚苒踟蹰一瞬,接起来,“喂?”   电话那端。   安静。   安静。   只有呼吸声,通过电流,慢吞吞地传入耳中,此起彼伏。   奚苒又“喂”了一声。   时间跳到了午夜十二点。   公历新年,到了。   听筒里,男人声线低沉好听,如同低音提琴,弓划过琴弦,沉静流畅地淌出来。   是贺铭遥。   他说:“奚苒,新年快乐。”   奚苒脸色微变,睫毛重重地颤了颤,手指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次日一早。   门铃声响起。   对讲机里,岁三声音清澈又腼腆:“奚苒,新年好啊。”   岁三是江城本地人,家里长辈没有过元旦的习俗,所以小长假也没有什么活动。   收到奚苒发来消息后,立马就美滋滋地准备了礼物,上门拜访。   奚苒打开门,接过岁三拿来的袋子,笑道:“太客气了。”   岁三:“客气什么啊,都是一会儿咱们涮火锅吃的丸子什么的。还有我妈包的饺子,可以涮,也可以留着当早饭,炸一炸就很香了。”   奚苒笑弯了眼。   她真是爱极了这般生活气。   这才是普通人的日常嘛。   讲得是民生、过得是生活。   衣食住行、世间百态,样样都是人生。   不像在贺家时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格格不入,背着“高攀心机女”、“爱慕虚荣”的枷锁,一步都迈不出去,生生地将人往地狱里拖。   奚苒:“行,那我现在就开始烧水煮底料,你随便坐。”   岁三洗了手,坐到沙发上,四处张望。   奚苒这套房子不大,一眼可见格局。但打扫得很干净,虽然东西摆放得不算整齐,却很显方便温馨。地毯很软,好像随处都能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中。   给人感觉,和奚苒这个人倒有几分相似。   漂亮温柔又细心,还带着蓬勃生命力。   颜控岁三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   与此同时。   贺家大宅。   劳斯莱斯超跑停在小区外路边。一个漂亮女人戴着墨镜,迈步下车。   女人身高腿长、前凸后翘,穿着高跟鞋、收腰连衣裙,长度及脚踝,外面套了长款外套,也挡不住这好身材。   脸上,墨镜虽然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红唇、尖下巴,却能让人感觉到,她一定是大美人。   女人从副驾上拎下来一个礼品袋。人站在车边,眼神透过最外圈那层小别墅,望到了更深处。   停顿片刻。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响了许久。   那头终于有人接起。   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很是沉稳,“您好。”   女人莞尔一笑,“您好,请问贺夫人在家吗?”   “您好,我是贺家管家。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孔熙。冒昧打扰,麻烦您同贺夫人说一声,感谢夫人之前的栽培,我想拜访一下她,当面表示感谢。”   管家:“……您稍等。”   孔熙道谢。   电话被搁置到一边。   她静待片刻,不出所料,得到了肯定答复。   “我现在已经在小区外了,方便开车进来吗?”   ……   二十分钟后。   贺夫人缓缓地从楼梯走下来,气质优雅从容。   只是眼神却不含什么温度,像是冰锥一样,落在孔熙脸上。   孔熙立刻放下杯子,站起身,低眉敛目,“夫人。”   贺夫人没应声,不紧不慢地在客厅主位坐下。   孔熙也不显尴尬,双手递上礼品袋。   毕恭毕敬,道:“一直听说夫人喜欢玉石,这是我在法国时意外淘到,希望您别嫌弃。”   贺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女佣接过,却没有打开看一眼。   她单刀直入,“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孔熙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单纯女学生,除了被逼分手这一重大打击,三年里,她也算是品尽人间百态,见过不少世面,不会再被贺夫人这种、居高临下的名媛贵妇架势吓到。   “我是专门来道谢的。夫人,谢谢您之前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能去圆梦。”   看看。   当事人明明心照不宣,但经过时间打磨,不堪真相也能被美化得面目全非。   贺夫人点了下头,淡淡地说:“好,感谢我就收下了。还有别的事么?”   倏忽间。   孔熙那张明艳脸上,露出笑意。   “也没有别的什么要紧事,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她家里收集了不少名画,年后要在江城举办一场拍卖会,拿一些出来拍卖。她本人十分仰慕贺夫人,但又苦于无门介绍,便拜托我,想给您送一份邀请函。”   贺夫人眉头一动。   脸上有些许讽刺神色。   在这般表情下,孔熙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直到静默。   气氛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贺夫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红茶。   终于,慢吞吞开口。   她说:“有些人,插上鸡毛也装不了凤凰。戏子就是戏子。孔熙,不用往我身上做什么努力。贺家的门楣,就算你成了世界大明星,一样高攀不上。”   “……”   贺夫人又说:“虽然你人在国外,但应该也知道,铭遥早就结婚了。别说他婚姻尚算完满,就算是二婚,只要我活着还有一口气在,也不可能让个没脑子的花瓶戏子,嫁进贺家来。” 第28章 28   奚苒可不知道, 自己短短几句话,就激得孔熙又起了澎湃念想。   三年里, 孔熙一边在心里怨怼着贺铭遥和贺夫人, 一边却又控制不住、怎么都没法忘记他。感情是真、回忆也是真,哪怕她做出了选择,也没法抹去曾经。   他们俩是真真切切地相爱过。   在孔熙看来,贺铭遥就是个完美男友, 帅气又多金。   虽然平时话不太多, 但只要她说了些什么, 贺铭遥必然会呼应, 让她感觉到自己深受重视、确确实实地是被他放在了心坎上。   她念得是电影学院,出道又早, 一路走来, 接触过很多人。学校里、圈子里,漂亮女孩很多, 也有找了富二代男友的,或者干脆就跟了金主,以求星途顺畅。可以说是人世百态, 样样皆齐。   贺铭遥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他们俩是在谈恋爱。   要不是因为贺夫人、因为贺家……如果贺铭遥只是普通男人,小富即安,亦或是略有些拮据。   大抵, 她走不到今天这万众瞩目的地位, 早已嫁做人妇, 相夫教子。   她甘愿吗?   孔熙答不出来——但有一件事, 她心里很清楚,这辈子,或许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贺铭遥这样爱她、又能让她爱得深入骨髓的男人。   所以听到奚苒那番话之后,她静坐了一整夜,仔细谋划思路。   现在,孔熙和三年前已经不同了。她有钱、有人脉、有作品、也有关注度,哪怕贺家在生意场上一手遮天,也不能真对她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吧?   甚至可以说,如果贺铭遥二婚娶了孔熙,还能给贺氏增加点口碑和大众认知。   这样,与两个人来说,完全是双赢局面。   爱情和面包,她都得要。   越想越觉得可行。   孔熙不免心潮澎湃起来。   只是,她不久前已经去找过贺铭遥,想同他重修旧好,却被他无情拒绝。   贺铭遥的态度,显然还是在责怪她曾经不告而别。   因为闹得太难堪,她不能贸贸然出手,免得更加引起人厌弃。得循序渐进。   孔熙将念头转到了贺夫人这边。   这才有了上门拜访这一出。   ……   对此闹剧,奚苒完全一无所知。   今年冬天偏寒。   才刚一月,江城气温已经逼近零度。   出租房里很大手笔地开着油汀,将整个空间都烘得暖洋洋,却一点也不闷。   奚苒在茶几上垫了废纸,将电磁炉和菜品都搬过来。   为了开得快一些,锅里直接放了开水,又将红油锅底丢进去,开到最大火。   没一会儿。   锅底汤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   两人各自调好蘸料,掀开盖,开始往里头下各类丸子。   岁三虽是江城本地人,但也不至于一点辣都沾不了。奚苒买的这锅底是微辣微麻,又香又入味,也不会麻舌头,非常适合南方口味。奚苒又去冰箱里拿来了冰可乐,一人一杯,解辣。   外头天寒地冻。   两人坐在毛绒绒地毯上,围着茶几,吃得满头冒汗。   这画面实在惬意。   一顿火锅吃了有一个多小时。   酒足饭饱。   两人前后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因为这不是工作场合,而是作为朋友坐在一起,说话自然随意许多。   岁三:“奚苒,上次那个……”   到底还是没忍住。   女人,就算性格内向腼腆,心中依然住着八卦之神、燃烧着八卦之火。   更别说贺铭遥这人,人模狗样又神秘矜贵,气质又优越,第一眼足以惊为天人,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奇。   奚苒就是这样被他吸引住目光。   悄悄地。   卑微地。   无法言说地爱上了。   往事理应随风。   奚苒笑了笑,压住心中些微涩意,坦然道:“是我前夫。目前我们在办离婚手续。”   岁三略有些诧异,眼神定了定。   实在很难想象,这般俊男美女组合、天造地设一般,会因为什么原因离婚。   再联想到那天情景,她大胆猜测道:“……是因为家暴吗?”   毕竟,贺铭遥那会儿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连夜色都遮掩不住他脸色。   奚苒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摇头,“不是的。那还不至于。只是感情……破裂而已。”   事实上,从始至终,根本没有感情。   又何来破裂这一说呢?   她自欺欺人太久,虽然本人已经醒悟过来,但对外人谈论时,好歹还是要用语言艺术、来美化一下不堪现实。   岁三尴尬地点点头,“哦……这样。”   没再细问,转而又聊起了其他事。   “……喻洲这人,不是我背后说人,真的,在合作过的导演里,他就是特别难搞的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还好这次是大项目,有周老师在前面扛着,要不然,真是恐怖。”   奚苒听得认真,眯着眼笑道:“但是我怎么看你们俩还挺熟的。”   “一点都不熟。他就是那种花花公子,见谁都要调戏几句,之前跟公司里好几个小艺人都有传过。不过咱们公司员工素质很高,公司里的事都不会外传的,所以外面才没人知道。”   虽然岁三平时为人低调,专注自身工作,但光线毕竟是娱乐公司。   就算不刻意打听,只要不是金鱼脑、没得罪太多人被排挤,平日里工作中随便听一耳朵,都能听出一大堆料来。   “这次这个项目也是,我调过来的时候听之前的编剧组有人说,是因为上头看中孔熙,特地拉了投资为她量身定制的。结果总导演派来喻洲,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因为他喜欢孔熙呢。毕竟是投资人之一,有话语权。”   “……”   听到这名字,奚苒也没露出什么端倪,仿佛浑然不识。   午后,阳光不太炙热。   姐妹俩围着茶几,相谈甚欢。   门外。   贺铭遥几次抬手,试图敲门。   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老房子隔音不好,站在房门外,他也依稀能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笑声,还有悉悉索索说话声音,气氛似乎十分愉悦。   是谁在里面同她说话呢?   是新朋友吗?   是上次和周远他们一起走的那个吗?   奚苒在江城没什么朋友,才从家里搬走、开始工作那么一个多月,就已经和同事熟悉起来了吗?   没有他,她过得很好。   这样想来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事实上,贺铭遥昨天便住在隔壁——那通电话,是算着时间打过去。   结果却不出所料。   奚苒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堵住他后面想说的话。   哪怕贺铭遥从小就聪明过人,无所不能,也有些摸不清,在目前这种纠葛下,他该如何将老婆追回来,感觉比追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人还难。   律师事务所那边,张律师已经按照指示,将钱退回去、委托也拒了。奚苒一定知道是他做的了。   那她……能试图明白他的心吗?   贺铭遥不想离婚,不想她离开。   也不能接受,她将自己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出去,让人撕心裂肺。   但是这时候再表白什么,奚苒还会信吗?   会觉得他是在花言巧语哄骗她吗?   会觉得他只是占有欲发作、才千方百计想将她留下吗?   之前,她提到过孔熙,应该是觉得自己还爱孔熙吧?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他也只是个凡人,不是什么矢志不渝的情圣,早就对孔熙没了任何感情,对日夜陪伴的女人日久生情了呢?   一时之间,贺铭遥那价值千金的大脑,也觉得稍显无措。   正在踟蹰这当口。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贺铭遥脸色微变,尚未来得及多想,先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阖上门。   他冷着脸,将电话接起来。   “什么事?”   贺夫人声音平静:“那个女人刚刚来过了。”   那个女人说得是孔熙。   贺夫人自持身份,时时刻刻要展现名流教养,哪怕再厌恶,也极少用这种词指代,一般都直接叫“孔熙”。   想必,这一刻,她心情十分不悦。   贺铭遥眉峰聚起,薄唇微启,声音极冷,“她什么事?”   贺夫人:“你是不是给她什么暗示了?竟然让她胆大包天到来试图讨好我?贺铭遥,你脑袋清醒一点。奚苒就已经够不够格的了,要再和那女人旧情复燃,是想要让人笑掉大牙吗?”   “……不要这么说奚苒。”   贺夫人一愣,“这是重点吗?”   这房子买的急,一开始也只是给手下人暂住用,没有来得及好好装修,看起来略有些破旧。   房型格局同隔壁类似,但这间门口放了张长桌,半臂宽、两臂长,桌檐已经有点掉漆。   贺铭遥整个人同这里都是格格不入。   但他也没有嫌弃,垂着眸,顺势靠在桌边。   一字一句,开口道:“贺夫人,你这样说奚苒,她会不高兴。”   贺夫人诧异万分,“不高兴?她凭什么不高兴?我哪里说错了吗?又不是什么名门大小姐,一个村里来的丫头罢了。要不是出身还算清白、人也乖模乖样,你以为……”   贺铭遥打断她:“凭她是我的妻子。这样够了吗?”   “……”   那些曾经被刻意忽视的细节,他只能一一弥补上。   对贺铭遥来说。   世界上没有“来不及”三个字。   ……   电磁炉关了许久。   锅底已经彻底转凉。   奚苒站起身,打算先将茶几简单收拾一下,汤倒了,电磁炉拿走,空出位置,再给岁三拿点饭后甜点过来。她昨天试着做了布丁,一直冻在冰箱里,这会儿应该已经成型了。   岁三也站起来,挽起袖子,要帮她忙。   奚苒没客气,就说:“那你帮忙把包装纸什么的收一下吧,垃圾袋在那边。记得垃圾分类。”   说完,弯起眼,笑了笑。   自己则是端着锅,去厨房倒汤。   水槽旁,她掀开锅盖。   冷却的红油散发出一股奇怪气味,不难闻,只是有点奇怪。   奚苒却觉得有些冲天灵盖,胃深处不自觉翻出酸水,一阵阵泛上来,呕吐**难以克制。   “嘭”一声。   手抖了一下,锅重重摔到水槽里。   她脸色逐渐变得煞白,趴在水槽边,双手撑着台面,难以自持地干呕起来。   岁三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事情,快步走来。   见到她这般模样,岁三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她肩膀,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奚苒嘴巴微张,整个人难受得要命,一点都说不出话来。   岁三一连问了几句,终于回过神来,松开她,去饮水机倒了温水,端过来。   奚苒漱了漱口,又喝了一些,渐渐好了些。   胃里虽然还有点发胀,但想吐的感觉却消了不少。   岁三皱着眉,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奚苒摸了摸胃,摇头,轻声道:“没事,应该只是吃多了。我一会儿吃片健胃消食片就好。” 第29章 29   吃火锅吃到撑, 那是常有的事,两人都没放在心上。   因为次日要上班,奚苒没留人到太晚, 免得晚上奔波、休息不好,傍晚就送岁三离开。   自己也一同去了小区外头遛弯, 顺便买点水果零食。   黄昏, 天光如洗。   江城冬日湿冷湿冷, 寒意几乎能浸入骨髓, 若是手指裸露在外, 都会不由得蜷缩起来。   奚苒只是送人出来而已, 穿得就很随意。睡衣外套了臃肿羽绒服,耸着肩、手缩在袖子里头,脚踩一双ugg雪地靴。头发则是乱蓬蓬地束成丸子, 顶在头上,看起来粉嫩得跟高中生一样。   小区大门口, 她脚步停了停。   一打弯就是超市了。   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再次重现。   这青天白日,又是人来人往。   奚苒咬唇,尚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那人竟然追上来,走到她旁边。   “奚苒。”   声音低沉又好听, 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平静。   竟然是贺铭遥。   倏忽间。   奚苒整颗心都松缓下来, 甫一回神, 惊出一背脊冷汗。   然而, 很快地,她又绷紧了神经。   “什么事?”   奚苒侧身退了两步,仰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实在很难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是在马路上,这般大庭广众,小区保安一探头,就能看到两人在说话,她总不好直接撒泼,丢人现眼、引人围观。   “……”   贺铭遥静了静。   休息日,他却还是衣冠楚楚,西装虽然似有些褶皱、不复平整,但和睡衣出门的奚苒比起来,已经算得上天差地别。   还未说话,气场先将人压了一截。   见到奚苒神色动作这般防备,贺铭遥脸色有些僵硬,抿唇,深吸一口气,勉强缓和下来。   沉默片刻。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奚苒,新年快乐。”   严肃得仿佛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奚苒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试探回复他:“……新年快乐?”   贺铭遥沉沉地望向她。   倏地,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放假,你没有同……别人呆在一起吗?”   奚苒立马就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整个人竖起了尖刺。   “不用你管。贺铭遥,你这么闲的吗?还管别人的私生活呢?”她冷哼。   贺铭遥眼神立马黯淡下来。   然而这次他竟然没有做什么纠缠,只了然地点点头,“嗯,我不问了。你快点回去吧,外面挺冷。”   说完。   贺铭遥拿起手中袋子,强硬地塞到奚苒手上,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人高腿长,步子很大,很快走得没影了。   奚苒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   他是在做什么?   难道特地过来一次,就是为了对她说一句“新年快乐”吗?   这可不该是贺铭遥会做的事。   对他来说,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成本。   以奚苒对他了解,贺铭遥作为一个合格资本家,平日每个行程,都会有极强目的性,且必须有所收获。要不然,他就不屑亲自费力去做。   莫非,是因为在律师那件事上给她使了绊子,心里一个劲儿沾沾自喜,干脆专程跑来看看她情绪吗?   也不怪奚苒把人往恶毒角度想。   今天这场短暂相见,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奚苒在原地呆立许久。   一阵寒风吹过。   她冷得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三两步跑进超市。   手上还拎着贺铭遥塞给她的袋子。   奚苒低下头,眼睫飞快地颤了颤。   这袋子模样大小,看起来倒不像是上次寄过来那个爱马仕了。   难道是特地给她送这个来吗?   袋子没有封口。   她踟蹰片刻,还是抵不住好奇心,拉开两边,往里瞄了一眼。   “……”   竟然是一包江城卷饼,这会儿,还冒着热气。   奚苒愣住了。   在电影学院读研那会儿,虽然分了研究生宿舍,她却还是习惯住在校外。   清晨,她走出小区,偶尔会碰上没行程、去上第一节 课的孔熙,偶尔,则是孔熙和贺铭遥两人走在一块儿。   小区门口有家卷饼摊,口味很不错。   煎饼刷酱时,油“滋滋”作响,香气四散。   奚苒不是江城人,吃不出这卷饼正不正宗,只觉得很好吃,经常会买一个,带去学校当早饭。如果是冬天,隔着包装纸袋握在手心,整个人都会变得暖洋洋。   有一次,她在卷饼摊前排队,遇上贺铭遥独自一人路过。   想必是因为住在同一个小区,擦肩而过太多次,孔熙和奚苒又是同校,成了点头之交,连带着孔熙男朋友也眼熟了她。   孔熙不在场时,贺铭遥总归是面无表情。他从卷饼摊边走过,眼神落到了奚苒身上。   说不清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注视,奚苒脸“腾”一下红了。   她眨了下眼,觉得自己反应让人挺尴尬,试图弥补般,朝着贺铭遥客气地笑了笑。   贺铭遥也冲她轻微点了下头。   转过身后,两人如同普通陌生路人一样,就此别过。   ……   就这么一件事,同卷饼有关。   结婚之后,奚苒没再回过学校,也没再吃过卷饼,更没有提过这件事。   毕竟那会儿,贺铭遥和孔熙正在热恋中。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侥幸上位,再提起往昔,可不是自讨没趣么。   但是,贺铭遥生活习惯很讲究,平日里也不会特意去吃什么路边摊。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送了个卷饼过来。   他记得这件事吗?   奚苒拎着袋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   她将卷饼拿出来,捧在手心,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   贺铭遥驱车,赶在天黑前,回到贺家大宅。   孔熙早已经被贺夫人赶走了。   庄园里安安静静。   听到刹车声,管家连忙迎上来,“少爷,您回来了,需要给您准备晚餐吗?”   贺铭遥随口“嗯”了一声,问道:“贺夫人呢?”   “……”   贺夫人在楼上画室。   贺铭遥走到门口,抬手,敲了下门。   为了作画时不被人打扰,画室门装了实木,隔音效果极好,站在门里门外说话,听起来都会模模糊糊,不好沟通。   贺铭遥静待了片刻,等里头人过来开门。   片刻后。   贺夫人拉开门。   见到贺铭遥,她略有些惊讶,“铭遥?你怎么来了?……奚苒呢?”   贺铭遥避而不答,只说起其他事:“我已经跟保安说过了,以后别让孔熙进来胡言乱语。”   这下,贺夫人是彻底瞪大了眼。   “就为了这事你专门跑回来的?我们电话里不是说清楚了吗?”   贺铭遥抿着唇,没有否认。   贺夫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许久,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贺铭遥:“以后也别再说什么话了……奚苒会想多。”   “……奚苒人呢?我之前不是让你带她一起回来参加家宴吗?怎么一整个元旦,连人影都没见着?”   她挑了挑眉,问道。   贺铭遥沉默了一下,说:“有一些误会。总之,孔熙那边,无论说什么,您都别理。”   小长假一晃而过。   又要开始上班。   奚苒回到公司,只觉得办公室气氛都不同了。   拉过岁三悄悄问了一句,才知道原因。   “据说,公司已经和孔熙工作室签完合同了,所以上头特别重视这个项目,周老师一大早就被拉去跟高层开会了。刚还发了邮件,你查收一下。”   奚苒打开公司内部邮箱。   果然,有一封邮件,就是整个项目时间计划书,还有目前进程等等信息,写得十分正式。   发信人是周远,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多。   奚苒不免有些咂舌。   果然,疯狂加班就此开始。   一直到农历新年放假前,他们整个办公室再也没有晚上九点前下过班,完全成了996工作模式,每个人都是天昏地暗、脚不沾地。   起诉离婚这件事,由于实在没有时间,不得不拖到年后。   年前,小大。   也是最后一天工作日。   周远让所有人把进度整理上交后,来到外面办公室,拍了拍手,笑着宣布:“行了,这一阵辛苦了,咱们提前放假两小时。大家都回去过年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年再继续努力。”   “哇哦!”   “谢谢周老师!”   办公室里,大家立马行动起来,开始收拾东西,一脸迫不及待。   奚苒早就抢好了高铁票,晚上就回沧平去。   到沧平差不多是十一点多,到家也就十二点出头,还不算太晚。   她早上就将行李箱推到了办公室,一下班,拎上东西就能走。   周远也早就注意到了。   见奚苒在往包里装电脑,他走到旁边,低声开口:“你是直接回家吗?”   奚苒点点头,“对。”   周远弯了弯眼睛,笑着甩了一下车钥匙,“我送你去吧,正好,路上跟你说点事。”   奚苒诧异抬头。   两人顺势对视了一眼。   “是剧本的事吗?”   “嗯呀。”   奚苒想了想,点头,“那就麻烦周老师了。”   周远扬手,替她拖上行李箱,率先往外走去。   ……   与此同时。   贺铭遥让徐明去买了一大束花,算着奚苒下班时间,自己从公司开车,去光线找人。   听手下人说,奚苒这阵忙得要命,一直在加班。   大概总算能喘口气了——要不然,年假里带她去哪里度个假、散散心呢?   她会愿意吗? 第30章 30   贺铭遥甚至无需多做回忆,就可以确定一件事。   从结婚至今, 他和奚苒从未一同出去旅行过。   本来开始得就太过于仓促, 过程不够完满, 也算是必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贺铭遥明白了奚苒坚定要离婚、究竟是什么原因。   实在是太难受了。   对于他来说, 在认清自己心意时, 面对她无动于衷模样,也会觉得刺痛, 难以控制心内暴戾冲动。   更何况奚苒一个女人。   在爱人面前日日强颜欢笑、得不到回答, 整整三年……痛苦、变心也是正常事。   曾经,奚苒那么喜欢她呢。   想到自己那些辜负, 贺铭遥抿了抿唇。   由己度人。   他开始心怀愧疚。   ……但话虽然这么说。   奚苒真就喜欢上其他男人, 他也得动手抢回来才行。   夜幕悄悄降临。   贺铭遥将车停到老位置,准备抱着花下车。   又想到奚苒不喜高调引人注目,犹豫了一下, 还是决定留在车里等人。   徐明按他指示, 已经在米其林餐厅订了位置。虽然今天是小大, 这日子听起来颇有些老派质朴,但也可以人造些浪漫。   哪怕是最后一个工作日,光线大楼依然灯火通明。   对于娱乐和传媒产业来说,并不会有明确假期。越是到了百姓都放假时,越是获得关注度的好时机。争分夺秒, 才能比别人跑得快、赚得更多奖金。   贺铭遥一只手撑着下巴, 一只手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 眼神直直地落在大楼出入口处。   因为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心里免不了琢磨些有的没的。   他想,奚苒应该是编剧吧?普通编剧也需要这么发疯一样加班吗?   竟然比他这个总裁都忙了。   这么些年,她一直在家休息,猝然忙碌起来,身体吃得消吗?……   林林总总,罄竹难书。   这般前思后想,堪比热恋中小情侣那样,牵肠挂肚,难以放下。   连贺铭遥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或许是人性如此——她靠得近时,习以为常、无需珍惜、遑论想念。她走远了、失去了,爱意才初现端倪。   正如那歌词里唱。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   时间不知不觉,走至夜深。   倏地。   下雨了。   江城是南方城市,冬日湿冷,极少下雪,但下雨是常事。若是天再冷些,到零度以下之后,就会变成雨夹雪。雪粒细碎,冰渣一般,落在人身上,从骨子里泛出冷意。   贺铭遥从车里望出去,来往行人都加快了脚步。   模样匆匆,四散奔去。   抬臂,他低头看了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实在难以想象,竟然就这样干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副驾驶上,鲜艳红玫瑰也垂垂丧气,没了原本精神。   这么晚,奚苒居然还没有下班么?   贺铭遥忍无可忍,拿起手机,给徐明发消息。   片刻后。   徐明老老实实汇报道:【光线编剧部门员工已经全部下班了。】   “……”   已经走了?   难道刚刚走神时,看漏人了?   贺铭遥拧起眉,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深呼吸,又让他去查奚苒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回锦绣路了。   哪怕是大过年里,特助也是特助。   拿着高额工资,全天候待命。   很快,徐明回消息:【夫人没有回锦绣路。但她前些日子购买了江城至沧平的高铁票,是今晚八点20分的车次。】   贺铭遥愣了一下。   蓦地,一个电话打过去,劈头盖脸、厉声问道:“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徐明:“……之前并没有收到您这方面的命令。抱歉,贺总。”   毕竟,找人住在奚苒家隔壁已经很不寻常了,又不是监视,怎么可能没事就查人家做了什么呢?   贺铭遥沉默着,又看了一下时间。   九点十五分。   距离八点二十分,已经过去太久,久到高铁足以驶出江城300公里。   哪怕他现在立刻长出一对翅膀,也赶不及飞到她旁边了。   贺铭遥垂下眼。   自嘲地笑了一声。   电话那端,徐明一直没有听到他下一句,试探地出声:“贺总?”   贺铭遥低低地“嗯”了一声,平静地说:“把餐厅定位取消,再给我安排一下航班线路,明早飞沧平。还有,准备一些给老人的礼物,稍微正式点。”   春运高峰,要买票肯定是没希望了。   但贺铭遥名下就有私人飞机,飞过去就行了。   这么多年来,他只在结婚时,同奚苒父母匆匆见了一面。   因为没办婚礼,加上贺氏濒临危机、老爷子那儿也有人在虎视眈眈,贺铭遥忙得没工夫细谈,只是走了个过场。   现在也是时候该拜访一下岳父岳母了。   奚苒并不知道贺铭遥在等她。   和周远一起下楼,他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中,主动绅士地拉开副驾门,请奚苒上车。   奚苒轻声道:“谢谢。”   周远笑得眉眼弯弯,“客气什么。”   系上安全带,发动。   汽车驶出停车场,平稳开上路。   周远这才开口,说起正事。   “我看了你交上来的几个分镜,很有想法。但是可能是因为你没有现场参与过拍摄,有几个地方,拍摄难度可能会有问题,不太好实现。比如说……这几个镜头,你一开始是怎么想的?”   周远点了几个点给她。   声音轻松,没什么说教意味,不会让人反感,更像是探讨。   奚苒肃起脸,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事实上,周远说得很有道理。   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了。   奚苒最大弊病就是经验不足。她只在大学小组作业时,和同学一起拍过自己写的片段,后又跟着导师看过现场拍摄。   但在下笔时,为了艺术性和文学性,会更加趋于理想化一些。   然而,有些文字是很难用画面来表述的。   周远笑着说:“因为我们是编剧组来做一整份剧本,而非改编,所以要考虑得更多一些,这样后期同其他人做细节合并时,才会更容易。要不然,还是要返工。其实,对于编剧来说,合写比单人完成更难呀。”   奚苒用力地点点头,应声:“我知道了。复工前,我会修改掉一部分,重新发给你。”   “不用不用!不急着这几天的,回来再弄就好。放假就好好休息,不要想着工作的事啦。我现在跟你说,也不是站在一个领导的角度,只是学爱上书屋妹间普通的切磋探讨。”   奚苒弯了弯唇,“那就谢谢学长指教啦。”   恰逢红灯。   周远没说话。   慢吞吞地踩下刹车,余光瞟了她一眼。   良久,他才又道:“其实,别的都是借口。只是想送你一程啦。”   “……”   奚苒愣了一下。   周远神色看起来略有些歉意,抬手,尴尬地抓了下头发,低声开口:“抱歉啊,上次听到你讲电话了。”   电话?   奚苒皱着眉,想了一下。   终于想了起来。   那天她在茶水间接到贺铭遥电话,说了几句离婚相关事宜,挂了之后才发现周远站在门口。   当时,场面尴尬得要命。   她难以面对,低着头,光速遁走了。   但后来周远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对劲,奚苒渐渐地,也忘了这个小插曲。   这般乍然提起,她才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指示灯跳成了绿色。   周远没再说什么,握着方向盘,驶入车流中。   静默了大约十来分钟。   距离高铁站,已经只有五六公里了。   他终于再次开口:“确实是无意听到的,很抱歉,奚苒。”   奚苒垂眸,摇摇头,“没关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周远手指紧了紧,从后视镜中觑了觑她神色。   又问道:“那……还顺利吗?”   是问离婚这件事。   奚苒犹豫许久,含含糊糊地开口:“不算……顺利吧。不过学长放心,不会影响工作的。”   周远苦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   “咳,奚苒,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尽情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奚苒倏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周远一贯大大方方,都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别想太多哈,只是出于同门、同事、好友之间的情谊。乐于助人的学长,没见过吗?”   奚苒:“啊……”   一时之间,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奚苒些微零散记忆中,大学时,周远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对谁都热情,答应做的事就不会含糊。长得帅、个性好、十项全能,所以才能成为风云人物。   不是说只靠脸,就能让全系女生爱上的。   要成为大众情人,性子好一样重要。   这般想着,她高高提起的心脏一点点放松下来,应道:“好,要是有需要,我会找学长帮忙的。”   ……   周远停完车,将奚苒送进高铁站。   “学妹明年见啦。”   “明年见。”   挥手作别后,奚苒拖着行李箱,拿票、检票,上车。   江城是这班高铁首发站,列车等待时间很长。   奚苒抢票抢得早,抢到了靠窗位。   找到位置,将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之后,她坐下来,靠着椅背,阖上眼,等待发车。   陆陆续续地,其他乘客也前后上车。   车厢里有人说话。   悉悉索索,此起彼伏。   这个点,大多是打工一族回家过年,所有人都很兴奋。   奚苒虽然没睁眼,也跟着气氛,轻笑了一声。   又过一会儿。   高铁开始启动。   两列车厢连接处,有人开始倒开水、泡面。   味道很重。   是鲜虾鱼板面。   奚苒闻到后,不适感渐渐从胃里往喉咙上翻滚,几乎要将人淹没。   她捂住嘴,立刻起身,拔腿冲进了厕所。 第31章 31   夜色中。   高铁在轨道上飞速、平稳地前进。   奚苒趴在厕所洗手台上, 吐了个昏天黑地。   晚饭她没吃什么, 只在高铁站外头买了肯德基, 随便垫了垫, 一心准备回到家, 吃奚母亲手做的阳春面。   这会儿, 什么鸡块薯条, 一下全都吐完了。   奚苒再吐不出什么来。   脸色苍白, 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温冰冰凉凉,让人忍不住一激灵, 脑子从混沌痛苦中清醒过来。   鲜虾鱼板面香味被隔绝在折叠门之外。   风评受害。   然而奚苒大概知道,自己反应和这泡面香无关,心中朦朦胧胧,闪过一丝恐怖念头。   上一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 连轴转,回家倒头就睡,竟然连这么紧要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身体挺好, 从小到大都没有痛经过, 每个月时间又不太固定,往往都要推后五六七八天,所以一般不会仔细记着日子。   奚苒抬起头。   镜中,女人脸色唇色都雪白如纸, 脸上还有晶莹水珠。   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争先恐后地滚到毛衣领子上, 没入其中。   她仔细算了一下时间。   之前贺铭遥约了她去游轮,发生了意外情况,那次,他们没有做任何措施。   奚苒虽然没有怀过孕,但具备成年女性基本生理常识。   今天这种情况,没有空腹、没有吃多、没有胃病,什么都毛病都没有。只是闻了点味道,就开始克制不住呕吐,无论向谁描述,都像是怀孕期间的妊娠反应。   看来,之前和岁三吃火锅那次,也并非只是单纯吃坏。   奚苒想了许久,眼睫颤了又颤。她睫毛又长又密,小刷子一样,密密实实地飞快上下徘徊着,不经意间,泄露了丝丝恐惧。   要不是贺铭遥纠缠,这会儿,本该已经办完离婚手续。   就算他不愿,年后她也得去提出诉讼离婚。   她已经努力很久,渐渐地将贺铭遥从她的心里、她的脑子里、还有她整个世界里,一点点地、彻底剥离出去。   一场婚姻失败,还可以自愈。   但如果扯上孩子,血脉相连,又时时刻刻提醒着这段过去,那就得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不可以。   不能为他生孩子。   好不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不能再被推进另一个深渊。   更何况,若是真在怀孕期间,诉讼离婚可能也会因此受阻。   奚苒垂下眸子,深思着、理智分析。   水龙头缓缓地流出水来,声响清澈柔软,让人慢慢平静下来。   她占据厕所太久。   门外,其他乘客试探性地敲了下门。   奚苒赶紧擦干手,低头拉开门,朝着外面排队的乘客轻声道歉。紧接着,头也不回、落荒而逃,回到自己位置。   ……   几个小时车程,因为这场意外,变得尤为漫长。   奚苒也没心思睡觉了,一想到目前状况,颇有些坐立难安。   但怕打扰邻座,只好憋着不动。   煎熬许久。   广播终于报站。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高速动车组列车,列车前方到站,沧平南……”   奚苒整个人浑浑噩噩,起身,抬起手臂,自己把行李箱拿下来。车还要十来分钟才到站,但人已经实在坐不住了,便先一步走到车门处,背脊斜靠在门上。   窗外,漆黑景色飞驰而过。   她眼神落在虚空中,模样略有些呆愣。   这个年,看来是轻松不起来了。   奚苒做事本就有计划性,这时候,一味地沮丧紧张,并非她做人风格。   首先,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无论是贺铭遥、还是她父母,都会对目前现状产生不可逆转的重大影响。   她要先确定,到底有没有怀孕。   自己固然可以买试纸验,但没这方面经验、总归不太放心,还是去医院检查更好。   江城是贺家地盘,贺铭遥能轻轻松松查到她找了哪家律所,要想查到她去过什么医院,应该也非常容易,不能冒这个风险。最好,就是过年这几天,在沧平找家私人诊所查一查。   沧平这边是小地方,私人医院管得不严,给钱就能解决。   要是真怀了……   奚苒咬着嘴唇,垂下眸子,内心踟蹰。   不可能留下。   要永远离开贺铭遥,就绝对不能留下这孩子。   她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在完全不受祝福的情况下,来到这世界。   对孩子来说,这样太不公平。   再加上,离开贺家后,奚苒工作才刚走上正轨,光线这边工作强度高、工资也只能说还算可以,算不上很省吃俭用钱够不够花了,去上班时,难道将婴儿丢在家里吗?请月嫂、请保姆,这些对奚苒来说,都是天方夜谭了。   只能打掉。   没有办法。   ……   高铁在沧平南站,靠站,停车。   奚苒没再多想,拖着行李箱,第一个下车,率先踏入夜色里。穿过露天站台,再坐电梯下楼,从出口刷票、出站。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但出站大厅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奚苒在墙边驻足,摸出手机,看到有个奚父未接来电,立马回拨过去。   “嘟——嘟——”   响了两声。   那头飞快地接起来。   “苒苒?到了吗?”   奚苒脸上浮出笑意,开口道:“嗯,已经出站了,在南1这边。”   奚父:“好,你等等。”   电话没有挂断。   奚苒默默握着手机。   等了一分多钟,她随意地抬起眸子。   入目处,奚父正快步向她走近。   奚苒蓦地就弯了唇角,三两步迈过去,喊了一声:“爸!”   父女俩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面,哪怕家里重男轻女,到底也是自己亲女儿,总归还是想念。   只是奚父生性敦厚老实,又有点沉默寡言、不擅表达,奚苒也怕大庭广众太尴尬,并没有来个拥抱什么,只互相上下打量许久。   奚父淡淡开口:“瘦了。”   说着,拍了拍她肩膀,接过她手中行李箱。   “回家吧。”   “好。”   两人并肩离开。   从高铁站开车回家,还需一段路。   这会儿,已经深更半夜。   除了站点附近有来往车辆,再往城里开一段,路上就安静畅通了。   沧平的冬夜,和江城截然相反。   没那么刺骨湿冷。   也没什么灯红酒绿。   奚苒默默地望着窗外,联想到,自己去年回来过年时,也走了这条路。   只是那会儿,她沉溺于不和谐婚姻中,心心念念、难以自拔。   此刻,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奚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小贺,是已经离婚了吗?”   早就猜到会问这个,奚苒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低声说:“没有,协议书签了,但离婚证还没拿。过完年我回去会走法律程序。”   奚父愣了一下。   对于老一辈人来说,听到“法律程序”这几个字,就会心生想法。他们总觉得沾上官司,不是什么好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哪怕是作为起诉方,也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苒苒,你要打官司吗?”   “嗯。”   奚父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为什么呢?你已经不是很喜欢小贺的吗?他做什么坏事了吗?”   结婚时,奚父奚母怕被人说卖女儿,其实也是犹豫了很久。   但架不住那会儿奚苒太爱贺铭遥,看起来欢欢喜喜心甘情愿。   做家长的,见她如此,也只能答应下来。   这才三年呢。   奚父是男人,比起奚母,自然会想多一些,“你被欺负了吗?告诉爸爸。”   奚苒啼笑皆非。   “没有这回事。贺铭遥什么人啊,他做不出那么没品的事。”   就算他真要出轨、移情别恋,也不会瞒着她。   她算什么呀,本就是高攀,哪值得贺铭遥东躲西藏。   “……就是上次电话里说的那样啊,没什么隐情。哎呀,你们不用管我,我会处理好的。”   奚父碎碎念道:“那也不能打官司啊……说出去多不好听,以后找对象,人家一打听,都要怕你了……”   奚苒深知,这是观念差距,说再多也没有用。   只得东拉西扯地敷衍了一番。   好在,没过多久。   车一转弯,驶进小区停车场。   到家了。   时逢寒假,奚苒弟弟也在家,人还醒着,坐在客厅,一边打手游,一边等他们回来。   奚苒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各自分掉,再劝弟弟回房睡觉。   小孩子一走,奚母将阳春面端出来给她,人坐到旁边,急急追问了她离婚的事。   奚苒只得再敷衍一遍。   心里还在担忧,这面味,会不会又勾出什么身体反应来。   到时候可就瞒不住了。   还好,相安无事。   吃过夜宵,洗漱完,奚苒躺到自己房间小床上,心中百转千回,但架不住身体劳累,还是很快沉睡下去。   ……   次日,大大。   奚苒睡到中午十一点。   奚父奚母都在厨房忙碌,整大饭。   奚苒洗了脸,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到客厅。   尚未来得及说话。   门铃响起。   奚母回过身,见到奚苒就在客厅,喊她:“开门呀,傻站着做什么。”   奚苒“哦”了一声,踩着拖鞋,往门边挪了几步,随口问道:“是谁啊?今天有人要来家里吃饭吗?”   “没有啊……可能是你弟弟跑出去买零食了。”   奚苒点点头。   伸手,拉开门。   “……”   门外。   贺铭遥站姿笔挺,风尘仆仆。   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奚苒脸色变了几变,倏地回头,见奚父奚母都没有看向这边,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贺铭遥截断她话头:“我来爸妈家过年。”   “……”   这是贺铭遥第一次管奚父奚母叫爸妈。 第32章 32   这大过年, 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奚苒简直要被他这神来一笔吓坏了。   贺铭遥却恍若未觉, 慢条斯理地问道:“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奚苒:“……不方便,你赶紧回去吧。”   她一扬手, 打算直接把门关上。   然而,贺铭遥明明两只手都拿了东西, 反应速度却极快, 手肘抵住了门,力气非常大, 让她再没法继续关。   奚苒急了,低声吼他:“贺铭遥!”   这会儿要是让他进来, 那可不得出大事。   到时候, 万一贺铭遥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一番,非得把她老实质朴的爸妈给忽悠过去。   贺铭遥人高马大,力气岂是奚苒可以比拟。   任凭她坳着手腕怎么用力,那房门依旧保持一个半开斜角、纹丝不动。   僵持间。   奚苒弟弟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   抬眼,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画面有些诡异,他愣了愣,试探地出声道:“姐?这是……”   弟弟站得这角度有些偏, 正巧看不清外面人长相,只能影影绰绰地、依稀看到是个高个男人。   闻声, 奚苒一惊, “唰”一下地扭过头。   手臂无意识松了松, 那门就被力的惯性给顶开了。   “……姐夫?”   弟弟诧异。   只听贺铭遥四平八稳地应了一声:“嗯。”   奚苒:“……”   事实上, 奚苒弟弟并没有见过贺铭遥真人。   奚苒他们结婚结得急,那会儿弟弟初三,在封闭式管理学校里冲刺,只有奚父奚母去了江城。后来弟弟上了高中,逐渐懂事,偷听到父母私下议论,也知道他姐姐高攀上了门楣显赫的富贵人家,他们家身份够不上人家,平白无事,就不要去攀关系,免得让姐姐不好做人。   弟弟消了去江城找奚苒的念头。   只在奚苒手机照片、还有一些财经新闻中,隔着屏幕,欣赏了贺铭遥风姿卓越模样。   谁也没想到,会这般乍然相见。   也得亏贺铭遥模样俊俏、万里挑一,气质又矜贵过人,并非“照骗”。   弟弟只反应一下,就认出人来了。   这一声惊呼,虽不大声,却成功将奚父从厨房吸引出来。   “……”   俩人四目相对。   贺铭遥同这普通居民区公房,略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人长得好看,想要平易近人,也可以轻松做到。   他平静地笑了一下,稳稳开口:“爸,好久不见。抱歉,我来得有些晚。”   ……   沧平房价便宜,和江城比不了。   奚苒家,虽然没有大平层那么奢华夸张,但房间面积也不算窄小,生活足矣。   只是多进来一个贺铭遥,竟然让所有人都平白觉得,空间开始拥挤起来,似乎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唯独始作俑者恍若未觉。   他安静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握着玻璃杯,偶尔举起,轻抿一口。   手指骨节修长、姿态大方,完全就像在自己家一般。   贺铭遥带来很多礼物,几乎可以说是想得面面俱到,各种包装袋,三三两两地堆在鞋柜边,将走道都挡了一大半。   奚苒看了,很是觉得有些碍眼,脑袋里翻江倒海、混沌一片。   恨不得立刻起身,将大包小包都丢出去。   只是她爸妈都在,弟弟也好奇地坐在旁边,她连个表情都不敢变。   临近中午。   奚家大饭菜品都还是半成品,堆在厨房,无人问津。   煤气已经熄了许久。   所有人、包括贺铭遥在内,齐聚在奚家客厅中,大眼瞪小眼。   奚父奚母都知道奚苒提离婚这件事。   贺铭遥三年没来过,这时候突然登门拜访,哪怕说是为了拜年,也显得有些刻意,让人摸不着头绪。   气氛僵硬。   奚苒默不作声。   倒是奚母憋不住,率先开口:“弟弟,你先回房间去玩会儿游戏,午饭要晚点吃。”   奚苒弟弟眼神在贺铭遥身上转了一圈。   “哦。”   他乖乖起身,离开。   房门被人轻轻阖上。   奚母这才扭头,望向贺铭遥,磕磕绊绊地用普通话问道:“小贺啊,你这趟过来,怎么也没有先跟苒苒说一声啦?我们菜也没准备什么,怕你吃不惯呐。”   虽然普通话有些不标准,但沧平这儿方言也挺好听,夹杂在一起,很有些吴侬软语味道,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奚苒平日讲话时,也有这般温柔感觉。   原来是遗传。   贺铭遥不着边际地走了下神。   很快,他开口道:“没关系的,随便就好。爸、妈,你们别太辛苦了。”   客客气气地打了个太极,并没有打算接话茬。   奚父奚母面面相觑。   对于这个女婿,一直以来,他们心情都相当复杂。   现在这情况,好像又更复杂了。   冷了冷。   奚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之前,我们听苒苒说,你们俩之间……”   贺铭遥当然懂她未尽之意。   侧目,眼神缓缓地落在奚苒身上。   他直直开口道:“是,这次来,也是有向爸妈道歉的想法。我之前对奚苒不好,让她伤心了,所以她才提出的离婚。都是我的问题,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她。”   “……”   “很不好意思,也请爸妈帮忙劝劝奚苒……我不会答应离婚的。奚苒是我的妻子,我爱她。”   不出所料,贺铭遥将事情闹得一团糟。   这顿大饭是注定无法宾主皆欢。   一整个下午,奚苒都有些心神不宁,茶饭不思。   刚刚,贺铭遥是在向她表白么?   这可真是有生之年系列。   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也能听到贺铭遥对她言一句“爱”。   偏偏是在这时候。   扪心自问。   奚苒除了顷刻间没反应过来,脑袋里有一根弦崩塌以外——   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内心无动于衷。   爱情,本就该是双向箭头。   需要刚好的时间、刚好的人。   来得太早,或是来得太迟,都不够完美。   在奚苒爱着贺铭遥的那么多年里,他就像个木头,从来不会给一点点回馈。这会儿,她早已伤痕累累、收了投注在他身上的感情之后,再来谈爱,就让这个名词显得可笑又不合时宜了。   来不及了。   她不需要。   这番话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奚苒陷入沉思,仔细盘算考虑着后面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离婚是必须。   但按照贺铭遥这架势,诉讼离婚,真的能成行吗?   若是他铁了心、非要拖上奚苒两三年……她该怎么办?离开江城?远走高飞吗?   这一切,都还需要细细思量。   ……   贺铭遥自然是留在奚家吃大饭。   大人们之间气氛尴尬,但奚苒弟弟却挺喜欢贺铭遥,也没觉得他有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   大男孩才刚成年。   面对有能力的人,难免心怀崇拜之意。   贺铭遥来刷好感分,自然不会给人弟弟看脸色,虽然话不太多,但耐心十足。听到弟弟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起高考志愿,十分认真地询问了他一些问题、又指点了几句。   贺铭遥也是出身名校,完全是凭借自己实力考进去。   本来,他们这群二代都会出国上学,但贺家家族庞大、旁系子孙众多,情况复杂。贺老爷子身体一直有些不好、贺铭遥又是贺夫人独子,生怕送去国外,千里之外出点什么意外,干脆放在眼皮底下、自家势力下,更加安全。   贺铭遥上得是江城院校金融系。   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排名前列的院校专业,足够了。   奚苒弟弟成绩没那么好,听到贺铭遥第一学历这么金光闪闪,眼睛不自觉开始发光。   两人坐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奚苒则是待在厨房帮忙。   有贺铭遥在外面,奚父奚母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同她聊了些工作之类。   转眼。   暮色四合时分。   沧平这儿,习惯从傍晚六点就开始吃大饭,一大家子人,吃吃聊聊,再齐聚一起看看春晚,一顿饭要闹腾到**点。之后就开始饭后娱乐活动,比如打牌、搓麻将之类,直至零点跨年。   奚母把最后一锅汤端上桌,擦了擦手,喊了一声:“来吃大饭啦。”   贺铭遥和奚苒弟弟并肩走来。   奚苒转过目光,默不作声地摆好碗筷,又给奚父奚母各自到了杯红酒。   贺铭遥也带了红酒过来,但他们都没有碰。   依然还是开了超市买来的便宜货,一百来块一瓶,也够助兴。   平日里,贺铭遥对吃喝都非常讲究,红酒也只喝某些特定酒庄直供。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主动开口:“奚苒,给我倒一杯。”   奚苒手指顿了顿。   又伸手,去旁边拿了个空杯,一言不发,给他倒上。   贺铭遥:“谢谢。”   奚苒垂下眼。   没作声。   奚母是沧平本地人,做得一手好菜,都是沧平口味。   大家都不知道贺铭遥要来,没做什么准备,让奚苒弄点他爱吃的,奚苒又不愿意,只能由奚母紧急加了道炒虾仁,算是江城菜,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习惯。   “小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按照我们的习惯做了,你要是吃不惯的话,跟我们说,冰箱里还有点饺子什么的……”   贺铭遥拿起筷子,笑了笑,“不用,我吃得惯。奚苒以前做的,我都很喜欢吃。”   说着,夹了一片沧平猪肚,轻轻巧巧地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模样生得好,动作落落大方,有种说不出矜贵仪态,旁人模仿不来。   奚苒弟弟眼睛都看直了。   片刻。   贺铭遥说:“很好吃,谢谢爸妈。”   ……   九点不到。   奚家大饭走向尾声。   电视机里,依旧吵吵嚷嚷。   春晚小品一个接一个上演,虽然看着略有些尴尬,但却能调剂氛围。   奚母把碗筷放进水槽,指挥奚苒弟弟擦了桌子,又拿了麻将出来,摆好阵势。   沧平人老老小小几乎都会搓麻将。   但这次有贺铭遥在,弟弟就没有机会上桌,只能坐在一边围观。   奚苒也是第一次见贺铭遥打麻将。   排了一下牌面,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身侧,男人脸上。   没一会儿。   奚父:“啊呀,小贺点炮了嘛。我糊了。”   “……”   奚母:“这把自摸了哈。”   “……”   奚父:“杠开,乐子。”   “……”   俩老人糊得眉开眼笑。   奚苒也看明白了,贺铭遥一个金融系高材生,这是算着牌在给他们俩喂牌呢。   这人可真是会讨人喜欢。   那维持一贯矜贵高冷模样时,应该是不屑做这些事吧。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   但随便贺铭遥做什么,都已经没法改变这僵局。   都是无用功。   奚苒只当没发现,安安静静地陪着继续打牌,一直闹到结束跨年。   农历大年初一第一刻。   奚家几个人,欢欢喜喜,各自道了“新年快乐”,再收拾掉牌局,准备休息。   紧接着,难题降临——奚家没有空房间给贺铭遥用。   贺铭遥和奚苒是合法夫妻,本该睡一间。但现在情况特殊,奚苒明显不愿意和他同处一室。没办法,只得让贺铭遥去睡弟弟房间,弟弟打地铺。   收拾完床铺。   子夜已至。   奚父奚母操劳一整天,都回房间去休息了。   奚苒洗漱完,迟迟没有回房,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不少同事都发了拜年微信。   她刚刚没来得及看,这会儿,一个一个回复过去。   周远也发了消息,且明显不是群发。   他写:【祝学妹新年心想事成,早点结束阴霾,开始新生活哦!为了让学妹每天开开心心,学长新年可以做一年许愿神,替美女实现愿望=v=】   过了几秒,又一连追发了好几个表情包。   周远:【[小红冲jg]】   周远:【[小蓝比心gif]】   奚苒没忍住,扑哧一笑。   想了想,她打字回复:【谢谢学爱上书屋爱上书屋妹奔小康~再做许愿神呗!】   又检查了一下错别字,点击发送。   蓦地。   一道沉闷声音响起。   “奚苒,你在给谁发消息呢?这么高兴。” 第33章 33   从贺铭遥视角看过去, 这会儿, 奚苒是真高兴。   眼睛亮晶晶,抬头那刻, 像是散着光,要将夜空照亮一样。   她已经很久、很久, 没有这么朝他笑过了。   转瞬之间。   贺铭遥绝对不愿承认, 自己竟然是在嫉妒那人。   或许是那个男人?   是周远吗?   他不自觉蹙起眉,眼神古井无波, 如同得道高僧、将情绪小心掩藏,继而沉重地落在奚苒脸上。   奚苒不睡觉, 就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将手机收起来, 她站起身,仰头,同贺铭遥对上视线。   贺铭遥刚刚洗漱完,穿着奚苒弟弟的睡衣,袖子裤腿都有些短,不太合身,但无伤大雅。他一头短发似乎没吹得很干,还有些往下滴水, 刘海服帖地耷拉下来,将男人身上那种俊俏少年气衬得十分亮眼。   无疑, 这个男人着实是迷人又英俊, 似乎无时无刻、散发着致命魅力。   要不然, 也不会骗得奚苒一头扎进去、义无反顾这么些年。   她垂下眸子, 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贺铭遥抿了抿唇,往前一步。   “你要我走吗?”   奚苒:“……”   没忍住,心里骂了句“废话”。   又不是她叫他过来,他自己偷偷摸摸找上门,把奚家气氛弄得乱七八糟,这会儿,又是在问得什么废话?   没等到她回答,贺铭遥自嘲般笑了笑,自己应道:“你不用说,我知道。明天中午就回去。”   他倒是想在奚苒这儿多赖几天,但又怕奚苒大过年憋着气、心里不高兴。   再加上,正值过年期间,贺家事多,虽不是普通人家,用不着走亲访友,但宴会聚餐之类,也是谈来年合作的好时机。贺铭遥作为家主,要是不出现,或许,又有人要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贺家这种大家族,表面看似是一艘坚固大船、人人艳羡。   实际上,船大了,反而不好开。   需得掌舵人铁血手腕、面面俱到、一刻不停歇,才可在风浪中平稳前行。   但……若是奚苒开口留他……   也不是不可以在这里多呆几天、好好逛逛沧平。   贺铭遥忍不住痴心妄想。   奚苒压根猜不到他在期待些什么,自顾自地点点头,说:“行,早点走吧,别再来了,你这样很没意思。”   “奚苒……”   倏地,贺铭遥眼睛里落了冰雪。   奚苒没再搭理,穿过他身侧,回到自己房间。   徒留贺铭遥一人,站在原地。   呆立许久,宛如雕塑。   ……   大年初一。   沧平是个大晴天,日光正好。   按照沧平习俗,初一要去各家拜年、走亲戚。   但贺铭遥在,奚父奚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间早就同亲戚们约好了,是干脆爽约、还是带着他一起去呢?   踟蹰间。   贺铭遥已经收拾妥当,走到客厅,同二老打招呼,“爸、妈,祝你们新年快乐。江城那边还有点事,我一会儿就先回去了。”   奚父奚母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讪讪道:“今天就回去了啊?要不再多玩几天吧,难得来一回……”   贺铭遥弯了弯眼,笑得客气。   “之后我会带着奚苒经常回来看两位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这次就先算了,让奚苒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一下,之后我让人来接她回江城。”   “……”   奚父奚母顺势挽留了一番,不太走心,正好也没将人留下。   早上十点不到。   贺铭遥就离开了奚苒家。   等奚苒醒来,人早就不见了。   唯独弟弟悷悷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见到她,嘟囔道:“姐夫怎么一大早就走了啊?你也不留他多呆几天。”   奚苒打了个哈欠,乐了,“你这么喜欢他,那你跟着他回去好了。”   弟弟没说话。   沉默半响。   他从口袋里摸了一个红包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又小声说:“姐夫昨晚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姐,你可别说我不懂事啊,我一起床就来跟你说了。”   奚苒点头,“嗯”了一声,也没去拿那个红包,只随口问道:“包了多少?”   “一万八。”   奚苒简直要气笑了,“……就他有钱。”   有钱也没用。   这世上,钱买不到的东西,可太多了。   她给出的真心,他以前嫌弃廉价、没要,现在想再花钱、曲线救国地买回去,门都没有。   奚苒想了想,说:“你快高考了,别留这么多钱在身上。一会儿先给爸妈保管,之后高考完再拿去,买电脑还是旅游,都随你。”   弟弟乖乖巧巧地应了。   憋了又憋,这半大男孩还是没把心里话憋住,“姐夫说你俩在吵架呢,让我帮他说点好话。”   看得出,弟弟很喜欢贺铭遥。   奚苒没打击他,将头发扎成一团,慢吞吞地去厨房倒了杯橙汁,漫不经心,开口:“那你说说呗。”   弟弟:“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别吵了,你肯定吵不过他。”   “……”   “你俩还不如生个孩子,改善一下下一代智商基因。”   奚苒冷哼一声。   起身,端起橙汁,扭头就走。   贺铭遥一走,奚家在过年这段假期,还是年复一年的老样子。   沧平生活节奏慢。   时间仿佛也被迫放慢。   奚苒是亲戚口中的大名人,所有人都知道她嫁了个有钱男人,但男人没有在沧平露过脸,这就给小市民创造了不少谈资。只是过了三年,该说得都猜测得差不多了,离婚这事儿又瞒得很好,无人知晓。   拜年时,竟然也少了些老调重弹,让人觉得自在不少。   初六就算是出了年关。   清晨,旭日初照。   奚苒难得早早起床,换衣服,独自一人出门,准备去找个私人医院。   虽然这几天没有再出现什么反应。   但例假迟迟未至,似乎已经不容人抱有侥幸心理。   她走到小区外,抬手打车。   “去市西。”   小城市,十里八乡、街坊邻居都认得人,她不敢冒险,只得找去离家对角线位置的市西。   那边是沧平新开发区,配套设施都已经规划出来。   但奚苒听她爸妈说,那边目前还没什么居民,要等办公楼建起来。   大部分中年人都喜欢住在老城区,热闹、有人气,新开发区还得等年轻人。   这个点,路上有点堵。   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   路边景色渐渐荒凉,不复喧嚣。   司机大叔把着方向盘,终于开口问她:“姑娘,市西到了啊,这里这么大一片,你有没有具体地址啊?”   奚苒回过神,如梦初醒。   咬了下唇,她说:“叔,我朋友说他在这边的医院,但我也不知道他说得是哪一家,他手机就没电、联系不上人了……”   司机大叔很热情,“医院啊,那这儿多得很,二甲?还是社区医院?”   “应该是私立医院,他是学生,没有社保,平时都习惯去私立医院的。”   大叔胸有成竹,“那我知道哈。”   ……   又过了十多分钟。   出租车靠马路边停下。   司机大叔伸手,指了指对面,说:“就这儿,新建的什么私立医院,外头看着挺好,听说里面老贵老贵了。啧,黑心。你朋友是不是年纪很小啊,别是被忽悠了,公立医院更好的呀。”   奚苒笑了笑,没解释什么,轻声道谢,付钱下车。   出租车在面前飞驰而去。   奚苒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那医院招牌。   不管结局是什么样。   她都得去面对。   私立医院相对来说没那么严格,奚苒同挂号处说,自己身份证和社保卡丢了,随便填写个人信息,也能付费检查。   她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缴费、再上楼,去做检查。   周边刚建设完,医院也是新开,装潢、医疗设施全都崭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不会让人太难受。   总体来说,配得上高昂检查费。   奚苒却没舒适感,只觉得浑身发冷。   混混沌沌地检查完。   很快,结果出来。   她没勇气看,攥着报告单,去找医生。   那医生态度也极好,仔细解释了一番:“……妊娠反应已经有10周了,是才发现吗?”   语毕。   奚苒迟迟没有作答。   怀孕十周——她没有这方面概念,不知道肚子会有多大。   十周里,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当真正尘埃落定之时,竟然也没有什么意外感了。   只有一点点。   真就一点点罢了。   医生觑了觑她,见奚苒独自一人前来看诊,听到消息后又脸色发白,心中自然有了些许猜测。   片刻后。   奚苒终于缓过神来。   低声问道:“你们这里……可以打胎吗?” 第34章 34   静默一瞬。   医生略有些诧异。   事实上, 奚苒作为一个孕妇, 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奇怪了。有些人选择这种私人医院,是孕妇想提前查宝宝性别, 公立医院不会告知,所以就会来这种医院花点钱、碰碰运气。   但是很显然, 奚苒不是这种情况。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问, 竟然直接提出了想要打胎。   再加上她明明个人信息里填了已婚,却是一个人来做检查。   刚刚一开始听到怀孕, 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实在引人遐思。   医生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各种猜测在心里转动。   但出于职业操守, 医生表情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甚至清了清嗓子,十分严肃地劝说道:“目前你已经错过最佳药流时间了, 十二周内还可以做人流, 但人流对身体损伤非常大,因人而异, 有可能引起子宫大出血,严重点还有可能导致未来不孕不育, 你要考虑清楚。”   “……”   “宝宝也是一条生命,十周其实已经可以看到胎心了。而且宝宝这么听话, 也没给你闹腾吧?要不然不会这么晚才发现。生出来一定是个乖孩子。”   医生将屏幕转向奚苒, 敲了几下键盘,调出b超画面, 抬手, 给她指了指。   但奚苒一直垂着眼, 似乎并不想看,也完全不感兴趣。   她无奈,只得接着说道:“如果坚定要流掉的话,也要抓紧时间,再过几天,只能做引产了。你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吗?”   ……   奚苒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   耽搁太久,离开家时还是清早,这会儿已经过午后。   冬日阳光温柔又缱绻,轻抚她脸颊,似是安慰。   沧平空气比江城好许多,市西又是偏远地带,人烟稀少、绿化率高。微风里,带着远处飘来的淡淡腊梅香,令人心旷神怡。   路边,零星几家小店开着门。   店内正播着一首老歌,隐隐约约,曲调顺着灰尘一同飘散开来。   男歌手声音如同丝绸一般,唱:“我落泪情绪零碎你的世界一幕幕纷飞门外的蔷薇带刺伤人的很直接过去被翻阅结局满天的风雪……”   奚苒直愣愣地站在马路牙子上。   这会儿,再也抑制不住,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将头埋进去,眼眶渐渐湿润。   她同贺铭遥,没什么过去,也遑论翻阅。   但结局却是满天风雪。   两个月前,奚苒提出离婚那一刻,设想着、要留给各自体面。至少在婚姻结束时,不要如同开始那般不堪。   以后等她老了,回忆起来,还能同旁人笑谈几句,说说自己年轻时曾经不求回报的爱着一个男人,就像一个身披铠甲的勇士,在勇往直前,直至爱意燃尽。   现实却是无限残忍。   这个孩子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一切全都失控了。   奚苒本不想留,但听完医生的话,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失去坚决勇气。   但贺铭遥目前这种态度,若是怀孕真相暴露,她要想离婚,那更加是杳无指望。   未来几乎是肉眼可见。   被孩子捆绑在一起。   奚苒不愿意。   哪怕最终是留下这个孩子——那也该是她出于母性,做出决定,而不是让它成为她和贺铭遥藕断丝连、纠缠不休的道具。   假期只剩最后一天。   返程车票早在几周前就定好,下午五点出发,回江城。   晌午。   奚苒留在家中,整理了一下大大那天贺铭遥带过来的礼物。   除了烟、酒、营养品之外,还有一些给弟弟学习用的,包括平板电脑之类,再加上一万八压岁钱。于贺家这种人家来说,可能都够不上眼,还不如贺夫人随手买条围巾来得昂贵。但对于奚家这种普通家庭,已经是有些夸张了。   奚父奚母都放着没动,让人自己做主。   奚苒才拿了两个月工资,交掉房租、必要生活费之后,这次回来又拿给了爸妈一些。   最后几千块,都用在那家私立医院做全套检查,花了干净。   她手头上没有钱。   只得先把礼物折价算好,一笔一笔记下来,之后再还给贺铭遥。   并不是矫情。   奚苒承认,结婚三年里,在金钱方面,确实是贺铭遥一直养着她。但那是婚内,她作为家庭主妇,花他的钱、伺候他,理所应当,心安理得,没什么不好意思。   然而,目前这种状况下,贺铭遥带着礼物上门,意味本就不同。   她绝不能默认下来,随便接受。   不存在不争馒头争口气这种说法,只是单纯为了表达立场、划清界限而已。   仔仔细细对好账。   奚苒看着手机计算器上这串数字,默默叹气。   贺铭遥这一波异想天开,等同于在她肩上又压了一层重担。   再晚些。   奚苒收拾好行李,同奚母和弟弟道别。   “……努力高考,最后一个学期了,不要分心。妈你也是,保重身体。还有,贺铭遥送来的东西,你们吃了就好,不用想太多,我能处理好。”   各自低声交代一番。   她上车,奚父送她去高铁站。   行至半途。   红灯。   奚父慢慢地将车在车流末尾停稳,低声问:“之前小贺说要派人接你回去的,有跟你联系吗?”   奚苒正在闭目养神、想肚子里这块肉的事。   听到这话,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指示灯跳绿。   汽车重新动起来。   她这才答道:“……可能吧,我没注意。”   贺铭遥早就知道自己被奚苒拉黑,但人家贺总哪还差那么几个手机,之前就用过不少号码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奚苒不想看到,过年放假没了工作消息,干脆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这几天里,都拒接拒收所有陌生号码来电和信息。   她也不需要贺铭遥派人来接。   这种讨好,显得太过刻意,让人承受不起。   奚父听到女儿这般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默不作声地专注开车。   直到沧平南站。   奚父拎着奚苒行李,要将姑娘送进站前,终于再次开口,同她说起贺铭遥。   “苒苒,你结婚之前,我和你妈就猜到,你在小贺家得受委屈,但咱们都拦不住你,只能随你高兴嫁了。现在你长大了、想离婚,合该深思熟虑,多想想,别再同结婚时一样冲动了。你说什么你情我爱的,爹妈都是过来人,知道年轻人很看中这个。但是小贺人不坏,能追到沧平来,可见诚意也算足够。我们不劝你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孩子有点偏激有点倔强了,眼里容不得沙子,反倒让自己活得难受。哪有婚姻是十全十美的呢。”   奚父絮絮叨叨许多,最终,都化为了深深叹息。   “行了,去吧。照顾好自己,工作也别太辛苦了。到家给我们发消息。”   ……   傍晚,五点出头。   奚苒检过票,踏上高铁。   沧平南是经停站,停靠时间短。快速找到位置、放下行李,她人一坐定,高铁已经缓缓开始启动。   奚苒头倚在车窗玻璃上。   沉思。   奚父那番话,事实上,她并不愿承认。   奚苒自认,自己很能委曲求全,特别是在爱情中,可以说是逆来顺受。   要真眼里容不得沙子,从一开始,就不会同贺铭遥结婚了。   贺铭遥和孔熙的爱情,奚苒是见证者,也是毁灭者。   这世上,到底是现实更残酷,哪存在什么情比金坚呢?只要有一点点燃料,就足以点燃一切、分崩离析。   她也不会偏激。   离婚,只是因为受够了独角戏,受够了死水般泛不起波澜的生活罢了。   奚苒闭上眼。   手指微颤,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盖到自己小腹上。   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显怀,会渐渐变得大腹便便、行动不便。   婚姻确实是没法十全十美。   但离婚,却还要面对这般结局,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从确认怀孕起,奚苒一直在踟蹰,仍旧得不到正确答案。   ……   是夜。   高铁停靠在江城。   江城是个大站点,半个车厢乘客都准备下车。   奚苒顺着人流,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口袋里,手机震动。   奚苒在电梯边驻足停步,给后面让开路,自己靠边,摸出手机。   项目组小群里,周远全员,提醒大家不要忘记上班。   还有一条单独私聊给她。   周远:【明天要上班了,学妹回到江城了吗?】   奚苒:【嗯,到了。】   周远:【行,那你好好休息,不要忘记上班哈!】   奚苒回了个“好”,打算把手机收回去,新信息又接踵而至。   周远:【对了,hr提醒我个事儿,说你入职体检忘了做哈,这周五给你批个假,你去检一下交给她。】   周远:【学长准备给你批提前转正~开心不!】   周远:【[小蓝点赞jg]】   “……”   奚苒盯着屏幕,浑身一颤。   她没有工作经验,自然也缺乏一些常识。   被周远提醒后,才反应过来,很多公司怕女员工怀着孕入职混产假,都会要求做入职体检时,单独查是否怀孕这一项目。   或许是因为周远作保、将奚苒招进来,流程走得比普通面试员工快,这边项目又很赶时间,人力资源部一直没有让她交体检报告。   如果奚苒这时候去做,必然瞒不住怀孕这件事。   可是显怀了,一样也瞒不住。   不说光线会不会因此拒绝她转正、害她丢掉工作,只说贺铭遥,难道就会放过她吗?   显然,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流产是最好选项。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对话框,回复他:【好,谢谢学长,我周五就去做体检。】 第35章 35   次日, 一早。   奚苒在公司门口遇上岁三,两人手挽着手、说说笑笑, 一同走进办公室。   这是年后返工第一天。   按照惯例,公司都会准备开工红包。   果真, 周远一来,一句话没说,直接亮出手上一叠红包。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声欢呼。   周远含着笑,爽快地将红包发下去, 一人一个。   发到奚苒这儿时, 他偷偷地冲奚苒眨了眨眼睛, 表情看起来非常有少年感, 似乎还是大学时那个少年, 意气风发、眉目含笑, 一举一动都能牵起少女们怀春心事。   奚苒也冲他笑了笑, 说了句“谢谢周老师”。   周远顺手摸了一把她头发, 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好好的啊。”   紧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回了自己那间办公室。   奚苒:“……”   倏忽间。   她竟然有些鼻酸。   连忙低下头, 状若自然地看着电脑屏幕。   奚苒并非软弱之人,相反, 比起同龄人来说, 她内心更加坚韧执着, 才能万事都勇往直前, 绝不退缩。   只是,最近一桩桩一件件事,接踵而至。   特别是怀孕这意外,近乎要将她压垮。   周远也许只是随口鼓励一下学妹,但对于奚苒来说,旁人一点点安慰,都会让她心里更觉得委屈。   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摔倒受伤之后,要是没人关注,就能自己默默地忍受下来。   但被别人哄一哄,反而会觉得更痛,继而哭得更大声。   ……   转眼,到下班时间。   编剧项目部延续旧年传统,从开工第一日,直接开始加班。   奚苒还记着之前周远那些提点,干脆将私事先抛到脑后,专注修改剧本,准备今天就一鼓作气、全部弄完。   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全黑。   竟然已经将近十点了。   近些年,江城雾霾虽不算严重,但也看不到星星,夜空就是黑沉沉乌压压一片。   办公室里也只剩下她一人。   虽然开着灯,房间亮堂堂,难免带上些许孤寂感。   奚苒将文档保存,上传到部门内部群共享。   伸了个懒腰,关机,踏着月光下班。   对于光线员工来说,这个点还不算太晚。各个部门在赶计划时,都会通宵开夜车。所以整栋大楼几乎24小时都有房间亮灯,也会有保安执勤。   奚苒在公司门口打了卡,急匆匆地加快脚步,走出大楼。   再晚一些,就要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她最近身无分文,全靠信用卡,再加上之后去做人流,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不想把事情闹开,还是得去私人医院,又是一笔巨大开销。   奚苒低头走路。   心里小算盘拨得“唰啦唰啦”作响。   难免走神。   “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挡在前面。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刹车,直愣愣地撞到人身上去。   那人立刻扬起手,握她肩膀、扶住她。   奚苒急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抬眸。   “……怎么是你?”   路灯下,贺铭遥脸庞温润如玉,少了许多疏离。   他欲言又止,抿唇,低低地喊了她一声:“……奚苒。”   面对这个害得她意外怀孕、打乱新生活计划、纠结痛苦的罪魁祸首,奚苒很难给什么好脸色。   她后退半步,咬了下唇,冷冷开口:“之前你拿到我家来的东西,我之后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里。”   贺铭遥眼睛黯了黯,忽略这句话,并没有接茬。   只问道:“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吗?吃晚饭了吗?”也没有提起联系不上她的事。   听完,奚苒诧异地一扬眉。   这是要将怀柔政策走到底了么?   是在她家还没受够冷待?   然而,贺铭遥一直这般纠缠不休、百折不挠,于她来说,却是个□□烦。   奚苒叹了口气,同贺铭遥对上视线。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贺铭遥勾了勾唇角,声音难得温柔,“看不出来吗?奚苒,我在追求你。”   “……”   “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在你爸妈面前说的话,是真心话。”   什么话?   哦。   他说:“我爱奚苒。”   这爱跟她有时差,实在合不上节拍。   奚苒捏着掌心,尚未来得及作答,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奇妙感觉,像是那处平白生了个心脏,用力跳动了几下。她脸色微变,条件反射般,抬手捂住了小腹。   贺铭遥也发现了她小动作,蓦地蹙了蹙眉,“不舒服?”   没等人回答,又往前两步,抬手,牢牢握住她肩膀。   他下颚有些紧绷,压着语气:“我送你去医院。”   贺铭遥手指触到奚苒身体那瞬间,她像是四肢百骸都脱离控制,有酥麻电流穿过,汇聚到一起,直通小腹。   黑暗中。   奚苒眼睛红了红。   怀孕会让女人变得感性。   哪怕理智告诉她,这感觉只是一种心理作用。但脑子里又有个声音,在百般提醒她——宝宝或许已经知道她不想要它了,是在跟爸爸求救吗?可明明还只是个胚胎,知道什么呢。   ……   事实上,贺铭遥今天也在门口等了奚苒很久。   从沧平回来之后,他被贺夫人阴阳怪气地损了很久,又在沈从宴那儿,吃了一顿嘲笑。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只有被女人追着跑,还很少有男人追着女人跑的。   情圣之名,总归是甩不脱了。   但贺铭遥却觉得没什么。   老婆都跑了,换做谁都主动该去追回来。   再说,去沧平拜访本就是礼貌,之前一直没有去,就是因为他不在乎奚苒、不在乎她心里感受,顿悟过来自己那些心思后,弥补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爱上奚苒实在是一个意外。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无可厚非。   平日里,奚苒实在是太温柔、太乖巧,一生中做过最大胆的事,大抵是因为爱他,无名无分地同他上床,再排除万难、嫁给他,勇敢得像个刀枪不入的战士。   她那么好,是自己有眼无珠、亏欠她。   贺铭遥这般想着,就觉得自己什么冷脸都能忍受了。   只要她回来。   所以工作一结束,他问了徐明,确认奚苒还在公司,马不停蹄地就找过来。   这次没买花、也没定餐厅。   只让人去电影学院旁边买了个卷饼。   此刻,还放在车上,打着空调暖气,保温袋捂得严严实实,不让热气跑掉。   卷饼这件事,还是不久之前,贺铭遥才回忆起来。   他记忆力很好。但回忆起奚苒时,却好像失去了这个能力。   结婚这几年。   奚苒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讨厌什么?   他通通不知道。   再往前追溯,才想起两人在很早之前,曾经在卷饼摊门口碰过面。那时候,她温温柔柔地朝他笑了笑。   贺铭遥没吃过这些东西,但心里溢出那把火,将他烧得神志不清,立刻跳起来,开车去记忆里那个摊子,给她买了送来。   这次,也是一样。   ……   奚苒一直垂着眼,贺铭遥没注意到她神情,见她没有立刻甩开他,心里一喜,又往前一步,同她面对面。   大掌缓缓下移,落到女人纤细手腕上。   他小心翼翼地牵住她,哄骗般小声问:“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所以不舒服了?我给你买了点零食,放在车上了,先去垫垫好吗?”   直至此刻。   奚苒终于回过神来。   她脸色倏忽间变得惨白,看起来有些憔悴。   但语气却十分坚决,“贺铭遥。”   “嗯?”   “你说你想追我……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什么错,我们一开始的约定就是那样。但是我恨你这件事,是我任性又不讲理,但谁也没办法阻止的。你说,男人怎么可能追得上一个恨他的女人呢?”   贺铭遥收敛起笑意,不自觉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   恨就恨吧。   这种冷言冷语,他已经习惯了。   奚苒说完,又补了一句:“松手吧。我要回去了,我很累。”   闻言,贺铭遥却没有松开。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恨我呢?把我对你做的事,重新对我做一遍可以吗?三年,我陪在你身边、爱你,然后你对我视若无睹,让我一个人痛苦,这样可以吗?”   他语气认真,带着低沉深邃的固执,“这样可以吗?奚苒姐姐。”   “……”   “还是说,我在这里给你下跪,你会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奚苒惊愕地抬起眼。   他眉峰如刀,眼睛里宛如浸出血色。   誓要逼得人心理防线全数崩塌,才肯作罢。   顷刻间。   奚苒又一次抚住小腹。   另一个脉搏在身体里疯狂跳动,像是要立刻将她摧毁。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   奚苒冷静下来。   她说:“贺铭遥,我给你下跪,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贺铭遥手指青筋暴起。   冬日寒冷。   他整颗心都像是被丢进了冰水里,再感不到一丝暖意。 第36章 36   是夜。   回到家后, 奚苒额角突突直跳,靠在沙发上, 难受得说不出话。   贺铭遥被她气走了。就在她作势真要跪下去那刻,他一眼都没再看她, 甩手、匆匆离开。   但奚苒却没有什么获胜喜悦。   闹到最后,不过一句“两败俱伤”,令人叹息。   月光下,她轻抚着肚子。   这场战役里, 没有赢家, 唯独只有孩子, 太过无辜。   ……   周五一早。   奚苒先去医院预约入职体检。   入职体检一般都只是简单检查, 四十分钟就可以做完。   付钱时, 前面排了两个人。她也不着急, 若有所思地瞧向虚无中。   很快轮到她。   挂号台医师头也不抬, 问:“入职体检?”   “对的。”   “孕检做吗?”   “……先不做。”   医师这才看了她一眼, 一边飞速打单子,一边说:“公司会问你要的。”   奚苒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指,含含糊糊, “嗯, 我改天再补。”   医师没问什么,收了钱, 把体检单推出来。   “体检中心在2号楼。”   奚苒低声道了谢, 转身, 去找2号楼。   心电、血液……除了胸片没做, 其他流程很容易就能走完。没一会儿,她做完最后一个项目,默默站起身。   医生挥了挥手,“行了,明天下午就能来拿报告单了。”   “好,谢谢您。”   奚苒走出医院,在门口简单地吃过午饭。   打车,又去了另一家私立医院。   这一切好像都已经熟门熟路。   她自嘲地想。   然而,这次结果却不太顺利。   江城管控严格,不似沧平,哪怕是私立医院,看到奚苒病历后,医生也并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皱起眉,提醒她:“十周多,普通人流已经不好做了。”   奚苒:“我之前在老家的医院问了,那医生说十二周里都可以做的。”   “理论上确实可以,但是月份越大,风险越大,你这都已经到极限了。既然不想要,怎么没早点来?”   “……”   奚苒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医生见多了这种孕妇,早就习以为常,“你确定要做的话,我们可以做的。我给你开单子,你先去抽血再做个心电图,没什么问题下午就能做了。”   她点点头,颤颤巍巍地问:“……大概要多久啊?”   “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行了,很快的。”   医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你叫个家属来签字吧。”   “啊?”   医生:“要不然手术中出事怎么办?家属不方便的话,朋友也行。”   “我一个人……”   “你自己签不行。万一手术中大出血,没人给你签字,我们不敢做紧急治疗的。我们这儿虽然是私立医院,但也是有牌子的正规医院,不是那种小诊所,都得按照流程走。”   奚苒没法,只得先应下。   有谁能来给她签字呢?   别说在江城,哪怕是在沧平,她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签字的人。   爸妈绝对不行,其他朋友……   一场婚姻,带走了她的全世界,断送她所有社交。   好像只有一个选择。   岁三。   前思后想之后,她咬着唇,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敲了一行字,编辑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点下发送。   奚苒:【岁三,我现在要做个小手术,可以麻烦你下午请假两个小时,来帮我签个字吗?】   奚苒:【[位置信息]】   奚苒:【拜托你。】   ……   私立医院不似公立那般人多嘈杂,病人也不太多,各处都安安静静。   术前检查完,手术时间也很快安排好。   奚苒前面只有一位孕妇,安排在她前面,做引产。   她在病房里等待时,瞧见了那位孕妇。   孕妇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多,面容清秀,穿着病号服,肚子已经有个半篮球那么大。   一个男人陪在旁边,牢牢握住她手。   她声音很低,依稀还能听到哭腔,“老公,我害怕。”   男人安慰她道:“别怕,会打麻药的,一下子就好了。”   “我不怕动手术,我是怕,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孩子,老公,我不想做了。生病也没关系啊,我们好好养,说不定能治好呢?”   男人表情有些动容,但终究比女人理智许多。   “老婆,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奚苒听明白情况,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   那孕妇最终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可是、可是这……也、也是我的孩子啊。它、它选择了我们……如果我们把它杀了……它、它会恨我吗?老公……”   奚苒怔了怔。   那男人立马一把抱住了女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正待奚苒拧起眉,转开眼。   刹那。   有人破门而入。   “奚苒!”   奚苒抬起头,见到来人,愣了一下,“周老师?你……”   周远整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这大冬天,竟然跑出一脸汗水。   见到奚苒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擦了擦脸颊,快步走到奚苒旁边,低头,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啊?”   奚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周远连忙给她解释:“岁三被喻洲叫走了,手机忘在我这里。抱歉,本来没想看,但是跳出来你定位在医院,我……”   太着急,以至于忘记礼数,还是偷偷看了岁三手机。   然后又慌慌张张地飞车找过来。   奚苒诧异,“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明明只有医院定位,没定到楼层。   刚刚她在做检查,也忘了这件事,还想说要是岁三愿意过来,到了会给她打电话。   哪能想到,来的居然是周远。   他乖乖答道:“我说是你家属,找护士问的。”   当然不会有这么容易。   私立医院对病患信息保密得很好,他是猜到奚苒在妇产科。   周远脑袋转得快,来之前,心里就大概有底。   有什么手术不在三甲医院做、还需要朋友去签字呢?奚苒那个微信消息,口气还有点奇怪,不似很着急,倒像是有点祈求意味。再结合之前她说离婚一直没离下来,差不多也能猜到七八分。   奚苒沉默下来。   良久。   她声音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吗?”   “……嗯。”   奚苒垂下眸子,掌心放在肚子上。   她体质特别,十周还未十分显怀。加上编剧部门工作压力大、吃得又多,办公室所有人身材都有些走样。只是肚子上鼓出来一些,好像也没法引起任何怀疑。   咬了下唇,奚苒轻轻开口:“学长,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可以帮忙保密吗?”   周远心情复杂。   点头。   奚苒轻轻笑了一声,眉眼依旧温柔。   周远能感觉到,心脏像被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怜惜之意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满溢出来。   他拉了椅子,坐到奚苒旁边。   踟蹰许久,才低声问她:“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奚苒:“嗯,不太方便。”   “因为要离婚?”   “……”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平和。   或许因为周远已经知道了太多,有种破罐破摔心理。   亦或许,只是因为憋闷太久,所有事都潜藏于心,找不到发泄口。   奚苒竟然真同他讲起缘由。   “我想离,他不愿意,要是有孩子,更加离不了。无论是法律上……还是其他方面。”   贺家家大业大,贺铭遥霸道惯了,要想把她捆在身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他还愿意和她推拉纠缠,没有用些极端手段,可能只是因为他真的对她有那么一些“感情”。但与尊重无关。要是知道有了孩子,贺铭遥必然会以此作为借口,用一张网,将她密密实实地拢起,再无力喘息挣扎,挣脱牢笼。   奚苒非常了解贺铭遥。   “我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又怎么能带它来这世上,一起受苦呢?”   说着,她笑笑。   霎时间。   周远一把握住她手腕,严肃地说:“别笑了。”   奚苒抬头,瞧他。   周远:“不想笑就别笑了。”   “……”   她缓缓地、缓缓地敛起笑意。   “我之前看过一些资料说,女人在怀孕时,会分泌出某种激素,让她本能的保护孩子,这是人类繁衍的本能。”   周远难得没有插科打诨,严肃起来,接着说:“奚苒,这是大事。我刚刚来之前也问了医生,她说你现在这个月份,做手术已经很不安全了,当然,生育只会更加危险。我说这些,并没有要帮你做决定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做选择的时候,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叹气,“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很难过,也很害怕。”   “……”   恰好,护士敲门进来。   那个大肚孕妇哭哭啼啼,被抬上担架车,送进手术室。   奚苒能听到她哭腔里在说什么。   她说:“别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   在周远鼓励目光中,奚苒咬住嘴唇,拼命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她永远都在衡量、在盘算、在计划,为了能让未来的路走得更顺畅、更如意,却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内心想法。   要,或是不要,在奚苒看来,她无法做主,要由现实来做主。   周远却说,你要遵从内心。   可是,目前这种状况,要让她如何遵从呢?   静默许久。   周远在她神情里得到答案。   收紧手指,将她手腕握紧了。   他说:“我可以帮你。”   “……”   “你要是想生这个孩子,我可以帮你。不仅仅是钱、工作方面,还有你的……丈夫那边,你不想让他知道孩子存在,想和他顺利离婚,我也有办法。”   奚苒:“什么办法?我想要一劳永逸的那种,学长,你也有办法吗?”   “嗯,有。”   “……”   四目相对间。   奚苒已经做出决定。 第37章 37   奚苒去挂号窗口退掉手术预约。   跟在周远后面, 离开医院,坐上车。   两人打算换个地方说话。   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高峰,又非市中心路段,车流疏落。   时不时会有豪车从旁边飞驰而过, 似乎在向世界炫耀、金钱带来的优越性能。   但周远开车,一贯稳稳当当,哪怕前面空旷, 也不加速不超车,乘客舒适度满分。   车厢内,气氛微妙。   迟迟无人说话。   奚苒低眉敛目,看似平静, 手指却无意识地紧紧蜷缩在一起。   到这时候,她已经有些后悔。不该病急乱投医、将旁人拉到这浑水里来,破坏人家安稳生活。   她一直是一个人, 独立自主惯了, 并不喜欢麻烦别人。   无论周远有什么办法, 到底还是和他自己摆脱不了关系。   奚苒不知道贺铭遥会不会迁怒于他。   想想就让人担心。   沉默良久。   还是周远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状似无意地随口笑道:“说起来, 我也没想到, 学妹居然嫁给了贺家太子爷, 还挺意外的……哈哈哈。”   团建那天,他第一回 见, 就认出人来了。   虽然灯光不甚明亮, 但贺铭遥那张脸, 只要是看过财经新闻,一般人都没法认错。特别是人在江城,贺家作为江城首富,知名度还是够高。   奚苒咬了下唇。   垂眸。   贺铭遥在上学时,作为贺家直系少爷,确实有被人戏称过“太子爷”。太子可以有很多个,谋权篡位、兄弟阋墙,但最终赢家只会有一个。   他在旁人虎视眈眈目光中、杀出一条血路,全盘接手贺氏之后,就没再被叫过“太子爷”了。   若是没有闹离婚,奚苒肚子里这个宝宝,可能就会是贺家新一任“太子爷”。   人生唏嘘。   想来,许多事,都难免离谱。   ……   奚苒没有回答,周远笑了笑,表情看起来难得有些尴尬。   汽车又开了二十来分钟。   在一家私房菜馆门口停下。   周远熟门熟路,将车钥匙交给门童,下车,带奚苒七弯八绕地往里走。   店门外看起来普普通通,里头却别有洞天。   老板似是在小独栋里面建了个完整中式庭院,亭台楼阁样样俱全,虽然面积有限,都是迷你版,但韵味十足,食客走在回廊里,还能听到小桥流水声。   任凭奚苒多少烦恼缠身,在这般画面里,眼神也难免被古韵吸引,少了几分郁郁寡欢。   周远要了个包间。   包间也是仿古装潢,推开门,入目处是一面刺绣屏风。   周远替奚苒拉开靠背实木椅,在她对面坐下,同服务生说:“麻烦你们老板做些饭菜,简单爽口一点,谢谢。”   两人本也不是来吃东西。   服务生鞠了鞠躬,悄无声息地阖上门,退出去。   周远这才道:“这是我朋友的店,可以放心说话。”   奚苒低声呐呐:“……谢谢学长。”   周远笑了笑,“我说了会帮你的,奚苒,你早就该来找我。这件事很好解决,我把这孩子认下来。”   “……”   奚苒“唰”一下抬起头,愕然地望向他。   周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在她惊诧目光中,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你现在莫非就是烦恼几件事,第一,离婚无法顺利,这是必然要走法律程序的,再怎么也快不了。第二,为了孩子,前夫纠缠不休,只要我认下来,这个问题就不复存在。第三,经济问题导致生活困难。这个更容易,奚苒,等我们手上这个项目做完,差不多也就这几个月的事,完成后,我会点别人去跟组,然后把你送到我父亲那边养胎,那边会有人照顾你的生活起居,直到你方便。你知道的,编剧这个行业,不坐班是常态,在家一样可以写剧本,这些我都可以帮忙操作。”   “至于这些问题所产生的金钱,我也不想你不自在、觉得欠了别人,就按照银行利率暂借给你,等你有钱了慢慢分期还给我就行。”   “编剧这一行,只要你手上有资源、自己有代表作,赚钱还是不难的,不是么?”   周远说得轻巧。   语气里还含着一丝笑意。   闻言,奚苒却愣了愣,没有马上作答。   周远摊手,又说:“当然,你要是改变主意,还是想把孩子流了,也别去那种医院了。我有个朋友也是开了私人医院,我可以帮你约一下,更实惠更安全。”   他想得面面俱到。   奚苒都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学长,我……”   周远:“你好好想想再说。”   “……”   踟蹰半晌。   奚苒咬着牙,“不行,我还是不能……不能害你……”   她可以为了离婚,自己诋毁自己声誉,但却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去损害别人名誉。   万一这件事要是传开来,周远以后还要怎么做人?   一定会被千夫所指。   再加上,他还是个编剧,贺铭遥想整他,只需随便在网络宣传一下、让事件发酵,他泰半就没法在这一行继续混下去了。   想清楚之后。   奚苒眼睫上下扇了几下,指腹用力相抵,用力摇了摇头。   她说:“还是谢谢学长,但我绝对不能这么做。”   周远深深地叹了口气。   眼睛里满是笑意。   “其实,在我提出这个想法之前,就知道你会拒绝了。”   “……”   “你一直都是这种人呀,从上学那会儿就这样了,很害怕给人带来麻烦,不管什么事、自己能不能解决,都不会想着求助别人。”   话音未落,包间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服务生轻手轻脚地过来上菜,手脚麻利。   五六个盘子,错落有致地摆开。   “请慢用。”   鞠了一躬,又快速退出去。   周远拿起筷子,给奚苒夹一筷子芦笋,“尝尝,很爽口。芦笋有营养,对孕妇身体好。”   “……谢谢学长。”   奚苒低声道谢,夹起来,放进嘴里,咀嚼。   眼睛亮了亮。   这笋做法特别,咬一口,唇齿留香,和平日里自己做那种感觉大不相同。   确实味道非常好。   周远很满意,撂下筷子,嘴角拉出弧度,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所以,我这儿还有个更好的方法。”   奚苒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   周远:“我会把你送走,送得远远的,送到贺总找不到的地方,避上几年再回来,你愿意吗?”   暮色四合。   即将到下班时间。   贺氏总裁办气氛凝重。   自从开工以来,他们大老板就没有露出过一个好脸色,冷漠地板着脸,每天都是低气压,像是要活活把人冻死。   甚至,连工作要求都比去年高了许多。   周五才是新年第一次例会,余韵未过,贺铭遥就毫无人性,把几个高层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训斥了一遍,弄得全公司人人自危。   午休时分,几个小姑娘偷偷拉着徐明,去茶水间说悄悄话。   “徐特助,有没有什么内幕啊?boss是什么情况?快分享一下,让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免得生在君侧、不小心触及逆鳞。”   说话那女生瞪着眼、做了个杀头动作。   她去年刚毕业,在总裁办还算新人,自然活泼一些。   徐明苦笑。   比起其他人,作为特助,他自然知道更多。   大抵就是贺总又在他夫人那儿吃了排头,这才心气不顺起来。   但这种私事,徐明又哪敢透出去,给旁人知晓。只得应付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大家就一起好好工作,少说少错。”   那女生正欲再问。   电话响起。   徐明看了一眼,做了个抱歉表情,“贺总喊我,我先过去了。”   “……”   他快步走进办公室。   低声道:“贺总。”   贺铭遥坐在办公桌后头,面前桌上什么也没放,看起来就是没在干正事。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他凝起神色,平静地发问:“奚苒这几天在做什么?”   那天晚上。   两人不欢而散。   贺铭遥一连几天都没提起这名字。   真是好笑,人家都已经说得这么绝情了,难得他还非得在这棵树上吊死不成?   正如沈从宴说得那样,天下女人千千万,只要贺铭遥想要,哪怕是一百个奚苒,都有人能找出来,送到他这儿、任凭挑选。   在金钱和权势面前,不存在求而不得。   奚苒现在能说这些狠话、肆意地作威作福,还不就是仗着他对她动了心。   只要贺铭遥不给她这种偏爱,她就什么都不是。   就像曾经的孔熙一样。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值得他卑躬屈膝、低头折节地讨好吗?   ……   贺铭遥从未被人这样嫌弃过,实在是气急。   但气头过去后,他又一次打脸了自己。   奚苒可是他老婆。   老婆就该明目张胆地给她偏爱,不是吗?   在一段感情里,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够不够爱。   更何况,本就是他先伤了她心,一切,都是原样奉还罢了。   如此这般,想明白。   贺铭遥将徐明叫过来,问起奚苒。   对于老板想法,徐明心如明镜,从未将这件事放下过,已经把了解夫人动向,作为每日日常在做了。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夫人前几日都在公司加班。今日请假,没去公司。”   贺铭遥皱眉,“她做什么去了?身体不舒服吗?”   上次见她时,她就一直无意识地抵着肚子,难道是吃得不好,得了胃病?   这女人,这么大岁数,竟然还照顾不好自己。   吵吵嚷嚷地要离婚,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实在太难让人放心。   徐明:“应该是去做入职体检了。”   贺铭遥一顿。   “……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这方面迹象。”   贺铭遥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靠到椅背上,挥了挥手。   徐明点点头,转过身。   正欲离开。   又被男人叫住。   贺铭遥:“徐明,你去把她的体检报告拿一份来。”   徐明:“……是。” 第38章 38   周六。   江城天气很好,阳光温柔。   春意开始悄悄乍现。   沈从宴堂哥结婚。沈家早早就将请柬送到贺铭遥手上。   贺沈两家关系密不可分, 特别是与贺铭遥之间。   这种活动, 他必然要备厚礼出席, 不能让沈家人心有芥蒂。加上沈从宴和他这个堂哥关系很不错,更要给足面子。   上午十一点。   司机将贺铭遥送到婚宴场地。   这里地处江城郊外, 依山傍水,空气不同于江城城中,十分清新,景致也很好。原本主打温泉山庄, 以生态氧吧作为噱头,吸引一些有钱有闲的客人, 里头自然样样别致。   这次,沈家将整个温泉山庄全部包下,供婚宴宾客使用。   贺铭遥在山庄外驻足,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   没多久。   沈从宴一身伴郎西装,开着游艇, 一个人出来接他。   “来了啊。上船上船。”   贺铭遥点头, 长腿一跨, 潇洒地登上小游艇。   沈从宴笑了一声,将发动机打开。   游艇开始“突突”前进。   他随口说道:“你这可是特殊待遇,其他客人可都是步行绕进来的。知道你怕麻烦,哥们儿特地偷游艇来带你, 够真爱吗?”   贺铭遥懒得理他。   “……怎么在这儿办婚礼?”   沈从宴堂哥娶得是世家名媛, 也是从小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长大的, 知根知底、关系本就不差,这联姻算得上皆大欢喜。   两家人都有心昭告天下,在山庄办还是显得有些不够排场。   沈从宴:“之前说要去巴黎弄教堂婚礼的,两家人里有人信佛,搞不了。新娘不喜欢晒太阳,夏威夷大溪地什么的也没法子,干脆就弄得养生点,就近搞,大家都清净方便。”   当然,真实情况是,新娘直接说,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唯一一次,没必要轰轰烈烈了。   沈从宴很欣赏堂嫂这份通透爽快。   靠婚姻来捆绑利益,这一行为本来就是逆水行舟,摇摇晃晃。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绳子就断了,走个形式即可,实在不必当真。   又想到别处。   沈从宴笑起来:“说起来,还是你厉害,假戏真做——奚苒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贺铭遥今天是孤身前来,他也无从分辨两人进展。   不过贺铭遥从未带奚苒出席过这种正式场合,于所有人来说,“贺铭遥妻子”这个人物,一贯是只存在在想象中。贺家说是低调,婚姻实情到底是什么,圈子里都心里有数。   贺铭遥抿了抿唇,眼神平静冷漠。   “开你的船去。”   沈从宴:“看来是不太妙啊。看来姐姐很坚定嘛。”   “……”   “你们这样,让我更加恐婚了。”   他假意摊手,“联姻也没意思,自己娶来的也没意思,结婚这事儿,啧。”   贺铭遥冷冷地说:“你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一定带着奚苒来给你庆祝。”   “哥们儿,你别是把人绑来的哈。”沈从宴很知道怎么扎人心肺,挑眉看向他。   “……”   婚宴顺利开始。   新郎英俊、新娘秀美,两人相携站在一起,宛如璧人。   眼神里却不见什么深刻爱意。   贺铭遥坐在主桌,却有些无心热闹。   思绪通通被其他念头拐跑。   他在想,和奚苒结婚时,情况特殊。他们没有办婚礼,没有宣誓、没有祝福、没有婚纱,什么都没有。女人只是将一颗真心、完整地交付到他手上,妄图换得爱人些许温柔。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能给奚苒。   但贺铭遥竟然一直都觉得,没什么,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直到突然顿悟、心脏沦陷的那一刻,才开始异地处之,渐渐回过味来。   后悔好像也来不及。   贺铭遥端起红酒,轻轻抿了一口,压抑心尖微妙刺痛感。   ……   婚礼。   背景音乐神圣又温柔。   竟然让新人脸上带出些许缱绻爱意。   两人拥抱在一起。   这一刻,贺铭遥发疯一样想去见奚苒。   直至坐立难安。   下午。   趁着阳光正好,奚苒去医院拿来体检报告。   想了想,又半路下车,到商业中心逛了一圈,买了几身春装。   现在天气尚冷,穿得还厚实,加上她没有怎么显孕,还可以遮掩。但非常有可能,再过一阵,肚子就会像吹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来。到时候,春意苏醒,换上薄衣,可能就有些难藏了,还是要先买些宽松衣物准备着才行。   当坦然接受这一现实后,奚苒不再畏手畏脚,竟然也有了一丝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没那么重要。   是她的孩子,就足够。   或许周远没说错,女人怀孕后,真就分泌出某种激素,在潜意识保护自己孩子,才让她犹豫不决、临阵脱逃,彻底摒弃了理智,决定冒险将孩子生下来。   这般想着。   她轻柔地摸了摸肚子。   此刻,小腹仍是平坦一片。但已经有个生命,在其中悄悄孕育。   奚苒心情十分奇妙。   回到锦绣路。   她将东西摆好,倒了杯饮料,靠坐在沙发上,拿出体检报告,仔细翻看。   之前还是想得太容易。   奚苒以为,只要不做孕检、不做胸片,等流产之后再去补上,报告上就不会有什么端倪。   然而实际上,血常规里,她血液指标都出现些许非正常波动,看起来漏洞百出。   底下,医生写了一整页,密密麻麻,关于异常指标解读,虽然没有提到怀孕,但若是人事有心要看,定然会觉得奇怪。   奚苒叹了口气,默默放下报告。   起身,去里面拿了电脑,开始工作。   无论未来怎么样,专注事业才是第一要务。生、或是不生,都得赚钱。   年后开工,周远已经将剧名提报上去。   编剧部这边给了很多个备选,上头最终挑选了《大城》,作为注册备案剧名。女主名也确定下来,叫姜城玉。   所有人都有了实感。   奚苒也不例外。   定下心来,她将昨天请假、落下没写的场景补上,传到群共享。   或许是看到新文件。   当即,岁三发消息私聊她。   奚苒点开。   手指微顿。   岁三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再仔细看,应该是一张婚礼合照,中间两人穿着婚纱西装,旁边站了许多年轻人,大部分是俊男美女,颜值颇高,也都穿得十分正式。   这其中。   贺铭遥模样醒目。   哪怕是在人群簇拥下,他这通身上位者气质,也绝不会被淹没,只会让人更显鹤立鸡群、超然绝世,硬生生地、将新娘新郎风头都给压了下去。   从前,奚苒从没想过,自己和贺铭遥能有机会办婚礼。毕竟能嫁给他,都已经是求之不得,再不敢奢求更多。   就像飞蛾扑向火焰,不求前路、不问是否值得。   现在想来,实在可笑。   奚苒没再细看,回消息:【怎么了?】   岁三:【那个……是你前夫吧?】   奚苒:【嗯。】   岁三:【我是在喻洲朋友圈看到的,原来他和喻洲还认识呢。】   奚苒一愣,又点开图片看了看。   果然,喻洲和沈从宴也在其中。沈从宴应该是伴郎,站在新郎旁边,喻洲则是站得更远些,一脸桀骜不驯、肆意张扬。   人与人之间,缘分关系还真是奇妙。   岁三见奚苒迟迟没有回复,又发来一条:【奚苒,你还好吗?】   良久。   奚苒回过神来。   她说:【很好啊。】   入夜。   月色如诗。   沈家在山庄安排了自助酒会。   贺铭遥已经给足面子,不想再继续耽搁,迫不及待地打算离开。   沈从宴换掉衣服,走出来,将人留住。   “喝一杯再走。”   贺铭遥拧起眉,“不了。”   沈从宴同他低声道:“堂嫂家那几个……你手上不是有个风投计划嘛。”   话无需说尽。   两人默契十足,自然可以意会。   贺铭遥言简意赅地拒绝:“改天。”   他要去找奚苒。   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但很多话,不能憋到第二天。   就算她不愿意听,贺铭遥也要告诉她。   然而,这么一耽搁,再要走时,到底还是被人拦住。   还是新娘亲自带人过来,他也不能一走了之。   简单寒暄几句。   贺铭遥听得心不在焉,眼神略有些冷淡。   游移片刻,蓦地,在一个方向顿住,难以置信地望向不远处那女人。   “……奚苒?”   身边人齐齐顺着他目光望去。   那女人刚好也转了身,朝他们方向走来。她侧脸和仪态确实有点神似奚苒,但正面就没有那么像。或许,只是因为贺铭遥一直在想她,才认错了人。   已经没法再等了。   他收回目光,开口:“抱歉,我还有点事,改日再聊。”   说完。   贺铭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庄。   ……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车程。   时间有些晚,路上车辆不多,司机将车速提到最高。   贺铭遥喝了点酒,靠在后座椅背上。   月色透过玻璃洒进来,将表情勾勒出轮廓,显得有些许寂寥。   他休息片刻,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打开平板。   中午那会儿,徐明已经将体检报告发到贺铭遥邮箱里。   奚苒那串偏差值,将人视线全数吸引。   贺铭遥坐直身子,手指微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立刻将报告转给贺家的家庭医生。   “看一下我发给你的这个体检报告有什么问题。”   贺铭遥拿起手机,拨通医生电话,匆匆吩咐道。   “是,贺总。”   顿了顿,贺铭遥又补充道:“她好像之前肚子不太舒服,或者是胃、肠之类的部位。一定要看仔细一点……是我夫人,麻烦你了。”   最后一句,带着无尽般缱绻爱意。   贺铭遥自嘲般、沉默着笑了笑。   竟然一步一步。   沦落至此。 第39章 39   既然贺总都这么说了, 作为家庭医生, 工作轻松、每个月还领着高薪, 哪怕是深更半夜, 也要爬起来看报告才是。   万恶资本家将任务交代下去, 无情挂断电话。   时值深夜。   司机稳稳地将车靠边停下。   扭过头,小心翼翼提醒:“贺总,到了。”   贺铭遥揉了下眉头, “嗯”了一声,声音里含着浓浓倦意。   锦绣路这边,他已经来过许多次, 熟门熟路。加之气质优越、模样又出众,还是豪车出入, 连保安都认识了人, 还私下里偷偷议论过。   “是不是在这里养了个小啊?哪有人老是深更半夜来的?”   “不是说业主吗?”   “应该只是投资用的?你看他那辆车, 都抵得上一套新房了,哪还用挤在这种老破小区里住。”   “……”   贺铭遥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   打脸自己罢了。   又不是没打过。   这般想着。   他让司机将车开走, 周一再过来。自己则是蹚着夜色,快步走进小区。   此刻,万籁俱寂。   贺铭遥站在电梯前,蹙着眉头, 静静沉思——有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若是搁以前, 他压根不会想这个问题。   想见就过来见了, 何必找理由?难道行事还要找人汇报吗?   但现在, 情况不同。   今天这场婚礼, 让贺铭遥脑袋里另一根弦搭上了。   他对奚苒,是太过随便了一些。   普通爱人间,不应该是这般。   用沈从宴的话来说,生活的仪式感是促进感情的必杀技。   当然,仪式感也不仅仅是送花送礼请客吃饭,还有安全感、尊重、和绝对的偏爱。   贺铭遥不是渣男浪子,以前恋爱时,自然也动过真心。但他身处高位太久,家世门第高不可攀,那些女孩前赴后继、仿佛爱得张扬热烈,绝对不会想不开,对着他作天作地要这儿要那儿。获得感情太过容易,反倒让他失去了一些必要的恋爱技巧。   ……   没人时,电梯会自动停靠在顶层。   贺铭遥人在走神,顺手按了几次上行按钮,但都没有上去。   电梯就一直行驶着、上上下下。   直到他找到了最合适那句开场白。   这才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踏入电梯中。   电梯缓缓上行,很快到达楼层。   一拐弯,那扇门映入眼帘,破旧却熟悉。   贺铭遥抬手,曲指,轻轻地扣了扣门。怕奚苒紧张,他立刻开口:“奚苒,是我。”   静默、静默。   无止境静默。   他完全不着急,没有再催,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待。   好半晌,里面终于传来细微动静。   贺铭遥低低地笑了笑,换个称呼,“奚苒姐姐,你在里面。”   “……”   “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抿了下唇,放缓语气,“就是想跟你说,那天我不该一走了之。我说的话,仍旧作数。”   “……”   “很晚了,早些睡吧。晚安。”   说完。   他转身,走进隔壁房间,轻轻地阖上门。   周一一早。   奚苒到办公室,放下包,准备去人事部门交体检报告。   半道上,被周远拦下。   周远又单手抱着一只篮球,另一只手空着,轻轻一抽,奚苒那份报告就落到了他手里。   “我帮你去交。”   奚苒:“不用麻烦啦,我自己过去就好……”   周远笑了起来,“万一hr问你,孕检做了没,你要怎么说?”   “……”   “交给我吧,放心,我能解决掉。“   语毕。   他抱着球、晃晃悠悠地走了。   模样一派潇洒少年气。   奚苒望着男人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脚步顿了片刻,她转身,走回办公室,继续投入忙碌工作中。   ……   《大城》整个组全线走上正轨。   按照计划,月底,整个剧本就要完整交付,给投资方和公司领导初审,再给大约20天进行修改、定稿,三月底差不多就要准备开机。   在所有人紧锣密鼓努力下,目前剧本主线框架已经全部完成,场景搭建、支线设定插入位置、台词等细节,还在做最后调整,但基本也差不多完成。   奚苒是第一次做这种协作剧本创作,还是同这么多老编辑,这两三个月里,确实也学到许多。   比学校里学几年理论知识,都要来得有意义。   只可惜因为身体原因,没法跟组,让人有些惋惜。   又过两周。   转眼就是二月末。   奚苒敲完最后一个字,将自己部分工作全数提交。   合上电脑,窝进椅背中,顺手摸了下肚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岁三比她还要写得多些,这会儿,还在紧赶慢赶,做细节调整。   她是台词编剧,地位非常重要,连每个语气词都得仔细琢磨,力求能全方面体现人物性格设定。虽然到最后,还是得看导演理解和演员临场发挥,说不定还得现场改,但前期能做的也得做到最好。   特别是周远,看似人和气又好说话,实际上要求极高。   奚苒坐了会儿,没去打扰岁三,站起身,端着杯子,走向茶水间。   因为怀孕,不能再喝咖啡,只能喝白开水。   她嘴里没什么味道,咬了颗话梅,靠在料理台边,默默刷了会儿手机。   这周二,光线官宣了《大城》启动。   作为做了许多爆款的公司,光线新剧几乎可以说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好奇,这次男女主演这金饼,究竟会落到哪个演员身上。   事实上,在几周前,已经有营销号提前爆出,孔熙同光线签约,作为《大城》一番女主,只等开机进组了。   孔熙回国这么久,除去参演了一档国民综艺外,几乎没有接什么有含金量的工作。   之前那么轰轰烈烈,几个月没消息,连粉丝都有些心急起来。   但若是在空档期等光线这部剧,那就完全说得通。   【孔女神值得!】   【确实,现在一线小花都有剧还没拍,光线这个大女主剧,也只有孔熙能扛得起来了。】   【如果真是孔熙回归第一部 剧,我押《大城》大爆!】   【……】   一时间,微博上讨论得无比激烈。   完全沸反盈天。   时隔许久,奚苒再看到这个名字,彻底毫无波动。   作为剧本团队人员之一,她只是抱着工作心态,默默围观着这一系列热议。   再想象一下,文字成为画面,大概会是什么模样。   “……奚苒?”   一个声音悄无声息,蓦地,从不远处传来。   奚苒关掉屏幕,抬起头。   周远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   竟然被直系领导抓到摸鱼。   奚苒有点脸红,乖乖低头认错,“周老师,不好意思。”   周远摇摇头,往前迈了几步,靠近她。   低声道:“周末空一天。”   “啊?”   “我约了朋友的医院,带你去做孕检。我朋友说,4个月要查一下b超才行。我也不懂。”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这些日子,奚苒有感觉到,肚子比之前大了些许。   像是一圈赘肉,潜移默化地悄悄长出来,渐渐模糊了腰线。   奚苒不太想再麻烦周远,有些犹豫,“这……”   周远叹气,轻声道:“奚苒,既然你决定要生了,自然要生个健康平安的孩子。”   话已至此。   她轻声道谢:“好,我知道的。谢谢你。”   周远“嗯”了一声,又问道:“下个月《大城》这边就算结束,到时候我和他们五个人去跟组,在此之前,可以把你送离江城。你要走吗?”   顿了顿。   他有些犹豫:“其实待在江城,也应该不至于……”   奚苒斩钉截铁,“我要走。”   “……”   就这几天,贺铭遥也一点都没有放手打算。   自那天突如其来的“晚安”之后,他像是变成了一道影子,沉默地出现在每个可能角落。   既不靠近、让她不适,也会不离开。   奚苒本来忙得要命,连请假去法院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没空同他纠缠,干脆彻底视而不见。   贺铭遥一反常态。   丝毫不介意。   这般下去,只让奚苒更加紧张,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起来。   她不敢想象,要是被贺铭遥发现她怀孕……   后果已经无法预料了。   奚苒牢牢记得,自己离婚初衷是什么——就像脱掉一双不合脚的鞋,贺铭遥于她而言,是个很喜欢、很爱,但又完全不合适的人。无论怀孕与否,这一定论,都不会发生改变。   她不会动摇。   “我要走。”   周远点点头,“好,我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三月底,就三月底,你提前做好准备。”   三个月危险期已过。   月份要再大些,就会不适合颠簸。   这时间,刚刚好。   奚苒:“好。”   ……   另一边。   周末,贺铭遥抽空,同沈从宴碰了面。   沈从宴一见他,立马笑起来,戏谑道:“怎么,周末不去找奚苒姐姐报道吗?”   “……”   事实上,对于贺铭遥一头栽下去这一行为,沈从宴至今还理解不了。在他看来,奚苒和孔熙也没什么分别,就是个女朋友罢了。既然人家要走,那就爽快点让人走,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贺铭遥就像是认准了这女人一样,竟然一反常态,死缠烂打起来。   沈从宴:“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你对奚苒姐姐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和前任女友有什么分别吗?”   贺铭遥想了想。   言简意赅,“日久生情。”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   奚苒好像一个偷影子的人,偷走了他的影子。不论她人在哪里,贺铭遥都免不了一直想她。[注1]   “……”   沈从宴捏了捏鼻梁,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此时。   贺铭遥手机响起。   是徐明来电。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起:“什么事?”   徐明:“贺总,夫人去医院了。”   “……去医院做什么?她生病了吗?”   昨天贺铭遥还去了光线公司那儿,开车偷偷跟着她走了一段。   人明明好好的,脸色也没什么异常。   之前,她那份体检报告拿给家庭医生看了之后,医生说是正常数值偏差。   虽然看着都不太稳定,但问题不大。   这种入职体检都是基础检查,一般也查不出什么来。   当代年轻人,因为生活习惯问题,身体大多都是亚健康。再加上奚苒嫁到贺家后,跟着贺铭遥每年两次体检,都是这医生做。家庭医生手上压着她过往情况,不用细看,心里也有底。   贺铭遥放了心。   这才过多久,怎么就又去医院了呢?   徐明小心翼翼地答道:“因为是私人医院,很难通过内部渠道查进去。但是刚刚他们想办法买通了护士,说……夫人是去妇产科做了产检。”   贺铭遥:“……” 第40章 40   贺铭遥“唰”一下站起身, 脸色大变。   身边, 沈从宴也跟着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贺铭遥没理他, 手指紧紧捏着手机,指节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问道:“确定?”   徐明见老板暴怒成这样, 语气有些战战兢兢, “基本确定。但是再具体的已经拿不出来了。那护士说,夫人是由院长陪着一起去的,旁边还有个男人,也是院长的朋友。”   像这种医院, 私自透露病患情况, 就是职业道德问题。再加上,还是上头敲打过、不可透露,说出来, 要是被人知道,基本告别行业前途。   徐明手下那几个人, 专门做这种事、手段很多。   也是用了重金, 才让人开口,露出口风。   再多,也问不出来了。   “……”   沉默良久。   贺铭遥“嗯”了一声, 说了句“知道了”。   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沈从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打断男人僵硬停顿, 轻声喊他:“……铭遥?”   显然, 这个电话给人来一个坏消息。   气氛早不见闲聊时那般松快。   贺铭遥一直握着拳头,胸口涌起一阵暴戾杀意,肆意翻滚着。   很快,又败下阵来。   他眼神颓丧。   冷漠地坐回原位。   沈从宴“喂”了几声,终于将人神志唤回。   贺铭遥:“……没什么。”   无论奚苒做了什么,都不能告诉别人。   不然,沈从宴会更加看不起她。   贺铭遥问调酒师要了杯烈酒,捏着杯壁,轻轻晃了两下,仰头,一饮而尽。   酒精刺激大脑。   倏忽间,他想了很多。   奚苒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在贺铭遥心里,奚苒并非那种人。   哪怕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心上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但在婚姻持续期间,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两人已经分居数月。   从十一月末起,她就搬出去了。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再仔细算一下时间、和她前几天毫无显孕的身形……   贺铭遥第二反应,联想到别处。   怒火飙升,自然有些无法控制情绪。   况且,如果是他的孩子,为什么偷偷摸摸地瞒着他?   贺铭遥自认还算了解奚苒。哪怕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奚苒在单向付出,可毕竟也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再没感情,只要有眼睛、有判断力,分半分注意力出来,也合该读懂她了。   她就是那种简单又纯粹的女人,年纪是虚长两岁,脑子一点没长、什么心眼都没有。   爱与恨、快乐与痛苦。   都从大眼睛里透出来,明明白白。   贺铭遥自嘲地想,若这个真是他的孩子,按照奚苒性格、还有两人这会儿关系,她根本不可能去做什么产检,应该会直接去做人流才是。   实在是可悲又可笑。   贺铭遥觉得,他现在除了无能狂怒,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曾经以为不会在意。当真正发生时,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奚苒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不敢去想,不敢去问。   不敢去知道真相。   爱情中,每个人都会变得卑微。   ……   沈从宴眼睁睁地看着贺铭遥一杯接着一杯,拿烈酒,像是喝水一样往喉咙里倒。   “行了,别喝了。”   他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拦下,拿走杯子。   贺铭遥沉默地觑了沈从宴一眼。   喝得太急太快,十分容易醉。这会儿,他眼神已经不甚清明。   沈从宴:“老哥,你发什么毛病?平时不是最讲究养生健康的吗?这样喝,你是准备喝进医院去?”   “……那不是挺好。”   沈从宴已经猜到了结症所在。   必然是奚苒那儿又出了什么意外。   他冷笑一声,挑眉,耿直地开口道:“就算喝到胃出血,奚苒应该也不会吃这套卖惨的啊。”   “……”   “要是真放不开手,干脆把人绑起来,找个什么岛啊、山啊的,藏起来,逃也逃不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都见不到,只能看着你,逼得她只能爱你一个人。就算得不到人的心,至少也比在这儿喝闷酒、故作深情的强啊。”   沈从宴脸色严肃,一点都不带开玩笑。   贺铭遥醉眼朦胧。   倏忽间,竟然真将沈从宴的话听了进去。   他眯着眼,不自觉喃喃,“关起来……”   沈从宴笑了笑。   片刻。   贺铭遥摇了摇头,如梦初醒般,“不行的。”   要是真这么做,奚苒会一辈子恨他。   纵然贺铭遥一生杀伐决断,但这种赌注,他不敢下、也不能下。   本来就是他先亏欠,怎么能一错再错?   沈从宴:“还知道不行,看来是没醉。”   “……”   “行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改天见面再说。”沈从宴叫来司机,让人把贺铭遥送回家中。   ……   半途。   贺铭遥降下车窗透气。   正值初春。   夜色携着微风,飘飘散散地晃荡。   将江城街道一点点染绿。   这风轻打在人脸上,卷得人醉意翻腾、上涌。   贺铭遥脸上,少见地染了红晕。   二十分钟。   车停在他那套大平层楼下。   这司机是沈从宴的司机,但沈从宴和贺铭遥两人从小到大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互相熟识也很正常。   司机将人扶上楼。   推开房门。   家里还是原来那样,几个阿姨沉默寡言、各司其职,送上解酒药、温水,居家服之类也都放在贺铭遥最顺手位置。   唯独少了那么一个人。   忙里忙外、忙前忙后,全心全意地绕着他转,满心满眼都是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潜伏在他的伤口。[注1]   一眸一笑,皆是伤痕。   贺铭遥揉了揉眉头,坐起身,让阿姨去酒窖再拿瓶威士忌来。   那阿姨犹豫,试图劝阻:“先生……”   贺铭遥挥挥手,“去拿。”   ……   再一瓶威士忌下肚,这次,贺铭遥醉了个彻底。   不仅仅是脸颊,连眼眶都隐隐约约泛出血色。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他哽咽着、喃喃自语:“奚苒、奚苒……”   “你爱上谁了……”   “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不喜欢的地方,我全都改了的话……你还会爱我吗……”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又宛如叹息。   奚苒还不知道,贺铭遥已经发现这事,只是因为自欺欺人心态,一时不敢找她验证罢了。   人生中第一次产检,总让人心里有些战战兢兢。   得知胎儿健康,她不免松了口气。   奚苒前一阵工作又忙、心情又波动得厉害、还作天作地差点去流掉,也幸好这孩子顽强,什么事都没有。   那医生似乎是把周远当成了孩子爸爸,给他们看了b超图,细细讲解了孕期注意事项。周远没有解释,听得十分认真。   检查完。   两人一同离开医院。   坐到车上,奚苒再次道谢:“学长,真的谢谢你……实在太麻烦你了。”   欠了太多人情,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远笑了笑,“别反复道谢了啊,要不然之后,谢谢都说不完了。”   “……那还是要谢谢。”   “没事儿,钱都给你记下了啊,好好写剧本,等成为一集五十万的大编剧之后,连本带利还给我、再请我吃个饭,就算谢了。”   他这样说,将人心安抚得妥帖滚烫。   奚苒心里热热的,用力点头,“好!”   ……   很快,时间又滑过一周。   江城进入三月。   光线没有卖太久关子,在一周内,将《大城》演员阵容一一公开。   除去一番大女主孔熙之外,二番三番也是大牌云集,基本都是目前娱乐圈有名有姓的实力派演员。   连带导演班底和编剧组也同宣传海报一起公布。   奚苒在微博上看到了宣传图。   心情有些澎湃,往下翻,果真也有她名字。   【《大城》——都市女性励志创业剧   演员列表   姜城玉:孔熙   ……   总导演:喻洲   副导演:xxx   ……   编剧团队:周远、xx、xxx、岁三、xx、xxx、xxx、奚苒   ……】   这种成就感,于她而言,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果然,将喜怒哀乐寄托于爱情,会让人生变得寡淡无趣,迷失方向。   这般想着,奚苒心满意足,放下手机,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叩叩——”   有人敲门。   奚苒关上冰箱,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   无人应答。   奚苒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人作答。   她立马警觉起来。   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瞄了一眼。   楼道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奚苒独居经历丰富,很有防范意识,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回到客厅,耐心等待了许久。如果真是什么奇怪的人,见没人开门,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大约过去半个多小时。   外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奚苒再次确定了一下没人,这才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偷偷张望。   门边,放着几个小箱子。有牛奶、进口水果、甚至还有燕窝之类。牌子是贺夫人常吃的那个,模样看起来十分眼熟。   奚苒浑身一震。   重重甩上门,她抖着手,给周远打电话。   电话接通,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好像知道了……”   贺铭遥一定知道她怀孕了。   要不然,怎么会送这些东西过来?   他是什么意思?   是在敲打她吗?还是准备威胁她?   否则,按照他一贯脾气,早就该出来质问她了,怎么可能只默默地让人送东西来呢?   孕妇心思比平日更为敏感。   奚苒手指微颤,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听筒那段。   周远叠声安慰道:“奚苒,你别急。别怕别怕,先收拾好东西,我马上安排。”   “……”   周一。   投资方针对《大城》第一轮修改意见,准时下达。   总体来说,这剧本已经很完整成熟,需要修改的也就是一部分演员戏份安排,也就是传说中带资进组的“后台艺人”,会定向针对,给增减台词。当然,到拍摄时,导演还会继续做调整。   不过,岁三偷偷给奚苒说,其实这份修改意见,从头到尾,就是喻洲给的。   奚苒有些走神,混混沌沌地“啊”了一声。   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岁三并没有生气,而是皱起眉,小声问道:“奚苒,你没事吧?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嗯,没什么事。”   岁三不太相信,又问一遍:“真的?”   “嗯。”   奚苒勉强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午休时间。   奚苒没去食堂,趴在工位上休息。   昨天,她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加上孕妇本就嗜睡,这会儿,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办公室人全部走完。   奚苒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重重一声巨响!   “嘭!——”   门像是被人砸开一样。   紧接着,怒吼声传来:“岁三!”   奚苒吓了一跳,“唰”一下睁开眼,整个人坐直起来。   入目处。   喻洲表情愠怒,苍白肤色上带着一丝薄红,看起来略有些病态美。   他冲进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奚苒身上。   厉声问:“岁三人呢?”   奚苒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答道:“呃……应该是去吃饭了。喻导,您有什么事吗?”   喻洲冷哼,“行,我就在这儿等着她。”   说着,从旁边拉了个椅子,直愣愣地坐在办公室门口。   奚苒再没睡意,偷偷觑了喻洲一眼,拿起手机,偷偷给岁三发微信。   十来分钟后。   岁三急匆匆地小跑回来。   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先被喻洲拦了个正着。   她表情变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后退两步,小声说:“你想怎么样?”   喻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是你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用不着!用不着你给我输血!岁三,你听不懂拒绝吗?”   岁三本来就有些腼腆,被他一吼,脸颊“唰”一下,全红了。   声音也越来越小,“是你姐姐来找我,说……”   “说什么说!我说了!用不着!”   “砰”地一声。   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眼看形式越来越剑拔弩张,奚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打算上去拦一下,免得两人真吵起来。   她试图打断:“喻导……”   “你闭嘴!”   奚苒:“……”   倏忽间。   岁三瞳孔闪了闪,眼眶噙着泪花。   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喻洲低低地骂了句“妈的”,顿了顿,三两步追了上去。   剩下奚苒一人,驻足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   又过几分钟。   周远第一个回到办公室。   手上拎了饭盒。   他朝奚苒招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进里面小办公室。   “看你没去吃饭,正好顺手给你带了点饭。多少吃点。”   奚苒“啊”了一声。   本来,她是打算睡一会儿,再下去便利店,随便吃点。   周远笑了笑,“坐下吃,正好跟你说点事。”   奚苒这才道谢,乖乖坐到他对面。   周远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机票已经帮你买好了,江城飞曼哈顿,再从曼哈顿转机到温哥华。”   “……去温哥华做什么?”   奚苒有些诧异。   周远:“到时候你不要登机,我有个朋友,正好要去渝川,你搭他车一起去。我父亲有个朋友在渝川有房子,你可以住下来养胎。夫妻分居两年,即可离婚。至于公司这边,我已经和同喻洲说好,给你批了外出,只要工作完成,一样算出勤率,享受正常薪资。”   渝川天高皇帝远。   贺铭遥就算想追过去,到底也不同于在江城,没那么多便利。   奚苒垂下眼,手指用力,将筷子握得死紧。   “学长,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作呢?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还做一些很无意义的挣扎。”   她轻声问。   周远笑了一声,摇头,“当然不会。”   “……”   “要离开一个控制欲很强的男人,本来就是很艰难的。这点上,我深有所感。奚苒,每个人都应该活得自由。你还困在上一段婚姻里,担惊受怕。”   他抬手,摸了摸奚苒头发。   语气温柔极了,“迷途知返是正确选择。” 第41章 41   三月初临。   江城春色正浓, 无边撩人。   《大城》编剧部气氛已经逐渐松散下来。   所有人都清楚, 除去跟组那几个编剧,其余人已经结束了一个周期工作。按照惯例, 会回到原本编剧大组中,各自休息,等待提成、奖金, 以及下一个工作项目。   目前,在职编剧隶属于光线旗下, 雇佣关系合法。工资待遇可能有些不如那些知名大牌编剧, 工作也要受领导指派,自由发挥余地较小, 但胜在稳定长久、压力小,相对起来, 心态也比较轻松。   作为一个紧急项目小组, 项目结束之后,大家也会搬出这个办公室, 退回普通同事关系。各奔东西,再不会多问。   趁着最后这段改稿期。   闲聊谈笑声、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奚苒默默地收拾着东西。   这周五下午,她就要悄无声息地出发, 一个人去渝川。   有点像是带球跑之类的俗套剧情。   让人难免心绪复杂。   身边。   隔壁桌,岁三也是同样心不在焉。   大抵同喻洲脱不了关系。   每个人, 既然活在这世上, 就总有些说不出口的困扰。   或许, 本就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   人与人之间,悲喜从不共通。   奚苒欲言又止,半晌,到底是垂下眼,什么都没有问。   ……   周四晚上。   贺铭遥孤身一人,开车去锦绣路。   这几日,他茶饭不思,开会走神、谈事情也有些心不在焉,签合同时,差点连甲乙方位置都签错。   恍恍惚惚。   犹犹豫豫。   实在憋不下去,这才终于找过来。   一路上,贺铭遥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   无论孩子是不是他的、无论奚苒认还是不认……都是他的。   随便她爱的是谁,随便她要怎么作,他都决定认下了。   不管怎样,是他输了。   贺铭遥不愿意离婚,但也没法看着奚苒怀着孕,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还要辛苦工作、加班,为生计担忧。那男人再好,名不正言不顺,也没见人能把奚苒从锦绣路这种老小区带出去。   说句难听点,条件还能比他更好吗?   所以,他要将奚苒接回家去。   白天时候,贺铭遥仔细吩咐了徐明,去找了江城最有经验的医生、陪孕保姆、还有厨师,又让人将市郊那套别墅收拾出来,准备带人住过去。   那别墅临湖,空气极佳。   虽然只有三层,却装了电梯。等再过些日子,奚苒身子大了,上下都能方便些。   林林总总。   他都想得周到。   比起孩子来说,还是奚苒更加重要一些。   这般想着。   贺铭遥抿着唇,又一次敲响了奚苒家门。   奚苒正在收拾行李。   须臾间,听到敲门声,她一惊,手也不受控地抖了一下,衣服落到地上。   顿了半秒,又免不了嗤笑一声。   都不知道自己在担惊受怕个什么劲儿。   还能是谁呢。   多半就是贺铭遥。   憋了这么多天,合该憋不住了。   果然,门外传来声音,语气十分平静,“奚苒。”   奚苒靠在墙边,握着拳,一言不发。   贺铭遥已经从门缝里看到灯光,自然知道她就在里面。她不想搭话,他也不在乎。   他自顾自地开口道:“跟我回去。”   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意思,倒是有些刻意假装的好声好气。   “……”   贺铭遥:“我已经知道了……奚苒,我会好好照顾你和我们的孩子,这里住着太简陋,也不方便,还是先跟我回去。”   奚苒依旧默不作声。   他叹了口气。   总觉得这段日子以来,自己话多了不少,一有机会,就会对着奚苒絮絮叨叨。   “奚苒,你还怀着孕,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听说,你最近手头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我会帮你去光线请假,等你生完孩子,身体恢复了再说。这些日子,你安心养胎。要是想做点什么的话,也可以写个剧本,就当我问你买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光蓝?你知道吗?去年贺氏收购了光蓝,底下还没想好怎么运营,以后就交给你,好不好?公司会安排团队专门拍你写的剧本,你说好不好?”   说到最后。   竟然也有些低声下气了。   奚苒何时曾听贺铭遥这样说过话,心里总归免不了有些震动。   震动归震动,但要动摇她,却是完全不可能。   现在这般场景,就同她预想一模一样。   奚苒再不想受他掌控、回去做一个金丝雀了。至于他说的爱,或许,只是他那自尊心作祟下,占有欲爆发而产生的产物。要依靠这种感情走一辈子,她不想要。   贺铭遥等了又等。   仍然不见奚苒回答。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我就住在隔壁,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   奚苒一惊。   倏忽间,脸色惨白一片。   原来真的是他!   怪不得,她老是觉得有人在跟踪她。怪不得隔壁那男人,平日行踪那么诡异。怪不得这边物业安保不差,但他还是能随意地进出、过来敲门、送东西。   怪不得他这么容易就知道她怀孕的事了!   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   贺铭遥时时刻刻掌控着她一举一动。   这算哪门子爱情?   次日凌晨。   周远的车驶到楼下。   奚苒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快步下楼,坐上车,锁上车门。   心跳得飞快,“怦怦怦”,剧烈作响。   她来不及平复,急急开口:“快走!”   周远点头,发动了汽车,驶出小区,踏着第一缕阳光,飞驰而去。   楼上。   贺铭遥一夜没睡,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事实上,在奚苒买机票那会儿,他已经知道她想要离开。昨天那番话,他是真心,希望她会动摇。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油盐不进、一心一意,只想要逃离他身边。   离婚一时之间离不成,她就想怀着孩子一走了之、和周远双宿双飞吗?   没门。   贺铭遥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滑稽画面。   等到奚苒上车,开出小区。   他不紧不慢地拨了个电话。   等那边接通后,冷冷吩咐道:“把他们拦下来。小心点,别伤到人。”   ……   六点多。   天光乍亮。   周远在路上开了一会儿,眼神开始频频望向后视镜,难得收起笑意,皱起眉头。   “有人在跟着我们。”   他轻声说。   奚苒咬着牙,大眼睛扑闪扑闪,不自觉泄露出一丝紧张,“……是贺铭遥。”   周远:“可能是。”   他挂上蓝牙耳机,低声打电话。   奚苒没细听,垂下眼,摸了摸肚子,手指纠缠在一起。   贺铭遥不会放手。   她比谁都了解这个男人。   然而,此刻,奚苒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完全依靠周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刷会儿微博,转移下注意力。   时间还尚早。   连营销号都没有起床。   奚苒随手刷了两下,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又切出去看匿名论坛。她以前没事干,偶尔会去看看论坛打发时间,但工作之后,就再没登过。   这会儿,论坛里还是热热闹闹。   第一条就是hot帖。   【细细开扒,有锤,kx初恋到底是哪位大咖——】   因为匿名论坛缩写太多,奚苒第一眼并没有解码kx是谁。   正想划过去。   车驶过减速带,震了震。   她手一抖,不小心点开了这帖子。   首楼第一行直接解码。   【先放结论,孔熙初恋是某地区知名富豪,富豪榜上有名的那位。】   奚苒:“……”   楼主知道不少内幕,也有可能就是电影学院校友。   帖子里详细分析了孔熙出道时各种蛛丝马迹,还有校友一些采访、偷拍图之类。   最后,他贴出了一张照片。   是徐明送孔熙离开贺氏集团的偷拍照。   徐明虽然脸被马赛克掉,但配字却写得明明白白。   【这个男人,是富豪的私人特助,在某财经峰会上有合照出现,有兴趣的可以去翻翻看。】   这个帖底下已经有几百条回复。   奚苒没有细看,手指轻触屏幕,关掉帖子。   前方,道路通畅。   周远踩油门,握着方向盘,加速。   奚苒看了看路,问道:“是去哪里啊?”   “机场。”   “不是说不登机吗?”   周远点头,答道:“但是要先把人甩掉,我们再换路线。这一片是高速,那些人没办法,要是下高速,肯定会逼停我们的车,你抓紧扶手,我要开得再快点。”   ……   贺铭遥是房东,让人拿了备用钥匙来,打开奚苒那套房子门。   老房子,面积不大,东西多,就稍显凌乱。   他反客为主,慢悠悠地晃了一圈。   又坐到沙发上,顺手从旁边拿了个抱枕,压在怀中。   奚苒人虽然离开了,但这空间内,仿佛依然留着她的气味。   袅袅环绕。   引人沉醉。   贺铭遥像是个瘾君子一般,痴迷地闭上眼,深深呼吸。   良久。   他才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进卧室。   奚苒收拾东西走得急,床头柜上还留了文件,没拿走。   贺铭遥抬手,拿起来翻了翻。   竟然是一叠就诊单、还有医院挂号付费单之类。   时间最早从过年那会儿就有。   贺铭遥冷了脸,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除去一开始沧平那张挂号检查单,不久之前,她竟然还偷偷摸摸去过江城的私立医院。   手术单上那一排中文字,绝对不容人认错。   奚苒竟然动过念头,想把孩子打了?   顷刻间。   贺铭遥浑身一颤。   还未来得及细想——   口袋中,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贺铭遥拿出来,接起,“说。”   电话那头急急地说了一声什么。   他一下子变了脸色。   “……车祸?!”   手指不自觉用力。   那张单子,被捏成了一团。   “你再说一遍!” 第42章 42   “砰——”   剧烈撞击声, 破空传来。   贺铭遥人未在现场,但仿佛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倏忽间。   心神巨裂。   他声音彻底变了调子, “他们人在哪里!?”   电话那端, 手下人战战兢兢, 答道:“在、在第一人民医院……”   贺铭遥一把砸了手机。   金属壳重重打到水泥墙上, 瞬间四分五裂。   贺铭遥手上还攥着那叠单子, 人已经快步踏出门去。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来不及再不紧不慢地等电梯,他长腿一迈,竟然顾不上失态,直愣愣地从楼梯跑了下去!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待许久。   本来是提前备着,要送贺铭遥和奚苒回别墅。   哪想到,竟然能看到一贯处乱不惊的贺总惊慌失措,失了矜贵仪态。   “去医院!快点!”   他怒吼。   司机被惊得一个激灵, 也顾不上感叹,眼疾手快,发动了汽车,麻利地驶出小区。   ……   奚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 直到危险来临时, 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上高速起, 后面一直贴着好几辆车,无论周远加速、减速、还是强行变道, 都没法把他们甩开。   眼见着就要下高速、到机场。   周远可能也有些着急了, 脸色变了几变, 车也开得有些颠簸起来。   蓦地。   后面又冲出来两辆车, 似乎是想挡在他们旁边,将那些人挡住、让他们能顺利离开。   周远见到车牌,先松了口气,侧过脸,同奚苒笑道:“好了……”   下一句话尚未出口。   旁边那辆车像是失控一般、竟然硬生生打了方向盘,朝他们重重撞来!   天崩地裂。   撞击感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安全带都失了效。   奚苒两只手紧紧地护着肚子,身体随着惯性往侧边甩去,又被安全带拉回来,脑袋磕到玻璃上。   “乒”地一声。   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   早高峰时段,又是高速上,小摩擦频发。   但这种大型连环追尾车祸却极少,没过多久,交通电台进行了报道,只说了伤者伤势严重,路段被封,提醒去往机场车辆绕行。   车载收音机音质高清。   男主持人声音起起落落,虽是抑扬顿挫、低沉好听,却不带一丝感情。   只有贺铭遥听得目眦尽裂。   “开快点!”   “是。”   司机应了一声,顾不上限速,将油门踩到最大。   豪车在马路上飞驰。   锦绣路离机场实在太远,到人民医院距离也不短。哪怕贺铭遥再催,总是需要时间。   半途上。   徐明打来电话,将事情仔细复述一遍。   “……我已经交代得很仔细,只逼停,绝对不能伤到车上乘客,他们也弄得很小心。但是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两辆车,像是要将我们的人拦住,让夫人他们的车能变道离开。底下人有点着急,想绕开,结果那两辆车又想挡,可能是有点失控打滑,撞到夫人他们的车上了。”   当然,事实还要更加惊险一些。   周远他们那车,被推出了有将近数十米,又碰到了绿化带,才停下。   徐明听手下人汇报,那伤者从车里被搬出来时,满身是血,按照失血量来看,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希望。   只是这话不能如实说给贺铭遥。   要不然,他能在路上就发疯起来。   而且也没说重伤者是谁,说不定是那位周远先生呢?徐明一向能揣度君心、说话严谨,目前还不清楚情况,自然不会讲猜测说给老板。   贺铭遥没说话。   阖上眼,手指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之前,在怀疑周远就是奚苒口中那个“意中人”时,贺铭遥已经将人调查得一干二净,家底早都翻出来了。   这个周远学长,只是普通小富人家出身。   然而,估计是在娱乐圈浸淫多年,三教九流、各方人脉结识了不少。   这才能想方设法,助奚苒逃跑。   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很显然,那两辆车突然冲出来,必然是周远找来帮手。   偏偏没点实力,出了意外。   奚苒若是……若是有点三长两短……   贺铭遥咬着牙,暴戾冲动从心头浮起。   他非得撕了周远。   给奚苒偿命。   七点二十。   如同每一个普通早晨一般,阳光温柔地抚摸着这座城市。   贺铭遥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暖意。   坐姿一动不动。   总算是熬到医院。   他僵硬着身体,推门下车,快步冲进医院。   这个点,医院早已经开始挂号。   处处人声鼎沸。   急诊大楼在门诊侧边,依稀能听到救护车停靠,发出“乌拉乌拉”般惨叫。高音一声、平音一声,互相间隔,循环反复,刺耳得将人心紧紧揪起来。   贺铭遥人高腿长,快步穿过在门诊挂号的拥挤人群。   再往里走些。   急诊中心显得沉重又繁忙。   大老远,就能看到白大褂医生,从救护车上抬担架下来,将病人放到移动推床上,一行人簇拥着、急匆匆往里头推。旁人看了,却也不知道是哪里发生了意外。   门口,徐明也看到了贺铭遥。   连忙快步走到他旁边,低声喊道:“贺总。”   贺铭遥脸上一贯面无表情、不嫌情绪,但走路时同手同脚模样,暴露了太多。   徐明往前两步,一边给他带路,一边说:“已经同院方沟通过了,夫人目前还在急救中。”   贺铭遥“嗯”了一声。   脚步未停。   徐明:“车祸是那辆车全责,急停变道。”   贺铭遥:“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不用再跟我汇报。急救室在几楼?带我过去。”   徐明应声。   快步,领着贺铭遥上楼。   手术室外,红灯一直亮着。   奚苒还在里面。   贺铭遥坐在长椅上出神,手指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   他想了很多。   从一开始,可能便是他错了。   他认不清自己的感情、先让奚苒伤心,继而又用错了方法,迫得她为了逃离、不得不远走他乡。   甚至连怀孕……都用力地瞒着他。   贺铭遥自嘲地笑了笑。   口袋里,还放着她的人流手术确认单。   刚刚他走得急,直接捏在手上带了出来,直到上车后,才展平,看了又看,轻轻地抚了抚。   再小心折起,放进口袋中。   事情很显然。   如果这孩子是她口中那个“心上人”的,又怎么会想要打掉它呢?   更别说,这叠收据底下还压了一张检查单。   时间写得明明白白。   奚苒过年那会儿去做得检查,查出来妊娠十周。直到今天,合该已经四个多月。   倒推回去一算。   就像小学生加减法一样容易。   贺铭遥不用回忆,就想得起来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将她带上游轮,想逼她改变主意、不在提离婚事。最后却没有达成目的,还将奚苒逼得跳下海去,表达决心。   孩子是那天怀上的,他确定。   是他毫无道理地误会她、胡乱猜度她。   都是他的错。   可是,这明明是他的孩子。   奚苒却想默不作声地要打掉它。   一想到这件事,贺铭遥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利器穿过,时不时地骤停,痛得整个人再没法顺利呼吸。   但“手术中”那三个字闪得耀眼、烫得人心惊肉跳。   他再没什么心思去计较。   想打就打吧。   孩子不想留也没什么。   只要奚苒平安就好。   他毫无底线、一退再退,彻底再无所求。   ……   大约半个小时。   走廊上传来急促脚步声。   贺铭遥余光一扫,看到周远快步靠近这边。   前几次见面,周远算是体面人,模样也生得不懒,很是有些资本,引得贺铭遥猜忌嫉妒。   这会儿,他头发凌乱,脸上有不少细小伤口、贴了绷带,手臂也被夹板吊起固定着。许是赶得太过着急,衣服没换,上头还留有血污,形象彻底全无。   见着贺铭遥,周远在不远处站定,眼神往手术室红灯瞟了一眼。   嘶哑着声,开口:“……贺总,奚苒怎么样了?”   倏忽间。   贺铭遥怒从心头起。   像是爆竹,只需引线轻轻一碰,就能“噼里啪啦”彻底爆开。   他“唰”一下站起身,抬起手。   “嘭!”   重重一拳,砸到周远脸上!   周远没有防备,再加上身上又有伤,被他这毫不留情一下,直接给挥到了地上。   两人位置一站一倒。   很有些黑色幽默。   贺铭遥直直地站在原地,赤红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良久。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开口:“……周远是吧?奚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全家陪葬。”   周远愣了一下。   很快,他单手撑地,勉强站起来,同贺铭遥对上视线。   两个男人身高体型皆相仿,连神色都是同样肃然。   周远嘴角挂着招牌微笑,但眼睛里偏生带上了一抹厉色,开口:“你凭什么?”   “……”   “要不是你将奚苒逼到这种境地,她怎么会一心想着逃跑?到这会儿了,倒是开始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她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痛苦得一个人去医院流产的时候,你在哪里?贺总,你这种人,狂妄自私、目中无人,有资格说爱吗?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并不在乎奚苒想什么、要什,不是么?今天的车祸,纵然是我考虑不周,奚苒要是出事,我必然不会为自己开脱。但你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至少我是全心全意在帮她。而你,却是促使意外发生的始作俑者。”   纵然受了伤,周远脑子还是灵活。   口齿伶俐、咄咄逼人。   句句都有理有据,打在三寸上,让人无法反驳。   竟然将贺铭遥说得哑口无言。   “……你闭嘴。”   他喃喃。 第43章 43   两个男人皆是人高马大, 平日里习惯了体面, 到这般境地, 竟然也忘了在公共场所保持形象。   四目相对, 眼神犹如斗鸡一般,互不相让。   贺铭遥气势依旧压人。   但周远可不怵他。   不发小蓝表情包时, 自然少了三分痞气和孩子气, 说什么都显得掷地有声。   周远:“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呢。贺总,一言不合就一拳挥上来,我要不说话,你还真当自己理直气壮呢。”   贺铭遥只失神半瞬。   紧接着, 便很快冷笑起来。   “我是罪魁祸首,那你又是奚苒的谁呢?”   周远:“……”   贺铭遥再怎么不济,目前还是占了个法律意义上丈夫的名头,也是肚子里孩子生父。   但周远身份就无凭无据、大不相同了。   他刻薄地想,只要离婚证还没拿下来,奚苒永远都是”贺夫人“, 就算她人今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也是要同他合葬在一起, 没旁人什么事。   然而,现在并非吵架好时机。   奚苒还在手术室强求, 生死未卜。   说再多,也显得毫无意义。   贺铭遥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后, 眼皮再没朝周远抬一下, 径直坐回了原位。   抱着手臂, 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等待。   没多久。   警察找过来,让周远跟去做笔录。   奚苒伤势过重,再加上这车祸算得上连环碰撞,涉及好几辆车,已经没法走私了。   走廊又只剩下贺铭遥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坐在椅子上,宛如雕塑。   ……   一个多小时。   手术室指示灯终于熄灭。   贺铭遥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浑身僵硬,动弹一下,四肢又酸又麻,但脸色没有显露出丝毫端倪。   见自动门滑开,站起身,迎上那医生。   徐明先到得医院,早就做了安排。   医生也清楚,这个伤者很是有点来头,对贺铭遥态度十分礼貌。   “没有生命危险,主要是撞击导致的外伤、小腿骨折。但……”   贺铭遥不由得蹙起眉。   医生叹气,“腹中胎儿没法保下来。”   那车从侧面撞过来,奚苒坐在后座靠右边位置,是最直面受到撞击的位置,冲力太大,就算系着安全带也没用。   相比之下,周远在那个驾驶位,已经算是轻伤中的轻伤了。   贺铭遥惴惴不安这么久,总算放下心来。   抿了抿唇,他平静地开口道:“人没事就好。辛苦了。”   人活着。   已经足矣。   贺铭遥不敢再回忆,接到电话时那一刻,自己是何等心情。或许正如周远所说那样,他本就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不甘心放开她,也就不会造成这一连串意外了。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计较、也不配计较。   甚至没资格伤心。   只要奚苒还在,其他事,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手术结束后。   奚苒转入单人病房。   由于她人尚未清醒,没法转院,以防转移过程中伤口崩裂、感染。贺铭遥用钱砸开康庄大道,将江城最好的骨科医生和妇产科医生全数请到了人民医院来,提前准备着。   这些事徐明都会一一办妥。   贺铭遥拉了凳子,坐下来。   视线不自觉落在病床上。   奚苒安安静静、病恹恹地躺在那里,穿着病号服,心跳起伏平缓。她头上贴了纱布,腿上也打了石膏,帮助骨头复位。由于病房色调,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凄惨、楚楚可怜。   贺铭遥伸手,轻轻地拨了拨她指尖,又很快缩回手去。   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从初识起,奚苒从来都是温柔又坚强,婚后亦然。   何曾有过这般模样过?   都是他的错。   他恨不得去代她受这些苦。   然而,比起身体伤病来说,更难的是伤者醒来后的情绪。   贺铭遥揣度不出,奚苒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但既然没有选择流掉,应该还是想要的。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骨肉,哪怕它还只是胚胎状态,更遑论奚苒这么温柔敏感。   现在它没有了。   奚苒还会原谅他吗?   接下来,他该如何面对她?   一时之间,哪怕贺铭遥从来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也不免开始茫然起来。   ……   转眼,黄昏落日时分。   麻药消退下去。   奚苒眼皮上下抖了抖,睫毛轻颤。   贺铭遥人一直守在病床边,刚让徐明送了笔记本电脑过来,处理一些紧急工作邮件。   一抬眼,正觑到这幕。   他立刻放下手上事情,按几下呼叫铃,将医生叫进来。   众目睽睽下。   奚苒一点、一点,慢慢睁开眼睛。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嘴唇发干,看着很是惨淡。但眼睛又大又明亮,稍微眨眨眼,便让整张脸气色活泛起来,有了些许精气神。   贺铭遥松了口气,心中大石头总算落下。   又急急开口,问道:“奚苒,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   奚苒没说话,愣愣地,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倏地,她紧紧蹙眉。   贺铭遥心脏又一次被她揪起,连忙扬手,招来医生,“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   医生检查了伤口,低声问询。   良久。   奚苒缓缓地低声开口:“……头疼。”   这句话,顷刻,让病房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贺铭遥冷下脸。   奚苒又开始接受下一轮检查。   之前都是外伤处理,但她确实是在撞击中碰到了头。因为人没醒,没法准确确定情况,只通过基础拍片,诊断为撞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   翻来覆去,折腾到将近八点。   但检查报告最早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出。   贺铭遥走到外面,同医生低低地交谈几句,又飞快折回病房。看向奚苒时,目光缱绻,声音也带着几分温柔,“头还是很疼吗?”   “……好点了。”   他点点头,又问:“饿了吗?医生说可以吃点东西了。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买。”   闹了一整天,别说奚苒滴水未进,贺铭遥也是从凌晨开始就再没吃过东西。   前头是没心情吃,后面一直守着奚苒,也忘了这回事。   从头至尾,奚苒表情一直有些愣愣,反应也有些迟钝。   听到贺铭遥提问,她仰起头,同他四目相对。   贺铭遥以为她还在害怕,安抚性地捏了捏她手指,哄道:“已经没事了,别怕。”   蓦地!   奚苒手臂用力,重重地将他甩开!   整个人都缩到后面,动作里都是疏离和紧张。   渐渐地,她脸颊开始涨得通红,眼睛里带着满满不敢置信,哑着声,一字一句地开口道:“……贺先生?”   贺铭遥愕然,“奚苒,你……”   喊我什么?   奚苒:“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怎么了?孔熙呢?”   口齿清晰。   绝不容人听错。   贺铭遥一开始只以为奚苒还在同他生气。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随便她怎么发泄,他都甘之如饴,全都认了。   但奚苒这句话一出,贺铭遥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他往前站了一步,严厉地看着奚苒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奚苒迷茫,“孔熙学妹的男朋友,贺先生?”   “……”   宛如什么奇妙滑稽戏。   谁也没想到,人生就像烂俗编剧写出来的夸张剧本,跌宕起伏,甚至比小说都要精彩一万倍。   车祸,竟然让奚苒忘了他们的过去。   贺铭遥拧起眉,嗤笑一声,“不对,我不是贺先生。我是你丈夫。”   奚苒:“……”   很快,检查结果出炉。   市内脑科专家全部被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围坐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奚苒的脑ct片子。   奚苒目光陌生又警惕,带着怯意,贺铭遥难以面对,让徐明安排了人,在病房内照顾奚苒,自己则是坐在办公室里。   几个专家头发花白,时不时交谈几句,看起来极具权威。   贺铭遥抿着唇,捏了下眉骨。   “……所以,结论是什么?失忆吗?”   “目前看来,应该是选择性失忆症,从ct来看,患者脑部有很小一块淤血,暂时还无法确定是由撞击导致、还是淤血导致,也或者,有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人类大脑是一台精密仪器,一点点刺激就有可能使仪器卡壳、失灵。   记忆储存在大脑里,受到各种因素操控。   奚苒这种情况,就算是专家,也无法贸然做出判断。   贺铭遥:“要怎么治疗呢?”   医生将屏幕转到他方向,指给他看,解释道:“因为淤血体积非常非常小,我们判断是不需要做手术干预,休养一阵就会散开。但是患者的记忆问题,可能还需要再做进一步诊断。”   贺铭遥身体微顿。   细长手指落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似是沉思。   气氛沉默。   将近半分钟后。   他平静地问:“她现在……记忆缺失程度大概什么样?”   “根据之前我们对患者的提问检查,只是片段缺失,她失去了从24岁至今的记忆。患者认为,自己目前还在上学。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意外。”   “……”   24岁。   呵。   再过几周,就是奚苒29岁生日。   贺铭遥垂着眼,不自觉捏紧拳头,以抵御扑面而来的失控感。   奚苒在25岁那年,同自己结婚。   退回到她24岁,那时候,贺铭遥还在和孔熙热恋,眼中没有旁人。   也就是说,她将他们之间的事全都忘了。   无论是不见天日的爱情、亦或是决绝的离别。   爱与恨。   糖与刀。   悲伤、痛苦、相守、相伴。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两人彻底变成了陌生人。   倏忽间,贺铭遥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颓丧地站起身,低声道:“我先去看看她。今天辛苦几位,很晚了,我让人送大家回去。”   语毕。   迈开步子,转过身,快步离开。 第44章 44   夜深。   vip病房位于住院楼顶层, 病人极少。   走廊里安安静静, 偶尔才有脚步声传进来。   奚苒坐在病床上吃饭。   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咀嚼。   她头有点晕, 再加上一直挂着镇痛泵, 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连吞咽也好像成了一件费劲事。   汤是贺铭遥请的厨师在外面做好了、才送过来,开盖时还有热气暖烘烘地透出来。   喝起来口感非常好,鲜香,且一点也不油腻。几口下肚, 从喉咙一直温暖进胃里,逐渐传递到四肢百骸。   奚苒动作慢吞吞, 好半天,总算有了一丝饱腹感。   放下碗筷, 她将手擦干净。   又开始无意识地揉额头。   从刚刚贺铭遥离开起, 徐明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像壁画一样。   见到奚苒这个动作, 他急急上前,挡住她手势,低声说道:“夫人, 您头上还有伤,不能揉的。”   奚苒状态一直都有些混混沌沌。   这般揉头,只是单纯在用力, 想要将脑中迷雾破开, 试图窥见一丝真实。   然而, 被徐明这么一打断,立刻前功尽弃。   她想了想,苦恼地皱起眉,问徐明道:“您是哪位呢?”   徐明:“我是贺总的特助,您叫我徐明就好。”   “贺总是贺先生吧?难道……我真的嫁给他了?”   这听上去实在太像玩笑。   在奚苒潜意识中,贺铭遥就是孔熙男朋友,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他们俩的爱情,只有让人羡慕的份儿,又怎么可能被破坏呢?   事实上,24岁的奚苒,还没有深深地爱上贺铭遥。   贺铭遥和孔熙交往刚满一年,奚苒也就是因为和他们同住一个小区,意外对这对情侣关注起来。   她的爱情,是在日复一日、潜移默化、暗中观察中,渐渐成型。   贺铭遥就像一个英俊又矜贵的小王子,守护着心里那朵小玫瑰。   而奚苒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被人无条件呵护的感觉。   她开始关注、开始幻想……   开始日渐沦陷。   她爱上了他的爱情。   一天一天,再也无法自拔。   所以,哪怕是结婚后,奚苒也一直觉得,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带着夺人所爱的卑劣,让人难以启齿。   但这一刻,奚苒记忆回到了四年前,自然缺了那份久见生情。   她只是偶尔、偶尔、偶尔,会偷偷关注一下贺铭遥和孔熙这一对。   又怎么可能同贺铭遥搅合在一起……还结婚了呢?   得到徐明肯定答案后,奚苒百思不得其解,试图在混沌中披荆斩棘,拔出一条清晰道路来。   半晌,未果。   她懊丧地“噢”了一声。   徐明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   “夫人……”   奚苒摆摆手,“别这么喊。”   徐明换了种说法:“奚小姐,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还要吃点什么吗?床这个高度可以吗?需不需要摇低一些?……”   奚苒摇头,咬了下唇。从来,她都不怎么喜欢麻烦别人,便干脆利落地拒绝他关心:“没有,我很好。”   “……”   “但是……”   奚苒犹豫片刻,到底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我总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说不上什么原因,好像是心理作用。”   病房门外。   贺铭遥正要开门。   听到这话,整个人一僵。   蓦然,他好像丧失了力气一般,默默放下手,沉默地站在原地,再没有动作。   奚苒变成现在这样,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天真而残忍。   轻轻松松,就能扎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一场婚姻闹到这地步,两人必然都是遍体鳞伤,不死不休。   伫立十来分钟。   贺铭遥动了动手腕,敲了下门,推开。   奚苒转过头来,望向他,目光清澈陌生。   贺铭遥没动,只站在原地不靠近,平静地喊了一声:“徐明。”   徐明应声。   连忙站起身,走到贺铭遥旁边,反手阖上门。   将奚苒视线挡在里面。   “贺总。”   贺铭遥抿唇,“嗯。她怎么样?”   徐明答得仔仔细细:“已经吃过饭了,没说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头不舒服,只说感觉肚子难受。贺总,您的晚餐厨师也做好一起送来了。”   贺铭遥:“知道了。周远呢?还在外面?”   “是。一直在楼下,我已经吩咐过保镖,不会让他过来。”   贺铭遥垂下眼。   “好。你下班吧。”顿了顿,“出去的时候跟周远说,让他明天再过来探病,今天太晚,不要等了。”   ……   徐明走后,病房里还留有几个保姆。   但因为这病房算是大套间,除却陪床房外,旁边也有小房间给护工睡觉。   贺铭遥挥了挥手,四平八稳模样,示意他们离开。   旁人鱼贯而出。   他才沉默着、坐到奚苒病床边。   奚苒暂时活在24岁,看到贺铭遥,心情还是有点复杂,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贺铭遥检查了一下点滴速度和镇痛泵,又掀开一点点被角,替她那只打了石膏的腿变了变姿势。   动作自然,仿佛亲密无间。   奚苒脸已经烧得通红。   磕磕绊绊开口:“那、那个……不用……”   她想说,不用麻烦。   贺铭遥表情平淡,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棵树,气质挺立而低调。稳稳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内心做了决定。   “奚苒。”   他轻轻叫她。   奚苒愣愣地“嗯”了一声。   贺铭遥:“肚子还难受吗?”   “……有一点。”   他侧过脸,不看她,默默握紧了拳头,说:“车祸里,你还流了一个孩子。”   奚苒瞪大了眼睛。   哪怕暂时失去这段记忆,但那种心痛感,还是如约而至、从心底浮起,将她整个人击溃。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铭遥:“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   “其实,在车祸之前,我们正在吵架。我对你不好,你想离婚。”   他声音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却更显得沉重,“听说你失去了片段记忆,我承认,我是有点庆幸的,庆幸你忘了很多事,这样我们就能从头来过。”   奚苒直愣愣地望着他。   气氛停滞半秒。   贺铭遥抿了抿唇,才继续道:“但是没办法骗你。”   “贺先生……”   “我爱你。奚苒。”   别的也再不能说更多了。   他想。   翌日。   周远来看奚苒。   贺铭遥欲言又止半天,到底还是避开了。   奚苒记忆还是没什么恢复症状,见到周远,很是诧异,“……周远学长?你怎么来了?”   周远已经从徐明那里知道了情况。   挂上招牌式笑容,坐到旁边,指了指,示意奚苒看他手臂。   他解释:“因为,我就是车祸里那个不靠谱的司机啊。”   奚苒:“……”   “你真的全忘了?还是……”周远压低声音,“是骗贺铭遥的吗?”   奚苒眨眨眼,咬了下唇,摇头,“抱歉,真的不记得了。”   周远脸上露出些许苦涩。   很快又调整回来。   “那你还会和贺铭遥离婚吗?”   这问题,奚苒实在没法给出答案。   她还没有自己已经结婚的实感,偏偏贺铭遥告诉她,她不仅结婚了,还流了个孩子。   这样想来,好像实在荒谬。   周远也没有咄咄逼人、妄图得到什么答案,而是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我把你之前在我们公司写的剧本带来了,你可以看看自己的作品,回忆一下。不过,剧还没有开拍,这可是机密文件,一定要要保密哦~”   周远留下一个u盘。   没再说更多,起身离开。   奚苒恍恍惚惚,靠在床头,阖着眼,脑海中肆意翻腾。   ……   奚苒在病房里住了两周。   这两周里。   贺铭遥将国内外专家悉数请来,给她做诊断。   到最后出院时,奚苒小腿已经拆了石膏,身上伤口好得七七八八,再照脑ct,淤血基本也散了。但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想起来这几年记忆的迹象。   贺铭遥对她说:“是老天要我们重新来过。”   奚苒犹犹豫豫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半天,才低声问道:“那孔熙呢?”   贺铭遥顿了顿。   冷下脸,“奚苒姐姐,别再提这个名字了。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是讨厌的人。”   他叫“奚苒姐姐”时,语调和平日会有些不一样。   总像是带了几分勾人,沙沙哑哑,好像精酿葡萄酒一般,很是引人沉醉。   奚苒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车停在医院楼下。   奚苒虽然拆了石膏,但还带着支架,不太能下地走路,要慢慢复健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样。   贺铭遥将她打横抱起,步子迈得很稳。   两人身体一下子贴得极近。   男人心跳声蓬勃,“怦、怦、怦”,一声一声,在她耳边回响。   奚苒又觉得小腹泛起一阵痛感,不自觉拧起眉头。   倏忽间。   贺铭遥注意到她异常,立刻问道:“哪里不舒服?”   奚苒摇摇头,怯怯地说:“我不太习惯你这样抱我……呃……其实,我们现在还算是陌生人吧?能不能给我找个轮椅,或者拐杖之类的?贺……铭遥,抱歉,我可能要适应很久。”   贺铭遥口中那些撕心裂肺,对她来说,都像是旁人故事,毫无代入感。   她对他也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觉得这男人很帅、很有魅力,但离深爱,大概还有十万八千里距离。   自然不能接受这般亲昵。   闻言,贺铭遥手臂僵硬了一下。   到底是败下阵来,“好,我去给你找轮椅。”   奚苒轻声说:“谢谢。”   贺铭遥:“不用跟我说谢谢。奚苒,你还在这里,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   奚苒表情尴尬,半天接不上话。   难道,她真喜欢过这类型的男人?   不会是被骗了吧? 第45章 45   奚苒自己那只手机也命损车祸。   住院期间, 徐明体贴地送来新手机和新电脑, 以用来打发无聊时间。她拆开看了看,是某水果品牌刚上市新款,同她记忆中新款模样已经大相径庭, 这才有“原来我是真的失忆了”的实感。   周远拿来那份剧本,奚苒拷进电脑, 断断续续地看了大半段, 竟然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些细节来自自己笔下。   一时之间,又对找回记忆,有了些许信心。   直到出院这日。   贺铭遥让人拿来轮椅,将她放上去。   亲自推着她,穿过寂静走廊、下电梯、绕开一楼大厅人群, 来到车边。   奚苒并不认识这车是什么牌子,只觉得昂贵。   顿时,贺铭遥在她心中,身份愈发贴近“霸道总裁”。   且更加让人无措。   贺铭遥面无比起,再将奚苒打横抱起,避开腿伤处,小心翼翼地放进车后座, 又替她调整了位置, 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自出生以来,他一直是被人伺候, 从来没伺候过人。   但这般做起来, 倒是有模有样、细心不已。   归根结底, 只看用了几分心意。   奈何奚苒前尘尽忘,只觉得这人有些黏黏糊糊。再加上她脑袋转不过弯来,见到这张俊脸,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他搂着孔熙低语的画面,实在是出戏万分,心里还有点羞耻。   频道不一致,奚苒愣是一点爱意都没接收到,只品出无尽尴尬。   ……   贺铭遥将奚苒接回他们那套大平层婚房。   在此之前,他深思熟虑良久,到底是回大平层,还是郊外别墅。   按照医生说法,多接触一些熟悉事物、人物、地点,都有助于刺激记忆恢复。或许碰到大脑神经中哪个点,她就会一夜之间,悉数回忆起来。   奚苒在大平层住了三年,潜意识自然熟悉万分。   但两人直接所有矛盾、也是在那里产生。   再加上她刚流产,算是小月子,需要人照顾。大平层装修时,留给帮佣的房间不够多,安置不下那些花钱请来的厨子、营养师、家庭医生。但人少了,又怕人照顾不周。   但奚苒这般懵懂怕他,又实在让人觉得难受。   前思后想。   是时候做出抉择。   贺铭遥坐在副驾位,轻声开口:“现在我们回家去。”   奚苒眨了眨眼,“什么家?”   “婚房。”   他言简意赅。   奚苒:“……那个,有件事。”   贺铭遥扭过头,平静地看向她。   奚苒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结婚证可以给我看一下吗?还有,我爸妈的电话,你这边有吗?”   早在数日前,奚苒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了。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并非毫无戒心,只是因为贺铭遥和周远都是熟识面孔,再加上医生诊断,好像没有什么意义特地弄个谎言欺骗她。   奚苒在江城没什么朋友,手机又弄丢了,无人可以求证。也试过给她爸妈打电话,但这几年里,奚父奚母为了运营商套餐价格,都换过手机号。她记得的号码,一概无人接听。   贺铭遥点点头,“回到家给你找。”   “谢谢你。”   她客气地道谢。   贺铭遥拿出自己手机,拨了个号码,将手机递到她手上。   “嘟——嘟——”   响了两声。   那头很快接起来,“小贺?”   是奚父的声音。   奚苒不自觉怔愣半秒,倏地,回过神来。   “……爸,我是奚苒。”   奚父:“苒苒?怎么拿小贺手机打过来?有什么事吗?”   奚苒张了张口,很快,又消了念头。   父母弟弟都远在沧平,她若是将事情据实已告,难免让家人担心。若是引得他们请假过来,更是奔波折腾。作为女儿,奚苒已经习惯了独自照顾自己,尽量不给爸妈找麻烦。   再加上,她与贺铭遥结婚,好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就算叫奚父奚母来,也有些难以面对。   奚苒踟蹰半秒,摇摇头,轻声答道:“没有事,就是我手机丢了,怕你们联系不上我,想着给你们说一声。”   当然,没什么大事,奚父奚母极少联系她。   毕竟弟弟年纪小,又是弟弟,仿佛更需要挂心。   她垂下眼,收紧手指。   ……   四月。   天气清朗,春风温柔。   从第一人民医院到大平层那边,车程不过半小时,因为路上略有些堵,到达时,稍迟了些许。   大门是指纹解锁。   贺铭遥将轮椅推到门前,没有动,只用眼神示意奚苒。   奚苒便将右手食指放上去。   “嘀嘀嘀。”   电子锁顺利打开。   奚苒正想说些什么,抬眼,看清玄关摆设后,脑袋“嗡”地一声,像是触到什么开关,倏地开始振聋发聩。她整个人猝然蜷缩起来,手心向里,一齐紧紧捂住头。   贺铭遥脸色立马就变了,蹲下身,两手压在她手臂上,同她对视着,急急问道:“奚苒?奚苒?你怎么了?”   “……”   无人作答。   轰鸣声持续了大约有三分钟。   奚苒已是大汗淋漓。   在贺铭遥扬起声线中,家庭医生已经冲出来,手指落到了她头上。   奚苒有些不适,将人推开,小声道:“我没事了。就是刚刚突然有点头疼。”   贺铭遥仍旧觉得难以安心,反复追问几遍,得到肯定答复,也不太满意。   想了想,他低声哄她:“我们还是住医院去,好不好?”   奚苒讪讪地笑了一声。   事实上,这里确实有种微妙熟悉感,但并没有给她什么“家”的感觉。住这里、亦或是住医院,都是“外面”,本质没什么区别。   但这话却不能告诉贺铭遥。   一定会将他弄得生起闷气来。   她想了想,岔开话题,问他:“平时……咳,我一般怎么称呼你?”   贺铭遥毫不犹豫:“老公。”   “……”   总算安顿下来。   奚苒脚不方便下地,洗澡有些麻烦。   还好,贺铭遥顾忌她心情,没提出自己帮她洗,而是让佣人阿姨过来帮她。   这里连浴室都精致得过分。   奚苒上下打量一番,深深觉得,这房子大抵是按照她心意装修的。要不然,实在没法处处都是她喜欢模样。   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洗干净后。   奚苒一只手撑着拐杖,半边身子压在阿姨身上,慢吞吞地挪出去。   贺铭遥坐在客厅。   他也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柔顺地落下来。发尾有些湿漉漉,像是没吹干。   这男人,实在是太过精致贵气,像是放在国金大厦橱窗里的昂贵奢侈品,引人入胜,却注定一辈子买不起。   奚苒心里有点说不出感觉。   纯粹是欣赏。   与爱无关。   见她走出来,贺铭遥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搂着她腰,轻松将人抱起来。   长腿一迈,只跨三两步,再放到沙发上。   奚苒低声道谢。   贺铭遥沉默,将茶几上红色结婚证推到她面前。   他平静地开口道:“你那本你自己收着,我不知道你放在哪里。”   这是谎话。   贺铭遥比谁都清楚,之前,奚苒为了离婚,定然是将结婚证拿走,放到锦绣路那房子里了。   好在,这时候奚苒单纯好骗,并没有怀疑什么。   她伸手,将结婚证打开。   里头有两人照片、身份证信息、登记时间,样样准确,不容人抱有侥幸心理。   奚苒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结婚证还给他。   呢喃,“没想到……”   贺铭遥勾唇,轻轻地摸了摸她头发,“奚苒姐姐,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准备。”   他实在太像一个温柔丈夫,一举一动,完全挑不出刺来。   奚苒有些困惑,“你可以告诉我,之前我们为什么在商量离婚吗?”   “因为我对你不好。”   这个问题,他之前便作答过。   奚苒:“是哪方面?你出轨了吗?”   贺铭遥摇头,“没有。”   “家暴?”   “……不是的。”   贺铭遥无奈,声音里却不见什么不耐烦。   反倒是有些新奇。   原来,24岁的奚苒,是这般模样。   ……   入夜。   月上柳梢。   奚苒睡在主卧,贺铭遥自觉主动地去睡客房。   她关了顶灯,只开一盏台灯,拉起窗帘,让大房间看起来温柔旖旎许多。   躺在床上,慢吞吞地做了一组复健动作。   休息了一会儿,又将手机拿出来,刷起微博。   孔熙名字高高挂在热搜上——孔熙 开机仪式、孔熙 大城、孔熙 姜城玉。   奚苒坐起来,诧异地点开词条。   【孔熙于昨日前往x市,开始《大城》拍摄。今早,剧组进行开机仪式。《大城》是一部由光线传媒重磅打造的都市女性励志创业剧,讲述了女主角姜城玉的奋斗故事。据悉……】   通读一遍。   奚苒又开始头疼了。   许多片段从大脑深处闪过。   “贺铭遥,我不爱你了。”   “离婚吧。”   “这个孩子,你要留下吗?”   “不能让贺铭遥知道。”   “我朋友要去渝川,可以带你一起去……”   “……”   一帧一帧,皆是滑稽片段。   奚苒捂着头。   好半天。   她恢复过来,头不疼了,但又将这些片段忘到了脑后。   竟然只记得一件事。   “……明明不是叫老公的啊。” 第46章 46   奚苒要在家养伤, 贺铭遥自然也减少工作,花更多时间, 留在她身边、陪她。于贺铭遥而言, 这种悠然和安宁,就像是无端窃来, 说不上什么时候, 奚苒想起来了, 便要尽数奉还。   此时此刻, 必是无比珍惜。   好在, 正值全年第一季度收官, 集团没什么紧要事。   作为合格资本家,贺铭遥知人善用, 公司内部体系运转井井有条。只要管理层里、不再出个周铮这般不着调的, 大体来说,放手一阵也问题不大。   午后。   阳光正好。   江城一连阴了几天, 终于辗转放晴。   树枝冒出新叶,细细密密的绿,衬得四周像湖泊一样温柔。   吃过饭,贺铭遥陪着奚苒做复健。她已经可以下地, 但走路仍需要拐杖扶持。再加上僵直平躺太久,乃至单条大小腿肌肉萎缩, 都需要靠后期运动复健, 慢慢恢复原样。   只是到底是受过伤, 奚苒心理上害怕, 颤颤巍巍,不敢用力、胡乱动弹。   贺铭遥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   支着她手臂,做人型拐杖。   奚苒还是不习惯这男人贴她这么近,又没法发脾气,只能咬着唇,逼自己无视他。   下地走了好一会儿。   奚苒出声:“好了。我想休息一下。”   贺铭遥面无表情地点头。   将她带到沙发上,慢慢坐下。   奚苒顺手从旁边捞过一个抱枕,压在怀中。   贺铭遥去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奚苒:“谢谢。”   “不必跟我说谢谢。”   “……”   她再次失语,露出尴尬表情。   纵然贺铭遥人精一样,这么几天下来,也还是摸不到门道、到底该如何靠近小奚苒,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奚苒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爱他。   又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一头撞进来,跟他表白、嫁给他。   明明那会儿她很清楚,自己和孔熙一直有感情纠葛,像一笔烂账,剪不断理还乱。但她还是跳进了这个名为“贺铭遥”的火坑。   怎么样才能让奚苒重新跳一次呢?   她若是爱他玉树芝兰、爱他眉眼俊俏、爱他权势逼人。   这些,他依然还有。   为什么现在不好使了?   贺铭遥拧了下眉。   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奚苒姐姐,要不要一起玩乐高?”   乐高是徐明找来的。   据说,现在有不少女孩子都喜欢,还有助于大脑运动。如果两个人一起搭,可能还能促进一下感情和谐之类。   奚苒抬眼,盈盈望向他,轻声说道:“我不会弄。还是算了吧,谢谢。”   贺铭遥:“……”   最终,奚苒还是抱了电脑,靠在柔软沙发上,继续阅读《大城》剧本。   贺铭遥默默盯她许久。   无声叹口气,也拿起平板,开始工作。   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两米。   仿佛胡乱一伸手,就能将人揽进怀中。   但贺铭遥心如明镜。   心与心之间,隔着天渠,距离难以跨越。   ……只是,总也比之前好太多。   至少,至少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处,不用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他这般想着。   没忍住,自嘲笑了笑。   又过几天。   进入四月中下旬。   奚苒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路,只是心理上有些害怕,动作不敢太大,小步小步。   像是古时候闺秀一样,看起来温温柔柔、赏心悦目。   贺铭遥心情不赖,打算带人出去放放风、玩一圈。   两人从没有一同旅游过。   这件事一直成为贺铭遥一桩心事。   想了想,他便同奚苒商量,“天气挺好,我带你去南镇散散心怎么样?医生说,应该出去走动走动。”   虽然奚苒没说,但贺铭遥看得出来,她很不适应现在生活。   心里多半是想着,要赶紧恢复记忆。   奚苒正坐在阳台秋千椅上,脚尖点地,一晃一晃,模样是十足悠闲派头,眼神却雾蒙蒙、让人看不清深里。   听到这话,她仰起头,咬着唇,看起来十分为难。   “可是,岁三约了我要见面。”   贺铭遥整个人微顿,“……你想起来了?”   岁三是她在光线交好那个女同事,之前还被她邀请去锦绣路小家玩过,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贺铭遥也清楚。   但在奚苒24岁这年,理应还没有认识这个人。   奚苒摇头,“没有,但她来找我,我问了周远学爱上书屋长也说是。我想还是应该见一见……如果是我的好朋友的话。”   她朋友很少,每一个都值得珍惜。   但又怕贺铭遥不同意她来。   毕竟他才是赚钱主力。   奚苒怯怯看他一眼。   贺铭遥心中怜意尽显,自然百般应下,“既然是你的朋友,请她来就好。你们约好时间,我让司机去接她。”   ……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   岁三和周远一起都在跟组,只能趁着《大城》拍摄间隙,千里迢迢飞回江城,见奚苒一面,再匆匆回组。   约好时间,订票、登机。   很快,落地江城。   岁三跟着人群,走出机场。   正打算抬手拦车,倏地,被一个黑衣男人挡住去路,“您好,是岁三小姐吗?”   她脚步一顿。   有些警惕地看向他。   男人毕恭毕敬,低声道:“我是贺先生派来的司机,来接您去见夫人。”   岁三:“……”   司机将人接到昂贵楼盘,再引她上楼。   拉开门。   奚苒遥遥地站在玄关里头,眼神清澈明亮,还带一些好奇心,温柔地打量她。   岁三眼圈红了,“奚苒……”   来之前,她已经听周远说了奚苒现状。   但更深内幕,却没有告诉她。   毕竟是奚苒私事,就算想讲,也理应由她自己来说,而不是被别人越俎代庖、成为谈资。   微信上,岁三早就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完毕。这会儿见了面,又说一次:“我是岁三,奚苒,你真失忆了吗?”   奚苒点点头,轻轻笑起来。   她一贯是倔强又坚韧,这样一笑,竟然有种脆弱美感,像是什么琉璃制品,碰一下,就要碎掉一样。   岁三再憋不住眼泪,紧紧拥抱她。   两人像是什么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岁三擦了擦眼泪,蓦地拧起眉,问道:“你丈夫呢?”   奚苒将她引到开放式阳台上,坐在秋千椅,头也不回地答道:“他不在。”   岁三:“之前你不是说你们要离婚了吗?现在这样……是怎么个说法?要不是刚才有人来接我,我都要去锦绣路找你了,没想到你回这儿来了。”   顿了顿,她四下打量一番,兴奋起来,“这就是贺家太子爷的房子吗?天哪!我的豪门剧本有素材了!”   长长一段话,信息量极大。   比贺铭遥那种又想洗白自己、又不太想骗她的含含糊糊,来得清晰明了许多。   这婚姻,带了太多内幕。   哪怕此刻用糖衣温情包裹,散发着致命香甜气味,也让人想剥开外壳,一探究竟。   奚苒垂眸,静静思索许久。   紧接着,抬起眼,认真地望向岁三,“岁三,我之前还和你说过什么事,能不能都告诉我呀?”   ……   岁三和奚苒聊了一下午。   晚饭也没留下吃,又急急忙忙地去赶飞机,飞往剧组所在地。   假期只有一天,导演是喻洲这个疯子,要是他明早起来,灵机一动想改剧本,找不到人,非得把她整死不可。   因此,贺铭遥回到家,没见到岁三。只看到奚苒坐在餐桌前,手臂撑着下巴,静静沉思。   她五官清秀,瞳孔黑白分明,含着盈盈一汪春水。   如同油画中那中世纪美人,实在是漂亮极了。   这一刻,贺铭遥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并非只爱张扬明艳美人,也并非日久生情、爱上了奚苒温柔小意。   这个女人,哪怕是在24岁时,也一样足够迷人。   犹如醇香美酒,一定要慢慢醒、慢慢尝,才能品出甘甜。再一点点沉沦,直至无法自拔。   他的取向从未改变过。   只是少时耐心不足,未曾尝过美酒。   现在是否还来得及呢?   贺铭遥得不到答案,难免心生焦灼。   很快换了衣服,坐到她身边,轻轻捉住她手指。   “今天和朋友聊得开心吗?”   奚苒如梦初醒般,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嗯。”   “奚苒姐姐……”   她将手指从他掌中抽出,抵着额头,小声说:“贺铭遥。我们去吧?”   “嗯?”   “去南镇散散心。不是你说的吗?”   她提出要求。   贺铭遥当然没有异议,甚至,眉梢眼角都含了笑意,“好,去南镇。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谢谢。嗯……老公。”   四月底。   江城天气渐热,路上行人不得不脱掉外套,换上单薄春衫。   哪怕公司里堆积了大堆事物,贺铭遥还是做了甩手掌柜,义无反顾地陪奚苒去南镇旅行。   为了保证旅途舒适,徐明早就提前安排好航线。   贺铭遥带着奚苒坐上贺家私人飞机。   三个小时。   飞机落地南镇附近机场。   因为南镇属于景区,海拔高,除去老城景点,四周皆是山脉,算得上遗世独立。不便开发太多,交通也就没那么方便。   落地后,还要再换公务车,开两个小时,才能进到南镇古城里头。   路上。   奚苒脸色一直不太好。   贺铭遥实在紧张,一改往日高冷模样,时不时嘘寒问暖、生怕她出事。   奚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低声安抚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头晕,可能就是有点高反。”   贺铭遥拿了氧气给她。   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得作罢。   “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   ……   天黑前,商务车总算平稳驶入古城。   为了贴合游客文艺青年之心,古城里大多都是中式客栈,或养猫养狗、或亭台楼阁,极具小资情调。放眼全城,只有一家符合标准的五星级酒店。   不用怀疑,徐明自然是给他们定了香格里拉酒店。   这次他们来,没带别人,只带了一个司机,连徐明都留在江城,帮贺铭遥处理公务。   这么安排,颇有点二人世界的意思。   贺铭遥亲自办理入住。   将两人身份证递给前台。   自从车祸至今,奚苒各类证件都放在他那儿。   她不经意瞟了一眼,倏地,软绵绵开口道:“老公。”   贺铭遥正在签字,手指微顿,抬眼,看向她。   “……嗯。”   奚苒:“进来的地方有个咖啡厅,我想喝奶茶。”   指使起他来,理直气壮。   贺铭遥沉沉地勾了下唇角,语气温柔,“好,我帮你去买。”   奚苒腿脚不便,就坐在前厅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等贺铭遥将奶茶买回来,放到她手上。   她眯着眼笑起来,“谢谢。”   ……   南镇地理位置偏西,日照时间比江城长得多。   晚上八点多,外头天色才近黄昏模样。   两人简单休息片刻。   贺铭遥起身,牵住奚苒,不紧不慢地带她去觅食。   古城美食良多,并非流水线式美食街,一路上,一家家餐厅,皆是真有地域风味。   奚苒喜欢吃什么,原本贺铭遥不太清楚,但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细心照顾,他已经大概了解。   少油、重调味。   辣口甜口咸口都可以。   南镇口味就是重盐微辣,她应该会喜欢。   这个时间点,知名店家家家爆满。   贺铭遥领着奚苒进了小巷深处,里头还藏了苍蝇馆子。   他同她解释道:“你不是喜欢吃火锅吗?这里的火锅和江城大不相同,值得尝尝。”   奚苒面色略有些诧异。   “你……不会觉得不干净吗?”她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   毕竟这店面实在太小,装潢又陈旧。   看起来卫生状况略有些堪忧。   贺铭遥:“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你高兴比较重要。”   奚苒笑了笑,没说话了。   很快,点了锅、肉、各类时蔬。   没有高级餐厅那些讲究,这里上菜速度极快。不一会儿,锅底都烧开了。   按照服务员介绍,奚苒先打了碗汤出来,抿一口,尝尝味道。   “好喝。”   她眼睛一亮。   贺铭遥心尖微微一动,有点控制不住、想亲亲她眼睫。   到底是忍住了,只压着嗓子,说:“那你多喝点。”   奚苒一连喝了三碗汤,才开始往里头下菜。   先放肉、再放菜。   一步一步,动作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气氛好得人难以置信。   贺铭遥盯着她看了许久,满心皆是暖流。   就这样吧。   或许,于他而言,奚苒再不能想起来,才是最幸福。   他可以用一辈子来补偿。   ……   奚苒没注意到贺铭遥眼神,自顾自地吃菜喝汤,又点了冰可乐,一口闷下去,爽快极了。   没一会儿。   她皱眉,“……这里有洗手间吗?”   贺铭遥眼睛四下一扫,低声指给她看,“在里面。”   奚苒总算在一个角落发现洗手间字样。   站起身,快步往那边走去。   贺铭遥笑了笑。按照她口味,又下了些菜进锅里。   煮了片刻。   肉一点点变色、烫熟。   奚苒却再没回来。 第47章 47   心脏怦怦直跳。   一出门, 她立刻将手机关机,随手丢进垃圾桶。   古城, 羊肠小道皆是高低起伏,奚苒沿着石板路左绕右转,不敢回头,   她脚伤未愈,但意志力惊人, 顺利克服内心恐惧。一步一步,速度不慢, 也走得稳稳当当。   这个时间段,正是古城最热闹时分。   游客三两成群, 说说笑笑。   奚苒身材娇小玲珑,穿着也不出众,很快淹没在人流中,像是水滴汇入江河, 再不见踪影。   九点多。   夜幕总算是迟迟降临。   她在一栋小楼门前停下,抬手, 轻轻扣了下铜把手。   “吱呀——”   门缓缓打开。   小楼外表看起来虽是古色古香, 这门倒是十分现代化,竟然是电动开合, 只需在里面遥控即可,不用特地出来开门。   奚苒顺着石子路, 穿过一小段门庭花园, 慢吞吞走进去。   前台只开了一盏昏黄小吊灯。   玻璃桌前, 女人三十来岁模样,穿着亚麻质地吊带长裙,肩上乱七八糟地披了一条枣红色围巾,上头gui的品牌logo巨大,不容人认错。这一身搭配,很有点时尚复古融合感,加上女人妆容模样,极具风情。   奚苒有点不忍打破这份惬意。   还是女人余光先看到她,将头从平板电脑前抬起,上下打量她一番,笑着开口:“晚上好,住宿?有提前订房吗?”   声线明明万种风情,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从落地南镇起,奚苒一颗心一直悬在半空,紧张许久。   这会儿,在这种悠然环境下,竟然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小声说:“嗯,住宿。但是我没有身份证。”   其实,有是有,刚趁着贺铭遥办入住时、偷偷藏下来,甚至连贺铭遥那张也在她手上,只是不能用罢了。   如今已是信息时代,这些民宿同酒店一样,系统大多全国联网,但安全系数却不算太高。   要是有心想查,什么都能查出来。   女人眼神微妙一闪,支起身子,语气也略有些变化,“你是岁三的朋友?”   奚苒:“对。”   女人点点头,将平板倒合在桌面上,婷婷袅袅地站起身,“跟我来吧。”   “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   奚苒随女人一同踏上木质楼梯,一层一层,转到小楼顶层。   小楼共五层半,底楼是老板以及侍者住处,还有开放式前台和简易小餐厅。上面四层皆是客房,粗粗看来,一层大抵有五六间。最上面半层是阁楼房间,加上露台,木质栏杆、放了秋千。   一眼望出去,古城风光一览无余。   女人用钥匙打开阁楼房间门,笑道:“她打电话过来之后就收拾好了,你就暂住在这里,房间不大,别嫌弃,房费免单。要吃饭的话去楼下给厨师小哥哥交钱,一天30,跟着我们一块儿吃。或者,也可以帮忙底下做点事,给游客定定景点门票和包车,算兼职,不发工资,包饭。”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抱歉,现在是旺季,底下的房间都被预定了,暂时没法长时间空出来。”   奚苒连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谢谢您。”   到底是给人添了麻烦。   只可惜她现在手头确实没什么钱,之前没存下来多少不说,三瓜两枣也都在银行账户里,只要一动,贺铭遥立马就能从账单流水里拉出来。   奚苒没办法硬着头皮、给老板娘开什么空头支票,哪怕她是岁三朋友。   只能强忍着尴尬,打算等有钱了,再给她清账。   女人眼眸轻轻一挑,尽是风情,“不必客气,在这里随意一点,自便。想必我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日子,平时叫我老板娘就好。”   ……   老板娘将钥匙交到她手上。   转身离开。   奚苒关上门,揉了揉小腿,皱着眉头,整个人歪到床上。   实在是累到了极点。   身体还是次要,主要是精神上,困顿让人无力动弹。   事实上,早在数天前,她回想起来因车祸而断片数年的记忆。   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契机也来得奇妙。   岁三来过家里之后,奚苒渐渐止了头疼毛病,只是免不了反复思虑。   结果,洗澡时一走神,脚底打滑。   再加上一条腿不敢用力,额头磕到置物架上,发出“嘭”一声巨响,引得贺铭遥硬生生闯进来,神色大变。   但奚苒却因祸得福。   倏忽间。   灵光乍现。   她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每一天,都能回忆起更多细节来。   记起贺铭遥、记起这三年,还有她永世无望的爱情、和贺铭遥姗姗来迟的表白。   奚苒就这样简单又巧合地恢复了记忆,但没有告诉任何人。   贺铭遥也一直没有发现。   依旧小心翼翼,同过去判若两人。   白天时,她用尽全身演技,装得很好。晚上,贺铭遥同他道过晚安,留她一人在主卧睡觉。   昏暗房间里。   奚苒不可抑制地默默流泪。   她大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就这样在贺铭遥的愧疚和照顾中、在他羽翼下过一辈子。   可要是这样。   那个孩子……算什么?   终于。   她去联系了岁三。   夜色中。   贺铭遥僵坐在小馆子中,背影寂寥苍白。   锅底已经烧干了,但由于周身气压低得可怖,没有人敢提醒他、轰他离开。   老板娘收了贺铭遥钱,走到旁边,普通话操着浓重口音,   “洗手间末人啊。(洗手间没人啊。)”   贺铭遥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这都过了大半小时,奚苒那腿压根不敢久站,总不能还留在里面。   老板娘觑了觑他脸色,提议道:“阔能是出去买饮料了,要不喏出去看看?(要不我出去看看?)”   本地人民淳朴,收了他这么多钱,总得给人多半点事。古城就这么点大,出去找找也不费事。当然,这会儿城里游客这么多,能不能找到,大家心里都有数。   贺铭遥没应声,低垂着眼,沉默良久。   迟迟等不到回答。   旁边桌还有客人反复招呼,老板娘讪讪一笑,留下一句“有事喊我”,转身,重新投向忙碌工作中。   贺铭遥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闪过许多画面。   皆与奚苒有关。   从她头也不回地冷漠离开、到车祸、到手术流产、到失忆……再到这些待在他身边的日子里,明明疏远又小心翼翼,却不减可爱温柔。   贺铭遥本以为,这是老天重新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参与奚苒从前人生。   让他有机会从头来过,照顾她、弥补她、爱上她。   哪想到,竟然是女人精心策划了一场骗局。   这一个月时间,每一天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难道都是她装出来吗?!   “砰——”   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发出剧烈声响。   小店里静默了一瞬。   其他食客似乎都被他吓到。   贺铭遥对探寻目光视若无睹,拿出手机,给徐明打电话。   时间已经不早,但对方依旧很快接通。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奚苒跑了。安排几个人去找。”   徐明一惊,“在南镇?”   贺铭遥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细长手指节上。   因为刚刚克制不住怒意,木桌又不太平整,这会儿,指节已经破皮,冒出一条一条细小血丝。   灯光下,看起来尤为可怖。   他冷冷地答道:“对。要快一点……她身上没有钱。”   “……”   “有可能是别人帮她走的,再查查周远和岁三最近有什么动向。”   压抑着扑面而来的痛苦。   他语带戾气,一字一句,交代下去。   奚苒在小阁楼里住了一周。   南镇四季如春,气温变化并不十分明显。   但春季末到夏季中旬这段时间,是这里的雨季,经常会有阵雨突如其来。   上午,刚下过一场雨。   到午后,又出了太阳,很快就将地面晒干,再不见水迹。   奚苒坐在露台那架秋千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是问老板娘借来的淘汰机器。   脚尖点地,一晃一晃。   模样悠闲万分。   奚苒现在没有手机,但企鹅还能使用。   在光线上班时,她开了工作号,只加了同事。   这会儿,就在同岁三聊天。   岁三:【他还在找你吗?】   奚苒咬着唇,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应该是。老板娘前几天说,古城里是有一批人在找人。】   这边就那么点大,但因为开发成了景点,民宿大大小小开了一大堆,不可能一直毫无交集。   老板们也有私下沟通渠道。   岁三回得很快:【那你要小心。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借你。】   奚苒轻轻笑起来,立马打字。   说:【不用的,我也不会出去,没地方花钱。】   到这里第一天,她问老板娘借换洗衣服。   老板娘从箱底翻出来几件广告衫,印了“山好水好风景好”、“南镇欢迎你”、“中华美景尽在南镇古城”等等字样,都是市政府发给民宿做宣传用,不用钱。而后,她又毛遂自荐,给厨师哥哥打下手,几道甜品获得一致好评,也顺利进入兼职蹭饭行列。   衣食住都得以解决。   自然是万事无忧。   岁三:【行,那我去忙了。】   岁三:【你不知道喻洲有多疯!!我这辈子都不想给他写本子了!!!!】   感叹号撑破屏幕。   奚苒轻轻地笑起来。   她关掉对话框,又点开邮箱。   里头躺着一封邮件,来自周远,是关于之前给她说的那个i改编小剧本。他应该是从岁三处得知了自己近况,前两日,将相关内容打包发来。   奚苒捏了下眉心,支起身子。   不再胡思乱想,专注地投入工作中。 第48章 48   初初入夏。   江城已经开始有些闷热起来。   贺铭遥难得没有严谨正装配外套, 只穿暗色系带帽卫衣,露出脖子,显得年纪极小, 大学生一样。   只是眉眼冷噤,气质索然,气场强大到模糊了容貌。   沈从宴也是类似穿着,头上还反带了个棒球帽, 活脱脱一个桀骜不驯浪荡少爷。   两人坐在卡座中,仿佛游离于声色外。   引得周围媚眼更迭而至。   且乐此不疲。   不久之前, 沈从宴才从法国飞回来, 长时间飞行,哪怕是头等舱也不舒服,   累得像是没骨头, 歪歪扭扭斜靠在后背上,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当然, 好兄弟心情水深火热, 他就算是爬、也自得爬来仗义作陪才行。   沈从宴声音含含糊糊, 问:“……人还没找到?”   “……”   数日来, 贺铭遥都难以入眠, 晚上处于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   精神不济,打扮得再年轻, 也像黑面阎罗。   被沈从宴这般一问, 他垂下眼, 捏了捏眉心, 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从宴:“奇了,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女人,还真有能耐,能跑到天边去?朋友那儿都问过了?”   朋友?   奚苒朋友就那么几个,一只手指能数得上。   私家侦探早就已经把动向一一上报,毫无破绽。   奚家那边,奚苒弟弟正值备战高考关键期。   自从他过年拜访过奚家之后,两人也算建立了一丝友好关系,自然能了解情况。   或许谁都清楚,一个铁了心要脱离掌控的人,绝对不会回家去。   那她能去哪儿呢?   几天下来,贺铭遥已经从被玩弄的愤怒痛苦,变成了无止境担忧,坐立难安。   奚苒身上没有钱,账户里余额也有限。   哪怕动用起来,也支撑不了她独自在外几天。   这小骗子,说要喝奶茶拿走身份证那会儿……不,答应到南镇散心时,应该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竟然还能一直默不作声、在他面前持续表演。   演技简直堪比影后。   她不该当什么编剧写剧本,应该直接出道去。   凭借这脸、这演技,怎么也是一线清纯小花热门人选。   贺铭遥头疼得要命,神魂都飞走了,再怎么捏额头穴位,都不管用。   “嗯。”   迟迟,才回答了沈从宴提问。   沈从宴坐起来,觑了觑他脸色,“那你怎么说?”   “……一会儿就回南镇。”   贺铭遥在南镇逗留许多日子了,这次是回来签一份大合同,场合非得他亲自露面,完成之后便要连夜赶回南镇。   他大抵能猜到,奚苒不会走出太远,肯定停留还在南镇周边。   沈从宴有些诧异,给自己倒了杯黑方,抿了口。   眼角挂出一丝探寻,“哥,您这是烽火戏诸侯呢?从此君王不早朝?”   贺铭遥冷笑,“多读点书,别瞎比喻。”   沈从宴讪笑一声:“奚苒姐姐真人不可貌相。”   就算前一阵,贺铭遥为了奚苒,已经够疯了,但每次每次,依旧还能刷新他新认知。   让人不得不反复感叹。   在沈从宴看来,女人都是消遣,老婆也不例外。   这般想着。   他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嘟囔出来。   只出口,便暗道要遭,连忙抬眼,望向对面。   背景音乐吵闹喧哗。   可惜贺铭遥听力绝佳,连掩饰都不给人机会。   他皱紧眉头,骤然开口:“……她不是。”   沈从宴做了个讨饶手势,“哥我错了。再也不口嗨嫂子了。人手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人,一定能把人找回来。”   一定吗?   贺铭遥不敢肯定。   直到此时,他似乎更能理解、奚苒非要离婚离开的原因。   不单单只是变心、不爱了、讨厌之类。   她不需要自己这种居高临下的爱。   但贺铭遥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给她想要的。   从小到大,没有人给他上过这一课。   ……   又闷头喝了几杯。   各自薄醉。   贺铭遥站起身,留下一句“走了”,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开。   深夜。   外头不复春日寒意。   贺铭遥没有立刻上车,在路上走了一段,散散酒意。   这一片是江城最繁华区域。   作为一座不夜城,此刻,还万万不到人散灯灭时分,依旧霓虹敞亮。   贺铭遥垂着眼,随意地抄进一条小巷,走进便利店。   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年轻店员,正在弄关东煮。   身体轻晃,似乎正随店内电台音乐、不自觉打着节拍。   男歌手低吟浅唱:“……我不想再写随手撕下这一页原来诗跟离别可以没有结尾……”   仿佛时空交叠。   回到奚苒蹲在医院门口大哭那天。   广阔曲库中,多么渺小概率,两人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听到同一首歌。   心境却大不一样。   贺铭遥身体微顿半秒,内心烦闷抑郁难以舒缓。   走到结账台旁边,薄唇亲启,“拿包烟。”   “谢谢惠顾。”   他拿着烟,离开便利店,独自站在街头,点燃。   此刻。   奚苒也坐在露台上,望着星空。   南镇下过雨,天空干净得像是洗过。   这里同江城完全不同,没有雾霾,空气清新,温度舒适,十分宜居。   更重要是,她成功脱掉了一双不合脚的鞋。纵然水泡已起,一时半会都会带着微妙痛感,但到底是脱下来了。   万般皆是好事。   只可惜了锦绣路那套房子。   奚苒一边安慰自己,人生有舍有得,一边拿起电脑,用小号注册邮箱,给周远发邮件。   她已经将那个小说从头至尾读了好几遍,改编剧本也有了一定思路。   但在光线工作这几个月,奚苒明白了一件事——剧本并非编剧说好,那就真是万事无忧。   在一个i孵化成功、搬上屏幕、被人熟知,这漫长道路上,编剧只是最次要、最无足轻重、最没有话语权的一环。最重要,还是看资本意见。   谁出钱,谁才是老大。   其他人都只能建议,不,最好是连建议都不要有,意见更加不可以。   明明是外行指导内行的畸形流程,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人民币力量实在太过伟大。   这般胡思乱想着,奚苒将自己几个改编思路整理成文档,发给周远。   周远回得很快。   但并没有给她发消息,只是回了邮件。   【收到。辛苦了。   另,祝安好。】   奚苒笑了笑,在心中收下这份关心,顺手关了页面。   没什么别的事,她点开微博,以大城作为关键字,开始搜索信息。   《大城》剧组开机一个半月。   这会儿,大概已经拍到姜城玉同第一个男朋友决裂。   不过这也说不好。   按照岁三说法,喻洲执导风格诡异,并不是按场景顺序、也不是按时间顺序。他会将情感需求最充沛的剧情放在最前面拍完,这就要求演员入戏快,要不然效果就会不好。   岁三和奚苒偷偷探讨过说,这可能就是资本家风格,话语权大,看谁表现不好,开机直接换演员,完全不耽误事。   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就是为了折腾人。   ……   “小奚?”   沉思被声音打断。   奚苒仰起头,望向来人。   这露台,除了阁楼房间那边穿过来,旁边还有一架铁质露天楼梯,可以从底楼直通上来,有些住客偶尔会从那边上来拍照。   所以,并非奚苒专属使用。   来人是民宿的厨师小哥哥。   奚苒知道,他叫相翎,和红楼梦里那个香菱同音,但身世却没什么共通之处。就是吃饱了撑的小富二代,想来南镇搞投资,所以先随便找了个工作,美其名曰“打入深处、体验游客需求”。   不过确实是做得一手好菜。   容貌也是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走到外头来,就会被住店的文艺小姑娘要微信。   相翎靠近两步,在对面竹编椅上坐下。   奚苒:“相哥。”   相翎笑起来,“在吹风吗?”   “嗯,随便坐一会儿。”   她客气地答道。   相翎也十分惬意地靠坐下来,眼神落在半空。   上头是天色如洗。   底下是古城风光。   这气氛,真是文艺姥姥给文艺开门,文艺到家了。   两人就这般静默地对坐着。   良久。   奚苒快要忽略身边还有旁人。   倏地,相翎开口道:“周末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周边玩玩?我开车去。”   顿了顿,又接了一句,“还有店里小姐姐一块儿。”   奚苒心头重重一跳。   沉默半晌。   相翎脸色未变,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在等一个答案。   奚苒垂下眼,“抱歉,我不太方便出去。你们去玩吧。”   “……”   相翎却不死心,“之前我就想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手上一点钱都没有,跑到这种古城来,躲在小阁楼上,哪里也不敢去。   听起来就像是惹了什么事,过来躲人的。   再配上奚苒这张脸,实在勾得人心痒痒。   对相翎这种、一拍脑袋就一个主意的富二代来说,实在太具有吸引力了,让人忍不住靠近。   奚苒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抱歉,这个不太方便说。”   相翎:“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第49章 49   奚苒一愣。   “我只是想帮你”这句话,已经从许多人口中听过。似乎所有人都觉得, 她需要帮助。   诚然, 或许真是这般, 但她依旧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再加上她现在有吃有睡, 还有工作,完成之后也会有工资。   生活完全可以说得上诗情画意、未来可期。   想了想, 奚苒客气地拒绝:“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相哥,谢谢你关心。”   然而, 一个有钱厨子, 显然是不明白何为看人脸色这回事。   相翎看起来颇有些不依不饶。   奚苒在心底默默叹口气, 觉得晒够了月亮,也合该结束晚休了。   “……我要去休息了。相哥,晚安。”   勉强打过招呼, 她抱起笔记本电脑, 起身, 匆匆离开。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相翎微妙眼神, 正定定地落在她背影上。   ……   转眼, 晃到五月末。   时隔许久, 之前论坛里那个帖子,突然发酵开来。   一夜间, 整个社交媒体, 通通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 关于孔熙与她的知名富豪前男友。   奚苒出车祸那天,早就看过原贴。后来经历了失去记忆,再加上乱七八糟事,早就把这些细枝末节,抛到脑后。   谁高兴没事就想起贺铭遥和他前女友啊。   没空。   没必要。   这会儿功夫,再点开微博热搜,完全就是一个吃瓜群众心态。   八卦号放出来的瓜,比之前那个楼主更加详尽。直接将贺铭遥名字打出来不说,还不知道从什么财经杂志,剪了他照片下来,和孔熙照片拼到一处,供人作为谈资。   似乎一点都不怕吃官司。   奚苒点开,垂眸,静静欣赏了数秒。   无论何时何地,贺铭遥都是优雅又矜贵模样。   芝兰玉树、不可方物。   这样生硬地把两人照片放在一起,孔熙看起来,似乎完全配不上他。   当然,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更是高攀不上了。   要不是贺夫人对戏子有强烈偏见,也轮不上她去捡这漏。   冉冉月光下。   奚苒肆无忌惮地重新想起贺铭遥。   这会儿,贺铭遥应该已经放弃寻找她了吧?   毕竟,他心里,大抵也没那么在乎。   对于这些太子爷来说,自尊心和占有欲是一切感情的根源,什么都耐不过时间。或许,甚至都用不着时间,看孔熙结局便可知,贺铭遥极度讨厌别人挑战他自尊心。   可一可二不可三。   再爱的女人,也不是直接抛到了脑后、和自己结婚了么。   这般想着。   奚苒松了口气。   退出微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去逛逛。   正如相翎所说那样,她一直躲在小阁楼上,还没脚踏实地地领略过古城风光呢。   ……   五分钟后。   奚苒穿着“南镇欢迎您”广告衫,只拿了个手机,慢吞吞地离开小楼。   这个点,南镇已经天黑,古城也进入夜生活**。   酒家、民宿、商品店、包括古城门,通通亮起灯盏,辉煌闪耀,将夜空彻底点亮。   一眼望去,颇具风情。   奚苒不紧不慢地逛了逛,不自觉,将步子放缓。   事实上,小腿基本恢复,在房间里也有持续做复健动作,将薄薄一层肌肉练得紧实。   但太久没有这般走路,她心理上还有点害怕。   步行街两边。   大大小小,多是清吧。   民谣歌声从门里散散落落地漏出来,像是流浪诗人,含含糊糊、低吟浅唱着。   奚苒从没机会来过这种地方,有点好奇,忍不住驻足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心脏就骤然狂跳起来。   转过身,不管不顾地拨路而逃!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贺铭遥坐在里面?!   这么久,他还没有回江城去吗?   夜风轻拂。   奚苒步子飞快,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但又都来不及细想,倏忽间,被抛到脑后。   一直跑到小楼门口,才缓过劲儿来。   他应该没有发现。   安全了。   奚苒顺了口气,敲门,进去。   前台还是只坐了老板娘一个人,气质风情万种,就像客栈的活招牌一般,吸引眼球。   奚苒住了这么久,基本都混熟。   勉强笑了笑,“老板娘,晚上好。”   老板娘抬起头,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红唇勾起,“怎么跑出一身汗?被抢包了?”   “啊……没有没有。”   她拼命摆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好在,老板娘通透得很,也无意打探什么秘密,岔开话题,只说:“岁三前些日子说,她这部戏杀青会过来玩几天。”   奚苒点头,“我也听她说了。”   老板娘:“行,那你上去洗洗吧,晚安。”   奚苒应了一声,正想上楼。   蓦地,脚步一顿,停下动作。   她调转方向,在沙发上坐下,拿过抱枕,压在怀中,正对着老板娘那只靠背藤椅。   老板娘合上电脑。   “想说什么?”   奚苒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自己下一步行动。   她一直是独自一人,没有人可以诉说。   不好意思去麻烦别人,花时间做她的垃圾桶。   毕竟,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汲汲营营地活在这世上。   再加上她也怕自己的麻烦,给别人带来麻烦。   实在是压抑了太久。   快要发疯。   老板娘身份正好,不远不近,还让人如沐春风,很有倾诉**。   在一个恰好的时间。   一个恰好的人。   奚苒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很抱歉地开口,先做铺垫,“老板娘,不好意思,浪费你的时间。”   “你不是知道么,来这儿开民宿,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做什么都不浪费。”   老板娘轻笑一声。   奚苒心里舒坦了一些,低声道:“其实,我是来躲我前夫的。”   “嗯。”示意她继续。   “我觉得我没有受到他的尊重,很痛苦,把爱情都磨透了,所以提出离婚。但是他坚持,他很爱我,只是以前没发现,其实早就爱上我了,所以不能接受离婚这件事。”   老板娘:“……男人的话信不得,说不定只是想骗你继续给他做免费保姆和床伴。”   奚苒被她逗笑出声,“家里有保姆的。”   床伴么,好像也不至于。   虽然贺铭遥确实说过,他们两人身体十分合拍,但奚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关键因素。他这种身份,随便招招手,什么女人找不到呢。   前赴后继。   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吗。   老板娘饶有兴致地点了下头,“大户人家。嗯,明白。”   “我本来觉得,他就是被我主动提出离婚伤了自尊,所以才纠缠不休,时间一长就能消停下去,或者我远走高飞,让他眼不见为净。但是……”   她咬了下唇,“刚刚,我在城里看到他了。”   这么久,他竟然还停留在南镇。   要说同她无关,哪怕奚苒完全不自恋,都有些不敢相信。   老板娘又“哦”了一声。   “你心软了。”   奚苒摇摇头,斩钉截铁,“没有。”   “……”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像是一条迷宫,我走到了死胡同,走不出去了。”   无法破局。   贺铭遥将所有的路全部封上。   只留一条给她。   就像在逗弄一只蚂蚁。   或是什么小鸟,再怎么扑腾翅膀,都飞不出他掌心。   就算……   就算奚苒相信,他已经爱上了自己,哪又如何呢?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种不对等关系。   贺铭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她卑微如尘。   如果哪一天,他厌倦了这种爱情游戏,轻飘飘地离开。   自己却又一次踩进这深渊,穿上这双磨脚的鞋,到时候,结局岂非凄惨?   听到她这般说,老板娘眉眼微曲,笑起来。   她说:“好姑娘。怪不得你前夫不肯放手。”   奚苒脾气极好,温柔又通透,大气有主见。哪怕是烦恼着,说话做事,都有想法、有章程。   一条一理,极富气韵。   这种女人对所有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吸引力,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可想而知,要是没有这个所谓的“前夫”,她应该会活得非常幸福。   老板娘在这里开店多年,形形色色,见过不少人。   平静地说:“有的时候,破局这个词并不存在,一味逃避没有用。局是什么?跟着你的心走,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局’。”   奚苒抬起眼,看向她。   老板娘:“过你自己想过的人生。谁都影响不了你。”   “……”   “你当他一粒灰,风一吹,就没影子了。你为他困扰,反倒显得他太重要了一些。没意思。”   夜深。   贺铭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要求极高,健身、作息规律、注意饮食,样样都是严苛管理。就像一台精密仪器,一丝一毫都不能出现错误,以保证大脑时刻告诉运转,做出正确判断。   但自从奚苒离开以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酒醉成了常规状态。   乱七八糟地醒来,身边冰冰凉凉,让人恨不能一睡不醒。   前几日。   贺铭遥回了一次江城。   沈从宴恰好有事,电话打不通,徐明也联系不上他,就跑到他家里去堵人。   推开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贺铭遥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见到沈从宴过来,他沉默片刻,蓦地开口,说:“……我总觉得她还坐在那儿。”   声音里像是泣着血。   沈从宴差点都被他吓哭了,一把扑过去,哀嚎:“大哥!贺铭遥!我叫你大哥了!求求你你别这样!”   ……   又是一个夜。   贺铭遥从古城清吧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眼神早已不甚清明。   门口,保镖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边,同他耳语:“贺总,找到夫人了。”   贺铭遥浑身一震。   彻底酒醒。   “在哪里?” 第50章 50   古城街头, 人来人往。   背后是民谣弹唱, 身前是亚麻长裙游客。   贺铭遥紧紧蹙着眉头, 目光锁在保镖脸上。   事实上, 他酒量很好。若是醉酒, 那大半是自己想醉。   只需要简单一句话,即可将男人唤醒。   “快说清楚,奚苒在哪儿?”   贺铭遥身边几个保镖皆是人高马大、长相普通,就像之前派去锦绣路那个男人一样。他们这些人, 要得就是一个低调, 最好和路人甲没什么分别,让人找不到记忆点。   但实力必须过人。   这群人中,有一个人眼力极好, 也是之前在古城找奚苒的主力。   只需轻轻一眼,找到一个关键特征, 就能将人认出来。   他低垂着头,低声给贺铭遥解释:“十五分钟之前, 夫人从门口经过,我们正打算拦住她,似乎是打草惊蛇被她发现,人突然转身跑了。”   贺铭遥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保镖连忙补充道:“但我们的人很快跟上去。目前已经找到她的落脚点。”   贺铭遥:“人在哪里?”   “城里一家民宿。”   他报了个名字, 顿了顿, 又试探地问道:“需要现在把夫人带过来吗?”   这些天, 贺铭遥仍旧住在香格里拉。甚至长定了个总统套, 作为南镇这边的据点。   私家飞机积灰许久, 也开始反复用上,便于他在江城和南镇两头奔波。   保镖本想将奚苒带去香格里拉那套间里,但没有得到指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是暂时蹲守在民宿门口。   贺铭遥眯了眯眼。   沉默良久。   他说:“……先等等。”   虽然很想见她,迫不及待——但有些事,还需要再想清楚。   奚苒并不是囚犯,也不是他的私有物,他没有资格去强迫她做什么。   贺铭遥只是想把她找回来而已。   并不想让她更讨厌自己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能两全其美。   他踟蹰不定,犹豫不决,难以抉择。   只有在奚苒身上,才会这样摇摆。   贺铭遥:“你们先在那里守着,别让她发现……我再想想。”   “是。”   奚苒同老板娘聊了许久。   终于从个人思维世界里过来,继而意识到,自己在打扰人家休息。   她脸颊泛红,站起身,抱歉地笑了笑,“是不是耽误您太久了。”   老板娘挑了下眉,翻开平板,看一眼时间。   “是不早了。行了,你早点睡,我去接个客人。”   民宿有接送机服务,不过机场离南镇距离颇远,价格很高,一般只会去高铁站、或是大巴站接一下。   时间已经不早,天色完全黑下来。   游客这会儿到南镇,要自己找到民宿来,还是有些难度。   “那前台不用人看着吗?”   奚苒想帮忙做点事,弥补一下。   “不用,没别的房间给他们住了,没法接待其他顾客。电子门自己会关上。你去休息吧。”   说完。   老板娘起身,从柜台拿上车钥匙。   冲着她挥挥手,大咧咧地出门离开。   奚苒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刚刚神经高度紧张地跑了一圈,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汗津津黏腻腻,十分难受。   她去冲了澡。   吹干头发,坐到床上,给电脑开机。   针对之前那个改编剧本,周远已经发来邮件回复。   奚苒心中一喜,敛目凝神,打算点开文件,仔细阅读。   “叩叩——”   倏地,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猝然一惊。   “……”   这个点,都大晚上了,谁会上阁楼来敲门?   不对,平时也从来没有人,来敲过门。   奚苒住进来第一天,老板娘就特地提醒过她,让她进出都要注意挂上锁。   因为阁楼装修时本就没打算给住客用,只是安排用来放杂物,并没有安装电子门锁,而是挂了把老铜锁。   走廊楼梯都是公共区域,保不齐有好事人乱窜,就跑上来。   或者,从露台穿过来之类。   奚苒一个人住久了,安全意识很高,从来没忘记过。无论是待在房间,还是人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锁头挂上。   此时,也一样。   外面敲门时,还能听到铜锁磕击着门板、发出沉闷声响。   老板娘人刚出去。   这深更半夜,能是谁?   奚苒往后缩了一下,出声问道:“哪位?”   “小奚,是我。”   相翎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扰到你了吗?”   奚苒没动,也没有回答,只遥遥问:“相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相翎轻声笑了笑,声线有点憨,无端让人削减防备。   “冰箱里有些菜要坏了,我干脆拿出来做了点夜宵,要不要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小张、还有几个住客都在。”   原来是这样,   奚苒不自觉松了口气。   想了想,还是拒绝,“不了,我已经睡下了。”   “……那好吧,你要来的话就直接下来,我们都在大厅。”相翎有些失落。   “好,谢谢你。”   “先晚安。”   说完,他转身离开。   脚步声落在木质楼梯上,“吱呀吱呀”,渐行渐远。   小插曲很快过去。   奚苒定定神,继续看文档。   周远已经将资方、制作组、还有原著本人意见全数整理完毕,简单明了地放在一起,只需稍微看一下,就能明白。   他人在跟组,看岁三忙得乱转,作为编剧组负责人,想必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竟然还能抽时间帮她做这些整理,实在是太过热心。   或许,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热心来形容。   奚苒不是自恋的人,但从两人重逢以来,种种帮助来看,实在很难不让她往那个角度去想。   虽然周远说了很多次,只是乐于助人而已。   真的就只是乐于助人吗?   奚苒不敢多想。   甚至有些无措起来,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番情意。或者说,对周远,她压根就没有那方面想法。   但现在四面楚歌,她再不想欠人,也需要朋友帮助,生活才能顺利。   实在是难以让人安心。   ……   再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她将“如何报答”、“如何补偿亏欠”这事抛到脑后,开始专心阅读。   不知不觉。   子夜悄悄降临。   外头,天色已经全黑,月光如同丝绸一般,铺在水墨上。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写的笔记和摘要保存。   合上电脑,打算明天继续。   临睡前,还需要去一次洗手间。   阁楼房间没有规划洗漱间,但是五楼有公共洗漱间,住客房间里也都配有,平时没有人用,就由奚苒独享。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锁,踩着拖鞋,轻手轻脚,下楼。   楼梯转角。   有黑影闪过。   奚苒尚未反应过来,那黑影便扑上来,一把捂住了她嘴。   “唔!——”   她想也不想,手肘用力往后一捅!   牙齿也随之重重咬下去,咬在那人手上。   身后那人吃痛,却没有松手,依旧牢牢制着她。   那是个男人。   男人和女人天生体力差距巨大,哪怕奚苒再怎么挣扎,也无处可逃。   她甚至没想过,会在民宿里发生这种事。   谁会这么做?   这里是古城的民宿,没有人认识她。再加上她性格好,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一直客客气气。   而且,门口是电子锁,除了住客和老板娘他们,没人能进来。   ……贺铭遥。   这一刻,奚苒脑海中只浮现出这一个名字。   是贺铭遥吧。   刚刚在清吧见过他,他人还在南镇。   竟然这会儿就找上来了。   还用这种不入流手段。   实在不怪奚苒想到他身上。   毕竟找到这里,对贺铭遥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疯子。   倏忽间,奚苒眼眶一点点热起来。   只觉得自己恨毒了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痛苦、委屈、难以抒发。   让人想要尖叫,却又被捂住嘴,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生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从脸颊滑过,落到那人手上。   那男人没有作声,也没有松手,一只手控着她手腕,将她像沙包一样,整个人往后拖。   整个人都没有着力点。   拖鞋也掉在楼梯上。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剧烈声响。一点点小动静,只会很快被夜色吞没。   ……   走完这段长长楼梯。   仿佛已经过了一整个世纪。   男人见她安静下来、似乎是彻底放弃。   他不由得弯了弯唇,用背脊轻轻撞开身后那扇门,把奚苒整个人毫不怜香惜玉地丢到地上。   回身,飞快地锁上了门。   “咚”一下。   奚苒脑袋被砸到地毯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似乎是撞到了之前受过伤的位置,痛得她龇牙咧嘴、动弹不得。想要尖叫,但声音都因为疼痛,有些发不出来。   男人抬手,打开灯。   奚苒抱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看过去,看到那人模样。   眼睛一下瞪得老大。   她难以置信、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救命啊——”   那男人倏地扑过来,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制住她手脚。   拉过旁边架子上挂着的衣服,粗暴地塞进她嘴中。   奚苒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红着眼、恨恨地盯着他。   “别喊。宝贝儿。”   男人用皮带将她的手腕捆起来。   轻声哄道。 第51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1……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   但客栈小楼似是难以平静。   如同奚苒想得那样, 对于贺铭遥来说, 只要想进,没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古朴电子门挡不住身手敏捷的保镖,也拦不住执意而为的闯入者。   老板娘已经接完客人回来。   同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关灯, 准备休息。   倏忽间。   电铃急促地响起来。   这个点早就该没有人来了。如果是住客,有门卡,可以直接刷开电子大门。   老板娘脚步微顿, 踟蹰半秒。   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万一真是忘带卡的住客,总不能不让人进来吧。   她按掉声音,关上灯,穿过假山水流, 亲自去开门。   门外。   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夜色中, 他五官面容皆不甚清晰, 只看得出身形颀长,身材极好。穿得虽随意, 却不显邋遢颓唐,有种模糊年龄的矜贵气质。   老板娘饶有兴致,伸手,将门廊顶灯拉开。   顿时, 一览无余。   包括男人冷峻神色。   他说:“我找奚苒。”   老板娘眉峰轻轻一挑,似是疑惑,“抱歉, 你好像搞错了。我这里是客栈。”   言下之意,公共场合,不提供找人这种服务。   贺铭遥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是住客。”   “那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能随便透露住客信息哦。”   她直愣愣地挡在门边,没有让开意思。   终于,贺铭遥变了脸色。   拧起眉头,声音依旧平静,开口道:“那麻烦你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   老板娘笑了起来,“帅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哪怕你说的这人,真是我们的住客,这个点我还打电话上去,可不得被人投诉呢?您这是要砸我招牌呀。”   几句话说得行云流水,还颇具风情。   一般男人听了,从眼睛到耳朵,都合该舒舒坦坦。   偏偏贺铭遥眼瞎、还油盐不进。   没耐心同她虚与委蛇,他轻轻点了下头,后头冒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将老板娘拦得严严实实,再没法行动。   “你们干什么?你这是私闯民宅!再动我要报警了!”   贺铭遥:“你刚刚说这是客栈,我是里面住客的丈夫,为什么不打电话上去确认身份?”   他迈开步子,稳稳当当地踏进小楼。   想了想,又留下一句,“或者,你再等一会儿,我同奚苒说几句话,再和你去警局对峙。”   “……”   贺铭遥霸道惯了,老板娘这些手段,吓唬吓唬别人还够,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若是今天奚苒挡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将他拦住,考虑一下她心情。   别人么,呵。   更何况,这女人明显知道奚苒是谁。   一开始她那个兴味打量眼神,骗不了人。   这么久没能找到人,多半就是她帮了奚苒,将她藏起来。   贺铭遥心头闪过一丝不悦。   又硬生生压下来。   他脚步很快,往里走了一段,又在楼梯边顿了顿,沉声问道:“奚苒住哪间?”   老板娘自知拦不住他。   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   她不说,贺铭遥也有办法。   十分钟后。   他站在五层半的阁楼上。   私营客栈民宿和星级酒店没法比,没什么规矩,都看老板心情来。到深夜,走廊灯都会关掉,只留应急灯,还特别昏暗。   房间里没有动静。   似乎真是睡了。   想到奚苒就只有一门之隔,太久没有见面,贺铭遥脑袋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刚刚,他为了醒酒,跑去晒了好一阵月亮。   自然也想了很多。   这般贸然找上去,可能会让她更加厌恶,但要如何把握尺度,这般见不着面、放任她一个人,贺铭遥又觉得不甘心。   他实在太想她。   事实上,沈从宴上次在他家见到那一幕,并非第一次发生。   自从奚苒离开之后,贺铭遥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幻觉。   不仅仅是酒醉,哪怕是清醒时,一抬眼,也会以为奚苒就在旁边,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安安静静、温温柔柔。   注意到他视线之后,她轻轻地笑起来,星光失色。   他只一够手,就能将她拥入怀中,这般那般,逼迫她承受自己,同他融为一体、共攀极乐。   没什么不可说。   贺铭遥爱慕她的身体,也爱慕她这个人。   但这一切,恍然如梦。   习惯的力量实在太可怕。   思念就像蚀骨毒药,如影随形。   人好像就是贱,一直到失去了,才惊觉,什么是不可失去。   这般,就让贺铭遥更加犹豫。   但是他越等越忍不住,愈发迫不及待,今夜就想见见她,将这毒药解掉半分。   这才会找上门来。   ……   贺铭遥一刻都等不了了。   想要把自己的感觉,全数诉说给她听。   他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门。   铜锁配合着、发出轻微撞击声。   等待片刻。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铭遥皱起眉,耳朵凑近门板,静静听了一下。   不是故意不出声,是里面压根就没有人。   这么晚了,奚苒能去哪儿?   ……又跑了?   他有这么可怕吗?要这样躲着他?   贺铭遥心头戾气上下翻滚,几乎克制不住,拿出手机,给楼下保镖打电话。   一接通。   他劈头盖脸问:“确定人还在里面?”   “确定,周围都有人看着,没有出来过。”   贺铭遥:“……”   那她能去哪儿?   既然摸不着头绪,他势必要将客栈弄得鸡飞狗跳。   夜越来越深。   保镖将整个客栈围起来,从前台终端打开了所有灯,又带着老板娘上楼。   贺铭遥靠在墙边,低垂着头。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开口:“奚苒不在房间里。”   老板娘脸色未变,甚至还笑了笑,答道:“说了我不知道呀。先生,人您也没找到,总得给我个说法了吧?”   贺铭遥冷笑,“这个点,她哪里都去不了,肯定是在楼里。不好意思了,我要把人找出来。”   “……”   “您可以选择报警、或是同我的律师沟通。”   留下这句话,贺铭遥给旁边男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动作。   男人松开老板娘。   贺铭遥平静地走过她身边,踏上楼梯。   蓦地。   他脚步一顿。   “……这是谁的拖鞋?这一层还有别的客人会来吗?”   贺铭遥眼神落在楼梯角落。   一只拖鞋躺在墙边。   孤零零,角度十分扭曲。   似是某种求救信号。   顺着他视线望去,老板娘也愣了一下,不再惬意自然,“……是我们店里的鞋子。”   客栈有给住客提供一次性拖鞋,但他们自己都是穿塑料拖鞋。这双鞋,正是老板娘网购来、放在店里的,四十块三双,之前都在阁楼积灰,奚苒来了才拿给她穿。   阁楼平时也没有人上来。   贺铭遥盯了半秒,“……逃跑的时候,会脱一只鞋吗?”   没等人回答,他自嘲笑了笑,“想必不会。”   奚苒虽然不娇气,但也不是粗糙的人,邋邋遢遢,赤脚走路,不符合常理。   贺铭遥声音变了调。   “找人!”   奚苒手被捆住,嘴巴也被堵上。   但灯亮起那一刻,她看清了那男人模样。   是相翎。   不久之前,相翎还憨憨地邀请她下楼去吃夜宵,转眼,他那张英俊脸上,露出一丝反常的、狰狞神色,平日从未见过。   奚苒吓坏了。   这一瞬间。   恐惧比她以为是贺铭遥时、更甚一千倍、一万倍。   或许,在潜意识里,奚苒自己也知道,贺铭遥再强势、再疯狂,也不会做出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   这是他的教养、也是他的傲气,可能也是他的温柔。   但是相翎对奚苒来说,只是一个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点的男人。   她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这才让人觉得可怕。   相翎将她捆结实之后,松了口气,就地坐到旁边地上,开了瓶农夫山泉,一口喝掉半瓶。   再冲着奚苒笑了笑。   奚苒眼睛瞪大,手脚都被绑住,无处发力,只能整个人往后缩,拼命摇着头。   相翎终于开了口:“宝贝儿,别怕。”   “……”   “只是给你点教训——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语气轻描淡写,但却不是贺铭遥那种冷淡,而是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不适的口气。   奚苒几乎崩溃。   相翎:“你这种女的,我见多了,给人当小三儿被发现了逃来避风头的吧?”   “……”   他抬手,拍了拍奚苒脸颊,“哥哥也有钱,我包了你,行不?”   奚苒说不出话,只能更加疯狂地摇头。   相翎:“呵呵,那没办法了,只能先给你体验一下哥的本事。欲拒还迎也要有个度。今晚一过,保管你哭着叫着跟着我。”   说完。   他竟然真的扑过来,动手就要解奚苒衣服!   奚苒只穿了睡裙,轻便单薄,相翎一用力,领口直接被撕烂,露出胸口大片皮肤。   灯光下,比奶油还要雪白,勾得人垂涎欲滴。   相翎这种富二代,胆子大得很,也不是没和漂亮女住客玩过,但奚苒这种颜值,却是第一次碰到。   眼眸弯弯,一举一动,都勾魂夺魄。   偏偏还不搭理他的示好。   吃不着,自然忍不住动歪脑筋、想要下手。   反正他有钱,还有个给力的老子,无论闯什么祸,都能给他摆平了。   相翎憋了许久,终于决定动手。   乍然见到这番美景,眼神里满是兴奋,只觉得被他老子揍一顿也值了。   一只手落到她胸上。   “唔!”   奚苒用力挣扎起来,试图把他撞开。   倏忽间。   一声巨响。   “砰——”   门板被人一脚踢开,脆弱地四分五裂。   相翎一惊。   停下手,扭头望去。 第52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2……   尚未反应过来, 肩上传来一股大力, 将他一把拎起来,摔到旁边。   “嘭”地一声。   脑袋朝地板砸过去,砸得人眼冒金星。   相翎连闷哼都没发出来,半秒后, 拳头破风而来,重重落到他脸上。   一下又一下,拳拳到肉。   骨骼碰撞, 发出微妙而可怕的声音。   对方力气极大,角度刁钻。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避不开,也无力反击。   只几拳下去,相翎脸已经肿得老高、意识也开始混沌。他迷迷糊糊地低吼起来:“你是谁?……我要杀了你!”   那人冷笑了一声, 一拳下去, 直接将他两颗牙打飞。   场面万分可怖。   总算, 老板娘姗姗来迟,惊叫了一声。   “要打出人命了!”   只是没能将人喊停。   后面还有保镖, 没有得到指令,也没人敢来拦。   男人发了狠,暴戾情绪无法控制,铁了心要教训相翎。就算今天他真将人打死了, 只要钱到位,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但这一喊,惊醒了其他人。   奚苒总算从回过神, 嘴巴还被布条堵着,只能“唔唔唔”,拼命挣扎起来。   男人整个人一顿。   余光扫到她整个领口都被拉开,可怜兮兮地被绑在那儿。   眼睛愈发泛红。   他一把松开相翎,飞快起身,从床上掀了被子下来,先将奚苒整个人裹住,密密实实,不漏一丝春色。再拿掉她口中布条,手指摸进被子里,三下五除二,摘掉了她手腕上皮带。   奚苒被绑太久,姿势扭曲,乍然松开,整条手臂全都麻了。皱着眉,半天动弹不得。   嗓子也又干又哑,声音碎裂,磕磕绊绊地开口:“……贺铭遥?”   这一喊。   贺铭遥心理防线差点崩溃。   什么都顾不上,他连人带被子一齐用力搂进怀中。   手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圈着人,纹丝不动。   他低下头,一下一下亲她头发,“我在。我在这里……别怕。”   事实上,贺铭遥这般模样,看起来比奚苒这个当事人更加紧张害怕。   房间里有不少人在围观。   再加上刚刚贺铭遥找人动静太大,还有晚睡的住客,好奇地从房间里探出脑袋,默默看热闹。   缓解手臂酥麻后,奚苒推了推贺铭遥。   无需言语更多。   贺铭遥起身,将这一大团被子稳稳抱在怀中。   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报警。看着这人,别让人跑了。”   自他松开手起,相翎很快缓过劲儿来,肿着脸暴起,试图反扑。   但被保镖眼疾手快地一把压住,按在原地。   还不忘卡着他喉咙,不让他说话。   直到这会儿,贺铭遥下达指令,保镖才应声:“是。”   贺铭遥抱着奚苒往外走了一段。   又停步,改了主意,“等等。”   “……”   “先留着他。”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怎么能轻易把人送去警察局呢?   好像让他活得太过容易了一些。   这可不行。   贺铭遥冷笑。   ……   万众瞩目下,贺铭遥将奚苒抱走,转身,踏上楼梯。   三两步,再不见人影。   老板娘自知无力阻拦,但客栈出了这种事,还不知道住客会怎么想。万一传出去,影响口碑。   正想着,干脆偷偷去报警,让警察来解决,也算是给住客一个交代。   尚未来得及动作,就被凶神恶煞的保镖拦在原地。   “抱歉,您暂时还不能离开。”   老板娘:“……你们别太得寸进尺。”   那黑衣领头人冷冷地答道:“这位先生是您的员工吧?您不该留下,想点说法吗?”   “……”   老板娘表情一僵。   围观人群各自窃窃私语。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有人打人呢?啧,这都被打得没人样了。”   “看这样子,是不是情敌见面……”   “我看是丈夫来抓男小三的?”   “那女的不是自愿的吧?要不然怎么是那个表情。”   “这可是客栈,有这么多人呢,要是强.奸,怎么会选这种地方?这不是找死吗?”   “……”   霎时间。   议论纷纷。   眼见着舆论再也没法控制,老板娘自知理亏,瞪地上相翎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挣扎什么。   ……   贺铭遥抱着奚苒,踩着木质楼梯,三两步转上阁楼。   门早就被暴力破开,门板半开,锁头晃晃荡荡,不见着落。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   奚苒没他想得那么脆弱,脱离危险后,很快缓过劲来。伸手,从床头拿了杯子,“咕嘟咕嘟”灌了半杯水下去,嗓子也不再冒火。   她仰起头,问道:“贺铭遥,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铭遥脸色依旧不虞。   倒不是因她这种冷漠态度,只是仍留在后怕余韵中。   今天晚上,若不是他等不及找过来,而是前思后想,等到明天白天再来找人,奚苒会被那个畜生怎么样?   他不敢想象。   这个姐姐,说着离开他活得更好,还使诈逃跑。   到头来,竟然被人欺负成这样。   一想到这件事,贺铭遥实在很难轻松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铁青,“你刚刚不是看见我了么。”   言下之意,都见过他了,他在这里出现,不是很正常么。   不说手眼通天,贺铭遥手下养了这么多人,又不是都眼瞎,也不能白白吃干饭啊。   奚苒:“……”   阁楼房间狭小。   一个人呆还能说温馨有安全感,再加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空间感就有些不足了。   奚苒觉得有些压抑。   贺铭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天,依旧稳定不了情绪。   他转身,盯着奚苒,开口道:“都多大年纪了,你怎么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我今天要是没来,你怎么办?”   语气里倒没什么斥责意味。   只是单纯因为太过担心,无处抒发,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偏偏,奚苒此刻心绪不宁,比平日都要脆弱许多。   本来还没什么事,被他这么一问,眼睛立马就红了。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没来就没来,难道他还能杀了我吗?不用你管!”   贺铭遥一顿,立马就意识到坏了。   叹了口气,他坐到床边,握住奚苒肩膀,蹙着眉,说:“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   奚苒咬着唇,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贺铭遥:“……我只是太害怕了。”   奚苒却始终不愿抬头。   纵然,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要这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理智,实在有些太为难她了。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直上。   叫着喊着,要她道歉、还要她道谢。   若是贺铭遥来晚一步,奚苒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眼泪总算停止。   她仰起头,脸色憔悴。   正欲开口说话,“贺铭遥,我……”   贺铭遥手上用力,压住她肩膀,阻止她。   “什么都别说,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   贺铭遥苦笑,“我没打算用这件事怎么样你,也不会挟恩图报,你不要误会。奚苒,等你清醒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两人现在状态都不好。   合该缓一缓。   “晚安,奚苒。今晚会有人守着,别怕。”   贺铭遥站起身,关灯。   走出去后,反身拉上门。   这个夜仍未结束。   贺铭遥在阁楼留了两个保镖,自己则是走下楼,转到相翎房间。   这会儿,住客基本全都散了。   本来他们就不和住客住在一起,只是小楼隔音效果差,才闹成这样。但见没热闹可看,也就自然散去。   房间里只剩下贺铭遥的人手,还有相翎和老板娘,将小房间撑得满满当当。   一个被按在地上,一个人靠在墙边,神色不明。   黑衣保镖给贺铭遥拉了个椅子过来。   他不紧不慢地坐下。   没有奚苒在,再无需遮掩戾气。   气场实在强大,几乎要将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贺总……”   “嗯。”贺铭遥抬了抬下巴,“让他说话。”   那保镖便松了松手。   依旧制着人,但可以出声了。   相翎整张脸都被揍成猪头,随便动一动,就痛得要命。只能强撑着,大吼,“孙子!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告诉你,你死定了!今天你不弄死我,明天老子让你一家给老子的脸陪葬!……”   贺铭遥默不作声。   慢悠悠地等他骂完一长串脏话。   终于开口。   “你爸是谁?开矿那个相老板?”   他已经从老板娘那里知道了相翎名字。   姓相的大家族极少,听相翎这样说,自然立刻就能联想到。   相翎一怔,立马道:“还算你有见识!……怕了吧?”   相翎家就是开矿的,但并不是煤矿,而是百倍值钱的玉石矿。   黄金有价玉无价。   他爸以此发家,也算是一方传奇人物。   只可惜发家太晚,又太忙,没能将儿子教好,养成了混不吝又自由散漫的小子。   自然,和贺家这种数代豪门相比,那就是天差地别了,完全不值得被放在眼里。   贺铭遥笑了笑,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那今天,我就替相老板好好教育一下儿子吧。”   “……”   “怕你死得不明白,不妨告诉你。”   他眯起眼,捻了捻手指,“要把你们家这点产业弄倒,对我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第53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3……   金矿银矿玉石矿, 本质来说, 都比不上人民币矿。   相老板已经到这把年纪,还得为下一代优渥生活奋斗努力。   但像贺家这种老牌上层豪门,积累数代,哪怕贺铭遥下半辈子再不工作, 资产也足够他们家再往下挥霍三五代。   更何况贺铭遥这种天纵奇才。   这些年,家族产业在他手上翻倍,贺氏早就影响到普罗大众生活的角角落落、方方面面, 同政府合作关系密切,更不是盈利链条单一的暴发户家族可比拟的了。   贺铭遥要整个人,甚至都无需自己动手,直接将人打包送回去。   说不定当天,相老板就得带着四分五裂的独生子, 上门赔罪。   相翎尚不知自己惹了何方神圣。   奚苒在小楼住了这么许久, 也没漏出什么端倪。   再加上穿着、行事都十分低调, 说话亲和,还会做菜做甜品, 接地气极了。   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养着的小情儿。   这才会让人动起歪脑筋。   只是,贺铭遥此刻气场实在太过凌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相翎甚至来不及细思其中异样。   脸色先一点点灰败下去。   ……   大半晚,终于结束惊心动魄。   奚苒独自坐在床上休息, 了无睡意。   半晌,起身,准备去楼下卫生间, 顺便再洗个澡。   要不然,身上黏黏糊糊又乱七八糟,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意外,实在没法安然入睡。   她眯着眼,脚趾习惯性地在地上探了探。   顺利踩到拖鞋里。   “……”   奚苒惊讶,清醒半分。   拖鞋?   她拖鞋不是刚刚被拖走时、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么?   后来也是贺铭遥将她抱上来,全程脚没碰过地。   这鞋,是哪来的?放在刚刚好的位置,连方向角度都是她习惯的那边。   其实无需多想。   奚苒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贺铭遥,各种喜好、各种习惯、还有各种小动作,一切皆是了如指掌。但对方却因为对她缺少感情,无法回馈给她同等关注。   失忆那一阵时间里,贺铭遥似乎是铁了心、要将这点不对等补足起来。   他本就脑子好,只要用心,做什么事都是手到擒来。   奚苒那点小毛病,被他摸得透透的。比如下床时,懒洋洋地、不愿意弯腰低头,总是先用脚趾去探拖鞋位置。   由这么一件小得不能更小的小事。   她心尖微微一动,竟然涌起一阵微妙暖流。   思绪也不自觉发散开来。   今天贺铭遥会出现在这里,于奚苒而言,完全说得上神兵天降、救命恩人。她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女人,哪怕前面有再多恩怨未结算清楚,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把脾气发到他身上。   这般想着。   奚苒慢吞吞地拉开门。   门外,果真站了两个黑衣保镖。   见她出来,连忙问道:“夫人,您要去哪里?”   奚苒垂着眼,低声答道:“去洗澡。”   “……”   两黑衣男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尴尬。   “贺铭遥让你们跟着就跟着吧。卫生间在五楼。”   说完,她客气地笑了笑。   手里拿着换洗衣服,脚步不紧不慢,踏上楼梯。   ……   再躺回床上时,全身干爽,立马舒服许多。   时间已经将近后半夜。   早过了生物钟睡眠时间。   奚苒闭上眼,困意浓浓,抵挡不住地朝人袭来。   明天就去和贺铭遥道谢吧。   就当感谢一个见义勇为的陌生人一样。   她想。   次日。   古城日照时间长,天亮得很快。   奚苒十一点多才醒,太阳早已经挂到半空。   昨晚那些事,就像是一场梦,睁眼时、还有些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洗漱完,小心翼翼地下楼。   一楼。   老板娘不在。   贺铭遥靠在沙发上,正低声同黑衣保镖说着话。   坐势和出席名流晚宴时没什么分别,通身一派贵气,同小楼这古色古香味道,完全格格不入。   见到奚苒,贺铭遥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低下头,轻声问道:“醒了?饿了吗?我让人买了点早餐过来。”   奚苒没说话,余光往里头一扫。   这个点,按照往常惯例,相翎多半会在厨房备餐,今天却是不见人,想必是被贺铭遥弄走吃牢饭去了。   奚苒一直觉得,相翎虽然看着憨,但眼神总有点让人不适。   经过昨天那几句话,她大概也算是明白了,这些富二代,为所欲为惯了,从来就没学过“尊重”这俩字。女人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唾手可得,骨子里就把人当玩物呢。   奚苒免不了心生愤怒。   贺铭遥觑着她脸色,似是能读懂她心思,低声说:“那个畜生我会好好教训的。”   “……”   奚苒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顿了顿,她低垂着眸,又开口道:“谢谢你。”   十分真心实意。   只这一句话,贺铭遥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倏忽间,对于奚苒逃跑的那些恼怒、叹息、痛苦,全都烟消云散。   这女人,实在是哪儿哪儿都让人心疼又喜欢。   恨不得将她牢牢控在怀中,守在羽翼下,再不让旁人欣赏她的好。   蓦地,贺铭遥紧紧捏住手指。   奚苒并没发现他异常。   见人没什么反应,还当他没听到,竟然又说了一遍。   “昨天谢谢你来救我。还有,不好意思,不该对你发脾气。”   贺铭遥哑着嗓子,“……不用谢。”   奚苒点点头,扭开脸。   两人一齐沉默下来。   气氛逐渐尴尬。   良久。   贺铭遥抬手,捏住她手腕,像是在自己家一般,将她拉到餐桌边坐下。   客栈本就主打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营造文艺氛围。公共位置的家具都是公用,比如整个一层客厅。沙发上还摆了吉他,晚上,甚至有住客会三三两两坐在周围,一同唱着歌、谈天说地。   餐桌自然也是。   这会儿,早餐时间已过,午饭时间还没到,桌边自然没有其他人。   贺铭遥将早点推到她面前。   “早饭一定要吃。”   奚苒扬眉,轻飘飘地瞟了一眼。   也亏得贺铭遥神通广大,竟然能在南镇古城里、买到江城特色早餐,还都挑了她喜好口味。   贺铭遥见她没动,又沉闷地补了一句:“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   很快。   奚苒吃完饭。   两人将对话阵地转移到露台。   古城特有的清新空气,让人心情好了几分。   贺铭遥抢先,面无表情地将相翎下落交代给她听。   昨天晚上,他使人狠狠教训了相翎,肋骨断了两根,然后被救护车拉走,估计要大半年没法下床。他也已经让徐明通知了相老板。   这会儿,估计人都到古城了。   绝不可能报警,最有可能是正在想法子、找门路,来给奚苒赔罪。   没废了他命根子,单纯只是为了让奚苒少点麻烦。   免得相老板狗急跳墙,偷偷找奚苒出气、伤了他的心肝。   “如果有人来找你,别理就行,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他爸这么轻松解决的。”他有的是办法,让相翎尝到教训,这辈子都横不起来。   顿了顿,贺铭遥又问道:“这畜生,之前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奚苒:“没有,之前都好好的,我也没想到……总之,谢谢你。”   贺铭遥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为你做的事,什么都不必说谢。”   “……”   奚苒坐在秋千上,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开口:“虽然谢谢你救了我,但是离婚这件事,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贺铭遥整个人轻轻一顿。   眉头蹙起,抿着唇,眼神中满是受伤。   “……我找了你很久。”   也很想你。   他心说。   奚苒笑起来,“嗯,猜到了。”   贺铭遥实在不甘心,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个子太高,将光线挡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显得有些卑微,“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你的想法了?”   “……”   卑微?   这个形容词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呢?明明习惯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大抵是错觉罢了。   就算是错觉,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奚苒拧了拧眉,不自觉在心中摇头。   “是。”   车轱辘话说了太多遍,大家都已经有些厌倦了。   贺铭遥整个人一僵。   哑着声,倏地问起另一件事:“那个孩子……你想过要打掉是吗?”   虽然已经过去许久,听他提到孩子,奚苒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开始泛疼,痛得人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她眼眶涌起湿意。   又强行、硬生生地压下去。   “是。没打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孩子无辜罢了。”   贺铭遥握紧拳头。   沉默半晌。   他说:“好,我答应离婚。”   奚苒一愣,“贺铭遥……”   “但不是放手。奚苒,离婚之后,我们重新来过。就当做没有认识时那样,我重新追你。”   “……”   贺铭遥背向阳光,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给我个机会。求你。” 第54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4……   “……”   两人一坐一站,在微风中, 默默对视。   奚苒仰起头, 视线逆着光看过去, 贺铭遥表情不明。   但显然与喜悦无关。   事实上,直到说出这句话之前,贺铭遥都没有起过这种念头。   离婚,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奚苒若是脱离他掌控, 会被多少人盯上,都犹未可知。   毕竟,她只离开那么几天, 就引来了相翎这种畜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在答应那一刻, 贺铭遥脑内划过无限担心。   他是可以拼命拖着她、将她圈起来, 画地做牢。   但若是被她抓到机会再跑一次, 说不定又会像这回一样, 要在外面吃很多苦头。   想到这种可能性,贺铭遥倏地心软下来。   他舍不得。   贺家万贯家财, 往上数到太爷爷辈,从嫡系到分支,一大家子, 也没出过一个痴情人。   贺铭遥上一场恋爱,由于贺夫人插手,算得上惊心动魄。但他从小接受利益至上的精英教育,本质并非什么情种情圣。所以哪怕孔熙不甘心、指责他飞快地放弃爱情,也无法男人内心引起一丝一毫波澜。   青春年少那会儿没体验过, 转眼结婚三年,年纪也快奔三了,竟然还柔肠百结了一把。   连甜言蜜语都嫌自己以前没学好,不能打动对方。   想来,实在让人跌破眼镜。   可见爱情足够让人盲目。   要是不够盲目,大抵是爱得不够真切。   贺铭遥悄无声息地轻叹一声。   迟迟没等到答案,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可以吗?”   奚苒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有生之年,她还能听到贺铭遥说“求”这种字眼,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不过好像值得惊讶的事情发生太多,也就显得不那么值得惊讶了。   她咬了下唇,斩钉截铁,“行。”   贺铭遥松了口气。   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笑,足以勾魂夺魄。   奚苒后面那句话就这样被震回喉咙里——“行,离婚离婚离婚。追不追什么的,我暂时不考虑。”显然,贺铭遥误会了这个“行”对应的问题。   只是,错过了最好机会,后面就没法说了。   兜兜转转大半年,奚苒经历了搬家、车祸、流产、失忆、逃亡、还差点被强种种磨难,终于等到了机会重见天日。迫不及待就想回江城去,赶紧同贺铭遥办离婚手续,不给他机会反悔。   贺铭遥却并不怎么着急。   找到奚苒之后,他整个人都和缓下来,一扫颓唐之气,又变成冷漠倨傲、不苟言笑的男人了。   恰好,相老板当天下午就赶到南镇。也不知道他去没去医院,竟然先找到客栈这儿。   相老板模样白白胖胖,面容和善。   穿戴审美却相当非主流,不选对的只选贵的,一眼就能看得出土大款暴发户气质。   他一进门,直接拉住老板娘,急急问道:“请问,奚小姐在吗?我是相翎的爸爸。”   “……”   小楼外头站了不少保镖,前台也有,相老板没能成功约见到奚苒。   倒是贺铭遥纡尊降贵,同他私下说了几句。   奚苒没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贺铭遥已经找过来,可想而知,他们马上就会离开。   她将小阁楼仔仔细细打扫一遍,笔记本电脑也清空复原,下楼,准备还给老板娘。   身上没有多少钱,但网银里还有一些,可以用,也打算一同给她。   就要离开,奚苒心中不免涌起一阵不舍之意。   这种避世小城,着实很容易让人着迷。   ……   老板娘坐在老位置。   门外,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将她皮肤照成暖调白。她并非绝色美人,只是那一眸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   奚苒驻足欣赏片刻。   不得不承认,老板娘实在太有味道。接触下来,也觉得她足够有智慧。   倏忽间。   老板娘余光发现她身影,淡淡地笑了笑。   奚苒走过去,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昨天晚上的事……给您造成麻烦了吧?不好意思。”   她十分憎恨相翎,但并不代表这件事的发生,与老板娘有什么关系。   只是害得她的店无辜受了牵连。   老板娘一顿,手指在玻璃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说:“应该是我给你道歉吧,毕竟那个……是我的员工。”   “不是的!”   奚苒抿起唇,“……早已经过了连坐的年代了。而且,这也与您无关啊。反倒是住客,那个,要是他们投诉您的话,损失就让贺铭遥他们承担吧。”   老板娘笑了笑,眉头轻挑,“贺老板刚刚已经把全店住客的单都买了。”   “……”   有钱真好。   不像她,身上没半毛钱就算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不过……”   老板娘犹豫片刻。   奚苒:“嗯?什么?”   这会儿,贺铭遥带着相老板离开谈话。   保镖都在院子里,周围没有旁人。   她压低声音,轻声开口:“那位贺总,是某女明星的前男友吗?抱歉,我无意打听你们的隐私。只是你之前说,他想要挽回你们的感情,但网上消息似乎并非如此。”   自从孔熙和贺铭遥那段往事被扒出来后,网上风言风语飞了几周。   昨天天色太暗,又发生太多事,老板娘没有一眼认出来人。   直到今天,再见到面时,才惊觉眼熟。   贺铭遥在江城名气很响,不过南镇离得远,到底不是名人,要不是同女明星八卦上热搜,也不太会被认出来。   联想到奚苒那些话,老板娘心思微动。   再看她模样乖巧,懂事又温柔,还以为她被渣男骗,免不了提醒几句。   奚苒愣了愣。   “什么消息?”   问完,立马就想起来。   之前那个爆料贴,她也见过,应该就是那段故事。   只不过她嫌烦,早将“贺铭遥”相关,设置为屏蔽词,所以只能看到孔熙在《大城》剧组的一些微博动向。   想必,这段日子以来,孔熙和贺铭遥又一起创造了些许谈资。   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她蓦地垂下眼。   模样有些犹豫。   “其实,我们……”   一道低沉男声倏地插.入。   “既然都说了是来自网上的消息,显然就应该知道,有胡编乱造成分。”   两人齐齐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贺铭遥已经站在小楼入口,不近不远位置。   恰恰好,能听到她们说话。   却又不会挡住这片温柔阳光。   他三两步走过来,伸手,牢牢地揽住了奚苒肩膀,姿势亲昵。   语气却不自觉带上些许狠厉成分。   “律师函前几天已经发了。老板娘,您别以讹传讹。”   “……”   “我只爱奚苒。”   时隔许久。   从春天,到初夏。   奚苒终于重新回到锦绣路小家。   这里同她离开时,除去家具有些积灰,几乎没有丝毫变化。竟然让人有些热泪盈眶。   她吸了吸鼻子。   贺铭遥也跟着一块儿过来,只不过人一直站在门外。   听到声音,他皱起眉,三两步跨到奚苒身边,捏住她肩膀,上下打量着,问道:“感冒了?”   南镇和江城气候不同,虽然已经五月,两地都不冷,但也容易水土不服。   这女人,实在太让人担心。   奚苒愣了半秒,赶紧推开他。   “……没啊。”   贺铭遥盯了片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得点点头,轻描淡写地留了一句:“休息吧。”   语毕。   他转过身,长腿一迈,往外走去。   奚苒尚未来得及细思,话已经出口:“你去哪儿?”   贺铭遥头也没回,指了指隔壁,“我买下来了。”   “……”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低笑一声。 第55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5……   回江城当晚。   奚苒同周远和岁三都说了这事。   《大城》拍摄如火如荼,两人自然是还在跟组。听闻这消息, 岁三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奚苒很快接通。   电话那端。   岁三急急问:“奚苒, 你已经回江城了?现在在家吗?”   奚苒:“对, 我现在锦绣路这边。”   “那……那个谁呢?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听筒里有杂音,似是环境不算□□静。   由此可见,岁三应该是不方便把贺铭遥名字说出来,只能含含糊糊、试图让她意会。   奚苒笑了一声, 躺倒在沙发上,眼神无意识地落在虚空中。   顿了顿,低声作答:“没有。我们约了明天早上去办离婚手续。”   岁三相当怀疑:“……真的?”   “应该是真的。”   狼来了的故事玩了太多回, 奚苒心底有个念头, 隐隐约约在提醒着她, 这次多半是真的了。   哪怕只是贺铭遥想要以进为退、耍了手段, 那也算是目的达到。   因为纠缠太久、当中又经过太多事。   她失了一开始那种激动兴奋, 只当是完成一件任务而已。   电话那端。   岁三撇撇嘴,语气颇有些不以为意。   “谁知道呢, 这些太子爷心思难猜……不过,你是怎么会被他找到的?前几天还没听你说起,今天这么突然就回来了。”   奚苒一愣。   蓦地, 她意识到,老板娘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岁三。   这女人世故且通透,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顶多算个“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不说出去, 必然不是为了推脱责任,应该是出于保护奚苒角度。   毕竟,虽然她是受害方,但当今社会状况下,再多解释、也比不上好事者内心揣测来得丰富多彩,发生这种事,旁人再嘴碎起来,足够编一本书来损害女人名誉了。   奚苒想了想,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念头,含糊道:“他一直呆在南镇,我还以为已经没人在找了,就出去逛了逛……就那么发现了呗。”   省略关键细节后,听起来就十分平淡。   岁三信以为真,没有多想,又追问起奚苒后续安排。   她答道:“继续工作呗,还是看公司安排了。”   无故消失这么久,也不知道这份坐班工作还能不能保住。   奚苒是新人,理应在光线多刷点履历,但如果公司不愿意继续要她,《大城》播出后,或许也能成为代表作,拿出去接点便宜小剧本。   还有周远跟她对接那份小说改网剧。   当时,奚苒没有多问,不知道周远是什么立场帮她接,走公还是走私,到时候还是得和周远沟通一下。   这么一盘算,离婚之后,事情竟然一大堆要处理。   想到就有些头疼。   ,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   岁三停滞片刻,捂着话筒,似乎是在同旁边人交谈。   紧接着,她笑起来,“行了,周老师让你准备准备,下周就回公司上班,假是他给你开的,公司早批了。他说,你到时候就直接去编剧企划部,那边会有人安排你接下来的工作的。”   奚苒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眯着眼,低声问道:“你们现在在一起?”   岁三:“是啊,咱们俩都在酒店房间啊。这不是听你说事嘛,我就开了免提,周老师在旁边看电视呢。”   既然周远说没问题,那必然是没问题。   奚苒松了口气。   “跟组好玩吗?”   岁三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导演不是喻洲的话……”   话音未落。   倏地,听筒背景音吵闹起来。   一阵“乒铃乓啷”。   奚苒蹙眉,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岁三叫了一声:“喻洲!你干嘛啊!”   喻洲声音由远及近。   加上免提功能,算得上清晰入耳,不容人听错。   他淡淡地说:“捉奸。”   继而,不知道是谁,立刻将语音挂了。   “……”   奚苒握着手机,愣了一下。   第二日。   正逢江城黄梅季节来临,外面阴雨蒙蒙,潮湿得让人浑身难受。   不是个好天气。   奚苒昨天奔波一整天,虽然定了闹钟,依然还是睡过头。   起床时,已经临近中午。   手机里都是陌生号码消息。   【醒了吗?我是贺铭遥。】   【今天天气不好,你还想去吗?】   【还在睡的话,我先去公司,等你回复。】   ……   【姐姐,好梦。】   奚苒迷迷糊糊,眯着眼,将短信一扫到底。   半天,总算有所反应。   她一骨碌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字回复道:【去的。我去你们公司找你吧。你带好证件,下午一起过去。】   这些日子。   贺铭遥大部分时间人不在江城,好不容易回来,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员工也不是在吃干饭,但贺氏毕竟是大企业集团,底下子公司遍布各行各业。   就算没人故意找事,各种决策、审批、申报、项目,零零碎碎、大大小小,事情也会找到老板身上。   奚苒回复时,他正在开会。   手机放在长桌上,收到新消息,轻轻震了一下。   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贺铭遥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扫了一眼。   正当所有人以为他要将手机交给徐明处理时,就听到他轻描淡写地喊停了会议。   让人跌破眼镜。   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打字回复。   贺铭遥:【好。】   贺铭遥:【那你打车过来吧,也别做午饭了,太累。到公司食堂来吃。】   贺铭遥:【一起吃个饭,我开车去。】   底下几个总监视线交汇。   表情开始蠢蠢欲动。   贺铭遥就是工作机器,上班时间,完全不带私人感情。既然是他喊停例会、都要亲自回复的消息,必然是重大事情,肯定是同贺氏集团有关。说不定就是大项目,到时候肯定得分人去做。   谁都想为年度业绩添砖加瓦。   贺铭遥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小心思。   他握着手机,一只手撑下巴,垂下眼,又安安静静地等了会儿。   总算收到回复。   奚苒:【行。】   他松了口气,眉毛轻轻挑起,似是露出一丝笑意来。   放下手机。   贺铭遥心情不赖,“我们继续。”   “……”   奚苒也是踟蹰许久。   按照前情,两人之间不该是这个氛围,理应早就水火不容。   但贺铭遥不久之前才救了她,哪怕没产生什么吊桥效应,只是出于礼貌,也该客气一些。   再加上,他出乎意料地答应了离婚。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别在这些小事上触怒他。   吃饭就吃饭吧,又不是没一起吃过。   ……   十一点二十五分。   奚苒换好衣服,翻箱倒柜,找伞、找结婚证、还有她和贺铭遥两个人的身份证,又提前在app上约了网约车、还有今天傍晚家政服务。   万事俱备,这才慢慢出门去。   江城黄梅雨季同别处不同,有风,雨丝淅淅沥沥,哪怕撑着伞,也会吹到衣服上和头发上。   一点都不浪漫不说,雨滴甚至还有点脏兮兮,让人不适。   奚苒不太喜欢这种雨季,每年到这时候,总是心烦。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好在,网约车来得很准时。   她收伞、上车,客客气气地同司机打招呼。   汽车启动,直奔贺氏总部工作园区,绝尘而去。   上次来这里,奚苒大哭一场,彻底心灰意冷,绝望离开。   这是她第二次来。   没想到,保安早就提前收到大老板通知,有了眼力见儿,只拦住奚苒问了一句名字。   “是奚小姐,贺总等您很久了。请进。”   立刻毕恭毕敬地打开门。   奚苒轻声道谢,拿了临时卡,按照保安指路,找电梯上楼。   进贺铭遥办公室,有总裁专用电梯。   她这张临时门卡是贺铭遥特意吩咐下来,也可以刷专用电梯。   但奚苒并不清楚这个,还是跟着人流,一同上了旁边那部。   时值午休饭点时间。   电梯里人不少,每层都有人按停,开门关门,上上下下。   时间被拉得老长。   奚苒咬着唇,靠在最边上。不经意间,听到了前面两人耳语。   那两人八卦得小心翼翼,特意说了是江城话。   奚苒并不会说,但到底生活了这么多年,基本还是能听懂个大概。   “侬晓得伐,个两天,法务部那个老胡哦,来帮孔熙工作室打官司呢。(你知道吗,这两天,法务部那个老胡,在和孔熙工作室打官司。)”   “组撒啊?(为什么啊?)”   “侬看微博了伐?有人爆料刚孔熙帮大老板谈过朋友,还上了微博热搜,老胡刚,大老板派人查出来,是孔熙工作室自己找人在炒这件事,所以要搞他们呀。(你看微博了吗?有人爆料说,孔熙和大老板谈过恋爱,还上了微博热搜,老胡说……)”   “噶结棍啊?!(这么厉害啊!)”   “对啊,听说是大老板老婆不高兴了……”   奚苒无语凝噎。   半响没理顺这关系。   首先,贺铭遥老婆——这里应该是指她,明显不清楚这件事,也不介意。并且两个小时后,这个老婆就得加上定语,变成“前”老婆了,根本不存在表忠之类原因。其次,贺铭遥和孔熙谈过恋爱是事实。   沉思片刻。   电梯渐渐空旷下来,到达顶层。   打开门。   奚苒一抬头,看到贺铭遥直直地站在电梯口,似是等待。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身形修长,像是一棵树一样,沉默又坚毅,散发着迷人荷尔蒙。   她脚步顿了顿。   贺铭遥余光已经看到她。   三两步,他走到她面前,将她从电梯里拉出来。   “怎么来得这么晚。”   “贺铭遥……”   “老婆,我想你了。” 第56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6……   奚苒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后退半步。   这般疏离表现, 竟然也没能让贺铭遥改变脸色。   贺铭遥依旧是一贯平静模样, 笑意压在眼底, 只能依稀窥见端倪。他淡淡地开口:“吃饭去吗?”   奚苒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在很久之前,她曾经非常羡慕那些女人,能被心上人喊一声“老婆”。这个称呼从发明开始,就承载了无尽质朴与温柔, 很难不让人着迷。并不是因为想做妻子才做妻子,只是因为那个人,才想做他妻子。   但奚苒和贺铭遥结婚真实原因, 同普通夫妻并不相同, 不是因为爱。   谁也没法在这种关系中, 亲热地喊一声爱称。他们都习惯了叫对方真名。   哪怕奚苒在心中妄想了很多年。   妄想也只能是妄想。   直到这会儿再听到这称呼, 总也没了原本那些少女期盼, 只留下无限唏嘘。   贺铭遥见她面色古怪,挑了挑眉, 干脆地说出了心思。   “暂时没机会喊了,先喊几声过过瘾。”   奚苒:“……”   贺铭遥也没继续开玩笑,朝她招招手, 带她从另一部电梯下楼,去贺氏园区里那个大食堂。   正逢饭点,这一路上皆是贺氏员工,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说说笑笑地向着同一地点前行。   但贺铭遥所到之处, 再吵闹场景,立马就能杳无声息。   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两人。   奚苒觉得,自己快要被各路眼风扎死了。   贺铭遥却面不改色、怡然自处。   她闷闷地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叫她来公司,故意在这么多下属面前晃悠。   贺铭遥就是吃准了她迫不及待想离婚,千万百计要顺着他、不敢忤逆他,让他改变心意。   问题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贺铭遥微微一顿,步子迈得慢了些,落后下来,和她并肩,轻声开口道:“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而已。你还没吃过贺氏园区的食堂吧?”   “……”   “以前都是我不好。”   贺铭遥低低叹气,“你生病的时候,我想把以前亏欠你的都弥补上。但是来不及。”   奚苒跑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太无所征兆。   “我想,结婚那天,我们之前有太多不完美。但离婚这天,至少该完美一些。”他说。   今天外头天气不好,日子也不算特别。   既然决心要将奚苒重新追回来,哪怕是离婚,也该有些仪式感。   他将人藏着掖着太多年,这次,便要把她带给所有人认识。至少,在第一次做贺太太期间,还有一丝值得她怀念的剧情。   当然,等她第二次做贺太太时,他一定会对她非常、非常、非常好。   贺铭遥抿起唇。   这般想着。   奚苒顿了顿,再没说什么。   ……   食堂大厅人声鼎沸。   贺铭遥带着奚苒,明晃晃地上了二楼。   贺家是老牌上流豪门,虽然大清已经亡了很多年,但他们家人门第观念依旧相当重,恪守着严格阶级意识,用财力和势力将旁人分为三六九等。所以贺夫人看不上孔熙,也看不上奚苒,不在乎什么爱情不爱情,认定了她们都是想嫁入豪门,越过阶级、飞上枝头当凤凰。   但在贺氏集团这个核心园区里,却没有什么明确上下级分层,食堂都是大家一起用。   高层也会和底层实习生坐在一桌吃饭、说说话。   贺铭遥本人倒是很少来这边。   就算来,也会直接上二楼。   食堂二楼被分隔开,做成一个一个小包间,留给员工晚上加班吃饭开会。   或是有什么客人来园区、要聊正事,也会避开吵闹环境,上到二楼去。   这次,奚苒只是在一楼一闪而过,不过一个照面,就引起了热议。   员工们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八卦。   交谈声此起彼伏。   比刚才尤甚。   “这个女的是谁啊?大老板旁边那个?是我们公司的吗?”   “肯定不是啊,年度员工大会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人。而且看脸,也不像是高层吧。”   “会不会是贺总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贺总怎么可能把女朋友带到员工食堂来?看贺总平时那样就高冷得要命,工作的时候还特别恐怖,公私分明,做不出这种事。”   “网上不是说他女朋友是孔熙吗?”   “不是吧,你没听老胡说啊,法务部已经在和孔熙工作室准备官司了,要真是女朋友,能这么搞?就算前女友,也不能这么绝情呢。啧啧。”   “难道……是贺总的老婆?不是说贺总早就结婚了吗?”   “我的天?那这女的看起来好像配不上大老板啊……”   一时之间。   各类猜测齐飞。   二楼,两人一无所知。   贺铭遥让人送了几个小菜上来,拆了筷子,递到奚苒手上。   奚苒接过,轻声道谢。   贺铭遥垂下眼睑,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害怕,再没法跟你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吃饭。”   毕竟,前一阵,奚苒抗拒得有目共睹。   让人找不到一丝一毫突破破绽。   奚苒手里握着筷子,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唇。   贺铭遥见她不想作答,没再说什么。   手指微动,悄悄地、不经意地按在自己肚子上。   然而,奚苒并没有注意到。   ……   两人吃过饭。   不知何时,外头停了雨。   天色还是灰压压一片,潮湿中带着一丝燥热,闷得人心情也郁燥起来。   贺铭遥将手上事情交给徐明,亲自开车,带着奚苒去民政局。   520还没过几天,领证吉日余韵犹存,连阴雨绵绵都挡不住新婚夫妇热情。   结婚窗口好生热闹、竟然排起队来。   相反,离婚这边,却人烟稀少。   唯有两对夫妇,还都是沉闷脸色,让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贺铭遥在队尾站定,扭头,定定地看着奚苒。   “奚苒……”   奚苒肃起表情,“嗯。”   “真的吗?”   “真的。”   她斩钉截铁。   贺铭遥低低地苦笑一声,“换了证,我真的还会有机会吗?”   奚苒离开这些日子,贺铭遥想了很多很多。   这场婚姻,可以说是矛盾重重。   两人感情在不对等的时刻产生,一个来得太早,一个来得稍迟,没卡上节拍。在外人看来,似乎又是不对等身份,潜移默化中,这种看法影响、乃至加剧了本人看法。   奚苒要的、和贺铭遥能给的,也相距甚远。   她需要平等的爱情和基础的尊重。   但贺铭遥从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惯了,从未对人低过头。   自然,在意识到自己想法那瞬间,直接做出决定,出手掠夺。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得到他想要的。   哪怕强迫、哪怕旁人不甘愿,只要目的达成,不择手段也可以殊途同归。   但他越是这样,奚苒就越是抗拒。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所以,贺铭遥不得不暂时放手,给她喘息空间。像个循循善诱的捕猎者一般,工于心计,以此来谋求下一个机会。   直到这刻。   他到底是忍不住,露出一丝颓丧。   奚苒心头微微一颤,避开他视线,捏紧了手指。   良久。   她缓缓开口:“贺铭遥,我真的非常非常认真的爱过你。”   哪怕说不清起于何时。   哪怕她爱得卑微。   这份感情、这场经历,都难以抹杀。   它镌刻在了骨子里。   “要是曾经没有认识你,就好了。”她低低地叹息道。   贺铭遥读懂了这般言下之意。   一时之间。   他再也无力开口。   纠纠缠缠数月,奚苒成功将红本换成离婚证。   直到手续完全后,她才知道,失忆那阵,贺铭遥将数套房产都写到她名下,还有她开惯那辆车,以及贺氏部分股权。于贺家资产而言,算不上大手笔,但绝对不是小数目。   奚苒已经无需工作,只靠每年分红、收租,即可成为一个富婆。   吃穿不愁、安于享乐。   但她无法拿得心安理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踟蹰许久。   奚苒还是在锦绣路出租房内住着。   但用了其中部分钱,先将之前欠周远那些钱,一齐打到他账户。   又转了一些住宿费给民宿老板娘。   紧接着,她回到光线销假,开始投入工作中。   周远人在跟组,编剧部门换了个领导,同她交接工作。   这领导职位比周远高半级,算得上大部门领导,四十岁左右模样,表情一贯严肃,底下人都喊她“欣姐”。   第一次见面,欣姐讲话就十分麻利直接。   “奚苒是吧?我看过你那份剧本主线了,可以,基本没有问题。细节修改周远应该已经发给你看过了,之后就按照这个主线写。要注意,这是小成本剧,剧情要高潮迭起,但不能出现特别消耗资金的场景,这个度你自己把控一下。还有,原作在网络上有一定影响力,这也是公司第一次做这种小ip的改编,和原作的贴合度,也要尽量把控好。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踩线,细节完成会有其他同事配合你,邮件已经发给你了。”   奚苒一一应下。   欣姐挥手,“行了,差不多就这样,你的工位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吧?去忙吧。”   “好的。”   ……   奚苒回到工位,打开电脑,摩拳擦掌。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成一个大剧本。   虽然只是试水小网剧,但能搬上屏幕,名字还能出现在编剧名单第一行,而非后排角落。   这种心情,实在是激动得难以言说。   奚苒忍不住开始深呼吸。   半天,才恢复冷静。   她很想同谁分享喜悦,偷偷摸摸地在办公室打开手机。   尚未想好名单。   只见,收件箱中躺了一封未读信息。   【奚小姐,您好。夫人请您抽空一叙,望您拨冗前来。】   是贺家管家。   再没了熟悉的“少夫人”称呼,显得有些冰凉、高高在上。   奚苒拧起眉头。 第57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7……   面对这种态度,她真是腻味极了。   纵观前情, 奚苒一点点冷了爱意、直到铁心要离婚, 贺铭遥态度是主要因素, 但贺家、贺夫人也算诱因之一。   婆媳关系中,如果丈夫能维护几番,也不至于让人觉得难熬。   但贺铭遥当时就没这个意识、也没这个心,奚苒厌恶他的同时、自然也讨厌贺夫人拿腔作势, 时时刻刻踩着她。   奚苒确实是小门小户,算是高攀贺家。   可是,她自问, 自己这个全职太太当得尽心尽力。就算是保姆、床伴, 都还拿工资呢, 她除了一张结婚证, 真就占了他们家什么便宜吗?   这一刻。   奚苒握着手机, 灵光闪过。   股权。   贺氏集团那些股权。   还能是什么事,让这位名媛贵妇、纡尊降贵找上一个她不喜欢的前媳妇儿呢?大抵就是贺铭遥强行转到她名下那些股权, 惹出了事。   奚苒自认自己绝没有一身傲骨,出淤泥而不染、富贵不能淫。   她就是个俗人,颜控, 也喜欢钱。   这世上,哪有人能傲气到不见钱眼开呢。愿意净身出户单纯只是因为良心罢了。   思及这点,奚苒放下手机。   事业上那些喜悦感,早就被这条短信冲散。   但她也没有理会。   现在她又不靠贺家吃喝,凭什么还要低声下气、受这种委屈呢。   ……   然而, 没过几天。   贺夫人亲自找上了门。   奚苒之前一直在《大城》编剧组工作,回到大部门之后,乍然接触到许多新同事,又没有同事像岁三一样,颜控很甚、主动上来交好,自然融入得有些慢。   一周下来,仅仅只和工位周边那几个人、以及欣姐分配给她一同协作的助理编剧说得上几句话。   周五。   奚苒将第一部 分概要整理完毕,独自一人下班。   这个试水剧不比《大城》,时间没有很赶。   加之天气渐热,她走出光线大楼时,天色还是橙光初染。   “嘟——”   正前方停了一辆豪车。   奚苒走过,那车重重地鸣了一声笛。   她一惊,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   豪车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里头风光。   女人带着dior墨镜,将整张脸挡了个大半,却挡不住一身雍容华贵气质,同墨镜镜架边那一圈钻石一样,无比闪耀。   奚苒脸色微变。   女人讽刺般勾了下红唇,目光透过墨镜,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奚小姐,听说现在请您不太容易,那我亲自来了。不知道您这会儿有没有空,上车聊几句?”   贺夫人这般拿腔拿调,刺得奚苒浑身不自在。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门口人来人往,加之这车价格够贵、还是违章停车,足以吸引不少好奇目光。   奚苒还是克服不了自己性格,没法大庭广众给人看热闹。   咬了咬唇,默默上车。   贺夫人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吩咐司机道:“开车。”   ……   恰好是晚餐时间。   自然转去餐厅。   贺夫人名下有一家欧陆餐厅,去年刚评上米其林二星,离光线公司这边不远。   二十分钟后。   两人在包厢内坐定。   自奚苒和贺铭遥结婚以来,这还是婆媳两人第一次在外头餐厅见面。   一是本就关系不亲切,平日交集也就是叫奚苒去贺家训话几句,二是贺夫人的圈子,奚苒高攀不上、也没有兴趣在那些名媛面前卑躬屈膝。   两厢皆无意,完全没有必要一同出行就餐。   服务生替两人拉开凳子。   贺夫人优雅地就坐,摘下墨镜,同手包一起放在旁边。一举一动,慢条斯理,姿势就像是在参加什么晚宴一样。   或许,大抵是鸿门宴。   奚苒心说。   贺夫人也没有问她意见,直接让服务生上了她一贯喜好的菜单,又补充道:“这里不用你们忙了,我们有事要谈。关门出去吧,进来上菜时先敲门。”   那侍者面不改色:“好的,贺夫人。”   他走出去。   轻轻地阖上门。   包厢里变得静悄悄,像是暗藏了某种杀机。   奚苒垂下眸子,默默等待贺夫人发难。   片刻。   贺夫人手指落在红酒杯上,轻轻地晃了晃。   接着缓缓开口:“说起来,过年之前,我接到电话,就问了铭遥,他说没有离婚这回事。过年那阵,让他带你回来过年,但被他敷衍了。我差不多心里也有数。没想到,也就坚持了三年而已。”   “……”   “男人嘛,有钱就难免风流一些,喜新厌旧是常态。”   更何况,在座两人心里都清楚,“喜”的那个是谁,还说不好。贺夫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铭遥是个好孩子,除了婚事,从小也没让我操心过。”   奚苒摸不清路数,依旧没有搭话。   贺夫人:“当初,他要娶你的时候,我看你面相温婉,不像孔熙那个狐狸精一样,长了一张算计脸。所以哪怕你门第不显,家境堪忧,铭遥闹一闹,我也就勉强答应了。倒是没想到,奚小姐才是那个厉害的。”   “……”   “离婚拖了几个月,硬生生将股权拖到手才离婚。这笔账,还是挺能算的嘛,倒是可惜去当什么编剧了。”   果然,还是说到股权。   要贺铭遥只是给了点钱,估计贺夫人也没心思纡尊降贵地亲自来找她。   奚苒没忍住,扑哧一笑。   贺夫人脸色微变,“……你笑什么。”   奚苒说:“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有点钱,就好像是恩赐一样呢?我自问自己一片真心,兢兢业业,从来也没有什么对不起贺铭遥的地方。现在我懂了,因为你们这种人,习惯了无理,习惯了高高在上,用正常人的思维是讲不通的。你们用高贵和教养作为外衣,包裹了蛮横无理的为人态度,和你们讲道理,你们会讲钱,和你们讲钱,你们又要扯教养了。说不通。”   可能,在这些人的世界里,哪怕奚苒主动去打官司,要求按照法律分割贺铭遥一半婚内财产,也打不赢这场官司。   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解决这件事,或者说,解决她这个人。   这就是这些人不讲理的思路。   贺夫人脸色僵硬,“奚苒!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奚苒站起身,轻声道:“饭就不吃了,贺夫人,有些话还要讲清楚。股权是贺铭遥主动转让给我的,我在之前也并不知情,如果您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股权转让期那阵,我出了严重的车祸,正躺在医院里,哦对了,还流掉了一个孩子,贺铭遥的。”   贺夫人瞪大了眼睛。   奚苒:“所以,别再看不起人了,我虽然穷,但也不是为了一夜暴富才嫁给贺铭遥的。股权自然会还给他,您不用担心。饭就不陪您吃了,我先走一步。”   她转过身。   “嘭”地一声。   包厢门倏地被人重重推开。   侍者声音焦急匆忙,“贺先生,您不能进……”   话音未落。   贺铭遥已经站在奚苒面前。   奚苒愣了愣。   贺铭遥脸色不太好,抬手,重重握住她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确定人没事之后,才低低地松了口气。   贺夫人也十分惊讶,“铭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贺铭遥直直地转向贺夫人,拉过奚苒,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这才开口道:“我不是说了,不许您找奚苒吗?”   贺夫人:“为什么不许?你还管到你妈头上了?”   贺铭遥冷哼,“我劝您还是听听的好。奚苒是我的妻子,就算是您,也教训不了。”   贺夫人脸色大变,“贺铭遥!你昏了头吗!”   奚苒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贺铭遥同贺夫人关系不好,但这般顶撞她,却是奚苒第一次见。   这一举动,实在让人心里发酸。   奚苒并不是有意想要挑起他们母子战争——她只是在想,若是曾经那些日子里,在她被贺夫人训话时,贺铭遥哪怕能出一声、只需要一声,为她说那么半句话,那时候,她该会感觉多幸福啊。   或许再多不满,也会顷刻消散。   只是这一切,好像都有点迟。   贺铭遥沉沉地注视着贺夫人,半响,继而道:“我知道您为什么找奚苒,这是我的决定。”   贺夫人:“我也是贺氏股东,你这种转让,我认为是商业竞争中的恶意转让,有理由不认。”   贺铭遥说:“这是我的私产,私人赠予,哪怕您是股东,也无权干涉。”   “贺铭遥!”   “……”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   奚苒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阻止两人继续争辩下去。   贺铭遥再没说话。   倏忽间。   他整个人竟然直直地向后倒去!   奚苒就站在他身后,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抱住他背,试图不让他摔下去。   可是无能为力。   贺铭遥人高马大,奚苒瘦瘦小小,一下子压下来,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就被他压着,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咚!”   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奚苒只是被砸得有点疼,但贺铭遥却是脸色雪白,没有意识了。   贺夫人见状,也再维持不了姿态,尖叫起来。   “来人!快来人!——” 第58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8……   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在贺夫人惊呼中, 外头冲进来几个服务员。   但不知道贺铭遥究竟是什么情况, 也不敢妄动他身体, 怕加剧病情。   只能手忙脚乱地报120急救。   奚苒被他像垫子一样压在背后。   又重又闷,整个人动弹不得。   伸手,试图把人推开,立刻被贺夫人喝止:“你不要动!万一是心脏病呢!动一下就没救了!”   “……”   人命关天。   奚苒再恨前夫, 也不至于要他死,自然没法轻举妄动。   好在,这里是市中心区域, 旁边就有医院, 急救来得很快。   急救医生检查了一番, 下了定论。   “应该是胃出血引起的休克现象。”   无需再多言什么, 几人将贺铭遥抬上担架, 脚步匆匆,往楼下救护车方向奔去。   贺夫人也失了一贯沉着冷静, 贵妇优雅再没能保持,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追上去。   偌大包厢, 倏忽间,只留下奚苒一人。   半坐在地毯上,咬着唇,揉了揉脚踝。   刚刚贺铭遥倒下来时,姿势没有控制好, 被他砸到地上时,脚踝似乎扭了一下。   这会儿,钻心一样疼。   只可惜贺铭遥似乎更加严重,并非故意不说,出现在这里,好像也是为了维护她而来。   奚苒没法昧着在心里骂他,只能责怪今年水逆得厉害,流年不利。   她从小到大,虽然算不上健硕如牛,基本也是一路顺风顺水、没病没灾地长大。   结果,这日头这才进初夏,都去了多少次医院了。   这般嘀嘀咕咕地抱怨几句。   餐厅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不远不近处站定,毕恭毕敬地看向她。   “女士,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奚苒握着脚踝,朝他笑了笑,低声道:“麻烦你给我些冰块可以吗?我脚好像扭了。”   侍者:“好的,没问题。”   到底是米其林餐厅,服务态度无可指摘。   不过半分钟,服务生拿来冰袋。   奚苒将冰袋压在脚踝上,扶着墙,挪腾着起来,坐到旁边沙发。   休息片刻。   疼痛总算好转些许。   奚苒撑着墙,走了两步,同服务生道谢,一个人慢吞吞地离开了餐厅。   这一天足够刺激、足够高.潮迭起。但她脸色依旧十分平静,不显端倪。   似乎一切都不值得人动容。   ……   趟着夜色。   奚苒打车回到锦绣路。   这几天,她联系上了小说原作者。   作者是个年轻女孩,才刚进入大学没多久,小说已经大红大紫,于她而言,属于意外之喜。   又获得改编成剧的机会,就是喜上加喜。   女孩思维活络、想法天马行空,聊天记录刷了满屏,都是她在表达意愿。   奚苒从她那里收获许多细节灵感。   虽然,剧本同小说大不一样,无论是节奏、亦或是情节设计。   小说要贴合读者阅读习惯,但剧本要讨好得是观众,如何将情节表达得引人入胜、跌宕起伏,并具有话题度,才是重中之重。   但本质来说,改编剧本是对小说的艺术加工,必然要将这本书中、最吸引人的内核提取出来。   有了原作者表述,能融合得更好一点。   奚苒整理了聊天记录后,每天都在加速挥发创造力。   所以进度加快许多。   她本来打算,这周末就在家加个班,将第二部 分概要也打个框架出来。   只是……   此刻,奚苒早已经洗漱完,热毛巾盖在脚踝处,腿上放了笔记本电脑,整个人缩进沙发。   她发呆许久,迟迟没能落笔。   眼见着时间推移。   夜越来越深。   奚苒望了眼阳台方向,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几下。   等她回过神来,眼神游移着,蓦地,又回到屏幕上。   液晶屏正在搜索引擎页面。   搜索框里安安静静地躺了三个字。   ——胃出血。   黑色字体冷漠、不带任何感情。   然而,脑海中,画面一帧一帧闪过,屏幕前人是什么心情,再难猜测。   奚苒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什么怪物一样,瞪大了眼。   倏地,将笔记本重重合上,丢到茶几上。   她抱住膝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贺铭遥得什么病,与她何干?   难道因为他今日急急忙忙过来维护几句,她就该心软吗?   不可能的。   这一切都太迟了。   夜色如墨。   救护车“嘀嘟嘀嘟”作响,振聋发聩。   贺铭遥被送进医院。   贺家权势滔天,自然是早就安排妥帖,哪怕是晚上、急诊就医高峰期,也能一路通畅。   医院是全市最昂贵私立医院,医生是世交名医、知名三甲医院副院长。   半途,贺夫人已经冷静下来。   管家悄无声息地赶来,低声道:“夫人,手术已经开始了。旁边为您安排了房间,请您稍作休息。”   贺夫人矜贵地点头,眼神轻飘飘地一扫。   “奚苒呢?”   管家:“未曾见到奚小姐。”   贺夫人脚步一顿,冷哼,“你看看!铭遥急不可耐地跑来,生怕我把她给吃了,她倒好,离婚了就当没这人了!看着人进急救,没事人一样!”   在贺夫人看来,贺铭遥这么维护奚苒,无论真心如何,至少不算绝情。   而奚苒呢,牙尖嘴利、没教养、没人情味。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三年夫妻,贺铭遥又拿了这么多钱给她,出什么事,总该关心一下才是。   简直人不知好歹!   贺夫人怒气冲冲地走进休息室。   剩下管家和几个保镖守在手术室外。   十五分钟后。   沈从宴踏出电梯,快步往手术室这边方向走来。   管家见到他,起身,低了低头,“沈少爷。”   沈从宴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整这些老派虚礼,急急问道:“老贺怎么进急救了?”   这家私立医院,两人另一好友是大股东之一。   贺夫人闹出这么大阵仗,自然有人汇报上去。恰好,沈从宴在同这个好友吃饭,听闻之后,只留下那好友独自招呼其他朋友,他则是急急忙忙就来看情况了。   管家毕恭毕敬,道:“是的,少爷正在手术室。”   沈从宴咬牙。   视线四处一扫,没找到那个人,顷刻间,眼神里满是无奈。   事实上,沈从宴早就知道,贺铭遥胃出了毛病。   奚苒出车祸前,他已经开始经常性喝闷酒。人出意外失忆后,终于好了一阵。结果,很快又跑没了影子。   贺铭遥自然发了疯。   整天整夜失眠、酗酒、食不下咽,再加上长途奔波,硬生生把健壮身体熬坏。   沈从宴早就猜到他要有这么一遭,只可惜,劝不动他。   哪想到能严重至此。   面对老友的痴情,沈从宴理解不了,也不赞同他这般。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到旁边。   “沈少爷,这边有我们就……”   “我也等一会儿。”   沈从宴拧了拧眉,低声道。   ……   夜深。   总算结束手术。   贺铭遥被转入贵宾加护病房。   人还尚未醒来。   沈从宴站在病床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男人从小到大,清风朗月又不可一世。   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出类拔萃。   此刻。   他躺在病床上,紧紧闭着眼,脸色同嘴唇一样苍白、不见血色。   眉目间,似是有无解的愁绪。   不必想,自然是情愁。   或许正如俗语所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沈从宴心绪复杂。   倏地,他轻轻开口,问管家道:“奚苒呢?有没有通知她?”   贺铭遥醒来,应该会很想见到她才对。   管家一愣,斟酌片刻,答道:“少爷正是同奚小姐、还有夫人在一起时晕倒的。”   言下之意,不用通知了,人就在现场,压根没想来。   沈从宴:“……”   凌晨。   天光乍破时分。   贺铭遥浑浑噩噩地睁开眼。   眼皮很沉重,身体各处也不太舒服。   他动了动手指。   好在,看护24小时轮班,立马发现了情况,去通知了医生和管家他们。只有贺夫人没法熬夜,已经提前回了贺宅休息,也得打电话回去。   一时之间,贵宾病房所在楼层,脚步匆匆。   众人纷沓而至。   将病床围了个严严实实。   待医生检查后,确定没事。   又细细交代了一番:“胃要靠养,以后得当心了,烟酒都不好再碰的……”   管家听得仔细,叠声应下。   沈从宴则是如同事外人一般,双手插.在口袋中,冲贺铭遥挑了挑眉,笑道:“哥陪你到天亮,够意思吧?”   贺铭遥没有笑。   嘴唇动了动,他提起一口气,干哑着嗓子,低低地问道:“……她呢?”   问得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沈从宴直接得很,“没来。人就没来过医院。”   “……”   贺铭遥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第59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9……   贺铭遥颓丧之气太过明显。   沈从宴竟然有些不忍。   毕竟,人在病中, 哪怕是钢铁一般冰冷的贺铭遥, 心理上也会脆弱些许。   他该委婉一些才对。   沈从宴想了想, 叹气,“行了哥,你再睡会儿吧,别折腾自己了。”   贺铭遥转开视线。   抿着唇, 再没说话。   一时之间,病房内气氛降到冰点。   沈从宴再难忍受这般寂寥氛围。   倒是想给贺铭遥洗洗脑,但时间不对、状态也不对。   这天光乍破时分, 普通人都还在睡梦中。   再加上贺铭遥刚从麻药里恢复, 又哪有什么心思好好谈个心呢。   沈从宴站了片刻。   蓦地, 心中有了盘算。   他摸摸下巴, 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明天再来看你。”   贺铭遥哑着嗓子:“……别来了。”   “呵。”   沈从宴笑了一声。   走出病房,他同贺家那几个护理细细交代了几句, 这才离开。   昨夜来得急,加之场合必然要喝酒,沈从宴没有自己开车, 而是司机接送来回。   现在,这个时间点实在太早,他算是个体贴的老板,没有爱好扰人清梦,只得站在医院门口自己打车。   迟迟不见空车。   沈从宴摸了支烟出来, 没点,只咬在双唇间,垂下眼,细长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   对话框中打了字,长长一行。   临了,扫上几眼。   点击发送。   沈从宴:【奚苒,我是沈从宴。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吗?】   天一点点亮起来。   渐渐地,这座城市从静谧中苏醒,被人气与烟火气充满。   许是奚苒还未醒来。   消息没有回复。   沈从宴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几下,放回口袋。   终于,拦到一辆空车。   他报了公寓地址,准备回去睡一觉。   睡醒再操心兄弟的事。   ……   整整一晚,奚苒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   天色已经大亮。   看了眼时间,她蹦下床,再没空休闲走神,匆匆洗漱整理过后,奔往公司。   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打卡末班车。   奚苒喘着粗气,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总算缓过劲儿来。   然而,公司十分反常,竟然不见什么人。   前台不在,也没有人等电梯。   左思右想,却依旧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奚苒纳闷儿极了。   独自走进空荡荡的电梯,她盯着楼层按钮出神。   少倾。   灵光一闪!   奚苒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锁屏界面显示了明晃晃三个大字。   “星期六。”   怪不得闹钟没响。   今天压根不用上班。   她懊恼地一拍脑袋,又按了下一楼,准备回家,继续补眠。   要不是昨天那件事——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一想到昨晚,奚苒免不了想起贺铭遥。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反正死不了就对。   但是,之前,她出了车祸,哪怕不需要,贺铭遥也日日夜夜陪伴着她,忙前忙后。   奚苒自认,自己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施恩般的怜惜而动摇。   但她也并非钢铁心脏,本就柔肠百结,难免多思多想。   胃出血的话,是喝酒喝坏的吗?   贺铭遥身体一直很好,又注重养生、锻炼,怎么会把胃熬坏呢。   ……出于普通社交礼仪,她要不要去看看他?   但明明已经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双方一起动摇呢。   “叮。”   电梯停在一楼。   奚苒摇摇头,已经收拾好念头,面不改色地跨出了电梯。   直到坐上地铁。   她才开始查收短信。   一晚上加一早上,收件箱里躺了几条垃圾广告信息。   全部删除。   最后,只剩下一条陌生信息。   奚苒拧起眉,看了三遍。   想了想,沈从宴对她态度一向很好,哪怕是贺铭遥至交好友,一直以来,到底也算和谐共处,倒是不必连坐。   她客客气气地回复了一句:【请问有什么事吗?】   沈从宴没回复。   奚苒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回家路上,她买了几个熟菜,又买了半只片皮鸭,再挑了几种水果,一齐拎在手上。   慢吞吞走进楼道。   等电梯时,她在脑中构思了一会儿剧本后续。   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奚苒没手空着,手忙脚乱地将水果放在地上,又错过了电梯,只得扼腕半秒,将电话接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男人轻笑一声。   “奚苒姐姐,中午好。”   奚苒:“……”   两人约在锦绣路附近。   奚苒不想浪费,中午要吃片皮鸭,拒绝了沈从宴请客吃饭的邀请,只答应一起喝杯下午茶。   三点不到。   沈从宴的车停在奚苒小区门口。   他降下车窗。   超跑、帅哥、名表,处处皆与这个老旧小区格格不入,十分引人瞩目。   保安眼光有些诧异。   正想上去盘问,就见奚苒三两步跨过去,上了副驾。   保安:“……”   似乎联想到什么,眼神愈发微妙起来。   当事人都没有注意到。   奚苒拉上车门,语气淡淡地,问:“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沈从宴咧着嘴笑了笑,看着十分和善。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姐姐聊聊天吗?”   说完。   跑车发动机轰鸣几声,飞驰离开。   ……   下午茶地点定在一家茶室。   距离锦绣路不远,也谈不上多上档次。   只是,因为有不少女人想贴上去、挤进沈从宴他们那个圈,这些女人平日里就爱去那些高级餐厅喝下午茶、营造名媛气质,所以沈从宴他们都不爱去那种地方,生怕被人盯上。   相比之下,茶室就显得寡淡而不够上镜,很适合安安静静说话。   沈从宴给奚苒倒了杯碧螺春。   奚苒轻声道谢。   沈从宴笑,自己也倒了杯,拿起杯子,轻轻吹了下热气。   终于切入正题,“铭遥胃出血进医院了,奚苒姐姐,你知道吗?”   “……”   果真是这事。   奚苒慢条斯理地垂下眼。   沉默着。   良久。   沈从宴没等到她应声,只得清了清嗓子,接下去,道:“我和贺铭遥认识了二十几年,没见过他这样。没办法,才冒昧找到你,想跟你说几句。”   奚苒捏着手指,打断他,“没什么好说的。我同贺铭遥的婚姻是什么情形,你不是很清楚吗?”   她卑微地贴了三年,也没见贺铭遥心软过。   这会儿,凭什么她就要心软。   沈从宴点点头,“我知道,以前是贺铭遥对不住你。但是那是以前啊……他这个胃,你知道是怎么弄坏的吗?”   奚苒默不作声。   沈从宴:“他这么一个人,天天喝酒,坐在家里等你,不吃饭,硬生生把胃熬坏。后来又去找你,来回奔波,更加生活不规律。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在替他卖惨,但是奚苒姐姐,就算是他错了,也要有个机会改正才行啊。”   终于,奚苒冷冷地嗤笑一声。   “沈先生,我在家里,等着他吃晚饭、饿到肚子疼,为了让他吃得高兴、把手指切伤,被贺夫人指责、被你们这圈人看不起、被误会时,你在哪里?谁又来帮我跟贺铭遥说一句,让他回头看看我呢?时不我待,亡羊补牢的时候,羊早就已经跑完了。”   沈从宴微微一愣。   奚苒站起身,轻声开口道:“苦肉计纵然有用,但一定不是对我有用,因为他只是我的前夫,罢了。”   她在“前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是说给沈从宴。   也是说给自己听。   没什么可动摇的。   贺铭遥这种人,哪还缺她一个人去同情探病啊。   那不是才进医院,已经有好友迫不及待地来兴师问罪了么。   她叹息。 第60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1……   沈从宴半天没说话。   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奚苒心里清楚得很,今天, 沈从宴能找上她、来兴师问罪, 并不是因为真觉得她对贺铭遥来说有多重要, 只是因为,在沈从宴看来,她的个人意志也没什么重要,当然是贺铭遥心情比较重要。   说不定, 心里还觉得她矫情得很,怪她不识抬举,将贺铭遥害惨了呢。   也是, 毕竟人家是天之骄子、朋友们也都是天之骄子。   她算什么呢。   这茶太膈应人, 实在是没法喝下去。   奚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转过身, 快步离开。   留沈从宴一人, 坐在原位,独自捏着茶杯, 轻品慢酌。   思绪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   ……   下午五点半。   奚苒回到锦绣路小家。   初初踏入六月,江城是冬南方。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日落时间也日渐推迟。   这天, 是黄梅季中难得一日好天气,外头出了太阳,傍晚开始已经不怎么晒人,但却依旧十分闷热。   奚苒坐沈从宴那车出去,回来时却是自己走回来, 硬生生走出一身汗。   她冲了个澡,冷静下来。   勉强平息了气愤之情。   事实上,很多事情,哪怕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十分在意。   奚苒不知道,沈从宴这般态度、这般举动,有没有得到贺铭遥暗示。   但很清楚,定然是一直以来,人家表现得再客气、再亲热,心里就没把她当一回事。   ……离婚了竟然还要受这气。   真不值得人同情。   亏她昨天失眠那么久,就像是一场笑话。   奚苒冷嗤一声,顺手关掉热水,穿上衣服。   干脆利落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有很多事要忙。   虽然离了婚,但还是要继续生活,要写剧本搞事业、要赚钱,没工夫在这儿悲秋伤春。   只当是一个插曲,过了就过了。   ……   周末两天。   奚苒加班加点,将剧本第二部 分主线写得七七八八。   看着文档上各色标注,只觉得人生充实。   她心满意足地按下保存。   转眼。   又到周一。   清晨下了几分钟雷阵雨,但到出门前,地板还是湿漉漉,空气又潮又湿,不见阳光。   让人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   走进公司,奚苒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虽然说光线是娱乐公司,但平时大家工作都忙,大部分步履匆匆。   但今天,好似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表情透出些许八卦之意。   电梯上更甚。   “到底是谁啊?”   “就是那个编剧。啧,厉害的,再过一阵,估计要上位当咱们老板娘了。”   “喻导他爸不就是合伙人吗?也是拿分红的那种,又没有什么实权,老板娘不至于。”   “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啊。你没看之前有多少小女明星想搭上喻导的线,人家家是什么阶级,和咱们普通人有壁。”   “又结不了婚,说什么飞上枝头,不至于。”   “啧啧……”   奚苒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喻导,那不就是喻洲吗?   自从上次喻洲怒气冲冲跑到办公室来,她就猜到,他和岁三应该是有点什么。   再加上那通电话,说什么“捉奸”,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算算时间,《大城》应该已经拍到中后期了。   公司那个计划表,奚苒谙熟于心,这部剧肯定要赶在十月黄金周前上线,现在已经六月初,还要预留剪辑和宣传时间。   就算喻洲中途让编剧组改过一些情节,再加上补拍,也再用不了很久。   这会儿,岁三他们都在跟组,时间紧锣密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奚苒想不出来。   她拿出手机,翻遍公司大群小群,不见什么端倪。   岁三和周远两人的对话框都是安安静静。   她打开微博。   因为早就设置了孔熙相关屏蔽词,连带,奚苒也很少能刷到《大城》相关。   不过,热搜榜上并没有出现孔熙和《大城》字眼。   而是挂上了喻洲名字。   #喻洲热吻照#   #喻洲剧组#   #喻洲女朋友#   前二十里就占了三条,只是作为一个导演来说,这热度实在让人诧异。   “叮。”   电梯停在编剧部办公室那层。   奚苒迈步出去,先坐到自己工位上,这才打开词条。   热门第一条就是照片。   看起来是偷拍照,高糊马赛克十分显眼。   拍摄人原本可能是想偷拍孔熙,所以将镜头对焦在她脸上,旁边人都有些模糊。那博主发图时,还特地用红圈将后头重点圈了出来。   奚苒放大图,仔细看了看。   距离孔熙大约十步之外,岁三撑了把遮阳伞,避开人群,站在房檐下。喻洲就站在她旁边,一只手压着女人的肩膀,一只手卡着她腰。凑过身去,用力吻住了她嘴角。   奚苒:“……”   手一抖。   顺手关了微博。   等她再想点进去看看具体内容时,热搜词条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连带着,搜索喻洲,也再搜不出什么花边新闻来了。   奚苒拧起眉。   贺铭遥在医院躺了两天。   很快,自己要求出院。   胃出血这种毛病,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严重,后期恢复全靠自我调理。毕竟胃这个器官娇气得很,就是要靠慢慢养才能好。   医生是名医,但在贺少爷面前,也没什么名医架势,仔细地交代了许多。   贺铭遥眼神沉沉,似是走神。   模样很明显,压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医生止住了话头,叹息着离开。   没过几分钟。   沈从宴也到了。   贺铭遥正在换衣服,见到他来,手臂一顿。   扬了扬眉,算作招呼。   沈从宴本就不是外人,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贺铭遥垂下眼,“过几天是奚苒生日,要准备一下。”   “……”   气氛随之一凝。   片刻,沈从宴恢复了玩世不恭模样,笑着说:“你不说我都忘了,孔熙和奚苒生日也是同一天吧。”   本来这种事,谁都记不住。   但因为孔熙的离开,再加上贺铭遥同奚苒闪婚,很多知情人都有些猜测。   两人是同校学生,生日也是同一天。虽然长相气质皆是天差地别,但说不定,还有其他相似处、让贺铭遥将奚苒当成孔熙代餐了。   连几个好友都在私下议论,奚苒出现,是不是从侧面印证了贺铭遥对孔熙的执念。   唯独沈从宴没这么认为过。   在他看来,贺铭遥是什么人物。   别说找什么替身,就是有这种念头,都是看低了他。   但到这时候再来看,连沈从宴也不得不承认,贺铭遥要是昏起头来,也跟普通男人没差别。   只可惜所有人都想错了。   不是为了孔熙。   竟然是为了这个“替身”奚苒。   一想到奚苒前几天那个冷漠架势,沈从宴替好兄弟不值,忍不住就想刺几句。   闻言。   贺铭遥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地开口:“沈从宴,你想死呢。”   沈从宴:“……”   “奚苒不喜欢听到这些,别再相提并论了。”   他理好衣服,直起身,淡淡地道。   这下,沈从宴讪讪一笑,再不敢说自己去找过奚苒了,生怕撞到枪口上去。   他岔开话题。   随口又同贺铭遥说了些别的事。   收拾完,两人并肩而行,一同上了车。   沈从宴坐进驾驶,笑起来。   调侃道:“看你是病人才来给你当司机的,记得请客吃饭。”   贺铭遥点点头,“没问题……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他敛着神色,开口:“我要投资个剧,你去看看做什么类型的比较好。这方面,你是专家。”   沈从宴顿了顿。   贺铭遥之前收购了家公司,这事他知道。   贺氏底下大大小小各类公司俱全,涉及到娱乐行业,也很正常。只是贺氏发展顺利平稳,又有实业做底子,可以说蒸蒸日上。贺铭遥好像一直也没有这方面计划,突然说起这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要问起来,沈从宴倒确实是专家。   毕竟是以投资剧本眼光好而出名的投资人之一。   想了想,他问:“可以是可以,但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贺铭遥摆弄着手机,仿佛不在意地随口道:“做个剧给奚苒写剧本。”   “……”   哦。   明白了。   要给前妻抬轿。   沈从宴笑起来,“万一人家成了大编剧,一集十几万,有钱有名,小鲜肉都得往上贴了。”   这圈子势利又复杂,从孔熙种种行为就可见一斑。   但还有更多黑暗,都隐藏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暗无天日、不见光明。   用行话来说,就叫“圈内潜规则”。   除了“剧组夫妻”,也有什么“一夜升番”、“新人逆袭”之类。   据说,名导的房间,一晚上能被敲无数次。   若是成为入幕之宾,命运可能就会改变。   不仅仅是名导,哪怕是在编剧地位很低的国内演艺圈,名编剧也是香饽饽。只要稍微将人设写得出彩些,说不定就能捧红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冲着这点,往上贴的人也不少。   沈从宴作为玩票投资人,甚至很少出现在圈内活动,也听说过很多艳色八卦。大家都心如明镜,只是外界不清楚罢了。   贺铭遥浑不在意。   “没事。”   “……哇哦,对奚苒姐姐这么大方?这可不像你。”   汽车发动。   沈从宴一只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中控台上,漫不经心地感叹了一句。   因为是玩笑,也没指望贺铭遥给什么反应。   沉默片刻。   倏地。   只听贺铭遥低声道:“她喜欢最重要。”   只要她想。   只要他有。   “追女人不就该这样么。” 第61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沈从宴愣了愣,蓦地, 笑出声来。   “追女人是这样, 但是没听过追前妻的。老哥, 你这事儿要传出去,得被人笑掉大牙了。”   事实上,贺铭遥离婚这件事,瞒得非常好。   结婚时就没有刻意宣传, 离婚更是悄无声息。   连沈从宴,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就算被这样调侃,贺铭遥面上也不见什么恼怒之意, 依旧是四平八稳、处变不惊模样。   语气也是清清淡淡、慢条斯理。   说:“谁敢笑。”   贺家在江城权势滔天, 哪怕是好事人想要说嘴, 也真不敢舞到他们面前来。   不过, 沈从宴这几句话, 倒是给了贺铭遥一些新想法。   奚苒之前语气中,一直透漏出一个讯号。   她介意孔熙和他之间关系。   贺铭遥想了想, 觉得,自己在两场恋情关系中,确实有些许不同。   奚苒大抵是缺失安全感, 甚至连结婚证也没能给她。   过后,要是他干脆把两人关系昭告天下呢?   她会不会相信自己的真心?   虽然奚苒好像并不是这种性格的女人,并不喜欢张扬。但或许,女人在爱情里都足够一致、没什么性格分别?   ……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贺铭遥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了几下,沉吟片刻。   抿起唇, 暂时将各种想法搁置。   他顺手摸出手机。   住院这两三天,消息没有外传,但毕竟是在医院里,加上而今各路关系网四通八达,到底是给人得到了消息。   不少人都想来探病。皆被贺家保安拦截在外,不得而入,只得纷纷走起了网络渠道。   社交软件被各种消息刷屏。   贺铭遥没功夫每条都看,但大多也扫了一眼。   并没有他心中最期待的那一个。   周五那日,奚苒定然是看着他倒下去。   没有探病就算了,为什么,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呢?   她已经恨他到这种程度了吗?   ……就这么讨厌吗?   贺铭遥拧着眉,默默闭上眼。   车厢里。   气氛一时凝滞。   沈从宴打了方向盘,及时岔开话题,“送你回家?”   问是这么问,事实上,车子早就已经驶在这条路上。   贺铭遥沉沉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还是去锦绣路吧。”   将地址报上。   沈从宴无声叹气。   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老破小、平民区,要不是有某些磁力、吸住了贺铭遥身上的吸铁石,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种小区,更别说住到那里去了。   只是,贺铭遥想法不可更改,哪怕旁人觉得不值,作为好友,也不能妄加置喙。   沈从宴到底还是应了声:“行。”   打灯。   掉转车头。   夜深。   奚苒联系上了岁三。   两人接通语音。   奚苒习惯性窝在沙发里,腿上放着电脑,手机丢在一边。   键盘敲击声清脆,透过网络,传到电波那头。   岁三背后安安静静,自然听得清晰。   “你在工作吗?”   声音漏出些许疲惫。   奚苒应了一声,停手,拧起眉,“岁三……”   事实上,夜里,闺蜜俩挂着语音、说心里话这种行为,对于奚苒来说,算是全新体验。自然,她也缺失了一些经验,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开口、询问好友私事。   电话那头。   “嘭”地轻声作响。   岁三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   阖上眼,叹气,“宝贝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喻洲没可能的。”   “……”   奚苒失语片刻。   她也是惊心动魄爱过一场的人,岁三那语气,绝对不是完全不在乎。倒像是自己结婚那几年,强撑着状态、小心翼翼地压抑心意,憋闷又无奈。   岁三声音很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地开口道:“我和喻洲,本来就不是大家想象那样。之前确实是不熟,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可能是为了感谢我吧,所以才会纠缠上来的。这人就是个吊儿郎当、不着调的富二代,我没想法和他玩玩。到时候被玩了不说,还惹得一身骚,指不定工作都丢了,没意思。”   她素来腼腆谨慎低调,同喻洲压根不是一路人。   更别说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   岁三是江城本地人,纵然不算有富豪,至少也是小康家庭、富养出来的独生女,没有念头去攀什么高枝。   顿了顿。   奚苒垂下眼,认真地说:“你说得对。”   若是,数年前,她也有岁三这种清醒,可能就是不一样的人生了。   没有贺铭遥、没有贺家。   踏不进万丈深渊,触不到艰难险阻。   不必轰轰烈烈,一辈子安安稳稳普普通通。   但她不后悔。   爱过就是爱过。   奚苒说:“其实,重要的是自己的想法。岁三,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岁三用力点头。   “对。”   两人静默半秒,齐齐笑出声。   岁三:“男人可不值得我们操心。说起来,周老师之前说的那个项目,你写得怎么样啦?”   奚苒手指又落回键盘上,轻轻敲了几下。   笑答道:“快了,我自己这边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写这种完整剧本,估计弄完还得磨一磨。”   “没事,反正最后还是要过公司的,老板拍板说ok就行。”   “……”   “对了,可能你那边还没写完,我就要回来了。”   岁三笑起来,“咱们这儿估计快要收尾了。就怕到时候你去跟组,咱们又岔开时间,碰不上面。”   奚苒:“剧拍到哪儿了?什么情节了?”   转而说起工作。   奚苒知道岁三心里有数,也无心再打探什么。   两人都已经是奔三的女人了,不是什么天真小姑娘。   岁三比她还多工作许多年,职场上摸爬滚打,又是半个圈子人。   哪怕看着虽然腼腆一些,但能在大娱乐公司混下来,自有一套世故成熟的为人守则。   她只需将关心带到,即可。   ……   半个小时。   各自道别后,语音挂断。   奚苒从卫生间出来,插上吹风机。   倏忽间。   隔壁传来轻微动静。   她手指落在开关键上,僵住,整个人轻轻一震。   隔壁住得是谁,奚苒之前就知道了。到车祸那天,贺铭遥都懒得隐瞒,干脆直接就承认了。后来,等她时隔数月再回来时,那个中年男人早就不见踪影,隔壁房间也就空了下来。   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来?   贺铭遥又让人来监视她了么?   为什么?   一时之间,奚苒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恼怒浮上心头。   是因为沈从宴来劝说失败之后,又要开始玩什么新花样了吗?   她重重放下吹风机,湿着发,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一把拉开房门。   “嘭嘭——”   很快。   隔壁开了门。   贺铭遥还没来得及换家居服,依旧是外出装扮。虽然只是休闲装,但因为身高体型撑住了衣服,依旧气质十足。只可惜大病初愈,脸色略有些苍白憔悴,少了些惯有的强势与盛气凌人。   一瞬间,他眼中带上了惊喜之意。   “奚苒?”   声音也是难以置信。   奚苒仰起头,怒视着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贺铭遥抿了抿唇。   沉默下来。   奚苒一字一句,开口:“贺铭遥,我不喜欢这样。”   “怎样?”   “你说离婚之后,你想要追求我,没问题,虽然我无意回头,但阻止不了你的行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最多,她拼命坚定心智,保持无动于衷的状态就行。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   “但我是人,不是什么你的所有物。周五那件事,我很感谢你,只是没必要——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好,你不用时时刻刻关注我。”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客气了。   贺铭遥拧起眉,眉目含着戾气。   “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奚苒不说话。   贺铭遥冷哼了一声,“我还没有那么没品。奚苒,你说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的。周五那天是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贺夫人来找你了。”   要不是怕贺夫人为难她,贺铭遥怎么可能急不可耐地找过去。   当时,车都开飞起来了,就怕晚到几分钟,让她受了那么一丁点儿委屈。   竟然还被这样误会。   顷刻间,贺铭遥从手心到心脏,都泛上冷意。   刺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捻了捻手指,沉沉地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就近追你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奚苒张了张嘴。   “……抱歉。”   贺铭遥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略过这话题,“奚苒姐姐,后天是你生日。”   “……”   “那天你会有空吗?”   他往前一步,缩短两人间距离。   此刻,一个人在门外,一个人在门内,一高一矮,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不自觉对上视线。暧昧气氛竟然无端地、硬生生地弥漫开来。   贺铭遥抿唇,目光紧紧地锁着她,“嗯?”   奚苒默默地往后退了半个身位,“抱歉,没空。”   从24岁、认识了属于孔熙的贺铭遥开始,奚苒一点一点沦陷。   世界的重心也逐渐彻底偏移到他身上。   但她的29岁生日,不想再见到他。   拒绝得很快,丝毫不出乎人意料。   贺铭遥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奚苒点点头:“那我先……”   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   蓦地,贺铭遥再次开口,将她步子钉在原地。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如果你不想见到我的话,到时候给你放在门口。”   奚苒一怔,立刻拒绝道:“不必!……”   话音尚未落下。   贺铭遥已经轻轻地将她推得更远了些,紧接着,重重阖上了门。   “回去吧。晚安。”   完全不给她拒绝机会。   奚苒:“……” 第62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次日。   贺铭遥让徐明预约了航线,乘坐私人飞机, 远赴东城。   这次徐明也跟着一起去。   东城虽然叫东城, 却不是在东边, 距离江城距离相当远,航线也算是国内飞行里较长的一条。但私人飞机上有wifi,时间长也不影响处理工作。   贺铭遥手头有个重要邮件,关于贺氏国际贸易方向。   处理完, 点击发送。   他合上笔记本盖子,眼神落到窗外。   大晴天,云层细密。   蓝底也蓝得漂亮, 让人心情舒畅。   贺铭遥目光穿透虚空。   难得开始走神。   这次去东城, 主要是为了去拍卖会、给奚苒拍一件生日礼物。早在几个月之前, 他已经看好、选定了目标。   这会儿, 仔细回想起来, 贺铭遥其实并没有认真送过奚苒很多东西。   他有那么多高薪特助、秘书,为他争分夺秒地处理生活琐事, 力求将每一秒时间,都花得有意义。   显然,给女朋友或是老婆挑选礼物这件事, 在贺铭遥从小受到的教育上看来,毫无意义,完全是可以交给别人处理的事。   他不爱奚苒时,自然也不会费心费力准备什么礼物。反正副卡就在她手上,她想花钱买什么, 都可以肆意妄为,不会有任何阻挠。逢年过节那些东西,自有人送到家里去,任由她挑选。   毕竟是贺太太。   包括曾经那个爱马仕,也是徐明挑了、买下来,送到锦绣路这边。   这倒是贺铭遥难得有主观意愿上,想要送点东西讨好一下人、让人回心转意的念头。   最后却魂归垃圾桶。   实在让人唏嘘。   要说什么东西是真正按照奚苒喜好、且能送到她手上的,应该是贺铭遥去买的几个卷饼。只是,几块钱一个,说出去都嫌掉价。   奚苒看起来娇娇弱弱、温温柔柔,实际上,心志比谁都坚定。   礼物必然打不开什么缺口。   但是他想送。   或许,男人就是这样,直到动心了、爱上了,才能体会到某些心情。   想要把人含在心尖。   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手上。   只要能哄人笑一笑,随便做什么,一点都不嫌浪费时间。   ……   日落时分。   私人飞机落地东城。   贺铭遥入住东城凯宾斯基酒店。   贺氏在凯宾斯基是最高等级vip集团客户,哪怕最近是入住旺季,一样能拿到总统套。   徐明跟在贺铭遥身后。   见老板脸色不好,作为特助,自然要体贴问候:“贺总,需要请医生来……”   贺铭遥捏了捏鼻梁,“不用。”   徐明点头,“那现在让酒店送晚餐上来吗?”   贺铭遥随口应了一声,懒懒地坐进沙发里,划开手机。   二十分钟前。   沈从宴发了微信给他:【你不是要帮前期做电影吗?她手上现在有什么本子吗?】   贺铭遥这个拜托有些没头没脑,但沈从宴是个效率派,既然哥们儿有需要,他自然得上些心思。   只是贺铭遥是行外人,不懂电影这块的流程。   哪有把投资和班底弄好再找人写剧本。   逻辑就有问题。   要是奚苒手上有本子,倒是可以直接拿来弄。   到时候就直接把剧本买下来,哪怕水平差点,找几个专业编剧带着改就好。   沈从宴算是投资人里的金字招牌,相熟导演也不少,又有贺铭遥这种财大气粗的老板、想要千金博人一笑。有钱有人脉,操作起来很简单。   贺铭遥坐直了身体,蹙眉,想了想。   打字回复他:【我不太清楚。】   沈从宴:【……】   贺铭遥是真不清楚,婚姻中,他工作忙、又不上心,对奚苒了解极少。   后面想再弥补,也没法一蹴而就。   奚苒平时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写点什么,他一概不知。   沈从宴:【我知道了。那你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家光蓝的负责人,直接找姐姐他们公司合作吧。】   走私人渠道,奚苒要是知道了,多半不能答应。   贺铭遥不懂这些,光蓝也是买着投资玩,没打算怎么样。   现在沦为讨奚苒欢心的工具,也算物超所值。   同沈从宴简单沟通了几句,他将事情交代给徐明。   徐明先应了声。   刚刚他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这会儿,恰好顺势开口:“贺总,明天的拍卖会,需要安排女伴吗?”   贺铭遥静静地仰起头。   众所周知,上流圈子也有自己那一套玩法。像这种正式活动,一般都会带上女伴出席,以示礼貌。   同奚苒结婚之后,因为各种原因,贺铭遥没有带过她参加。   如果是商业层面活动,会带上公司pr,要是私人宴会,就会由徐明安排女伴。不过他模样性格一贯冷淡,加上低调结婚早已众所周知,也不会有人胡乱猜测。   但这次情况不同。   贺铭遥摇头,“不用,你跟我去就可以。”   徐明:“是。”   ……   拍卖会在安排在第二日。   傍晚六点出头。   贺铭遥领着徐明,在第一排就坐。   这次拍卖会是私人性质,参加的人大多是圈里人,脸熟面熟的,寒暄几句避无可避。   “铭遥来了啊。很久没见你了,这次是看上了什么吗?”   “有贺总在,看来今天成交价格要倍升哦。”   “贺夫人最近可好?”   “……”   贺铭遥面无表情,敷衍着简单应声。   但教养良好,脸上并没露出什么不耐烦之色。   好不容易挨到了开始。   贺铭遥将介绍拍品介绍手册翻到最后,指给徐明看,轻声吩咐:“拿到这个手钏。”   徐明快速看了一眼。   他指得是个红玛瑙手钏,看介绍来头不小,来路也不方便公布,但在场人心里大多有数,红玛瑙多是皇家陪葬品,定然是不能见光,这才会出现在这种私人拍卖会上。   这串手钏甚至还有自己的名字,叫“安平”。   徐明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一串破珠子,居然取个公主名。   但见老板眼神幽幽地落在介绍页面那段字上,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   只毕恭毕敬地低问:“预算呢?”   贺铭遥:“没有预算。”   顿时,徐明就明白了,为什么老板连病都没养好,就要亲自赶来参加这种不那么重要的拍卖会。   安平安平,倒过来,不就是平安么。   “明白。”   他应声。   又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6月8号是奚苒生日。   恰好,今年还是个周六,不用上班。   自从那日被贺铭遥提醒之后,奚苒就开始琢磨,今年生日要做点什么,才算得上“新生”。   然而,还没等她安排出个章程来,先接到周远电话。   “奚苒学妹~”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大多是在网上打字沟通。   乍然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奚苒还有点愣神。   片刻,她低低地应声,“学长,晚上好。”   周远也不带寒暄,直切重点,笑着开口:“想不想来探班?”   奚苒一顿。   心也免不了动了动。   探班……她还从来没有去正经剧组探班过呢,更何况还是参与了编剧的剧组。   周远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诱人。   见她沉默,电话那头,周远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   奚苒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以去吗?”   周远乐了,低低地笑出声,“当然可以,狗仔都能跑过来,你有什么不能来的。”   “那……我想去看看的。”   周远说:“没问题,你周五晚上下班之后来吧,和我们几个跟组编剧一起出来吃个饭。正好周六整天都有戏,你可以跟着喻洲,参观参观,看看到底是怎么把字变成画面的。”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   真心实意,“谢谢你。”   就这样约定好。   ……   周五。   从清早就开始雷阵雨。   天气预报说,江城这几天就会出梅,这可能是今年黄梅季里最后一次降水。   奚苒要在剧组住两晚,所以提了个18寸小行李箱,准备下班直接从公司出发,所以早上干脆打了车。   早早处理完工作,她将最新进度发到共享文件。   然后就开始数着分秒、挨时间。   总算挨到下班。   奚苒拎起箱子,直奔高铁站。   晚上十点多。   她快步走出高铁站,抬头,便见到了周远。   上次见面,还是奚苒刚失忆那会儿了。   之后,周远就一直在跟组,也没时间回江城来。   奚苒脚步顿了顿。   周远看到她,立马眯着眼、笑起来,遥遥地冲她挥挥手,表情里丝毫不见生疏。   之前,奚苒生怕尴尬。   但这会儿就没什么可担心,她笑起来,直直地朝周远走去。   “学长,谢谢你特地过来接我。”   其实她自己也能找过去,就是现在时间晚了些,周远不答应,怕她一个女人、人生地不熟地,不安全,非得过来接。   周远挑挑眉,体贴地接过她手上行李箱,换到自己手中。   继而,乐呵呵地开口道:“走吧,房间给你开好了,放好东西,咱们一块儿撸串去。岁三都等急了。”   “好。”   奚苒跟着他一块儿上了出租车。   《大城》有个主要拍摄据点,因为是都市剧,取景无需影视城,直接租了个房间,作为姜城玉住所,许多场景都会在这里完成。   剧组也就住在这个房间所处小区周边。   周远报了酒店名字。   出租车缓缓启动。   很快,驶出高铁站附近、驶上高架。   周远转过头,脸上收了笑意,低声问道:“最近……你还好吗?”   奚苒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啊?”   周远:“我是说,你回江城之后,他……有没有怎么样你?”   虽然微信上,奚苒说了很好。   但他没见着人,总是无法安下心来。   奚苒笑了笑,“没有。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很好。” 第63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简单一句“过得很好”作为回答。   让人轻易就能看出来,奚苒明显不想多说。   周远笑了笑, 夸张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之前车祸那件事, 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要不是他找来那些朋友帮忙——   那篇奚苒会被贺铭遥追上,但一定不会出车祸、乃至伤得那么严重。   她失忆时,周远本不想离开。但面对强势霸道的贺铭遥,他没办法, 也深知不该将真相告诉病中的奚苒,以免她伤没养好、就同贺铭遥闹起来。这才会松口承认。   因为这件事,他在剧组也心神不宁、牵挂诸多。   好在, 没过很久, 奚苒便主动联系上了岁三, 又找到他这儿, 才让人能放心一些。   听他这么说, 奚苒连忙摆手。   “是我不好意思,麻烦了你这么多, 还害你受伤了。学长,改天请你吃饭吧,要不然我一直过意不去。”   周远眯起眼睛, 立马一拍手,“可以,蹭饭就等你了!”   动作夸张又搞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   奚苒笑起来。   比了个“ok”手势。   两人没再说起之前那个话题。   此时,夜色已深。   马路上车流自然比白日稀少。   很快, 出租车驶到目的地,停下。   奚苒抢在周远前,扫码付了钱,再将行李箱搬下车。   周远跟着下车,嘟囔般笑说:“干嘛跟我这么客气。之前你们敲我竹杠让我请客的时候,也没见手软嘛。”   奚苒咬唇,答道:“……那不一样。”   周远没问哪里不一样,自觉主动地替她拿着行李箱,走进酒店。   等她登记入住之后,再将行李箱推给她。   他说:“上去吧,我在这里坐会儿等你。”   “好。”   ……   《大城》剧组并不是住在这个酒店。   然而,好巧不巧。   孔熙吃腻了酒店自助餐,加之工作人员居住那个酒店有狗仔和粉丝长期蹲守,她在网上搜索了一番,带着助理到这家酒店来,尝尝这里特色出名的醋鱼,换换口味。   哪想到,竟然会遇到奚苒。   孔熙眯起眼。   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奚苒和旁边那男人身上。   男人也是熟面孔,《大城》总编剧,同喻洲关系很熟稔,还是自己校友。但孔熙比奚苒小两届,比周远要小得更多,又不是同专业同院系,完全就是陌生人。   也就个人履历上同一个毕业院校名字,能勉强建立起一点点联系了。   跟组许久,但两人除了客套招呼,以及在喻洲那儿开会讨论剧本时、说过几句话以外,基本没有私下交流。   孔熙早就知道,奚苒是剧本编剧之一。   毕竟是同一个圈子,交集无可避免。她甚至做好了在剧组相见的准备。   但奚苒迟迟没有出现。   孔熙使人去打听,可惜贺铭遥将人藏得太好,也弄不到什么近况。   加之组内拍戏进度很赶,只得暂时放下这件事。   哪想到,深夜、酒店、孤男寡女,集合了众多暧昧元素,竟然让她碰上了这般画面。   孔熙停下脚步。   目光如炬。   身边,小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顺着她视线方向,往前觑了觑。   她眼睛一亮,“啊,周编也在,这么巧。老师,您要去打招呼吗?”   周远虽然与孔熙无甚交集,但在组里也算小有名气。   长得不赖、脾气好、对所有人都热情客气。   大家都是圈里人,在圈里转,遇上过大大小小各路明星,美女帅哥不值钱。但人家明星调子拿得高,除了那些圆滑惯了的,很少能对工作人员也如沐春风。   像周远这种,长得好看,但又不是艺人,还好说话,难免让组里那些小姑娘想亲近。   助理时时刻刻跟着孔熙,但偶尔也有机会跟周远说上两句话。   孔熙没应声。   低低地斥了一句“别说话”。   助理连忙收了声。   孔熙将手机调至静音,打开照相,对着周远和奚苒一连按了十几张。   直到两人分别,奚苒独自拿着行李箱,上了电梯。   正欲意犹未尽地收手,却见周远在大堂吧坐了下来,看模样是在等人。   孔熙心头一动,眼神闪了闪,将助理拉到旁边,轻声嘱咐:“你一会儿留在这儿,跟着周远,看看他和刚刚那个女的要干嘛去。”   小助理表情有些诧异。   “这……”   孔熙挥了挥手,“就这么决定了,小心一点,别被他们发现。随时发照片给我。”   老板下达这种指令,打工仔也无法拒绝。   小助理无奈,只得低低地应声。   孔熙翻了翻照片,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关系亲密得有些不正常。   想到贺铭遥因此而恼怒、嫌弃上奚苒,顿时,乐得食欲都有些大开起来。   要是没了奚苒,她不就可以顺势、趁虚而入了么?   孔熙坚信,贺铭遥不会那么绝情。   哪怕,贺氏同她工作室针对名誉权事件,还在打官司。   但那也应该是奚苒吹了枕头风——毕竟是个小三,在他们俩还没分干净多久,就顺势上位,自然心机深沉、毫无廉耻。   只要奚苒人一滚蛋,贺铭遥定然会立刻抛弃她,继而回想起两人曾经的甜蜜来。   今天这个机会,可真是得来不必费工夫。   这般想着。   孔熙压了压墨镜,悄无声息地迈开步子。   刻意避开周远方位,她走另一边,上了酒店二层的酒廊。   周远和奚苒都不是明星,失了些敏锐度,尚不知道被人盯上。   待奚苒飞快地换了身衣服,下楼。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往定好的撸串店走去。   夜色已深。   这个点,周边没什么大店开着,加上他们早就混熟了一圈,选了个口味很好的路边摊,木桌搭上塑料凳,吹着夏夜晚风,再开扎啤酒,好不惬意。   岁三、还有编剧组另外两个同事都已经到场。   奚苒和周远走过去。   远远喊了一声。   岁三抬起头,见到奚苒,连忙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手臂。   “宝贝,好久没见了!”   自从那日在贺家一别,确实是再未碰过头。   时隔许久,岁三从老板娘那儿知道了奚苒在南城发生的事,担心得要命,自然,不免也有些自责。   毕竟她是中间人。   但是,这种事不好大庭广众说出来,有损名誉。只能化为眼神讯号,上下打量着她,确定人完好无恙,才能放下心来。   奚苒有些不习惯这般显眼动作。   轻轻地拍了下岁三,以示安慰,继而便将她推开了。   她笑着开口:“我没事啦。”   周远去摊主那儿加了串,回来时,见两人说话,一挑眉,“我们从酒店走过来的,又热又累,你还不让奚苒坐下喝点水。”   “……”   加了两张凳子。   奚苒挨着岁三坐下。   初入六月。   这里不同于江城,气温虽高,但不算太闷。   夜里,会有晚风习习。   奚苒不好喝酒,又容易醉,没有点啤酒,只拿了冰镇可乐来,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大口。   桌上在座都是同事,话题围绕着剧组,很快聊开。   奚苒认真地听着。   时间有限,她探班也只能看那么一两天,自然不如他们跟组来得深入了解。   剧组就像圈子缩影,人情世故、各种八卦,层出不穷。   孔熙作为女主角,名字被反复提起。   还是岁三挑起话头,啧舌道:“孔熙真的和我想象得完全一样,她的脾气,就跟她的长相一样,完全是张扬御姐款的,真性子。”   奚苒手上拿了一串鸡肉,闻言,不自觉愣了一下。   旁边同事点头,应和她:“真的,她要不是有实力、还有镀金履历,这么直来直去,非得因为得罪人、被人整死。”   奚苒可不敢苟同这句话。   在她记忆里,孔熙虽然不是卑躬屈膝款,但她从小混圈,心里有把尺,说话做事绝对是极有分寸的。   但她必然不能把他们之间纠葛大咧咧说出来。   只默不作声地听着。   对面,周远也一直没说话。   等喝完一大杯啤酒,他才抬起头来,看向奚苒。   奚苒:“?”   周远眼睛比往日更亮,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指了指手机。   奚苒不解,滑开屏幕,见到新微信。   周远:【脸上蹭到辣椒面了。】   周远:【】   奚苒低低地笑了一声,放下吃完的签子,从旁边抽了纸巾,擦了擦。   周远:【还有。】   奚苒又擦了擦。   周远叹气,趁着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拿了纸巾,抬手,飞快地蹭过奚苒鼻尖,将她鼻子上的红色粉末抹去。   动作一气呵成。   无比自然。   “……”   这一幕,被孔熙助理抓拍下来。   小助理尚不知道孔熙同周编有什么私人恩怨,她只是见这一对男女关系亲密,有些沮丧,以为奚苒是周远正牌女友,这才偷拍。   想到孔熙交代,便顺手把照片发了过去。   孔熙坐在酒店酒廊,面前放了一盘生蚝,并几片火腿。   明天有早戏,她不敢放纵,怕脸部状态不好,影响上镜效果。   所以这么久过去,哪怕再想吃,也靠强大自制力抵御住诱惑,只吃了一点点。   手机轻轻一震。   孔熙忙不迭放下生蚝叉,解锁,点开微信。   小助理偶尔也兼职帮她拍些发微博的生活照,拍摄技术十分过人。   屏幕中,照片活色生香。   孔熙放大图片,仔细看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号码早就被贺铭遥拉入黑名单。   她想了想,问侍者借了酒店电话,拨号,打到贺铭遥手机上。   “嘟嘟”响了几声。   那头很快接通。   “哪位。”   贺铭遥语气古井无波,似乎不带丝毫情绪。   孔熙娇娇柔柔地笑了一声。   “是我。” 第64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在孔熙想象中,此刻, 电话那头, 贺铭遥定然已经开始蹙眉。   只是, 他眉目精致,哪怕是表情不虞,也总带着一丝矜贵迷人味道。   孔熙在圈内混迹多年,出国之后也跟过别的男人, 但再没有谁,能如同贺铭遥这般吸引她了。   于女人而已,他便是行走的春.药。   勾得人理智尽失。   孔熙沉沉浮浮这么些年, 能走到今天, 也不仅仅只是背靠什么靠山、或是从谁手上拿了什么资源。她自有自己的处事法则, 绝不是无脑花瓶。唯独遇上贺铭遥, 才会屡屡犯错, 将自己推入如此境地。   思及此,忍不住勾唇一笑。   因为生怕浮肿, 只为配生蚝口感,抿了一点点红酒。此刻,她并未喝醉, 倒是因为这么一点点酒精,而更加大胆亢奋起来。   她说:“该不会没听出来吧?”   贺铭遥淡淡地略过话题,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没什么事就挂了。”   “等等!”   孔熙知道他说一不二,连忙喊住他, “我有事和你说。”   贺铭遥止住动作,沉默地等待着。   孔熙垂下眼,一只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握着红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转。   动作显露出内心一丝丝踟蹰与不平静。   半晌,她晃晃悠悠地开了口:“你还记得吗?再过十几分钟就是我生日了呢。”   贺铭遥:“……”   自然记得。   因为过了12点,也到了奚苒生日。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他拧眉。   孔熙笑了一声。   “当然不是。我想说的是,很巧,生日之前,我碰见奚苒学姐了。同校、住过一个小区、同一天生日、还和同一个男人在一起过。你说,这是不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贺铭遥终于失了平静,冷冷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听他这般紧张,孔熙美艳脸庞微微扭曲了一下。   看来,拨乱反正似乎没她想得那么容易。   贺铭遥明显就是已经被奚苒那个心机女蛊惑了!   恶意顿生。   孔熙声音尖利,“我在看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啊——铭遥,你想不想一起来看?”   “……”   贺铭遥干脆利落地将电话挂了。   不过三五分钟。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几张照片。   本想直接删除,但照片上面那人,本就是朝思暮想,实在让他无法不点开。   贺铭遥手指顿了良久,忍不住,自嘲地嗤笑一声。   到底关心则乱。   还是中了孔熙的计谋,   他将图片点开、放大,一寸一寸,看得仔细。   孔熙特地修了一下照片,将奚苒和周远两边人都剪裁掉,或是模糊成马赛克剪影,让人一眼就能把注意力放在中心两人身上。   从进酒店、到一起办入住。再到撸串时,男人肆无忌惮地替女人擦脸。   样样皆全。   若是想象力丰富一些,已经足以脑补一出旖旎艳丽的深夜戏码。   再联想到以前,奚苒说得那些话。   哪怕知道是在骗他,还是能立刻挑起男人妒火。   “砰!”   贺铭遥将手机重重砸向墙壁。   腕间力气太大,撞击之下,金属外壳顷刻四分五裂。   这不是贺铭遥为奚苒砸掉的第一个手机。   在奚苒面前,他再怎么装模作样,骨子里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桀骜不驯又高高在上。这种脾气已经深入骨髓,哪怕切了反骨,也再难改变。   但是奚苒不喜欢。   藏着就是了。   贺铭遥坐在沙发上,深呼吸了许久,总算恢复四平八稳模样。   面不改色地拿起工作机,给徐明打电话。   “送个手机来。……再安排一下飞机,最快。”   既然奚苒不在家,那他就去找她。   没什么大不了。   深夜。   半空繁星点点。   一场夜宵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要不是明天还要起来工作,估摸着还能继续下去。   奚苒和岁三都没有喝酒。   周远去结账,他们就待在侧边等待。   两人站在一起,穿着都很休闲,硬生生地模糊了年纪,像是校园里最普通的一对闺蜜,正手挽手、说着悄悄话,吸引男孩子们纷沓而至,只想一探究竟。   趁着没人注意,岁三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进奚苒手中。   小声说:“生日快乐,宝贝。”   奚苒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岁三乐了,一扬眉,给她解释:“周老师告诉我的。他好早就记着这事儿了啊,念了好久,还怕你不来呢。我们本来打算是,你要是不过来,咱们就偷偷回江城,给你过生日去。”   奚苒愣了愣。   岁三:“我看,周老师对你可不是简单的学长学妹哦。反正也没什么牵挂了,要不要考虑考虑他?”   说实话,奚苒被岁三这句话吓得不轻。   她对周远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感恩于他的悉心帮助。   甚至还有些害怕,亏欠太多,难以偿还。   在周远坚持只是友情上帮忙之前,她多次想要保持两人之间距离。   奚苒不是海王,也没兴趣养鱼。   和贺铭遥离婚已经算得上伤筋动骨,被伤太深,一段时间内,她不会再考虑私生活相关。   只是,她也缺失了一些交友经验。   在岁三调侃后,倏忽间,奚苒意识到,自己没能把控好尺度,逾越了太多。   说不定,在不经意间,已经给了周远什么错误暗示。   奚苒抿了抿唇,“太晚了,我先……”   不等周远回来了。   她打算独自先行离开。   倏地,一声低呼,打断了两人私语。   “岁三。”   岁三同奚苒一起抬起头,循声望去。   喻洲站在不近不远处,笑得痞里痞气、漫不经心。   眼神丝毫没有分给突然出现的奚苒,固执地凝固在岁三身上。   “你们吃完了?那就一起回去吧。”   他说。   岁三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竟然透出少见的薄凉。她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喻洲身上,薄唇轻启,“喻导,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喻洲:“我知道。”   “所以您的要求,恕难从命。”   这么耽误一下。   周远也买完单回来了。   岁三冲着周远微微一点头,挽住奚苒小臂,说:“我今天和奚苒一起住。周老师,你们先走吧,明早见。”   周远正欲开口。   喻洲长腿一跨,先一步迈出去,一把握住了岁三手腕。   力气极大,牢牢地制着她,让人完全动不了。   他声音凌厉起来,“去哪儿,我送你。”   这画面,恍若隔世。   奚苒心想,在几个月前,似乎贺铭遥也在众人面前,这般纠缠过她。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不说,她气急败坏、都忘了尴尬,当众就让他下不来台。   难道所有男人都喜欢这么做吗?   恨不得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占有欲。   完全不考虑别人心情。   只是,这次作为旁观者,她竟然从喻洲咬牙切齿神情中,品出了一丝爱而不得的痛苦无奈。   奚苒心头微微一动。   岁三却毫无所觉,面上不耐之色顿显。   “说了不要你送!喻洲大导演,您年纪轻轻,听不懂中文吗!”   喻洲:“你这女人……”   岁三重重地将他甩开,一字一顿地开口:“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我,想以身相许的话,没有必要。如果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这个砍,那就干脆自己在身上划个口子,把血放了,我们就两清了。”   说完。   她拉着奚苒,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   奚苒同岁三一起回到酒店。   折折腾腾这么许久,大家都累得要命。   简单洗漱了一番。   两人一齐躺倒。   酒店大床柔软舒适,勾得人昏昏沉沉。   加上吃饱喝足,理应只想睡觉,但精神状态却还是亢奋不已。   奚苒是编剧,想象力丰富,不自觉脑补了一大堆剧情。   从身上开个口子放血?   两清?   再结合之前撞见那些场景、以及岁三含含糊糊地话语,狗血故事已经足够完整。   但奚苒深知,有些事,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无法分享。   她不会愿意将自己和贺铭遥的纠葛告诉别人。   将心比心,岁三既然自己不说,想必也是不愿意说出来。   她将猜测压在心里,一字也不漏。   两人漫天说地,聊了别的。   岁三头埋在枕头里,声音有些沉闷,开口道:“奚苒,对不起,我不久之前才知道南城那件事。”   奚苒低低地笑了起来。   “没事啊,最后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虽然有些后怕。   但她也不能说出来,让岁三更加自责。   岁三:“那个畜生后来怎么样了?”   奚苒一顿。   收了笑,轻声答道:“在蹲监狱吧。”   按理来说,相翎是绑架加上猥亵未遂,未遂和做成那就是两个概念。   他家有钱有人脉,稍微疏通一下关系,找个好点的律师,理应很快就能把人捞出来。   但是贺铭遥亲自出手,这件事便不能善了。   之前。   奚苒接到了徐明电话。   徐明语气毕恭毕敬,同她说了许多。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相翎完了,他会在牢里蹲上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足够她消气。相老板的生意也出了大问题,这个教训,应该能让他反思自己对孩子的教育失败。”   奚苒知道贺铭遥是为了让她安心,便同徐明说:“我知道了。替我谢谢贺铭遥。”   这句话实在有些过于轻飘飘,难以抵消贺铭遥救命之恩。   但她孑然一身,除了一颗心,什么都没有了。   自然什么都给不了他。   ……   一个小插曲,无需对好友多言。   岁三听她这样说,咬牙切齿,“这种禽兽,最好阉割掉,免得出来以后再祸害其他女人。”   奚苒笑了笑,没说话。   心里想,他应该再没这胆子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事。   渐渐地,困意上涌。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晚安。”   奚苒伸手,关灯。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之中。   片刻。   岁三呼吸平稳下来。   奚苒也开始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没过多久。   “叮——”   倏地,门铃乍然响起。   外面那人没什么耐心,等了几秒,没听到动静,又按了两下。   “叮——”   “叮——”   终于让奚苒从半梦半醒中,缓缓惊醒。   她半坐起来,将床头灯拧开,调到最低亮度。   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一点四十。   这个点,谁会在外头按门铃?   奚苒一下子就吓得清醒了。   身体没动,只扭过头,看了一眼岁三。   岁三睡眠质量很高,整个脑袋都闷在被子里,哪怕是门铃,也没能把她吵醒。   奚苒只得自己下床,踩着拖鞋,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   打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门口竟然站着贺铭遥。   “……”   这可真真是个不速之客。   而且,还是冲着她来的。   奚苒不想吵醒岁三,怕他接着按门铃,只得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睡裙。   确认可以见人,后再从旁边挂架上捞了一条酒店毛毯,披在肩膀,将上半身罩住。   她握着房卡,把门拉开一条缝,走出去后,再反手关上。   动作看起来戒心十足、万分防备。   倏地,两人四目相对。   都已经入睡,奚苒脸上自然没化妆,小脸看着惨白兮兮,气色不算太好。加上她五官本就温婉勾人,眼睛大又圆,像含着水波一般,显得年龄极小,无辜极了。   哪怕她语气不善,也很难让人生厌。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贺铭遥一身风尘仆仆,却不显狼狈。   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看着她。   奚苒咬着唇,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   然而,后面就是房间门。   避无可避。   她将自己关在了这么一个狭小位置,前面是贺铭遥高大身躯,后面是冰凉门板,整个人如同被枷锁拷住。   贺铭遥定定地望了她许久,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生日快乐。”   奚苒:“……谢谢。”   客套又疏离。   贺铭遥浑不在意,自顾自地翻开手掌,摊在她眼前。   上头躺了一串玛瑙手钏。   酒店走廊灯光昏黄,落在玛瑙石上,折射出幽幽微光,红得醉人。   他薄唇轻启:“这手钏叫‘安平’,你今年不太顺利,戴着或许能平安些。”   似是怕打扰这般温柔名字,声音也是低低地。   奚苒没动。   眼神无波无澜,“礼物就不用了。”   贺铭遥:“要的。”   奚苒轻嗤一声,“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收礼。”   “……”   早在出发前,贺铭遥早就整理好情绪。   收起了全身戾气,只将所有耐心与伏小做低展现给她。   听到这话,他也没有生气,慢吞吞地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很合适。”   奚苒瞪了他一眼。   贺铭遥笑了笑,抬臂,拉过她手腕,将手钏套上去。   大小正好。   他看似没怎么用力、动作很轻,但奚苒却怎么都挣脱不了。   贺铭遥:“别拿下来。”   奚苒困得要命,对着不速之客,耐心终于告罄。   冲着他低吼:“你别再闹了!”   贺铭遥不为所动,手指扣住她手腕,眼神放低,似是在欣赏。   奚苒手很白,红玛瑙带上去,也不显成熟。反倒衬得她皮肤更白,糯米糕一样,晶莹剔透、反光似的,让人恨不得将嘴唇放上去,轻轻吸一下,看看能不能吮出汁水来。   心思一动。   果真也这么干了。   在奚苒惊恐表情中,贺铭遥捏着她手,弯下腰。   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手腕上。   他的唇,仿佛隔着皮肤,触到了她血管。   心跳蓦地加快。   手腕上脉搏也跟着变快。   奚苒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恼怒不已,“松手!”   贺铭遥没动,嘴唇还碰着她皮肤。   一启一合、沉沉开口:“他亲你了吗?”   “……”   腕上有点痒。   “亲过你吗?”   “……”   “对不起,奚苒,不想这么晚打扰你。但是一想到……我控制不住。”   贺铭遥语气难辨。   一想到别的男人在陪她过生日、在和她一起吃饭、帮她擦脸、甚至同她进了同一家酒店。   他就克制不住、似乎立刻要发疯。   心脏不受大脑控制。   深更半夜,也非要跑过来。   过去,贺铭遥从来不知道,嫉妒是这种感觉。   他出身高贵、高高在上,对女人,从未卑躬屈膝过,也不屑于与人争抢什么。   甚至,压根就无需争抢。   只要贺铭遥站在哪里,所有人都会像磁石一样,蜂拥而至。   很多感受,不曾有过。   但奚苒让他遍尝。   ……   奚苒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得以将男人摆脱。   凌晨两点多。   她悄无声息地摸回到床上。   岁三依旧熟睡,动作都没有变过一下。   奚苒闭上眼。   却彻底了无睡意。   她自认心志坚定,是个成熟女性,不是贺铭遥这种脑子不清楚的大男孩,也不会被些小礼物打动。   要是真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就不会离婚了。   在贺家,她想要什么没有呢。   但是,贺铭遥弯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动摇了一丝丝。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般姿态。   她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无言中的无可奈何。   奚苒侧过身,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   ……   次日一早。   九点半。   岁三手机闹钟响起来。   很快将床上两人从熟睡中唤醒。   昨夜,奚苒一直磨蹭到三四点才睡着,这会儿,眼皮上像是沾了胶水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倒是岁三,跟组成了习惯,毕竟是工作,容不得拖拖拉拉。   第二个闹钟一响,人已经坐了起来。   她挠了挠鸟窝似的头发,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奚苒……早上好……昨天晚上谁来了?是你前夫吗?”   “……”   奚苒一个激灵。   彻底惊醒。 第65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没想到岁三压根没有睡熟。   奚苒磕磕绊绊,开口:“……吵醒你了吗?”   太紧张, 导致她直接默认了提问。   岁三没说话, 下了床。   没带换洗衣服过来, 她不得不穿了奚苒衣服。   两人身材类似,只是奚苒更瘦一些,个子也稍微高一点点。不过夏□□服轻便为主,她带了宽松短袖, 岁三穿也没压力。   很快换好衣服。   岁三慢吞吞地答道:“没醒,不过我凌晨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你手上那个手钏了。”   奚苒一愣。   手指不自觉拨了一下上头玛瑙石。   岁三:“我爸以前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所以我稍微知道点。你那串, 看着就不便宜, 一般人送不起。而且你昨天睡觉的时候还没带, 醒来就有了……贺总来过了吧。”   奚苒佩服她这观察能力。   忍不住抬起手, 比了个大拇指。   岁三已经在卫生间刷牙了,余光瞟到她手势, 扑哧一笑,含着牙膏,模模糊糊地接着说:“你看, 周老师都不敢给你送礼,怕被你拒绝。”   聊起周远,奚苒又有些无措。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   岁三吐掉牙膏,清水漱口。   声音也变得清晰入耳起来。   她说:“虽然我觉得贺总不适合——但是从我对你的观察来看,要不是贺总, 别人也悬。”   “……”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岁三自己那点事儿一直处理不清。   但看得多了,分析起别人感情问题,那可是一套又一套,很有自己想法。   “宝贝,答应我,哪怕最后又要重蹈覆辙,也多让贺总受点苦头,好吗?”   ……   十点半。   奚苒和岁三一同走进片场。   今天要拍一场感情戏,关于女主和她第二任男友。   这时候,剧情进度已经很深,姜城玉创业许久,做出了一点成绩,和男友感情稳定,正要商量换房子的事。   都市剧总归绕不开家产房产。   就在这次商议中,两人意见不合,爆发了激烈争吵。   也算是个剧情小高.潮,连话题度都很贴合大众,可想而知,播出后,必然引起各类三观讨论。   取景就取在姜城玉家中。   布景简单,更考验演员台词、表情功力。   两人到现场时,摄像机已经搭好。   场景太小,无需滑轨,但机位众多,看起来阵仗很大,似乎一定要捕捉到演员每一丝微表情。   喻洲正对着场务在发火。   似乎是哪个道具坏了。   奚苒第一次见这种拍摄场面,心情很奇妙,眼观八方,人却紧紧地跟着岁三,一步不离。   周远早就到场。   见到两人,拿了一叠纸过来,递给奚苒。   他眉眼含笑,轻声说:“虽然估计你还记得,但是还是给你拿了剧本。都是今明两天的戏。”   奚苒接过,疏离地道了谢。   周远动作微微一僵。   然而,没等他再问什么,喻洲那边已经结束训话,喊了准备。   三人便一同绕开场务,蹲守到喻洲身后、能看清监视器屏幕的地方。   工作场合,看到岁三,喻洲表情未变。   语气倒是缓和了些许,“都好了吗?”   奚苒抬起头。   孔熙从房门外走进来。   语气平静,“好了。”   这是奚苒第一次看孔熙演戏,几乎是瞬间,就被她眼中光亮吸引。   不仅仅是眼睛。   她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此刻,孔熙就是姜城玉。   奚苒很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怪不得几年前,孔熙会义无反顾地抛弃贺铭遥,远赴国外。   她天生便是为镜头而生。   室内争吵戏,一直拍到下午,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最后一条是外景,喻洲吩咐场务开始收拾器材。   所有人总算有了喘息时间。   奚苒观摩一天,忍不住啧舌,趁机同岁三咬耳朵,“这样下去,我感觉我动笔的时候,都得多想想了。”   作为编剧,很多时候,她只考虑了故事结构、起伏、还有人设表现力等等,很少会配合画面,进行模拟拍摄。   因为是科班出身,照本宣科成了习惯。   虽然之前也被周远指点过这个问题,但奚苒总是忘记总是忘记。   今天过完,她觉得她可能不会忘了。   画面感就算一定要用文字脑补画面。   要不然,拍出来也不会好看。   岁三点点头,“跟组跟多了,我有的时候也不敢写那种角色情绪起伏很大的剧情,因为对演员来说,难度太高了。也不是谁都有孔熙这种实力的,大部分都表达不好。”   比如他们这个男主角。   因为是流量小生,演技就差了点。   当然,因为拍得多了,放到外面去还是能秒杀一片,但是和孔熙同框时,难免显得逊色一些,撑不太起来。   这般说着。   两人落到了人群最后。   自然也没注意到,男主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两人旁边。   “岁三老师。”   男人轻笑。   岁三和奚苒抬起头。   男主角那张清秀俊脸就在不远处,语笑晏晏地望着她们,客气地问道:“这位是?”   岁三介绍了一下,“这是奚苒,也是编剧之一。”   “奚苒老师你好你好,我是闻伦。”   除去孔熙、奚苒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咖位的大明星,脸颊不自觉泛红。   连忙说:“闻老师,你好。”   介绍过后,闻伦顺势就走在了两人旁边,同她们聊起天来。   下一个场地离这里还挺远。   器材要运上车。   闻伦有自己的保姆车,很绅士地邀请了两位女士上车,一同前往。岁三推拒了几下,盛情难却,只得携着奚苒一起跟上去。   关上车门。   车厢里安静下来。   前排坐了闻伦助理和经纪人,皆是一言不发,把自己当空气。   只有闻伦声音,轻笑着、弥漫开来。   “奚苒老师,可以问一个很冒昧的问题吗?”   奚苒一愣,“……可以的。”   闻伦:“请问,你手上这串手钏,是从哪儿得来的呢?不好意思,并不是想要打听什么,因为我爷爷酷爱收藏古玩,他马上就要生日了,我正在为他的生日礼物发愁。如果是买的话,可以卖给我吗?我可以加价。”   似乎是因为夺人所好,这种话难以启齿。   闻伦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奚苒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古玩?”   闻伦诧异,“你不知道吗?”   ……   时值周末。   贺铭遥没立刻回江城。   在奚苒住那家酒店,他开了房间,就在她房间斜对面,离得很近。   他拉了椅子,坐在门边,安安静静地工作了一下午。   因为酒店已经有些年头,也不算顶级,隔音效果一般。开门声响起,他立刻便听到了,眼疾手快地拉开了房门。   果然,是奚苒。   时间不早,天色已经沉下去。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贺铭遥迈步上前,喊她:“奚苒。”   奚苒一惊。   房卡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   贺铭遥抢先,,捡起来,放到她手中。   语气十分自然,问道:“晚饭吃了吗?”   奚苒面无表情地点头。   贺铭遥抿着唇,低低地笑起来,“我还没有吃,可以陪我再吃点吗?”   “……不可以。”   贺铭遥:“可以。”   “不可以。”   他叹气,“可是,我还买了蛋糕。”   奚苒很坚持。   “我不想吃。”顿了顿,又将手钏褪下,“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收不了。”   闻伦说完之后,她偷偷地搜索了一下。   这种珍品玛瑙,哪怕知道名字,搜索引擎也搜不出来。   但是奚苒大概有了点了解。   红玛瑙多为陪葬品。   以贺铭遥这种、爱马仕都随手放在门口当礼物的少爷做派,既然是他精挑细选的生日礼物,定然是价值连城。   奚苒可不敢收。   当然,便宜她也不能收。   本来打算回江城之后用同城闪送送回去,现在,既然他还没走,正好能当面还给他。   贺铭遥不接,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两人僵持起来。   到底是奚苒坚持不住,又不好意思在走廊上同他拉拉扯扯,“那我改天送回你办公室。”   贺铭遥气急了。   “我送你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不想要就扔了。”   奚苒:“……”   “现在,陪我吃饭。”   贺铭遥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还没等奚苒回应。   倏地,他“嘭”地一声,直直地对着她,单膝着地,干脆地跪了下去。   “求你,我想给你过生日,奚苒。”   奚苒瞪大了眼睛。   结婚前,贺铭遥都没单膝跪过她。   人家都有单膝求婚这种仪式,但他们俩的婚姻本来就有很多不堪,也并非双方自愿,自然少了许多仪式感。   电视剧里,有很多求婚剧情。   可惜这么多年,奚苒就从没指望过,贺铭遥对她做出这个动作。   他这种人,连弯个腰都嫌折了气势,让他单膝跪地,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没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了。   奚苒心如明镜。   但绝不容她看错。   这会儿,只是希望她能陪他吃个饭而已,贺铭遥竟然就毫无原则地跪了!   他疯了吗!   顾不得感慨,奚苒条件反射地望向走廊监控方向,确定这里不是监控死角。   一想到监控背后,有人正在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幕。   她脸“唰”一下红了。   只觉得尴尬得要命。   “奚苒……”   话音未落。   奚苒立刻伸手去拉他。   “贺铭遥!你快点起来!” 第66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好在,贺铭遥对奚苒那点小脾气, 还算有点了解。   见她余光频频转向监控位置, 他借着她手腕力气, 顺势站了起来。   然后,扯住女人手腕,将两人距离缩到几不可见。   贺铭遥勾了勾唇,“你答应了吗?”   “……”   经过刚刚那一出, 奚苒恼怒中,还带着一丝怯意。   耳尖不受控地泛着热气。   贺铭遥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窃喜, “我就当你默认答应了。”   语毕。   他拉起奚苒, 直直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奚苒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交锋几句, 自己已经被这高大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她将此归结于, 贺铭遥脸皮厚,无惧眼光。   连在公共场合单膝跪地、这种丢脸事都做得出来。   但她不行。   自然拿他没办法。   ……   深更半夜。   奚苒像个木偶一般, 跌跌撞撞,被牵到了酒店停车库。   因为行程突然,贺铭遥没带司机来。替奚苒拉开副座门后, 他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汽车平缓地驶出停车库。   驶上陌生道路。   直到此刻,奚苒才有空细思今晚这慌乱剧情。   事实上,今天也是孔熙生日。   作为《大城》第一女主角,剧组为孔熙准备了生日会,也算是宣传噱头。对外自然说是“惊喜”, 然而据岁三爆料,什么东西都是孔熙工作室自己准备的,剧组工作人员只是充人头罢了。   毕竟,喻洲这脾气、这身价,也不可能为了宣传做什么违心牺牲。   不过配合一下工作室,露个脸,问题还是不大。   所有人都希望《大城》能火。   加上孔熙在组里拍戏也需要曝光度,让粉丝和观众记得她。   这件事算是双赢。   奚苒和孔熙早就撕破脸,连互相多看一眼都嫌烦,又不是剧组在编员工,自然不会参加,所以才一个人回了酒店。   哪想到,一回来就被贺铭遥拉了个正着。   这一天魔幻又荒诞。   半夜打扰人睡觉。   生日礼物送陪葬手钏给前妻。   下跪请人吃饭。   ……也就贺铭遥这个直男癌能干出这种事。   偏偏,一直油盐不进的奚苒,竟然被这种直男举动晃晕了神智。   竟然一一让他达到目的。   这样想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   奚苒垂着眸子,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无意识地抠手指。   扪心自问。   她并不是被贺铭遥这一串举动打动。   只是单纯因为,男人这般巨大反差,一鼓作气、掀起她心中滔天大浪。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无论去问哪个女人。   能让贺铭遥这种男人低头,应当都会有些许动容。   奚苒长长地叹了口气。   车内安静。   贺铭遥听到叹息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要去哪里?”   他顿了顿,打了下转向灯,并没有正面回答。   只说:“马上就到了。”   陌生城市、陌生道路。   灯影憧憧摇曳。   这是自奚苒有离婚念头后,两人之间,第一次气氛如此平和。   在贺铭遥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缱绻。   足够暧昧。   就好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男朋友费尽心思、在为女朋友庆生。   什么爱恨纠缠、痛苦婚姻,全都不见踪影。   没多久,汽车停在山路上。   贺铭遥熄了火。   “到了。”   奚苒平静地推开车门,愣了愣。她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山。   大半夜,山路上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都是树和碎石。再往外几步,就是悬崖。虽然看起来不太高,但掉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生还可能。   一时之间,奚苒脑补了许多恐怖情节。   再加上面前这男人,曾经确实对她做过一些过激举动。   连带着,她目光看向贺铭遥时,都有些难以维持表情,后悔刚刚一瞬间被他骗得心软、骗到了车上来。   “……不是说吃饭吗?”   声音打颤。   贺铭遥猜到她想法,简直啼笑皆非。甚至,还有点生气。   在奚苒看来,他就是这种人?   实在让人气愤。   平静片刻。   他说:“对啊,吃饭。”   说完之后,抛下她,带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向她,眼神里似乎在催促“还不快跟上?”。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他。   只两三步,再拐个弯。   蓦地,眼前豁然开朗。   山路不远处,竟然开了一家餐厅。   外墙是全透明玻璃,遥遥望去,光线从玻璃中透出来,将夜空点亮。   “……”   贺铭遥能找到这种地方,也是不容易。   奚苒咬了下唇。   再往前两步,能将餐厅一览无余。   此刻,明明灯全都亮着,里面却一位客人都没有,显然是已经被人包场。   贺铭遥领着她进门,在侍者带领下,上楼,走到第二层。   第二层一半是露台。   露台已经完全收拾干净,只留了一桌、配两张椅子。   桌上有烛台,点了蜡烛、放了蛋糕,甚至还斜斜地插了鲜花,同这欧式桌椅极搭,仿佛电影场景画面一般。   风格很直男。   但好像又足够浪漫。   贺铭遥走上前,亲自替奚苒拉开椅子。   奚苒坐下,想说些什么。   “其实……”   其实不必这么费心。   亡羊补牢,已经太晚。   这些浪漫惊喜,若是出现得早那么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都足够她沉沦一辈子。   但放到这会儿来,有了考量、波折,就会让人心生罅隙。   好似成熟了、心倦了,再没法犯着傻,自己骗自己了。   贺铭遥平静地出声,打断她,“还有一个小时。”   “……什么一个小时?”   他目光炯炯,“还有一个小时,你的生日就过了。先许愿吹蜡烛,好不好?”   奚苒没动,身体却不自觉微微一颤。   手指也不自觉搅在一起。   贺铭遥:“结婚这么些年,很抱歉,没能帮你过一次生日。你觉得现在晚了,但我觉得还不晚。生日快乐,奚苒。”   说完。   他表情淡然,但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男人声音低沉动人,像是一把上好大提琴。   琴声缓缓流淌。   “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   夜色如画。   山风诗意。   无人露台上。   贺铭遥慢条斯理地给奚苒唱了一首生日歌。   实在太让人惊掉下巴。   奚苒眼睛瞪得老大。   “你……”   不得不说,这首歌过于接地气,哪怕是英文版也没好多少。同贺铭遥这倨傲矜贵气质,实在不太搭配。   甚至,奚苒还是第一次听他唱歌。   很快唱完歌词。   贺铭遥抬手,给自己拍了几下手掌。   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许愿吧。”   他说。   在他目光中,奚苒竟然真的闭上眼、许了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贺铭遥弯了弯眼睛。   又拍了一下手。   侍者悄无声息地走上来,撤掉蛋糕,准备拿去后厨切开,先上了汤和牛排。   贺铭遥先拿起刀叉,将自己面前那份牛排切成小块,换给奚苒。动作流畅又自然,仿佛早就做了千百次。   奚苒拧了拧眉,“我们已经……”   离婚了。   贺铭遥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面不改色地垂着眼,开口:“许了什么愿望?”   “……”   “我可以帮你实现。哪怕你想说想摘星星。”   他开了个玩笑。   事实上,按照贺铭遥身家财力,送奚苒上月球旅游,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弄点星体残骸了。只要愿意费心思,投钱、花钱,只要她想要,都能实现。   奚苒顿了顿,本想说“许愿你别再靠近我”。   但气氛实在太好,这种话,她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贺铭遥花了心思准备,哪怕不是她想要的,也足够让人意外和动容了。   最终。   她低声答道:“没什么愿望。”   许愿自己事业有成这种事,要是告诉贺铭遥,他必然又要搞事了。   有大资本家砸钱,哪怕是猪,估计也能乘风而起。   奚苒不想这样。   贺铭遥没有强迫她,“嗯。想到了再告诉我也行。”   气氛就此沉默。   两人皆是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吃完牛排。   甜品是刚刚那个蛋糕,很快,也一人吃完了一小块。   时间不知不觉走向午夜12点。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安静得过头。   第二天,奚苒还要去片场,晚上就要回江城了,再晚些回去,可能睡眠不足、体力不支,所以放下甜品勺后,她支起身、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让贺铭遥送她回酒店。   尚未来得及开口。   贺铭遥比了个“嘘”的动作。   奚苒:“……”   11点59分。   “砰——”   猝不及防,半空炸开了第一朵烟花。   紧接着,“噼里啪啦”,一朵接一朵,此起彼伏。   五颜六色、炫光夺目。   奚苒愣愣地扭头,看着半空。   江城有禁烟令,全市不能点燃烟花爆竹,哪怕是农历过年,一样是安安静静。沧平倒是能放烟花,但小城市,没有这种大型烟花,偶尔有人家放几箱,也比较质朴。   她很多年没看过这么美的烟花了。   烟花声一声接着一声极响。   将贺铭遥声音盖住。   他对烟花美景没有兴趣,眼神紧紧地胶在奚苒秀丽小脸上,声音似是无奈痛苦,低语道:“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呢……”   只要可以挽回奚苒。   他什么都能做。   说句不好听的,这会儿,哪怕奚苒要他交出贺氏全部股权,他都能一口应下。   爱情中,再睿智的男人,都是盲目的。   只可惜他没能早点意识到。   才显得束手无策。   “……不许说晚了。”   桌布下。   贺铭遥牢牢地握紧拳头。 第67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烟花一直持续不断。   放了将近有二十分钟。   金钱便足以创造出无尽浪漫,意犹未尽。   奚苒转回身子, 抬头, 直勾勾地望向对面男人。   “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听到贺铭遥有在说话, 但烟花离得太近,一声声炸开,将一切声音全部模糊。   贺铭遥面无表情,与她对视。   良久, 他才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那些难以倾泻的感情,理应就该深埋于心底,最好一直一直地不见天日。   为了哄回奚苒, 贺铭遥可以毫无底线地卑微下去。   但若只有花言巧语, 她应该不会喜欢。   看奚苒反应, 今天这一步, 他合该是走对了。   说完。   贺铭遥轻轻地抿了下唇。   奚苒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得讷讷开口:“走吧。我生日已经过了。”   又想了想,她还是将手钏褪下来, 放在桌上。   “这种东西,我不敢戴的,你拿回去吧。”   贺铭遥一愣, 冷下脸,眼神却有点受伤,“……这是千年不坏的玛瑙。”   人人都说钻石象征爱情,能恒久远、永不变心。   这手钏价值连城不说,甚至比钻石更久远、更有历史。   这爱情, 也理应要比那些普通爱情,来得更加独一无二一些。   为什么不喜欢呢?   明明是他精挑细选的礼物。   明明,刚刚气氛已经很不错了。   贺铭遥好像心脏被针尖扎了一下,酸酸麻麻,有点泛疼。   奚苒品不出直男浪漫。   也压根不是珍贵与否、价值几何的问题。   只是想到闻伦说,这种手钏,多半是从墓里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死人身上弄下来的……她瘆得慌。   得亏贺铭遥想得出来。   奚苒没搭话,表情看起来十分坚决。   两人便各自沉默下来。   仿佛是过了半分钟,也有可能十分钟那么久,到底是贺铭遥打破了这尴尬场面。   将手钏收起来,他沉着脸,低声道:“我再给你挑别的。”   再霸道强势的男人,也终归是拗不过心上人。   奚苒:“不用了。”   “一定要。”   贺铭遥拧眉。   奚苒客套地笑了笑,“这烟花是特意放给我的吧?就当作生日礼物吧。”   因为到剧组探班是她临时起意,贺铭遥安排得十分匆忙。好在有钱任性,“哗啦哗啦”砸下去,不说听个响,总有人能妥帖办成。   能让奚苒开心一下、   同他私下相处这么久,也算够本。   奚苒顿了顿,蓦地,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前在一起几年,生日的时候,也没见你非送礼物不可的。”   “……”   这话听着轻描淡写,像是一把刀子,直愣愣地插.进贺铭遥心口。   扎一下、扎两下。   再□□。   直至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贺铭遥握紧拳头,垂下眼,“……都是我的错。”   说起往事,自是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但要是这样能让她出气,被翻旧账、被奚落,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见他这般模样,奚苒心中却没什么波动。   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好解气的。   明明是自己心中的伤痕,偏偏成了御敌武器,拿来做筏子,刺向别人,简直是杀敌五百自损三千,好没意思。   她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   “回去吧。”   “嗯。”   ……   周日傍晚,奚苒作别岁三和周远,独自回了江城。   江城梅雨季已经进入尾声。   出高铁站时,天色渐迟。   外头细雨绵绵,一扫闷热暑气,竟然还有些凉飕飕。   奚苒拎着行李箱,不想挤地铁,便用手机最后一丝电量约了网约车,舒舒服服回到锦绣路小家。   洗漱后。   她懒洋洋地窝进沙发,将手机充电器拔掉,解锁屏幕。   恰好,消息来得十分凑巧。   贺铭遥:【回家了吗?】   自从奚苒将他微信拉黑之后,多年不用的短信功能重出江湖。他仿佛有无数个手机号码,拉黑一个,可以轻松再拿出来一个,保证自个儿消息能传到她手上。   此前,贺铭遥极少给奚苒发消息。   一是他想岔了,生怕她不高兴、看到消息心情不好。   二也是因为高高在上久了,放低不下身段,实在不习惯做这种事。   直到换了离婚证之后,他合该是想明白,尺度与距离、存在感与厚脸皮,追女人时,缺一不可。   奚苒没回,切出信息界面,点进微博。   隔了几分钟。   贺铭遥又发来第二条:【昨天很晚才睡吧?今天早些休息。】   奚苒手指一顿。   拧起眉头。   好在,贺铭遥没再接着骚扰。   奚苒简单收拾了一下思路,将手头工作梳理后,点开了一个新文档。   作为编剧,谁都想将自己的故事搬上大荧幕。   初衷必然是“自己的故事”。   奚苒入职光线不过七八个月,从《大城》、到手上这个ip网剧,职业道路已经算得上一帆风顺了。开局就是光线年度大制作,后面又遇上公司试水网剧,她作为一个新人,竟然扛下了主编剧。任凭谁来说,都是超级好运。   但无论是《大城》也好、网剧ip也好,核心故事都并非她原创,而是基于别人想法上、进行适度改编。   她似乎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哪怕不是她、任凭换个谁来写,效果都不会差距太大。   奚苒在上大学时,就曾经幻想过、那些优秀演员出演她的故事,会是什么感觉。   去剧组看过后,这种念头再次在脑海中翻涌起来。   空白文档上,光标几不可见地闪了闪。   手指轻触。   她打出了第一个字。   ……   十点二十多。   窗外,小雨终于停下。   夜色浓浓。   奚苒意犹未尽地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仔细浏览着文档,又修改了几个错别字。   鼠标微微偏移。   点击,保存。   这点时间,来不及写多少,只是弄了个简单故事框架,不过一两千字。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作为一个梦想启动、激发,故事灵感开始得十分顺利。   奚苒伸了个懒腰,合上电脑,起身,准备去睡觉。   想法是想法,实现需要时间。现实是,明天还要老老实实地去上班。   关上卧室门之前。   她脚步顿了顿。   大门外,似乎传来些许轻微响动。   很快,脚步声朝她家这边靠近。   软皮鞋跟落在地砖上,一下一下、不紧不慢、慢条斯理。   听上去,竟然有种微妙感觉,似是摄人心魄,让人头皮发麻。   奚苒手指不自觉缩紧。   几秒钟内,她想了许多逃生手段。   外面那人却已经动了起来。   他曲指敲了敲门,声音是熟悉地低沉悦耳,“晚安。”   紧接着。   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   一切都归于寂静。   奚苒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也没想到,奚苒需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七月。   江城正式进入夏季。   外头太阳实在太炙热,哪怕公司里空调开得很低,但只要往窗外看一眼,都让人心觉浮动燥热。   就在这般浮躁不定气氛中,领导群发了部门邮件。   午休才刚结束几分钟,奚苒仍在同岁三发消息。   下周她就要结束剧组工作回江城了,这会儿,正吐槽着片场有多热多难熬、周远和喻洲俩人有多难搞,连改句台词,都要反反复复商讨。   奚苒脸上含笑,安安静静地听着她抱怨。   倏地,岁三停顿片刻。   屏幕上跳出来一大排感叹号。   岁三:【!!!!!!!!!!!!!!】   岁三:【你看到邮件了吗!!!】   奚苒坐在工位上,电脑时时刻刻开着、挂着内部邮箱、以及公司沟通工具,谨防错过什么事情。   岁三那么一说,便顺势抬起头,刷新了一下。   果然,部门群组有新邮件。   内容不长,半分钟就能大概看完。   这下,连奚苒都再难保持四平八稳情绪:【!!!!!】   岁三:【我的天哪,我到公司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难道是老板昨儿晚上脑袋被门夹了,一下点通了奇经八脉?】   奚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光线作为一个主营业务为影视制作的公司,资金充沛、经验老辣。   所以,在每部自制剧中,公司都掌控着绝对话语权。   但这封邮件里却写,公司将与知名制片人合作,进行电影制作。剧本还没有,编剧们可以尽管毛遂自荐,不限职位高低。届时,也会面向大众进行剧本征集,大家就放在一块儿pk,谁的本被制片人看中,这就算砸向谁的大饼。   岁三脑内已经开始跑马:【咱们公司该不会资金链断了吧?都沦落到和别人合作了?】   顿了顿,又发来一条。   【但我看喻洲这一阵,好像没有什么破产的样子啊。】   奚苒没忍住,扑哧笑了起来。   打字:【也有可能是为了拓展电影方向的业务?】   光线主要都做爆款电视剧,电影上,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特别骇人的建树。   总之,无论如何,既然公司给了这个机会,所有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把握住这个大饼。   正午过后。   奚苒将网剧ip的第一版定稿剧本交上去。   只要问题不大,七月底就会开拍。   到时候,她也会跟组一阵。   但这种网剧,毕竟是小制作,没有什么雕琢必要。领导早就同她通过气,导演是做过小爆款青春网剧的导演,有经验,所以权限很大。到时候有需要、跟着导演意思改就行,尽量讨好网剧受众、以及原着读者,怎么“甜”怎么来,剧本有些bug也无妨。   奚苒没什么不甘愿。   本来就是工作,依旧尽心尽力。   几秒钟后。   邮件显示发送成功。   她咬了咬唇,深呼吸几下,手指微动,点开了那个文档。 第68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光线并没有对底下员工公布,到底是合作了哪个大制片人。   连带消息放出去时, 也保持了神秘感。   只是, 单“光线娱乐联合出品”这个招牌, 就足够诱人了。   本子如雪花般飞来。   沈从宴从秘书手上要来邮箱账号。   将被邮件挤爆的画面截图。   再同贺铭遥见面时,顺手就拿给他看了一眼。   他调侃道:“你看看,为了给你前妻铺路,弄了多大一出戏, 都有人找到我助理那里去通关系了。铭遥,这可是帮着你烽火戏诸侯哦,要怎么谢我?”   圈内没什么秘密, 沈从宴助理和光线负责人见过面, 有心人稍作打听就能猜到。   当中还夹了个光蓝影视, 又是贺氏名下公司。   这下, 钱、人、口碑, 都齐全了。   怎么可能不引来狼群注目呢?   反正,只要这个“褒姒”不知道真相。别人瞒不瞒着、压根无所谓。   沈从宴敲了敲手机外壳。   笑了许久。   贺铭遥眼睛抬都没抬一下。   “既然都弄了, 就让你手底下那些人仔细看看,万一有好的剧本,你可以买下来备用。”   对于资本家来说, 任何资本都不能浪费。   这也是行事准则之一。   “……你倒是懂了不少。”   沈从宴“啧啧”两声,收了手机。   想也知道,必然是为了奚苒,贺铭遥这种老古板,一直对娱乐行业不怎么感冒, 都去做了些了解。   美色误人啊。   沈从宴再次发出感慨。   然而,两人这次见面,不单纯只是为了闲聊。   他开了瓶水,抿了一口。   倏忽间,便收了玩笑模样,表情严肃起来,“那边有点眉目了。”   贺铭遥“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沈从宴消息灵通,祖传包打听。   在沈家人手上,这世间压根没有秘密。   “周远,是周铮的孩子……唔,周家目前应该还没人知道。”   周铮便是贺夫人那个宝贝弟弟,去年刚给贺氏集团闯了大祸,被贺铭遥从集团里赶出去,这会儿应该是回了周家公司里就职。   周家能同贺氏联姻,原本也是门第颇高。   从贺夫人太爷爷那辈起,就已经开始从事金融行业,家里出了许多初代银行家,甚至还有旁支去从了政。   只是,时代变迁得太快,跟不上节奏,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甩掉。   周家人因为泼天富贵,固步自封又傲慢自大,自然日渐败落下来。   到贺夫人这一代,竟然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扛得起家族大梁。   若是贺夫人生成男人,说不定还有希望能扭转局势。   她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   凭借一己之力将贺氏搅了个天翻地覆,一看就做得成大事。   就可惜在,对周家人不够狠。   沈从宴:“周远应该是私生子,户籍上,他是丧父状态。算算年纪,你舅舅那会儿才多大啊……啧啧。”   周铮没本事是没本事,但在圈子里,群魔乱舞之下,也说不上是闹腾人。   只是私生活混乱,从年轻时就沾了不少桃花债。   贺铭遥蹙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似是沉思。   “验过dna了吗?”   沈从宴摇头,“在找机会了。”   周铮那儿是毫无难度,他就是个没有任何戒心的男人,要不然也不能整出这种事。但周远就不太好下手,这人看着出生小门小户,戒备心却非同比拟,让手下迟迟无从下手。   沈从宴一直在怀疑,周远是不是心里清楚自己亲生父亲是谁,这才刻意靠近他们。   但是,贺家同周远他妈无冤无仇。   他就算想报复周铮始乱终弃,也该找到周铮那儿去才对。   贺铭遥曲指,扣了扣桌,“我知道了。”   “铭遥,这事会不会……”   有什么阴谋啊?   沈从宴没说出口,但眼神含义已经很明确。   贺铭遥:“我会看着办。这件事辛苦你了。”   语毕。   他站起身。   沈从宴愣了愣,问道:“这个点,你干嘛去啊?”   “去看看奚苒。”   沈从宴不解,“这都几点了,人该睡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啊?”   贺铭遥:“今天还没有和她说晚安。”   “……”   时值深夜。   如同深蓝墨水到在调色盘中,天空泛出了一种柔和、带着雾霾感的蓝黑色。   住宅小区里,各处皆是万籁俱寂。   奚苒尚未关灯休息。   身上抱了电脑,一直在飞快地敲着键盘,还在写剧本。   虽然是公司通知的消息,但毕竟不是工作内容范畴,总不好在上班时间摸鱼,做自己的事,只能回家抓紧时间,争取在时限之前,写出最完整且最完美的作品。   奚苒习惯了团队合作,现在从头到尾全部都要自己弄,就显得生涩一些。加上她虽然有庞大构想,但之前没有独自创作过大型项目,这个甚至都能算得上是处.女作了,自然困难重重。   她已经熬了好几晚了。   好在明天就是周五,接着是两天休息日,可以稍微喘口气。   然而。   奚苒心中这把小算盘很快落空。   周六一大早,岁三给她弹了个语音聊天。   奚苒尚未睡醒,脑子还是迷迷糊糊。   揉了把头发,也没看是谁,直接接通,“喂……”   岁三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扩散在空气中。   “宝贝,我下班啦!”   奚苒愣了愣。   蓦地,清醒过来。   岁三这班、上了足足几个月不说,艰难苦恨都是小意思了,当中竟然还涉及了一些爱恨纠葛、恩怨情仇。实在是血泪故事、不足一叙,恨不得让人就地离职。   这会儿,人回到江城,那是真·下班。   连岁三这般腼腆性子,都能打电话时、在大庭广众的路上笑出声来。   她声音愉悦,奚苒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祝贺你。”   岁三道了句谢,又说:“今晚上,咱俩一起喝一杯?”   奚苒本是想在家休息休息,又不想扫兴,踟蹰片刻,还是应了,“好呀。你来我家吗?我准备点小菜。”   “别。”岁三一口拒绝。   “咱们去夜店吧。”   “……”   都快三十岁了,岁三还没去过夜店,福至心灵、就想体验一把。   下定决心后,整个人都是兴致勃勃,仿佛一刻都坐不住了。   作为闺蜜,自然要陪同。   六点敲过。   城市进入暮色四合时分。   奚苒换了一身黑色吊带连衣裙,搭了黑色亮片中跟凉鞋。   头发虚虚挽起,露出线条弧度姣好的脖颈。   她极少穿这种衣服,一是同她气质不搭、二也是没什么机会可以拿出来穿。   在贺铭遥那儿倒是有放了几身,都是为了参加贺家家族活动而准备,稍微搭个外搭小西装之类,就足够正式好看。   不过,那些都是大牌子,甚至还有高定款和设计师款,完全是“贺少夫人”才有的待遇。   离开时,奚苒什么都没有拿出来。   今天穿得这身,就平庸许多,也不怎么值钱。   好在模样好,还能撑住。   她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照了照,确定浑身上下都没什么瑕疵。   这才踏着夕阳,出门。   两人在“kwb”门口碰头。   kwb是江城知名夜店,消费水平非常高,里头常客也是非富即贵,并非他们这种工薪阶层可以承受水平。   不过,岁三说她问同学要了会员卡,除了开台费,酒水饮料全数七折。   奚苒也是,虽然没有接受贺铭遥给的股份,但给她账户里打的钱,她拿出来用了一些,将欠得外债全数还上了,才能松口气,过得轻松一些。   要不然,就算是唯一好友开口,她也不愿意过来浪费钱。   天色已经沉下来。   kwb外头,亮起闪耀灯牌,似在宣布、点燃江城的夜。   奚苒和岁三手腕手,一同进去。   开台,就坐。   酒单上,酒水价格几乎晃了人眼。   奚苒有些犹豫,小声开口:“岁三……”   然而,背景音乐太过喧哗,岁三没有听到。   反倒是点了点酒单,同她商量,“我喝这个……特调mojito吧,你呢?”   奚苒无奈,“长岛冰茶吧。”   那些鸡尾酒名字,她都听过,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本来就不太能喝酒,只得勉强挑选。看起来,这个“长岛冰茶”应该算是茶饮?   奚苒没有多想。   点过单后,两人坐到一处,就着这背景音、群魔乱舞的光线,开始咬耳朵。   “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岁三整个人僵了半秒,眼睛一下红了,似乎连笑意都勉力才能维持。   “……岁三?你怎么了?”   奚苒十分诧异。   岁三扭过脸,不敢对上她视线,“昨天……我和喻洲上.床了……”   “……”   顷刻间。   奚苒也愣住了,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岁三说完,似是将心中感情全部宣泄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今天喝完,我就把这事儿忘了。姐妹,我们不醉不归,可以吗?”   ……   mojito不是烈酒,哪能上头。   岁三心里憋闷,价格表也不关注了,直接点了瓶威士忌,牛饮起来。   奚苒本想劝几句,未曾想,长岛冰茶和茶完全没有一丝关联,她来的路上出了汗、口干舌燥,想解解渴,第一口喝得有些急。   酒精味道直接冲上脑袋,整张脸“唰”一下就红了。   自顾也不暇。   一晃眼,岁三已经喝得昏昏沉沉。   两人虽是坐得偏僻,但奚苒长得年轻漂亮,岁三个子矮、五官圆圆的,打扮起来也十分可爱,似乎都没有都市丽人气质,像是两个跌跌撞撞跑来做坏事的学生。   这种女孩,在酒吧夜店里,最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片刻。   一个男人拿着杯子,悄悄摸摸地坐到奚苒旁边。   “妹妹,你好啊。”   奚苒抬眼,拧了下眉,看向男人。   男人二十几岁模样,戴鸭舌帽,方脸、小眼睛。上半身穿了gucci短袖,脖子上、手上挂了不少克罗心配饰。   但大抵是由于长相不够潮,这样打扮下来,仿佛一个失败的弄潮儿。   偏偏他自我感觉良好,见奚苒瞧他,刻意做了个挑眉动作。   奚苒:“……”   男人邪笑着说:“一起喝一杯?我请你们。”   奚苒整个人往另一边挪了挪,毫不客气地拒绝,“不用了。”   男人却没有铩羽而归。   继续套近乎,“你的眼睛很漂亮。”   奚苒这双眼睛,算得上是整张脸点睛之笔,让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但她一贯低调疏离,却也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地夸奖过。   “谢谢。抱歉,我们还有事要说。”   她下逐客令。   男人多喝了几杯,被她下了面子,有些不依不饶起来,“怎么了嘛?就是聊聊天而已啊,都是来玩的,别那么放不开,交个朋友。”   奚苒开始头疼起来。   身边,岁三一直没说话。   实际上她已经有些醉了,男人说完,她动作都没经过大脑,抄起桌上的杯子,直接往那男人脸上一泼——   “啊!”   男人一惊。   整个人一下弹了起来!   但无济于事。   岁三动作极快、又出乎意料,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   只是眼前有些模糊,手势不太准,柠檬水全倒在了男人裤子上。   她冷笑一声,“交你个头!快滚!”   那男人被岁三这么一哄,当即恼羞成怒起来,一把抓住奚苒手臂,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是存了占便宜心思。   岁三身材不够好,并不合他口味,但奚苒却是窈窕有致,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皮肤又白又光滑,在昏暗光线下,像是牛乳一般,让人恨不得将嘴唇放上去,摩挲几番。   男人钳制着她,冷哼道:“你朋友直接动手是什么意思?”   手指却仿佛“不经意”地滑动着。   奚苒寒毛耸立起来。   “放手!” 第69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kwb二楼包厢。   沈从宴开门,走进房间, 坐回原位。   今天是几个好友小聚, 贺铭遥难得现身, 正同旁人低声说着话。   沈从宴想了想,还是拍了下他肩膀,使了个眼色,悄声同他说:“我好像在楼下看到你前妻了。”   声音很轻, 只有两人听到。   闻言,贺铭遥紧紧抿起了唇。   紧接着,便冲着旁边几个朋友做了个手势, 示意他要先行离开。   沈从宴也被拉出包厢。   “在哪儿?”贺铭遥问得很着急。   沈从宴往下指了指。   二楼并非全封闭, 而是中空设计, 外围一圈包厢, 客人只消走出房间, 倚着栏杆,就可以纵览一楼全局。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了。”   沈从宴只是去个洗手间, 路过走廊时,眼神往下随意晃了晃,看到一个女人身影略有些熟悉罢了。   他和奚苒本就算不得很熟悉, 距离远、灯光又闪来闪去,看错也是正常事。   偏偏,贺铭遥紧张得要命,顺着他指向望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也好在他下楼。   要不然, 奚苒今天真没法收场。   那男人吃准了两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加上醉意朦胧,完全不是他对手,才敢如此嚣张。   奚苒声音已经很大,但背后音乐实在太吵,又地处偏僻,周围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加之,就算她用尽全力,却也没法挣脱开男人钳制。   顷刻,奚苒额头冒出了细汗。   在这里被他抓几下手臂是没什么,又不是清朝。   可是,要这男人还想做点什么不轨之事……   她该怎么办?   岁三都醉成那样了,又怎么办?   奚苒想去摸手机。   但手机似乎在沙发上,自己却被这男人拽了起来,手臂压根够不着。   男人似乎也感觉到她心急,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美女,别害怕嘛,我又……”   话音未落。   “砰!”   倏忽间。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被人拖起来,整个人丢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奚苒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手臂上那恶心触感已经消失,视线被一个高大阴影挡住。   贺铭遥宛如从天而降,周身散发着飕飕冷意,似是要凝结成实体,将这片空气全部冻住才甘心。   “你……”   奚苒抬眼,望着他宽阔背脊,失语半晌。   贺铭遥并没有听到奚苒在小声呢喃。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那男人身上,几乎要克制不了通身戾气。   前一个冒犯奚苒的相翎,已经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去蹲局子了。   那这个呢?   这个该怎么料理才好?   此刻,贺铭遥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接受奚苒被人觊觎。   哪怕是周远——   要不是怕奚苒记恨,他也是恨不得将人杀了,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他挫骨扬灰才能罢休。   这种偏执占有欲,在贺铭遥失去奚苒时,到达了鼎峰。   谁也不行。   最好连看都不能看她一眼。   可是他不能让她发现。   不然,她一点会更加害怕,跑得远远。   思及此,贺铭遥做了个深呼吸,扭过头,冷静地问道:“没事吧?”   奚苒摇头。   “没事。”   男人还躺在地上。   这一下太狠,他半天起不来身,只能呻.吟了几句,冲着贺铭遥大喊道:“你是谁啊!我要报警!你这是故意伤害!”   贺铭遥怕克制不住脑中怒意,再没给他一个眼神,随手按了几下手机。   片刻。   几个黑衣保镖悄无声息地靠近,将男人像破布一样、丢了出去。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   贺铭遥转过身,直直地瞧着奚苒,表情看起来十分不赞同。   他淡淡地问:“怎么跑来这种地方。”   这问题却是有失偏颇。   kwb是正规酒吧,平时接待客人也大多是身家颇丰的高门大户,怎么也不该轮到“这种地方”这种评价。   奚苒顿了顿,想到初衷,连忙扭头去找岁三。   桌上,威士忌见底。   女人半个身子都躺在了沙发座上,一动不动。   刚才闹腾这许久,也没见岁三有动静。   果真是那杯柠檬水一泼完,便彻底躺倒。   奚苒:“没什么,过来喝一杯。”   贺铭遥点点头,“你朋友已经醉了,还不走吗?”   “……是要走了。”   她答道。   然而,奚苒这小胳膊小腿,根本不可能抱起一个醉鬼。最后还是贺铭遥那群保镖将人弄起来,塞进车里。   还是那辆库里南。   司机坐在前排。   suv后座位置位置宽敞,但岁三半躺着,贺铭遥肯定不能坐进去,便坐了副驾驶,将后座完整地留给两个女人。   “她家在哪儿?”   听到贺铭遥提问,奚苒愣了愣。   那杯长岛冰茶被她喝了个七八成,这会儿,酒精上头,反应也迟钝下来。   揉了揉太阳穴,她勉强打起精神、细细一想,却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岁三家在哪里。   只得说:“去锦绣路吧。”   这是要收留岁三一晚了。   贺铭遥不置可否。   低声吩咐司机开车。   很快,suv平稳发动。   不过二十分钟。   库里南在小区门口停下。   贺铭遥扭头,奚苒已经睡着了,明明空间很大,却不自觉和岁三挤作一团。   他摸了下鼻子,下车。   拉开后座门,将女人打横抱起来,扣在自己怀中。   贺铭遥力气大、体力好,公主抱个女人,完全不在话下。立刻迈开步子,往奚苒家那栋楼走去。   岁三则留给后面那辆车的保镖。   到她家门口。   贺铭遥踟蹰一瞬,还是推开了隔壁房门,将昏睡不醒的奚苒放在床上,又从她包里摸了房门钥匙出来,丢给保镖。   “老板,这……”   保镖扶着女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贺铭遥没心思管人家,只是因为岁三是奚苒朋友,才费神留了一句,“打电话让阿姨来照顾。”   说完。   他干脆地阖上了房门。   将旁人都关在门外。   “……”   倏忽间,仿佛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贺铭遥站在门边,第一次体会到了小房子的好处。   在房间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味道,放大存在感、让人无所遁形。   他眯了眯眼。   这般折腾,奚苒还是没醒。   只是吊带裙不太舒服,她无意识地抚了抚,想将裙子脱下来。   裙子很贴身,全靠拉链稳固,这样弄,绝不可能脱掉。   贺铭遥站在门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奚苒难耐地蹙起眉。   他总算迈开步子,走过去,走到床边。   弯下腰,语气沙哑地开口:“裙子不舒服,奚苒姐姐,我帮你脱了好不好?” 第70章 我陪你走到最后能不能别想太多(……   奚苒脸颊绯红,神志不甚清明。   眼皮像是沾上了胶水, 怎么都睁不开。   只听到有人说什么“脱衣服”、“帮忙”, 潜意识里以为是岁三醒了。   她胡乱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复, 贺铭遥眼眸沉了下来。   不可否认,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哪怕从小家教甚严,在这种情况下,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热血沸腾的男人。   奚苒的身体, 对他有绝对诱惑力。   在爱意还尚未明朗时,贺铭遥一直坚信,自己是无法舍弃两人身体上的契合感, 或许是太过沉醉, 才影响了情感判断。   更遑论, 这会儿, 他已经彻底沦陷。   ……   贺铭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女人。   外头天气炎热, 女人穿得凉爽,吊带勾勒出肩线, 流畅又漂亮。锁骨极深,似是能盛水。   她侧躺在床上,头发懒洋洋地落在肩颈, 慵懒诱人。   贺铭遥眼神定定地落在她手臂上,细长、无瑕。   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在家,奚苒极少这样打扮,平时一般穿得温婉无害。   只不过,哪怕她邋里邋遢, 因为相貌姣好,也会引起有心人窥视。   比如像相翎这种畜生。   贺铭遥一想到,这些人,都曾经用视线抚摸过奚苒身体、甚至还碰了她,只觉得怒不可遏。   想要将她擦干净。   让她全身沾满他的味道。   欲.念一起,要控制就难了。   “我先帮你换衣服。”   低低说完。   贺铭遥弯下腰,手指触到了奚苒腰上。   他顺势坐到床边,将女人拢在怀中,整个翻过来,摸到她身后、裙子拉链处。   “刺啦——”   拉链十分顺滑。   轻轻往下,一下就能拉到底。   贺铭遥刚刚顺手开了床头护眼灯。   温柔光线下,奚苒背脊莹白光滑,像是披着月光的绸缎一样。   他将手指轻轻地触上去,指尖摩挲两下,   果然如同记忆里那样。   一沾上、就再松不开。   倏忽间,男人呼吸急促起来。   奚苒醉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一凉,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接着,熟悉味道充斥满了整个口腔。   两人都喝了点酒,味道碰在一起,让人大脑上.瘾。   贺铭遥手掌托着奚苒脖子,将她整个人撑起来,重重吻上去。   夜色浓浓。   一切都显得肆无忌惮。   他是奔走了很久的旅人、在沙漠中遇到甘泉,恨不得汲汲营营、吸吮得一干二净。   奚苒有点喘不过气。   本来就喝得不多,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有些恢复神志。   她皱着眉,勉力睁开眼。   面前就是贺铭遥放大的眼睛。   陌生房间。   身上只穿了内衣内裤。   嘴唇被他咬得有点肿痛。   ……   奚苒傻眼片刻,总算搞懂了情况。   贺铭遥的手已经在她身上游走,试图点燃温度。   却好像失了挣扎欲.望。   太累了。   要是贺铭遥非要强迫她,她难道还能拒绝得了吗?   奚苒有些自暴自弃。   哑着声开口:“……是要做吗。”   蓦地,身上男人浑身一僵,松开她,抬起头来。   他眸子里染着欲色。   “醒了?”   奚苒阖上眼,“嗯。”   “……”   一时间,贺铭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箭在弦上。   但决不能发。   他用力深呼吸几下,压抑住渴望,“我抱你去洗个澡再睡。”   奚苒没说话。   抬起手,挡住眼睛。   动作僵持良久。   她闷闷地问:“你刚刚想做什么。”   “……”   “是想和我上.床吗?”   “……”   “要是我答应和你睡几次,你会放过我、从此当陌路人吗?”   奚苒语气毫无波澜。   似乎模糊了悲喜。   月光给人披上外套,将一切都晒得温柔朦胧,包括这绝情话语。   贺铭遥心脏被这柔色刺痛,眼神彻底变了,几乎难以呼吸。   他握住拳,“奚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奚苒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   这种浑不在意态度,才更加让人绝望。   贺铭遥用力握住了她肩膀,收紧力道,再没了一丝旖旎,力气大得似是要将她脑子握醒。   果然,奚苒吃痛,“嘶”一声,抽了口气。   贺铭遥咬牙切齿,晃她肩膀,“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   要不然你刚刚在做什么。   奚苒冷嗤。   贺铭遥:“无论你醒没醒,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只是实在忍不住,太想亲亲她、抱抱她。   面对喜欢的人,不自觉靠近、想要肢体接触,才是人类天性。   哪怕奚苒一直醉下去,他也不可能做到最后一步。   又不是精.虫.上.脑的禽.兽。   还至于奸.尸吗。   他眉间皱出一道“川”字,停顿半秒,平静地继续说:“我还没有那么饥渴。要是想做,不至于找不到人。奚苒,因为是你,所以才不一样。”   “……”   这会儿,奚苒实在没力气同他辩论什么。   完全不搭话,手臂压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   但两人都清楚,她还在听。   贺铭遥:“对不起。但你不要这样轻率地对待自己、也不要这样对我。拜托你。”   最后三个字轻得宛如气音。   他顺手关了床头灯。   霎时间,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在这般寂静气氛下,贺铭遥再没了白日里那些不可一世、居高临下。   他松开奚苒,整个人往外挪了挪。   面对奚苒方向,双膝落地,跪在床边。   像是一个被收服了的兽、温顺低下了头颅,再不见往日威风。   但他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她拔掉牙齿、戴上镣铐。   将心脏掏出来,双手奉上,只为她展颜。   “奚苒,你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很难过。”   贺铭遥说,“求你。”   ……   最终,贺铭遥自己去浴室冲冷水澡。   奚苒则是交给家中赶来的帮佣,轻手轻脚地帮她卸了妆。洗澡之类,是她撑着脑袋自己去的。   洗完、换上睡衣、走出陌生浴室。   她再也扛不住醉意,放空大脑,也顾不上在哪儿,看着床,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贺铭遥也换了睡衣。   老公房和隔壁是一样格局,一室一厅,空间狭小。这套房在贺铭遥买下来时,原屋主已经装修过,将房间和客厅中间隔断打掉,做成了半开放式,显得不是那么压抑。   无论人站在何处,整个房间动向、皆是一览无余。   贺铭遥在中间空地站了几秒,默默地把空调调到24度,弯腰,给奚苒掖了掖被子。   自己则是抱了毛毯,轻手轻脚地迈开步子,去外面客厅睡沙发。   只是,躺下之后,他依然心绪烦乱。   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奚苒倒是呼吸平稳,要是能抱在一块儿,估计会睡得更惬意些。   像以前一样,每一天都是好梦。   这般想着,贺铭遥收紧手指,无声地弯了弯唇。   开始强迫自己闭上眼。   ……   次日一早。   夏日阳光被挡在厚重窗帘外。   只有空调凉气充斥着房间,十分舒服。   奚苒浑浑噩噩地醒来,眼睛眨了眨,紧接着,倏地便坐起身。   视线往外一瞟。   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男人。   贺铭遥还没醒,1米88的高大身躯蜷缩在沙发里,一截小腿无处安放,只能空落落地架在扶手上。   这睡姿看起来就十分难受。   甚至还有点搞笑。   太没形象了。   奚苒挠了挠头发,有些恍惚。   半分钟内。   她记起了昨晚所有事。   包括那个肆无忌惮的吻、和贺铭遥压抑着痛苦说的话。   “因为是你,才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好像来不及问。   ……   奚苒垂下眸子,手掌用力压住了心脏位置。   甜言蜜语实在是杀伤力巨大。   要不然,这一刻,她为什么觉得心跳得这么快? 第71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周日。   依旧兵荒马乱。   奚苒想到岁三尚不见踪影,手忙脚乱下床, 到处找包、找手机。   贺铭遥睡得不熟, 很快被她吵醒, 坐起身来。   “……怎么了?”   他问道。   或许是由于刚刚睡醒,贺铭遥还没有进入往日那般、气势逼人状态。   声音也是沙哑低沉、有点说不上的柔软。   听起来,少年气颇重,竟然十分勾人。   奚苒微微一顿。   开口时, 她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我手机呢?要联系一下岁三。”   贺铭遥没睡足,发泄般地揉了揉头发, 将发型揉得一团乱, 模糊了眉眼中的严肃。   接着, 他站起身, 从角落里将奚苒手包勾出来, 拿到她面前。   “你朋友在隔壁房间。我让家里阿姨照看着,别担心。”   奚苒松了口气。   没跟贺铭遥计较、为什么不把她也放回自己家。   她捏着包, 垂眸,低低说道:“昨天晚上,谢谢了。”   要不是贺铭遥出现, 那男人胡搅蛮缠,她们两个女人,可能还真很难收场。   特别是奚苒脸皮有点薄,心理素质不行,要惊动四周也是个麻烦。   贺铭遥:“举手之劳。”   奚苒眼睛飞快地上下眨了眨。   蓦地, 她忽然想到,这已经是贺铭遥第二次救她了。   说不上什么心情。   好像离婚之后,交集反而更多。   比起“最熟悉的陌生人”,奚苒也算体验了一把,被贺铭遥喜欢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曾几何时,这一直是她最想要的。   也是因为孔熙曾经享受过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才让奚苒对她这个人存在一直耿耿于怀、无法怀却。   然而,世事反复无常,没有什么会亘古不变。   就算是她自己,也难以捉摸。   奚苒没让自己沉溺在胡思乱想中。   很快撇开杂乱思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唇,小声道:“还有送我们回来……嗯,也谢谢。我先回去了。”   贺铭遥点点头,没拦她。   拉开大门。   转向,往旁边走两步,就是自己家。   岁三躺在床上,睡得很熟,雷打不动,开关门也吵不醒她。   帮佣阿姨是熟悉面孔,“夫人,早上好。”   奚苒客套地笑了笑,慢声开口:“我姓奚。”   “是,奚小姐。”   阿姨早就被贺铭遥交代过,改口改得从善如流,脸上毫无异色。   奚苒放下包,“昨天辛苦你了,这里我自己弄就好。”   “是。”   阿姨没有争辩什么,微微一鞠躬,轻手轻脚地拿起东西,退了出去,反手阖上门。   奚苒尚未来得及做什么。   岁三哑着嗓子,突如其然地开口道:“人走了?”   她一惊,扭过头,“你不是还没醒吗?”   岁三懒洋洋地坐起来,挠了挠头,“早醒了,因为有陌生人在,还看不见你人,所以我想先装睡观察一下情况。”   “……”   醉鬼还挺有警觉性。   奚苒有点想笑。   岁三不比奚苒,昨天喝得酩酊大醉,这一晚上睡起来,头疼欲裂,稍微动一下,就捂住了脑袋,再活蹦乱跳不起来。   “我的头……”   忍不住嘟嘟囔囔。   奚苒叹了口气,把包丢在沙发上。   转身,准备去厨房给岁三弄杯温开水,解解宿醉。   料理台上,温水、解酒茶、还有各式早饭,早已备齐,一应俱全。将指甲盖大小的桌面撑得满满当当。   奚苒手指微顿。   将解酒茶和温水一同端给岁三。   岁三“咕嘟咕嘟”一口喝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总算又活过来了。   “昨天什么情况啊?我只记得有个男的非要跟你搭讪?然后就没印象了……我们怎么回来的?刚刚那个阿姨是谁?”   一连串提问,炮火连珠。   奚苒被她逗乐了,开玩笑般说道:“没事,清白还在。”   岁三白她一眼,“谁问这个了。重点是,是不是你前夫贺总来了?”   这下,换奚苒震惊起来。   “你怎么知道?”   岁三:“要不然,按你这性子,怎么能从酒吧全身而退。而且今天心情还不算太坏,说明应该是退得比较容易。”   “……”   “更重要的是,那个阿姨喊你夫人。”   既然岁三猜中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奚苒把昨天发生那些事,捡了一部分告诉她。   岁三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顺便把粥拿过来,放在茶几上。   两人分坐地毯两端。   隔着小茶几,吃着早饭,开始谈心。   岁三:“那你是怎么想的?”   奚苒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想?”   “贺总是想挽回你,然后复婚吧?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奚苒笑了笑,“我没有想法啊。”   夫妻之间,几年都是单向漠视地过着。   伤害不是那么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弥补回来。   不可否认,奚苒不是一个心狠的人。   虽然时时刻刻在自我催眠,但她这种脾气,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都能感激涕零。贺铭遥收敛起脾气,慢慢地折尽全身温柔,很难让人不动摇。   动摇是动摇。   但立场依旧坚定。   她垂下眼,淡淡地说:“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只想在工作上稍微做出点成绩来。”   至少,也得像岁三这样才行。有独立作品、有一定名气、在圈子里也有资源,以后哪怕脱离公司,也能独立发展。   为了婚姻,奚苒已经付出了三年,最终还不是大梦一场空。   现在她只想搞事业了。   “男人真麻烦。”   “啧,是啊。”   “……”   江城七月日出很早。   窗外,天光透亮、暑气炎炎。   两个人对坐在一起,默默无声地各自吃着早饭,再没有多说什么。   七月中旬。   江城连续多日气温超过35度,气象台多次发布高温黄色预警。   在一派炎热与焦躁中,《大城》剧组宣布杀青。   很快,杀青照也被发到了微博上。   奚苒是在《大城》编剧组小群看到周远发了照片,虽然时隔几个月,这个群一直没有解散。   一张图,成功把几个同事炸出来。   【姜城玉美美美!】   【有一说一,这样看,孔熙老师好像太漂亮了点,是不是压不住主角前期的形象啊?】   【周老师,喻导拍得咋样?有没有剧透说说?】   周远先回了个标志性表情包:   顿了顿,又发:【放心吧,这剧肯定能给大家的履历添上光辉的一笔。】   言下之意,《大城》必然是大爆剧配置。   【okok!】   【看来周老师很满意。】   【……】   奚苒关了对话框,没再看他们闲聊。   想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博。   由于她早就将孔熙设置为屏蔽词,要看相关内容,还得解除屏蔽。   顿时,热搜与营销号,各类消息铺天盖地。   上班时间,她只捡了些重要的看。   娱乐圈爆料:【今日,光线娱乐年度自制剧《大城》宣布杀青,并放出杀青合照。该剧由孔熙主演,光线出品。作为孔熙归国后第一部 电视剧,《大城》被许多粉丝寄托厚望……】   小道消息:【《大城》预计十一黄金周开始播出,故事讲述了一个女大学生的创业之路……】   一个爆料号:【瓜,kx前男友h的公司起诉kx工作室。】   奚苒手指一顿。   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这件事,她早在年初时,就在贺氏听到有员工说起。   居然是真的告了吗?   ……   与此同时。   孔熙一杀青,立刻将电话打到贺氏总裁办。   纵然,她知道贺铭遥私人电话,就算自己手机被拉黑,但大明星嘛,手机一大堆,自然还有其他号码可以打。但这次是公对公事件,走总裁办速度还快点,顺便以示重视。   “我找贺铭遥。”   她厉声开口。   助理询问了一番之后,将电话接到贺铭遥办公室。   贺铭遥捏了捏鼻梁。   “说吧。”   孔熙干脆利落,“贺铭遥,官司的事,你让你的律师撤诉,从此我不会再来烦你,我们一刀两断。”   贺铭遥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平静地问:“我之前是不是提醒过你,不要带着我炒作,会让我妻子不高兴?”   “你……”   “孔熙,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官司不能撤。   孔熙简直要气笑了。   “之前我并不是想炒作,只是被主持人问起来,难免怀念我们的曾经。谁能想到被人扒出来?”   贺铭遥垂下眼,语气漫不经心,“那个帖子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室授意人发的吗?需要我将资料传真给你吗?”   孔熙:“……闹开了对我们大家都没意思,这官司,你明知道要输,为什么就不能算了呢?”   两人心里都有数,绯闻压根就不是绯闻,就是真相。   无论贺铭遥用什么名义来起诉,孔熙都不可能输。   只是坐实他们有过一段、但分道扬镳的现实罢了。   贺铭遥:“因为,我想让奚苒放心。”   过去种种皆已死。   他想告诉奚苒,只要她想要,无论是谁,他都能划清界限。   孔熙半响没有说话。   无人休息室中,她坐在沙发上,眼神怨毒。   指甲早已经无意识地捏进了肉中,将掌心抠出几道血痕。   “……贺铭遥,你是小学生吗?!”   贺铭遥面不改色,“还有事吗?”   孔熙憋着语气,刻意平静地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奚苒发现,你是个对前女友这么冷漠的人,她还会爱你吗?她不会担心,自己变成你的前任之后,你也这么对待她吗?”   “她永远不会变成前任。”   贺铭遥斩钉截铁。   谈判无疾而终。   孔熙锁上手机屏幕,一扬手,将整个化妆桌上的东西,通通抚到了地上。   “乒铃乓啷——”   怒火依旧难以发泄。   她尖叫了一声,重新拨了个号码出去,对着话筒大吼:“我要奚苒去死!” 第72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若是让奚苒知道这件事,大抵只会笑笑。   不是说只要打个名誉权官司, 过往就能一笔勾销。就算贺铭遥将孔熙封杀了, 也不会让奚苒觉得有多高兴, 或者感觉出口气什么。   “过去”作为一个人人生经历、记忆的一部分,只能遗忘,但永远无法消除。   在某些地方,贺铭遥显得年少老成, 或许是家庭缘故,为人处世成熟冷静、极具王者风范。   然而,在有些事上, 他又幼稚得有点好笑。   不过网络上这种小道消息太多, 《大城》宣传得轰轰烈烈, 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奚苒也不会太过留意什么。   七月底。   那部网剧, 定稿、选角全部结束, 宣布马上开拍。   剧名是领导取的,并没有采用小说原名, 而是给了个新名字,青春感很强,叫《星辰与你同闪耀》。用岁三话来说, “一看就是个小成本扑街剧的片名”。   市面上实在太多这类网剧,好像随着“甜甜的恋爱”盛行一时。连光线这种公司,初初涉水小清新网剧圈,也得跟随一把潮流。   奚苒没自信、也不觉得自己的剧本写得比别人优秀多少。   但她没有异议,也没法有异议。   倒是主演, 公司精挑细选了两个新人,都是艺术学院学生,长得非常上镜好看,很能看出大公司眼光。   光线与两人签了三方竞业协议,准备捧一把试试。   小说原作者对主角颜值十分满意。   别人更没什么好说了。   《星辰与你同闪耀》拍摄场景安排在江城本地。   八月,奚苒需要跟组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是在本地拍,没有什么特别麻烦,连上下班打卡都没那么严格了,算是一件好事。   与此同时,她也完成了自己第一部 原创剧本。   按照网上公开征稿方式,发送。   由于时间有限,篇幅不太长,差不多十八集内容。   两件大事,至此尘埃落定。   奚苒长长地舒了口气,懒洋洋地躺在家里,准备好好休息两天,然后迎接下一阶段工作。   ……   入夏之后,江城天黑得很晚。   直到将进七点,天空才会一滴一滴擦去暮色,染上夜幕气味。   然而白天烈日毒辣,就算是到了晚上,室外依旧热得要命。   奚苒租得这套房子装修得早,空调也是老机子,启动后,外机会嗡嗡作响。   声音透过玻璃,传到房间内,有种夏夜异样浪漫情调。   她点了外卖,双手搂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刷剧。   “叩叩——”   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   奚苒抬起头,看了眼时间。   外卖才点了十分钟,就算是店家早就备了餐,也不至于这么快送到。   门外那人如果不是外卖,那就一个可能性,不做二人选。   奚苒没动,叹了口气,扬声问道:“贺铭遥,你有什么事?”   敲门声停顿半秒。   紧接着,贺铭遥声音低低沉沉响起。   “奚苒,开开门。”   没错,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贺铭遥已经彻底搬到了隔壁小破屋子,再不回名下那些奢华房产去了。   人天天住在这儿,进进出出,两人碰面机会就大大提高。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倒垃圾、出去买东西、健身,甚至连小区楼下垃圾分类处,都撞上过一次面。   也得亏了贺铭遥能屈能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个大少爷,为了卖惨,连垃圾分类都能自己动手了。   奚苒想到就觉得好笑。   不过,前一阵她忙得天旋地转。   贺铭遥虽然人在隔壁,却一次都没有上门打扰过。   这人识相得很。   思及此,奚苒态度缓和了一些,“到底有什么事啊?”   贺铭遥声音平静,慢吞吞地说:“买了点水果。”   “你自己吃吧,我不用,谢谢。”   “……”   贺铭遥没有强求,“那我给你放门口了,记得出来拿,天热容易坏。”   说完,没多久,外头“咚”地一声。   似乎是隔壁关上了门。   奚苒继续看了会儿电视。到底是坐不住,轻手轻脚摸过去,拉开门。   门口放了几个大袋子。   里头都是一个一个保鲜盒。   她将袋子拖进门里,关上门后,拿出来看了看。   保鲜盒里装了各式水果,西瓜、樱桃、芒果、猕猴桃等等,还有些少见种类,像释迦果、莲雾之类,装得满满当当。都是当季时令,洗净去皮,开盖就能吃了。   袋子里头还有纸条。   【都是我挑的,第一次弄,切得样子还可以吗?】   奚苒:“……”   这都值得炫耀一番吗?   又不是小屁孩。   她笑了声,手指一顿,又慢慢地将纸条翻过来。   背后居然还有字。   【奚苒姐姐,你喜欢吃的东西,我都会去学。现在我煎的饼已经很好吃了,明天早上要不要来尝尝?】   尝是不可能尝的。   心里没牵挂事,奚苒一觉睡到下午,直接把午饭都睡过去了。   摸出手机。   未读消息一大堆。   奚苒撑起身,揉了揉眼睛,点开第一条。   周远:   周远:【听说你的剧要开机了!】   周远:【说好的饭呢!什么时候请!】   奚苒一愣。   确实,她之前说了好几次,要好好请周远吃一顿,感激他这么久来、一直照顾她、帮助她。   但是自从那日,有些深层的隐喻,被岁三三言两语戳破。   几乎不用丝毫犹豫,奚苒像只小蜗牛一样,一举退回自己壳子里,再不愿伸出善意触角。   她对周远没有任何超出友情的想法。   周远也曾经说过,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会向她伸出援手。   但是。   万一……   万一周远真有其他想法,那她更加不应该利用他的感情,为自己创造方便,再给他错误暗示。   她也不想给任何人,有机会靠近她。   总之,在奚苒刻意疏远下、加上工作也没有交集,两人基本已经退回了普通“点赞之交”。   没想到周远会乍然提起请客这件事。   一时之间,奚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踟蹰了许久。   她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对话框:【没问题的。不过最近不太行,马上要跟组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九月怎么样?学长你有空吗?】   一顿饭,哪怕是忙成陀螺,也能抽得出空来。   奚苒这样说,就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期待周远能读懂她言下之意。   几秒钟后。   周远:【有空!】   周远:【随时随地有空!】   周远:【就等学妹请客啦!】   “……”   奚苒算盘落空,哀叹了一声,摊到在床上。   ……   另一边。   贺铭遥早上五点就起了床。   准备面糊、鸡蛋、葱花,起锅、烧油、炸饼,动作十分熟练,一看就是特地去学了一手。   忙里忙外,大概有两个小时,弄了整整十盘煎饼出锅。   盘子是徐明去挑的透明水晶盘,底下压了纹路。煎饼金灿灿,加上翠绿色葱花,放上去,十分靓丽、看着让人极有食欲,硬生生给这食材价格翻了几倍,都能直接端进五星级酒店去。   关键是,放了这么一桌子饼,香气四溢,似是能将整个房间唤醒。   贺铭遥嫌土,没系围裙,直接去洗澡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坐在桌边想了想,又取来刀叉,每盘都切了一小块下来,自己尝了尝。   从小到大,他实在不明白这种油炸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哪怕是江城特色,但太过接地气,实在欣赏不来。   但是奚苒喜欢。   他再忙,也把那家店老板请来家里,教了他做法。   没有丝毫不乐意,甚至学得认真,专注度比研究股市时还高。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该是双箭头。   奚苒曾经为他学了那么多食物,明明,她自己也不是擅长、或是喜好下厨之人。只是因为爱他,才心甘情愿罢了。   那么他爱她,也自然会愿意为她做所有事。   她喜欢用什么东西、喜欢吃什么东西,贺铭遥觉得自己全部都看得上、全部都能欣赏。   从古自今,就没什么谁高攀谁。   爱情里,哪来高低贵贱?   ……   这般想着,贺铭遥挑了其中三个,调味合适、炸得熟度也适宜,放到一边,然后将其他的全都倒进垃圾袋中。   做完这一切。   时间已经九点多,外面艳阳高照。   贺铭遥将成果用保温盒装好,坐到沙发上,一边处理邮件,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奚苒敲门。   一个小时。   又一个小时。   再一个小时。   时值周末,小区里住户都休息在家,这个点,脱排油烟机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过来,此起彼伏。   大家都开始准备午饭了。   奚苒没有来。   贺铭遥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将自己准备的一切,通通丢掉。   没关系。   还要继续努力。   他苦笑着,心想。 第73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没几天后。   贺铭遥带着徐明去南非,给奚苒拍了块钻石回来。   裸钻已经足够漂亮, 但他怎么看都觉得还不够, 又让徐明跑一趟, 约了法国知名珠宝设计师,让他给奚苒量身定制、设计一款耳坠。   这下,连徐明都有些看不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贺总,耳坠的话, 是要让设计师把裸钻切开来吗?”   这块钻石体积大、纯度极高,十分难觅。   要是切开来,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但贺铭遥可不管。   自从见到钻石, 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戴在奚苒耳垂上, 一定会让钻石看起来更加清透闪耀。   她那么白, 脖子又漂亮, 耳坠在发丝间晃晃荡荡、欲拒还迎, 极富画面感。   让人恨不得将嘴唇附上去,沿着耳廓, 衔着那上面软肉,细细密密地吮,看能不能抿出露珠来。   贺铭遥掩饰地轻咳了一声。   面不改色, “嗯。”   徐明叹了口气,深知自家老板已经入了魔障,可不再是原来那个、随□□代他买点礼物意思意思的冷漠男人了,也不用他绞尽脑汁、思索买点什么礼物才能哄得老板和老板娘都皆大欢喜了。   自然,在这方面, 贺总是更加不能让人置喙了。   暴殄天物就暴殄天物吧。   反正又不是花他的钱。   徐明默默在心底吐槽了几句。   面上,依旧毕恭毕敬地对衣食父母应声:“是。”   贺铭遥犹豫一瞬,又改了主意,“设计还是我来吧。”   “……”   没有其他人能把他想象画面复刻出来。   那种悸动感,只有自己才懂。   好在,像贺铭遥这种人家,培养孩子时,就跟古代世家一样,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吧,那也从小到大必须有点才艺才行。   贺家家庭关系复杂,贺夫人把贺铭遥养得精于算计、成为一个优秀的集团继承人,却也没耽搁培养其他项目。   能弹琴,自然也能画上几笔。   贺铭遥越想越觉得,还是自己设计更有心意,难得勾出一抹笑意,“……就这么定了。”   徐明还能说什么。   “不务正业”是万万不敢说的。   毕竟集团公司股票天天涨、市值一年更比一年高。   项目融资、吞并收购,杀伐决断一般,样样都没落下。   作为特助,只得干脆应声。   ……   黄昏。   贺铭遥自己开车,回了锦绣路。   下车时还顺便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奚苒应该已经下班,要不就是在自己做菜,要不就是在等外卖。   按照她习惯,到家之后,会先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洗衣机放在阳台上,动静不小,“哗啦哗啦”地作响。   像是交响乐章,穿透薄墙,传到贺铭遥这里。   一想到这种市井生活,能和奚苒一同体验,他眼神中就忍不住泛起笑意。   是完全新奇的、二十多年从没有过的感受。   像诗里说得那样。   岁月静好。   贺铭遥不自觉地勾了勾唇,洗手、换衣服,顺便把西瓜切了,中间部分挖出来,放进冰箱里冰镇。   上次,奚苒虽然没有来吃早饭,但是把水果盒子拎进了门,   看来这样,她不会反感。   他就能继续准备。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   贺铭遥这才发现,隔壁没有人在。   奚苒去哪儿了?   一时之间,他陷入焦躁中。   ……   《星辰与你同闪耀》宣了开机。   虽然同为光线影业出品,但前有《大城》吸走了所有关注度,再加上主演都是新人,相比之下,《星辰》关注度并没有很高,连讨论评论都只有寥寥一百来条。   按照指示,奚苒去参加了开机会,同导演团队认识了一下。   开机第一天。   为了给拍摄起个好头、算是好预兆,加上两位主演都是学生,没有经验,只拍了些简单戏份。   收工之后,全组工作人员一同去聚餐。   原着作者也一同受邀参加。   作者是个小姑娘,模样看着有些青涩。   奚苒和她之前只在网上聊过,乍然相见,自然是要多聊几句,便同坐在了一块儿。   趁着上菜前,她摸了摸口袋,将手机拿出来。   有一条未读短信。   陌生号码:【冰了西瓜,放门口了。】   这串数字奚苒已经很熟悉了。   因为她微信一直没把贺铭遥加回来,也拉黑了他那几个常用手机。   贺铭遥想给她发消息,就会用这个号。   奚苒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他:【拿走吧,我很晚才会回家,放坏了浪费。】   天气太热。   水果切开来之后,要是不放冰箱,就容易变味。   贺铭遥假装不懂她意思,穷追不舍:【多晚呀?我等你来了再拿给你。】   奚苒:“……”   有一说一。   贺铭遥倒是比之前进步不少。   至少,没再霸道□□了。   小作者见她盯着屏幕,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奚姐?您怎么啦?是有什么事吗?”   奚苒一愣。   如梦初醒。   赶紧将手机收起来,她笑着摇摇头,“没事。”   小作者年纪尚小,还是一派天真可爱,性格也比较单纯,没有什么社交距离概念,烂漫地问道:“是男朋友吗?”   奚苒嘴角含笑,沉默半响,又一次摇头。   小作者:“那肯定是追求者啦。我写小说的时候,就会这样写女主的神态。”   奚苒起了好奇心。   “怎么写?”   她想知道小说同剧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小作者想了想,清脆地现场编了一段。   声音好听,诗朗诵一样。   “‘看到他消息,她低垂着眼,想要将悸动藏起来,不给别人知道,但怎么都藏不住。她像一朵玫瑰一样,眉梢眼角、五官四肢,全都溢出心动的清香,甜蜜又鲜红。’”   心动是藏不住的。   她是戏中人,看不到旁观人眼中的自己。   奚苒讶异,挑挑眉,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是这样的吗?”   “当然,有艺术加工啦。我要是写女主面不改色,怎么都撩不动,剧情还怎么发展下去嘛。”   奚苒笑了起来。   八月底。   剧本大赛截稿。   沈从宴一直是甩手掌柜,早就将这件事交给手底下人去做。   本来嘛,贺铭遥想给老婆抬轿、明目张胆走后门,沈从宴就是个不需要感情的工具人,压根不用费心思在这些事上。   秘书给他汇报行程时,倒是来了兴致。   “把奚苒姐姐写的剧本拿给我看看。”   虽然是贺铭遥花钱投资拍剧,不过为了不砸“沈从宴”这个金字招牌,他还是要把控一下质量才行。   五分钟后。   剧本被打印出来,装订好,放在桌上。   沈从宴满怀期待地翻开。   事实上,光线征稿写得是电影剧本,但奚苒可能是没有做过电影类,或者是没有什么思路,还是交了分集剧情上来。   剧情不长,起承转合也挺简单。   但挺有冲突感,文笔也十分老辣,倒不像行业新人。   剧本写了一个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的小女孩,十四岁那年,父亲出轨,抱回来一个男婴,说是她亲弟弟。女孩母亲柔弱了一辈子,终于硬气一回,干脆地离了婚,将小女孩带走。然后,没几个月,母亲带着她飞快地嫁入了大城市。   继父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在大城市开了一家小杂货铺,算是扎了根。他和前妻没有孩子,所以很疼小女孩,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小女孩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艘小船,终于可以停下漂泊。   没想到十六岁生日过后没多久,继父性.侵了她。   她想去报警,却被母亲拦下来。   “好不容易日子太平了,你还想看我再因为你颠沛流离吗?!你这个孽障,你想害死我啊!”   至此,她的船,彻底沉了。   小女孩从乖乖女变成了一个坏女孩。   她厌恶俗世不公,将太多坎坷付诸于身,亲生父母视她为累赘,继父将她作弄为玩物。   这世上,没有人会爱她。   哪怕小女孩遇到了一个男人,不计一切地对她好、温柔以待,也无法抹平她的伤痕。   故事最后。   已经事业有成的小女孩给母亲留了一大笔钱,开车载着继父,从悬崖上飞驰而下。   宁可死,也不甘屈从。   ……   沈从宴放下本子,瞅着时间,给贺铭遥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   他开玩笑地说道:“铭遥,你小心点,小心奚苒姐姐开车带你去跳崖。”   贺铭遥:“……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沈从宴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将剧本大概给贺铭遥复述了一番。   “你老婆挺会针砭时弊的,未成年少女性侵案、还有重男轻女,确实都是当下热点。但是,这个题材,它过不了审的。”   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没法过这种敏感题材。   擦边说不定还能改改,奚苒这都不是擦边了,简直就是往红线上撞。   沈从宴合理分析,道:“哪怕是你想给人做电影,也不能过线,懂吗?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个本子,它就拍不了,哪怕硬拍,也只能咱们私下看看,上不了院线的。”   这几天,贺铭遥工作之余,一直在画图纸。   耳坠已经有了初步模样。   他放下笔,皱着眉,沉思片刻,“那你说,怎么操作比较好?”   沈从宴:“你告诉她呗,直接跟她讲,人是内定了,但是这个本不行,不是质量问题。让她重新换个本子给我们。”   贺铭遥拧了拧眉。   “她不愿意的。”   “……”   “她一点便宜都不想占我的,恨不能跟我划清界限。”他叹气。   沈从宴惊了,“你都追这么久了,还没动摇呢?啧,厉害啊!后悔离婚了吗?”   贺铭遥:“不后悔。”   婚姻是形式,但感情不是。   他只是想回个档,重新来过。   如果不能让奚苒出个气,那道墙,他一辈子都过不去。   “你再想想办法吧。钱不够还能再投。”   “……” 第74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贺铭遥财大气粗,大手一挥, 干脆地把难题抛给好友。   自己则是专心致志地研究着珠宝设计图纸。   他可算体会到, 什么叫“每一笔都满含心意”了。   可不是么?   作为一个典型金融男, 活得寸秒寸金。   要不是带着爱意,哪有这种耐心、这种闲情逸致,去画女人的首饰图你?   按照贺铭遥一直以来的想法,这种身外之物, 压根无需费心,直接砸钱下去,什么都能买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更别说饰品, 还能找不到心仪的不成。   所以, 直到这会儿, 他三观毁灭、又重铸, 将一切原则全部推翻。   真心实意。   绝不容自我狡辩。   ……   相比下, 奚苒就好像一个渣女,完全没把贺铭遥这些小把戏放在心上。   跟组间隙, 她接到通知,说自己那篇本子成功进入了复选。   对方要求她进一步细化剧情、修改成适合拍摄的电影剧本。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奚苒连自己都没想到,这种老套本, 居然真能被看上。   只晃神半秒。   连忙联系了岁三。   岁三手上又接了新工作,这一阵正在和团队磨合,倒是不太忙。   几乎是秒回了消息:【恭喜!!!!啊啊啊啊厉害了我的宝贝!!!】   一听这话,奚苒就明白了,岁三没有收到邮件。   这就更古怪了。   别人不说, 奚苒是看过岁三写本的,完全灵气十足。   可能是因为岁三自己腼腆害羞,性格也算是内秀,内心就会更加敏感细腻一些。这种人,普遍来说,都表现得普通,但却是才华横溢。岁三写剧本时,笔触就非常细腻。   甚至连她自己也说,比较擅长深挖人物性格,将每个角色都写得活灵活现、让观众感觉到代入感。   奚苒发出去那份剧本,走得差不多也是这个路线。主人设而辅剧情,所有发展都由为塑造主角服务。   支线很单薄不说,核心梗也不够创新。   在同样领域中,她完全比不上岁三。   所以,制片公司那儿,到底是怎么选的?   实在让人好奇。   犹豫功夫,消息接踵而至。   岁三:【你想那么多干嘛?这么好的机会,把握就行了!】   岁三:【你不想当一集二十万的大编剧吗!混在公司等大锅饭吃得熬到几岁?天上掉馅饼的时候别多想,稳稳接住就是了。反正又没什么损失,对吧?】   岁三:【好好改!你搞那个文艺片拍得咋样了?时间够不够?】   奚苒手指落在键盘,顿了半秒。   岁三想法成熟又现实。   有些事,其实并不需要考虑太多,把握机会才是正确选择。   一直到进入社会、开始工作,奚苒才意识到,自己骨子里活得太过清高,反倒作茧自缚了。   要是她能不那么傻白甜,和贺铭遥这场婚姻,可能还不至于惨败。正是因为奚苒一味地在苛求感情,眼中看不到别的,才会一天天、日渐难以忍受。   其实,如果换个成熟女人来看,贺家有钱有势,可利用得太多了。   她身为贺铭遥合法妻子,要是不浪费三年,早就无需给光线打工。   完全可以利用贺铭遥身份,给自己捞资源、捞名气,在事业上做一番成绩出来。   豪门阔太这种身份,虽是旱涝保收,到底是菟丝花,得依附旁人。   不靠谱。   但奚苒就没这么想过。   她不想让自己的爱情带上利益色彩。   就像这次这个剧本选拔一样,要是真有黑幕、哪怕是黑幕她,奚苒也会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像自己神圣的职业被资本玷污了一样,再没有那种梦幻色彩。   但岁三这么说,奚苒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她飞快打字:【你说得对。管别人怎么挑的呢,我反正先做好自己的最重要。岁三,谢谢你。】   岁三发来了一个[摸摸头]表情。   ……   但改也不是个容易活。   之前,奚苒时间太紧。   剧情起承转合、高.潮部分,都考虑得不是很细致。   再加上,她从没正经写过电影剧本,只在学校搞过微电影。那种剧情短得很,和正经电影大不相同。   为此,奚苒还找来许多经典老电影。趁着休息日,一部一部看、学习,笔记做了满满一大本。   又在网上买了许多参考书,还问岁三要了些资料,完全当成考试来,认真对待。   十分恰好。   周远给她发了消息:【已经九月啦!】   奚苒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眨了眨眼,仿佛如梦初醒。   原来已经九月了。   上班时间过得可真快。   哪怕《星辰》剧组说是没什么需要她帮忙,但是导演和主演、都会时不时来找她讨论一些台词之类。   再加上主演是新人,现场拍摄教学意味重,气氛比较紧张,情绪紧绷,基本一眨眼就到收工时间。   结婚三年,每一天奚苒都是掰着手指头、在数着日子过。   一天又一天,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因为太忙、而感知不到时间飞逝。   说不上算不算好兆头。   但是对她来说,应该是新人生的象征了。   奚苒甩开缤纷杂念,摸过遥控器,顺手把电影暂停。另一只手则是握着手机,皱着眉沉思。   良久。   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复道:【嗯嗯,那学长这周五晚上有时间吗?】   周远秒回:【有时间。】   顿了顿,又发来一条:【周五你要跟组吗?我去片场接你吧。】   奚苒:【学长想吃什么?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周远心思敏锐,很快感觉到了言语中那点疏离感。   也没有强求什么,默默地发了地址给她。   他说:【周五见。】   周五。   天气很好,阳光炙热。   江城进入九月,并不会有明显入秋降温。相反,因为“秋老虎”影响,按照每年惯常,反而会迎来继三伏天后、又一个炎热时段。大约要持续两周,直到国庆,还能留些暑味余韵。   今天剧组要拍校园戏码,露天环境。   奚苒出门时,脚步微顿。   想了想,还是不得不折回房间里去,拿了把遮阳伞。   以防万一。   这么耽搁一下,拉开门,恰好撞见贺铭遥。   她愣了半秒。   仔细想想,好像贺铭遥又消失了几天。   不对,也不能说是消失。   每天晚上,奚苒都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细微动静,但好像碰上面……这周还是第一次。比起之前早晚要“偶遇”两三次的频率来说,确实是降低了许多。   如果他热情已经消退,为什么还不搬走呢?   贺铭遥可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针。   见着心心念念的人,立马反手拉上门,朝奚苒这边走了两步。   他语气平和,完全不见刻意,开口:“这么巧,我送你去公司吧。”   奚苒眼神迷茫了一瞬。   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今天不去公司。”   贺铭遥知道她最近在跟组,点点头,“没关系,去哪里都顺路。我送你。”   奚苒最是怕热。   他知道。   两人关系早就不是水火不容,在贺铭遥潜移默化之下,变成了“相处时有些尴尬的熟人”,也算是一种进步。   奚苒尚未说话。   贺铭遥已经轻轻地握住了她小臂,将她人往电梯口拉了一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这个动作不算很亲昵,也说不上多冒犯。   他很快又松开了手,扭头,朝着她勾了勾唇角。   将奚苒心脏安抚得妥帖柔软。   取景地就在江城七中,是市重点名校,校区就在市中心周边,到贺氏园区虽然算不上顺路,但没绕多少。   或许是气温将人也变得懒怠。   她没再拒绝。   ……   库里南前几天送去保养,贺铭遥换了一辆车,也是劳斯莱斯系列,模样低调了不少,没那么张扬。   两人各自上车。   奚苒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报了江城七中的地址。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把我放到马路前面就行。”   那边人多眼杂,要是被剧组里工作人员看到、她从豪车上下来,指不定又得怎么议论。   之前,岁三和喻洲那件事,公司员工偷偷讨论了很久。   从她之前进《大城》编剧组,再到后续工作发展,都被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揣摩。   连岁三也自嘲,公司是江湖,同事就是门派里的竞争对手。   在江湖行走,跟娱乐圈一模一样,可不能行差踏错,留下话柄。   要不然以后无论取得什么成就,样样得套上“干爹”光环,忽视人自身努力。   贺铭遥知道她低调,点头,爽快应了下来。   “好。”   奚苒心情放松,捏了捏鼻梁。   待劳斯莱斯驶上中环高架,路开始有点堵,车速也降了下来。   倏地。   贺铭遥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耳坠图纸他通宵达旦、熬了许久,画完之后,已经连同钻石一同送去国外了。   只等待切割、制作。   贺铭遥不愿提前拿出来献宝,最近又没空研究什么菜式,只能质朴地、干巴巴地约她吃个米其林便饭。   没想到,奚苒连想都没想,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不行,今天没时间。”   贺铭遥心下有些郁闷,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依然是淡淡地,问:“剧组开夜车?”   奚苒坐在副驾,一直在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剧本文档,手指则是点点改改,时时刻刻记录一些灵感。   听到贺铭遥问题,她随意地摇摇头,话压根没过大脑。   “已经和周远学长约好了。”   正好,还能问他一些电影剧本相关的问题。   不管周远有什么想法,对奚苒来说,都只是一个热心又厉害的学长罢了。   自然些可能更好。   贺铭遥:“……” 第75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贺铭遥将人送到目的地。   一脸委委屈屈。   奚苒也觉得很神奇,明明是一张面不改色的脸, 偏偏能把委屈写在细枝末节处, 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或许, 谈恋爱使人变得年轻、开始幼稚?   谁也说不清。   她动作微微一顿。   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今天贺铭遥这辆车不是suv,高度不够。奚苒没法扒拉车窗,只得手臂撑一下,再低点头, 才能和贺铭遥对上视线。   “西瓜很好吃。”   踟蹰片刻,她轻轻开口,“挑得挺好。很甜。”   贺铭遥愣了愣。   尚未回答, 奚苒已经直起身体, 转过身, 飞快走远。   留下贺铭遥一人, 半天没有动作。   他听懂了奚苒的松动, 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好像四肢百骸、奇经八脉都通上了低压电流,酥酥麻麻, 难以自持。   连血液也跟着活泛起来,让人咂摸出些许甜味。   ……   因为这个小插曲,贺铭遥一整天都心情极好。哪怕面无表情, 但没了那种气场和威压,下属就不会战战兢兢了。   总裁办感觉最直面。   一早,实习生小姑娘磨了咖啡,送进办公室。   出来后,她和其他人咬起耳朵。   “大老板今天心情超级好!”   “你怎么知道?”   “我给他分文件的时候, 他朝我点了点头!咱们还对视了!我的天哪,平时我哪敢跟大老板对视啊……也说不上为什么,感觉今天就是没有那么恐怖了!而且,老板的眼睛好好看……”   小姑娘面色潮红,模样似是少女怀春。   上班时间,几个老员工对视了一眼,不敢明目张胆说话。   到底是忍不住,在聊天群里激烈讨论起来。   【大老板之前一阵情绪很差诶,今天是怎么了?最近咱们公司有什么大项目吗?还是有并购?】   【可能是实习生瞎说呢?】   【我也觉得老板今天心情不错,早上上班的时候,在停车库看到他了。啧,反正不是平时那种样子。】   【是谈恋爱了吗?】   【老板早就结婚了啊,你在说什么?】   【有钱男人结婚和恋爱不冲突好不好……】   【但是,之前公司律师团不是在和那个明星工作室打官司吗?据说是前女友?就是那一阵,老板表情最吓人……难道又复合了?】   一时之间。   众说纷纭。   午休时,几个人将徐明拉过来,偷偷盘问。   徐明哪敢给这群女人透露什么八卦,问什么都是摇头,“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不过,作为贴身特助,徐明也发现了,贺铭遥今天很是反常。   这种反常一直持续到下班。   他起身正准备下楼,蓦地,又停下脚步,叫住徐明。   徐明:“在。”   贺铭遥犹豫一瞬,问了一个奇怪问题。   “这个季节,除了西瓜,还有什么水果比较甜?”   徐明愣了愣,试探答道:“……柿子?”   其实,大棚水果,什么都甜,再不济还能空运。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种故事了,只要有钱,一年四季想吃什么都能立刻吃上。   但老板这么问,一定有什么特殊内涵。   果然,贺铭遥不是很满意,“还有呢?”   柿子不太好提前处理。   奚苒自己又懒得弄这些水果,嫌拿着时、汁水粘手。   徐明一个学霸高材生,这种生活问题,实在涉及知识盲区。   他苦思冥想:“……梨?苹果?水蜜桃?”   老板总算满意,点点头。   “我知道了。辛苦了,下班吧。”   徐明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这个点出现在办公室,其实是有事汇报。   忙不迭开口说道:“贺总!”   贺铭遥面无表情,停下了脚步。   徐明:“孔熙工作室那边,要求庭外和解,想要同您面谈。”   贺铭遥冷了脸。   “我不是说了免谈吗?”   徐明冷汗直往外冒,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已经和对方律师沟通过了,我们坚持拒绝和解,但……对方律师今天打电话过来,说一定要转达孔熙女士本人的一句话给您。”   “什么?”   “她说……您要是执意要毁了她的事业,她就和您的心肝宝贝玉石俱焚。”   一整天。   奚苒坐在一楼空教室里,吹着空调,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操场位置。   两位年轻演员一脸青涩稚嫩。   在镜头底下,表演着暧昧与甜蜜。   奚苒越看越觉得,自己年纪太长,仿佛已经失了少女心。   转眼就要三十岁了。   时间匆匆忙忙、又跌跌撞撞。   再回忆起校园生活,就像是上辈子的经历,朦胧又模糊。   奚苒在沧平念得小学、初中、高中,荷尔蒙萌动时期,也不是没被男生追过,只是一心想要离开沧平、考到大城市,离开老家那个闭塞环境。所有来自他人的朦胧好感,都被她干脆利落地掐断。   考入电影学院后,她初入江城,总觉得自己一身质朴,和同学们光鲜亮丽模样、格格不入。   同寝室都是江城本地人,里里外外都是江城本地方言。其中也不乏有人,   通过艺考降文化分、再用家里关系进这种学校,来混个学历。   奚苒在学习上一贯努力勤奋,加上当时完全听不懂江城话,样样都说不到一块儿。就算并非室友刻意,她也会感觉到微妙排挤,这才搬出了寝室,到外头来租房子住。   然后可不就认识了贺铭遥么。   从此,所有少女情怀,都与他有关。   但婚姻就是坟墓,古人诚不欺我。三年时间,干脆利落地将所有少女心杀死得干干净净,彻底化为灰烬。   现在,奚苒再看这种甜蜜剧情,都有些不敢想象,这剧本是自己笔下写出来的。   幸好只是改编。   ……   日落时分。   天空被夕阳染成橙黄。   导演拍了拍手,重新检查了一遍今日拍摄带,终于宣布收工。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天气,秋老虎实在猛烈,演员和场务不像奚苒他们、属于内勤人员,都得在阳光下工作。   哪怕在外面一动不动,用不了几分钟,汗水也能将衣服湿透。   只是导演很执着这种自然光线。   他觉得,只有阳光下,才能将演员拍得好看,所有打光板都达不到这种效果。   大家就得配合。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   奚苒将剧本塞进包里,同所有人客气地打过招呼。   独自一人走到校区外面,扬手、拦车。   这个点,七中学生马上就要放学,外面很热闹,也有许多出租车在柏油马路上穿梭着、等待载客。   奚苒很顺利就打到了车。   报了地址给司机。   两人约得是一家创意川菜馆,最近一阵,炒得风很大,岁三之前也提过,说想尝尝。没想到还是奚苒和周远先来尝了。   奚苒坐后排,无所事事地刷了会儿微博。   又看一眼时间。   他们今天收工收得早,按照公司规定上下班时间,周远应该还没有下班。   正好,也能给她一些缓冲时间,琢磨一下,到底该如何面对这种尴尬场面。   这样想来,这饭大抵吃得难以安心,估计也尝不出味道如何。   奚苒苦笑了一声。   ……   路上有些堵。   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出租车总算抵达目的地。   奚苒付了钱,慢吞吞地坐电梯上楼。   因为是网红店,这个点已经有人在排队。她拿了排队号,垂眸,扫了一眼。   前面还有二十六桌。   还行,不算久。   想了想,奚苒把排队号拍下来,发给周远。   飞快地补了一句:【学长不用急,我先去旁边逛逛,买点东西。】   周远可能是在忙,迟迟没有回复。   奚苒也没在意,随手将单子踹进口袋,迈步,去到楼下的进口超市。   最近一直在忙着改本子,很久没有自己做饭。   她打算趁着明后天,给自己弄点通心粉。方便简单,加上正好也馋了那些调味品的味道。   正值下班高峰。   超市人不少。   奚苒不紧不慢地逛了一圈,在各种酱汁调味品货架前,停下脚步。   这一条道没什么人。   她拧着眉,先拿了一盒韩国大酱,放到推车里。又拿了几种通心粉酱汁,对比了一下口味。   很快。   有人打破这份宁静。   “原来少夫人还需要自己做菜吗?”   奚苒倏地抬起头。   孔熙站在她三步之外。   长裙、红唇、高跟鞋。   戴了宽边黑色帽,帽檐压下来,鼻梁上架着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标志性娇笑从喉咙里溢出来,带着一丝嘲弄。   盈盈地望着奚苒。   奚苒没兴趣同她叙旧,叹了口气,将酱汁一块儿放进推车,转身欲走。   孔熙脚步加快,直接拦在她面前。   来者不善啊。   奚苒想。   但还是得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孔熙:“呵……找学姐叙叙旧,不可以吗?”   奚苒没说话,余光扫了一眼周围。   这大庭广众底下。   叙旧?   虽然《大城》还没有开播,但孔熙知名度已经极高,走在路上,百分百几率能被人认出来。   她敢贸然一个人出现,一定是做好了准备,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奚苒蹙起眉头。   虽然,她不是什么大明星,可也不想和孔熙一起在公共场合撕逼出糗。   实在太丢脸、太尴尬了,她承受不住。   想了想,奚苒问:“……叙旧之前,我可以先问个问题吗?”   孔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蓦地,孔熙就笑了,语气里皆是挑逗和不屑。   “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们的周远学长啦~你不是和他约了吃饭么?不记得了?”   奚苒眼神冷了下来。   “你想怎么样?” 第76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任凭奚苒想破头也想不到,周远会帮孔熙来抓她行踪。   但更想不到, 孔熙居然是带了人来。   怪不得她们俩在这儿说了这么久, 货架旁, 竟然连一个走过的路人都没有。   几个彪形大汉悄无声息地靠近。   将奚苒团团围住。   孔熙遥遥站在外面,墨镜遮住了所有情绪,唯独声音中泄露出一丝狠厉。   “我想怎么样?我应该问你,你想怎么样吧?奚苒, 你知不知道白莲花绿茶婊是什么样的?就是你这样的。装着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的模样,故作坚强,惹人怜惜。然后不择手段地去抢别人的男人。”   反复老调重弹, 连奚苒都已经有些听累了。   只可惜, 彪形大汉看起来武力值实在太高。   她不确定孔熙想做什么, 也不能说什么话, 愈发刺激她、让人失去理智。   只得憋下来。   孔熙也没有打算同奚苒叙旧, 手轻轻一挥,那群大汉便缩小了包围圈。   领头那人声音浑厚, “小姐,麻烦您同我们走一趟吧。”   奚苒没反抗。   顺着他们一同往前迈步,余光却溜溜地在四周旋转。   这排货架周围都是调味品区, 顾客很少。加上超市还放着背景音乐,环境过于吵闹。   哪怕在这里弄出动静,可能来不及得到回应,就被这些人制止了。   她必须得等走到超市出入口时,再想办法求助路人。   然而, 孔熙明显有备而来。   货架与货架之间,当中隔着宽敞走道。   她一直走在最前面,离奚苒一行人将近二十步远。   人高腿长,星味知足,墨镜一摘,立刻引起了围观。   “……是孔熙吧?”   “我的天,那个是孔熙吗?”   “哇!”   “这是在参加什么活动吗?摄像机在哪里?”   “可以去要签名吗?”   “快快快!”   顷刻间,孔熙被周围路人围了个严严实实,将方圆几十米所有顾客的注意力全数吸走。   孔熙尚未来得及张口,离她最近那男人,手臂已经压在了她肩膀上,一把揽住。   动作看似亲密,手慢条斯理地抬起来。   故作亲昵地捏住她下颌那块肌肉,微微使力。   顿时,奚苒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男人声音粗噶,笑起来有点流里流气,“小姐,你可别喊人,咱们也是收钱办事,你要是把咱们害了,兄弟们可不会放了你哦。你这么漂亮,一定懂事的吧?”   “……”   就这样,奚苒顺利被这群人带走。   从城市超市穿进地下停车库,拉到黑色奔驰车上。   司机也是个黑衣男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   看到奚苒被大力推进后座,男人也没等孔熙回来,径直发动了车。   奔驰悄无声息地驶出停车库。   融入晚高峰车流。   到这时,奚苒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做什么挣扎,深呼吸几下,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得要看看,孔熙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顺便,奚苒也想知道,周远又是为什么,要同她联手。   难道那些好意、那些温柔、那些教导,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哪怕是作为朋友?   另一边。   贺铭遥因为奚苒随口一句夸赞、而产生的好心情,只勉强持续到下班前。   徐明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瞄着老板铁青脸色。   直到这会儿,贺铭遥终于开始后悔,怎么没早点把孔熙这个疯女人处理掉。   他不会对前女友保持什么怜心。   但自认,自己也并非什么霸权暴君,不至于非要把碍眼的人逼死才行。   和孔熙工作室这个名誉权纠纷,完全就是贺铭遥想给她一个警告,要让她认清现状、好好搞自己的事业,别再来打扰他们夫妻俩。   顺便,也能在网上撇清关系。   贺铭遥可不想奚苒老是刷到什么八卦号,将孔熙同“贺铭遥前女友”这个名头、挂上钩,平白让她回忆起那些老旧篇章。   再加上孔熙之前那番话,也成功让贺铭遥踟蹰犹豫。   奚苒自己写故事,脑补能力极强不说,本来就有些内心细腻、多愁善感。   如果他真的出手对付孔熙,会不会……   她会不会觉得,狡兔死走狗烹?   会不会觉得他不近人情?   这才没有及时动手。   因为爱她、珍惜她、在乎她心情,贺铭遥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畏手畏脚到自己不像自己。   谁曾想,就是因为这种撇清,才愈发让孔熙心生不忿。   奚苒凭什么?   凭什么享受到她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孔熙和贺铭遥交往时,他们一个是还在上学的十八线小明星,一个是毕业没多久、尚未全权接手家族产业的太子爷,身份地位就不平等。贺铭遥那些朋友,看她那种眼神,好像就在看一个被包养的女人一样,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但贺铭遥却是实打实地对她好,让她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被爱着。   孔熙实在没法同他发火。   当然,因为家世,她内心也有一丝丝自卑感,必定不敢和他发火。   孔熙一直觉得,贺铭遥很爱很爱她,他们是真爱。哪怕得知他光速闪婚,也坚信,他只是被她伤害了,想要报复她而已,并不是爱上了那个女人。   直到此刻。   她终于如梦初醒。   贺铭遥想给奚苒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却从来没有给过她。   嫉妒冲昏了头脑。   ……   贺铭遥拧着眉,咬牙切齿,吩咐徐明道:“给孔熙工作室打电话。”   说完。   他自己则是从旁边拿过座机,熟稔于心地拨了一串数字。   “嘟——”   “嘟——”   “嘟——”   不是拉黑。   没有拒接。   但是就是迟迟没有人接起来。   贺铭遥开始焦躁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牢牢攥起来,捏成拳。   旁边,徐明也已经得到了结果。   “没有人接。”   贺铭遥:“工作室也没有人接?经纪人、助理、随便谁,去找电话!”   孔熙在娱乐圈,联系方式不是秘密。   徐明这种顶级特助,效率惊人,很快得到结果。   “经纪人和助理今天下午都放假,说公司从中午开始就没有人在了。”   “嘭——”   贺铭遥抿唇,重重一拳,砸在实木桌上。   徐明战战兢兢:“贺总……”   “去找。”   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他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一字一顿、开口:“派人去找,找到孔熙就跟着她——奚苒和周远去吃饭了,让人去问问,他们在哪里吃饭,然后立刻让保镖去跟着奚苒。”   徐明:“是。”   ……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徐明开始忙碌,工作尚未结束。   贺铭遥挂着蓝牙耳机,自己开车,飞快地赶到早上送奚苒去的江城七中。   七中是名校,对升学率抓得很紧。哪怕没有规定要求,高三学生放学后、也会自主留在教室,再上一个小时晚自习。   但周五老师要开会,怕出安全事故,都会让学生不要在教室逗留。   这个点,高一高二还有男生在操场打篮球。   整个教学楼,基本全数走空。   自然,也没有剧组踪影。   贺铭遥将车停在马路对面,快步穿过去,拦住门口保安面前。   保安大叔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面前这个英俊男人。   “有什么事吗?……您是学生家长?”   贺铭遥客客气气,用尽全身力量,朝大叔拉出一个微笑,“您好,今天是不是有个电视剧借了学校的场地拍摄?”   大叔警觉起来,“你是粉丝吗?我们学校不让进的哈!”   “不是的,我是工作人员的家属。我爱人手机丢了,我暂时联系不上她,所以想问问您,他们的拍摄是几点结束的?”   保安大叔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贺铭遥一番。   见他通身贵气,也不像什么怀人,还是给他报了个时间。   “……差不多这个点吧。”   贺铭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过去许久了。   不存在还在剧组的可能性。   难道,是真的出事了?   他蹙起眉,沉思几秒。   先同保安大叔道了谢,回到车上,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   徐明那边还没有消息。   据说,也联系不上周远。   但贺铭遥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他摸出手机,给沈从宴打电话,“从宴。”   沈从宴和他老相识,自然立刻听出了贺铭遥语气中的慎重严肃。   “出什么事了?”   贺铭遥:“你在光线有什么熟人?帮我打听一件事,很急,立刻马上,越快越好。”   沈从宴略一思索,点头,“没问题啊。光线有个合伙人……你也认识的啊,就是喻总,喻洲他爸。你有什么事?我问问喻洲?”   “你让他想办法找到周远——告诉我他在哪里。”   沈从宴沉吟数秒,爽快地应了下来。   又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奚苒不见了。” 第77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沈从宴也是效率派,听贺铭遥简单一说, 大概就明白了情况。   他可从来不会小瞧女人的狠毒。   设身处地想, 他要是孔熙, 白白失去了一个贺氏金大腿,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女人,沈从宴几年前就看出来了,心机深不说, 骨子里就不是什么真善美、傻白甜,想法多着呢。   相比之下,奚苒不够落落大方、长得也不算绝世大美女。   但脾气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贺铭遥喜欢最重要。   今晚, 沈从宴在参加一个业内酒会。   怕被打扰, 独自进了休息室, 给喻洲拨电话。   很快接通。   “您好, 我是喻导的助理。”   沈从宴笑了笑, “我是沈从宴。麻烦你把电话给喻洲。”   “……”   喻洲正在剪片子。   一声“喂”,透着浓浓不耐烦。   沈从宴也不跟他寒暄客气, “洲,你认识周远吗?”   喻洲一愣,“认识啊。……周远怎么了?”   怎么看, 周远都不像是和沈从宴能有什么交集的人,两个人那完全就是两个圈子,毫不搭界。   沈从宴倏地这般问起,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沈从宴:“有点事,现在没办法细说。你能联系他一下, 问问他人在哪里吗?别说是我问的,就说……嗯……就说你要找他吃饭好了。”   “沈哥,你该不会是找茬去的吧?那我可得保护我的员工。”   “你放心,肯定不是找茬。”   再多,却也没法细说了。   不过沈从宴和喻洲也算是从小认识,这点面子,总是要给他。   喻洲一声不吭,也没挂断,直接从旁边拎起另一只手机,给周远拨过去。   电话“嘟嘟嘟”响了许久。   沈从宴已经放弃、开始思索如何给贺铭遥回答。   倏忽间。   那头接了起来。   声音通过双层电流,传到沈从宴耳边,带着模模糊糊的杂音,“喻导?”   喻洲“嗯”了一声,随意地问道:“有点事找你,一起吃个饭?”   周远怔愣半秒,爽快应下。   “没问题,我在……”   他报了个地址。   是家餐厅。   这头,沈从宴已经眼疾手快、将地址发给了贺铭遥。   贺铭遥车还停在七中对面,收到信息后,随手把手机丢到副驾位上,发动汽车。   握住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   劳斯莱斯乘着夜色,飞驰而去。   ……   只花了十分钟。   形势所迫,贺铭遥心头焦虑难耐。   一连闯了三个红灯,以最快速度赶到目的地。   甚至,连车都没停进停车库,直接丢在了路边。   拉走就拉走吧。   此刻,除了奚苒,他什么都不在意。   坐上扶梯,贺铭遥紧紧抿着唇,三两步跨上去,直奔那家店。   周五,商场里人声鼎沸、吵吵闹闹。   没人注意到他。   贺铭遥三下五除二,直直地闯入了餐厅,目光犀利,在大堂里转了一圈,立刻锁定了周远。   周远坐在角落,独自一个人。   完全没有奚苒踪影。   贺铭遥心头一跳,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周远衣袖,将他整个人拖起来。   “奚苒在哪里?”   他咬牙切齿。   周远瞪大了眼睛,仍未反应过来。   愣了几秒,他试图将贺铭遥桎梏挣脱。   素来,周远也是人高马大一个男人,平时喜欢玩篮球、各类运动都有涉及,哪怕是工作之后,也没有放下过锻炼。   但是贺铭遥力气实在太大,他居然挣脱不开。   “松手——”   贺铭遥牢牢地抓着他衣袖,似是要把布料撕破。   一字一句,又问一次:“奚、苒、在、哪、里?”   周远同他对上视线。   “我怎么知道?我也在等她,已经过了我们的约定时间了。”   贺铭遥冷冷一笑,“不,你一定知道。”   “……”   “周铮你应该认识吧?”   周远瞳孔倏地放大。   脸色也白了。   两人动静太大,看着就像是要打起来一样。周围已经有人围观,开始窃窃私语。   远处,服务生开始往这个方向走来。   贺铭遥恍若未觉,脸色宛如地狱修罗。   煞气太重,竟然让人不敢靠近。   “你是周铮的私生子,这么说来,我们俩还有点沾亲带故的血缘关系。没错吧?周远学长?”   轻巧一句话,就将周远老底揭开。   多年脓疮被人挑破。   势必要血流成河。   周远只暴怒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   “所以呢?”   他不再试图让他松手,变得若无其事。   贺铭遥:“你想报复吧。”   “没错。”   周远还是一贯模样,但语气已经不见平日里那般阳光灿烂,而是带着深深戾气。   他说:“太子爷,难为你纡尊降贵来调查我们的事了。很震惊吗?”   贺铭遥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   周远:“你从出生开始,什么都有。周铮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你还将他从公司里赶出去,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你舅舅!”   这逻辑,贺铭遥有些不能理解。   “他抛弃了你妈,你不去找他麻烦,是不是记恨错人了?”   沈从宴手下那些能人,早就将一切都查了出来。   周铮在男女关系上一贯混乱,很多年前便是如此。   当时,他人在周远他妈妈的家乡,看上了这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女孩。   花言巧语加金钱攻势,很快将人弄到手。   但是没过多久,贺夫人和贺家顺利订婚,周铮也被贺夫人要求,趁着这个机会,回江城来联姻世家,妄图重振周家兴旺。   周铮毫无负担地把女孩甩了,趁夜离开。   两个月后,女孩检查出了身孕。   但已经彻底找不到周铮了。   因为身体缘故,她没法将孩子打掉,只得顶着周围人异样眼光、还有爹妈的怒骂,把周远生下来。   ……   周远点点头,“没错,我确实应该记恨那个渣男。但是他之前答应过我,会给我妈买房子、接她到江城来安享晚年,让她能重回念念不忘很多年的心上人身边。这是我妈一直以来的梦想。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她的梦想早就实现了!”   贺铭遥拧起眉。   冷嗤一声,“这么说,他把人家女人害死,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还害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我就该将他放了?”   周远:“这是你们的事!我只在乎我妈!”   贺铭遥觉得,这男人简直就是失了智。   不想再同他废话什么,“我不想跟你聊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奚苒在哪里?或者说,孔熙在哪里?”   周远却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两人开始鸡同鸭讲。   “说实话,你是周铮的外甥,为他还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这是周家欠我们的!”   “……孔熙在哪儿?”   贺铭遥手腕上使劲儿。   将周远整个人拖到半空,腾起来。   “而且,贺铭遥,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的孩子早就被奚苒打了。是我看她可怜!看那个孩子可怜!才阻止了她,让你们的孩子多活了几个月。当然,它没这个命,没我命好,最后也没能活下来。要不然,它就会变成第二个周远。”   “……”   “要不是你执意挽留奚苒,发生车祸,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俩的孩子都能叫爸爸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周远眼神里冒出一种可怖而狂热的光芒。   似乎是说起了什么有趣事一样。   贺铭遥渐渐松了力气。   脸上也不自觉露出颓丧。   周远趁机把他甩开,自己站稳,又整了整衣服。   两个大男人,从一方压制,变成了势均力敌姿态。   “总算能好好谈条件了。”   周远笑道。   贺铭遥握着拳,声音沙哑,“你说吧。什么条件。”   “这么爽快?我说让你交出贺氏总裁的位置,也能答应么?” 第78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贺铭遥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周远一愣。   没忍住, 立马笑开。   “啧。没想到太子爷为了女人能昏聩到这种程度, 这可不像是传闻里那个冷酷的贺铭遥呢?当然, 你空口答应下来,到时候再反悔,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吧?”   贺铭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语速却极快,“我说,可以, 我答应你, 绝对不会反悔, 或者你准备了什么合同协议之类的, 都可以拿出来, 我会签的。”   周远:“……”   两个帅哥看似没有要继续打架的趋势。   围观人群渐渐散开。   服务生终于姗姗来迟,走过来, 对着周远问了一句:“需要为两位报警吗?”   顺利将这谈判气氛打断。   周远摆摆手,眯着眼眼睛,看起来十分好脾气。   “只是老友间的一点误会, 不用担心。”   服务生很快离开。   周远这才转过眼神,一挑眉,模样似是十分好奇,“贺总,你就不担心, 我真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让你签吗?”   贺铭遥心里急得快要发疯,眉眼间露出了厉色。   也实在没有心情在这里同他打机锋。   “别废话了,快点拿出来吧,我都会签的。”   周远:“为什么?贺氏在你看来就那么不重要吗?拱手相让给别人也无所谓?”   如果说他真如珍似宝地对待奚苒,那之前两人怎么会闹成那般模样?   甚至无需周远费心调查,只从奚苒断断续续地表述中,也能看明白,这两个人婚姻维系得很艰难。   奚苒喜欢贺铭遥,如果贺铭遥也在乎她,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必然是贺铭遥伤了她心,这才导致了这个结局。   所以,贺铭遥这些回答,周远都觉得无法相信。   甚至觉得,这人必然是已经知道了很多内幕,在嘲笑他的人生。   当然,随口答应一些条件、再反悔。   似乎也很符合资本家的嘴脸。   周远怀疑得明目张胆。   贺铭遥自然能看出来他不相信。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公司当然重要。”   贺氏不仅仅只是他的公司,所有人优渥生活的来源。   也是贺家祖祖辈辈、费心费力奋斗出来的成果。   就算是贺铭遥,也没有资格随意处置它。   但是……   “但是,奚苒是我的命。”   “……”   “我这个人很自私,自己的命最重要,让我做什么都没有问题。所以,拜托你,快一点告诉我。”   说完。   贺铭遥紧紧攥着拳头,脸上已经不自觉露出了祈求神色。   这表情,同他放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周远收了笑意。   沉默下来。   良久。   他自嘲一笑,“我没那么无耻。贺总,我只有一个条件。请你想办法让你舅舅和舅妈离婚。”   一切痛苦根源,皆来自上一辈冤孽。   周远可以不在乎自己私生子身份,也不在乎人生中到底有没有“父亲”这一角色。但他必须为他那柔弱又可怜的母亲考虑。   母亲一辈子都对周铮那个渣男念念不忘。   甚至还给他冠了“周”姓。   可笑得要命。   不就是指望着,周铮还能把她想起来、还能回来找她。   到时候,她就能指着周远,向周铮邀功:“看,你的儿子,我一个人也把他养得很好。”   她还以为,周铮会再多看她一眼吗?   周远心底不屑,却无法戳破母亲的梦。   只能用尽全力为她实现。   ……   贺铭遥答道:“这个我无法替周铮做主,不过我会想办法让你母亲如愿。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   顿了顿,讽刺轻笑,“毕竟,你也是周家血脉。周铮现在的儿子不争气,周家人一定会逼着他把你认下来的。”   周远点点头,垂下眼,“……学妹被孔熙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   周远报了个地址。   贺铭遥飞快地站起来,丢下一句“谢谢”,转过身,快步离开。   周远望向他背影,从快步、一点点变成小跑。   在离开餐厅后,再也顾及不到形象,狂奔起来。   直至身影完完全全消失。   再也看不见。   周远苦涩地笑了笑,翻出手机,点开同奚苒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她给自己发了排队序号。   他很清楚,这就是最后了。   这辈子,不会再有下一条。   曾经让他心动的姑娘,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贪婪的怪兽。   他伤害了她、已经不配保护她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配。   周远抬手,捂住眼睛,整个人脱力般靠倒在椅子上。   还好。   还有别的男人,视她如命。   贺铭遥冲出商场。   路边,车果真已经被拖走。   他想也没想,直接跑出去拦了出租车,坐进去,将地址报上。   “师傅,开到最快,罚单我出钱。”   那司机师傅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晚高峰时间段,就算他想超速也穿不过车流,只能尽力开快点,少吃几个红灯。   贺铭遥直着背脊、头伸过去,从前窗玻璃看了几分钟路况,无可奈何,用力捶了一下椅背。   越心急越乱。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快速划开手机,给徐明打电话。   “噼里啪啦”一阵狂轰乱炸,将所有安排一一交代清楚。   徐明也知道事情严重性。   “明白。我马上找人先赶过去。”   ……   孔熙将奚苒带到了一个废弃仓库。   这个仓库位置在市郊,离市中心并不算很远,原先是某家物流公司所有。   物流公司破产之后,市郊进入开发阶段,这一片被划为市政开发地,但出于各种原因,迟迟没有拆除仓库、开始建设,也就留了下来。   到前几年,这一片变成了江城cosplay爱好者、以及各类摄影师和模特的天堂。   有什么废墟景、蒸汽朋克、或者想要大片感,都会跑来这里取景。   孔熙在出道之前,曾经给一家网店拍过模特图。   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地方。   天色已经彻底擦黑。   没有自然光线,仓库也没有其他人在。   那几个黑衣大汉将奚苒推到了仓库最里面。   这环境乌漆嘛黑,又荒无人烟,奚苒开始慌乱起来,勉强撑着一抹厉色,怒视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小姑娘,你别急,我们可不想坐牢。”   领头那男人流里流气地答道。   “那你们……”   “你乖乖等着,等孔小姐过来就行。”   说着,他上前一步,抓住奚苒手臂,用麻绳将她手腕牢牢地绑了起来。   奚苒脸色惨白,忍不住尖叫起来:“你们这是绑架!肯定会坐牢的!”   男人不再搭理她,又将她按到地上,把她脚踝也绑到了一起。   接着,几个人便走到了另一边,各自点了烟,开始说笑。   “……”   奚苒咬着舌尖,逼迫自己冷静。   这几个男人说得是方言,她听不懂。但是看他们做派、还有刚刚说得那些话,可能并不是亡命之徒,只是孔熙重金找来的帮手。   既然不是亡命之徒,那她生命安全应该还是可以保证。   只是,就不知道孔熙这个疯子过来之后,情况会发生什么变化了。   刚刚在车上时,奚苒已经试图摸手机出来、压在身后悄悄报警。   但车内光线太暗,屏幕光线太明显,她尚未来得及拨出,就被人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手机。   这会儿,奚苒身上什么通讯工具都没有。   如果……如果不是周远帮忙……   这会儿,周远应该会因为等不到她,开始找她了吧?   一想到周远,奚苒用力咬了下唇。   没想到,一直以来,完全是她和岁三在自作多情。   周远压根对她没什么意思,是想害她还差不多。   但是,为什么呢?   他们俩无冤无仇,周远又是一身正派,曾经还帮了她很多忙,为什么会去给孔熙通风报信?   奚苒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群男人已经抽到第三支烟。   在这种压抑无望环境下,奚苒已经快要失去冷静。   只能靠咬着舌尖、指甲用力掐住手心,来保持状态。   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   高跟鞋踢踢踏踏地敲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闷响。   孔熙来了。   奚苒最先听到声音。   蹙着眉,蜷缩在地上,开始用力深呼吸。   这仓库占地面积不大,但这一片有一整排,大约十来个,他们在最后一个仓库。   出租车只能停在最外面。   孔熙是走进来的。   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地上的奚苒。   孔熙笑了起来,“嗨~”   黑暗中,她声音又嗲又婉转,能听得人酥酥麻麻。   奚苒:“孔熙!你疯了吗?!”   孔熙收了笑,挥手,嘱咐那几个黑衣人道:“你们先去外面,要是看到周远就把他拦住,别让他进来坏事。我有些悄悄话,要和我的学姐说呢~”   “好的。”   一行人鱼贯而出。   整个仓库只剩下了两个女人。   一站、一躺。   姿势万分不对等。   孔熙浑然不觉,打开手机手电筒,随手丢在地上,弄出一点点光线来。   自己则是慢悠悠地蹲下.身,蹲在奚苒跟前,手指掐住了她下巴。   “啧。这么小家子气的一张脸……学姐,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勾.引到贺铭遥的?”   “……”   “不会是……靠技术吧?也是,他那人,对上.床这件事,还是蛮热衷的啦。”   奚苒依旧不说话。   冷冷地看着她。   孔熙一愣,被她讽刺眼神激怒,再也无法维持虚假笑意。   “既然他这么喜欢你,那我就给你拍几张照片吧,怎么样?你的身体,他一定很喜欢。”   “……”   “学姐,你说呢?” 第79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孔熙声音里的恶意快要溢出来。   奚苒愣了愣,很快, 回过神来。   瞪大了眼, 一眨也不眨, 死盯着面前这个风姿卓越的女人。   孔熙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恶狠狠地低吼道:“看什么看!”   奚苒:“我只是在想,这年头也不是‘艳.照.门’那会儿了,就算你给我拍点艺术照流传出去, 别人也会觉得你在搞ps。这么低能的做法,有意思么?”   孔熙不是没脑子,相反, 甚至心思十分缜密。只是因为模样张扬美艳, 夺人眼球, 便能将所有情绪和想法都隐藏在漂亮脸蛋后面。   这点, 奚苒在大学时就已经大约看出一丝端倪。   所以她实在不觉得, 孔熙千辛万苦把她弄过来,只是为了给她来一出艳.照.门。   闻言, 孔熙笑了起来。   她长得漂亮,哪怕是这种混沌光线里,也能看出五官精致。   只是表情略有些扭曲, 好像是一条蛇,含着剧毒,在“簌簌”地吐着信子。   她不紧不慢地说:“你说得对。你这种人,又不是大明星,丢马路上都没人看。给你拍点照, 也没人会在乎。”   “……”   “那我绑都把你绑来了,肯定要有点用,不能做无用功啊。学姐,你说是吧?”   奚苒默不做声地看着她。   孔熙:“那干脆就测试看看,铭遥有多在乎你好了。”   说完后,她拿上手机,站起身。   将奚苒丢在原地,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   废弃仓库一下子安静下来。   夜黑,风高。   空气闷热。   没有光线。   奚苒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寥寥几句话,可以看出来,孔熙明显已经有点心理不正常了。   她得赶紧想个办法。   要不然,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   奚苒挣了挣手臂。   那几个男人打结手法专业,随便她怎么挣扎,麻绳结都是纹丝不动。   但可能因为这个仓库位置深,孔熙相信哪怕她喊人、也没有人能听到,并没有把她嘴堵上。   奚苒把手曲起来,费劲地凑到脸前。   她张开嘴。   牙齿用力咬住了那个结。   ……   孔熙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外面。   几个男人在不远处说笑抽烟,见到她出来,领头那男人嬉笑着靠近,问道:“孔小姐,接下来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孔熙垂着眼,打开手机屏幕,随口问:“周远有过来吗?”   “没人来呢。咱们哥几个一直守在这儿,一个鸟影都没有。”   孔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你们先等一下吧。”   男人一顿,迟疑:“这钱……”   “放心会给的。”   “要是拖得时间太久,万一出点什么事……孔小姐,咱们几个是来赚钱的,可没打算替您坐牢啊。”   孔熙已经翻到了贺铭遥号码,手指要落不落,踟蹰着。   闻言,她眉眼不耐,“我有让你们怎么她吗?她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就吓唬吓唬她而已。胆子这么小,你们还想怎么赚大钱?”   “……”   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郁郁地走到了旁边。   孔熙终于下定决心,将电话拨了出去。   发现奚苒失踪那一刻起,贺铭遥就将孔熙拉出了黑名单,拨了她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所以这会儿,很顺利,他第一刻就听到了动静。   几乎只等了几秒钟。   电话那头,一个熟悉声音响起。   低沉好听,像是一把大提琴,拉出流淌乐章。   “孔熙!你把奚苒带到哪里去了?”   蓦地,孔熙笑出声来,“铭遥,你就没别的想跟我说的吗?”   贺铭遥早已经在出租车上,离目的地已经不太远。   但哪怕是心急如焚,他还是保持理智,必须得稳住孔熙。   “官司我可以撤了,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别伤害奚苒。”   孔熙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顿,“我要你跟我去领证结婚。”   “……”   “你只有五分钟时间考虑。要不然,我虽然不敢让奚苒学姐缺胳膊少腿,但她这么漂亮,会不会受到别的伤害,那就不好说了。铭遥,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贺铭遥实在没想到,孔熙会提出这种条件。   一时间,只觉得可笑极了。   哪怕他真的去跟她领证,难道就不能离了么?   这种时候,孔熙要是提些利己可行的条件,若不是绑了奚苒,贺铭遥说不定还会赞一句聪明。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   贺铭遥尚未来得及作答。   孔熙又补了下一句:“婚前协议书我已经做好了,到时候你直接签字就好。奚苒学姐就在我这里留一晚,明天我们去完民政局,我再把她还给你。”   贺铭遥:“……”   “协议也没什么别的内容,就是咱们如果三年内离婚,你手上的贺氏股票分我四分之一。”   “孔熙……”   孔熙轻飘飘地一笑,“爱人没有了,钱总得有。你说对不对?”   五分钟后。   徐明给贺铭遥发了消息:【人已经到了。】   贺铭遥正在等孔熙下一个电话,乍然收到这信息,胸口大石块落了一半。   想了想,回复:【能进去吗?】   徐明秒回:【可以,没看到几个人。就是不知道奚小姐在哪里,我们从后面绕过去找。】   贺铭遥:【ok。】   发送成功。   下一秒。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贺铭遥顿了顿,没有马上接起来,先问了司机师傅一句:“师傅,还有多久可以到?”   师傅抬了抬下巴,“过条横马路就到啦。喏,你看前面。”   贺铭遥轻声道了谢。   接通。   孔熙声音含笑,“想好了吗?”   贺铭遥:“想好了。”   “你答应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捏了捏鼻梁。   眼睁睁看着红灯变绿,一只手落在门把上,已经做好了开门跳下车准备。   孔熙没等到答案,有些恼怒起来,“你不接受?”   贺铭遥叹气,“孔熙,你现在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你不是害怕我毁了你的事业吗?官司的事,我已经交代律师撤诉了。”   孔熙:“可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做初一,我就要做十五。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在两人谈恋爱时,孔熙还是个十八线,偶尔也会聊起圈内一些事。   贺铭遥会用商人眼光指点她几句,让她行事有章法。   或者说,他在用自己的想法,将她教得肆无忌惮。   毕竟有贺家、有贺铭遥做靠山,孔熙就算是在圈里横行霸道,也自然有人替她兜着。   当时,贺铭遥确实是将她以未来贺夫人的方向、对待的。   所以这会儿,他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好在,出租车终于开到。   贺铭遥握着手机,狂奔下车。   仓库区一片黑漆漆。   那群男人在抽烟,烟头有火光,明明灭灭。   孔熙就站在他们附近,背对着出口方向。   似乎是没想到有人能找到这里。   无人注意脚步。   贺铭遥没再犹豫,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孔熙手臂。   轻轻往后一别,干脆利落地将她制住。   孔熙尖叫起来:“啊——”   贺铭遥:“别动!”   男人们毕竟不是专业绑匪,第一次做这种事,似乎也没预料到这变故,皆是怔愣了半秒。   “不许过来!”   “……”   贺铭遥:“警察就在外面,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那几个男人变了脸色,纷纷看向孔熙,“孔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尚未得到答案。   徐明带着保镖,及时赶到,把这一群人围圈起来。   打开手电筒。   强光倏地、将黑夜打亮。   光线里,孔熙也看到了人手。   她知道大势已去,愤恨地开口:“周远这个贱.人,活该一辈子做不成大事。”   贺铭遥似是完全不想再碰到她,抬了下下巴。   徐明旁边那保镖立刻走过来,走到他旁边,出手,将孔熙控制在手下。   贺铭遥拍了拍手心,起身,平静地问:“奚苒呢?”   孔熙扭过头,一言不发。   徐明:“刚刚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没找到人?”   “天太黑了,可能是有错漏,还有人在里面几个仓库找。”   贺铭遥压抑住心急如焚,沉吟几秒。   “把孔熙交给警察,问问这几个人。”   问自然有特殊问法。   几个男人都是收钱的打手,没有什么忠心,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问了出来。   贺铭遥立刻抬腿,迈开步子,往最深处快步走去。   最后一个仓库。   他带人,打着手电,里里外外找遍了。   没有人在。   贺铭遥眉头紧紧蹙起,想了想,大声喊了一句:“奚苒!”   顿了顿,又喊一句,“奚苒姐姐!”   片刻。   隔壁那个仓库门口,传来微弱呻.吟声。   “我……在这里……”   贺铭遥三两步走过去,果真,一眼便看到了奚苒。   她坐在地上,手上和脚上捆着麻绳,但已经被她弄松垮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惨兮兮。   贺铭遥只觉得身体供血再次开始运行。   终于活了过来。   想也没想,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紧紧锁在怀中,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奚苒,你别怕……”   贺铭遥声音低低地。   带着哽咽。 第80章 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奚苒低低地嘤.咛一声,试图挣开贺铭遥怀抱。   “……疼。”   他力气太大, 蹭到了奚苒手腕上、被麻绳刮出来的伤口。   又疼又痒, 让人忍不住开口。   倏忽间, 贺铭遥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控。   忙不迭松开她。   先侧过脸去,平静了几秒。   他转回身,脸上已经不见什么端倪, 再没有失态模样,看起来十分稳重。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奚苒,沉沉问道:“哪里受伤了?”   奚苒晃了晃手腕。   贺铭遥立刻回过神, 三下五除二, 将她手脚上麻绳扯开。   被捆了太久, 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奚苒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只能半靠在贺铭遥身上,以求稳住身形。   她嗓子也有点哑。   小小声, 道:“可以了……谢谢。”   客气又疏离。   贺铭遥听得心碎,恨不得立刻把命给她。如果能时光重塑、让她不受这个苦难的话。   他轻轻地抚了抚奚苒脸颊,将她脸上灰尘弄掉。   接着, 小心翼翼地开口:“奚苒你不要跟我道谢。都是我害了你,是我没处理好,害得你……。”   抿了抿唇,“你打我一顿吧,好不好?”   让我跟你一起痛。   他这般想。   这会儿, 奚苒实在没心情同他演琼瑶剧,整个人缓和了一会儿,就能自己使力动作了。   她勉力站直身体,“我累了,要回去了。”   贺铭遥一连应了好几声“好”,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蹲下.身。   “上来,我背你出去。”   奚苒踟蹰,“还是我自己……”   贺铭遥斩钉截铁,“车子停在外面,仓库这么大,你这个腿都被磨伤了,怎么走出去?要么我抱你出去,要么我背你出去。”   “……”   说得也有道理。   奚苒算是个务实派,这种情况,也不矫情什么,干脆地趴到了他背上。   贺铭遥轻轻松松地将她背了起来,心下略有些惋惜。   早知道,就该不问什么、直接把她抱起来。   还是搂在怀中比较有安全感。   男人臂膀宽阔,极具安全感。   皮肤源源不断地渗着热量,透过衣服布料,将人从里到外温暖起来。   奚苒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   仓库外。   警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几个男人都已经被压上了车。   唯独孔熙,拼了命地挣扎,尖叫着,不愿被带走。   “贺铭遥!贺铭遥!!你不能这么对我——”   哪怕是女人,在极限情况下,爆发力也足够惊人。加上整个人发疯一般,两个大男人竟然都制不住她。   很快,贺铭遥背着奚苒走出来。   孔熙见到两个纠缠人影,立刻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撒泼一般,“铭遥、学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刚是失心疯了——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别……我不能去警察局……我还要拍戏,还要工作……”   事实上,徐明并没有带记者过来。   但孔熙心如明镜,她用了贺铭遥小心肝做威胁,贺铭遥不会再让她出来了。   这是最后机会。   只求他能留有一些余情。   或者,奚苒脾气从来都是那么温柔软和,说不定就心软了。   孔熙一边哭,一边懊恼不已。   她也是被爱情和利益逼得失心疯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受到周远挑拨,做这种事。   明明是破绽百出的计划。   不,或许是百密一疏。   如果不是周远叛变告密,贺铭遥压根不可能找到他们,只要把奚苒藏好,说不定……   各种念头在孔熙脑海里交织。   最终,只化为了一句话,“都是周远的主意!铭遥,他嫉妒你的出身、嫉妒你得到了奚苒学姐,所以才挑拨我的!……”   贺铭遥早知道内情,心里恨毒了孔熙。   实在不愿多听她狡辩。   他声音毫无感情,开口道:“徐明,你们看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孔小姐送去警局做笔录?”   徐明:“是。”   飞快地冲着旁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立刻将她控制住,往警车方向拉走。   “铭遥——”   无论孔熙如何声嘶力竭,都再没得到回复。   贺铭遥背着奚苒,快步走出去,坐进徐明安排好的车中。   司机一直在车内待命。   “贺总。”   贺铭遥将奚苒放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进去,吩咐司机:“先去医院。”   ……   一路上。   奚苒问司机要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之后,便一直一言不发。   贺铭遥也没逗她开口,沉默着,牢牢地握着她手,将她拳头包在自己掌中。   一下都不愿意松开。   奚苒没挣脱。   很快,司机将车转进医院大门,停下车。   贺铭遥这次没让她选,安安静静将人抱起来,快步进了急诊。   来之前,徐明已经和医院打好招呼。   这家私人医院属于贺家一个分支亲族名下,一个电话,院长干脆地给贺铭遥开了特权。   奚苒从里到外做了个全身检查。   报告也拿得很快。   医生:“除了皮外伤,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贺铭遥却不放心,细细地问道:“她之前车祸骨折过,脚没有二次受伤吧?”   “看片子是没有受伤。”   “那头呢?她脑内淤血还有吗?会不会有脑震荡之类的?”   这问得奚苒都要不好意思了。   拉了拉贺铭遥衣摆,小声说:“他们没打我啊,能有什么脑震荡。”   连外伤都是她自个儿想学电影桥段逃跑,又是咬绳子、又是匍匐前进,折腾来折腾去,自己弄出来的。   医生知道贺铭遥身份贵重,必须严肃地回答他所有问题。   “大脑也拍了片,目前来看,没有问题。至于您说的淤血,片子里没有看到,应该是已经化开了。”   贺铭遥又追问了几句,总算放下心来。   等到护士给奚苒处理好外伤,贴上胶布,他又将人抱出了医院。   这会儿,奚苒总算有闲心想其他事。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贺铭遥,“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贺铭遥不理她。   “有人在看啊!”   她最怕别人关注目光。   哪怕是大晚上,医院楼道这么敞亮,两人连体婴一样亲密,总会吸引到旁人眼神。   贺铭遥也知道她这毛病,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们走职员电梯,没有人会看到的。”   “……”   “你脚腕那伤口,擦着鞋,不疼?”   奚苒不说话了。   贺铭遥放软口气,“乖一点,我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吃火锅的吗?”   “你怎么知道?”   奚苒诧异。   贺铭遥:“那天,你和你那个女同事在家里弄火锅,我在隔壁听到你吃得很高兴。不过,今天只能吃清汤,要不然对伤口复原不好。”   “……”   絮絮叨叨得接地气。   恍如梦境。   良久。   奚苒低低地开口,问他:“周远学长为什么……”   贺铭遥抱着她的手指一紧。   眼神晦暗不明。   “他是针对我的。是我害了你。”   他言简意赅,将大致事情告诉奚苒。   虽然不想为情敌说好话,不过贺铭遥足够自负,也不会在奚苒面前丑化他,又解释了一句:“……绑架你应该不是周远想出来的,这么笨又这么戏剧的方法,周远性格很缜密,不会做这种没把握、也没可能性成功的事。应该只是顺水推舟,连从犯都算不上。是他告诉我,孔熙把你带去哪里的。”   孔熙原本也没有这么笨。   按照贺铭遥看来,或许是狗急跳墙。   从国外回来后,她心理已经一点点扭曲了。   孔熙是个完美主义者。   当她发现,自己的爱情、事业、一切都没有这么完美之后,再加上一些精神压力,一定是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疯狂举动。   但就算是这样,贺铭遥也不会再一次放过她。   这话却没必要告诉奚苒了。   贺铭遥垂眸,打断她思绪,“到了。”   奚苒如梦初醒。   “哦。好。”   ……   夜深。   贺铭遥将奚苒送回锦绣路。   但这次,他并没有把她放在家门口,就去隔壁,而是默默地站在了门外。   奚苒:“?”   贺铭遥抿了抿唇,颇有些可怜兮兮地说:“奚苒姐姐,我挤你的沙发好不好?”   奚苒一愣,“为什么啊?”   “我担心。”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担心。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是怕了。   怕她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又受到什么伤害。   惊魂未定。   心惊胆战。   贺铭遥难以将突如其来的情绪、诉诸于口,只得沉沉地望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   到底是奚苒败下阵来,“……进来吧。”   毕竟是救命恩人。   贺铭遥长长地松了口气。   折腾一整天,两人都非常累。   洗漱完,各自躺下。   奚苒平时一个人,家里房型一室一厅,房东在房间和客厅当中做了玻璃移门,作为隔断。虽然玻璃上贴了花,但透光,影影绰绰,还是能看出一些光影。   关灯之后。   空间倏地暗下来。   奚苒眼皮都要搭上了,但大脑皮层又还没能平静,血管一直在跳个没完。   她翻了个身。   听到外面客厅里,贺铭遥也翻了个身。   沙发虽然是双人沙发,但不够大,没法睡个大男人。   好在,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贺铭遥非要睡,奚苒就让他在地毯上将就着躺一晚。   让堂堂贺总睡地板。   她自己竟然都觉得有点好笑。   贺铭遥没有意见,干脆地躺了下来。   这会儿,他似乎也听到里头动静,轻声问道:“还没睡着?”   “嗯。”   “那我可以过来亲你一下吗?”奚苒今天态度挺好,贺铭遥不够安心,不免开始得寸进尺。   “不行。我嫌脏。”   她轻声答道。   贺铭遥愣住了。 第81章 原来爱如此的动听(1)……   话一出口,奚苒自己也愣了半秒。   或许是身体太疲惫。   或许是夜色如墨般浓稠。   或许是气氛轻松、岁月静好。   她尚未来得及深思熟虑, 竟然将这种话脱口而出。   扪心自问。   算是心里话, 也不完全是心里话。   在贺铭遥问出那个问题时, 奚苒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想到了孔熙说得话。   身份地位调转之后,人难免变得贪心。   在这场婚姻里,奚苒一直把自己归为“强求”那方,同贺铭遥开始得也不甚光彩。   结婚之前, 她很清楚地知道贺铭遥同孔熙的关系。甚至有一定原因是因为目睹了两人之间的爱情,她一个旁观者、才傻乎乎地爱上了贺铭遥。   过去本不值得介意什么。   但最近这一阵,贺铭遥对她悉心相待、关怀备至, 加上死缠烂打。哪怕奚苒坚定地要斩断过去, 也难免被他真诚动摇。   在这种倒置情况下, 感情不再是一厢情愿。   而是被无意识地放在了天平两端。   乍然听到孔熙说起过去, 奚苒心里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点小疙瘩, 怨恨起贺铭遥来——为什么没将前一任处理好,就来招惹她, 就说什么已经爱上、移情于她了呢?平白让她受到伤害。   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来得好像很没道理。   奚苒一下子清醒过来。   咬了咬唇,屏住气。   贺铭遥僵硬许久。   终于, 他轻轻嗤笑了一下,声音从沙发那里慢条斯理地传入房间。   “奚苒姐姐,你嫌我脏吗?”   这话听起来对他实在不公平。   贺铭遥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绝对属于洁身自好典范。不说别人,哪怕是至交好友沈从宴, 睡几个送上门的小明星,那都是家常便饭。还有他一些已婚朋友,丈夫和妻子各自在外头玩、比比皆是。   越有钱、玩得越开。   这一准则亘古不变。   哪怕是从小家教甚严,但人在圈子里,进入家族权利中心后,压力过大,便更难抵抗钱、权、色魅力。   相比之下,贺铭遥绝对是好男人人设。   年少不更事时,有贺夫人拘着、不可能胡天海地。   和孔熙在一起之后,也就只有孔熙。   接着,便同奚苒结了婚。   贺铭遥可以向她发誓,结婚之后,除她之外,他从来没有碰过任何女人,连逢场作戏都没有过。   近距离接触,仅限于参加活动时、被女伴挽一下手臂罢了。   当然,和奚苒比起来,他肯定不是纯白如纸。   但人怎么才能倒转时间呢?   要是早知道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女人,他一定将最好的爱情全部留给她。   ……   奚苒没有回答。   贺铭遥叹息一声,从地毯上坐起来,捏了捏眉心。   平静片刻,又开口道:“我们今天一次说清楚。”   “……”   “婚后,我从来没有出轨过,这点我可以发誓。孔熙的事是我的错,她对你说了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可是,奚苒,以前的事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有一次机会重来,我一定从一开始就找到你。”   找到她。   然后一直一直、永远在一起。   不会有矛盾,也不会让她伤心。   “……”   奚苒把脸埋进枕头中,迟迟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距离只隔了一扇门,却像是隔了天与地。   贺铭遥苦笑了一声。   “就这么讨厌我吗?”   说这话时,他稍显费劲。   要先将心一点一点拾起、拼好,才能将痛苦咽下去、勉强保持平静。   他顿了一下,又说:“奚苒,你来捅我一刀吧。”   “……为什么?”   “那就能和你一起痛了。”   说再多,她也不会相信他的心情。   只会觉得自己在骗她。   心理上,奚苒不相信他在痛苦,那就让他用肉.体上的疼痛来偿还这些伤害,也让她能出口气。   不知道她能不能放下芥蒂。   “捅我一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奚苒?”   9月30日,国庆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大城》在本地台黄金档开播。   开播前夕,各类小道消息已经飞满天。   其中,传得最沸沸扬扬的、便是主演孔熙失踪。   据相关人士匿名爆料,孔熙已经有数周没有出现,且经纪人和助理也找不到她下落,又碍于各种原因,没法将事情报道出来,只能偷偷寻找。   随后,又有人爆料,孔熙因违法而入狱,人就在看守所里头。   当然后面这个料,没有什么人相信,干脆被粉丝打成了黑子编料。   【有没有搞错啊?人家一个明星,能犯什么法进橘子?你家的家规吗?黑子编料的时候也不走心一点!你说人掉江里了,都比说她被抓了可信度高一点。】   【也不一定呢,说不定吸.du了?明星吸.du的不少吧?】   【我也赞同,而且kx还是从国外回来的。不是人种歧视哈,老外吸.du不犯法,说不定也沾上了呢?】   【赞同你个头,你是nt吗?吸.du早就爆出来了!你去看看江城发布,有没有消息?有没有官方锤?】   【黑子都不讲基本法……虚空犯法。】   【而且说失踪也太神奇了,一个大明星能失踪到哪里去?出门就被人认出来了。我严重怀疑是剧组下了水军在炒作。】   【……】   因为迟迟没有人出来说话,各类猜测就往吃瓜群众臆想方向狂奔而去。   直到《大城》开播第一天。   话题度总算转到了电视剧本身。   晚上八点出头。   星辰初现。   奚苒准时坐在沙发一头,抱着抱枕,打开电视。   不速之客则是占据了另一头。   也顺手拿了抱枕,压在怀中。   两人从姿势、到神态,全部都高度相似。   广告时间。   奚苒略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回自己家去?”   贺铭遥面不改色,“一起看吧。”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看。”   “一起看嘛,我不说话,你就当我没在好了。”   “……”   奚苒无语。   然而,电视剧已经进入了片头曲,她便无心再同他推拉啰嗦,眼神牢牢地凝固在屏幕上。   《大城》片头曲是喻洲动用了家里关系,找了当今华语乐坛最有名的创作人、为剧谱曲填词,歌手也是老牌天王。从歌手到创作人、到制作班底,都已经功成身退有几年了,光线也搞不定。   能再次出山,完全是卖了喻家面子。   这歌,奚苒也是第一次听。   从上学那会儿起,她就一直喜欢这个歌手。   沧平是小地方,那个年代网络还不普及,各种传播渠道一直就比较闭塞。   她放学时,会路过一家盗版音像店,里面一直会放一些歌。   这个歌手的歌便是从里头飘出来。   男声温柔缱绻,歌词却往往带着一丝桀骜,很得少年人喜欢。   自己第一部 参与作品,能有他来唱主题曲,实在是意外之喜、又深觉荣幸。   现在听起来,也还是同多年前一样惊艳。   奚苒忍不住笑了一下。   贺铭遥偷偷地瞄了她一眼,低声问:“你喜欢这首歌?”   奚苒:“你不是说不说话么?”   “……”   他不说话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画面从广角镜头一点点拉近,集中到孔熙笑颜如花的脸上。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   贺铭遥抿了抿唇,忍不住,还是开口道:“别看了,好不好?你看到她,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奚苒垂眸。   无意识捏住拳头,慢吞吞、慢吞吞地问:“她现在在哪儿?”   “在看守所。”   “她之后会怎么样?”   贺铭遥拧眉,“下场和相翎一样。”   不外乎就是牢底坐穿。   奚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目光无意识地游移在电视屏幕上。   电视里,已经放到第一幕戏。也就是女主姜城玉毕业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坎。   虽然岁三说喻洲只会拍烂片、完全没有导演技术。   但这样看来,无论是片子的色调、剪辑、还是转场运镜,看起来都非常舒服。   奚苒沉默。   停顿了片刻。   她又问:“那为什么……最近都没有这件事的消息……”   奚苒是大明星,但除了一些小道流言,什么实锤都没有传出来。   贺铭遥低低地笑了一声,答道:“她如果是法制咖,你们这个剧,今天就上不了了。”   他想得面面俱到。   这剧本奚苒花了很多心思,也忙了很久,绝对不能半途夭折,必须要按期上。   只得先把孔熙的事压住。   事实上,贺铭遥恨不得爬进奚苒脑子里去,按照她心意,替她安排好一切。   但很显然。   旁边这女人,一点都没有体会到他用心良苦。   奚苒只当是公司和导演的手笔。   光线总不能让年度最大项目流产吧。   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贺铭遥:“……”   客厅安静下来。   只有电视机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大城》虽然总集数长,但剧情节奏很快,仿佛每一秒都有信息量。   直到中插广告时间。   奚苒才又一次轻声开口,问道:“那……周远学长呢?”   她已经有一阵没有在公司见到他了。 第82章 原来爱如此的动听(2)……   贺铭遥哼笑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 “你整天就想着你周远学长。”   “……不爱听你就出去。”   奚苒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男人当即认怂, 举了举双手, 乖乖答道:“他现在应该在周家,和周家那些老头子对峙。”   贺铭遥说话算话,帮了周远一把,使人将私生子的事捅了出来。   周家虽然败落, 从前有贺夫人坐镇,也不容人小觑。   周铮当时也是和豪门世家联了姻,正牌夫人家族有名有姓, 自然不能忍这种事。   大家族联姻和以前封建社会没什么分别, 可以各自玩各自的, 但要是一不小心弄出血脉来分家产, 就得好好盘算盘算后果了。周夫人对周铮的花心好.色一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听说周远存在,当即就不能淡定了。   必然是内外一同施压。   这会儿, 周铮应该正在焦头烂额着。   贺铭遥之前捡了重点、告诉了奚苒,也不用再解释一遍。   只一句话,便能轻描淡写地带过。   奚苒点点头, “你帮他了?”   “嗯。”   事发第二日,徐明就安排人手,里里外外调查清楚。   周远确实没有参与孔熙计划,甚至早就做好了准备,哪怕当时贺铭遥找不到他, 他也会想办法通知贺铭遥。   只是当中耽搁得或许要久一些。   毕竟要给人、内心挣扎的时间。   不得不说,周远虽然厌恶贺铭遥,但对奚苒还是有些许真心,到底舍不得让她无辜受伤。   贺铭遥感激于他这么一丝丝地犹豫,才让奚苒少吃了点苦头。   自然不会食言。   为此,贺夫人已经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毫不留情地斥责,皆被他全数打发回去。   贺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贺铭遥!你现在是为了个女人要发疯了!非得要搞得你舅舅家宅不宁才行吗?!”   ……   奚苒并不知道其中机关。   甚至,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大学一个学长,竟然还能和贺家扯上千丝万缕关系。   实在是太过巧合。   “那,周远学长会有什么事吗?”   贺铭遥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当然不会。”   “……”   “如果他能被周家认可,甚至能分到许多周家的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周家就算再落魄再不济,也不是周远当一个普通职员、可以奋斗到的层次。   通过继承,就能一夜之间跨越阶级。   奚苒能理解他言下之意,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豪门私生子。   周远事业有成、能力出众,心气也甚高,说不定人压根不乐意呢。   她多问了一句:“这是他想要的吗?”   贺铭遥:“嗯。”   奚苒再无话可说。   中插广告不长。   寥寥几句话,下一段剧情继续开始播放。   孔熙的脸在屏幕里,活色生香。   奚苒没再继续看,只让电视放着,自顾自低下头,打开微博。   果然,《大城》已经高位热搜。   她随意地翻了几条实时评论。   光线是业内大公司,又出产过许多制作精良的电视剧,基本算得上是口碑质量双重保证,所以哪怕是初涉现代剧,观众也会抱有超高期待。   《大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应该都没有辜负这份期待。   微博上大部分都是夸奖。   除去孔熙粉丝之外,路人好感也非常高,实时留言基本都是讨论剧情、还有猜测后续。   奚苒滑了滑,关掉微博。   顺便拿起遥控器,把电视也关了。   贺铭遥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起身,低低地问道:“不看了吗?”   “嗯。”   她脚步一顿,“你也回去吧。我要写本子了。”   贺铭遥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收到了逐客令。   这感觉,说新鲜也不新鲜。   奚苒已经赶过他无数次。   但是说习以为常吧……好像除了面前这女人,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贺铭遥啼笑皆非,也随之站起身,将抱枕放回沙发上。   冲她点点头,“不打扰你。晚安。”   奚苒:“嗯。”   “……”   贺铭遥叹了口气。   总觉得,自己就像个等待临幸的妃子。   当然,这可能就是现世报。   只要奚苒不再抗拒他出现,别说当妃子了,就算是当底层宫女,贺铭遥也心甘情愿。   国庆七天长假。   奚苒独自回了沧平。   弟弟今年刚刚高考结束,考上了临省中流二本。   虽然学校名头不响,但好赖是个本科,也算是好消息。   暑假那会儿,他说到江城来看姐姐。那时,奚苒正在忙于工作,焦头烂额,实在没时间陪他,只得拒了,说下次。   到国庆,她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回一趟家。   还带了新电脑和新手机,准备作为高考奖励、送给弟弟。   姐弟俩都坐得高铁。   时间一前一后。   奚苒下车,毫不意外,在站台外看到弟弟。   军训二十天,大男孩看着晒黑了一些,穿衣风格也比高中时洋气许多。   但脾气还是没变,眉眼间有少年人独有的桀骜气质。   弟弟慢吞吞走过来,接过奚苒手上行李箱。   眼睛却一直在往她身后瞟。   奚苒不明所以,“你找什么呢?”   弟弟:“姐夫没跟着一起来吗?”   奚苒抿唇,“我和贺铭遥早离婚了,现在你没姐夫。”   弟弟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满,似乎在控诉她太过冷漠。   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   他说:“可是,姐夫跟我说,他会陪你回来的。”   “……”   奚苒瞪大了眼睛,“你俩还有联系?”   “对啊,偶尔会在微信上请教他一些问题。听说你国庆回家,我就顺口问了一句。”   奚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怪不得。   怪不得贺铭遥昨天那么反常。   平时连她周末做什么,都要忍不住多问几句的人,这次这么长假期安排,他居然一句都没有多问。可见,这人是早就知道了。   奚苒一想到过年那会儿、那尴尬场面,只觉得头痛不已。   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   她咬着唇,“……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不是想去江城玩吗?干脆跟我一起过去。”   弟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脑子有病。   “你说什么呢?爸就在外面等我们。”   “……”   奚苒心神不宁地回了家。   一晚上没睡好。   十月二号。   奚父奚母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聚了聚,顺便聊了几句《大城》。   “现在乡里乡亲都来问我们,那个编剧表上的奚苒是不是你,夸你写得好,说咱们家也出了个大编剧啦。”   奚苒很不好意思。   解释道:“我只是场景编剧。剧情是别人写的。”   “咱们都落伍了,哪搞得懂这啊,知道你有出息,就好。”   奚苒咬着唇,朝着爸妈笑了笑。   无事发生。   直到十月三号。   清早。   旭日东升时分。   奚父奚母都去市场买菜了,弟弟一大早就和小伙伴去外面打球。只有奚苒一人在家。   “叮——”   门铃声大响。   奚苒之前没睡好,放下心来之后,昨晚九点多就睡着了。   时间太长,睡得有点懵,坐起身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下床,揉着眼睛去开门。   “……”   害她失眠的罪魁祸首就站在门外。   一身休闲装,依然看得出矜贵气质。   芝兰玉树、眉目如画。   一如初见时那般清隽逼人。   奚苒那点瞌睡精、倏地就被吓回了脑子里。   她磕磕绊绊地开口:“贺铭遥,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贺铭遥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弟弟没跟你说吗?正好过节,我过来拜访一下岳父岳母。”   奚苒:“……” 第83章 原来爱如此的动听(3)……   贺铭遥人站在门口,眼神进房里扫了一圈, 笑了笑, 问道:“弟弟没在吗?”   奚苒尚未来得及回答。   传来隔壁邻居开门的动静。   她连忙拉了贺铭遥一下, 终于让开身位,松了口,“你进来吧。”   要不然,肯定又要成为邻里谈资。   他这么一个人, 站哪里,都逃不了关注度。   贺铭遥知道她在想什么,眨眨眼, 将手上东西放在玄关地上。   一看到这些礼品袋, 奚苒就深感头疼。   简直是和上回过年一模一样剧情。   这男人心思这么细腻, 也不考虑考虑、她们这种普通家庭、她爸妈, 能不能受得起这种贵重礼物。   她没忍住, 撇了撇嘴。   贺铭遥就像是学了读心术一般,当即解释道:“这些都是高考前答应给弟弟的, 正好一起送过来。”   奚苒脚步一顿,倏地转过身。   厉色问道:“他问你要东西了?”   贺铭遥笑了起来,“没有, 是我答应送他礼物,只要他考上本科就给。一些乐高而已,不值钱,都是从沈从宴那儿拿来的。”   沈从宴喜欢这些玩意儿,家里摆了一大堆乐高, 好些连包装都都没拆开过。   当然,一点小玩意儿,贺铭遥也不至于问朋友要。   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让奚苒安心而已。   奚苒蹲下.身,翻了翻礼品袋。   果真和他说得一样。   完全没有上次来那么恐怖。   她松了口气,嘟嘟囔囔,“这么大一个男孩子了,还玩什么积木……”   贺铭遥眯着眼睛,低低笑了一声。   ……   这次来,贺铭遥完全就是出其不意、来打感情牌。   不说弟弟本来就喜欢这个“姐夫”,连带着,奚父奚母都放松许多,没有了上次那般局促。   或许,可能是因为两人已经正式离婚,没了那重身份,父母也少了许多压力。   贺铭遥在奚家待了两天,准备回江城。   这次,他没有安排私人飞机,买了傍晚的直达航班。   下午就要同奚家人告别、出发去机场。   弟弟一个大男孩,眼中满是依依不舍。   贺铭遥摸了一下他脑袋,笑道:“元旦到江城来玩玩好不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弟弟眼睛一亮。   “真的吗?”   奚苒看不下去,薅了一把弟弟头发。   顺手把他扯到一边,瞪他,“贺铭遥过年那段时间忙得很,你懂事点,别给人找麻烦啊。”   贺铭遥耳朵尖得很,“我不忙。”   “……”   “肯定有时间陪弟弟。”   奚苒推他,“你赶紧走吧。”   司机就在楼下等待。   奚家只有奚父一个人会开车,弟弟倒是考完了驾照,但压根没有上手过几次,谁都不敢让他独自上路。   贺铭遥不好意思让长辈送他。   同所有人客客气气地道别之后,独自一个人、转身离开。   奚苒阖上门。   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扭头,被三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   她震了一下,声音有些磕磕绊绊,“怎、怎么了?”   奚父和奚母对视了一眼。   还是奚母清了清嗓子,作为代表提问。   “你和小贺……你们打算复婚了?”   奚苒深感头疼,摆手,叠声道:“没有的事。”   奚母不相信,皱起眉头,“那你们俩?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倒是比过年那阵关系好多了嘛。”   倏忽间,奚苒感觉怔愣了一下。   良久。   她先将弟弟轰回自己房间,这才对着爸妈、低声解释道:“他想复婚。我不愿意。”   “这……”   “所以,贺铭遥现在应该算是在追求我……吧。”   奚苒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暂时还没有要考虑的想法。”   毕竟,两人之间,并非普通追求者与被追求者之间的关系。   隔着山、隔着海。   隔着漫长回忆与悲伤。   甚至,还隔着一个孩子。   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干脆利落地破镜重圆的关系。   奚苒自己已经一团乱麻,也无暇梳理什么。   “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奚父瞧着她,问:“你有什么数啊?”   俩老当初对贺铭遥无甚好感,总觉得自家高攀了人家,夫妻俩家庭地位不对等,女儿难免要受委屈。也是因为奚苒一心求嫁,才勉强松口。   离婚时,自然也没什么反对声音。   但是贺铭遥来奚家这两次,虽然被奚苒诟病为纡尊降贵,确实也算刷新了奚父奚母认知,建立起些许好感来。   当然,若是他们知道奚苒还流了胎,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奚父说:“有数的话,可得好好做好决定,别再又离婚一次了。自己难受,说着也不好听。”   在沧平这种地方,女人结婚离婚的,难免被人议论。   他们做爹妈,虽然观念老旧,本质倒也不是怕自己丢脸。   还是出于关心女儿角度,才想着劝导几句。   奚苒点头,应声:“我知道。我这几年,想先拼拼事业。三十岁之前,暂时不会考虑个人问题,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   十月底。   秋色渐渐分明。   孔熙依然没有丝毫消息、也迟迟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   《大城》已经屡次刷新同时段收视率新高,成为本年度爆款国产剧。   奚苒的个人事业,也发生了重大转折。   周二,清早。   她坐到工位,打开公司内部邮箱,准备安排今日工作。   第一封跳出来邮件、来自编剧部最大的那个负责人。   按照公司岗位规划,这个负责人并不会写剧本,也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圈内从业经历丰富,挑本子时、眼光毒辣。光线第一部 爆剧《卫兰》便是他一手策划、力排众议,全程监督完成。《大城》定稿前,也是过了他的手,甚至许多修改批注,都是他给到周远之后、再转到编剧组落实。   奚苒这种小虾米,从进公司以来就没见过本尊,也没有工作可以对接到。   贸然收到邮件,她结结实实地一惊。   邮件里写,让她周五去甜爱路某大厦开会,沟通合作项目。   奚苒反应了半天。   倏地,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合作项目……是那个剧本大赛吗?   她才将修改后的剧本交上去一个月多,难道,真的这么快就要开始制作了?   ……   一整周,奚苒都有些心神不宁。   周五。   早晨六点多,天光乍破时分。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反复深呼吸,似乎也无法平静下来。   奚苒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决定起床去买点早饭,回来挑一下衣服、化个妆,再去迎接今日这个大事件。   飞快地洗漱完。   她拉开房门。   “嘭”一声,同贺铭遥撞了个满怀。   奚苒头磕到了他胸口,硬邦邦的,绝对不算轻。   捂着额头,低低地“啊”了一声。   贺铭遥也有些惊讶,连忙扶住她肩膀,仔细地看了看她脑门,伸手揉了一下。   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还好,只是有点撞红了。很疼吗?”   奚苒怒视他,“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贺铭遥平静地解释:“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这个点,我怕是闹小偷了,所以想出来看看。”   “……”   奚苒无言以对。   对老房子隔音效果彻底无语。   贺铭遥清了清嗓子,又问:“你今天这么早?”   奚苒放下手。   “……嗯,醒得早,去买早饭。”   贺铭遥眨了眨眼。   蓦地,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拉住了她指尖,低声,“别去了。”   奚苒狐疑地抬起头,望向他。   贺铭遥:“我给你做。”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没等奚苒同意,他已经将人拉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灯,把她整个人按进沙发。   贺铭遥飞快地去岛台倒了杯水。   “你先喝点温水。”   然后,他打开冰箱,将面粉、鸡蛋、各种调料和生菜一齐拿了出来,熟练地开始操作。   奚苒看得愣神,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贺铭遥,你……”   贺铭遥头也不回,柔声说:“时间比较急,脆饼就用半成品了。你稍微等等,面粉要醒一会儿。”   实在难以置信。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   本该弹钢琴、泡茶、打球、操盘的手。   发号施令、挥斥方遒的手。   此刻、竟然正在揉面粉!   实在是暴殄天物。   奚苒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手指牢牢地握住了手中杯壁,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贺铭遥背影。   似是要将这一画面,永远刻进脑子里。   ……   七点出头。   贺铭遥备餐结束,起锅,烧油,开始炸饼。   到出锅时,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狭小房间。   客厅中,奚苒就这么发愣一般,看了他大半个小时。   贺铭遥一转头,就同她对上视线。   忍不住笑道:“来吧,可以吃了。”   他拿了个水晶盘,先自己切了一小块尝尝咸淡,觉得还算满意,然后才端到岛台上。   奚苒坐过去,看一眼。   “……是卷饼啊。”   贺铭遥笑起来,“嗯,你以前好像挺喜欢吃这个的。”   她不答话。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慢吞吞地尝了一口,“……之前给我送的那个,也是你做的吗?”   “不是,那个是买来的。后来才去学的。”   贺铭遥趁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她表情,“我觉得给喜欢的人做吃的,应该会很开心,就学了。你觉得怎么样?”   “……”   眼睫飞快地上下眨动,蝴蝶翅膀一般。   犹豫又踟蹰。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最终,奚苒到底是心软下来,“很好吃。谢谢。”   贺铭遥笑起来,眼睛里似是有光。   他得寸进尺,“苒苒,以后我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第84章 @厞来爱如此的动听(4)……   岁月安好这个词,从来带着一定时效性。   哪怕气氛再好, 奚苒也没给贺铭遥什么明确回答, 只尴尬地弯了弯眼睛。   空气里, 沉默因子渐渐弥漫开。   两人各自低下头,就着鲜榨果汁,吃完卷饼,洗过手。   奚苒看着时间, 便要回去换衣服化妆。   贺铭遥平静地点点头,应和道:“我等你。”   “……等我干嘛?”   “送你过去。顺路。”   听贺铭遥语气中毫不刻意的意思,这条路合该是能顺到巴黎。   奚苒有点想笑。   不过, 好歹是默认下来、没有拒绝。   贺铭遥表面面不改色。   心里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   有司机, 不必挤地铁, 也没有秋风能将妆容吹黯。   九点出头, 奚苒准时到达甜爱路。   下车, 告别贺铭遥。   按照邮件指示,她同咨询台简述了来意。   前台打电话上楼确认后, 语气倏地变得恭敬又客气,亲自带她上楼、将她送到了会议室。   奚苒不明所以,但很懂事地没有多问, 捡了个边角位置,安静坐下。   十分钟之内。   会议室大门反复被推开,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奚苒抱着笔记本,肃起脸色,余光偷偷打量着所有来人。   直到……   业内知名大导带着助理进了门。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 同大导打招呼。   奚苒终于没忍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人到齐后,会议正式开始。   早些年,导演照片就上过奚苒他们的教科书,那时候还是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照片旁边洋洋洒洒,写了长长一段履历和作品,让所有学生眼花缭乱。   这会儿,他头发已经花白,戴着眼镜,表情一如既往十分严肃。   三言两语,直接切入重点。   “……认识一下我们这部电影的第一编剧,奚苒老师。”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奚苒脸红得快要烧起来,颤颤巍巍地举了下手,让旁人能看到她位置。   事实上,她以为目前还在项目孵化期,可能今天只是来谈合作第一步。   甚至都已经做好准备,聊聊什么创作灵感之类的,以求说服投资方和制片人。   哪能想到,人班底都搭完了,风驰电掣一样。   听意思,应该是马上就要开始公开选角。   奚苒只觉得一个大饼砸到了自己头上。   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似乎有点状况外。   但岁三说得话,奚苒一直牢牢记着。   哪怕真是有什么圈中内幕,对她来说,机遇值千金,无需多想,好好把握才是硬道理。   反复几次深呼吸之后。   奚苒平静下来,集中起注意力,专注开会。   ……   一切工作都像是按了快进键。   比赛之前,光线同对方早已签好了合约。   奚苒中选之后,无需过多流程,直接代表了光线公司,进入剧组展开工作。   时值初冬。   江城已经日渐寒冷下来。   《星辰与你同闪耀》作为一个甜蜜网剧,正好打着“冬日小甜饼”招牌上线,架势却不甚轰轰烈烈。   毕竟,虽然一样是光线制作,但网剧与正规上星剧受众不同。   加上剧又有明显的捧新人趋势,还未开播,网络口播已经变得略有些参差不齐。   《星辰》上线播出那日,奚苒正同导演组一起,参与试镜、选主角。   导演组名声在外,不少演员蠢蠢欲动。   甚至,“小女孩”这个第一女主角的形象,还有两个目前准一线花前来试镜。   除了孔熙,奚苒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咖位的演员。   她上大学时,这俩小花都已经名声在外。   因为一线花迟迟没有息影,一直牢牢地占着位置和资源,准一线也没法更进一步。这几年倒是也出了几部片,一直持续地刷着国民度。   那时候,奚苒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剧本能请到这个咖位的演员。   实在是让人很难不感慨万千。   等所有来试镜女主的演员、表演结束后,副导演侧过脸,低声问奚苒:“奚老师,你怎么看?”   奚苒愣了愣,“我……”   副导演:“因为你是这个故事的主要创作者,后续虽然也有其他编剧进行润色之类的,但核心是由你写的。主演这一方面,我们觉得你的意见更为重要。”   奚苒略有些手足无措。   咬了下唇,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不需要参考资方的意见吗?”   副导笑起来,“不用,这部剧怎么拍、演员怎么选,不会有资方干涉。”   奚苒讶然。   就算是《大城》这种剧,孔熙也是资方看中、挑选。   更别说,圈子里,带资进组这种事算得上是约定俗成。   她倒不是对大导咖位有质疑,只是人在江湖,上头压着制片人,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安排。   她一个小虾米,总不好胡乱点人,以免背锅。   这才有这么一问。   不过副导既然这么说了,奚苒看着名单打分表,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些表演,在一个名字上划了一道。   “我觉得这个老师最有感觉。”   并不是那两位小花中、任何一位。   而是一个新人,才出道没多久,白纸一样。   在奚苒看来,小女孩的悲情人生,主要就是因为她白纸一样长大,猝不及防,被迫被人画上了浓墨重彩,将她灵魂弄脏。虽然演技可以弥补,眼神若是不自觉世故,再表演青涩时,难免带着匠气。   新人演得更像。   一举一动,都更有味道。   副导拿笔记下后,点了点头。   演员名单尘埃落定。   江城正式进入寒冬季节。   南方城市与北方不同,冬季湿冷,被网民戏称为“魔法攻击”,穿得再厚,都仿佛难以抵挡。   奚苒两部作品《大城》和《星辰》、也各自完结收官。   皆不算悄无声息。   各自有讨论度。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凛冬,观众尚未从姜城玉故事中完全脱离。孔熙的消息横空出世、再次彻彻底底引爆了热搜。   #孔熙被捕#   #孔熙判刑#   #孔熙涉嫌教唆绑架罪#   ……   话题后头跟着一个又一个“爆”字,宣告了微博服务器瘫痪命运。   消息爆出来时,奚苒尚无所知。   人在锦绣路,已经收拾了一早上行李了。   “叩叩——”   倏忽间,敲门声响起。   “苒苒,是我。”   奚苒站起身,去给他开门。   贺铭遥手上拿了保温桶,换了拖鞋,将保温桶放在厨房料理台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碗和勺子。   “家里头阿姨炖了汤,天气冷,喝了能驱寒。”   奚苒随口敷衍一句。   蹲下.身,继续叠衣服。   对于这种态度,贺铭遥丝毫没有生气,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地从厨房走出来,把汤碗放在茶几上。   自己则是坐到地毯上、身体同奚苒凑得很近。   “怎么在理东西?你要回家吗?”   他明知故问。   奚苒没有多想,“过几天要进组工作。”   贺铭遥:“元旦也有戏要拍?”   “嗯,要赶档期。”   她点头,答道。   虽然自己就是幕后老板,这电影也是为了给奚苒抬身价。但此情此景、听她这么干脆就要走,贺铭遥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爽。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又往旁边蹭了点。   抬起手,接过她手上外套,自然地动手帮她整理起来。   奚苒愣了愣。   贺铭遥一抬眉毛,淡淡地道:“愣着做什么,先喝汤。”   “……谢谢。”   奚苒拿起碗勺,垂下眼睫,一勺一勺往嘴里舀。   她模样看起来乖乖巧巧,手腕纤细,唇瓣殷红,被雪白瓷勺一衬,勾得人心尖泛痒。   贺铭遥表情镇定,声音有些不自觉泛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们去哪里拍?”   奚苒随口报了个地名。   那座小城,以巍峨壮丽的雪山闻名。   “要去多久?农历年能回来么?……你要是不在,弟弟元旦估计也不会过来了。”为了让问题不显得太刻意,他又补了一句。   奚苒似乎在想事情,并没有把打探当回事。   她答道:“应该回不来,到时候我会跟家里说。导演说要赶季节,等到入春,雪山就没那么好看了。”   剧本前半段剧情,皆是发生在边陲小城。   小女孩在小城里成长、也在那里破碎。   基本可以说是全片最重要的剧情,肯定需要花大笔墨来拍。   等那边拍完,应该会给所有人放个假,算作过年加班补偿。   没人会有怨言。   贺铭遥一听,居然要在外地拍这么久,当即就有些不乐意。   但他身份还只是个“追求者”,自知没有权利干涉。   顿了顿,只好低声说:“能探班么?”   投资人想探班,当然是不能也得能。   不过奚苒并不知情。   她认真地想了想,“你别来。”   “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不乐意。”   贺铭遥这张脸、算得上赫赫有名,她可不想和“关系户”挂上关系。   说完,奚苒轻轻将碗放下。   “替我谢谢阿姨,还是很好喝。”   贺铭遥被她气得不行,紧紧抿着唇,干脆不说话了。   不过,动作倒是一直没停。   转眼功夫,行李箱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再放点日用品,基本就能出发。   奚苒:“……也谢谢你。”   语毕。   贺铭遥脸色总算好了一点。   缓和片刻,他手指压住她大衣,轻声说:“这外套不够厚,那边比这里冷。”   “这是最厚的了,里面多穿点毛衣就行。”   “那怎么行。”   贺铭遥不由分说,牵住她手腕,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现在去买。”   “……”   “苒苒,你要是不穿厚点,我就亲自过去看着你。免得你生病了,让人担心。” 第85章 原来爱如此的动听(5)……   元旦前夕,孔熙事件越闹越大。   明显, 没有资本帮她控制舆论, 只能任由其发酵。   与此同时。   奚苒同整个剧组一起, 整装,低调出发,前往边陲小城。   电影拍摄不同于电视剧,时长短, 每一帧、每一个画面都是精髓,必须精益求精。   导演能享誉整个圈子,自然是严苛认真。   高强度工作, 又要小心翼翼以免挨骂, 将演员和场务都磨得头疼。   虽说剧本早就已经确定, 但实际上, 导演组自己还带了助理编剧过来, 随拍随改。   每一场戏,奚苒都要跟着一起反反复复地磨、修改细节, 以保证在剧情完整的情况下,不会擦边、尽量减少剪辑、能顺利过审。   几个编剧齐齐窝在客栈房间,忙得晕头转向。   一天睡不上几个小时, 又要起来开会,体重“唰唰”往下掉。   奚苒再没有功夫关注其他事。   和岁三联系频率也降低了不说,贺铭遥那些消息,基本都是无关痛痒问候,她压根没时间、也没力气回了。   干脆无视。   ……   忙起来, 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转眼。   又是一年春节。   导演提前一周就宣布,大年夜全组一起吃个年夜饭,大年初一放假一天。   因为就这么一天,也没人打算回去,都盼着能好好吃一顿、睡一觉。   终于,奚苒也将童年剧情内容改得差不多,基本在收尾。   不由得松了口气,开始专心盼望春节。   小年夜那天,傍晚。   天气很好。   雪山倒映着晚霞,将整个天空染成浅橙色。   “嘟嘟”响了许久。   贺铭遥电话终于打到奚苒手上,成功接通。   “喂?”奚苒将嘴里盒饭咽下去,开口。   电波那头。   贺铭遥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终于舍得接电话了啊。”   奚苒恍若未觉,“嗯”了一声,“太忙了。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贺铭遥深呼吸,勉强克制住脾气,平静地说,“明天休息吗?”   “不休息。”   “那我过来看看你。……悄悄的,行了吧。”   奚苒手指顿了一下。   没有立刻拒绝。   这一刻,她心脏似乎轻轻地颤了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味道。   或许是因为恰好正值春节。   哪怕是去年,两人闹离婚闹成那样,贺铭遥不打招呼、还跑去了沧平。   机缘巧合,也是一块儿过了年。   这是在一起的第五个新年了。   良久。   她讷讷,“……随便你。”   除夕一早。   私人飞机准点到达。   早先,贺铭遥从沈从宴下属那儿拿来了剧组安排时间表,下飞机后,翻出来瞄了一眼。   剧组今天有四场戏,上午一场,下午三场,地点都是半山腰。   按照奚苒意思,结束之后,还要一起搞个年夜饭,没空来接待他。   贺铭遥勾了勾唇角。   这姐姐……   还说什么接待,完全是托词。   就是怕他突然露面,被人认出来。   但是奚苒既然不喜欢,贺铭遥自然是样样顺着她,绝对不会让她变成别人谈资。   不过,只要偷偷地跟着。   反正没人发现就行。   多日未见,他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奚苒。男人陷入爱情,完全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架势。   贺铭遥这次没有带徐明出来。   毕竟特助辛苦一年,也得给人放春节假,才好来年继续压榨。   加上他只是来看心上人而已,又不是来工作,用不着前呼后拥。   不过,徐明倒是提前给他在当地安排了车。   生怕两人打扰二人世界,他还贴心地请示了一下:“需要给您安排司机吗?”   贺铭遥拒绝了。   此刻,便只能自己开车出发。   他去酒店,将行李放下,设置了一下导航,准备开车上山。   剧组取景在雪山脚下,小女孩从小懂事,经常会跑上半山去给游客当导游,补贴家用。   这一场戏就是发生在半山。   从山脚开上去,要过大约十分钟车程。   按照时间表,剧组他们应该已经在上面开工了。一开拍肯定会清场,到时候要再过去,很难不引起骚动。   自然也没法立刻和奚苒说上话。   贺铭遥心下略有些着急,不由地踩了油门,开始加速。   但还是略迟了一些。   摄影机已经在滑轨上移动。   他眼睛很尖,一扫,立刻找到了奚苒位置。   她正坐在监视器屏幕后面,和一个女人交头接耳、小声沟通着。   贺铭遥想了想,将车停山路边。   自己人下车,后背靠在车头上,悄悄地注视她身影。   明明……   天气很冷。   出发得很早、早饭也只随口喝了点咖啡。   按理来说,他合该是又饿又累又冷。   偏偏,在见到她之后,什么不耐都没有。   只剩下满腔思念。   满满地、从心口溢出来。   说不尽多少欢喜。   ……   这场戏一直拍到中午,终于收工。   盒饭从山下送上来。   奚苒拿了饭。   倏忽间,手机在大衣口袋中震动起来。   她没来得及拆筷子,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将电话接起来。   贺铭遥:“回头。”   接着,便看到她神色诧异地扭过头,目光四处扫视。   有山壁挡着,他车停在视觉死角。   贺铭遥望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往外走一点再回头。”   然后,她就像小兔子一样,快步蹦了过来。怒视他一眼,做贼般躲进了车里,才开口:“不是让你别过来嘛!你到剧组来,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   能怎么办。   谁敢对资本爸爸指手画脚?   贺铭遥差点就脱口而出。   又想着,她知道了,大抵不会开心,到底是忍住了。   “所以我这不是悄悄的吗,没人看得到。就算看到了,我还不能是来度假的吗?”   奚苒顿了顿,沉默一下,叹气。   “我马上要回去继续开会,你没事上来干嘛。”   “想见你,等不及了。”贺铭遥笑了笑,情话说得十分流畅,“苒苒,我太想你了,能亲你一下吗?”   ……   直到晚上七点多。   剧组整理器材,正式收工。   所有人说说笑笑地上车,准备直奔客栈。他们提前几天就和老板借了电磁炉,又委派人员去采购了食材,要搞一顿热腾腾火锅年夜饭。   奚苒坐了最后那辆车。   见状,贺铭遥将车换了个位置。   避开视线,不紧不慢地跟上他们。   冬日,日晒时间短。   天色早已经一点点暗下来。   气温也变得寒冷。   奚苒捧着一杯热奶茶,缩着手指,有些心神不宁。   还频频扭头,往后面看。   编剧助理坐在她旁边,见到了她反常模样,不解地也扭过头去,往后扫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状。   “奚老师,你丢东西了吗?怎么一直在看后面啊?”   奚苒一惊,连忙坐直身体。   绞尽脑汁地解释道:“没有,我就是……嗯,看一下下山这段路的风景……”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巨响!   司机不明所以,急急忙忙踩了一脚刹车。   车内所有人都东倒西歪。   “怎么了?”   “什么情况?撞车了?”   “是不是前面出车祸了啊?”   奚苒心头重重一跳,条件反射般,又一次往后望了一眼。   奶茶通通翻在了大衣上。   她心跳如雷,狂奔到门边,用力拍着车门。   “司机师傅,让我下车!下车!……”   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很快,车门打开。   奚苒顾不上旁人眼光,飞快地跑到了车后。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是撞车。   是贺铭遥出事了。   ……   农历新年第一天,徐明假期尚未开始,就被紧急招回,赶到这个小城最好的医院。   医院规模和江城没法比。   徐明三两步,很快就找到了病房。   奚苒正愣愣地坐在病房外,眼神定定地落在门把上。   徐明气喘吁吁,“奚小姐……贺总、贺总还好吗?”   奚苒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他,咬了下唇,“不太好。”   昨天晚上,贺铭遥车撞到了山崖边的树上,差一点点就整个车身都掉下雪山去。   但纵然没掉下去,车头也因为巨大冲力被撞瘪,将整个人身体卡住。   119费劲千辛万苦才把车弄上来。   人被搬出来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奚苒跟着救护车进医院,看到手术灯亮,六神无主,不得已给沈从宴和徐明各自打了电话。   沈从宴人在国外,此刻,已经在往回赶。   徐明见奚苒状态不对,也没有再多问,拍拍她肩膀作为安抚。   起身,去找医生沟通了几句。   回来时,脸色已经没有那么焦急,“别担心,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反正命保住了,骨折之类,确实不算问题。   奚苒愣愣地抬起眼。   “……没什么问题吗?”   “对。”   奚苒点点头,气若游丝,“我知道了,谢谢你。”   确认好老板生命安全,徐明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比如,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大年初一,徐明跑前跑后,忙碌了一整天。   奚苒看起来没有状态,也不像是懂这些事的人。他想了想,还是给沈从宴去了电话。   沈从宴人已经到国内,正在安排航班过来。   “……你说什么?刹车线被人剪了?”   “是。”   沈从宴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把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良久。   他开口道:“我知道了,贺铭遥醒的时候如果我还没到,你就告诉他,应该是周铮本家那边的人动的手,我会让人去拿证据的。”   徐明:“好的。”   ……   挂断电话。   他转身。   奚苒正愣愣地站在背后,声音又轻又飘,“是有人要害贺铭遥吗?”   徐明想了想,还是将实话告诉她,“刹车线被人剪断了一部分,贺总应该是发现了问题,怕撞到前面的车,所以才急急打了方向盘,撞到树的话,受伤就不会很严重。”   为什么怕撞到前面的车?   当然是因为,她在前面的车上。   奚苒又哭又笑,蹲下.身,抽噎,“哪里不严重啊?”   “奚小姐……”   “徐明,之前我出车祸的时候,贺铭遥有没有一直陪在外面?”   徐明讶异地一愣。   点头,“当然啦。贺总一直在外面守着您。”   奚苒沉默下来。   很久、很久。   她仰起头,眼眶还挂着泪珠。   “你说,他要是醒来,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   三天后。   贺铭遥缓缓睁开眼。   明天是初五,要迎财神了。外头“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像是预热。   热闹气氛将这个小城彻底吵醒。   奚苒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笔记本,还在专注地改剧本,没有注意到病床上那人已经醒来。   贺铭遥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满眼皆是执拗。   半天,终于迟缓地开口:“苒苒,你哭了吗。”   声音沙哑。   奚苒整个人重重一颤,一点一点,抬起头。   两人对上视线。   似是无尽缠绵悱恻。   “贺铭遥,你怎么不喊我姐姐了?”   “……我想,以后留到床上再喊。喊苒苒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   爱情的标准无需条条框框,也没有高低贵贱。   无论是阳春白雪、天之骄子,亦或是下里巴人、平庸凡人。   皆是。   这场游戏,本就该没有谁高攀谁。   只有爱与他,值得终生相伴。   “贺铭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也重新给我的人生一次机会。   -从此我的宇宙,你的名字便是浩瀚。哪怕繁星璀璨,有你的银河,我此生不换。[注1]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