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反咬一口 作者:丧丧又浪浪   文案:   边赢的父亲续弦了,后妈带来一个生父不明的女儿,跟着母姓叫云边,边家的边。边父待其关怀备至,满城风雨盛传云边是边父的私生女。   边父让边赢多多照顾云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边赢看向云边,面上闪过一抹古怪的讥笑:“小Zá种。”   DNA报告显示,云边与边父没有亲子关系。   可边赢也没有。   天下着倾盆大雨,边赢被拦在边家大门外,边父不愿再见他。   正僵持着,有加长版劳斯莱斯缓缓在他身边停下,摇下的车窗露出云边的脸,那双目若秋水的瞳子里染上一点似是而非的怜悯。   门卫皆以为她是想安慰边赢。   只有边赢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过碍于旁人在场,为维持纯良无害的人设,这只满口獠牙的小白兔是通过比口型的方式将昔日称呼原封不动奉还于他的:“小、杂、种。”   *是亲鹅子   *男女主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微博@丧丧又浪浪】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边,边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立意:身处逆境也要坚强不息 ============ 第1章   临城。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成团的乌云笼罩苍穹,电闪雷鸣伴随着骤雨滂沱,奏响盛夏的篇章。   行人四下逃散,车辆视线受到干扰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淌过路面积水,整座城市几乎被淹没在暴雨声中。触目所及,一片朦胧。   嘉林公馆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巨大的落地窗外雨雾氤氲,室内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十几盏水晶吊灯熠熠生辉,给香槟塔镀了层温润的光泽,钢琴和大提琴悠扬婉转的二重奏伴着衣香鬓影,暴雨败坏不了兴致,宾客往来间,依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宣誓仪式开始,场内的灯在同一时间几乎全灭了,只剩沿路的幽幽地灯和集中在新人身上的聚光灯。   “下面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妇,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随着司仪话落,台下响起掌声和欢呼。   云边送完戒指便入座了主桌席,座位距离舞台很近,但她的眼神莫名有些悠远,像是穿过了一对新人,落进舞台聚光灯之外的暗处,无迹可寻。   台上的新娘是云边的母亲云笑白。   新郎是云笑白的初恋情人边闻,临城的首富次子,多年前,俩人的相恋遭到家庭反对。   云笑白与边闻分手后经历了一段短暂的失败婚姻,多年来一直独自抚养女儿。   而边闻则娶了家中安排的联姻对象,婚后夫妻俩育有一子。   半年前,他的妻子因病过世。   一次出差,边闻与云笑白重逢,二人旧情复燃。如今的边闻不必事事受限于父母,有了自主择偶的自由和底气,终于了却心中的遗憾,娶到了最想娶的女人。   当然,这样的感情必然要饱受一番非议。   云边身为云笑白的女儿,自然也难逃他人的口舌,今日自她现身起,旁人打量的眼神就不曾停歇。   或暗戳戳,或明晃晃。   “四十岁的两个人了二婚搞这么大排场,边闻当年一婚都没这么高调吧?”   “毕竟当年是商业联姻,婚礼全程他连笑都没笑一下,现在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意义大不一样。”   “边闻的儿子来了没,我怎么没有看到?”   “没看到,应该没来。”   “换我我也不来,亲妈过世才半年家里就要多个后妈,搁谁谁能受得了啊?”   “主桌坐着的那个丫头就是云笑白的女儿吧,麻雀变凤凰当上了边家的掌上明珠,福气倒是不浅。”   “掌上明珠这些都是虚的,重要的是边家能给一个继女多少家产?”   “继女?这可不一定了……”   在场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公开场合有些话不便说得太直白,话题到这里,只剩心照不宣的低笑。   十六岁的女孩穿了一身低调的小白裙,乌黑发亮的头发只绑了个简单的低马尾,不是多符合年龄的打扮,但架不住浑身散发的清新气息,像颗青涩的果子嫩生生长在枝头,无需多余的装饰,便自成一景。   *   微信群开始热闹的时候,边赢正在便利店避雨。   便利店的玻璃反射出可口可乐的红色瓶身和少年坐在高脚椅上的身影,雨势太急,他几乎被淋透了,清爽利落的短发湿成一绺一绺的,雨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宽大灰色T恤衫上全是斑驳的雨点,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略显狼狈,但难掩英俊。   两个年轻的营业员互相推搡一会,其中一个大着胆子给他递来了一沓纸巾:“擦擦吧。”   闻声,边赢从手机屏幕里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没有温度,透着直白的冷漠。   仅此一眼,他重新低下头,没有接纸巾,也没有道谢。   营业员的表情和手一起在僵在那里,半晌,她尴尬地把纸巾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一边冲同事做苦脸一边回了收银台。   “怎么不给我们纸巾?”一旁有别的顾客半开玩笑地抱怨。   营业员被戳穿了心思,窘迫道:“稍等,我这就给你们拿。”   边赢无动于衷。   微信群之所以热闹,是因为其中一个在婚礼现场的好友发了一张姑娘的照片。   损友1号:「图片」   损友1号:「不是我说,你这便宜妹妹有点好看的@边不输」   损友1号:「初恋脸,纯得一批」   损友2号:「卧槽这么清纯?我申请当你妹夫@边不输」   损友3号:「排队申请+1」   损友3号:「怎么这么白,照片是不是开美颜了?发个原相机看看」   损友1号:「滚一边去,老子手机里从来不装那种娘了吧唧的软件」   同在婚礼现场的损友4号作证:「真•纯的一批,水灵灵的一个,怀疑掐她一把能掐出水」   “边赢的便宜妹妹很漂亮”这个话题,让本就动辄99+的群聊跟锅开水似的,彻底烧开了。   边赢看着新的聊天记录不断涌上来,始终没有搭腔。   便利店里的冷气打得很足,吹在他湿润的皮肤上凉飕飕的,不一会就把他的头发和衣服吹成半干。   群里唯一的女生戴盼夏出来泼了盆冷水:「有那么夸张吗?」   男生们立马侃上了。   损友1号:「盼夏有危机感了?」   损友2号:「放心吧,不输心里谁也比不过你」   损友3号:「盼夏,虽然你赢哥哥家里马上要住进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穿着小吊带睡裙露个香肩和大腿,偶尔不小心忘锁个浴室门,再不济也要上演点发烧走错房门上错床的戏码,但我相信,赢哥哥最爱的还是你」   戴盼夏:「什么啊,不要乱说,我和边赢只是普通朋友。」   少女的心事藏在心口不一的解释里,跃然屏上。   青春期的男孩子在漂亮女生的通病就是喜欢找存在感。有了戴盼夏的加入,群聊越发热络。   损友4号看热闹不嫌事大,圈边赢:「@边不输 凭良心说,你觉得便宜妹妹和盼夏谁更好看?」   边赢本来已经打算关掉屏幕了,又让@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此时此刻正待在美国的外祖家。   自边闻与云笑白重逢以来,就三天两头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上学期期末考一结束,不堪其扰的边赢连家都没回,直奔机场,留下句“随你”就离开了临城。   但即使他人在美国也不得清净,边闻依然时不时找他“谈谈心”,哄他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边闻忙于事业,向来很少管家事,这是边赢生平头一次得到父亲此般耐心的对待。   不过边赢不吃这一套。   边闻热脸贴冷屁股贴久了,耐心告罄,渐渐恢复本性,三天前,父子俩在一次“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回不回来?”“回答过你八百遍了,不来。”的对话后,彻底陷入冷战。   【凭良心说,便宜妹妹和戴盼夏谁更好看】的提议一呼百应,除了戴盼夏,所有人都复制粘贴了一遍。   边赢今天的耐性值为负。   「都丑」   热火朝天的群聊像被一脚踩下了紧急制动,「都丑」过后,再没人敢发言。   边赢将手机反扣到桌面。   清净了。   *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得差不多了,只剩几粒淅淅沥沥的小雨点,投进地面积水,荡起阵阵涟漪。暑期的炎热被瓢泼大雨浇灭,夜风沁凉,携带泥土的腥味和不知名的花香,轻轻拂过这座被洗礼后的潮湿城市。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便利店躲雨的人也起身离开,继续被打断的行程。   “欢迎光临。”便利店的门感应到人的靠近,时不时自动打开并播报提示音。   身边落座的人来来去去,边赢始终没动,雕塑般维持着原姿势,无所事事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   “你好,这里有人吗?”有道年轻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边赢的视线宛如镜头变焦,从远景切换至近景,还挂着水滴的玻璃倒映出女孩子模糊的身影。   他眼神微凝,扭头望去。   年轻女孩未施粉黛的脸庞把“清纯”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皮肤和裙子一样都是浓郁的白,这让她漆黑的眉眼和绯红的嘴唇都有了几分浓墨重彩的意味。   不动声色的一眼后,边赢扭回头,摇了下头,态度很敷衍。   便利店座位紧缺,总共就靠窗那么三五个位置,不认识的人挨着坐是很正常的事。   女孩子用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伞占了座,伞柄底部刻着“嘉林公馆”的淡金色字样。   过了会,她端着一盘土豆牛腩饭和一杯关东煮入座,食物的香气热滚滚地弥散开来。   边赢一天没吃饭,嗅觉受到刺激,却丝毫没能勾起他的食欲。他单手撑着脑袋,目光落在玻璃上,旁观她用餐。   他的目光虽然淡,但并不含蓄,完全不介意被当事人发现。   她埋着头,管自己填饱肚子。   等到另一侧的人起身离开,她第一时间挪了位置。   这代表她并非对他露骨的打量一无所知,仅仅是出于不想理会。   窗外,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走过,脚步不动了。   俩人在外头站着说了一小会话,其中一个进到便利店来,目标明确,径直来到用餐区,轻轻扣了下桌面,问那女孩:“你好,冒昧问下,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搭讪的开场白异常直白。   女孩子有好一会没有说话,眼神里有种惹人怜爱的懵懂和无知。   她沉默太久,对方以为没戏,说一句“打扰了”想走。   她拿过手机,轻描淡写把人叫住了:“可以啊。”   边赢无声轻哂。   呵,清纯。   未必吧。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这么不矜持的女主角是真实存在的吗?   云边:这么没绅士风度的男主角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的,真实存在。   大家好,不太绅士的不输哥哥带着他不太矜持的女朋友(云边边赢:???女朋友你个头)跟大家见面了,请多多关照。   评论抽88个红包。   接档文《反转暗恋》(bl)和《我不当大哥好多年》(bg)求个预收,点进专栏可见 第2章   第二天中午,边闻带着云笑白和云边回了明湖左岸。   明湖左岸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黄金地带,依傍临城的母亲河钱明湖而建,“明湖左岸”的名字也正是由此得来,偌大的小区只容纳了20栋独立别墅,家家户户都有独立泳池、前后花园和独立佣人房,最小户型的总占地面积也超过1500平方。   云边是第一次过来边家,她来到临城快一周了,一直住在嘉林公馆,大部分时候在置办日常生活用品、陪着云笑白准备婚礼事宜,还没来得及好好逛过这座她即将安家的城市。   她的故乡锦城距离临城非常近,开车不过一小时左右的车程,宏观看来,城市构造风格和人文地理风光几乎寻不出差别,但微观看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于她而言都极尽陌生。   就连云笑白也只是陆陆续续往明湖左岸搬过一点行李,这会才算是正式入住。   “边边,我们到咯。”边闻的话打断云边的思路。他叫她“边边”,比云笑白叫她更亲昵,云笑白向来是连名带姓叫她的。   边闻很疼爱云边,云边前16年的人生里,父亲的角色一片空白,边闻的到来填补了这个空缺。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云笑白和边闻只举行了婚礼,但没有领结婚证,边闻的父母二十年前拒绝接纳云笑白,现如今虽然干涉不了儿子的择偶自由,但打心眼里依然不喜欢云笑白,在他们眼里,云笑白图的是边家的家财。   既然如此,云笑白便不要那纸结婚证,以此证明自己图的仅仅是边闻这个人。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云笑白把结婚证看得很淡:“该散的人迟早会散,法律也绑不住。”   母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很多时候纯属自找麻烦,甚至可以说是自找苦吃,云边始终无法苟同。   所有来自边闻的关心,都让云边有种名不符其实的怪异感受。   这种微妙的怪异掺杂着背井离乡的未知恐惧,引发少女的青春期叛逆,哪怕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就是想对着干。   比如,昨晚喜宴结束后,边闻跟她说“边边,喜宴上看你好像没怎么吃,肚子饿的话可以叫送餐服务。天在下大雨,你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她前脚乖巧地应了,后脚就叫了出租车上街觅食。   其实最后只是找了家便利店,因为便利店是唯一一个不必因为单独吃饭而感到尴尬的地方。   还比如,边闻像现在这样叫她“边边”的时候,她会在心里腹诽“叫我‘边边’,你不会觉得是在叫自己吗?”   当然,只是想想。   她朝边闻露出一个温顺的笑。   三层欧式别墅深灰色屋瓦,米白灰泥墙,玻璃一尘不染,廊下站了一排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   身穿笔挺西服的保镖走上前来,毕恭毕敬拉开车门。   阳光照耀下的玻璃反射刺目光芒,云边下了车,眯着眼打量她接下来的“家”,还没好好看两眼,就见那排管家和佣人整齐划一地弯下了腰,异口同声道:“欢迎太太和小姐回家。”   云边:“……”   有钱人都这么浮夸的吗,天天跟演电视剧似的,不累?   云笑白也被这个阵仗弄得措手不及,她小声跟边闻说:“真的不必这样,弄得人挺不自在的。”   边闻笑着扶住她的肩膀,安抚说:“这是欢迎仪式,你不喜欢的话,以后让他们别叫了就是。”   不是常态就好,云边默默松了一口气,否则她实在无法想象每天出门进门都有一排人问候她,就跟便利店门口那个成天喊着“欢迎光临”的自动装置似的,简直傻得冒泡。   推开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入目是挑高的客厅,边家的装修风格走的简约风,考究处都体现在细节里。空气里漂浮着淡到可以忽略的香气,大面窗的客厅敞亮,采光极佳。   边闻耐心为云边讲解了房子的大致构造,外头分前后两个花园,前花园有游泳池,后花园的面积占比是整套屋子最大的,精心养殖了花卉植被,种着新鲜的蔬菜,养了家禽,还有大量的果树可供采摘。   独栋小楼是佣人房。   主楼地下室有车库、健身房、影音室,调酒室,主要供休闲娱乐;一楼有会客厅、客厅、餐厅、中西厨房,日常生活的活动区域;二楼是卧室区域和书房;三楼目前空着,只打了基础的墙面和地面,连隔断都没做,想等边赢长大了给他当婚房,虽说现在年轻人结了婚大都喜欢搬出去单独住,但家里还是得给预备着地方。   介绍完房子的构造,边闻又为云边一一介绍了佣人们的身份和称呼:“他们都是我们家的老员工了,最短工龄也已经超过5年,最长的李妈已经待了近20年。”   云边露出招牌式的乖巧笑容,依次问好。   当着男主人的面,大家都对她们母女俩客客气气的,但既然是待了那么久的老员工,想必与前任女主人的感情必定不差,所以他们对新到来的女主人和其女儿究竟存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还有个儿子叫边赢,比你大一点点,马上要上高三,不过他最近在美国,在他外婆家。他跟他外公外婆感情很好,一放假就跑过去,叫都叫不回来。”边闻脸不红心不跳,为儿子没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等他回来,你就能见到他了。”   云边对这位继兄没有任何好奇心理,但是既然边闻这么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得给他一点积极的反馈。   她看起来特别真诚,乌黑的瞳仁闪烁着憧憬的光:“好呀,好期待跟哥哥见面哦。”   *   云边的卧室被安排在二楼,二楼有三间卧室,东边主卧是边闻和云笑白的房间,已经按着云笑白的喜好重新装修,西边是边赢的房间,中间那间从前空着,现如今是云边的了。   之前边闻问过云边,她喜欢什么风格的房间。云边说随便,于是边闻就按照自己对十几岁小女姑娘的理解,差人把她的房间装饰成梦幻的公主风,粉红色为主色,白色为辅色,天花板上悬着羽毛装饰的灯,一顶半透明的、绣了精美花纹的床帏从上至下散开,圆形的床在其中朦朦胧胧,房间里到处都是毛绒玩具和少女手办,几乎叫人看花了眼。   独立的衣帽间里,已经装满了各品牌当季的新款。   边闻身为继父,确实做得无可指摘。   “谢谢叔叔,房间我很喜欢。”   房间再用心,归属感这种东西却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在边家的第一个夜晚,云边成功失眠,一直到天快亮才有睡意,幸亏这会还是暑假,早上能舒舒服服睡个懒觉。   开学在即,云边在边家住下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继兄。   彼时,她正和云笑白及边闻一起在家吃晚饭。   自与云笑白结婚以来,边闻一改从前的大忙人形象,每天都在家用早饭和晚饭,早早下班,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伴云笑白,对待云边更是关怀备至。   李妈似是不经意地念叨:“还是云小姐福气好,我们阿赢活了17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八岁生日那年,先生好不容易答应陪他过次生日,结果先生给忘了,太太不忍心跟他说真话,骗他爸爸一会就回来了,让他先吹蜡烛切蛋糕,他怎么都不肯,说要和爸爸一起,就这么饿着肚子等到半夜,一直到睡着也没把先生等回来。”   云边安静听着,只是乖巧地笑。   她无辜的模样勾起了李妈的恻隐之心,登时后悔不迭,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因为大人的事情迁怒个小姑娘。   但边赢进来家门,眼神扫过玄关处的那一下停顿,李妈觉得自己其实还说轻了。   那里原本摆放了一张边闻、冯越和边赢一家三口的合照。   而现在,空空如也。   边家迎来新的女主人,冯越的照片自然是不适合再留,在云笑白母女住进来之前,边闻让佣人把冯越的照片撤走了。   不光是玄关,整个家里——除了边赢的房间,都已经很难再找到冯越存在过的痕迹。   客厅中央像生出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把这个重组家庭划分阵营,一边是边闻、云笑白和云边的其乐融融,一边是边赢的形单影只。   “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边闻太久没见儿子,也不去计较边赢连自己婚礼都不愿参加的往事了,他放下筷子站起来。   明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边闻原以为边赢会拖到最后才肯回来。   边赢不答,低下头,踢掉鞋子换上拖鞋进门。   云笑白之前来边家的时候已经见过继子几次,每一次都遭到边赢的冷脸相待。   云笑白完全能理解边赢对她的排斥,她和边闻的婚事很急,并没有给孩子们太多适应的时间,尤其是边赢,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丧母之痛。   她原本想再缓缓,但边闻说自己经历过冯越的死,深感世事无常,只想珍惜当下,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云笑白妥协了,她和边闻已经错过太久,绕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回到彼此身边,不想再蹉跎光阴。她乐观地想,只要自己把边赢当成亲生孩子去疼爱,边赢迟早有一天会接受她。   “阿赢,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盛饭。”云笑白温和地冲边赢笑。   边家有佣人,盛饭这种事本不需要劳烦当家主母亲自动手,只是现在这种特殊关头,亲力亲为才能显出诚意。   边赢没有反应,把云笑白当空气。   云笑白有思想准备,知道后妈不好当。她没有介意边赢的不礼貌,兀自站起身,去到厨房帮他盛饭。   “边边,这就是叔叔的儿子边赢,以后在家里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他,他就是有点怕生,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男生。”边闻打着圆场给双方做介绍,“阿赢,这是云阿姨的女儿云边,以后就是你妹妹了,她可是一直很期待跟你见面,你多多照顾人家。”   “……”云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客套话,居然被边闻拿出来一本正经套近乎。   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年很眼熟,云边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她快速翻阅查找记忆,但是一时之间,她抓不住头绪。   她能看出边赢对她们母女两个的排斥,她不想委曲求全给他赔笑脸,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耍小性子跟他对着干,只会让云笑白夹杂在中间左右为难。   笑就完事了,她告诉自己。我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   边赢望向她。   眼神交汇的瞬间,云边的嗓子眼仿佛被生生卡住,那声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哥哥”只来得及发出个“g”的音节就被迫中断。   她倏地记起了一切。骤雨初歇的夜晚,便利店窗前的男孩扭头看她。   她记得他的眼睛。狭长,眼皮懒懒地半耷拉着,双眼皮的褶皱只在眼尾显露。   也记得他的眼神,冷漠,直白,浮动着隐隐约约的戾气。   原来那天坐在她身旁的人就是她传说中的“哥哥”,他明明就在临城,待在婚礼举办地点不到两千米的地方,却谎称自己远在美国。   “妹妹?”边赢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云边几秒,“我妈生的才配叫妹妹,至于别的——”   他面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讥笑:“叫做小杂种。”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就是有点怕生,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男生???这也太好相处了吧   评论继续88红包~ 第3章   边闻费尽心力企图打造的和谐,被儿子一句话破坏了个彻底。   边赢完全没留情面,措辞极尽刻薄,“小杂种”三个字,瞬间将客厅的空气冷冻结冰。   一旁浇花的李妈不敢再动,僵着身子,举着水壶停在半空里,密切关注东家的动静,她做好了准备,如果边闻要动手教训边赢,她得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   冯越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边赢,李妈答应过她,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好好照顾边赢。   云边脸上无辜且柔弱的笑一寸寸散尽,最后变成一片无辜的苍白。   “忍住。”她在心里给自己下达一个简短而有力的命令。此情此景,她不需要亲自出头,叔叔会站在她这一边。   边闻猜到边赢不会有好脸色,但他没想到居然能到这种程度,短暂的愣怔后,他沉下脸,怒道:“你再说一遍?”   来自父亲的威严没能震慑住边赢,他满脸无所谓地扯扯嘴角,反问:“你确定?”   云笑白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客厅剑拔弩张,她脚步一顿。   云边注意到母亲出来,她抬起眼眸看边赢,轻轻开口:“我听到了。”她语气里有明显的央求意味,“这应该就是你要的吧,不要说了。”   她完全相信,边赢敢再说一遍,并且他很乐意再说一遍。   让云笑白听到,她会难过。   李善均在《我的大叔》里面有这么一段台词:“我也曾下跪过,被人扇过巴掌,被人骂过,那种时候唯一庆幸的就是我的家人不知道这一切,那我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什么事,买了好吃的回到家,若无其事地吃晚饭。其实没什么的,不论受到什么样的侮辱,只要我的家人不知道,那就不算事。”   有些难堪自己受了也就受了,但是不能当着家人的面,这是底线。   云笑白就是云边的底线。   边赢也看到云笑白了。   他的嘴唇张了张,那三个字已经滚在喉咙口。   利刃随时可以出鞘。   但是最终,他依了云边的意思,没有再说。   短短两秒钟时间,云边的心情不亚于经历了一次过山车。   此时此刻她无暇感到愤怒和羞辱,唯一的感受是感激。   边闻跟云边抱着同样的想法,不想把云笑白扯进来,所以他不便在这里继续教训儿子。他看看云边,又看看云笑白,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们先吃,我和边赢有点事要说。”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吗?”云笑白说,“还是先吃饭吧,一会该凉了。”   “我们很快,你们先吃。”边闻温和地宽慰她,看向边赢的时候,则换了副严厉的表情,怒气呼之欲出,“边赢跟我上来。”   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云笑白不明所以地问云边:“发生什么事了?”   云边模棱两可:“他态度不太好,惹叔叔生气了。”   云笑白仔细观察云边的表情,没有发现委屈或愤怒的情绪,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她把女儿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斟酌着开口:“云边,如果哥哥没有很过分,就不跟他计较了,好吗?”   “好。”云边点头。   “他才17岁就没了妈妈,现在家里又出现一个取代他妈妈位置的人,我们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妈妈也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因此冷落疏忽你。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保护你,你永远是妈妈最重要的人。”   云边再次乖乖点头:“好。”   云笑白半是欣慰半是心疼,摸摸她的头:“辛苦你了。”   云边笑笑,将这一页轻描淡写地揭过。   其实不止是边赢,她心里有同样的疑惑,她和边闻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边对自己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家里从来没有他的照片和信息,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他在哪里。语文课上《背影》那一课的时候,老师和同学用长篇大论歌颂父爱,只有她茫然无措,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恐慌,甚至感到自卑。   云笑白从来不和云边提她的亲生父亲,云边小时候看到别人有爸爸羡慕得不行,会缠着母亲问有关父亲的行踪,云笑白平日里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但一旦涉及云边的生父,她就会变得暴躁,云边对父亲的好奇次次遭到母亲的呵斥,甚至有次把母亲惹毛动手打了她,后来她就学乖了,不再过问。   亲戚有闲言碎语,但版本众多,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到国外去了,最可信的版本是,云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发现了父亲的外遇,不顾外人和稀泥式的劝和不劝分,母亲执意离婚,可腹中孩子已经足月,只能生下来。   生下她以后,母亲让她跟着自己姓,强势拒绝前夫的探视和抚养费,久而久之,双方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种决绝的方式,确实是云笑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风格。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自从边闻出现,云边变得有些不太确定了。   她名字里的那个“边”,未免过于微妙。   *   二楼。   边赢跟着边闻走进书房,反脚踢上门。   随着关门声响起,边闻压抑着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扭过头骂道:“这种话谁教你的?!你阿姨和云边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你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下次再敢对她们这么说话试试看,就给我滚出去。”   边赢眼睛也不抬,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跟叼到嘴里,又从另外一只裤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火,头低下去,凑近打火机。   火苗跳跃的光舔亮烟头。   烟雾上腾,淡淡烟草味里,边闻的怒气陡然间偃旗息鼓。   他伸手夺过那根烟扔到地上,用鞋尖用力研磨几下。   烟火熄灭。   边闻叹了口气,口吻已经不自觉软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他的儿子学会了抽烟,个头也已经高出他不少,他太少关注他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边赢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男人的模样。   “忘了。”边赢说。   “以后别抽了。”边闻顿一下,说,“想想你妈是怎么走的。”   冯越是因为肺癌过世的。   她诊断出这个病以后,怕加重她的病情,边闻把烟给戒了。   后来冯越离世,边闻也没再捡回抽烟的习惯,“抽烟有害健康”这句宣传语耳熟能详,边闻从前不当回事,但当噩耗发生在自己或最亲近的人身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听父亲提到母亲,边赢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不挺好的吗,我妈要是不得肺癌,你怎么换老婆?”   边闻已经忘了边赢上一次好好跟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新旧家庭之间的平衡令他心力交瘁,他沉默了很久,说:“阿赢,你妈走了,我也很难过。但是人总得向前看的,我不可能一直沉浸在过去。”   边赢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夫妻近20年,半年就向前看了,准确地说,是三个月就向前看了,冯越离世三个月,边闻和云笑白陷入热恋,四个月,做出结婚的决定,六个月,把人娶进家门。   娶的还是前任。冯越这十八年被全盘否定,成了一场彻头彻脑的笑话。   边赢问道:“你把她照片弄哪去了?”   边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玄关的照片,茶几上的照片,我妈的照片,还有我妈养的铃兰,所有有关我妈的东西,你们都扔哪里去了?”边赢的脸在昏暗的书房灯光里显出几分压抑至极的扭曲,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连株铃兰都不放过,你老婆就连一株我妈养的花都容不下?”   “跟你阿姨无关,是我让收的,这些东西你去问问李妈放到哪儿了,她肯定都好好地保管着。”边闻说,“至于铃兰,怕毒着猫,也让收走了。”   云笑白养了只猫,猫调皮,第一天来边家就因为啃食铃兰导致中毒,被送进医院洗胃,怕猫再出意外,边闻就让佣人把花收了起来。   一株植物和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孰轻孰重,不消多说。   “行,对,应该的,是铃兰错了。”边赢点头,彻底失去继续和边闻说话的欲望。   边闻把他叫住,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云阿姨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你以后会知道的。对了,我和你云阿姨没有领结婚证,这是她的想法,其实我应该给她一个合法的身份,但考虑到你,我没有坚决反对,由着她去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有那一天,不至于给你带来麻烦,或者蒙受什么损失。”   人年少的时候有一腔不顾一切的孤勇,爱情面前,物质不值一提。但人到中年,孩子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与孩子的利益相比较,爱情得靠边站。   自边闻告诉边赢自己打算再娶以来,边赢对父亲一直是夹枪带棒的态度,到这会他终于第一次有松动的迹象,正色问道:“你和那丫头,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难道你以为……?”边闻诧异,“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但以后云边也是我的孩子。”   边赢沉默一下:“噢。”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父子俩两厢无言。   过了会,边闻拧起眉心,回到最初的话题:“今天念你初犯,你待会给人……”他原先想说让边赢去给云边道个歉,但考虑到边赢的配合度,应该是火上浇油的可能性更大些,遂摆了摆手,“算了,你离她远点,别去碍人眼。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边赢扯扯嘴角,拉开书房的门,外头,李妈正在假装擦扶栏实则关注父子俩的动态,看他平安无事出来,她满脸的担忧这才散开,比了个口型:“没事吧?”   边赢安抚地冲她笑笑,而后回头看边闻:“我可以答应你没有下次。让她们离我远点,别再对着我假惺惺。还有,你怎么和她们幸福美满是你的事,不要企图把我也扯一块,不然难堪的是她们,像今天这样。”   边闻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缺少对儿子的陪伴和教育,不然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连基本的绅士风度都没有,专挑女人下手。   “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别扯她们。”   “抱歉。”边赢嗤笑,“打蛇打七寸。”   *   云笑白和云边在餐桌前等了好一会,等到边闻一个人下来。   “你们怎么不吃?”   “阿赢呢?”   夫妻俩同时开口,又同时回答对方:   “他不吃,不用管他。”   “等你们一起。”   云笑白看了一眼楼上:“不吃饭怎么行,他喜欢吃什么,我一会给他做点端上去吧。”   “不用,这么大个人了还能饿死不成?”边闻说,“他是小辈,你犯不着给他赔笑脸。”   “我不是给他赔笑脸,他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我关心他天经地义。”   不管边闻怎么说,云笑白都坚持要给边赢把饭送上去,边闻不便直接跟她说明理由,只得退一步:“那一会我送上去吧,他还不适应你们,别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云笑白这才答应。   接下来的吃饭过程中,边闻频频观察云边,小姑娘家家纵然在单亲家庭长大,但也是妈妈的掌上明珠,怕是一辈子没听过比那三个字更恶毒的话。   频率高到云笑白也发现不对劲了:“怎么一直看云边?”   当着云笑白的面,边闻只能模棱两可:“边边,刚才哥哥态度不太好,我代替他向你道歉,我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他以后不会再犯,你别放在心上。”   云边从饭碗中抬眸。   边闻轻易看穿了她伪装的坚强,想到那么小一个孩子,竟然宁愿委屈自己也要优先照顾母亲的感受,这种懂事和早熟令他一下子心疼得不得了,哄道:“以后咱们别理他,把他当空气。”   云边落寞点头。   云笑白不知其中的严重性,笑道:“不可以,云边对哥哥还是要有礼貌。”   云边还是点头。   乖得令人发指。   *   晚上,云边早早洗漱完,躺到了床上。   边闻通过微信给她赚了一笔账,并发来一段话:「边边,叔叔再次代替哥哥向你道歉,这样的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以后我会保护好你和妈妈,不管你在哪里,在谁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叔叔都会替你主持公道。」   云边推脱几次,最终在边闻的“你就当是买叔叔一个心安”的劝说下收下了钱。   边闻又嘱咐:「不用跟妈妈说,免得她担心」   云边:「好」   刚把手机放到一边,锁屏界面又跳出微信新消息。   她以为是边闻还有事要跟她说,结果打开一看,是一个叫“不抽利群”的人发来的信息,没有任何聊天记录,根据最顶上的提醒,她和这个人是三天前成为微信好友的。   谁啊?云边辛苦回忆。她最近加的人挺多的,云笑白的婚庆团队,然后家里的阿姨、司机、厨师……加了一大堆。   想了一会,没想出来,便问道:「忘记备注了,你是?」   不抽利群:「等我消息三天了吧?」   云边:「你谁阿?」   不抽利群:「欲擒故纵?」   云边发完一串问号就把人删了。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没一会,不抽利群重新发来好友申请:「不是吧,真不记得了?」   云边通过:「你到底谁啊?」   不抽利群:「如果你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建议你见好就收」   “……”云边不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谁。」   不抽利群怕真的又被她删好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8月27号晚上,全家便利店,你坐在窗边吃东西,我进来问你要微信,你给我的,居然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吗?我不信」   云边记起来了。   顺便勾起了一点不太美好的回忆,没办法,便利店那一part的回忆,终究绕不过她那个傲慢无礼的便宜哥哥。   云边后悔加这个“不抽利群”了。   当时她刚刚参加完云笑白的婚礼,有种连唯一的妈妈也不再完全属于自己的失落与惶恐。   面对搭讪,云边早已经见怪不怪,换了从前,她不会搭理。   但那一次,她选择将微信二维码递了出去:“可以啊。”   她初来乍到临城,没有任何人脉和社交圈子可言。既然扎根临城已经无可避免,那就认清现实,尽快让生活回到正轨。   年龄相仿的男生,长相不错,穿着很时尚,看得出家境不错,问女生要微信的架势,说明社交能力也过关,综合看来,是个适合当“人脉”发展的人。   谁知道是个上来就尬聊的奇葩。   云边不想跟奇葩浪费时间,回了句“我要去洗澡了”就强行结束了聊天,没管“不抽利群”后来又给她发了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   从这次事件中,她总结出经验,以后社交还是得顺其自然,操之过急要不得。   她挑了部电视剧本打算打发时间,没想到越看越上头,等到眼眶泛酸哈欠连天,一看时间,才惊觉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云边阖上iPad,打算下床上个厕所就睡。   推开浴室门的瞬间,她听到里头有潺潺水声,电光火石间,她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为时已晚,她来不及收回力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开启,而她甚至还出于惯性往里迈了一步。   边赢在里面。   一个在洗澡,一个要上厕所。   这不就是巧了么。   之所以一个不锁门,一个不敲门,深更半夜两人都想当然了点。   云边看浴室里没什么私人用品,以为边赢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而且她在这住了三天,这卫生间是她一个人用的,她有点习惯了。   边赢小时候身子骨弱,风水上来说卧室里装卫生间聚阴气,所以他房间里没有独立卫生间,一个男生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洗护用品,他又一走两个月,李妈就把他的牙刷和杯子收了起来,免得积灰,导致这个卫生间完完全全是个没什么人用的客卫的模样。   至于他为什么不锁门?   边家搬到明湖左岸已经十多年,他更习惯一个人用这卫生间,比云边习惯多了。   游戏里厮杀半晚,早忘记家里多出个便宜妹妹要和他共用洗手间。   不幸中的万幸是,边赢已经洗好了澡,这会正弯着腰在洗手台前洗脸。   当然,在家里也没那么多讲究,他赤着上身,肩胛骨外凸,手臂和腰部的肌肉线条流畅,肩膀平直宽阔,小麦色的皮肤在浴室的柔光灯下泛着紧致的光泽,体格留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独有的单薄美感。   裤子是完整的,松松垮垮套了条到膝盖的格子睡裤。   边赢听到动静,抬头看镜子,头发湿漉漉。   俩人在镜中四目相对。   云边一下记起自己睡衣里面没有内衣,虽然胸前有两只口袋不至于凸点,但保险起见,她还是抬手挡了挡。   边赢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一怔,一改晚饭那会的刻薄,什么也没说,头重新低了下去,把脸埋进柔软的毛巾里,继续洗脸。   用力揉了几下脸,却迟迟没听到关门声,他重新抬头看镜子,发现云边还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脸的欲言又止。   他蹙眉,拍灭水龙头,语气相当不耐:“还在看什么?”   云边也想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个事她必须说:   “你洗脸的毛巾,好像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这毛巾不能要了   边赢:这脸不能要了 第4章   云边在自己房间等了一会,听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她那便宜哥哥是出于好心,给她【我已经用完厕所了,你可以过来了】的信号。   他把门关得那么重,目的只有一个,他在泄愤,表达自己的不满。   云边不想现在出门和他打个照面,她又等了一小会,直到听到第二声关门声,她才出去。   寂静的夜,走廊一片漆黑,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撒了一地银霜。   边赢没给她留灯。   卫生间亦然。   云边抬手摁亮卫生间的灯,一眼发现毛巾架上少了她那块才用第三天、刚被边赢擦过脸的毛巾,她来到马桶旁边,看到它孤零零躺在垃圾桶里。   对毛巾来说,这何尝不是一场飞来横祸,尚未发光发热,就被迫提前结束职业生涯。   云边面无表情挪开眼睛,反正就算他不扔,她也得扔。   坐上马桶的第一时间,她发现触感不对劲。   她低头一看,马桶圈是掀着的。   从前她家里没有男人,因此家里从来没有掀起马桶圈的必要,她无需在上厕所前留意这种细节。   虽说边家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马桶里里外外擦得锃光瓦亮、一尘不染,但心理作用下,大腿触碰马桶的那圈皮肤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泛起令人不适的痒意。   云边始终没法过心理那关,半夜三点半,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拿上换洗衣服,再次来到洗手间。   这么晚还得重新洗遍澡,她怨念颇深。   脏衣篓里丢着边赢换下来的衣物,其中一只裤腿凌乱地挂在外头,云边没把自己换下来的衣物丢进去。   她先前那个澡洗得很早,佣人早就把她的换洗衣物拿走了,要不然,边赢应该也不肯把他的衣服跟她混到一起。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细密且均匀地冲刷皮肤。   云边困倦地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她误闯边赢洗澡事后现场的画面,她说完那句“你洗脸的毛巾好像是我的”,边赢的表情只能用精彩纷呈来形容。   她毫不怀疑,如果人的脸皮跟壁虎的尾巴一样能再生,那他丢进垃圾桶的就恐怕就不止是她的毛巾了。   云边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水雾,那瞬间也不知道怎么的被戳中了笑点。   她蹲下去,一下子笑到不能自已。   *   第二天是个无风的高温天,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   边闻担心边赢又给云笑白和云边使绊子,专门从百忙之中抽空回来吃中饭,目的是镇场子,虽然边赢不服管教,他这个当爹的在儿子面前没几个威慑力,但他亲眼看着,总比在办公室一无所知来得好。   边闻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了,但两个孩子都还没起床。   “今天暑假最后一天,随他们睡个饱吧。”边闻笑道,“明天一开学,他们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直到家里佣人准备好了午饭,边闻才吩咐佣人:“上去叫一下。”   片刻后佣人下来。边闻不担心云边,但他怀疑边赢不肯下来和大家一起用餐,遂问道:“边赢吃吗?”   佣人回答:“先生,少爷说他马上就下来。”   这个回答令边闻挺意外:“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   “算他懂事。”边闻冷哼。   “阿赢肚子该饿坏了。”云笑白说,昨晚她亲自下厨给边赢做了饭,边闻端到他房门口,边赢连门都没给开,边闻只得给他放在房门口的矮柜上,今天早上起来,饭菜还在老地方摆着,纹丝不动。   “应该不会。”佣人说,“少爷昨天后半夜点了外卖。”   边闻大笑起来,知道儿子没严重到闹绝食,就不禁乐观起来:“我就说嘛,不用担心这小子,他有的是办法,绝对饿不死。”   而楼上,共用卫生间的不便再度上演。   云边穿戴完毕从卧室出来,碰上同样刚出门的边赢,他满脸刚睡醒的瞌睡懵懂,还是昨天晚上那条格子睡裤,上面多了件宽宽大大的浅蓝色T恤。   边赢的脚步有微不可察的一记停顿。   一看到她,昨晚那点不太愉快的回忆就翻腾汹涌,本来什么也没闻到,但她说那是她的毛巾以后,他便觉得自己似乎沾到了她身上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沐浴露或者是香水的味道,便利店遇到那天,他在她身上闻到过。   水冲了两遍脸还是挥之不散,后来就连半梦半醒间,鼻尖都萦绕着那股奶油话梅的酸酸甜甜,弄得人心浮气躁。   距离来说,边赢的房间距离卫生间更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边没想和他抢,她主动停下脚步让出位置,跟他打招呼:“边赢哥哥早。”   她叫他“边赢哥哥”,而不是“哥哥”,相较“哥哥”,前面加了名字的叫法要生疏许多,应了他不想随便认妹妹的心态,同时也保持了一个屋檐下的基本礼仪。   毕竟前一天闹得那么难看,云边这声招呼打得边赢始料未及,他偏过头看她一眼。   云边脸上没有半分屈辱或者勉强的痕迹,好像她说的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边赢的世界里不存在“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人情世故,面对她不计前嫌的示好,他不领情:“不用来这套。”   说完径直进了卫生间。   门“砰”一声阖上,下一秒又开启。   “喂。”   云边一只脚已经踏回房间了,闻声,脚步稍稍一滞,但并没有为此停留。   喂他个头,叫狗呢?   她没有名字吗?   边赢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后脑勺,不耐地扬高声音:“云边。”   云边这才回头。   边赢拎着块毛巾:“这是你的吗?”   云边说:“不是。”   边赢放心了,最后留下一句话:“以后你用右边洗手盆,毛巾架也是,别碰左边。”   不等云边说什么,他重新阖上门。   卫生间里是双台盆,这会跟小学生的课桌似的画上了三八线,各占一边,谁也别过界。   楼下等了一会,边闻突然想起点事来,再度吩咐佣人:“他们两个等着用一个洗手间太慢了,你叫其中一个去我们房间洗漱。”   云笑白诧异:“阿赢房间里面没有卫生间吗?”   毕竟独卫方便许多,家里主楼够大,多装个卫生间绰绰有余。   “没有。”边闻解释,“我们搬过来的时候他还很小,他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就听了风水大师的建议没在他房间里装卫生间。”   “这样啊。”云笑白笑了笑,没让边闻看到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身为女孩的家长,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总比男孩的家长多出许许多多的操心,男孩子哪怕做再出格的事,不管是传统世俗的眼光出发,还是生理结构事实出发,毕竟吃亏的不是他,家长的底线只要他平安健康;可女孩子是不一样的,自云边进入青春期,云笑白成天担惊受怕,神经绷得紧紧的,一刻都不敢松懈。她知道云边这样长相的女孩子对男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怕她学坏,怕她早恋,怕她做出任何不该发生在这个年龄段的事。   两个孩子共用一个卫生间,难免会触及到彼此的隐私,比如说换下来的贴身衣物,比如说女孩子的生理期,再比如说半夜衣衫单薄上厕所碰上了。   一楼和地下层都有空余的客卧,可眼下这个情况,突然说要云边换房间未免过于突兀,而且边家给云边准备房间的过程中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她于情于理都不该浪费这番心意。   但愿只是关心则乱,云笑白安慰自己。   边赢动作很快,没一会就趿着拖鞋下楼来。   “阿赢,早啊。”云笑白跟他打招呼。   边赢对所有人视而不见,兀自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   “没个规矩。”边闻沉下脸,斥责道,“云边都还没下来,你就这么饿吗?”   经过昨晚的事,边闻没敢再对边赢称云边为“你妹妹”,生怕边赢又来“小杂种”那一套,边闻太清楚了,尽管自己已经跟边赢澄清,但边赢叫云边“小杂种”跟她到底是不是边家的孩子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是想和大人作对,并从中挑了个最狠准稳的方式。   边赢把筷子搁到桌上,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讥讽表情:“如果你不想我跟你们一块吃饭,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云笑白在桌下踢了边闻一脚示意他闭嘴,然后对边赢说:“没关系阿赢,你饿了就先吃吧,云边很快就下来了,不用等她。”   边赢对云边的排斥和敌意,从某些角度来说,反而让云笑白感到安心。   云边下来的时候,边赢的午饭已经接近尾声。   她依次向餐厅里的人问好,包括边赢。   她把前一天云笑白叮嘱过的“还是要对哥哥有礼貌”贯彻落实。   边闻深知她叫出“边赢哥哥”四个字代表着怎样的忍辱负重和宽宏大度,看她的眼神越发怜爱。   *   下午,司机带着云笑白和云边四处逛逛,熟悉临城。   边家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边赢午觉睡到一半,被一个庞大大物生生扑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条人形哈巴狗近距离凑在他眼前——近到他都难以对焦。   哈巴狗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眼底充满了心疼:“两个月不见居然瘦了这么多,万恶的美帝没点人吃的东西吗?”   边赢额角一跳,干脆利落地把人踹下了床:“滚。”   哈巴就是婚礼上发云边照片的损友1号,大名叫巴度,姓巴是哈巴外号的由来。哈巴被踹下床一点也不生气,鲤鱼打滚爬起来,乐呵呵道:“看到我们不输的脾气还是这么大,我就放心了。”   边赢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一一看过围在自己床前的两个脑袋,无精打采地问道:“你们来干嘛啊?”   “不放心你,来看看你呗。”哈巴殷勤地说,要不是他没长尾巴,这会估计已经把屁股摇下来了。   边赢嗤笑,直接揭穿了他们的目的:“不看看我那便宜妹妹?”   两人一通尬笑,哈巴说:“那是顺便的,主要还是来看你。”   边赢再度嗤笑,说:“出门右拐,自己去敲门。”   他一吃完中饭就上楼了,那会云边才刚开吃,所以他当然不知道云边下午出门了。   “啊?这不太好吧。”哈巴一边说着“这不太好吧”,事实上眼睛一下亮得像装了个激光,问题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我得先了解点基本情况。比如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明天开学了她去哪上学,跟咱们同校么,几岁了,几年级了,需不需要护花使者?或者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边赢:“滚,我哪知道。”   颜正诚虽然也抱有来看云边的目的,但比巴度含蓄许多,所以这会可以名正言顺嘲笑巴度:“哈巴就是条发了春的猫。”   边赢笑了下。   颜正诚说:“我们还担心你到开学了都不肯回来,没想到你居然提前回来了。”   边闻婚礼当天,边赢从美国外祖家赶回国,但没参加婚礼,过后也没回家,一个人在酒店住了几晚,后来突然就想通了,他自己的家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腾地方。   于是他就回来了,今天中午下去吃饭也是抱着这个心态。   “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边赢说。   “不管怎么说,欢迎回来,还是哥几个好吧,一得到消息就过来探望你了。”颜正诚听出他不想聊这个,遂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叫了邱洪没来,说是有事。”   边闻说:“爱来不来。”   “估计上回那几句话有点伤面子。”颜正诚说。   朋友几个有不少群,其中一个清一色男生,平日里,大家也都在这个群里聊得最欢些,没有女士荤素不忌,谁知道突然某一天就多了个戴盼夏。   边赢都用不着问,就知道戴盼夏是邱洪拉进来的,邱洪喜欢戴盼夏,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戴盼夏本人也知晓并多次利用这点接近边赢、但邱洪不肯承认的事实。   发完“都丑”的那天晚上,边赢退了群,又创了个新的,只拉了几个男生。   开场白是两句话:   「最烦群里有女的,下次再拉连拉的人一块踢。」   「喜欢个女的还帮她追别人,搞笑,朋友喜欢的女人我又没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最烦群里有女的   朋友喜欢的女人我没兴趣   不输的fg已经立下了,接下来就等着倒了【OK】 第5章   哈巴对云边的兴趣很大,没说几句就又把话题引到了她头上:“她怎么没动静,在睡午觉么?”   “我他妈又没在她房间装监控,我怎么知道。”边赢不耐烦地答道。   颜正诚好笑道:“她得拆家你才能在这听到动静。”   哈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暂时安静了。   边赢跟颜正诚说起明天报道的事情,“你分在A班?”   颜正诚:“嗯,你呢?”   边赢说:“5班。邱洪在几班?”   “8班。”   边赢、颜正诚、邱洪和哈巴都是临城五中的,平时走得最近。   临城五中高中三年每年都要分一次班,高二是文理科重组,高三是按照学习成绩,分出尖子班,提高班和平行班,方便进行因材施教。   除了哈巴,其它三人是高三生,颜正诚所在的A班就是尖子班,边赢所在的5班是提高班,邱洪的8班是平行班。   巴度之所以能隔年段打入学长阵营,全拜他的死缠烂打所赐。一年前,懵懂的小哈巴以差录取分数线300分的优良成绩和他家里给学校新建的图书馆,怀着又紧张又憧憬的心情站到临城五中的校门口,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使命感。   正常情况下,巴度的使命感应该能维持到他翻开书本。   但谁让边赢刚好走过,谁让哈巴是个重度颜控。   “太拉风了。”巴度的使命感抛到九霄云外,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人那么多,想必也不差他一个,要交就交全校最拉风的朋友,交到拉风的朋友才能让自己身心愉悦,延年益寿。   如果以努力为X轴,成绩为Y轴,那么他们四人刚好位于四个不同的象限,颜正诚在第一象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边赢在第二象限,他很少学习,成绩却始终不错,当然并没有夸张到无师自通拿第一的程度,但至少能在市重点中学混个中上水平;巴度在第三象限,是个典型的混日子型选手;邱洪在第四象限,不过他从不肯承认这一点,他把成绩差归咎于自己不想学,而不是学不好。   没跟任何一个朋友在同个班,边赢有点烦。   “加把油考来A班吧,还跟我当同学。”颜正诚提议。   尖子班是走班制度,每次月考都有人员变动。   边赢不为所动:“不如你少考几分,来5班陪我。”   颜正诚:“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边赢没有:“算了,没缘分。”   哈巴贼心不死,又生生把话题给绕回来了:“不知道咱妹妹学习成绩好不好,看面相应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边赢:“……”   颜正诚:“……”   哈巴对云边的好奇心,在边家送来一台施坦威三角钢琴时达到顶峰。   这是边闻送给云边的欢迎礼,本来应该在她入住前就该送到,但钢琴从国外空运过来,路上发生点耽搁,因此晚了几天。   “她还会弹钢琴!?穿条白裙子,披着她那头乌黑的头发,这得多纯,纯甄牛奶都没她纯。”   可惜,这天下午哈巴在边家上蹿下跳都没见上云边一面,临城跟锦城很近,她和云笑白回锦城看望云笑白的父母了。   令边赢意外的是,到了晚饭时间,边闻居然回来了。   边赢已经从佣人那里得知云笑白母女俩的行踪,知道她们不回来吃晚饭,他不由得多打量了父亲两眼,发现父亲自进了家门,完全没有寻找妻女。   边闻看出他眼神里的疑惑,解释:“云阿姨说让我回家陪你一块吃饭。”   云笑白的原话是:“既然你有时间回来陪我吃晚饭,说明你并没有忙到走不开的程度,那你为什么不能回家陪阿赢吃饭,多关心一下他呢?”   边赢微微一愣,他站起身,脸上的憎恶不加掩饰:“用不着。”   说完他在边闻诧异的里摔筷而去。   破天荒专门陪他吃饭,只因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这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他的母亲,都是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本就是小时候才稀罕的玩意,现如今他还真的看不上这点施舍。   *   今年格外多雨,自入夏以来,毛毛细雨倾盆大雨交替着进行。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临近傍晚,淅淅沥沥的雨又下了起来。   第二天还得开学,云笑白和云边没在锦城待到太晚,九点多的时候,边赢听到窗外院子里的落雨声之中,接连响起两道车门关闭的碰撞声。   再过一会,楼下有钢琴声透过隔音良好的隔断,隐隐约约传递上来。   不消多说,是云边在验收边闻送她的礼物。   云边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方领泡泡袖,秀气中筒白袜配了双黑色的皮鞋,发丝柔顺地披散,水晶灯在她发顶投上一层亮亮的光圈,随着弹钢琴微微向前倾斜的姿势和手指的施力,一缕又一缕的头发从她后背滑落到身前,蓬松地跳跃。   墨黑的琴身光可鉴人,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跑动,指缝里行云流水地倾泻出音符来。   并不是什么安静柔和的曲子,她弹的《克罗地亚狂想曲》,热烈,激昂,悲怆,清瘦手背因为用力,凸着青筋和指尖肌腱。   这不妨碍她像一副黑白水墨画,几乎要氤在江南的半空烟雨中。   边赢突然就想起哈巴的话了:“穿条白裙子,披着她那头乌黑的头发,这得多纯,纯甄牛奶都没她纯。”   一群完毕,饱含赞叹的掌声里,云边松开踏板,放下了双手,一抬头,便看到了俯趴在二楼栏杆上的边赢。   他大概刚洗过澡,头发半湿着,像极了第一次在便利店见到他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两人的视线相撞。   云边的嘴唇微微一闭,在她叫出“边赢哥哥”之前,边赢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云边亦收回视线,向边闻表达感谢:“谢谢叔叔送我钢琴,我很喜欢。”   *   开学如期而至,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到这会还没停,院子里的花落了满地。   云边从小就有个上学起不来的毛病,每次拖到最后时间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来到卫生间门口,她轻敲了两下门。   自从那次的前车之鉴过后,她进厕所前一定会先确认里面有没有人,不过她再也没碰上过边赢在里面的情况。   这次也没人搭腔,但门是锁的。   边赢在里面。   看来他被敲门了不会理她,只管把门锁上。   云边在外面等了大概两分钟,等到边赢目不斜视地出来。   她唤道:“边赢哥哥。”   这次边赢也有话要跟她说:“在学校里,你不认识我。”   “啊……”云边意识到他是不想被学校里的同学知道他们的关系,她小声答应,“好。”   边赢一走,她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飞奔下楼。   楼下边赢正背上书包走出家门,他在廊下停下,撑开了佣人递过来的伞。   “阿赢,这么大雨坐家里车去吧——”   云笑白对着他雨幕中的背影叫。   边赢没理她,少年腿长步子大,不一会就走远了。   云笑白没辙,颇为内疚地看向边闻:“他是不是因为不想和云边坐一辆车?你单独派辆车送他或者自己送下他吧,这么大雨他鞋子都要湿了。”   “别多想。”边闻安抚她,“他以前也不要送,青春期的男孩子,你根本别想搞懂他在想什么,自尊心来得莫名其妙,他们就觉得高中了还让家里接送丢人。”   应云笑白要求,送云边去学校的是一辆低调的奥迪A8,云边的到校没有惹人注目。   云边被分到高二(4)班,文理分科将年段学生全部打乱重组,因此她也不算是形单影只融入新集体,不过别的同学多多少少有几个认识的人,而她是全然陌生。   她到的比较晚,教室里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   她一进去,里面安静了一小会,她是张生面孔,又生得漂亮,一教室的人全在打量她。   后面的座位已经被占满了,只剩最前排还留有空位,最前面的位置搞不了小动作,还容易吃粉笔灰和老师讲到激动处横飞的唾沫,云边后悔不迭,暗骂自己为什么贪恋那几分钟的懒觉,这下好了,因小失大,根据她的经验,高中排座位基本按照学生最开始坐的来,只会调整实在不合适的部分。   哈巴没想到自己能在班里碰到边赢家的纯甄牛奶,暗掐了自己两把,痛的,这才相信上天竟如此厚待他。   他毫不犹豫放弃了自己最后排的黄金座位,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蹭到了云边身旁。   因为怕别人捷足先登,他一系列动作可谓势如疾风快如闪电。   云边不过低头往桌肚塞了个书包,抬头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她的脸近距离出现在眼前,如墨眉眼,绯红嘴唇,哈巴嘴一瓢:“你好,纯甄……”   云边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认错人了。”   哈巴哪好意思说“纯甄”是自己在背地里给她起的外号:“啊,不好意思。”   哈巴这人一笑,虽然显得过分殷勤,但不会显得猥琐,反而有种傻里傻气的真诚和可爱,当时他正是以此博得了边赢小团体的信任,并打入内部,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很拉风的一员。   云边不知道他是从后面窜上来,以为他也跟自己一样,是来迟了只能坐第一排的懒觉虫,对他有了点惺惺相惜之情,再加上这是她在班里第一个接触的人,主动跟他自我介绍:“我叫云边,刚从锦城转学过来。”   “我叫巴度。”   巴度的姓和名都不常见,云边听到拼音,第一反应是“八肚”,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她蹙眉:“哪个八哪个肚啊?”   哈巴就把自己微信二维码打开了,他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大名:“这两个字。”   “噢。”云边恍然大悟。   哈巴脸不红心不跳:“那要不顺便加个微信吧。”   云边没和他扭捏,同班同学迟早要加微信,就拿出手机扫了。   哈巴还想套近乎,想跟她说自己是边赢的好朋友,班主任就进来了。   哈巴只得暂时闭嘴。   班主任是个30出头的男人,叫严律,教数学,名字挺吓人,但看着还算温和,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进行一些报道的既定流程,公布规章制度,简单调了座位,指定临时班干部,指挥大扫除。   班里男女生都成单,势必有一对要男女混坐,严律看着云边和哈巴,陷入沉思。   哈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他刚才急哄哄坐上来没考虑太多,现在想想,云边这种长相的女生,班主任怕是不放心她和男生一块坐。   别到时候云边的同桌做不成,还把他留在第一排,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严律没有把他们拆开。   男生们被使唤着去教务处搬书,哈巴一直到下课铃响才有机会告诉云边:“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我是你哥哥最好的朋友之一。”   云边眨了两下眼睛,什么哥哥?   鉴于刚才哈巴上来就叫她“纯甄”,她觉得哈巴可能还是没搞清楚状况,把她和别人搞混了。   哈巴邀功道:“你放心,边赢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以后你只管在五中横着走,就算你哥哥毕业了也还有我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不知道是不是哈巴的错觉,他似乎觉得云边的表情僵了僵,他定睛一看,云边没有任何异样,她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她一笑,如春风拂面,哈巴心神荡漾。   他快不能承受自己内心的激动,于是急不可耐地跑去高三部找边赢他们。   边赢和颜正诚正在走廊上聊天。   哈巴点开云边的微信,献宝似的把手机递了上去。   边赢看一眼,莫名道:“什么?”   “你妹妹的微信啊。”   边赢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哈巴说的是云边。   “真的假的。”颜正诚说,“怎么加到的,看看朋友圈。”   点进去,只有一条直线。   哈巴明明记得自己加云边的时候,看到她朋友圈是有内容的,但当时没来得急看。   他试着给她发了条消息。   一个红色感叹号出现在对话框旁边。   他,莫名其妙被删好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谁让你交友不慎。   对不起我来晚了,评论抽66个红包!! 第6章   怎么就被删了?打脸来得太快,哈巴怕边赢他们误会他吹牛,解释道:“我刚才真的加到她了。”   边赢和颜正诚都不说话。   哈巴急眼了:“真的,不骗你们,这个真的是她的微信,而且很容易就加到了。”   颜正诚听到“很容易”就彻底不信哈巴了:“你睡醒没?”   边赢倚在栏杆上不说话,并没有嘲笑哈巴。   他记起自己和云边的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丫头的微信确实挺容易加的,虽然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漂亮的女生最不缺的就是异性的青睐,照理来说对搭讪习以为常,不会那么容易交出微信。   颜正诚还在和哈巴斗嘴:“唯一的解释是她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你,只好回过头再把你删了。”   “怎么可能?”哈巴为云边删除好友的举动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他重新发送好友请求,“她肯定是不小心点错了。”   云边迟迟没有通过微信好友请求。   哈巴有些讪讪的:“她可能没看手机,我回去跟她说下就行,我们是同桌。”   “同桌,一个班?”颜正诚看着哈巴急红了脸的模样好笑,逗他,“你们挺有缘啊,你不会真要给不输当妹夫吧。”   “是吧。”说起同桌,哈巴忍不住狠狠炫耀一波,“没想到我们班主任居然肯让我和她一块坐,我上次跟女生同桌还是小学的时候了,那时候不懂事,最讨厌的就是和女生坐一块……”   一直没说话的边赢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不如反省一下你们班主任为什么这么放心你。”   “……”哈巴让他点醒了,一瞬间醍醐灌顶。   不管怎么说,哈巴不希望被朋友们质疑自己加到云边微信的真实性,再度声明:“我真的加到她微信了,而且她没道理删我,我都跟她说我是不输的铁哥们了。”   哈巴强调:“而且我是凭自己的实力加到的,先加了微信我再告诉她我是不输的哥们。”   边赢听到这里,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大概找到问题所在了。   哈巴回到教室,却发现世界已经变了样。   云边把位置换走了,换到了第三排和别的女生同桌,严律在指挥着位置变动,哈巴的同桌变成了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   这下真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哈巴眼前一黑。   云边和新同桌简单打了个招呼。   “周宜楠。”   “云边。”   广播进行上学期的表彰大会,播报上学期期末考试各班的排名和获得奖状的学生,各班都已经重组,一个暑假过去,前一个班级的班级荣誉感也随之淡了,更别说云边一个转学生,那是毫无瓜葛,她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着桌面发呆。   她知道前方的哈巴频频回头看她,要不是严律在,他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凑过来了。   删除哈巴好友的决定纯属云边一时冲动,但冷静下来以后,她有点后悔,毕竟以后还要继续当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删了还得给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利用广播会议的时间,慢慢琢磨应对之策。   神游天外之际,被一个名字叫回了魂。   广播播到了“边赢”,他是上学期高二六班学习积极分子的获得者。   临城五中的校级奖状和她从前的学校一样,以“三好学生”和“学习积极分子”为重头戏,每个班的奖状获得者加起来是十五个左右,虽说名义上是发给“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事实上就是按照期末考试排名颁发。   边赢拿的“学习积极分子”,按照名字顺序,云边推算出他的学习成绩大致应该在班级十二三名。   还算优异,但并不拔尖。   广播会议在哈巴的翘首以盼中结束。   云边也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哈巴满脸的求知欲中掺杂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忐忑:“云边,你怎么换位置了?”   云边格外真诚:“我粉尘过敏,第一排是粉笔灰重灾区,长期坐在那我肯定会受不了的。”   这也是她给严律的说辞,严律一听,二话不说就答应把她换到后排。   哈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早说啊……”   早说他就不会眼巴巴凑到第一排了,这下他的高二学年算是要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废了,不知道他跟严律说自己也粉尘过敏的话,严律会不会信。   不过云边温和的态度给了哈巴信心,他没从中提炼到云边讨厌他的讯息,因此胆子也大了些,把另一个问题问出口:“对了,你怎么把我的微信好友删了,是不小心点错了吗?”   云边却没顺着台阶下:“不是。”   哈巴笑不出来了:“啊?”   云边瞧了瞧四周,避人耳目地压低了声音:“边赢哥哥不希望我在学校和他有什么交集,所以我才把你删了。”她眼神里充满内疚,“不好意思啊,巴度。”   哈巴怎么都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边赢身上,他以为那是护身符,谁想到那是根导//火索。   他知道边赢对父亲再娶有异议,但他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程度,大人的事与云边无关,为什么要迁怒无辜?   再说了,对着那么清纯漂亮一张脸,怎么就忍心下得了那手。   “你看看你把人纯甄牛奶给吓的!”哈巴埋怨边赢。   边赢本以为终于云边终于受够了对着他乖巧隐忍,万万没想到云边给出的理由居然是为了顺从他。   挑不出错,但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他确实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与她的关系,可谁会霸道到干涉朋友的交由自由?   哈巴实在是烦,边赢图清净,就顺着那意思说了:“那要不你在我和她中间选一个吧。”   哈巴纠结了半天,下定了决心:“那我还是选你。”   兄弟是手足,女人只是衣服。   报道只有一上午时间,搞完大扫除,各班陆陆续续放学。   边赢没回家,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在外头玩。   出租车上,他接到家里座机打来的电话,是云笑白:“阿赢,云边已经回来一会了,你在回家路上了吗?”   “我不回来。”   云笑白像有种特意功能,能对边赢的冷漠完全免疫,她温温柔柔地叮嘱:“好,那我们就不等你吃饭了,你晚上早点回来。”   边赢没说话,撂了电话。   车里其他人听得到他话筒里的声音,通话结束后,邱洪没话搭话:“你后妈还挺关心你的么。”   新建群那件事过后,邱洪稍闹了两天别扭,不过男生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说一起出去玩,就不计前嫌又凑到一块了。   边赢不以为然:“这才几天。”   自云笑白搬来边家,确实处处迁就他,但日久见人心,如果凭这就说她是个好的后妈,未免过于武断。   *   晚上九点多,边赢回到家。   云边在客厅弹钢琴。   听到门的开关,她停下弹奏,明知道他不喜欢她,但依然乖顺地叫他:“边赢哥哥。”   边赢换上拖鞋,兀自上楼,背后重新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他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她一眼,突然有种揭开她真面目的冲动,看看那温顺外表下,究竟是否表里如一。   比起这些天同一个屋檐下的了解,他更愿意相信第一印象。   转念又觉得自己无聊。   第二天中午,四个男生一起在食堂吃饭。   “她怎么一个人啊。”哈巴突然对着一个方向感慨,“转学过来还没交到朋友吗。”   边赢抬头,云边就坐在不远处。   她也望过来,目光毫无波澜略过,把【学校里互相装作不认识】的准则贯彻落实。   这一刻,边赢几乎确认,这才是她享受并无需费心心思去掩饰的状态。家中那些虚与委蛇的善意,感到厌烦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昨晚一时兴起的好奇再度蠢蠢欲动。   这一次,他没有把它压下去,任由其自由生长。   他受够了她虚伪的笑容,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演到什么程度。   “实在不忍心就把她叫过来一起吃。”他对哈巴说。   话里头的玩味意味甚浓,哈巴哪里知道这并非冲他而来,他只当边赢在说反话,遂撇开视线,忍痛拒绝:“我又不是那种重色亲友的人。”   边赢笑了下:“我不用你二选一。” 第7章   加上昨天报道,云边已经在临城五中待了两个上午了,课间同桌周宜楠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中饭。   云边说好。   周宜楠微胖,脸圆乎乎的,性格偏内向,熟起来之后会放开点。同桌是学生时代最方便的距离,两个上午的相处下来,云边和周宜楠开始混熟。   最后一节课结束以后,两个女孩子一块走到楼梯口,周宜楠却停了下来,朝楼上望。   云边这才知道,周宜楠还有之前高一的同班同学要一起。   趁人还没下来,云边赶紧开溜,不然这顿饭注定吃得不太自在。   不过一个人到食堂吃饭确实有点异类,云边琢磨着自己还是得尽快发展个饭友。   她的诉求格外灵验。   哈巴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她明明记得他刚刚还在边赢旁边,要多狗腿就又有多狗腿。   “妹妹,一个人吗?”哈巴邀请她,“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跟我们一起吧。”   云边:“……”   们?   谁们?   她惊悚地朝边赢坐的方向看去。   边赢他们一行四人,走了个哈巴还剩三个,其中边赢和哈巴的位置是正对她坐的,另两个男生是背对她的,他们两个没心思吃饭,正扭着脖子,密切关注她这里的动向。   只有边赢还在慢条斯理咀嚼口中食物,没给她半个眼神。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就是所谓的“们”。   她是想要个饭友没错,但也没渴望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啊!   再说她都告诉过哈巴,边赢对她这个便宜妹妹的厌恶有多深了,哈巴怎么还顶风作案?   哈巴只当她是畏惧边赢,安慰她说:“别怕,不输同意你过去。”   “谁?”云边问。   看来他们的小团体里面,并不是边赢说了算,那个“不输”才是老大。   天天在家里拽的跟二八五万似的,结果到了外面也只是当个小弟。   她在那两个扭着脖子回头看她的男生里来回扫了两眼,判断哪个更有当大哥的气场。   没看出来。   说实话,确实是边赢最有。   哈巴说:“不输就是你哥哥啊!”   云边:“……”   哦。   哈巴:“原来你不知道你哥哥外号啊?他外号边不输,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边现在没空管边赢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再跟她避嫌,更没兴趣知道边赢的外号为什么是不输,当务之急是她不想跟他们一块吃饭。   她拽住了哈巴的衣袖:“那个……”   哈巴看着自己袖口上那几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再一抬眸看她那张因为欲言又止而越发显得我见犹怜的脸,他的心跳一瞬间飚上200迈。   她抓的是他的衣袖么?   不是,是魂魄。   哈巴的声音都是飘的:“怎么了?”   云边缓缓松开手:“巴度,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一个人吃吧。”   哈巴以为她还是害怕边赢,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不想跟边赢一块吃饭。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云边快速想出个有理有据的借口:“你们别的朋友我也不认识,一起吃饭怪尴尬的。”   “害!”哈巴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这,他遥遥指了指颜正诚和邱洪,给云边介绍,“左边这个叫颜正诚,学霸,现在在高三A班,右边的叫邱洪,也住明湖左岸,跟你们一个小区,他们都很好相处,你别担心,大家都特别想认识你。”   云边:“……”   自从上次边叔叔说边赢“就是有点怕生,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男生”然后边赢下一刻给她来了句“小杂种”以后,她对“很好相处”这几个字就有点PTSD。   颜正诚和邱洪冲她挥挥手,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坐实了很好相处。   “看吧,我没骗你吧,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哈巴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除了不输”,他趁胜追击,“你刚转学过来,反正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不如跟我们一起。”   云边意识到自己的理由找得很烂,现在她骑虎难下。   “那我们走吧。”怕她再拒绝,哈巴殷勤地替她端起她的餐盘。   一直到走到边赢他们桌旁,云边都没能想出拒绝的理由。   “云边?”颜正诚率先问候她,“你好你好,真是久仰大名,我叫颜正诚,跟你哥铁哥们。”   “我叫邱洪,妹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把哥几个当亲哥,千万不用客气。”   “你们好,我是云边。”   边赢头也不抬。   云边估摸着便宜哥哥应该还是不想在学校和她有瓜葛,她没自讨没趣,主动略过了他。   哈巴的座位靠边,没人指望让边赢挪位置,颜正诚和邱洪主动调好了座位,好让云边能跟哈巴坐到一起,换位置的过程中,顺便七嘴八舌地和云边寒暄。   云边初来乍到,桌上的话题自然全围着她转,没人把边赢对云边的排斥当真,以为他顶多是有点嘴硬,尚未适应屋檐下多出两个人而已。   每个人都只是说了正常分量的话,但三个人同时说正常分量的话,一个人应付起来就很吃力了,老半天过去,几个男生已经快吃完了,而云边餐盘里的饭甚至没见减少。   一上午下来云边肚子早就饿了,但她不想边吃饭边说话,心里叫苦不迭。   颜正诚又有新问题问云边了:“你之前是哪所高中的?我外婆家就在锦城,我对锦城还挺熟的。”   “嘉……”云边正要回答,边赢却终于舍得从餐盘里抬头了,看她一眼。   云边条件反射,暂停回答颜正诚,先乖乖叫人:“边赢哥哥。”   “……”边赢没应,但跟她说了有史以来第一句人模人样的话,声音像有质感,硬邦邦的,“吃饭。”   而后他看向几个朋友,语气只更不耐烦:“废话真他妈多。”   看来便宜哥哥真的是小团体的老大,他一发号施令,云边终于能安心吃饭。   没消停几分钟,哈巴又有新问题了:“云边妹妹……”   边赢抬头。   不怒自威。   哈巴一抖,举起手做报告状:“我是真的有事想问妹妹。”他难受地咳了两下,“粉尘过敏是什么症状,我怀疑我也有这个毛病。”   云边:“……”   她根本没粉尘过敏这毛病,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镇定自若地编了一点:“就是鼻子痒痒的。”   哈巴很赞同:“对,我鼻子这两天就一直痒痒的,我肯定也过敏了。”   “就你这逼最金贵。”邱洪嘲笑他。   等于是把云边也说进去了。   这话好友之间说说没什么,但对女生说,还是第一次碰面的女生,就不太妥当了。   餐桌上的氛围有一丢丢尴尬。   邱洪干笑着对云边说:“妹妹我没说你哈,我说哈巴。”   餐桌上的氛围并没有因此缓解,反而更尴尬几分。   边赢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哈巴不是对粉笔灰过敏,他只是对第一排过敏。”   话题霎时被转移,开始围绕着哈巴的第一排过敏症展开。   “就是说啊,教室最后也有黑板,出黑板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粉尘过敏?”   “之前为了少上两节课还自告奋勇想当宣传委员的助手呢。”   ……   戴盼夏和周宜楠吃完饭,远远看到边赢一行人有说有笑,除了他们常玩在一起的四个人,还另外坐了个女生,隔得太远,戴盼夏没认出这就是之前群里那张照片的本尊,只能隐约看到女生的五官侧脸轮廓精致,皮肤白得晃眼。   所有男生都已经吃完饭了,只有她还在小口小口一点点进食,速度慢到在戴盼夏看来十分做作。   男生们都在等她,包括边赢也没有先走,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偶尔和朋友们说下两句。   戴盼夏之前让邱洪带她和他们一起吃过饭,边赢从头到尾没有理她,而且吃完就先走了。   周宜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得“咦”了一声:“云边?”   “你认识?”戴盼夏问。   “嗯呐,云边是我同桌。”周宜楠说,“没想到她和边赢他们认识。”   *   云边回到教室,周宜楠已经在了。   “云边,我刚才在食堂看到你了,原来你和边赢他们认识呀?”   这问题是戴盼夏托周宜楠打听的。   边赢身旁出现漂亮女生,戴盼夏心中警铃大作。   云边觉得同桌不错,但仅此而已,关系还不足以好到告知对方自己家里的情况,因此她避重就轻答了:“巴度邀请我一起。”   “噢噢,原来如此。”周宜楠笑着点头,“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吃饭会很孤单呢。”   *   学生们尚未从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氛围里回神,开学第一天格外漫长。   放学铃响起的时候,全校响起振聋发聩的欢呼。   除了高三,因为他们强制上晚自习。   边赢跟班主任杨英说自己不上晚自习。   杨英尽职尽业,不肯放任他荒废高三宝贵光阴,虎着脸给他出难题:“让你家长同意。”   这有何难,边赢说:“我明天拿签名回执给你。”   自己冒充家长签个名就行,小事一桩。   杨英却说:“高三不是儿戏,让你家长过来学校跟我面谈。今天先上课。”   边赢把“今天先上课”当耳边风,回教室背上书包就走。   家里李妈给准备了冰镇绿豆汤,绿豆已经煮烂了,上面一层浑浊的绿色汤汁,看着就清凉爽口。   边赢不想喝,拒绝,打开冰箱拿冰可乐。   “很好喝的。”大人都不喜欢看小孩喝垃圾食品,李妈试图劝服他,“云小姐刚才一口气喝了两碗呢。”   边赢觉得这个逻辑很奇怪,云边一口气喝了两碗跟他喜欢喝可乐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一口气喝了两碗绿豆汤的云边表示自己很后悔,也许是因为搬家和帮母亲准备婚礼事宜太过劳累,她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生理期提前来了,这两碗冰镇的汤水喝下去,她怕自己痛经。   她洗完澡,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打开浴室门,自从知道和边赢共用卫生间,她就再没用过浴室里的脏衣篓,让他一个人用。   边赢灌着冰可乐的身影从楼梯拐角处走出,随着吞咽,喉结上下滚动。   看到他,云边照例准备打招呼,一个“边”字刚出口,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垂到腿边。   边赢的视线被吸引,落下去,喝可乐的动作有明显的暂停。   云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她祈祷着那只是她的裤腿。   可她今天祈祷的灵验度已经在她想有个饭友时用完了。   纯洁珍珠白,边缘绣着蕾丝,二分之一杯少女款式。   她的内衣。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不要影响我喝可乐,谢谢。 第8章   内衣肩带的一端被裹进她揉成团的衣服里,维持悬挂状态,没有直接掉下去。   另一条细肩带在力的作用下轻轻晃动,不合时宜地在边赢眼底刷存在感。   明明是温润的色泽,这会却莫名有些刺目。   他撇开目光,继续吞咽口中可乐,就像自己什么都不曾看到。   冰镇饮料滑过喉道,缓解炎炎夏日那股自心底漫上来的躁动灼热。   云边低头的瞬间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裤腿,但好歹不是更不能见人的东西。   反正内衣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夏天穿透点的外衣都能看到,算不得太隐私,她没当回事,淡定地把它捞起来,胡乱塞回衣服堆里。   小插曲抛之脑后,她没忘记自己刚才跟边赢问好只问到了一半。   “边赢哥哥。”   边赢喝可乐的动作再度微微停顿。   女孩子身上裹挟着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和香味,淡淡在周身散开来,湿润且清新。   不见半分尴尬无措。   两种可能,一种是不谙世事所以天真坦率,还有一种是玩得起看得开所以不当回事。   边赢轻哂。   不管是哪种,倒都显得他矫情了。   *   晚饭边闻照例是回家吃的。   他在公司还有工作没完成,特意中途回来陪家人。   “边边,在学校还适应吗?”饭桌上,他关心云边的学校生活,“老师和同学都好相处吗?”   这些问题回家路上司机叔叔已经问了一遍,回家了妈妈又问了一遍,云边很耐心地回答第三遍:“都挺好的,没什么不适应,老师和同学也都很友好。”   “学校饭菜合胃口吗?”   云边飞快瞟了边赢一眼。   不合。   拜他所赐,她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合的。”   “有一起吃饭的人吗,虽然高二分班了,你同学他们都有高一交下的朋友,不过应该比学期中途转过去要好点。”   “有的。”云边再度看边赢一眼,老老实实说,“我和边赢哥哥他们一起吃的饭。”   边闻挺意外。   他之前确实幻想过两个重组家庭能够融合,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但自第一天边赢放出“小杂种”的大招以后,他再也不敢拿云边的事叨扰边赢,生怕边赢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没想到边赢居然会带云边一块吃饭。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太口是心非了吧。   意外之余,他欣喜非常。   云笑白在桌子下踢了边闻一脚。   边闻记起另一桩重要的事来,他干咳一声,把话题转到边赢身上:“阿赢呢,高三应该比之前忙不少吧,还适应吗?”   边赢抬眸看他一眼,大概是没弄懂父亲好端端地怎么关心起自己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搭腔。   “刚才你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你不肯参加晚自习。”边闻摆出认真交谈的姿态,“听说整个高三年段不参加晚自习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不想参加,能说说理由吗?”   从前冯越在世的时候,管教儿子的责任几乎是她一个人在担负,边闻很少过问边赢在学校的表现,边赢都上高二了,边闻某天应酬完毕醉醺醺回家来,看这儿子,突然破天荒想展现一下父爱,便关心道:“你快中考了吧,想好上哪所高中没?”   边赢面无表情:“我都快高考了。”   边闻愣了一会,哈哈大笑拍拍边赢的肩:“没想到我儿子都这么大了,长大了也好,长大了记得爱国爱党,遵纪守法,还有不要搞大女同学的肚子。”   他对边赢没有太多的要求,别当渣滓败类,别小小年纪搞出人命,真的就是能想到的全部了,像今天这样关心上不上晚自习这点小事,更是史无前例。   “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上,你随便找个什么人冒充家长去学校给我应付掉。”   父亲的一系列反常操作令边赢感到不适,他并不打算配合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速战速决扒完饭,搁下碗筷上了楼。   边闻习惯了放纵边赢,这会眼看又要惯性放纵,云笑白再次在桌下踢了边闻一脚,轻声道:“你也上去。”   边闻在妻子坚定的眼神里,不得已放下吃到一半的饭碗,追进边赢的房间。   “阿赢,你的同学朋友都上晚自习,你一个人早早放了学也没人陪你一起玩,爸爸建议你还是上晚自习比较好。”   边赢:“……”   边闻继续道:“家里不需要你出人头地,你即便再碌碌无为,你爹照样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享福不尽,但高考总归是枚很荣耀的勋章,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高三,不要求你考多好,但不要辜负只此一次的青春。”   “……”   云边和云笑白一顿饭吃到尾声,边闻匆匆下楼来。   “怎么样?”云笑白问。   “完成使命。”边闻露出个胜利的微笑。   云笑白也笑:“我就说吧,你儿子比你想象中好哄多了。”   整个过程确实顺利得超乎边闻的想象,回忆起这些年来自己对边赢的忽视,他的内心感慨万千。   他走到云笑白面前拍拍她的手臂:“多亏了你。”   公司还有诸多事务待处理,边闻连饭也没再顾上吃,匆匆离开。   “妈妈,是你让边叔叔专门回来劝哥哥的吗?”云边问云笑白。   云笑白说:“对,因为这件事只有你叔叔劝得动。”   边赢无视杨英要他今天得上晚自习的要求,杨英发现他没在教室,就按照家校通的联系方式把电话打给了边赢的家长。冯越离世后,留在学校那边的家长号码就换成了边闻的助理。   边闻的助理便打了电话回家,确认边赢的行踪。   于是云笑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边闻关心边赢。   边闻本不打算管这等小事,推脱道:“要不你去劝吧,让他感受到你的好,能早点接受你。”   “我不是为了邀功,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这是我的主意。因为他需要的不是后妈的关心,他需要的人是你,他妈妈走了,你是他最亲的亲人。”云笑白循循善诱,“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接受我和云边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才是那把钥匙,一句话就能抵我千百遍费尽心思讨好他,只有他感受到你的关心和疼爱,他才可能对我们敞开心扉。”   *   开学第二天,周宜楠再度邀请云边一起吃中饭。   云边拒绝了:“你和你朋友一起吃吧,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很尴尬。”   周宜楠却说:“我朋友今天不和我一起吃饭,她另外有约了。”   “那可以啊。”云边答应。   省得一个人吃饭,又被哈巴好心办坏事,把她拉去和便宜哥哥一起吃饭。   果然,哈巴半上午就来关心她的中饭了:“妹妹,今天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云边万分庆幸地抱住了周宜楠的胳膊:“我已经和宜楠约好一起吃了。”   哈巴很遗憾,眼睛里的光彩顿时消失了,悻悻道:“那好吧。”   去食堂的路上,云边和周宜楠碰到了邱洪和戴盼夏。   两个人是单独的。邱洪没和他几个兄弟一起,戴盼夏满脸不情愿,邱洪在旁边很尴尬的样子,一直赔笑脸。   一扭头,戴盼夏看到了周宜楠,像看到了救星般跑了过来:“楠楠,一起吃饭吧。”   云边:“……”   周宜楠为难地看了眼云边,云边明确说过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但她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戴盼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好吧。”   云边:“……”   戴盼夏偏过头,打量她两眼:“今天哈巴没有邀请你一起吃饭?”   陌生人一上来什么语气?云边一阵莫名,她才不想惯着这位小公主,装作没听到,冷淡别开了眼。   戴盼夏被无视,眼见就要发作,周宜楠和邱洪赶紧一左一右扯开了话题。   “今天去哪个食堂吃饭?”   “不知道今天奶茶店开门没有。”   “爱几楼就几楼,有什么好问的,烦死了。”戴盼夏不耐地回答,邱洪和周宜楠都为她马首是瞻,她向来肆无忌惮对他们发脾气。   她之所以约邱洪吃饭,还不是想和边赢一起吃饭,谁知道下了课,邱洪孤身前来。   边赢明确拒绝了邱洪带戴盼夏一起,直言:“你想跟那个女的一起吃饭你就单独去跟她吃,别扯别人,我没空陪她玩。”   邱洪不敢跟戴盼夏说实话,怕她失去理智。   他不说,戴盼夏却是能猜到是边赢不许他带自己的,她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云边身上,肯定是昨天她吃饭慢吞吞惹边赢不痛快了,所以今天祸及到了自己。   云边受够了一路上戴盼夏不友好的打量。   路过小卖部,她停了下来:“天太热没什么胃口,我进去随便买点饼干,你们去吃吧。”   因为邱洪不能带戴盼夏跟边赢一起吃饭,所以次日,戴盼夏再度找回周宜楠当饭友。   云边只得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哈巴的眼睛特别亮,一眼在食堂拥挤人潮中发现落单的纯甄牛奶。   “我能把她叫过来一起吃吗?”他忐忑而期待地请示边赢。   边赢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又漫不经心低下头:   “随你便。”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怎么说也是看过内衣的交情了,我得对她负责。   云边:????????不需要,我谢谢你啊 第9章   云边就是怕又碰到上边赢他们,所以刻意没去三楼而是去了二楼,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看来他们去的食堂不固定,看心情。   一回生二回熟,哈巴来了句“妹妹,又一个人吃饭呢,走,跟我们一块”,都没过问她的意见就当她默认,不由分说端过了云边的餐盘。   云边:“……”   云边在食堂熙熙攘攘的就餐群找了一圈,成功找到边赢他们几个,场景重现,她那便宜哥哥觉得餐盘里的饭菜比她有看头,专心致志对付午餐,而颜正诚和邱洪扭着脖子,密切关注她和哈巴的动态。   哈巴走了几步没等到云边跟上,奇怪地看过头一探究竟。   云边动用全部的脑细胞想借口。   哈巴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云边的借口一:“我吃饭太慢了,让你们等,我过意不去。”   哈巴驳回:“没关系,反正我们早早回去也没什么事,天太热了,不输不想打篮球。”   云边的借口二:“女生在的话你们聊天聊不尽兴,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云边这话单纯字面意思,没特指什么,但到哈巴耳朵里却转了几个弯,他把她的话当理解,逐字剖析解读。   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心思躁动,凑在一起聊天,话题很容易往十八禁的方向偏。   哈巴义正辞严地否认:“没有,我们都是正人君子,好人,从来不聊那些下流的东西!”   云边:???   “可是……”   她还想找借口,哈巴却小心翼翼地把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   这云边能认?   她的灵魂和身体分割成不相干的两部分,灵魂在拼命点头,身体却特别真诚地摇头:“当然不是了。”   哈巴如释重负:“那就好,我们也很想和你一起吃饭。”   事已至此,云边还能有什么拒绝的借口呢?   怀着奔赴刑场的沉重心情,跟着哈巴来到他们桌旁。   边赢当她不存在。   不难看出,他避嫌的心思依旧很明显,“在学校,你不认识我”的规则也并没有随着之前一起吃了一顿饭而有所改变,因此云边只跟颜正诚和邱洪打招呼,略过了他。   颜正诚笑道:“昨天哈巴说你有饭友了,怎么今天又成一个人了?”   昨天吃饭的时候哈巴已经说了云边的饭友是谁,颜正诚这会只当做不知道,随便找点话题跟云边拉拉家常,不让她在男生堆里尴尬。   “她今天和她之前的朋友一起。”云边说。   “那你没跟她们一起去啊?”   云边摇头:“三个人挺尴尬的。”   说实话,让她跟周宜楠戴盼夏一起吃饭,她宁可在这里和四个男生一起吃饭,至少除了她那便宜哥哥,其余几个男生都还挺好相处的。   哈巴逗比搞笑,颜正诚稳重阳光,就是邱洪情商低点,感觉是很想表现自己但是内心又不够自信坦荡的那种类型,简单来说有装逼过度的嫌疑,不过人无完人,总体而言也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就是眼光都不太好,挑了边赢当朋友。   哈巴说:“你以后要是一个人落单,可以和我们……”   话说一半,他意识到自己自作主张了,便紧急暂停,观察边赢的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哈巴放心了,把话继续说下去:“可以和我们一起,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放眼食堂谁一个人吃饭,会被当做人缘差的。”   “好的。”云边言不由衷地答应了。   哈巴突然笑得很谄媚:“那我们把微信加回来吧,方便联系。”   云边对哈巴的观感很好,报道那天把他拉黑,现在回想起来挺残忍,她当场拿出手机,通过了哈巴的好友请求。   颜正诚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递了过来:“妹妹,也加我一个。”   邱洪也如法炮制。   云边没驳大家面子。   “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叫‘先空着’啊,好奇怪的名字。”加到女神好友,哈巴心满意足,给云边备注“纯甄”。   云边说:“我还没想到合适的昵称,就先空着。”   原来“先空着”是这个意思,逗得几个男生笑起来。   “你有微信应该也好几年了吧,现在还没想到合适的昵称,看来是宁缺毋滥的性格。”颜正诚戏谑地瞄了哈巴一眼,“那你以后找男朋友的要求应该也很高。”   云边笑笑,没说话。   “你要加吗?”颜正诚顺便问边赢,报道那天边赢不认识哈巴好友列表里云边的微信,说明这对便宜兄妹没有加好友。   边赢抬眸,看傻逼一样看他。   过了一两秒钟,他说话了:“吃饭。”   食堂太大,人又多,空调的效果并不显著。   哈巴热得直扇领口:“不知道今天奶茶店开门了吗?”   他给云边介绍,“你知道临城五中最绝的是什么吗?除了我们不输,就是美滋滋奶茶的原味珍珠奶茶,半糖少冰,多加一份珍珠,吸一口,保你魂飞魄散。”   云边:“……”   这哈巴也太哈巴了,连夸个奶茶都要先夸一遍边赢。   天下第一舔狗。   不过哈巴的形容词真的很吸引人,搞得云边都好奇了,什么奶茶这么神奇,喝一口魂飞魄散。   开学第三天,“美滋滋”奶茶店终于营业了,整个奶茶店只有一个店员,就是老板自己,兼顾收营做奶茶清洁,可想而知动作有多慢。   炎炎夏日喝上一杯冰镇奶茶怎一个爽字了得,美滋滋门口排起了长龙,还好夹道都是高大树木,遮天蔽日,晒不着人。   云边没想到,几个男生脚步不停,径直往店面走去。   “这么多人得排多久啊?”她不解地问哈巴。   “一秒钟也不用,不输这张脸就是通行证,一亮出来,免排队。”哈巴得意洋洋,那股自豪劲,仿佛免排队的是他的脸似的。   排队的长龙中,戴盼夏和周宜楠也位列其中。   戴盼夏本来还在和周宜楠有说有笑的,看到云边和四个男生在一起,联想到昨天自己被除名在外只能单独和邱洪吃饭,简直是赤//裸裸的区别待遇。   她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邱洪跟她打招呼,她冷笑一声,撇开了头,没有回应。   邱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边赢头也不回地向前,哈巴他们脚步慢下来,冲邱洪比了个口型“先进去了”。   邱洪点头。   不大的店面整理的很干净,除了制作吧台,就只象征性地摆了一张小圆桌,老板偷懒,椅子就靠在墙角都没打开,摆明了不想让坐。   老板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披了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又精致又优雅,她没有顾惜外头排队的顾客,更无所谓时不时有人因为等不及中途走人,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股“爱买不买”的懒散劲。   余光注意到有人插队进来,她转头看到边赢,表情顿时灵动起来:“哟,瞧瞧是谁来了。”   边赢说:“你可真够懒的,算上报道这都第四天了才开门。”   云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边赢,语气轻松,神情自在,话里有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面对朋友的态度,但不像和哈巴他们几个说话那样不客气。   对方是女人,他给予了绅士风度。   “我又不是你们,我惦记哪天开学干嘛?今天能记起来已经很不错了。”老板暂停手中摇到一半的奶茶,招待他们几个,“老样子,四杯?”   一下插队四杯,但因为是边赢,没人吭声,要么甘之如饴,要么连埋怨的眼神都只敢悄咪咪。   边赢顿一下:“嗯。”   哈巴立刻纠正:“周姐,五杯。”   周姐这才注意到云边,打量片刻,她揶揄道:“你们谁的?”不等孩子们说话,她自问自答,“排除法,首先排除边不输。”   哈巴打哈哈:“妹妹,是妹妹,周姐别乱说。”   周姐没掩饰,发出一声不信的“啧”。   哈巴嘿嘿笑,他把这当自己家一样随意,走到墙角把几把椅子打开,摆到桌子旁:“过来吹风。”   颜正诚过去了,云边不想单独和边赢站在一块,也过去了。   边赢站着没动,看周姐往几个奶茶杯里加冰块,突然说:“有一杯别加。”   周姐再抬眸眼睛里已经全是揶揄,她往桌椅那边方向看一眼,也配合着压低了嗓音:“搞半天,你家的?”   “……”边赢懒得理她,懒懒回怼,“你家的。”   周姐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边赢和云边共用一个卫生间,有些事情避免不了,比如说每次只要她先洗澡,地上都会有很多长头发,比如说卫生纸篓里面出现的女性用品,她用纸盖起来了,不过他还是看到了。   事实证明,周姐做奶茶是可以速战速决的,之所以慢吞吞,纯粹是她乐意。   五杯奶茶新鲜出炉,邱洪终于进来了。   “周姐。”他套近乎,“能不能再加一杯。”   “过分了啊。”周姐佯装板起脸,“插队已经很不道德了,一插插六杯,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啦?”   “就多一杯,没差吧。”邱洪干笑道,“周姐行行好。”   要不怎么说邱洪情商低呢,戴盼夏跟周宜楠两个女孩子在一块,他只顾得上戴盼夏,没管周宜楠。   云边想给周宜楠也带一杯,但再加一杯就是七杯了,确实不厚道,她打消了念头,想着一会把自己那杯让给周宜楠。   边赢递出手机付钱,他和周姐关系好归好,但从来不白喝她的,周姐也从来不说请客。   一杯奶茶20块,周姐一共扣了他120块。   边赢看了看扣款金额,说:“扣那么多干嘛?我又没说都我请。”   云边听到他们的说话内容,马上站了起来,打算把自己那杯给付了。   她没打算占便宜哥哥的便宜。   “你他妈怎么这么小气,一杯奶茶也要计较?”周姐打开抽屉甩出20块,不耐烦道,“拿去。”   她手又摸上另一张20块:“一张够不够?”   边赢停顿一下,什么也没说,拿过20块塞进校服口袋里,拿上自己那杯奶茶,率先走出了美滋滋奶茶店。   留下邱洪和云边面面相觑。   诡异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开口:“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世纪难题,第五杯请的谁? 第10章   云边动作比邱洪利落多了,快速翻出自己的付款码怼到了扫码屏前。   邱洪说了两次,她也不肯让开,坚持要自己付。   几个男生平日里走得近,今天你请明天我请的,不在意这些小钱,看云边坚持,邱洪也就随她去了。   周姐眼神玩味,扣了云边的钱,说:“妹妹,以后来店里,你也不用排队了。”   哈巴顿时不满地嚷起来:“不是吧周姐,我认识你这么久也没见你给我特权啊,怎么云边一来你就破例?”   周姐给边赢不用排队的特权,哈巴他们几个托他的福,也免去排队之苦,但如果边赢没在,那剩下几个人照样得乖乖排队,周姐一点都不顾平日里的情分。   周姐不理哈巴,问云边:“原来你叫云边啊,天上的云,边不输那个边?”   云边却说:“是旁边的边。”   边赢的边和旁边的边是同一个,但她倔强地区分组词方式。   “哈哈。”周姐忍不住笑起来,面对哈巴的控诉,她又是歉疚,又是理所当然:“不好意思,我是颜控。”   哈巴:“……”   自取其辱。   边赢在外面等不及,掀开帘子探进头来,催道:“能不能快点?”   哈巴藏不住事,第一时间就跟边赢分享了新闻:“不输,周姐让云边以后也不用排队呢!”   周姐狡黠地冲边赢眨了眨眼睛。   那眼神,摆明了在说“你家的,我替你照顾着点,不用谢”。   边赢:“……”   看他吃瘪,周姐笑得更欢。   几个孩子依次来拿属于自己的饮料,周姐不动声色地把那杯常温的给了云边。   走到外头,邱洪一边啜着吸管,一边冲戴盼夏她们走去,将给戴盼夏买的那杯递了过去:“呐。”   戴盼夏不看他,拒绝了:“我自己会买。”   邱洪踯躅片刻,使出必杀技:“是不输请的。”   戴盼夏虽然还在生气,但是边赢买的奶茶,她没法拒绝,于是冷着脸接了,并且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他知道你要给我吗?”   “知道。”邱洪说的是实话。   戴盼夏脸上瞬间迸发出无法压抑的喜悦。   哄好了戴盼夏,邱洪如释重负,但靠着别的男生才哄好,他心里又着实有点不是滋味,强颜欢笑道:“那就走吧。”   说完,他才注意到周宜楠也在旁边,可他自己那杯奶茶已经喝过了,没法再给周宜楠。   尴尬之际,旁边伸出来一只白皙的手,云边指尖勾着的袋子里提了杯奶茶:“宜楠,这杯给你。”   “那你呢?”周宜楠看云边自己也只有一杯饮料,不肯接。   “拿着吧。”云边笑,“我今天不能喝冰的。”   她自己都忘了周姐说不加冰,哪里想到有别人替她留意了。   七个人分成两个阵营,邱洪陪着戴盼夏周宜楠走在后面,戴盼夏心情不错,终于愿意给邱洪好脸色。   周宜楠喝了两口,看着云边的背影,奇怪道:“不冰啊,还有点温温的。”   而前方,边赢一行四人也分成两组,边赢和颜正诚在前方,哈巴和云边稍后,不过距离能听到彼此说话,哈巴正为云边没能成功喝上奶茶遗憾:“你早说啊,你早说要给周宜楠带一杯,就让周姐再多做一杯好了啊。”   “我怕影响周姐生意。”云边说。   “周姐才不怕被影响,你看她像是怕被影响的样子吗?”   周姐大名周影,从前也是临城五中的学生,现在在母校经营喜滋滋奶茶店,但是三天两头歇业,营业的日子还比不上休息日多。   她的奶茶做得好喝,受到全校学生的欢迎,为了不让自己过度劳累,喜滋滋奶茶的定价从最开始的十块一路涨到如今的二十,黑心商家黑得明明白白,用周影的话来说,就是“过滤客源,多利薄销”,但大概是因为营业日太少,造成了饥饿营销的效果,所以每次开业,排队人数依然相当可观。   人一多,周影就觉得累,一累就多休息几天,一多休息几天,饥饿营销的效果就更加卓越。   恶性循环。   “依照周姐的尿性,喜滋滋奶茶的价格怕是又要涨了。”哈巴预言。   哈巴滔滔不绝地给云边科普周姐的神奇操作,颜正诚和边赢在前面听着。   走着走着,颜正诚压低了嗓音,说:“纯甄把钱付了,小朋友还挺要强的。”   边赢没反应,反正戴盼夏和云边,不管哪个他都不想请。   颜正诚刨根问底:“你打算的是给谁付?”   边赢:“随便。”   颜正诚不信:“给云边的吧?”   边赢一顿,就在这个空隙,听到背后哈巴神神秘秘:“妹妹,你知道为什么全校那么多学生,周姐就只给不输特殊待遇吗?”   云边腹诽,知道啊,刚才周姐不是说了么,颜控,但哈巴这幅样子,她忍不住想歪了。   难不成是……姐弟恋?   周影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极具个性,男生抵抗不了也正常。   哈巴正要解答,边赢把头扭回来了:“巴度。”   连名带姓,暗含警告。   哈巴霎时噤声,讪笑着做了个“停”的手势:“好吧好吧,不说了。”   为了给高三学生清净的备考环境,高三的教学楼是单独的,来到两栋教学楼的分岔路口,两拨人互相道别。   “放学等我。”哈巴对边赢说。   边赢:“嗯。”   云边暗自奇怪,哈巴傍晚五点半就放学了,她那便宜哥哥参加晚自习,九点多才下课,两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作息。   念头一闪而过,她没多想,反正便宜哥哥干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戴盼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临近分别,终于鼓起勇气:“边赢。”   边赢看她。   他不用什么表情,气场便笼罩下来,压得戴盼夏不敢直视他,她眼神闪烁,羞涩道:“谢谢你请我喝奶茶。”   “……”边赢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他没说什么,走开了。   云边很庆幸自己没有自作多情,坚持抢在邱洪之前把账给付了。   这天,边闻和云笑白一块来接云边放学,边闻自己开的车。   云边和两位家长打了招呼,笑道:“这个阵仗好隆重,我受宠若惊。”   “今天叔叔工作结束得早,带你和妈妈去外面吃。”边闻从后视镜笑着看她,“趁还没上高三多放松放松,等上了高三,就跟你哥哥一样,回家都得十点。不过你肯定比你哥哥省心,让他上个晚自习跟给我上似的,跟我讨双倍零花钱。”   云边这下是懂了,她那便宜哥哥拿着双倍零花钱,实则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骗过了老师和家长,每天不上晚自习,在外面玩到时间了再假模假样回家。   “顺便给哥哥订蛋糕挑生日礼物。”云笑白说。   “哥哥要过生日了吗?”云边诧异,没听几个男生说过啊,照理来说,边赢过生日那么大事,哈巴那条大舔狗肯定早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是呀,下周一,不过是阴历生日。”边闻解释,“你妈妈太细心了,连个阴历生日都给他惦记着,说错过阳历了要给他把阴历的补上。”   云笑白说:“你对云边也很好。”   边闻没有说话,只是在开车空隙中,扭过头来对云笑白笑。   云笑白也笑。   画面温情,云边在后面看着,没有打扰。至少现在看来,母亲与继父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相爱,婚后的母亲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开心快乐,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满足。   云边深知从前那16年,母亲一个人抚养她长大有多辛苦,年近四十终于找到能依靠的男人,她绝对不会让妈妈为难。   只有她对整个边家的礼节都挑不出错,妈妈才能腰杆笔挺。   *   边赢请客的奶茶重新鼓舞了戴盼夏,次日,她又让邱洪带着她一块吃饭。   落单的周宜楠也再度约云边。   “你那个朋友不会到时候又和你一起吧?”云边被上次的事情弄出阴影了。   “不会的。”周宜楠信誓旦旦保证,她犹豫一下,轻轻说,“其实我更想和你一起吃饭。”   戴盼夏仗着自己漂亮家境好,对周宜楠各种颐指气使,周宜楠脾气好,有委屈也默默吞下从来不反抗,但现在遇到云边,她尝到平等和尊重的滋味,自然开始排斥从前的苦日子了。   “好吧。”云边勉强相信,这次周宜楠没骗她,她俩安安生生地吃了一顿饭。   比起跟便宜哥哥吃饭,跟周宜楠吃饭简直太自在了。   开学以来最舒心的一餐,云边连饭都多吃了两口。   而另一头,戴盼夏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边赢依然拒绝和她一起用餐。   戴盼夏不明白昨天请自己喝过奶茶的人为什么今天态度大转变:“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戴盼夏和边赢认识也已经好几年,最开始边赢对她的态度很正常,不知道哪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样。   边赢说:“哪都错了,存在都是错。”   戴盼夏强忍着泪水离去,邱洪对边赢敢怒不敢言,去追戴盼夏。   颜正诚给边赢竖了个大拇指:“我对着漂亮姑娘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哈巴立马又舔上了:“这说明我们边不输意志力坚定,不会轻易被美色所惑。”   颜正诚回想边赢的以往表现,想告诉哈巴,边赢其实没他想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边赢自己就打破了哈巴的幻想:“不喜欢心机深的而已。”   开学第一周顺利度过,过了个周末,学生返校。   跟着邱洪没能和边赢一起吃饭,戴盼夏又来找周宜楠了。   周宜楠不想继续把云边当pnB,她庆幸这次对话不是面对面,不然她可能说不出拒绝的话。   通过微信,便容易多了:「不好意思啊盼夏,我已经和我朋友约好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又一fg立下了:不喜欢心机深的【OK】   针对这两张内容,先说明本人非常深恶痛绝插队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边赢他们准确点说其实是免排队而不是插队,在店家允许的情况下个人觉得没什么,类似银行优先叫号金卡用户、迪士尼优先让快速通行证的游客玩耍,任谁手里有免排队的vip资格应该都不会老老实实搁最后排队叭 第11章   周影经过一个周末的养精蓄锐,很勉强地于本学期第二次开张了奶茶店。   虽然周影跟云边说过让她以后不用排队,但云边还是老老实实和周宜楠一块站到了队伍最后,她和周影仅有过一面之缘,有自知之明她们之间没到那种情分,人家跟她客气两句,她总不能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边赢四人一起走过,哈巴叫她一起进去:“你怎么在排队,周姐不是让你直接进去吗?”   “没事,我等一会就行了,前面人也不多。”   云边坚持,哈巴拿她没辙。   周影一见到他们几个就往门外张望,以为还会有女孩子跟进来。   结果没有。   边赢说:“四杯。”   周影问:“云边呢?”   边赢和哈巴同时开口:   “我哪知道。”   “在外面和朋友排着呢,说什么都不肯先进来。”   截然不同的回答,周影挑了挑眉,说:“那你们给她带出去吧。”   “谢谢周姐,多做两杯。”哈巴嘴甜,“祝周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周影笑骂道:“少咒我。”   今天哈巴请客,爱请几杯请几杯,边赢没有异议。   等哈巴他们去圆桌旁坐着,周影一边忙活,一边跟边赢打听情况:“吵架了?”   边赢:“……”   他低头玩手机,拒绝满足周影的八卦欲望。   周影笑了笑,没再接着问。   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其实不太符合周影平时的难缠人设。   但她确实没再纠缠。   过了好一会,周影突然叫他:“诶。”   边赢抬头。   周影铲冰的勺子停在最后一杯奶茶上方,一本正经问道:“今天加冰吗?”   边赢:“……”   他就知道这女人没那么好打发。   半晌,他说:“爱加不加。”   周影从善如流放下铲子:“好的,不加。”   边赢:“……”   这理解真他妈的到位。   买完奶茶,四个男生一起出去,哈巴把其中两杯给了云边和周宜楠。   云边愣了下,道谢,又问:“谁付的钱?”   “不用给我。”哈巴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或者你实在想谢的话,可以下次请我。”   “好啊。”云边没客气,只要不是便宜哥哥请的,一切好说。   再次向哈巴道了谢,周宜楠将奶茶从袋中提出来。   周宜楠先给了云边一杯,但摸到另一杯的温度后,立刻换了只手:“你喝这杯,这杯不冰。”   昨天云边当着邱洪的面说过自己不方便喝冰的,这会周宜楠自然而然把常温奶茶归功于邱洪:“上次那杯也是常温的,邱洪还挺细心,脾气也不错,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乐呵呵的,但盼夏就是一门心思吊在……”她意识到当着新朋友的面说旧朋友的八卦不好,停了下来。   云边微微一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并没有追问听到一半的八卦。   周宜楠对她的好感又生一层。   云边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周宜楠说,上次那杯也是常温的。   可上次她明明是在买完奶茶以后,才当着邱洪的面说过自己不能喝冰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但这个念头实在过于荒谬,刚一冒头,她甚至吓了一跳,惊叹于自己怎么能有这么自作多情的想法。   晚上她在家里洗手间,看着废纸篓,这个荒谬的念头再度兴风作浪,她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几次试图说服自己那与边赢无关,她记得自己每次都仔细拿卫生纸盖好,他总不至于无聊到翻废纸篓。   可是除了边赢,她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可能是她哪天没完全遮好,或者本身盖卫生纸的这个行为就够他猜到。   这么说起来,那天她的内衣掉落,第二天洗手间就多了只脏衣篓,从此她和他各用一只,他左她右,各不相干。   虽说可能是佣人的自发行为,但刚好发生在事发第二天,未免过于巧合。   云边陷入沉思。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云笑白催促:“云边,准备一下下来咯,哥哥马上要回来了。”   边赢的阴历生日,云笑白花了很多的心思准备。   云边压下心头疑虑,说:“好我知道了。”   边闻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也被云笑白勒令回家。   临近边赢“放学”回家的时间,家里把灯给熄了。   大家藏匿在黑暗中,等待给边赢惊喜。   云笑白坐立不安,问边闻:“阿赢会喜欢吗,他会不会不喜欢惊喜?有些人就很讨厌惊喜。”   “不会的。”边闻好笑地安慰她,“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   约莫十点,大门打开。   月光和前院常年不熄的小路灯一起照出少年清瘦的身体轮廓,五官背光,藏匿在阴影中无法看清。   往常这个时候,边家灯火通明,不同寻常的黑暗让他有所警惕,他在门口站着没有进来,倒退一步,拿出了手机,准备联系家里人。   忽然,灯光大量。   边赢的目光一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他眯着眼睛,一一扫过客厅里的气球和鲜花和墙上张贴的装饰品,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大大小小堆成座小山。   云边推着小推车出现,上有三层蛋糕,做工精美,亮了17根蜡烛。   一群人对他喊说:“生日快乐。”   边赢将视线从云边身上收回来,她脸上是一贯以来她在家里面对他时的乖巧和真诚,跟她在学校对他视若无睹的冷淡一样浑然天成,看不出破绽。   边赢将单肩背着的书包解下拎在手里,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以前每个生日,冯越都会给他过,她会亲手下一碗长寿面给他,陪他切蛋糕,小的时候她会带他去外面玩,长大了就只有长寿面和蛋糕,长寿面清汤寡水,蛋糕甜腻腻,他一样都不喜欢,控诉母亲敷衍,母亲却振振有词:“你又不缺什么,选礼物很头疼的。”   如今都已是再求不来的奢望。   今年生日他已经没有妈妈,当时他人在美国外祖家,老人年纪大了记不得他的生日,哈巴他们离得那么远,也只能通过微信给他送上祝福。那个冷冷清清的生日,他特别想念那碗清汤寡水的长寿面,想到肝肠寸断。   云笑白笑道:“没有弄错,今天是你的阴历生日。”   “你自己都不记得吧?我也不记得,是你云阿姨给你记挂着。”边闻一一数算云笑白为边赢的生日所做的准备,“她今天中午就开始忙活上了,气球亲手打的,墙上这些东西也都自己挂上去的,礼物怕你不喜欢就买了一大堆,然后蛋糕她本来也想自己亲手做的,但时间太短来不及学,好几天做出来还是卖相不好,只能给蛋糕师傅打打下手,不过她亲手给你做了碗长寿面……”   边赢脑海中那根绷得死紧的弦彻底崩断。   随着云边一声猝不及防的低呼,边闻的声音也被迫中断。   三层蛋糕掀翻,奶油、水果、戚风胚乱七八糟糊了一地,弄脏地毯,蜡烛灭了大半,唯有一根顽强不息,依然燃烧着,将地毯烫出洞来。   边赢周身散发不加掩饰的怒意,半晌,他对着云笑白讽刺一笑:“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做长寿面?”   客厅像被按了暂停键,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边盯着地毯上的黑焦慢慢扩大,思维忍不住跑题,她担心酿成火灾。   倒地的大块蛋糕遮住了其余人的视线,只有她和边赢看得到这个小意外,边赢忙着发火,那把火灾扼杀在摇篮李的重任就只能靠她了。   不过,现在出脚,会不会不太合时宜?   云边审视着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决定稍微等等,看蜡烛会不会自己熄灭。   并没有,地毯的黑焦部分越扩越大。   求生欲望迫使云边出动。   边赢余光注意到她凑近,下意识朝她看去。   她绕过小车走到他身旁。   四目相对。   云边怀着一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的小心翼翼,在他面前踩了一脚。   她的脚离开后,露出底下破了洞的地毯。   她看起来真的特别特别乖。   边赢不需要酝酿什么,他的语言中枢早在听到“长寿面”的一瞬间向他提供了无数伤人的措辞,随便哪句都足以让云笑白更加难堪,他本打定主意要彻底撕裂这个屋子里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精心粉饰的太//平。   但到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没了再说的欲望。   云边的行为打破了客厅微妙的沉默,边闻怒道:“边赢你别在那边给我不识好歹,我公司一大堆事顾不上管,赶回来就为给你过个生日,一家人天天想着法子巴着你哄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   “现在回公司还不晚。”边赢拎起书包,半掀起的眼睛里尽是冷漠,“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用来讨好现任老婆的工具。”   他头也不回上楼,鞋踩过蛋糕,留下一串惨不忍睹的奶油脚印。 第12章   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成了一场闹剧,边赢上楼后,客厅安静了好一会。   “这混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边闻火冒三丈想追上去,“都他妈给惯的。”   云笑白一把拉住他,紧张地往楼上方向看了眼,确认边赢没听到后半句话,她才稍稍舒了口气:“你别去,这种话以后不要说。”   “你还帮他说话!”边闻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胸口不断剧烈起伏。   “今天是我操之过急了,你也真是的,跟孩子说那么一大堆干什么。”云笑白赶他,“你公司不是还有事吗,赶紧回去。”   边闻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云笑白一直斩钉截铁表示自己没事,边闻叹着气拍拍她的手:“委屈你了,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云笑白颔首:“我又不是小孩子。”   边闻又安抚妻子两句,匆匆离开了家。   边闻走后,云笑白的表情再也绷不住,难堪流露,她不想叫旁人看到,便走到了蛋糕旁边,蹲下身去,要去整理。   李妈过来拦住了她:“太太,我来,您别管了。”   李妈起初对云笑白充满防备,生怕她是个狠角色,吹边闻的枕边风给边赢使绊子,毕竟好的后妈真的不多见,但跟云笑白相处了这段日子,李妈确实挑不出这位新女主人的错,为人和善,不曾因为嫁给边闻就大手大脚花钱,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云笑白善待边赢。   虽说这么点时间也不能说明什么,日久才能见人心,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妈、包括边家上上下下的佣人,对云笑白的好感都在与日俱增。   云边也蹲下去,用食指抹了一坨干净的奶油进嘴里,冲云笑白笑:“妈妈,好吃诶。”   云笑白强忍着自己眼眶的酸涩,拦住了女儿的手:“好吃妈妈明天给你买个新的。”   “好。”   是夜,边赢从门缝底下捡到一张纸。   娟秀的字体赏心悦目:「阿赢,很抱歉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让你度过了一个糟糕的生日,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在最美好的年纪,不负青春年华。」   少年的身形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维持了好久的姿态。   走廊处传来厕所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将他从定格的状态中拽出来。   他将纸团成一团,抛掷进垃圾桶。   不知道云边这会是进厕所还是出厕所,她动静向来很轻,除了开关门,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边赢现在不想见到她。   不止是因为单纯的不想,还因为不知如何面对。   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他才开门出去。   走廊静悄悄,月光铺了满地。   *   戴盼夏吸取教训,提前一天晚上就约了周宜楠吃饭。   周宜楠跟戴盼夏玩了一年,多多少少有感情在,她找不到理由拒绝,第二天只得万分抱歉地跟云边说明情况,并邀请云边一起:“你真的不想和我们一起吃吗?”   云边笑笑:“嗯,你们吃就行。”   反反复复那么多次,周宜楠过意不去,确认道:“你和巴度他们一起吧?”   云边点头。   周宜楠这才放心。   但事实上,云边一个人到小卖部随便买了点饼干和牛奶充当午饭,她不想去食堂,怕又遇上边赢他们,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她彻底认清了边赢对她们母女俩的厌恶。   之前那点关于常温奶茶和脏衣篓引发的自作多情,简直可笑。   云边一个人吃了几天饭,期间再没去过喜滋滋奶茶,虽然喜滋滋奶茶的味道真的一绝,说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奶茶也不为过,跟哈巴也有意保持距离,这些都是边赢的好友圈,她还是尽量远离为妙。   不过哈巴完全没感觉出来,依然对她嘘寒问暖,还邀请她参加他的生日派对。   “你几几年?”云边问道。   九月出生的人,除非早读,不然就被拦在六岁上学的线外了,云边以为哈巴比她大一岁,结果两人是同年出生的。   云边惊了:“你比我小三个月,你怎么天天叫我妹妹。”   还叫得那么熟练。   “不输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哈巴振振有词,然后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倒是想叫你点别的,你敢应吗?”   云边“切”了声,问了个辛辣的问题:“那他老婆是你老婆吗?”   哈巴瞪大了他的小眼睛:“哇靠妹妹,你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思想,别说老婆了,不输但凡多看谁两眼,从此那女的在我眼里就连女人都不能算了。”   哈巴对边赢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扯了半天,哈巴绕回重点了:“所以你会来我的生日吗?”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亮得人不忍拒绝,“我真的特别希望你来,不输啊老颜啊邱洪啊都在,你还可以把宜楠也叫上。”   云边没能抵抗哈巴,答应下来:“好吧。”   但她没叫周宜楠,她能理解周宜楠在新朋旧友间的为难,但人与人之间什么都讲究相互,既然周宜楠没把她当最好的朋友,那她也不会上赶着跟人家走太近。   她想着到时候过去给哈巴送点礼物,象征性坐一会就走。   哈巴的生日在本周周日,时间地点都订好了。他的朋友圈主要有两批,一批是发小,一批就是边赢他们。周五晚上,他和发小几个人在外面玩,临时发现了更满意的派对地点,便把剩下那批人统一拉了个群,在里面发了地址定位和包厢号。   群里一共7个人,颜正诚、邱洪这俩人云边都有微信,边赢的昵称就叫边不输,周影的头像就是她自己的照片,也很好认,还有两个云边就不认识了。   因为创群只做通知用,所以哈巴没给群取名字,就是默认的【群聊(7)】。   直到哈巴过来私聊云边,云边才知道哈巴换地址的原因,新的派对地点有架钢琴,并且经过交涉,店家愿意帮他把钢琴从大堂挪到包厢去。   「你不用给我带礼物,给我弹一首生日快乐歌我就很满足了」哈巴说。   通知完时间,哈巴又装模作样一通文绉绉:   「谢谢大家赏光,那我就等候各位届时大驾光临了。」   *   生日快乐歌再简单不过,但既然要作为生日礼物之一送出去,云边还是特意花时间进行练习,对曲子进行改编,增加可听性。   晚上家里没别人在,边闻在加班,边赢还在“上晚自习”,云笑白最近更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不想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贵妇圈活动倒是多,但她和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没必要硬融圈子,云笑白从前在锦城就是以开琴行为生,现在打算重操旧业,最近忙着各种准备工作。   屋子里充斥着云边弹奏钢琴的叮叮咚咚,李妈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听。   等一曲完毕,李妈佩服地感慨道:“这么多键怎么分清楚啊,还弹得那么快。”   云边看李妈满脸的艳羡和好奇,便招呼她过来:“其实很简单的,您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李妈一面是觉得自己笨学不会,一面是怕弄脏钢琴,她听边闻提过这架钢琴有多值钱,连连摆手,拒绝了几遍,但架不住内心的渴望和云边的邀请,最终洗干净手,并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在钢琴前坐下来。   云边将最通俗易懂的说法讲解给李妈听:“别看键那么多,其实就是do i mi fa so xi七个音的循环,这七个是一组,这七个又是一组,这也是,都是这个唱法,只不过是低音和高音的区别,越往后越高……黑键您不用管。”   快速讲解完琴键,她单手慢慢弹给李妈看,一边弹一遍轻轻念音:“生日快乐第一句是so so so do xi,所以就是这么弹。”   边赢进到家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云边站在一旁抓着李妈的食指,在琴键上缓缓游走,因为李妈的拖累,钢琴澄澈的声音不若平时灵巧,显出笨重,节奏也时快时慢,伴随女孩子细细软软的唱腔,一起回荡在偌大客厅里。   这让他想起他小的时候,也学过几节课的钢琴,老师也像这样抓着他的手,带他初步领略钢琴的世界,但是学习钢琴的过程太过枯燥,冯越又不忍心打打骂骂逼他学,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   听到门的声响,一老一少回头看他。   云边停下弹奏的动作,冲他笑了下:“边赢哥哥。”   李妈则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阿赢,回来啦?”   纵使她在边家待了多年,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佣人,坐在主人家上百万的钢琴前,终归是僭越了。   “弹得很好听。”边赢笑了笑。   李妈见他没有半分不满,安下心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都是云小姐带我弹的,是她弹得好。”她随即问道,“你肚子饿吗,我煮点宵夜给你。”   李妈走开后,云边重新在钢琴前坐下来。   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老掉牙的生日歌从她指尖变出新意。   整栋房子突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温馨,好像沙漠中一汪清泉,明知道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场,但疲惫的旅客不受控制,步履蹒跚也要向其靠近。   “不用……”边赢从前放学回家几乎从不碰宵夜,这一次本来也不例外,但话到尾音,他又变了主意,“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我吃饭就是喜欢有钢琴伴奏。 第13章   周天下午,边家客厅一片繁忙。   边赢生日那晚地毯被烧了个小洞,导致整张地毯做废,整个客厅的地毯又是一体的,得从意大利紧急制作然后再空运而来,更换起来也是兴师动众,数十名人员忙进忙出,小心翼翼将沉重家具搬得四零八落,给客厅清场。   客厅地毯本就需要定期打理和更换,只不过这次缩短了时间间距,这种场面李妈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现场,平均每半分钟就要说声“小心”。   楼梯有道少女的身影下来,脚步轻快。   楼下忙活的人不约而同往上望去。   黑色A字连衣裙衬得四肢纤细白皙,浓密头发蓬松又轻盈,散落在胸前和后背,不施粉黛的脸庞上,精致五官镶嵌其中,整个人是极简的黑色和白色,放眼望去,就只剩那张丰润的嘴唇是一点红。   “云小姐,要出去吗?”李妈迎上去。   “嗯。”云边说,“同学过生日。”   云边在玄关处对着鞋柜纠结一会,最终拿过一双软皮马丁靴,这天穿短靴是热了点,但架不住爱美之心。   穿靴子不仅是热,还麻烦,她在矮凳上坐下来,一点点把鞋带拆松。   边赢也下楼来。   他三两下套上鞋子,当时云边才穿好第一只脚。   云边穿好鞋出门的时候,边赢早已经走得没影了。   云边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她把礼物交给哈巴:“生日快乐,巴度。”   “谢谢妹妹。”哈巴很高兴地接过来,嘴上却要客套一番,“不是跟你说了不用带礼物,只要给我弹首生日快乐就行了嘛。”   “一点点心意,不用客气。”   临城五中的几个都在了,颜正诚带了外校的女朋友过来,在场还有几个女生,也都是作为女朋友出席。   云边和哈巴寒暄的时候,颜正诚的女朋友问颜正诚:“这不会是哈巴女朋友吧?”   “不是,这不输家的新妹妹。”颜正诚又改口说,“不过女朋友……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   颜正诚女友皱起了眉头,嘟囔:“这太浪费颜值了吧……”她瞟边赢一眼,“配不输还差不多,不过可惜是兄妹。”   “你们女人太肤浅了。”颜正诚为哈巴鸣不平。   邱洪也帮哈巴说话:“哈巴是耐看型,看久了很帅的。”   几个玩的好的朋友都坐在一块,也都纷纷为哈巴说话。   “长相都是虚的,看久了也就那样,主要是性格要合得来。”   “而且哈巴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他连边不输都能搞定,这世上还有他搞不赢的人?”   一圈下来,唯有边赢没表态。   颜正诚女友开玩笑道:“不输就懒得参与这种话题,只有你们这群长得一般的在互相安慰。”   “靠。”颜正诚反应过来,笑骂道,“你说谁长得一般?”   边赢的目光范围内,有一抹白色在晃动,显眼到无法忽视,那是云边的皮肤,ktv昏暗的环境里,她白得像能发光。   她和哈巴相谈甚欢,哈巴宝贝似的抱着她给的礼物,不知道和她说着什么,她很有耐心地听,偶尔笑着回应。   边赢突然被cue到,他下意识附和说:“哈巴是挺端正一小伙。”   人都有从众心理,但边赢从小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家世的光环下,他无需奉承或讨好谁,再加上性格使然,他从不介意自己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要么不说话,说了一般都是实话。   “吃错药了你。”颜正诚震惊了,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今天出门嘴上抹蜂蜜了么说话这么甜?”   边赢后知后觉意识自己为何脱口而出那句违心话,他不想别人误以为自己反对哈巴和云边。   脸让颜正诚捏得不舒服,他挥落颜正诚的手,不耐怼道:“滚远点。”   云边和哈巴寒暄几句,说自己去趟厕所,她一走开,损友几个马上来劲了,呼唤哈巴:   “哈巴,不输夸你长得帅呢。”   “大舅哥已经点头了啊,剩下就靠你自己了。”   “腰杆挺直,自信点,今天你的帅气是经过权威认证了的。”   ……   哈巴惊喜地望向边赢:“你真这么说?”   边赢啼笑皆非:“嗯。”   哈巴:“那你看我追纯甄有希望么。”   边赢顿一下:“嗯,加油。”   *   回包厢的路上,云边碰到了周影。   周影没化妆,穿着也很随意,满脸困倦,哈欠连天,她本来不想来了,毕竟三岁一代沟,她跟这群小孩差了快三个代沟,但架不住哈巴的盛情邀请,还是来了。   “周姐。”   周影大大咧咧地搂住了云边的肩膀,一米七几的大高个,云边在她怀里小鸟依人。   开口更大大咧咧:“本来以为你是边不输家的,结果你还真是边不输家的,可这也太边不输家了吧。”   什么跟什么,云边没听懂,懵懵地抬起头:“啊?”   周影只顾自己端详云边的五官,看了半天,叹息着摇头:“可惜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边赢和云边有猫腻,每次和边赢聊天,三句话之内她一定把话题扯到云边身上,边赢忍无可忍,把自己和云边的情况跟她说了。   嗑的cp被官宣是邪//教,真让人丧气。   云边闻到周影身上有酒气,她没再追问,只当周影喝醉了说胡话。   周影前一晚喝到后半夜,这会确实还未清醒,但这并不妨碍她看出这群小屁孩在撮合寿星和云边。   怕云边难为情,其实大家做得挺隐蔽的,但周影是过来人,比谁都辩得分明。   云边上去弹奏生日歌的时候,男孩子们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直,除了边赢,也就女朋友在场的几个稍微收敛点。   “哈巴,追不上趁早放弃,哥也想试试。”   “我收回说你帅的话,你追不上,现在放弃吧。”   ……   哈巴这会没空理会那些或真或假的调侃,只顾自己专心致志欣赏生日歌。   周影觉得发靥,怼怼边赢,示意他看哈巴:“这货感动得都快哭了。”   边赢顺着看过去一眼,嗤笑一声:“我早都听腻了。”   周影角度新奇:“这也值得攀比?”   “……”边赢本来不想搭理了,但过了会,还是颇为较真地纠正,“我的意思是,今天过后终于不用在家听生日歌了。”   这两天他睡觉都有幻听。   哈巴惊喜地扭过头来,问道:“真的吗?原来她在家那么用心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边赢:“……”   云边最初的打算是歇会就走,不过在场有不少女生在,颜正诚女友、周影之类都很健谈,大家玩得挺开心,她一直留到晚上九点多。   云笑白打电话过来催云边,不放心女孩子在外面待到太晚。   在场也有不少人的家长开始催促孩子回家。   众人合计着是时候散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学。   留下杯盏狼藉,哈巴的17岁生日派对热热闹闹落下帷幕。   云边和边赢邱洪坐同一辆车回的明湖左岸,一路上边赢兴致不高,邱洪跟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   下车之际,邱洪忍不住问:“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没。”边赢勉强扯扯嘴角,“我抽根烟,你先走吧。”   他说的“你”,而不是“你们”,云边听出来了,她这便宜哥哥压根没把她算个人。   邱洪:“行吧,那我送妹妹回去。”   边赢不置可否。   明湖左岸很大,从小区门口到边家有不少距离。   邱洪家要近很多,云边不想麻烦邱洪多走一大圈路,就说:“谢谢邱洪哥哥,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答应不输送你到家的,任务还没完成呢。”邱洪说,“他待会找我问罪了。”   云边腹诽,她那便宜哥哥才无所谓她有没有人护送,说不定他就祈祷她来个半路神秘失踪,那他在家里就少了个看不顺眼的人。   既然邱洪坚持,云边也没和他客气,道谢:“那就麻烦邱洪……”   话说一半,她低头一看,声音紧急中断。   月光下,她的脸色以肉眼可间的速度变成一片惨白。   她踩到了一条蛇。   那蛇不大,颜色翠绿,受到惊吓,将她的脚紧紧缠了起来,拗着蛇头向她发起进攻,但它被踩着,活动范围受到局限,只能啄到她的鞋子。   邱洪也低头一看,整个人像应激反应下的猫,怪叫了一声便一蹦三尺远,靠着扶住路灯才勉强站住,他连话都说不完整:“这里……怎么,怎么会有蛇?!”   云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正在一根根竖起来,脚下绵软的触感蚕食她的神经,她只知道凭着本能不松脚。   邱洪六神无主,老半天才想出办法:“我去叫人,你别动。”   “不要。”云边脱口而出哀求。   留她一个人待在这里等救兵,她会疯。   邱洪的手机没电,他不敢靠近云边拿她的手机,更别说是帮她把蛇弄走。   别无他法,他不顾她惊恐至极的挽留,留下一句“我很快就回来”,便跑开了。   跑远的脚步声一声声重锤在云边心上,四下无人,她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承受能力随着脚下蛇的挣扎,被撕扯、鞭挞,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突然,背后有脚步声跑来,速度足以媲美径赛场上最后时刻的冲刺。   是邱洪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此时此刻,这脚步声于她比天籁还动听。 第14章   终于不必继续单独和蛇待在一块,云边大大松了口气,宛如溺水之人沉浮无边无际的海中,终于等到路过的船只,看到了救援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   简简单单一个回头的动作,换做正常情况稀松平常,此时此刻对她来说不亚于趟雷区,脖颈处骨骼僵硬的转动声清晰可闻。   脚下的蛇一个用力挣扎,她几乎吓破了胆,维持着半扭转脖子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再动。   可来人不是邱洪。   云边的心重新提到九万米高空。   为什么是边赢。   他那么讨厌她,而且又是懒理人情世故的人,很有可能不愿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也许他根本乐见其成。   边赢的裤腰带在跑过来的路上就已经解下了,在她恐惧战兢却也怀着微弱希冀的眼神里,他来到她面前停下,并蹲下身,极快地看了下状况。   他抬头仰视她,炎热夏夜一通剧烈奔跑,他的头发被汗微微打湿,呼吸也急促,说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喘息声:“你有没有被咬到?”   云边头一次听他用这么正常的语气和她说话。她嗫嚅着嘴唇,难以控制自己的舌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哭腔说了句:“我不知道……”   她浑身都在发麻,每一块皮肤都诉说着灭顶的不适,根本无法感知自己有没有被咬到。   边赢在她小腿处发现几个红点,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虫子咬的,用力挤了几下她的伤口,也没能挤出血来。   但他没有太多的相关经验,无法确保这不是蛇的牙印。   她脚下的蛇通身绿色,很有可能带着剧毒。   这种情况下,他不敢报任何侥幸心理,保险起见必须暂时阻止腿部血液流通。   边赢说了句“踩紧”,将皮带绕到她膝盖上方,进行束缚。   云边强忍着恶心,听他的话,用力踩紧蛇,脚底绵软的触感更加真实,顺着四肢百骸流淌。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边赢手上动作没停,用裤腰带快速在她腿上死死绕了两圈,又用尽全力打了结。   口吻轻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未卜先知,知道自己要踩蛇特意穿的靴子?”   这是今天不幸中的万幸,出门那会,云边曾犹豫到底穿露一双脚背的皮鞋还是穿没过脚踝的马丁靴,还好她最终选了后者。   她低头看着他的发顶,路灯给他的发丝笼了层柔和的光,在他的安抚下,她情绪得到些许松懈,到这一刻,她终于敢相信他真的没有放任她不管,他来救她了。   天知道刚才邱洪走掉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时候,她到底有多害怕,说是生不如死都不为过,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恐怖的时刻。   一松懈,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噼里啪啦砸下去,掉进他漆黑的头发里,消失不见。   边赢的视线瞟到云边手上的蛋糕。   哈巴的生日蛋糕太多了,其中一个完全没动,哈巴让她拎回家吃。   绑蛋糕盒的带子有了用武之处。   边赢三两下解散蛋糕盒,抽出带子,手伸进她裙子底下。   云边下意识瑟缩。   边赢注意到她的抗拒,一边用带子在她大腿根部绕,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我不确定我的抢救措施对不对,保险起见这里也要绑,被咬的话毒可能已经扩散了。”   带子紧紧缠了三圈,每缠一圈,他的手背都不可避免触碰到她大腿内侧柔嫩敏感的肌肤。   发麻的皮肤泛着针扎般的痒意。   拜他所赐,云边甚至暂时遗忘自己脚下踩了个她最害怕、没有之一的生物,注意力全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过去。   他的手微凉,骨节分明。   时间加了放慢千百倍的特效,他只缠了三圈,她却有种他足足缠了三百圈的错觉。   绑好带子,边赢拿出手机对着蛇拍了几张照片,方便一会去医院让医生辨认蛇的品种。   然后他站起来,抬起脚,将拗着的蛇头摁下去踩住:“你松开。”   云边维持同个姿势太久,一直紧绷着神经,肌肉僵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极度的恐惧,身体零件根本不受控制。   她尝试一下,没能挪开。   边赢微微俯下身,托着她的膝弯把她的腿抬起来挪开。   平地踏实得不可思议,云边从来不知道,脚踩地是这般幸福的事。   边赢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云边眼前只剩他的手掌,掌纹清晰分明,透着股养尊处优的干净。   她虽然看不到,但他身体晃动带动手掌也微微震颤,她知道他在用力。   用力踩,用力研磨。   那血肉模糊的画面透过想象钻入脑海,云边本就惨白的脸越发煞白几分,胃一阵翻江倒海。   不过几秒钟,边赢便安静下来,他放下手,月光皎洁,云边看到的他依然是那副从从容容的模样,很难将他跟他的鞋底那件血腥的事情关联起来。   幸亏他不怕蛇,她庆幸地想。从踩到蛇开始,她的脑子始终处于混沌状态,但她能辨别出来,边赢从始到终沉重冷静,按照轻重缓急之分处理各个步骤,干脆且利落,整个过程下来,用时极短,与她、还有邱洪的手忙脚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身子一轻,被他打横抱起来。   “抱紧。”他说。   然后是急速的奔跑。   云边听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往原地看去,她只敢快速扫了一眼,快到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靠视网膜的画面残存才勉强能回忆起大致的情形。   饶是如此,也一阵恶寒。   蛇一动不动,蛇头一片模糊。   她把脸埋进他肩头,不敢再看。   远处有车子驶来,朝他们短促鸣笛示意。   是邱洪终于带着物业的人赶到。   物业启动紧急措施,两辆车一辆检查现场,一辆送云边去医院。   车子急停,门从内打开,边赢弯下腰,抱着云边坐进去,将她放置于空位上。   车里有物业的司机,一位物业的负责人,邱洪,还有他们俩。   物业经理面色凝重,这时候也顾不上平日里对业主的客套问候了,开门见山道:“女士有被咬到吗?”   边赢不答,兀自捞起云边的脚搁到自己膝上,车里灯光昏暗,他打亮手机电筒,照她的腿。   那几个红点依然在。   物业经理也不甚确定,抱着乐观心态安慰道:“应该不是。”   边赢依然不理,他拨了电话回家:“阿姨,告诉云边的妈妈,云边现在在去省一急诊室的路上……”他尽量把情况说轻,以免家里乱了分寸,“她碰上条蛇,应该是没被咬,就是去医院确认一下。”   挂了电话,他才搭理物业,语气里的冷意让车里温度都凭空下降几度:“收那么多物业费,你们就是这么负责小区安全的?”   物业经理诚惶诚恐,不住道歉:“我们确实一直定期进行检查和防患,从前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业主一个交代。”   边赢不想听,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他闭嘴:“有道歉的功夫不如祈祷吧,祈祷那蛇别是竹叶青,不然你们怕是没法交代小区里为什么出现剧毒蛇。”   云边熟悉的便宜哥哥回来了,冷酷,不近人情,能怼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她顿时觉得自己把腿架在他腿上实属大逆不道。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些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她现在就想知道被竹叶青咬了会不会死,惊魂未定的状况下,打字的手颤抖个不停,短短几个字输了好几遍都没输对。   省一就在明湖左岸两个路口开外,车子打着双跳,一路风驰电掣,云边还没查好资料做足思想准备,车子就已经抵达急诊室外头。   她还是被边赢抱下去的。   经验老道的医生一看就示意他们放轻松,云边小腿上的红点不是蛇咬的,只是起了点疹子。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除了物业经理依然愁云惨淡,因为医生证实那条蛇确实是竹叶青。   虽然蛇已经被边赢弄死,但谁也没法确定小区里是否还有别的蛇存在,万一再有人碰上,未必还有这么幸运。   “小姑娘吓坏了吧,面色都洁洁白了。”医生笑道,三两下帮云边把膝盖上方的边赢的裤腰带解下来,“没事了,啊,放宽心,幸亏你穿了这双鞋,帮高。”   她的腿被束缚这么久,乍一解放,血液重新流通,整个人都轻盈不少。   还有一条,但位置尴尬。   云边和边赢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方才的画面,也通过对视看出对方想起来了,当时情急之下顾不上太多,这会却不免有些微妙了。   云边的大腿甚至还能清晰回忆起她的指骨摩//挲过肌肤的感觉,像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灼人的烙印,她回避他的目光,说自己要上厕所,打算去厕所解开。   安抚了云边,医生又夸边赢的抢救措施做得很到位:“小伙子是不怕蛇吗?胆子挺大。”   边赢没有说话,牵强地扯扯嘴角。   没多久,云笑白紧急赶到,虽然边赢在电话里尽量往轻了说,但依然把她吓得不轻,她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拖鞋也跑丢了一只。   “阿赢。”她惊恐地环顾四周,“云边,云边呢?”   边赢留下句很冷淡的“她没事”就径直走开了。   既然云笑白已到,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当妈的总比他这个外人适合照顾云边。   邱洪跟云笑白打完招呼,也跟着边赢一起离开。   邱洪尚未平静,一路上难得安静,没有逼逼叨叨,走在路上更是忙着四处张望,每一步都很谨慎,生怕又碰着条蛇。   回家的车上,边赢按捺许久,尽量心平气和发问:“你在不确定她有没有被蛇咬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为什么是跑开?她今天要是被咬了,等你带了人回来,她毒都扩散了。”   邱洪愣了愣,不服气地为自己辩驳:“事情那么突然,我哪想得到那么多?再说我都吓死了好吧,到现在腿都还软着。”   边赢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对了,你什么时候不怕蛇了?”邱洪好奇地问。   两人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总免不了打打闹闹,邱洪几乎每次都会败在边赢手下,唯一一次大获全胜,是他拿了条假蛇吓唬边赢。   那是邱洪记忆中边赢少有的失态。   边赢没有搭腔,只是把脑袋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待回到家,他敷衍地和迎上来了解情况的李妈说了句“没事”,便径直上了楼。   越走,脚步越急。   临近马桶的那几步,已是踉踉跄跄。   他俯下身去,吐了个昏天暗地,吐完了胃里的东西还是一阵阵地犯恶心,最后就连胃酸和胆汁都吐了出来。   老半天,他才有力气撑起身子,慢慢走到洗手池旁。   镜子里,少年双目赤红,眼尾有呕吐引发的生理盐水,沾湿睫羽,裸//露在T恤外的脖颈、手臂,竖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久久无法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内衣我看了,人我也摸了,这要是换了古时候,她除了嫁给我没有别的法子了   月底啦,求波营养液~!鞠躬!   and,这是一个入V通告,明晚的更新改到晚上12点,V章2分评红包送上见者有份,还请大家多多支持,鞠躬!   接档文《我不当大哥好多年》(bg)和《反转暗恋》(bl)求个预收,再鞠躬! 第15章   云边腿脚虚软, 再加上大腿上还绑了个带子,血液流通不畅,去洗手间的路上她走得很慢, 几乎是扶着墙龟速前行。   “云边。”背后传来云笑白的声音。   云笑白跑丢了一只拖鞋,刚才随便从急诊室门口的小超市买了双新的,优雅的灰色睡裙和宝蓝色塑料拖鞋搭配在一起, 显得不伦不类。   云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妈妈,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接到家里电话, 司机带着云笑白连闯了两个红绿灯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不快都不行。云笑白抓住云边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女儿, 满眼的心疼和后怕:“没事吧,啊?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还好你穿了这双鞋……”   母亲一来, 云边安心不少, 她反过头来安抚云笑白:“没事了妈妈,我一点也没伤着。”   云笑白看她路都走不稳的模样,非要扶她进去隔间上厕所。   云边来不要云笑白陪:“妈妈,你出去吧。”   医院的厕所是蹲坑,云笑白不放心:“我怕你摔着。”   “……”云边格外坚持, “你看着我我上不出来,要不等我好了你再进来。”   虽然同为女性, 但是一直以来, 云笑白不管是洗澡还是换衣服都会避开云边, 云边进入青春期以后也是如此,从不在母亲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   所以这会云笑白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不好意思, 母女俩争论一会,云笑白妥协,嘟囔一句:“跟妈妈有什么好害羞的。”   云边笑着打马虎眼。   害羞当然不是主要原因,她主要是不想让第三人知道她和边赢之间发生了什么。   虽然有救人这般光明磊落的理由,但就是莫名有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像是与他一起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背德而禁忌。   带子缠在这般敏感的部位,任谁看了都能想象到捆绑过程中那些不可避免的触碰,云边不确定母亲能否以客观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至少她自己心里没法坦坦荡荡。   她依然清晰记得所有的细节,记得他指骨划过她皮肤的力道和温度,记得他被薄汗打湿的额发,记得他眉眼的弧度,甚至记得夜风是怎样拂过身旁。   自己都没法泰然处之,又怎么有信心指望别人以平常心看待。   门一关上,云边第一时间撩裙子,腿被束缚太久,血液不流畅,整条腿已经泛起异常的青紫,尤其是束缚带周围一圈,更是重灾区。   当时情急之下,边赢打的是死结,而且打得很紧。   云边耐心解解不开,用蛮力扯不断,牙齿够不到,十八般武艺统统用上,可死结依然坚//挺,而她在狭小隔间急出一身的汗。   云边即便没有太多相关知识,也知道身体部位血液长时间不流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严重起来甚至会导致肢体坏死。   她在截肢和让妈妈知道之间权衡利弊片刻,无奈选了后者——反正哪怕真闹到截肢了,那事也一样瞒不住。   “妈妈。”云边叫道。   云笑白以为她好了,要进来扶她。   云边说:“你去超市买一把剪刀好吗?”   云笑白惊疑的眼神在云边大腿根部遛了一圈,她已经大致听医生说了,知道是边赢给云边做的防患措施,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开带子,云笑白以最快的速度买来剪刀,小心翼翼贴着云边的皮肤把剪刀穿进去,剪断。   肌肉舒展,血液流通,腿部如获新生。   云边由云笑白扶着,慢慢活动了好一会腿脚,才缓过来。   刚才等云笑白买剪刀的时候,她福至心灵,她完全可以说这是她自己绑的呀!真是踩蛇踩得六神无主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理由都想不到,在那浪费半天时间,腿都差点作废。   “吓死我了,看来这腿还能用。”云边不动声色地补充道,“早知道我就不绑那么紧了。”   云笑白不疑有他,只后怕地责备她:“你记住手脚不可以绑那么久,最多15分钟就要松绑一次。”   “我知道啦。”云边跳了两下,证明自己的腿没有大碍。   云笑白不放心,让云边的腿也做了个检查。   确认了云边没事,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刻了。   云笑白平日里不是喜欢为难别人的人,但今天事关云边的生命安全,她没法大度,冷着脸质问陪同的物业经理:“如果我女儿今天穿的是凉鞋怎么办,你们负责得起吗?”   物业经理即便坐着也不忘哈腰:“这个确实是我们的失误,还好云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一定会给出说法,也给出让你们满意的赔偿方案。”   云笑白继续说:“小区里为什么会出现竹叶青,而且你们能保证小区里没有别的蛇了吗,这让我们怎么安心住着?”   “我们一定会进行全面的检查,绝对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回家路上,加班加点的小区物业团队排查出了原因,明湖左岸有住户出于个人爱好饲养了不少毒蛇,但是一个不小心没关好笼子,让那条竹叶青跑了出来。   云笑白顿时怒了:“今天跑出一条竹叶青,那明天是不是就能跑出一条眼镜王?”   可谁能想到,他们还没上门找竹叶青的主人算账,对方倒是先发制人,情绪激动地跑到到边家栅栏外,哭天抢地:“你们赔我蛇!我可怜的小青,早上还健健康康,晚上就死于非命,死得那么惨……”   物业,边家的佣人,对方虚张声势带来的人,还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别的住户,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闹得不可开交,场面混乱不堪。   云笑白从车上下来,听佣人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委,她气不过,上前理论:“你的蛇险些咬到我的女儿你知道吗?要不是她穿了高帮靴子,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那这不是没被咬到吗?”竹叶青主人嗓门更高,“我自己养的蛇我最清楚了,小青性格很温顺,从来不会主动攻击人!肯定是你们先招惹了它!”   别说云笑白了,就连旁人也听不下去了,其中一个女人是遛狗途中过来看热闹的,她指责竹叶青主人:“你在小区里饲养毒蛇还有理了?毒蛇就该弄死!你养那么多毒蛇,考虑过别的住户的感受吗,我们根本不敢继续住在这里,小姑娘幸亏没被咬到,不然就闯大祸了。”   竹叶青主人倒打一耙,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别以为我没见过你不牵绳遛狗,狗还咬人呢,狂犬病不危险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要求你把狗弄死?”   他一通理直气壮的指责,女人脑子转不过来,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竹叶青主人嗓门更高了:“就准你们养狗养猫,不准我养蛇,难道猫狗的生命就比蛇的生命高贵,谁规定的?都是动物,你们凭什么搞区别待遇?”   云笑白都给气笑了:“那按照你的意思,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我可以赔你们精神损失费,但是一码归一码,我的小青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你们要怎么还?你们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竹叶青主人说着抹起了眼泪,“你们不养宠物的人根本不懂,我的蛇对我来说不只是宠物,更是亲人,我当孩子似的养着,结果……它竟然是怎么惨烈的死法,活活踩死啊!一堆血肉模糊都没法看了,我没法想象它生命的最后时刻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的小青……凶手呢,你们让凶手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有胆杀蛇,没胆承担责任?”   能住在明湖左岸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云笑白尽管很生气,但她担心破坏邻里关系,万一两家生意上有什么往来,伤了和气就坏事了,所以她强忍怒火,不再和对方理论,而是给尚在公司忙碌的边闻发消息让他赶紧回家。   边闻表示自己尽快赶回来。   女主人偃旗息鼓,助长了竹叶青主人的气焰,他耍赖地一把抓住栅栏:“今天你们要是不能给我个满意的解决方案,我就待在这里不走了。”   “要解决方案是吗?我给你。”一道清淡的男声从里面响起。   云边和所有人一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边赢抄着手臂站在人群外头,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两个人隔着人群对视一眼,然后极有默契地同时撇开视线。   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来了。   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关不上。   云边觉得他的面色似乎有点病态的苍白,眼神也稍显疲态,但他一如既往的强势又让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竹叶青主人像看到杀父仇人似的激动起来,要不是保镖眼疾手快把他拦住,他就要朝边赢扑过去了。   “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小青,你泯灭人性,残忍至极……”   边赢不想听对方胡言乱语,打断:“第一,向我们家赔礼道歉。”   他言简意赅:“第二,你所有的蛇,都得死。”   竹叶青主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激动地大叫:“你做梦!”   云边光听边赢的语气,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想象到他那副不耐烦至极的模样,一定是眉头微蹙,眼神冰冷。   “每个字都听清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场面彻底失控。   竹叶青的主人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三十好几了成天只知道在家摆弄那些宝贝蛇,父母对他百般宠溺,听闻儿子出事,他母亲紧急从牌局上赶回来,同样不觉得儿子有错。   蛇算是寻常动物里面最不讨喜的一样了,大部分人都害怕蛇,云边踩蛇一事让大家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哪天走在路上也遭遇同样的噩梦,大家口径统一,纷纷指责竹叶青的主人,更是万分赞同边赢的提议。   竹叶青主人的母亲护犊子似的儿子把护在身后,强词夺理:“一蛇做事一蛇当,那条蛇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别的蛇是无辜的,我儿子都当心肝宝贝的养,死了一条他已经够伤心了,将心比心,你们舍得杀掉自己的宠物吗?”   云笑白气得浑身发抖,但一直强撑着没有发作,直到边闻赶到,她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边闻抱住她的肩膀很温柔地哄了几句,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弄清楚大致的事情原委,身为边家的大家长,这会自然而然接过了交涉的任务。   父子俩没有经过事先讨论,但口径高度统一,边闻的诉求和边赢完全一致,除了赔礼道歉就是杀蛇,不过他毕竟混的生意场,话术要圆滑许多:“安全隐患必须清除,小区里养着毒蛇,我们住着没法安心。”   边赢眼见父亲搂着继母满脸的心疼,场景刺目,他不想再看,扭头就往屋子里走。   边闻注意到,让云边也进去:“边边一定吓坏了吧,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叔叔,叔叔和妈妈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云边确实已经筋疲力竭,她点点头,进去家里。   双方无法达成一致,边闻夫妇俩报了警,也叫了律师,和蛇主人方一起前往小区的监控室,了解更具体的情况。   云边完美演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不看着路根本不敢迈步,即便身处家中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上了楼,来到自己房门前。   刚要推门进去,她又停住了。   犹豫片刻,她往回走,走到边赢房门口。   事发到现在,她还没有跟他道过谢,不管怎么说,今天幸亏有他。   平日里装傻充愣叫他“边赢哥哥”她是行家,张口闭口信手拈来,可不知道怎么的,这会想真诚说声“谢谢”了,她反而各种瞻前顾后。   云边对着他的房门犹豫了好久,扣门的手抬了又落落了又抬,始终没能真的敲下去。   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第一下扣门刚敲响,门突然被他从里面打开。   两人打了个照面。   边赢开门的动作很迅疾,出来得很急,甚至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他也没料到门外有人,在撞到她之前紧急刹了车。   云边来边家时间不长,便宜哥哥的上身看了两次,上次距离比较远,这次太近,就差直接怼她脸上了。   冲击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谁说只有女人的身体才是造物主的杰作。   两人同时倒退一步。   边赢的眉头紧锁,眼尾微微泛着红,云边发现他是真的不太有精神,看来之前的感觉并不是她的错觉。   “边赢哥哥你还好吗?”她关心道。   边赢沉默了好一会,喉结滚动着,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最后,他开口不耐道:“有事说事。”   他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不加掩饰自己冷漠的边赢,就好像两个小时之前蹲在她面前解救她,还说别的话题转移她注意力的人不是他,云边几乎不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云边说:“谢谢你刚才救我。”   边赢的眉头再度紧锁,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快要压抑不住,稍过一会,他说:“用不着,刚好不怕蛇而已。”   说完,他侧身绕过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在关上洗手间门之际,他又不冷不热撂下一句话:“换了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   “砰”一声,卫生间门关上。   云边自讨没趣,在他房门口呆呆站了一会,回了自己房间。   卫生间里开了排风扇,开了两个洗手池的水龙头和淋浴房的花洒,几乎开了所有能掩盖声音的设备。   边赢跪在马桶边上,之前喝下去的开水在胃里待了不到两分钟,没能缓解恶心,反而引得他又一次吐得昏天暗地,食道传来阵阵灼伤的痛。   *   云边一直没能等到母亲和继父回来,也不知道最终的协商结果究竟是怎样。   时针已经指向半夜,明天还要上学,而且明天是她在临城五中的第一次月考,不宜熬夜,她起身去到浴室把澡给洗了。   左腿上两处勒痕明显,青青紫紫一片,没个一个礼拜怕是别想消下去。   边赢已经洗过澡,这会浴室里全是他用的香波的气味,淡淡的挺好闻,云边不和他共用洗护用品,两人就连置物架都是分开用的。   男孩子不拘小节,他那边拢共就一瓶洗护用品,集洗发沐浴于一体。   云边这边花样就多多了,洗发水,护发素,发膜,头皮按摩膏,沐浴乳,沐浴油,身体磨砂膏……应有尽有,塞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便宜兄妹俩关系不好,她其实很眼馋他那边多余的空间。   她挤出沐浴乳揉搓出泡沫涂抹于身上,淋浴房里清冽的中性香味便被甜甜的少女香覆盖过去,再无迹可寻。   抹到左腿大腿处,痛觉作祟,她放柔了力道,那点回忆又重新占据脑海,而且因为有了真正的触摸,变得更加真实。   不可否认,对每一个女孩子而言,进入青春期以后和男生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更别说是像这样不合礼数的触摸,根本不是一句“救人而已”就可以轻描淡写揭过的经历。   抹掉镜上弥漫的水汽,少女的脸在热水的蒸腾中泛着娇嫩的潮//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再如往常一般仔细揉搓皮肤,草草用水冲掉泡沫了事。   *   第二天是月考,云边也不知道自己前一晚是几点才睡的,反正睡眠质量奇差无比,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是那条软了吧唧的蛇。   她坐在餐桌前,颇为无精打采。   不过听李妈说昨天那事的解决成果,云边瞬间就清醒了。   竹叶青主人那家地位显赫,又再三保证将来一定管好蛇,换了平时,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边家的态度极为强硬,再加上城市本来就不允许养蛇这种危险生物,边家是占理方,最终蛇被全部剿灭或没收,听说竹叶青的主人直接昏了过去。   而边家和那家确实有生意上的往来,边闻为了妻女,不惜撕破脸皮。   这么一闹,怕是再也没法合作了。   “先生是真的疼你。”李妈说。   云边怀着颇为沉重的心情去的学校,早自习刚好开始,周宜楠注意到云边走路的姿势稍有些别扭,小声问:“云边,你怎么了?”   教室座位考场,全部摆成单人单桌,云边和周宜楠变成了前后桌,云边靠在椅背上,周宜楠则往前凑近,云边把事情跟周宜楠说了一下,周宜楠至今都不知道她和边赢的关系,云边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有好心人解救,并且略过了大腿根那一part。   “不是吧?”周宜楠光是听着就起了鸡皮疙瘩,“这也太恐怖了吧。”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触感……”云边苦着脸抱怨。   一整个早自修在聊天中过得飞快。   早自习过后就开始考试了,考场座位随机分配,云边和哈巴分到同个考场,结束上午的考试,哈巴热情邀请她一起吃中饭。   去食堂的路上,云边碰到周宜楠她们,多了个云边从前没见过的姑娘,三个人一起走,戴盼夏亲亲热热挽了那女生的手,笑声清脆,穿透人群。   同桌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戴盼夏白了云边一眼,又和周宜楠说了句什么,周宜楠面色变得很尴尬,粉饰太平地笑笑。   高三这周六就要进行英语听力的第一次高考,英语听力高考有两次机会,一次在九月,一次在次年三月,选择分数高的那一次成绩计入高考总分。   为了让高三生专心备考不影响心态,学校没有组织他们他们参与此次的月考。   考试比正常上课晚五分钟下课,三个高三生都已经在食堂了,已经帮哈巴和云边打好了饭。   邱洪顾不上吃饭,忙着绘声绘色给颜正诚描述昨天晚上的历险记。   “什么什么?”哈巴也想听,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   邱洪就不厌其烦重新讲了一遍。   “……你们能想象那个场景吗,竹叶青啊!我差点当场废了。”   颜正诚虽然也怕蛇,但毕竟没亲身经历,这会站着说话不腰疼:“草,你是人吗,把小姑娘单独留着你跑了?”   哈巴身为边赢的头号舔狗,从不放弃任何机会夸边赢:“就是啊,还好有不输,不然云边一个人真的要吓死了。”   邱洪反驳:“那我好歹也叫来了物业了啊,我不叫物业,云边也不能那么快就送到医院。”   他浑然忘了,昨晚他慌不择路跑走,脑子早已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要不是碰上边赢,然后边赢听完事情以后快速做出判断指挥他去找物业,他怕是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   边赢没反驳,他用筷子挑着餐盘里的饭菜,一口都没吃。   颜正诚和哈巴对视一眼,都知道再说下去邱洪可能会较真,颜正诚举起汤碗,做干杯状,扯开了话题:“这碗敬边不输,边不输牛逼,我都不知道你胆子大成这样,居然连蛇都不害怕。”   “边不输牛逼。”哈巴紧跟其上,“说真的蛇真的恐怖,这个世界上我除了我爸,也就蛇是我的天敌了。”   邱洪也举起汤碗,不管怎么说,昨晚边赢的表现无可挑剔,完全是教科书级别,他心服口服:“边不输牛逼。”   云边也举起碗,不过她不是可以叫边赢“边不输”的身份,母亲对她的教养也不允许她说“牛逼”两个字,所以她想了想,说:“边赢哥哥厉害。”   便宜哥哥可以不稀罕她的感谢,但她不能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边赢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漆黑的瞳孔沉静如海。   云边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魔怔,为什么他一看她,她的大腿内侧就会隐隐发烫。   直到饭后去喜滋滋奶茶店,看到周影的那瞬间,云边又延伸出一种额外的内疚来。   边赢身边唯一走得近的年轻异性就是周影,云边无意窥探边赢的感情生活,她不确定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能够很轻易地感觉出他们身上有很默契的磁场,边赢小周影不少,但关系里他才是那个照顾人的角色,周影则比较依赖他。   如果他们俩人是那种关系,或者即将发展成那种关系,那么昨晚发生的事,即便是事出紧急,但依然侵犯了周影的私人所属权。   这天夜里,云边搜索了周影的微博号,不止是出于对周影和边赢关系的确认,另一个原因是她确实对周影好奇。   周影看似风趣洒脱,但身上有种无法忽略的丧气,像团迷雾,神神秘秘。   云边在哈巴生日派对上无意看到周影切号,周影有两个微博号,一个带有她自己的名字,另一个则是一串乱码。   她过目不忘,扫了一眼而已,两个都记下来了。   周影大号一切正常,转发各种沙雕段子,「哈哈哈哈」个不停。   可小号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最新的一条微博,就在哈巴生日派对时发的。   她说:「早知道就不来参加孩子们的聚会了,易安,我好想逃走。」   这个号零粉丝,仅有一个关注,那个关注正是那个易安,易安的微博里满是和周影秀的恩爱,但他的最后一条微博在大约一年前,此后再也没有任何更新。   周影的微博有的时候说些生活中的琐事,有的时候会跟易安说说话,有的时候只是简单一句“今天决定营业”。   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易安已经离开她。   按照周影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卑微等候一个分手的男人的可能性不大。   这个易安很有可能已经撒手人寰。   云边匆匆浏览几页,退出了微博。   她会忘记这串乱码,让周影的小世界继续当一片不为人知的净土。   两天月考紧锣密鼓地过去,成绩次日便出来了,云边的综合成绩位列班级第一,年级第七,跟她从前在锦城嘉蓝中学的成绩差不多,分科和转学并没有对她的成绩造成太多影响。   云笑白习惯了,象征性鼓励她两句就算过了。   边闻却挺新奇,边赢从来没当过尖子生,因此他这个当爸爸的也从没体验过这种儿女名列前茅的自豪:“边边想要什么奖励?”   云边说不用,边闻却坚持要奖励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捧一踩一,趁边赢还没“放学”回来,说他坏话:“你哥哥从小到大就是一般,小学大家都差不多水准,他一般,但到了五中这样都是尖子生的重点高中,他还是一般,反正就是得过且过,什么环境他都能找个最舒服的位置混。”   只是做父母的,哪里真的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差,看似批评,实则夸奖:“这小子就是懒,如果肯学,学习肯定好。”   这种话云边听多了,每个当父母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学习不够好是因为不够勤奋,而不是不够聪明。   要父母承认自己的孩子平庸,比登天还难。   她笑笑,点头称是。   说到边赢的学习,云笑白提醒边闻:“阿赢这周末要英语高考,你记得关心他。”   边闻诧异:“不对啊,现在才九月吗,高考不是六月吗?”   云笑白数落他:“一看就是从来不关心高考。”   “还真不知道原来现在高考的听力和笔试部分是分开的。”边闻遭到妻子一通数落,一点也不生气,爽快地答应了云笑白的要求,“知道了,这次我会关心他的。”   周六这天,云边本想睡个懒觉,奈何生物钟作祟醒得很早,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力格外敏锐,听到边赢起床后开关洗手间门的声音。   尝试入睡数次无果,她放弃,捞过枕边手机,顺手打开微博。   点开微博的“最常访问”,想去看一个很有意思的文字类博主有没有更新新动态。   之前点过周影的小号后,周影的小号就在她的最常访问里,一直没下去。   点下那个博主的瞬间,周影的小号和那个博主的头像忽然互换了位置。   她猝不及防点进周影的微博。   片刻后,她掀开被子爬起来,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十万火急光脚跑下了楼梯。   李妈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看到云边下来,以为她是记错了日子,提醒说:“云小姐,今天是周六……”   云边打断:“哥哥呢?哥哥去哪了?”   “已经去学校了。”李妈问,“怎么了吗?”   云边脸色很难看,又问:“他走多久了?”   李妈:“有一会了。”   话音未落云边便接了下句:“哥哥的号码,给我。”李妈还在发愣,云边顾不得礼仪,提高音量喊道,“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兴趣,往往从查他社交关系开始。   入V啦,谢谢大家的支持!两分评都有红包!! 第16章   李妈看云边实在着急, 没再多问,流利地将边赢的手机号码给云边报了出来。   云边按下,拨了过去。   连接音响了三声, 边赢那边接起来了。   云边等不及边赢先开口,直接把想问的话问出来了:“易安还活着吗?”   与此同时,边赢也在问陌生号码的身份:“喂, 哪位?”   边赢稍一顿,不太确定地叫出她的名字:“云边?”   尽管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在学校也常常一块吃饭,生活圈高度重叠,但他向来奉行把她当隐形人的原则, 也就那次怕又用到她的毛巾,才不得已叫了她一次。   这是云边第二次从边赢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在高度紧张的时刻, 她有那么一刹那的分神, 原来边赢用正常语气叫她名字是这样的。   “对。”她还是那个问题,“易安还活着吗?”   “……”   云边在边赢的沉默中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突兀,她怎么会知道易安,又问什么突然问起易安,什么铺垫都没有, 想必边赢一头雾水。   先不说边赢对易安了解多少,就算他什么都知道, 也肯定不放心随便把周影的私事告诉她。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她正要解释, 边赢却开口了:“易安已经过世了, 怎么了?”   他很坦诚,并没有对她展示正常情况下应有的防备和警惕,大大缩短了扯皮的时间。   果然如此, 云边心一沉,说:“周姐可能想不开,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三分钟之前,周影的最新微博:「要不我还是去找你吧,好不好」   没有指名道姓,说得也挺模棱两可,但云边就是有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李妈一直在旁边,听到这里虽然听得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但还是为难地提醒了云边一句:“可是阿赢今天高考。”   云边刚才着急忙慌的没想到这点,这会叫李妈一提醒记起来了,今天是他们高三的听力高考。   万一只是她会错了意,周影安然无恙,那她岂不是害边赢错过了高考。   这个罪责过于重大,她不敢随便承担,于是补充道:“她发了条微博……我也只是猜测,给她微信她没回,电话也关机。”   “她晚上睡觉向来是关机的。”边赢说。   这会还早,周影大概率还在睡觉,关机也正常。   那他的意思是不管了?云边还是有点不放心,说:“她发了条‘要不我还是去找你吧,好不好’的微博。”   下一瞬,她听到边赢开始狂奔,他说的话略显颠簸:“我现在过去。”   “好。”云边应道。   手机已经放下了,正要撂电话,她又听到话筒里传来边赢的声音:“云边。”   她紧急停下挂断的动作,又接起来:“啊?”   边赢依然在跑,声音断断续续:“我已经在学校了,过去可能要点时间,她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先过去看看?”   云边一口答应下来:“可以。”   边赢就给报了周影家的地址和门牌号。   云边以最快的速度出发。   半路,边赢打来电话:“你在路上了吗?”   “在半路了。”云边这会想起个两全的办法来,“要不你先回去考试吧,我过去看看再说,可能只是我们多想。”   边赢说:“要是真的出了事,你一个人不怕?”   云边无言以对,她肯定怕。   “师傅麻烦再开快点。”边赢催促完司机,对她说,“我已经在车上了,开考了就屏蔽信号了,联系不到的。”   云边小声“嗯”了一下。   边赢那头也安静一会,开始给她讲注意事项:“正门进去一直到底,再右拐,还是到底,再右拐,到底左边那栋楼就是,她家在三楼东边那套,没有电梯,没人开门的话,门框上放着钥匙,你直接进去……”   云边听着,一一记下。   周影所住的小区地段不错,不过房龄已经很老,整个小区的设施、物业都不尽人意,大门口有门禁,陌生车辆无法进入,保安亭里空空如也,不知道保安跑哪里去了。   司机鸣笛催促。   云边没耐心再等,推开车门跑,矮身钻过拦车的杆子,根据边赢提醒的路线往里冲,手机就捏在手里,跟边赢的通话没有挂断。   越靠近周影家里,云边越是心慌,光是想象一下待会可能要面对的场景都怵得慌,她把手机捏得更紧,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勇气来源。   一路顺利来到周影家门口,云边顾不得害怕,焦急拍门:“周影姐姐,周影姐姐。”   叫了好几声,里面毫无回应。   云边垫脚,去门楣上摸钥匙。   整条门楣摸了一圈,只摸到一手的灰,根本没有钥匙的踪影。   云边的心开始狂跳,举起手机放在耳旁:“边赢哥哥。”   只听到急促的跑步声,看来边赢也已经进来小区了。   明湖左岸过来比临城五中过来近不少,不过明湖左岸太大了,光出去就要花好一会,再加上全程都是交通繁忙路段,所以综合下来,边赢没比她慢多少时间。   知道他快赶到,云边一下子安心不少,趁他过来的时间,她继续翻找钥匙可能存放的地方,地垫下,鞋柜里,但是一无所获。   不多时,边赢的脚步声变成双重,在话筒中,也在楼梯间。   “边赢哥哥。”云边叫道,“没有钥匙。”   边赢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重复她的话:“没钥匙?”   云边点头:“我到处都找过了,没找到。”   边赢扫视一圈,目光锁定栏杆外的窗户,那是周影家的厨房,也是目前最快捷的入口。   他翻过栏杆,抓住窗沿蹲在窗台上,开始用手机砸窗。   窗外就是悬空地面,没有任何防护。   云边跟过去,手挡在他外围,虽然如果他真的发生意外掉下去,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聊胜于无,求个心理安慰。   手机几下就变形了,屏幕碎成蜘蛛网,还好老小区的玻璃也没多坚固,几下重击后便出现了裂纹,碎碴子糊成白白的一团,边赢又一下重击,成功砸开一个口子,手机连着手一起在惯性作用下穿过破口,他将手臂从窟窿里□□,继续破窗。   直到砸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他顾不得破口处满是不规则的碎玻璃,委身钻了进去。   窗台上混着碎玻璃和血迹,一片狼藉。   云边轻微晕血,不敢再看,联系司机问情况。   周影怕是真的出事了,得尽快送医。   司机回答说已经在楼下。   半分钟后,周影家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浓重的血腥味一起迎面扑来。   边赢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周影疾步走出来,两人身上脸上全是血迹,周影的其中一只手腕被边赢用衣服扎了起来,只是血流得太快,白色衣服已经染得鲜红。   *   云边没想到,自己欠边赢的救命之恩这么快就还上了。   因为送医及时,周影侥幸捡回一条命。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告知情况,两人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边赢也终于能分出神来问事情原委了:“我没看到她发微博,你从哪看到的?”   周影的大号是公开的,朋友们都知道,去周影小区那会的出租车上,边赢上去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周影发布任何不对劲的言论。   “……”云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偷偷搜别人微博小号这种事,虽说人有好奇心很正常,但说出来总归不太光彩。   边赢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回答,他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云边:“……”   云笑白来的很及时,成功打破僵局,她收到家里佣人的消息,也找来医院。   云边抛下边赢迎上去:“妈妈。”   云笑白没有立刻搭腔,首先眼神在云边和不远处的边赢身上转了转,她把防晒外套脱下来,给云边:“穿上吧。”   云边穿的是睡衣,不暴露,但总归不是很适合出门穿的款式。   云边没由得有些心虚,之前大腿根部那根带子她说是自己绑的,但是后来为了弄明白当时的情况,云笑白和边闻是跟着物业去看了监控的。   云边后来专门去实地考察过,当时的位置,至少在三台监控范围内,绝对是拍得清清楚楚。   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但母亲一次都没有提起过那件事。   越是不提,就越是诡异。   而现在,她又和本该正在听力高考的边赢跟死神比完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一块出现在医院。   “你们那个朋友怎么样?”云笑白问道,口吻稀松平常。   云边:“医生刚才说她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什么事情年纪轻轻想不开,父母知道了该多伤心。”云笑白一边说着,一边和云边一起往边赢那边走。   “阿赢,你还好吗?”云笑白和他打招呼。   边赢当她不存在,起身走开。   破窗那会他整个人身上有很多不同程度的划伤,他得找医生清理下伤口。   边赢走过,手臂上的血还在往下滴血。   云笑白注意到边赢的手臂血肉模糊,她蹙起眉头:“云边,你陪哥哥……”话说一半,她又改了口,“算了,你在这等着你那个朋友吧,我陪哥哥去一趟。”   边赢的手臂伤得最严重,其中一道口子足足有六七厘米,伤口很深。   医生从里面夹出两小块玻璃渣子。   缝合前进行清创,过程中边赢的血一直止不住。   “有没有血液方面的问题?怎么止不住。”医生再度扔下一个沾满了血的棉球,问道。   边赢摇头,他从小也没受过什么伤,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情况。   医生:“这么下去我都怕你失血过多,要不查下血常规?”   换了平时边赢懒得这么麻烦,不过母亲过世后,他发现死亡其实离自己挺近的。   血常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边赢血小板不足。   血依然没止住,医生面前已经堆满了沾血的棉球,他心累地提议:“你要不挂点血小板吧,血一直止不住,这样没法缝。”   挂血小板得验血型。   血型出来,医生给开单子,边赢顺口问道:“我什么血啊?”   他活了十七年,还不知道自己什么血型。   云笑白一直在不远处跟着,怕凑近惹边赢嫌,不过距离能听到他们那边的对话,以防边赢那边有什么需要,她好第一时间上去帮忙。   “AB。”医生看了眼电脑的报告单,说。   云笑白一愣,眉头微微蹙起。   年轻那会跟边闻谈恋爱,她拉着边闻一起去献过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边闻是O型血。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错过的只是英语听力高考,并且听力有两次机会,错过这次来年三月还有一次。   这章和前一章都写了,不要没看清楚就骂!觉得这样还是该骂再骂!!   对不起我来晚了!!评论抽66红包 第17章   周影也曾一帆风顺, 热爱生活。   那个夜晚稀松平常,易安下厨做了饭,吃完饭, 易安说有点累,不过最终还是迁就她一块出门散步,他们牵着手, 漫步槐树斑驳的树荫下,说笑个不停。   那天的夕阳绚烂至极, 晚霞落日熔金。   那天的桂花好香好香。   那天易安用很平常的口吻说了句:“要不结婚吧。”周影也很随意地答应了:“好啊。”   那天有三个小孩子下钱明湖游泳,其中一个溺了水。   易安毅然决然跳下去救人,孩子救上来了, 而易安是经过半夜的打捞上岸来的。   周影的幸福人生在那个夜晚戛然中断。   易安走后,周影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她刻意挑了个没人的深夜, 纵下钱明湖殉情。   安安静静死, 她没想麻烦别人。   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边赢。   冬夜的河水冰冷刺骨,她醒来的时候,月明星稀,夜幕湛蓝, 少年冻得没有血色的脸庞近在眼前,他牙关发抖, 急赤白脸地给她做抢救工作。   有了过命的交情, 性格又合拍, 两个人走得很近。   年轻女人和青春期男孩子关系好,难免惹人遐想。   面对调侃,周影一本正经:“对啊, 他跟我前男友长挺像的。”   边赢也淡定得很,顺着她的意思接:“我还没成年,你别知法犯/法。”   “嗬哟。”周影乐了,“那么猥//亵未成年怎么判?有种枪毙我,正好我也活腻了。”   某天周影心血来潮给男孩子们看易安的照片。   四个男孩子沉默一会,哈巴忍不住鸣不平:“周姐,你登月碰瓷了!这哪里像不输了?”   易安确实不算什么大帅哥,跟边赢的颜值隔了鸿沟,但他们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像的特质——这年头,不顾自己安危救人的人能有几个?   通过边赢的牵线,周影在满载和易安共同回忆的临城五中开了家奶茶店,但她疲于生活,往往攒好几天能量才够开一次门。   可是这样没有指望地活着,实在太累了。   周影醒来的时候,边赢坐在她病床边玩手机。   看这样子,她还在人间。   “草,又没死成?”   边赢当她不存在,继续摁手机,大概是在聊天,手机不断发出震动声。   周影知道他生气,换了她大冬天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上来的人又寻死觅活,她也生气。   “又你救的我?”周影继续问。   边赢依然不说话。   周影服软:“对不起。”   边赢终于肯理她了,他抬起头看她,周影这才发现他脸上身上都有伤。   “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轻生?”   周影据理力争:“我答应你不跳河,又没答应你不轻生,为了对你言而有信,我都忍痛割爱放弃跟易安死一个地了……”   边赢一句话让她闭了嘴:“今天我高考,为了救你,没考。”   周影失了那么多血,脑子不是很灵活,第一反应是:“你的意思是我昏迷了九个月?骗谁啊。”   边赢:“……英语听力。”   “害,吓我一跳。”周影放心不少,还好只是听力,要是真害得人学生错过高考那就罪过大了,她说,“英语高考有两次机会吧,你下次……”   在边赢的注视下,周影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尴尬地抬手摸摸鼻子,再度道歉,“对不起,一时想不开,又麻烦你了。”   边赢在气头上,再度低下头不理人了。   周影回忆片刻,有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救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想不开了?”   *   安顿完边赢,云笑白就带着云边回了家。   一路上,云笑白心神不宁。   把云边送回家里,云笑白又去琴行了,接到李妈电话那会,她已经跟房东谈好了租房合同,就差签字了。   房东现在还在等她。   又开了段路,云笑白被一阵急促的鸣笛唤回神识,她这才发现自己闯了红灯,险些和正常行驶的车辆相撞。   在对方的谩骂中,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匆匆开走。   开过路口,她打出右转方向灯,在马路边上停了下来,给边闻拨去电话。   “笑白,怎么了?”边闻很快把电话接了。   听到边闻声音的那一霎,云笑白后悔打这个电话了,边赢的长相专挑父母长得好的部分遗传,眼睛鼻子和脸型像他母亲,嘴巴和下巴则跟边闻如出一辙。   她在怀疑什么?   所以她临时换了话题:“阿赢有个朋友闹自杀,他过去救人,错过了听力高考,跟你说声。”   “什么朋友啊?男孩女孩。”边闻很忙,但只要是云笑白找他,他什么都可以暂时搁置。   云笑白说:“是个女孩子,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想不开。”   边闻:“人没事吧?”   云笑白说:“还好送医及时,救回来了,就是阿赢高考错过了。”   “救回来就好。”边闻安抚她,“错过了就错过了,不是说听力高考有两次机会吗,他下次好好考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挺可惜的,万一下次考试很难呢。”云笑白叮嘱边闻,“你晚上回家了记得关心他,或者一会就给他打个电话更好。”   “知道了,我说你这后妈当的,也太好了吧。”边闻笑起来。   两人又闲聊几句,云笑白听到电话那头下属催促边闻开会,便说:“别的也没事,你去开会吧。”   边闻:“行,我一会空下来了再找你。”   云笑白心里的那个疙瘩依然隐隐作祟,挂电话之前,她还是把边闻叫住了:“边闻。”   “啊?”   云笑白斟酌着开了口:“你记不记得,读书那会我拉着你去献过血。”   边闻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你还记得你的血型吗?”   “血型?”边闻回忆片刻,“O型?”   云笑白的心猛烈跳了起来。   边闻改口:“不对,好像是A型……我也忘了,反正不是A型就是O型,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让边闻那么一说,云笑白也依稀记得献血那天有有关A型血的回忆,而她本人是O型血,那么A型血的应该就是边闻吧。   大概是她记岔了。   闹了个乌龙,云笑白放下心来,口吻轻松地糊弄道:“没,就刚好路过一辆献血车,想起青春往事了。”   “真的好多年前了……”边闻感慨。   *   哈巴几人得到周影出事的消息,约着要一块去医院看望她。   哈巴问云边要不要一起,云边说好,刚才没等周影醒,母亲就带她回家了。   之前哈巴生日创的那个群聊(8)里面有云边有周影,方便起见,男生们直接在里面聊上了。   边赢也在群里汇报着周影的状态。   「没醒」   「还没醒」   「醒了」   「挺好的」   「你们晚点来,她现在应该没力气招呼那么多人」   云边没参与,知道周影醒了她就放心了,她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提醒,管自己写作业。   写着写着,手机提醒微信新消息。   云边没当回事,结果打开发现居然是边赢的消息。   早上他们两个虽然互相有了手机号码,不过云边没把他的号码存起来,更没加他微信,他是通过群聊@她的。   边不输:「@先空着 在家?」   云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回复:「嗯」   几个男生马上找到了起哄的话题:   「擦,边不输确定没@错人?」   「世纪大和解啊!」   「边不输扛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换你们谁能对着妹妹狠心这么久,一般男人没这个定力」   ……   边赢他和云边两次过命交情了,今天要不是她,周影已经是冰冷尸体一具。要是继续当她不存在,那他未免矫情了。   两位大人感情甚笃,他和她怕是得长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   从此和平相处吧,像亲兄妹那样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在礼仪范围内。   边不输:「@先空着 过来看周影了帮我拿个手机过来?」   先空着:「嗯」   边不输:「在我房间书桌中间那个大抽屉里」   先空着:「好」   云边知道边赢的手机砸窗那会破成什么样了,她对边赢要换手机一事没有任何疑义,不过她从边赢这几句话里提取出一个重要信息——他短时间内不准备离开周影,不然他不至于叫她给他带手机过去。   周影为了别的男人自杀,他居然还要无怨无悔留在医院照顾她。   挺痴心的还。   云边听李妈说过,边赢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家里佣人固定一周给他打扫一次房间,而且只打扫柜面地面,至于抽屉柜子之类的内部空间,不经过他允许不得私自打开。   他的房间是那种很典型的男生房间的乱,不过在可接受范围内;爱好也是男生的典型爱好,模型,篮球之类的装饰品随处可见,墙上贴了球星的海报。   云边在他书桌上看到两张他和他母亲的合照,一张是他还是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童,稚嫩的脸上依稀有长大后的影子;还有一张他已经长成现在的模样,只比现在稍青涩些,搂着母亲的肩,个头高出母亲大半个头。   看着他母亲,云边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低下头,避开视线,按照他的提示,打开他书桌中间的抽屉。   抽屉里的东西大大咧咧展现在她眼前,她的视线霎时凝固。   *   晚上,大家买了花束和果篮,一起去医院看望周影。   周影在床上挂点滴,边赢离她老远,手机没电了就看报纸。   看到大家过来,周影的眼睛亮了,控诉道:“你们终于来了,边不输跟尊瘟神似的杵在这,跟他说话也不理我,赶也赶不走,差点把我闷死。”   “周姐不要试图扯开话题。生命只有一次。”哈巴板起脸。   男孩子们一个个化身家长,七嘴八舌批评起周影来。   云边走到边赢身旁,把手机给他递了过去。   “谢谢。”边赢接过,向她道谢。   云边表情稍有些古怪:“嗯。”   边赢奇怪地看她一眼,也没多想。   而那头周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耍起赖来:“都闭嘴,你们影响我休息了。”   男孩子们拿她没辙。   周影招呼云边:“我跟妹妹有点话说,清场。”   周影想跟云边说的话跟云边想的差不多,是关于微博。   “你怎么知道我小号啊?”   云边道歉:“不好意思周姐,哈巴生日那天我偶然瞄到的,不过你放心,我没有看太多,以后也绝对不会再看,今天早上是因为不小心……”   “不是怪你,我是想跟你道个谢。”周影打断她,“我本来以为我今天死定了。你跟边不输都有神奇的救人体质,可能是我的福星。”   周影的二度自杀导致她的信用度直接破产,怕她一个人又想不开,边赢晚上没回家,在病房的陪护床上和衣躺下了。周影寻短见的事情没敢让父母知道,易安走后,她更是恶意赶走了身边所有的朋友,除了边赢,根本找不到人陪护。   周影找边赢说话,他不理她,她自讨没趣,再加上身体疲乏,早早睡了。   边赢没有睡意,侧身玩着云边给他拿来的新手机。   浏览器跳出来小黄广告的那瞬间,他福至心灵,终于闹明白为何云边给他手机时的表情那般一言难尽。   他从美国回来以后,颜正诚给了他一摞写真,就是男孩子最无法抗拒的那种写真。   据说全是绝版珍藏,足足有十几本,给他当17岁的生日礼物。   看完以后,他一股脑全给塞进书桌抽屉里了。   真是难为她把他的手机从那堆写真中扒拉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这些,等以后在一起了,我都要没收的。   抽200个全定随机平分5000点晋江币~   明晚上夹子了,明天停更一天。   周日晚上23:15准时更下一章,会肥更的 第18章   晚上十点多, 边赢接到了边闻的电话。   他浑身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人也疲惫,犯起懒来, 没有到外间去接电话,把电话接起来,他没有开口, 静待对面先说话。   安静一小会,边闻问道:“你今天不回来了?”   边闻以前从来不管边赢什么时候回家。   边赢:“嗯。”   边闻又问:“在你朋友那边?”   边赢:“嗯。”   沉默片刻, 边闻说:“明天从家里调个人过去照料她吧。”   “为什么?”边赢明知故问。   “还为什么。”边闻听出边赢口吻里那点戏谑,他强忍着没发作,“你们孤男寡女像什么样子?”   边赢让他给逗乐了:“她都半死不活了, 我能干嘛?”   “不是干嘛不干嘛的问题。”边闻强迫自己心平气和,跟边赢说话必须得顺毛捋,否则一定闹到不欢而散, “爸爸不反对你谈恋爱, 但……怎么着,你们班里学校里就没个漂亮姑娘能入你眼?你非要挑个年纪这么大的?”   边赢没澄清,顺着那意思怼人:“我管不了你找什么女人,你也别来管我,行吧?”   边闻忍无可忍, 开骂:“混小子你别给我没大没小,你是爹还我是爹?”   “看不惯忍着。”边赢看一眼病床, 周影一动没动, 没被吵醒, 他收回视线,“我还不是一样在忍你。”   说完,边赢干脆利落把电话撂了, 顺道关了机,不给边闻反击的机会。   边闻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挂了电话,再给边赢打回去那头提示关机,一腔怒火无处发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气得笑了出来:“这混小子的审美绝对有问题,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   虽然边闻在骂边赢,但云边听得出来,叔叔气的只是边赢的恶劣态度,对谈恋爱一事并没有动真格,相反还有点【我儿子就是厉害,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搞定】的自豪。她相信,只要边赢不把人带回来说非她不娶,叔叔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她,安安静静在旁边喝燕窝,却躺枪一把:“边边,这是反面教材,你别学他。起码到大学再考虑谈恋爱。”   云笑白在一旁威胁了一句:“云边敢早恋,我要打的。而且就算进大学了也不能随便谈,上大学又不是为了谈恋爱,大学是去学习的。”   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是女孩子吗,差不多年纪,男生夜不归宿是厉害,女生恋爱是十恶不赦。   社会赋予女性的贞//操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除?   云边抬起眼眸看两个大人,眼神明净无害,很乖很懵懂地“嗯”了一声。   “好了好了,”云笑白语气软下来,“时间不早了,快点喝完燕窝去睡吧。”   *   边赢第二天是被周影吵醒的,他眯开眼睛,看周影忙活着收拾不多的行李。   “干嘛?”他问。   周影说:“出院。”   边赢:“医生说的?”   周影:“嗯。”   边赢抬手看表,六点,他怀疑地问:“哪个医生说的。”   “周医生。”周影说。   边赢:“周,单名影字?”   周影:“你真聪明。”   边赢:“……”   他不说话就代表他生气了。周影停了收拾的动作,在床边坐下来,惆怅着看他:“我不能坏你名声啊。”   意识到周影是听到了昨晚自己打的电话,边赢脸色稍缓。   周影说:“回去吧,我没事了。”   边赢不同意:“在住几天,稳定了再回去。”   周影知道边赢是不放心她回家以后一个人没人管又干傻事,她举起没受伤的手发誓:“经过昨天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的命硬得不得了,老天不肯收。”   “可能易安不要我那么早去陪他。”她笑了笑,难得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边不输,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好好活。”   周影非要回家,而且拒绝边赢留下陪她。   边赢总不能非要在女生家里过夜,只得随她去,不过他不想回家,不然他爹肯定以为是来自父亲的权威震慑了他他才回家,以后指不定怎么跟他摆谱。   星期天颜正诚打算好好补个眠,结果一大早就被边赢给吵醒了。   “草。”颜正诚顶着一头鸡窝草,神色萎靡地给开了门,本来想埋怨几句,但看边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随处可见的暗痂,他就不忍心说了,最终只念叨了一句“你他妈可真是我的亲祖宗”,然后侧身让道。   半上午,另外几个男生醒了,开始在群里@边赢问周影的情况。   周影自己回答:「我出院了」   哈巴:「那不输呢,也去周姐家了吗?@边不输」   周影:「没有,他想跟来着,我没让」   哈巴:「那他回家了?@边不输」   周影被烦死了:「这我怎么知道,这么大个人了你还怕他丢了不成」   发完这句还气不过,发语音怼哈巴:“我差点狗带不见你关心我,张口闭口就知道边不输,这么喜欢他你干脆嫁给他得了。”   哈巴:∑(っ°Д°;)っ   「周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周姐,我晚点过来看你」   「周姐,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我给你买来」   「周姐,珍惜生命,千万不要在干傻事了」   「周姐,如果世界上少了喜滋滋奶茶,我的人生从此不完整」   ……   哈巴一通刷屏式的嘘寒问暖,周影有种被大狗劈头盖脑舔一脸口水的错觉,十分后悔自己嘴贱。   颜正诚代替边赢作答:「在我家,睡着了」   然后@周影:「周姐别这么暴躁,注意修身养性」   哈巴逮着颜正诚关心边赢的动态:「那他怎么不回家?」   颜正诚:「这我哪知道,大早上孤魂野鬼般敲开我家的门,问了也不说,倒头就睡」   哈巴:「那他怎么不来我家?明明是我家更近」   颜正诚也被烦的不行,浑然忘记自己几分钟前才提醒过周影别那么暴躁:「……草泥马哈巴,你他妈真的嫁给他吧,这门婚事我答应了」   医院的陪床睡得不舒服,边赢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浑身的骨头都疼了,躺在颜正诚柔软的大床上才舒舒服服睡着,醒来已经是半下午。   是被李妈的电话吵醒的,李妈问他在哪,晚上回不回家。   边赢不想跟李妈作对,不过有些事要瞒得一起瞒,李妈知道了等于家里人都知道了,他撒谎:“我在医院,不回家。”   李妈急眼了,但她的身份毕竟只是佣人,管太多显得僭越,所以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可你哪里会照顾人的啦,而且你明天还要上学呢,她在哪个病房你告诉我,我来照顾她。”   “您别奔波了。”边赢拒绝,“我自有分寸,放心。”   挂掉电话,他想起个bug来,云边。   边不输:「@先空着」   云边在练钢琴,手机震动,她改成单手爬音阶,左手捞过手机看微信。   她来回爬了两遍音阶,边赢也没个下文。   她就又把手机锁屏放回去了。   刚改回两手弹奏,他又@了她一遍。   依然是这样,只@,不说话。   “有事说事。”云边小声嘟囔一句。   先空着:「@边不输」   得到她的回应,边赢终于说正事了。   边不输:「别跟家里说我在哪」   先空着乖巧应下:「好的」   本以为这就完事了,结果双手弹琴弹了没一分钟,手机又震了。   边不输:「你没说吧?@先空着」   这已经是半下午了,他怀疑她已经说过了。   先空着:「没有」   她闲着没事么,这么喜欢跟家里人说他?   这下终于清静了。   晚上,边闻在云笑白的催促下,又给边赢打了个电话。   “明天上学了,你还不回来?”   边赢:“嗯,不回。”   边闻:“在哪?”   “医院。”   “说实话。”边闻强压着火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出院了。”   边赢:“她家。”   边闻再度被他这个态度气到:“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小小年纪跑去跟比你大十岁的女人家里跟人家同居,你名声还要不要的?你不要我还要。”   边赢吊儿郎当:“没十岁,八岁。”   边闻的耐性彻底告罄:“你妈这么教你的?教你小小年纪去跟别人同居,教你这么跟父亲说话?”   云笑白一听边闻提冯越就知道坏事了,拼命去拉扯边赢,但边闻人在气头上,哪里停的下来。   果然,边赢那头进入战斗状态,不甘示弱地进行反击:“妈倒是教了,但没爸教。子不教父之过听说过吗,现在记起教了?晚了。”   云边全程目睹边闻如何被边赢气得暴跳如雷,寻思着自己要是继续若无其事喝燕窝,那也未免太没心没肺,于是她停下,捏着勺子,眉心微锁,做出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很关心便宜哥哥的模样,等候风波过去。   正好她不愿意喝燕窝,趁云笑白和李妈都忙着劝边闻别动气,她偷偷摸摸把燕窝给倒了。   从她很小开始,云笑白每天逼她喝一碗燕窝,雷打不动,说是对皮肤好。   不知道是不是燕窝的功劳,她确实白得夸张,活这么大除了外国人,她从来没碰上过比她白的人,而且皮肤很好,在最容易长痘的年纪,别说痘了,就连个黑头都没有长过。   云笑白好不容易让边闻消气,又把人劝上了楼,然后她跟李妈说:“麻烦您给阿赢打个电话,让他明天记得去上学,书包云边给他带去学校。”   “好的。”李妈满口答应,给边赢拨去了电话。   尽管这么说很对不起冯越,但她确实看云笑白越来越顺眼。   如果说一切都是伪装的,那演技未免太好了。   说是炉火纯青都不为过。   边赢向来对着李妈客客气气,前后两个电话态度天差地别,说好。   结束通话,李妈说:“那我去帮他把书包整理好,云小姐别去,别人去他房间他要发火的。”   云边点头如捣蒜。   这可怎么办,她不但去过了,还不小心发现了他的秘密基地。   满满一抽屉,种类齐全,清纯甜美有,温柔知性有,性//感火辣更有;有开门见山玩直白的,也有半遮半掩令人欲罢不能的;有单人的,双人的,还有多人的,人种更是囊括欧亚非三地。   照李妈这意思,边赢可能得灭她口。   *   第二天上学,云边提上了边赢的书包,边赢的书包很轻,云边怀疑他压根没带什么书回来。   她本来都打算好了,把书包给哈巴,让哈巴给边赢送过去。   反正哈巴肯定特别乐意干这份差事,任何有关边赢的事,哈巴都甘之如饴,追星都不带这么狂热的。   结果她在校门口就碰上了边赢和颜正诚。   她把书包递出去:“边赢哥哥。”   边赢接过。   认识这么久以来,两个人头一回在非紧急情况下,进行和平友好的、面对面的交流,场面一时难以把控,难免有点冷场。   十级尴尬癌患者颜正诚受不了,接过了解救便宜兄妹也解救自己的伟大使命,创造了一个可聊性很强的新话题:“妹妹,听说我给边不输的生日礼物不小心让你看到了,不好意思啊,吓坏了吧。”   边赢:“……”   “……”云边虽然不知道颜正诚送了什么生日礼物给边赢,不过听这个意思也猜出来了。   微微一羞,以表尊重。   她把脸深深埋下去,不再看两个男生,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白里透红的耳朵。   颜正诚给边赢递了个“我说错话了?”的眼神。   “……”边赢随口找了个话题:“没跟家里说吧?”   云边摇头。   好像哪里有歧义。边赢顿一下,解释:“我是说我在颜正诚家过夜的事。”   不是绝版写真。   云边抬起头看他,真诚地说:“没有,两样都没说。”   边赢:“……谢了。”   云边:“不客气的边赢哥哥。”   “……先走了。”边赢说。   “好,再见。”   两个男生腿长步子大,不一会就把她落远了。   颜正诚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再说下去,感觉她都要羞愤而死了。”   边赢回想那张微红的脸庞,扯扯嘴角:“她如获至宝翻了一遍你又不知道。”   云边的形象过于白幼细,颜正诚没法想象那个画面,当即怼道:“你以为是你啊?”   两个男生走后,云边敛了脸上表情,感知到有道不善目光从侧后方凝在自己身上。   戴盼夏和周宜楠。   云边和周宜楠打了个招呼,没给戴盼夏眼神,管自己先走了。   “边赢的书包为什么会在她那?”戴盼夏盯着她的背影,嫉妒让她的面庞微微扭曲。   周宜楠拉拉她:“走吧。”   戴盼夏的脚步动了,但满脑子都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无法自拔,连带着周宜楠也不爽:“你不觉得她很装吗?对着边赢头都不敢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纯情,看到我就瞬间变脸,我是欠她八百万没还还是跟她有血海深仇?能忍受跟她当同桌,你也蛮厉害的。”   周宜楠没看出云边哪里装纯情,更没看出云边变脸,她不想陪聊这个话题:“没有吧,是你太敏感了啦,我们快走,要迟到了。”   “周宜楠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好啊?”戴盼夏听出周宜楠的言下之意,这成了彻底燃爆她怒火的导/火/索,“我们当了一年朋友,我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有数,她跟你当了不到一个月同桌,你处处向着她……手段真高,我甘拜下风,我输就输在不够会装。”   两个女生大早上闹得不太愉快,关系里向来是周宜楠作为迁就方,半上午过去,她给戴盼夏发短信,隐晦求和:「今天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   戴盼夏说:「我已经朋友约好了,你跟你的好同桌一起吃饭吧」   换了以前,周宜楠会低声下气继续哄,但这一次她只觉得无趣,放下手机,结束了聊天,不过她也没有约云边,一个人吃了几天饭。之前开学那会反反复复好几次,估计云边也烦了,她不好意思再邀请云边一起。   其实云边好几次在路上看到戴盼夏和新的朋友挽着手有说有笑走,也看到周宜楠一个人形单影只吃饭上下学。   她照常和周宜楠有说有笑,一起去早操,去上体育课,但就是只字不提一起吃饭的事,就好像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边晾了周宜楠大半个礼拜,礼拜四中午从食堂回来,她才一脸诧异地问周宜楠:“咦,我刚才看到你今天一个人吃的饭吗?”   周宜楠尴尬地笑笑:“嗯,她有新的伴了。”   “那你要跟我一起吗?”云边问。   周宜楠求之不得,当然满口答应。   “但我想要一个稳定的饭友。”云边微笑着看着她。   周宜楠举起右手做发誓状:“保证稳定。”   于是云边从边赢他们的小团体退了出来,现在便宜哥哥对她温和多了,但也仅仅是维持了基本的社交礼仪,她没法放松,时时刻刻端着,她嫌不自在。   如果跟周宜楠一块吃饭,就没有这方面困扰了。两个女孩子当了那么久的同桌,性格挺合拍,相处起来很舒服。   而另一头的哈巴很惆怅。   邱洪在群聊(8)里@云边:「@先空着妹妹,你一走,我们吃饭都不香了,尤其是哈巴。」   先空着:「习惯就好」   “女人都是无情的生物啊。”邱洪放下手机感叹。   颜正诚看哈巴可怜,支了个招,邀请云边:「放学后我们要去看周姐,一起去吗?先空着」   云边说好。   放学五个人一块走的,走得好好的,云边突然往边赢身边靠近过来。   不至于有什么身体接触,但像这般隔了半拳的距离并排前行,确实已经超越了他们两个讲和后默认遵循的礼仪距离。   边赢莫名,扭头看她,一探究竟。   云边直视着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他转过来看她,她才回视,满脸的无辜。   一直到看到远处的戴盼夏,边赢终于隐隐约约猜到了云边反常举动背后的原因。   他在心底淡嗤一声,没配合,但终究也没有退避,当了一回她的道具人。   *   周影修养得不错,不过手腕割得太深,怕是再难恢复到从前的灵活。   “以后我做的奶茶不好喝了,你们记得还来光顾啊。”   “放心吧周姐。”哈巴嘴很甜,“不管你做成什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周影说:“谢谢哈巴,那我能提价到200块一杯吗?”   哈巴:“……”   看哈巴吃瘪,周影哈哈大笑,笑完,她看边赢:“还有你,你也该回家了吧。我替你背了这么久的锅够了吧,你爸还以为我多禽兽,扣着你不放人。”   边赢靠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抬眸,懒懒应了声:“嗯。”   一个礼拜,是差不多了。   看完周影,云边和边赢一起回的明湖左岸。   两人打了的士,各自占据后座的左右两边,全程没有交流。   下了车,边赢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先进去,我抽跟烟。”   其实云边很少在边赢身上闻到烟味,他应该没什么烟瘾,很偶尔才抽上一两根,这会说抽烟,很明显只是为了避免和她一起回家。   正好,云边也没想和他一起进家门,虽然现在在家人眼里,边赢坐实了爱慕成年姐姐的痴情种,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母亲心底的疑惑还没有彻底消散,一起回家怕是又要惹出事端。   “好。”她乖巧地应了。   “怕不怕。”她听到他在背后问。   云边回头。   边赢嘴里叼了根烟,因为牙齿咬着烟,导致他说话略微有些含糊。   火苗和烟头隔了段距离,他并没有把烟点着。任由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出光芒,照得他的五官明明暗暗。   云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上一次也是夜晚,他说抽根烟让她和邱洪先走,然后她一脚踩到了蛇。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云边心里就发毛,事隔那么久,竹叶青在脚底挣扎触感依然真实得可怕,可能等她七老八十了,这一幕依然铭记着,随时能拿出来鞭笞她的小心脏。   永生难忘。   她逞强地摇了下头:“不怕。”   那户人家的蛇被一锅端,那之后物业出动倾巢之力,把整个小区仔仔细细翻了好几遍,驱蛇的药物更是试了个遍。   现在小区应该是没有蛇了吧。   边赢笑了下,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收了点火机的力道,还是叼着烟,还是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始终保持三米左右的间距。   云边每走几步就要低头看看路,确认脚下安全。   其中一盏路灯在地上投出装饰物弯曲的影子,乍一看有点像蛇的形状,她瞳孔一缩,头皮发麻,心跳瞬间暂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猛烈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实力演绎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看清只是影子以后,她惊魂未定地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平复心情,然后才想起边赢还在背后。   很丢脸地回头看他的反应。   边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住了,保持着那个间距,面无表情做叼烟状。   可能是自己刚才虽然吓得不轻,但动静不大,所以他压根没发现异常吧,云边如是安慰自己,继续前行。   没走两步,夜风送来一声似有似无的低笑,倏地拂过耳畔,敲过耳膜,引发酥酥麻麻的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忍住了,没有回头。   两人慢慢走到边家大门栅栏外。   “嗒。”云边再次听到打火机点亮的声音。   “我抽根烟,你先进去。”他还是那句话。 第19章   云笑白和边闻都还没回家, 云边和李妈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楼。   洗过澡,她上顶楼露台看自己养殖的几盆多肉。   露天上夜风温柔,露台俯瞰下去, 边家栅栏外的石凳上坐了个人,橘红色的烟火在藤蔓的掩映下明明灭灭。   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进家门吗?这显然早已超出了不想和她一起进家门的时间范畴了。   传说很多已婚男人下班回到家以后, 宁可一个人在车里消磨时光,也不愿意立刻回家。   边赢从前无法理解, 现如今却是有点懂了,尤其在外头待了一个礼拜,越发排斥走进这扇家门以后要面对的一切。   外头闷热, 空气黏腻,蚊子也不少,但比家里舒服。   依次料理完十几盆多肉, 云边再往外看, 远处有车辆朝着边家的方向驶来,边赢显然也注意到了,在车到达之前,他掐灭烟,转身推开栅门进屋。   大门和主屋之间是前花园, 少年宽肩长腿的身影匆匆穿过沿途种满郁金香的径道。   忽而抬头。   稀疏星空和少女明净的脸庞一起跃入眼底。   *   周末两天,边闻陪着云笑白和云边一起回了趟锦城。   应云笑白的要求, 边闻在明知会被边赢拒绝的情况下问了边赢要不要一起。   果不其然, 边赢拒绝了, 而且言辞极为犀利。   边闻让他气了一肚子火,忍不住抱怨云笑白:“我就说他不肯去,你非要我问他, 这不是没事找气受吗。”   “他可以不去,但你不能不问。”云笑白说,“你不能让他觉得他被排除在我们三人之外。”   边闻语气软化下来:“难为你替他想那么多,可他领你情吗?”   云边一边照例喝着燕窝,一边眼见母亲把继父哄得多云转晴。   等边闻上楼,云边悄悄问云笑白:“妈妈,那下礼拜中秋节我们还去看外公外婆吗?”   这趟回外婆家的阵仗挺隆重,礼品清单列了一大堆,而且边叔叔也去。   连续两周如此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云笑白说:“明天就当探中秋了,等中秋节的时候,我们得去爷爷奶奶家。”   婚后边闻没怎么让边家的人干涉他的新生活,云边只在母亲婚礼上见过边家人,爷爷很硬朗,至今仍把持着边家的大权,奶奶身体虚弱许多,坐着轮椅;边闻有一个哥哥,大伯也有一个儿子。   婚礼当天当着宾客的面,边家人礼节到位,挑不出什么错,给了云边厚厚的红包,言辞也温和,但眼神里面透露的冷漠和防备却骗不了人。   “妈妈我能不能不去啊?”云边一想到要跟边家人一块过中秋,整张脸苦兮兮地皱了起来。   “我们就去吃个晚饭,很快的。”云笑白哄她,“你就当陪妈妈。”   云边当然不放心云笑白一个人深入龙潭虎穴,而且她不去的话礼节上也说不过去。   虽说锦城和临城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过自云笑白结婚,看望和陪伴父母的次数还是不免减少许多,两位老人看见女儿和外孙女格外亲热,边闻愿意从百忙之间抽空过来,二老也欣慰不已。   云边在外祖家待了两天,陪伴外公外婆,和锦城的朋友小聚,时间压根不够用。周天下午,三人启程回临城,她还意犹未尽。   外公外婆在窗外依依不舍地送别,邀请他们十一放假再来:“到时候多住几天。”   “边闻是没空了,琴行事多我应该也抽不出什么时间。”云笑白笑道,“我到时候把云边送回来陪你们。”   回到临城,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云边和周宜楠关系又近几分,除了一起吃饭,俩人也开始一块放学走。   不过另一头,戴盼夏和新朋友处得却不是那么愉快,新朋友远不如周宜楠迁就她,戴盼夏渐渐想念起周宜楠的好来。   两个好朋友已经将近一周没联系了,戴盼夏平生头一次率先低头,试图挽回周宜楠。   周宜楠很大度地接纳了她,表示以后还是好朋友。   但当戴盼夏问起明天能不能一起吃饭,周宜楠委婉、但也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我和云边一起吃饭,我跟你一起的话,她要一个人了。”   戴盼夏再度服软,退了步:“那我跟你们一起好了,我不介意的。”   换了往常,周宜楠肯定拒绝不了。   但这一次,周宜楠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和云边不熟,这样大家都挺尴尬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高二年段的体活课。   云边独自前往食堂旁边的小树林,目前不是饭点,这里人迹罕至。   周影的喜滋滋奶茶店也关着,门口荫蔽处,戴盼夏已经坐在花坛旁等候。   九月过了大半,但是蝉鸣依旧激烈。   “还真是你啊?”云边在她跟前停下来,“找我什么事?”   下午那会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对方自称是戴盼夏,约她体活课谈事情。   戴盼夏开门见山,语气很冲:“趁我还有耐心,你自觉点。”   云边挑了下眉头,柔柔弱弱:“不好意思,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能不能别装了?”戴盼夏不耐道,“在边赢和宜楠面前装还不够,到我面前还要继续演吗?大家都是女生,谁还看不懂谁几斤几两了。”   对比戴盼夏的气急败坏,云边气定神闲:“我不敢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录了音准备套话污蔑我。”   戴盼夏愣住,翻出自己身上所有口袋,没有录音笔,然后她又拿出手机解锁自证清白,左上角没有红色录音标志,她轻蔑道:“放心,我还真想不到那么下作的手段。”   云边并不介意这一通含沙射影,她不动声色扫视一圈,这里是死角,监控拍不到,她终于敛了假意的笑:“嗯,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戴盼夏:“别再缠着宜楠。”   “就为这事啊?周宜楠是我朋友不影响她还是你朋友吧,你几岁了,还玩好朋友必须是唯一的这套。”云边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没意思,我以为至少是为了男人呢,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一块说了吧。”戴盼夏咬牙冲着她的背影叫道,“奉劝你离边赢也远点。”   云边转过身来,作出洗耳恭听状:“哦,凭什么呢?”   “我不怕告诉你,边赢现在疏远我,不过是出于对兄弟的义气,如果不是邱洪喜欢我,你以为轮得到你在他旁边嘚瑟?”   云边配合地扯扯嘴角,表示自己在听。   “待在同一个群,请喝奶茶,一起放学,你现在玩的全是我玩剩下的而已。”   这未必吧。云边腹诽。   边赢就住她隔壁,这也是戴盼夏玩剩的?除非戴盼夏跟他住过一间,不然这点绝对玩不剩。   她越是云淡风轻,戴盼夏越是怄火:“我知道你在得意些什么,不就是你们爸妈结婚了吗?”   啧,这么低调还是让人知道了?   估计是邱洪说的。   戴盼夏:“既然成了一家人,那你就更该明白你们没有可能。”   戴盼夏唱了半天独角戏,云边终于给了点回应:“为什么没有可能啊?”   “你们要是搅在一起,就是乱//伦。”戴盼夏冷笑道,“学校里任何一个女生都比你有可能,就你最不可能。”   眼前女生色厉内茬的模样引得云边恶趣味发作,她偏要作对,顺着那意思往下接:“可我们户口不在一个本上,法律也允许我们在一起的,等到了年纪完全可以光明正大领证,怎么会是乱//伦呢?”   戴盼夏气得眼冒金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这点战斗力?无趣。云边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法律允许?可你们爸妈允许吗,伦理道德允许吗?同父异母的兄妹,难道可以在一起吗?”   戴盼夏的话把她的脚步钉住了。   云边停下来,听到背后的女声混在蝉鸣里,充满恶毒的语调带点哽咽,嫉妒和愤怒之下,戴盼夏口不择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三的女儿,果然不知廉耻。”   *   临城五中的教务处里,上演一出让几位校领导很头疼的戏码。   戴盼夏捂着半边脸哭个不停,说云边打她耳光,还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推翻在地。   而云边咬定了自己没打人。   两个女生说辞截然相反,但都斩钉截铁。   可让两个女生说事情原委呢,俩人高度统一,都不肯说。   戴盼夏脸上确实有手指印,辫子松了,小腿处的校裤也破了洞,腿上和手掌皮肉也擦伤了,符她的说法。   所以几位校领导当然更倾向于相信戴盼夏的说辞。   只是云边是边家特意关照过的,而且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校长不好太直接,问得很委婉:“云边,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戴盼夏身上的伤?”   “我不知道。”云边回答,“说不定是她自己打的,然后污蔑我。”   “你胡说!”戴盼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有病吗我自己打自己。”   云边不理她,看着教导主任,还是那句话:“我没有。”   她的眼神坚定又清澈。   事情陷入僵局。   全校最漂亮的两个女生闹出矛盾,在学校内部,足够称为爆炸性头条新闻了,事情很快传开去。   邱洪在关闭的教务处门外急得乱转:“这到底怎么回事?”   哈巴站在云边这一头:“绝对不是云边,她像是会打了人还死不承认的类型吗?”   “云边不是那种人。”颜正诚也支持哈巴的看法,“倒是盼夏,可能隐瞒了点什么。”   即便邱洪喜欢戴盼夏,也没法彻底站在戴盼夏那边。   男生们跟两个女生都接触得挺多,一个是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乖乖女,一个是张扬跋扈的千金小姐,谁更可信,一目了然。   教务处门迟迟不开,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邱洪说:“要是有监控就好了。”   “整个五中没几处监控死角,她们好巧不巧选在周姐店门口。”哈巴惋惜地摇头,“也没个目击证人,这下说不清了。”   边赢转身下了楼梯。   剩下三个男生对视一眼,颜正诚和哈巴追了上去。   邱洪不放心走,打算等戴盼夏出来。   颜正诚:“不是吧,这就走了?”   哈巴:“不输你太冷酷了吧。”   边赢不答,脚步不停。   来到喜滋滋门口,他拿出周影之前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去。   周影店里有监控,但由于她没开门,监控拍不到外头的画面。   但不同于大部分监控,周影店里这个,附带录音功能。 第20章   教务处问不出结果, 打电话给双方家长过来解决事端。   戴盼夏的母亲率先过来,看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当场就哭了,抱住戴盼夏, 愤怒地质问:“谁打的我女儿?”她的目光转了一圈,转到办公室里唯二的另一个学生云边那边,“你吗?”   “就是她。”救兵已到, 戴盼夏底气瞬间足了,“她打我耳光, 还扯我头发把我摔到地上。”   戴母勃然大怒,恨不得将云边杀之而后快:“我跟她爸爸从来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女儿?!”   几个老师赶紧把她拉住:“盼夏妈妈你先别激动,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就是她!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戴盼夏失控尖叫。   云边冷冷看着戴盼夏母女俩的表演,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打她。”   云笑白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学校,一进办公室便看到戴盼夏母女俩梨花带雨, 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什么, 而云边站在一旁,满脸的固执。   “有没有怎么样?”云笑白走过去,拉着云边上下看了看。   戴母刚才对着云边一个学生不能怎么样,这会终于等到了对方家长,她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她好得很, 但我女儿被她打惨了。你们家到底有没有家教,教出这么凶的小孩……”   云笑白冷冷觑去一眼, 戴母一时叫她震慑, 尾音不自觉微弱下去。   “几位领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笑白问道,刚才电话里已经听了个大概,不过她现在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教导主任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云笑白解释了一遍, 跟电话里说的几乎没有差别,因为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两个女孩子都不肯松口。   云笑白听完,扭头问云边:“你打她了吗?”   “没有。”云边看着母亲,坚定地回答。   云笑白安抚地笑了笑:“好,妈妈知道了。”她微微挡在云边面前,面向几位校领导,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姿势,“我相信我的女儿,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笑话,你相信你女儿,那我还相信我女儿呢!我女儿身上的伤就是铁证,你们别想推卸责任。”戴母跳脚,几个校领导又是七手八脚将她拦住。   两个女孩子坚持自己的说法,两位母亲也都坚定站到了自己孩子那侧,事情再度陷入僵局,家长的介入丝毫没能改变困局,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棘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伙人在办公室待到晚上七点多,依然争不出个结果。   而后,戴父也赶到了。   边闻人在隔壁城市,赶不过来,云笑白叫他不必担心,说自己能搞定。   事实上,她一个人应对戴家两个人非常吃力。   云边比谁都看得出母亲据理力争背后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自己开了这个头,但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   戴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直接跟戴盼夏说:“盼夏,跟你同学道歉。”   戴盼夏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为自己讨公道,这一刻却不分青红皂白叫自己道歉。   戴母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她想质疑,被戴父用力扯了下袖子,他眼神严厉,示意戴母住嘴。再面向云笑白和云边的时候,他面上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息事宁人的尴尬微笑:“不好意思边太太,小孩子小打小闹很正常,我们做家长的也都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其实顺其自然就好,没必要过于操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是我们盼夏不对。”   “盼夏,道歉。”戴父再次说道,语气已经比刚才那遍严肃许多。   戴盼夏从来没听过父亲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她又惊又惧,看向母亲,戴母是家庭主妇,仰仗着丈夫而活,虽然不甘心,但不敢违抗,她对丈夫的决定无能为力。   云笑白听到那句“边太太”就知道是肯定是边闻那边出手了,前面她争了那么久,都不如边闻一个电话来的有用。她嫁给边闻以来,一直处于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里,直到这一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依靠。   戴盼夏的又哭又闹没能让戴父改变主意,不过她从小被宠大,哪有那么容易低头,戴父戴母拿她没辙,只得一遍遍低声下气代为道歉。   一场闹剧最终以悬案收尾,成年人的世界里,比起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真相,利益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   四个男生单独的群已经很久没人发言了,最近大家都在那个群聊(8)里面聊天。   久违的安静是邱洪打破的:   「盼夏说她爸妈向云边道歉了」   「是你爸的要求@边不输,她爸妈没办法」   「但盼夏说真的是云边打的她」   「我都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   群里剩下三个男生迟迟没有人冒泡。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邱洪当然不知道,哈巴看到消息后迅速拉了个新的三人群。   「怎么回怎么回怎么回」   「要跟他说吗?」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边不输」   边赢在差不多的时间“放学”回家,上到二楼。   手机狂震,他拿出来,漫不经心地看完,没回,塞进口袋。   他走到云边房门口,打算敲门,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   洗手间没关门,他寻声走近。   云边方才去露台伺候完几盆盆栽,仔仔细细搓洗一遍沾了泥土的手指,她关掉水龙头,抬头从瞬间就看到他倚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以为他也要用卫生间,扯过洗脸巾一边擦手一边往门口走:“我好了。”   但边赢堵在门口没动,一直到她走到他面前,他还是没有半分准备让路的迹象。   云边的目光从平视角度变为仰视,视线也从他的锁骨位置移到他的眼睛。   他面无表情,目光一瞬不瞬,带着些许审视意味。   门够宽,就算他斜身倚靠,也够她从旁边空余空间走。   云边顿一下,打算绕道。   边赢却突然迈步,侵略感十足。   云边吓了一跳,本能退步躲避。   他继续逼近。   她节节败退。   然后边赢反手关上门。   云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感受到了危险,这令她高度警觉,她往旁边绕,还假装无事发生:“我出去了。”   边赢再逼近,云边脚后跟抵在墙边,已然退无可退,两人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唯有鞋尖相抵,但他的气息和气场已经把她笼罩,不断施压。   她眼睛不敢看他,忐忑地问道:“边赢哥哥,你怎么了?”   边赢看她半晌:“你打人了吧?”   云边愣了一下,不过事情传到他这里也不奇怪,跟在教务处一样,她给予了否定的答案:“我没有。”   他显然不信:“说实话。”   云边咬一下唇,抬眸看他。   眼睛里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在灯光下闪细碎的光,我见犹怜。   “我没有。”她咬死了不松口。   边赢停顿几秒,再欲开口,走廊上传来李妈的呼唤:“阿赢。”   他只得暂时放过云边,分出神去应付:“啊?”   李妈说:“物业送来你的快递,我给你放房门口了。”   “知道了。”   应付了李妈,他重新低头看云边。   女孩子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眼神虽有一贯的柔弱,但也异常坚定,透着一股别样的倔强。   特别招人心软。   他真的差点要信了。   “你就这么相信隔墙没耳?”   担心李妈还在走廊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轻,但这么近的距离下,足够她听清了。   云边不说话了,垂眸盯着他的锁骨。   边赢不急,她不说话,他有时间陪她耗,他看着女孩子浓密的睫羽微微颤抖,看她的胸前的衣服随着呼吸起伏,也看她好几次咬唇又松开,殷红唇瓣上留下几粒小小的牙齿咬过的痕迹,红得几乎要滴血。   沉默变得格外漫长且折磨。   久到边赢觉得自己的锁骨都能被她看穿两个洞,她说:“我就是没有。”   声音酝酿出哭腔,委屈得要命。   边赢不为所动地笑了一下。   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窒息。   边赢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新建的群聊(3)正热火朝天。   云边胡思乱想之际,云笑白宛如救世主降临,在对面的她房间门口喊她名字:“云边,燕窝炖好了,下来喝燕窝。”   云边下意识就想应,她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离开这里。   嘴刚张开,就被边赢一把捂住了,只剩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   云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妈是知道边赢在卫生间的,万一李妈还在二楼,她现在应云笑白,等于是让家里知道她和边赢一块待在卫生间。   那就百口莫辩了。   她可以当着戴盼夏的面大言不惭说那些话,但在家里,这是她绝对不敢触碰的雷//区。   “云边?”云笑白没得到回应,继续叫道。   云边大气也没敢喘,本能之下她把嘴给牢牢闭了起来,柔软潮湿的唇瓣像果冻,滑过他掌心。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门外,哪里注意到少年的身形因为她不经意的举动而有明显的僵硬,手也改成了虚拢,尽量减少与她的嘴唇接触,只若有若无地贴在一起。   云笑白仍旧得不到回应,推门而入。   房间里空无一人。   “在厕所吗?”云笑白奇怪道,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下门,“云边,你在里面吗?”   卫生间里静到能听到冷气风扇里气流流动的微弱声音。   云边甚至怕母亲会突然开门进来,也不知道边赢锁门没有。   “太太,阿赢在里面。”李妈的声音从书房方向传来。   李妈还真没走!   刚才她要是发声了,现在怕是已经凉透了。   “难不成又去顶楼弄她那几盆多肉了。”云笑白嘟囔。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是顶好的消音利器,但因为俩人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就连云笑白离开的脚步声都能清楚辨认。   云边微微动了一下嘴唇,痒意再度在边赢掌心作祟。   他触电似的挪开了手,这一次,他不再跟她兜圈子,直言:“周影店里有监控。”   云边刻意留意过,喜滋滋奶茶店外面应该是没有监控的,而且学校也证实了那里是监控死角,可边赢太笃定了,听那意思,是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已然将她定罪。   难道周影装了个隐蔽的监控,可能是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可她装针孔摄像头图什么呢?   “还不肯说实话?”   云边撇开眼去:“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她还是倾向于边赢在套话。   在边赢眼中,这是另一幅景象,女孩子那种典型的【明明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坚决不肯承认错误,并且反过头来跟对方生气,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在赌气】的蛮不讲理。   他盯着她倔强的侧脸,直到她的眼泪掉下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别人。   留下一句“出来吧”,他头也不回,径直回了房间。   *   群聊(3)多了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哈巴一时间有点幻灭,但人总倾向于给喜欢的人找借口,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忍心看到云边难堪。   傍晚在奶茶店里,边赢拷贝走了那段录音。   哈巴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边赢会不会秉公处理。   边赢终于冒泡,但却是无关话题:「又创个群干什么?」   哈巴哪里肯放过他:「你到底什么打算?」   边赢惜字如金:「该」   哈巴没懂:「谁该?」   边赢没再回复。   该打。   他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瞎bb。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护内 第21章   哈巴能理解云边为什么打戴盼夏, 也理解云边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打人,唯独没法理解她怎么能在撒谎的时候那般理直气壮,镇定到老师家长都没法判别真伪, 换做是他,一骗人准是神态慌乱,连话都说不清楚, 妥妥的不打自招。   不过他心态挺稳,经过一夜的调整, 成功说服自己,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学校,他进教室, 云边刚好出教室,那双眼神明亮清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好像拿任何恶意去揣测她, 都是一种亵渎。   这事在哈巴这彻底瞬间翻篇。   云边平日里累积的好感不止表现在哈巴身上, 周宜楠也坚定地站在了云边这头。   昨天晚上,戴盼夏在电话里一通梨花带雨控诉云边,当然她不可能完全坦白,她隐瞒了自己辱骂云边母亲的那段,避重就轻挑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讲:“我找她是想让她把你还给我, 因为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谁知道她竟然打我, 还恬不知耻地挑衅我, 说要和边赢结婚……”   正因为如此, 周宜楠越发对戴盼夏的话存疑,见到云边的第一眼,她就说:“云边, 我相信你。”   云边笑了笑:“谢谢你,宜楠。”   也许周宜楠是真的信任她,但她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周宜楠,周宜楠和戴盼夏曾是朋友,就算现如今起了隔阂,但从前的情分多多少少还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不想因为一个戴盼夏损害自己纯良无害的形象。   不想跟任何人解释自己打人的原因。   更不想为此欠戴盼夏一个道歉。   因为在现代社会的普遍认知里,不管事情起因如何,谁先动手谁就是错方。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讲题,班主任严律出现在班级门口:“陆老师,打扰一下。”然后他看向云边:“云边出来。”   严律一路上什么也没说。   云边已经有思想准备,默不作声跟着严律一起进到教务处办公室。   果不其然,办公室里几位校领导都在,还有脸色铁青的云笑白。   教导主任开门见山:“云边,昨天你到底有没有打戴盼夏?”   云边沉默。   教导主任:“我们接到举报,有目击证人证实你动手。你承认吗?”   目击证人,谁,边赢吗。   昨天他那一通逼问,态度非常强硬,其实她猜到他是真的有证据,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他可能只是在套话诈她。   难道喜滋滋奶茶店门口真的有她没发现的监控吗。   云边仍是沉默。   她的态度让云笑白愈发生气,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低喝道:“云边,老师在问你话,说话。”   教导主任说:“你放心,学校不会凭着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定你的罪,一定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你也看到了,我们暂时没有通知戴盼夏方,就是希望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尽量把影响降到最小。免得你们又像昨天那样闹得不可开交。”   无论老师和云笑白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云边就是不开口,也不动,就连眼睛都是直勾勾盯着地面,半天都不眨一下,活像尊雕像。   十钟过去,毫无进展,云笑白对校领导说:“不用再问了,她打了。”她苦笑一下,“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知道。”   听到这里,云边终于有了反应,她抬眸看母亲。   云笑白撇开眼不看她,已然失望透顶。   “给老师们添麻烦了,该给云边什么处分就给吧,按照规矩来,我们没有异议,还有对方女孩子家里,还麻烦老师们帮忙转达一下,我们会向他们赔礼道歉。”云笑白向几位校领导低头致歉,“云边我想先带回家里了,她现在的状态暂时没有必要留在学校里学习。”   回家路上,车里只有窒息的沉默。   进到家里,云笑白在沙发坐下,抬眼看云边:“想好了吗,能说了吗?”   云边故技重施,低头装聋作哑。   “你哑了吗?说话!”在家里,云笑白的愤怒无需再压抑,她猛地一拍茶几,音量和音调都拔高去,把一旁打盹的猫吓得一个激灵,“打同学,骗老师骗家长,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把一群人耍得团团转,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女儿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些社会小流氓的手段你从哪里学来的?!我那么相信你,百般维护你,你边叔叔也无条件信任你,以项目为要挟要求对方道歉,我以为昨晚只是使了点非常手段逼对方说实话,没想到竟是屈打成招。”   说到后面,云笑白忍不住哽咽。   在母亲泣不成声中,云边终于开了口:“妈妈对不起。”   “我不要听道歉!”云笑白颤抖的手指指着她,“我要听原因,听过程,听你为什么打人,又为什么不肯承认打人,你全部都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一问原因,场面又成了云笑白的独角戏。   李妈跟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见不得孩子被打被骂,过来打圆场:“太太消消气,孩子还小,现在是叛逆期,难免有时候不懂事。要不先吃饭吧,边边上了一上午课肚子也饿了……”   云笑白无暇理会李妈,盯着云边:“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只有沉默。   “好,你厉害。”云笑白怒极反笑,“你给我出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吃饭,不说就一直站着,晚上也在外面过夜。”   九月底的临城依然炎热,云边在外面站了没一会,身上就起了一层汗。   李妈两头忙着劝,一会劝云笑白消气,一会出门劝云边认错:“别犟,跟妈妈好好道个歉,进去,啊,听话,外面要热死了。”   可惜母女俩谁也劝不动。   *   哈巴眼见云边被严律叫走,后面再也没回来,他很想发微信给云边问情况。   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比如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玩手机,无异于把手机送上门去给老师没收。   哈巴不敢把手机拿出来,剩下的时间度秒如年。   等到下课时间,他迫不及待给云边发了微信问情况,但云边没回。   他赶去和边赢他们几个会和,几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邱洪也在,哈巴满腔急迫无处发泄,假意问道:“咦,洪哥不去陪盼夏?”   邱洪说:“她今天压根没来学校。”   哈巴只得在三人群发消息:「你把录音上交了?上午最后一节课云边被我们班主任叫走了,脸色贼差,她到现在都没回来@边不输」   颜正诚虽然没被@到,但他没开群消息免打扰,所以他和边赢的手机同时一震。   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把手机拿了出来。   颜正诚狐疑地扫边赢一眼:“不会吧?”   边赢看一眼,很无语,问哈巴:“我昨天说的不够清楚?”   “我是不太确信啊。”哈巴嘟囔,“问你你也不肯明说。”   那边赢就明确说一遍:“不是我,而且我也没这个打算。”   三人打了这么久哑谜,邱洪什么也没听懂,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哈巴勾住邱洪的脖子,顾左右而言他,“洪哥,盼夏被打,你是不是心疼坏了?”   邱洪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戴盼夏,因此当然也不肯承认自己心疼坏了:“没,就挺疑惑的,不懂她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听着都不像在骗人。”   走到分岔路口,边赢没往食堂方向走,而是走向喜滋滋奶茶店:“我去买两杯奶茶,你们先去排队。”   “周姐今天营业了?”   “嗯。”   周影自出事后,第一次开门。   颜正诚一听就知道边赢要去问监控的事情,就也追了上去:“我帮他一起拿,你们先去排队。”   哈巴则是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洪哥,你先去排队,我去看看周姐。”   邱洪在后面“欸”了几声没叫回他们,他面上表情复杂,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往食堂方向走。   周影店外已经有学生在排队,不过她还在做准备工作,门关着,见几个男生推门而入,她奇怪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学校有人来问你要过监控吗?”边赢问。   “问了啊,我说关着门拍不到外面。”周影回答。   边赢确认:“你没说有录音功能吧,没给他们吧?”   “啧。”周影不满,“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都这么嘱咐过我了,我怎么可能坏事?”   从奶茶店出来,哈巴为自己曾怀疑过边赢诚挚道歉:“我错了哥,我不该误会你。”   “边不输,你大跌我的眼镜。”颜正诚眼神探究,“我以为你最多袖手旁观,没想到你居然主动帮云边隐瞒。”   “昨天刚好跟周影聊天就顺便提了一下而已。”边赢淡淡解释。   颜正诚却没那么容易罢休,意味深长道:“你不会……嗯?”   这语气,哈巴品出来了,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他们现在可是兄妹。”   哈巴如临大敌的模样勾起了边赢的恶趣味,他扯扯嘴角,表情玩味:“为什么不可能,你没听云边说吗?我们户口不在一个本上,不影响正常恋爱结婚。”   哈巴没法再装作无事发生了,笑比哭还难看。   边赢和云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而且边赢长成那样,如果动起真格,他哈巴没有半分赢面。   边赢忍俊不禁:“逗你的。”   哈巴半信半疑。   哈巴的怀疑令边赢感到不适,他不想背负这种嫌疑。   “放心,我对她没兴趣。就算真有那天,也只有一个可能,看看她妈还能不能安心在我们家住下去。”   *   晚上十点,边赢回到家。   皎白月光下,云边站在家门口。   边赢狐疑地看她两眼,推门。   门开一条缝,边闻苦口婆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既然来硬的不行,你好好跟她说不行吗?这么犟着要犟到什么时候?”   边赢停下推门的动作。   李妈说:“是啊太太,她站了快十二个小时了,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别把她饿出病了。”   边赢思索片刻,倾身扣住云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云边猝不及防,她一动不动站了十几个小时,腿早就麻得不成样子,在他的力道拉扯下,跌跌撞撞扑到他身上。   她像只小兽,在他怀里挣扎着站好,两手推搡他胸口:“你别碰我。”   声音嘶哑。   边赢不吭声,直接拽她进屋。   沙发那边的几个大人都闻声望来,看清这一幕,统统噤了声。   “阿姨。”边赢看向李妈,“我饿了,麻烦你给我煮点吃的。”   谁还能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要云边一起吃。   边闻和李妈之前也都想叫云边进来来着,但他们都拿云笑白没辙,今天云笑白动了真格,云边不肯妥协,她也就跟她僵着。   只有边赢,是云笑白拿他没辙,眼见边赢把云边带进来,她没法直接呵斥,只能生硬地阻止:“阿赢,你不用管云边,她有错才被罚站。”   “你搞清楚,别人羞辱你,她才动手打人。”边赢冷声道,“而且别人也有手有脚,被打难道不会还手吗?你有空罚你女儿,不如检查下她有没有受伤。”   昨天他在卫生间就注意到了,云边穿了一件短袖睡衣和长睡裤,衣服和裤子都不是同一套,在那之前,她从来都是穿各种各样的睡裙的。 第22章   不顾云边的阻拦, 云笑白带着云边就近去了旁边的空房间。   先检查的手臂,撩起袖口以后干干净净。   云笑白微微松一口气,又蹲下身去, 卷云边的裤腿。   小腿上一大块乌青,在奶白皮肤上刺眼非常。   云笑白愣了一下,去撩云边的衣服下摆:“还有吗?”   云边按住母亲的手, 摇头:“没有了,就这一处。”   这是她把戴盼夏推翻在地的时候, 戴盼夏胡乱踢中的。   云笑白蹲在那,好一会都没有动。从云边的角度看不到母亲的脸,只能看到母亲的身躯从最开始的定格, 到后来微微颤抖。   云笑白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漏出来。   云边被罚站那么久,晒了太阳, 饿着肚子, 腿脚更是麻得不成样子,说心里没有委屈或愤懑是假的,后面基本上是带着赌气的成分在站,但是母亲一哭,她的气瞬间就消了, 慌忙蹲下去安慰云笑白:“妈妈,我一点也不痛了, 真的, 就昨天一点点痛, 今天完全没事了。”   云笑白把她搂进怀里,哭出了声,语不成句地问:“问你为什么不说, 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宁愿在外面站那么久,你怎么能这么倔?”   “妈妈对不起。”云边回抱过母亲,又变回了那个乖乖小宝贝,“我下次不敢了。”   云笑白一想到云边在外人面前不顾一切维护她这个当妈的,自己却误会她,用那么严厉的言语责备她,还罚她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简直心痛得要碎掉,“云边,妈妈不需要你来保护,你还是只个孩子,只要管自己平安健康长大就好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啦。”云边给云笑白擦眼泪,“妈妈,我真的没事,你别哭。”   待云笑白终于发泄完情绪,她问起个很重要的问题来:“你那个同学说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云边又沉默了。   云笑白佯装生气:“刚答应过的,又不肯跟我说实话了?”   既然如此,云边实话实说,只是用词方面收敛些许:“她说,我是你和边叔叔的私生女。”   这也是她一直很想确认的问题。   日子在边家住了这么久,她基本排除了这个可能,不过她总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云笑白知道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但她和边闻自各自嫁娶后再未碰面,清者自清,她懒得理会那些嘴碎的言论,没想到,居然在云边的学校里都传开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孩子有那么不光彩的出生?”云笑白坚定否决,“云边,你是合情、合理、合法出生的,在全家人的期盼下来到这个世上,是我与你父亲的爱的结晶……至少在当时是。”   这是云边平生头一次听云笑白主动提及她的父亲,母女俩这会又处于刚刚和好的氛围下,她料定母亲不会对她翻脸,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问云笑白:“妈妈,可以说说我爸爸吗?”   如她所料,云笑白对她正是万分心疼兼愧疚之时,对她有求必应,就连平日里绝对不允许触碰的禁忌,也可以破例。   沉默良久,云笑白缓缓开了口:“你爸爸……曾喜欢我很多年,我跟你边叔叔分手以后,被他打动,和他在一起,后来结婚有了你。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我发现了他的外遇,可能有些人就是不懂珍惜,没得到的时候苦苦追寻,得到了觉得不过如此。”云笑白苦笑着摸摸云边的头发,“如果你再小点,我肯定会把你做掉,但那个时候,我只能把你生下来。”   云边聚精会神听到这里,忍不住想如果妈妈早点发现就好了,那她就不必来到这个世上走一遭。   云笑白继续说:“所有人都劝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一次,但是我不,我当天就想挺着大肚子和他离婚,他不同意,拖到生下你,我们都想要你的抚养权,双方一直谈不拢,后来,我净身出户,只要了你,这才把婚离了。”   提起这桩往事,云笑白语气里充满恨意:“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不至于这般厌恶你父亲。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想要你,是小三给他出的主意,假意争夺孩子,逼我净身出户。一出月子,我就不得不出门找工作赚钱,再后来他想看你,想给补偿,我什么都不要。有关这个人,我实在恶心透顶,不想跟他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只想他从我们的世界彻底消失。就连说起他、想到他,我都恶心得想吐,我只要一想到我曾经爱上过这样的一个男人,我连自己都恶心。”   云边哪里还听不出来,时隔多年,母亲仍是无法释怀父亲造成的伤害,揭了母亲的伤疤,她有些歉疚,不过过了这村没这店,要问就一次性问清楚:“妈妈,那我可以知道我为什么叫云边吗。我知道我得跟着你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叫边。”   云笑白说:“如果我说,和边叔叔没有直接关联,你信吗?”   “我信。”云边说。   云边不假思索的信任让云笑白那股说起云边生父产生的那股郁结之气散去不少,也因此越发坦诚:“我有次抬头看天看到云层很漂亮,尤其是边缘渡着层金光似的,我脑海里就冒出个“云边”的名字,我改名是没希望了,如果有个女儿叫云边也不赖,但想到孩子应该也不能跟着我姓,还蛮遗憾的。后来遇到你边叔叔,听他说自己姓边,我就觉得好惊喜。结果呢,到最后,我的孩子居然真的能跟着我姓,这算是我当单亲妈妈最大的好处吧。”   云边满脸的求知若渴,云笑白笑了笑,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不如和盘托出吧:“如果你爸爸没做那些事,出于避嫌,我不会给你起云边的。只是他当年一直芥蒂我和你边叔叔的过往,并怀疑我心里还爱着边叔叔,我得知真相那会恨得要命,就想恶心回去。所以就给你起这个名字了,他也确实疯了一阵。”   云边从前对生父有诸多好奇,但到这一刻,她发自内心不想知道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名字、长相、现况。   他是生是死,都与她无关。   她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   客厅,边赢一边细嚼慢咽吃着李妈煮的面,一边看手机,无视对面父亲探究的眼神。   云笑白替云边认下打人的罪责后,学校通知了戴盼夏家里。   戴盼夏“沉冤昭雪”,通知了不少人,誓要扭转云边的小白兔形象。   邱洪以为自己拿到的是独家消息,在四人群里发布截图:「靠,没想到啊,真的是妹妹打的人,据说有两个女生在教学楼跟科技楼的连廊上看到的,去报给了教务处。」   殊不知,所有人都收到了。   哈巴和颜正诚不知道怎么回复戴盼夏,也暂时没空理会邱洪,在三人群里问边赢:「擦,这怎么回?」   边赢给了自己回复戴盼夏的截图,戴盼夏长篇大论、字字泣血,而他的回复是「关我什么事?」   哈巴颜正诚:“……”   妈的,拽是边不输最拽。   邱洪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之前是真的蛮相信妹妹的,居然怀疑盼夏,谁知道人不可貌相。」   哈巴气不过:「那还不是盼夏先侮辱云边的」   颜正诚在三人群疯狂@哈巴:「住嘴,你傻逼啊,洪哥又不知道录音」   果然,邱洪起了疑心:「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哈巴:「我猜的,云边肯定不会主动挑事」   邱洪:「晕,还以为你有什么证据」   边赢这头看手机,边闻到底忍不住:“我还以为你很讨厌边边呢。”   “是讨厌啊。”边赢头也不抬,“讨厌的要死。”   边闻当然不信:“那你管闲事。”   云笑白动起真格,他拿她没辙,还好家里还有个能治云笑白的人,不然云边今晚怕是真的要在外面站一宿了。   余光瞥到边闻笑逐颜开,边赢挺后悔管这桩闲事的:“两害相权取其轻,能跟你老婆作对就行。”   边闻仿佛已经预见了重组家庭和睦美满的美好未来,连带着看儿子格外顺眼,压根不管他后半句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么漂亮这么乖的妹妹,我之前以为你眼神不好使呢……”   边赢匪夷所思地抬起头,到底谁眼神不好使?   这滤镜也太他妈厚了,就算云边打人有正当理由,可那脸不红心不跳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是一般人能有的吗,这还能说“乖”?   他心头一阵烦躁,摔下筷子上楼。   “小畜生你什么狗脾气,每次跟你说不了两句话?”边闻在后面不满地骂道。   边赢走到半道,听到会议室的门打开的声音,云笑白和云边结束谈天,从里面出来。   “边边快吃饭。”边闻没空骂儿子了,忙着招呼云边,“让妈妈也吃,妈妈也陪着你没吃过东西。”   云笑白告诉边闻她的决定:“事情我已经问清楚了,我们不会道歉,那个女孩子说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既然是云边先打的人,昨天他们也已经道了歉了,就两清吧,到此为止。”   “没问题,你们先吃饭吧。”边闻没有异议,昨天逼得人家道歉,现在要是反过头去给人家道歉,就算云笑白同意,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反正戴盼夏父亲指望着他手头这个项目,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云笑白拉着云边一起在餐桌前坐下来:“这两天你有空跟云边去做个亲子鉴定,堵住那群人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边不输只反驳了乖,所以他承认我漂亮咯?   最近评论区战火纷飞,首先谢谢大家这么用心,愿意仔细揣摩文中的细节。   我就剧情相关叨叨两句吧。不知道你们爸妈是不是这样,反正我爸妈跟云妈一样,自以为了解我把我当乖乖女,他们甚至以为我从来没抄过作业……有些事情父母与子女之间不必互相了解,也不可能做到互相理解,哪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过搬到台面上。   我的设定中云笑白没有什么明显短板,正常眼光看待她即可。十几年来一个人养家一个人抚养女儿,对云边严厉点、过度操心点很正常,但爱云边的心毋容置疑,咱们有上帝视角知道背后的原因,可她没有呀,她怕女儿学坏才生气,我写文还是得从各个角色的出发点出发,至于是因为云边在父子俩心目中的形象毁了所以生气?这个这个……你们脑洞也太大了!真没那意思!!!还有不输那边,讨好不输是错,可要是对不输冷淡,可能又会变成后妈夺走父亲所有的爱让继子变成局外人,所以说后妈是真的难当。   这个社会对母亲的要求很多,但妈妈也只是□□凡胎而已,精力有限,能力有限,请允许她们偶尔有不周到的地方吧!   最后最后,和平看文别吵架哈,只是虚构的人物,没必要生气,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23章   人往往选择性眼瞎, 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   一通掏心掏肺的谈天过后,云边在云笑白心中,又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乖巧女儿, 甚至比从前还惹人怜爱几分。   当时云边肯定是很慌乱的,只是我关心则乱没能看出来。云笑白如是告诉自己,并成功麻痹自己。   至于边闻更不必说, 他根本没在对峙现场目睹云边的精彩演技,反正他光看着云边就觉得她乖得不得了。   唯有边赢, 从卫生间洗澡出来跟云边碰上,给了她一个饶有兴致的眼神。   云边追进几步,叫道:“边赢哥哥。”   刚才被拽进屋那会跟只小老虎似的凶猛全不见了。   怯生生的。   这回云边是真的虚。   她刚才吃饭的时候反应过来, 边赢能知道是戴盼夏先挑衅的她,估计是戴盼夏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必他连她那番“不在同一个户口本可以结婚”的言论也知道了, 她的原话都够羞耻了, 要是再被戴盼夏添油加醋、歪曲放大一番……   那她怕是无颜苟活于这世上了。   边赢停住反手关门的动作,重新开大,然后进了卫生间。   没关门。   意思挺明显。   云边咬咬下唇,四顾周围,确认没有旁人后跟了进去。   他刚洗完澡, 浴室里水汽弥漫,和清冽的香波气味一起扑面而来。   像被他的气息包围。   回忆纷杂着涌进脑海, 昨天两个人单独待在这个地方的场景历历在目, 一门之隔外是云笑白, 他们挨在一起,近到可以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呼吸都是克制而惶恐的, 内心的坦荡荡然无存。   成了见不得人的背德存在。   “有事找我?”边赢半倚住洗手台。   云边反手锁上门。   “嗒”的一声,回荡在空旷卫生间里,莫名响亮。   云边顶着他的眼神,先言不由衷地说道:“刚才谢谢边赢哥哥帮我。”   边赢不置可否。   沉默的时间格外难熬,云边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睛也不敢看他:“边赢哥哥……”   “有话直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告白。”边赢掀起眼皮看她。   告……白……   他的话指向性太明显,云边瞬间头皮发麻。   嘴炮一时爽,爽完火葬场。   边赢却说了个别的话题:“你是不是以为我去跟学校告的状。”   “啊?”云边诧异抬头。   她确实这么怀疑来着,但比起被他知道她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这简直不值一提。   怀疑是一回事,承认是另一回事,她重新低下头,摇头:“我没有。”   边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是我的话,你也要打我?”   云边摇头,怎么乖怎么来:“不会的。”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补充,“再说我也打不过你呀。”   边赢模棱两可地笑了一声。   两人又陷入沉默的状态。   云边眼一闭心一横,死也死个明明白白,不然她接下来怕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边赢哥哥,你怎么知道戴盼夏先说我妈妈的呢。”   边赢非常明白,眼前的女孩子问这句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她所有的铺垫和伪装,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拙劣至极的演技。   原来她还知道不好意思啊。   录音里面他听到她可不是这样的,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其实他挺期待说出实情以后她的反应的,想必是精彩纷呈,但思索再三,还是没戳穿。   猫捉到猎物以后,往往不喜欢直接杀死,先玩个够再说,不断给猎物逃生的虚假希望,又不断残忍掐断希望。   “编的。”他淡淡说,“不然你妈怎么让你进来。”   云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   边赢佯装不知:“怎么,真的是这样?”   “嗯!她先骂我妈妈,我才打她的。”云边说。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语气里不自觉带着娇嗔和信赖,像极了在跟他告状,需要他的信任和肯定。   边赢却是发现了,他喉头略微发紧,停顿片刻,冷淡回应:“嗯。”   她又问:“我受伤了也是你编的吗?”   边赢撇开视线:“嗯。”   不然他怎么说,说我注意到你天天穿裙子,你一天没穿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关注她。   不过是雄性生物的本能而已,他们的眼睛天生对漂亮的腿没有抵抗力。   “你编得好准,我真的受伤了,她踢我。”   依然是告状的口吻。   “嗯。”   洗手间容纳了两个洗手台,一个堪比小型游泳池的浴缸,淋浴房,面积明明非常宽阔,边赢头一次觉得它拥挤,逼仄到容不下他和云边两个人,以至于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危机解除,云边放心了,发自肺腑地表达感激:“谢谢边赢哥哥!”   边赢没有再回应,他从倚靠状态站直,头也不回地走过她身边去开门。   门是锁着的,他一下没打开,开了锁第二下才打开。   云笑白上楼来。   边赢觉得云笑白这人也挺神奇,跟个雷达似的,每次他和云边有点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她都能精准出现在案发现场。   容不得他思考太多:“阿姨。”   他这一叫,顿住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云边,她差点跟着边赢出去,一听他喊“阿姨”,她以为是李妈或者别的佣人过来,背上瞬间一层冷汗,紧急缩回脚,蹑手蹑脚躲到了门后。   一个是云笑白,她惶恐回头,确认有没有别人在,以免边赢只是叫李妈而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背后空无一人,意识到边赢真的是在叫她,她惊喜而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诧异地瞪大眼睛,嘴微张着,一时半会甚至忘了回应。   边赢并没有等她的回应,他兀自进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声让云笑白回过神来,她跑回房间,来到边闻面前拽住他的胳膊摇晃,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边闻,刚才阿赢叫我了!他叫我了,他叫我阿姨!”   边闻欣慰的同时有点心疼,揽过她的肩膀拍了两下:“瞧你,叫你声阿姨你至于这么高兴吗。其实我早跟你说过了,阿赢这孩子心地是好的,他小时候,家里但凡杀点鸡鸭鱼都得提前把他支开,只是他妈过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我们得给他点时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多担待些,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   第二天是中秋节,在云笑白的坚持下,云边和边闻去做了DNA检测,检查结果将在两个工作日内反馈。   半下午,一家人前往边家老宅过节。   边闻自己开的车,云笑白谦让,让边赢坐副驾驶。   边赢看她一眼,不理人,自顾自钻进了后座关上了门,昨天那声“阿姨”仿佛只是黄粱梦一场。   给了希望又落空是最难受的,边闻怕云笑白失落,小声说:“他让你坐副驾驶,是认同你是家里女主人呢。”   云笑白忍俊不禁:“你也太会安慰人了吧。我哪有这么脆弱,他叫我一声,我已经很高兴了,没有要求太多。”   车开,云边看着窗外依然陌生的景色倒退,有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   他们一到,边奶奶就给了个下马威,她无视云笑白提着满手的礼品和招呼,指责边闻:“难得回来一趟还要拖到这么晚来,你大哥他们早就到了。你们有这么不情愿吗?”   这便是指桑骂槐了,婚后边闻虽然没有带妻女回去看望父母,但是自己的份却没落下过。   云笑白尴尬地干笑:“对不起妈,我们下次一定赶早。”   边闻打圆场:“公司有事,才来晚了。”   “奶奶。”边赢插嘴叫道。   云笑白悄悄撞了下云边的胳膊,云边会意,也乖乖叫道:“奶奶。”   边爷爷和边奶奶一共两个儿子,边爷爷封建观念严重,偏爱长子长孙,喜欢边闻的大哥边阅及其儿子,边奶奶喜欢小儿子边闻,再加上冯越是她闺蜜的女儿,从小看着长大,是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所以她对边赢的疼爱不言而喻。   一看到边赢,边奶奶就顾不上别的了,坐在轮椅上招呼边赢过去:“我的乖孙,几天不见怎么又长高了,再长下去,奶奶家的门都要撞到你了。”   而面对云边的招呼,她只不冷不热应了声。   家里虽然有佣人,但为了表现贤惠,边闻的大嫂在厨房帮忙,云笑白自然不可能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等吃饭,也进去厨房。   边爷爷则在大儿子及大孙子谈公司业务,大孙子26岁,已经进入公司帮忙。   因为父母亲各自的偏心,边闻和他大哥从小就不太和睦,长大后有了利益牵扯,更是提防彼此,两家关系并不亲近,为了继承人的位置,兄弟俩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而且随着边爷爷年纪上去,愈演愈烈。   边闻加入业务话题,当着父亲的面,兄弟俩客客气气。   只是这么一来,云边就落单了。   虽然边闻走开前给她指了路让她跟着边赢,不过她怎么敢打扰人家祖孙俩有说有笑,她打算去厨房,跟妈妈待在一块。   没走两步,看到边赢冲她拍拍身旁的座位。   云边下意识去看边奶奶的反应。   边赢再拍,动口型:“过来。”   云边只得过去,小心翼翼坐下。   “奶奶。”她再度跟边奶奶打招呼。   边奶奶还不至于心硬到跟个小姑娘作对,客套着问了几个问题,类似“几岁了”、“上次考试第几名”、“过来这边还适应吗”之类。   客套完,继续拉着孙子聊天。   边赢一边回应着,一边倾身去茶几上拿了遥控器,头也没回,递给云边。   云边接过,但没换台,电视里在放广告,她心不在焉地看。   云笑白切好水果从厨房出来,端到茶几上放下,问了边奶奶,再问的边赢,最后才问的云边。   她一走开,边奶奶小声问边赢:“她在家里没欺负你吧?”   “没。”边赢说,“在家里也跟刚才那样。”   “假惺惺。”边奶奶撇嘴。   云边假装没听到,忍了。   云笑白怕云边格格不入,寻了个借口喊云边进厨房:“云边,快来看,乌龟和龙虾打架。”   云笑白只叫了自己的女儿,边奶奶又有牢骚要发了:“后妈就是后妈,怎么可能跟亲妈一样。可怜我的乖孙天天受虐待……”   云边的脚步一停。   边赢不动声色踢了她的脚后跟一下。   妈的,这疯丫头别发起火来不管不顾给老太太也来一嘴巴子,那就天下大乱了。   “奶奶。”他笑道,“人家想的到我是假惺惺,想不到我就是虐待我。您怎么那么难伺候。” 第24章   在边家老宅如履薄冰吃完一顿饭, 又心怀鬼胎地坐在一起说了会场面话,中秋节算是应付过去了。   回家路上,云边脑海里都还一直回荡着边奶奶魔性的“乖孙”。   这么大个人了, 还乖孙。   不过她心情非常好,因为明天她就要回锦城,陪外公外婆过十一假期了, 能待一个星期。   车窗降下来,沿途的风灌进来, 她趴在车窗边,头发飞扬。   算下来她离开锦城也不过一个多月,但回头想想竟像已经过去很多年。扎根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天, 都是漫长而清晰的。   能回锦城这么久,云边晚上激动到失眠,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拿上行李, 来到走廊等候云笑白醒来。   走廊上有个小休闲区域, 散布着懒人沙发,几把造型奇特的椅子,还有两个秋千,时间还早,她坐到秋千上晃。   七点多钟, 边赢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他游戏打到这个点, 准备洗漱一下就去睡觉。   云边没开灯, 他一开始没注意到她, 听到秋千晃动的声音,才眯着眼睛寻声望她。   只要不在学校,云边基本就是披发, 穿各种各样的少女裙,尤其是黑色和白色偏多。   今天也不例外,昏暗光影里,她的头发在飘荡,及膝的白色泡泡袖方领少女裙下,两条细白的小腿时而绷直时而弯曲,掌控秋千的动向。   她晃得很用力,已然达到秋千的极限。   拖鞋只剩一只还挂在脚上了,另外一只被甩飞老远。   经过昨天的事,云边对他更热络了,一声招呼里面起码灌了两斤半的蜜:“边赢哥哥,早。”   边赢注意到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本来想问问她要去哪,但最终他只是不咸不淡应了句“嗯”,然后就进了洗手间,关门的力道算不上重,但也不轻。   云边捕捉到那点似是而非的不耐烦,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招惹到他了。   反正他向来忽冷忽热,阴晴不定。   边赢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跟她们母女俩保持距离。   边闻和云笑白为那声“阿姨”既欣喜又感动,其程度不亚于听到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妈妈”。   奶奶则在他那句“奶奶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后悄声埋怨他:“你个小没良心的,让你后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妈知道了得多伤心,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这才多久啊,就一心向着后妈。”   那声“阿姨”明明是他情急之下喊的。   在奶奶面前帮云笑白说话,也不过是图个清静。   可是似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接受了父亲的再婚,接受了母亲的位置被人替代。   不是的,他没有接受,也拒绝接受。   他做梦都想把那个女人赶出家门。   而其中最烦的,是云边,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开始亲近他,依赖他。   在她身上,他没有那么多“迫不得已”的苦衷,很多时候,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的。   可他没有。   是他亲手开了门,放任她进到他的地盘。   *   云边在锦城的日子过得潇洒自在,外公外婆本来就宠她,现在她成了个把月才能来一趟的稀客,二老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高高兴兴玩到第三天,群聊(8)里哈巴发来一条重磅新闻:   「我爸在教育局工作的朋友说了,不久就会出台政策,从我们这届开始,学生必须完成游泳测试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   这则新闻其实一波三折,一开始,哈巴是发在了三人小群里,因为云边和戴盼夏的矛盾,他们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邱洪的面说,所以最近用三人小群比较多。   边赢说:「去大群」   他的意思是去四个男生的群。   邱洪一直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而且他喜欢把事埋在心里发酵,不愿意爽爽快快说出来,一旦被他发现他们创了个三人群,他一定会误以为大家孤立他。   哈巴扭头发到了群聊(8)里,下一句关心云边:「你会游泳吗?@先空着」   边赢:“……”   「我的意思是让你发四人群」   哈巴理直气壮:「可是我发四人群干什么,你们这届又不用考,只有我和云边要考。」   边赢:“……”   那你他妈一开始发三人群干什么。   云边对以上这些弯弯绕绕一无所知,游泳这个政策已经说了好几年,一直也没见实施,没想到刚好拦到她这一届。   当天傍晚,她也接到了云笑白的电话,云笑白确认该消息属实:“叔叔给你问过了,确认了,政策很快就会发布。”   “你趁着放假可以适应一下水,回来我给你抱正式的课程,争取早点考掉,别后面影响学习。”电话最后,云笑白嘱咐,“但是游泳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去野外池塘那种地方,知道吗?”   云边吃饭的时候随口跟外公外婆那么一提,外公立刻来精神了,说自己小时候就是在河里长大的,游泳技术出神入化就差成条鱼精了,要带她去体育馆的游泳池游泳。   外公兴致勃勃带着云边去买了泳衣一到游泳馆,就打算先给外孙女表演一手看家本领。   可他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少年,七十多岁的年纪,游一个回合非常勉强,完全是身为外公的自尊心支撑着不肯放弃,有个游过的年轻男孩子看他不对劲,好心把他给带了上去。   云边走过去,匆忙跟男生道了谢,然后在大喘气的外公身边蹲下来,给他拍背缓气。   祖孙俩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外公说:“我给你买个游泳圈,你自己摸索着学吧,游泳吧,最主要还是看自己的悟性。”   云边:“……”   “想学游泳?要不我教你吧。”救人的男生一直站在旁边没走。   云边抬头看他。   莫名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用了。”她拒绝,这人刚才帮过外公,所以她特别客气,“谢谢你啊。”   男生不太高兴,说了声“哦”就走开了。   云边自己去买了个游泳圈下了水,只敢站在浅水区走来走去。   “把脸浸下去,先学闭气。”外公在岸上指手画脚,“你泡澡呢?”   云边:“……外公,我想回家。”   “不行,你才来多久?”   “等回了临城妈妈会带我去上课的。”云边说。   云笑白把女儿留在二老家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位老人不要一味宠溺云边,外公挺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没问题,他很想跟女儿证明,外孙女在自己身边并不是只当小公主,而是是能学到真本领的。   见外公坚持,云边只得继续泡着。   期间,刚才那个男生不断在她周围刷存在感,自由泳、蛙泳、蝶泳、仰泳各种游泳姿势都给她表演了一遍。   云边装作没看到。   最后那男生自己憋不住了,凑过来:“你不记得我了?”   “有点眼熟。”云边诚实回答,“但记不起来。”   “我是不抽利群。”男生说。   也挺耳熟,但还是想不起来。云边的眼睛里无辜地发散自己的疑惑。   男生气得扭头又要走,但最终还是耐心解释:“我们之前在临城见过,当时你在便利店,我进来问你要了微信。”   这下云边记起来了。   当时她旁边还坐着她家的便宜哥哥,说到便宜哥哥,自从她回来锦城,就跟他完全失去了联络,就跟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似的,群聊(8)里所有人多多少少都说过话,就连好几次嚷嚷着跟他们有代沟不想找刺激的周影都冒过几次冒。   唯有他,连只言片语都吝啬。   他们的交流,一直停在那天早上突然冷淡的对话,没有任何突破或改变。   至于这个不抽利群,当时他一通奇葩的操作之后,她干脆利落把他给拉黑了,反正是再也不会见的人。   没想到居然又碰上了。   云边一点也不为自己拉黑人尴尬,很健谈就跟人家聊上了:“哦,那你怎么来锦城了。”   “我外婆家在这。”   云边眼睛亮了亮:“我外婆家也在这。”   人和人之间,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共通点就能拉近关系。   “我叫仇立群。”不抽利群说。   仇在名字里年qiu,不过字面上看,确实特别像抽利群,怪不得微信名叫“不抽利群”。   “云边。”   自我介绍完,仇立群又说“我教你游泳吧”,他补充,“我可是市游泳队的!”   “好吧。”听到市游泳队,云边心动了。   仇立群教云边闭气,教她浮水。   教得头头是道,确实有市游泳队的风范。   时间不早,一节课教的东西不少,仇立群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他顿一下,“可以重新把微信加上吗?”   云边爽快地答应了:“好的。”   临别前,仇立群说:“明天你还来吗,我继续教你,保你回临城的时候已经会基本功了。”   “好。”   十一假期结束的时候,云边确实已经能像模像样游一段狗刨式了,但是她怎么都学不会换气,仇立群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教会笨徒弟。   云笑白忙着琴行的老师招聘,没空来接她回家,是边家的司机来接的人。   群聊(8)有消息,哈巴问云边什么时候回家。   云边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哈巴说:「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报名学游泳啊,我那个游泳教练特别耐心,而且是女教练哦!」   云边跟哈巴炫耀进度:「可我已经会了」   哈巴不太相信:「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会吗?」   云边:「我有老师教我」   热热闹闹的群里,边赢依然没有现身。   云边回到边家是下午四点多,边家挺热闹,哈巴他们几个都在。   “我来练游泳。”哈巴解释来意。   颜正诚揭穿:“妹妹别上他的当,他只是想看你穿泳装。”   邱洪也赞同:“哈巴看着傻乎乎,实际上可色了。”   哈巴确实醉温之意不在酒,这不必多说,他家住的高层,虽然没有私人游泳池,但是高端小区里面设施齐全,他家楼下露天的恒温的游泳池任他挑选,他偏偏要跑到边家来游。   哈巴恼羞成怒:“那你们两个是来干什么的?”   “玩水。”颜正诚和邱洪异口同声。   “正诚哥哥,邱洪哥哥,你们会游泳吗?”云边尽量忽视余光里那道默不作声的声影,找话题跟大家聊天。   一周不见,好像又重新变得陌生了,连开场白都没法泰然自若。   两个人都说“不会”。   “幸亏早生一年。”   “谢谢我妈。”   “也谢谢我爸。”   插科打诨完,云边看边赢,她酝酿好了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说了时隔一周的第一句话:“边赢哥哥。”   “嗯。”   他依然很冷淡。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大家还记得离婚番外篇里的仇雨,嗯,立群跟她有亲戚,虽然这个关系暂时没什么卵用哈哈哈   推基友的校园文   《逢星》桃桃星   文案   周逢星冷了,江晚晚主动给他递衣服。   笔没水了,江晚晚主动给他递笔。   脸上睡出印子了,江晚晚主动给他递镜子。   ……   他深深觉得自己虏获了江晚晚的心。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女生互相攀比——   “我这笔,周逢星用过的!”   “切,我这镜子周逢星拿过的!”   “呵,你们这有什么!我这衣服可是周逢星穿过的!”   周逢星本人:?   #原来我只是某人赚钱的道具#   #我明白了,我就是个不讨江晚晚喜欢的帅气男人#   #全校女生都喜欢我,我喜欢的却不喜欢我#   #江晚晚没有心# 第25章   云边从前是丝毫不介意他的冷脸冷眼冷言的, 不管他怎么冷漠对她,她都能用一腔虚情假意化解,左右不过是见面了打个招呼, 别的也没什么。   反正她的任务只是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不让母亲夹在新旧家庭关系中左右为难。   大不了就当锻炼演技了。   但今天,她有点不爽他的态度。   拽什么呀, 好歹她也是周影的救命恩人。   云边本来想给他赔个笑脸问问他会不会游泳,但是因为生气, 她新账旧账一起算,连带着把一个星期杳无音讯的份也记了起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计较过去一个星期他不说话,这明明是他一贯的操作。   她没太明显地给他摆脸色, 但后面刻意避开了和他的交流,包括眼神接触。   本来游泳也不想参与了,但是哈巴他们几个盛情相邀。   哈巴连“你不会根本没学会游泳”的激将法都使出来了。   云边没辙, 回房间换了泳衣。   她衣橱里多了几件泳衣, 都是云笑白知道游泳考试的事情后给她买的。   她挑来挑去,选了一套嫩绿色的分体式泳衣,上身一件吊脖短衣,下身是三角泳裤,露了半截腰。   云笑白挑的, 必然不可能暴露,领口挺高, 遮得严严实实。   外面还有一件网格的罩衫, 云边在镜子里照了一圈, 觉得没必要穿。   但是走到门口,她又绕回去穿上了。   不穿总感觉不太自在。   泳池在主屋西侧,从西边一扇偏门出去比走正门快得多, 来到玻璃门前,她能远远看到泳池那边的境况。   颜正诚和邱洪正联起手来把哈巴往水里摁,哈巴吓得直嚎,死命挣扎,三人虽然都是旱鸭子,但都已经像模像样换好了游泳的装备,嬉闹声不断。   边赢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玩手机,身上穿的还是刚才那套居家穿的白t和及膝宽大短裤,似是压根没有下水的打算。   云边对着一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照了照自己,又一次确认自己的衣着得体,才推门出去。   边赢最先发现的她,从手机里抬头,侧首望来,眼神稍顿。   只此一眼,他淡漠地重新低下头玩手机。   云边心头的怒火又开始烧得慌,甚至很想负气地掉头走掉。   她真是闲的,游什么泳。   但剩下几个男生也都看到了她。   颜正诚和邱洪终于良心发现放过了哈巴,一块朝云边吹响了口哨,表达赞美。   哈巴不小心鼻腔进水,还喝了好几口,趴在泳池边猛烈地咳,暂时无暇给云边应援。   云边无视边赢,朝泳池走去。   邱洪笑道:“怎么泳衣外头还穿个外套啊?脱掉脱掉。”   云边知道他没有恶意,就是开个玩笑,但这种话加上这个语气,让她不是很舒服,有点被冒犯到。   “防狼啊,没点b数还问出来。”颜正诚接过话茬,大家笑成一片,成功化解尴尬。   哈巴差不多缓过来了,但鼻腔的酸意仍未消退,他气若游丝地爬上岸,连坐好的力气都没有,趴在岸边喘气,抬头一看——   落日熔金的半天晚霞之下,女孩子纤细的身影轻快走来,头发高高绑起扎了个丸子头,额前梳得光溜溜,特别干净的模样。   “云边,你好白啊!”等云边走近了,哈巴惊叹着伸出手臂,跟她的大腿做对比。   哈巴本来肤色就不白,一个夏天过去,晒得乌漆嘛黑。   两人的皮肤近距离比对,衬得黑得越黑,白的越白。   简直难以想象大家同为黄种人。   “大腿不晒太阳,当然白了。”云边谦虚,把手臂伸出去,“手就没那么白了。”   依然色差惊人。   颜正诚和邱洪也一一把手臂伸出来做对比。   “这也太白了。”   “云边是天生就白,你妈妈就很白。”   “女孩子就是要白才好看,我以后就想要个白白嫩嫩的女儿,想想都可爱。”   “那万一你女儿肤色随你。”   “我又不黑,我这他妈是晒的。”   ……   在男孩子们的谈天中,云边笑笑,绕到台阶边上下了水。   目光无意瞟过休息椅那边,居然已经空了。   云边下意识去寻找边赢的身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西边偏门那边,手臂一拉,门开,他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他对看他们游泳完全没兴趣。   云边又烦了。   她今天特别容易烦。   算算日子,可能是经前综合症。   哈巴撺掇云边给他露一手:“你不是说你会游泳了吗?”   云边乍一下水有点生疏,起步没成功,一阵手忙脚乱后不得不狼狈站直,重新再来。   几次下来,哈巴的眼神逐渐充满怀疑。   云边经不起质疑,好胜心“蹭”地一下,熊熊燃烧。   “我真的会游了。”   只是不会换气。   但是本来应试教育就是应付,就连这种求生技能也没得例外,能游上几米就算过关,一口气憋住就行。   云边横向游了一个回合,她前两天死活学不会的换气,刚才意外发现自己学会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好胜心支配的,也可能是因为知识本身需要时间去消化并融会贯通。   五天学会游泳,云边挺有成就感,她的学习能力向来很强,之前学不会换气她还挺挫败,以为遭遇了滑铁卢。   男生们给予了她掌声和欢呼。   哈巴眼睛都看直了,他也上了两堂游泳课了,但他就连浸个脸都还要事先做好一会思想准备,谁叫被水浸没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哈巴,丢不丢人?”颜正诚问哈巴。   哈巴感觉到危险,想跑,但来不及了,两位损友再度摁着他把他摁进水里,美名曰助他消除恐惧。   边赢的房间就在二楼西间,外头的喧闹被隔音良好的玻璃阻挡,只剩隐隐约约的残音钻进来。   不注意听,并不明显。   他走到西窗边,掀开窗帘。   居高临下,泳池景色一览无余。   云边背对着主屋的方向坐在岸边,小腿浸在池里,左右脚轮流踢着水,池水在她脚下激烈涤荡。她已经下过水了,头发是湿的,泳衣也是湿的,本来外面那件宽大的罩衫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身体曲线。   男生们忙着玩闹,她看了一会,再次下了水。   云边又横向游了几个回合,昨天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换气今天似乎易如反掌,她胆子渐渐放开来。   而哈巴受够了,趁着露出水面,他大叫:“我要撒尿。”   两个男生不理他,还打算继续。   哈巴威胁:“信不信我尿池子里。”   没人想在稀释的尿液里泡着,杀手锏一出,颜正诚和邱洪勉强放过哈巴。   颜正诚跟哈巴勾肩搭背远去:“我跟你一起去。”   池子里只剩下云边和邱洪。云边还有点介意刚才邱洪那句“脱掉脱掉”,不太想跟他单独待着,她纵向游开去。   纵向的长度比横向长很多,水位也由浅至深。   水下视线不比岸上,云边游累了想喘口气的时候发现踩不到地面,加上她还没法精确掌控游泳的方向,游泳的路线是歪斜的,游开这么远,她已竟远离了岸边,伸手去触池壁,但池壁光溜溜,不但没抓到,还把自己推远几分。   她一下子就慌了。她目前的起步必须依靠在池壁上的一蹬,才能把自己平卧着送出去,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法重新起步。   求生本能下,她一阵乱蹬乱抓。   邱洪成了救命稻草,她拼命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试图叫邱洪的名字,邱洪已经上了岸,蹲在休息椅旁看手机,背对着她。   云边鼻腔和口腔都进了水,发声困难,还不等稍微缓和,人就在重力作用下重新沉下去。   两三个回合下来,她的力气便耗尽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漫进口鼻,窒息的濒死恐惧将她包围。   还好,她拍打水面的动静够大,引起了邱洪的注意,邱洪跑过来,在池边焦急地团团转。   云边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她难受得快要死掉。   不会游泳就快去叫人啊,她在心底恐惧地呐喊。   但邱洪接收不到她的脑电波,如同踩蛇那天,他成了无头苍蝇,慌得六神无主,他跪趴在泳池边,伸长了胳膊,试图伸手捞她。   完全够不着。   云边知道挣扎只会加速自己的窒息,她拼命告诉自己,哈巴和颜正诚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边家的佣人路过的话应该就能注意到泳池的不对劲,她应该要保持冷静,但求生的本能高于一切,而且她实在是太难受了,行为根本不受思想控制。   在水下的每一毫秒,都因为巨大的痛苦变得无比漫长。   她越来越绝望。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的时候,巨大落水声在她附近炸开,有人快速游近过来,揽过她的身体。   求生本能下,云边不顾一切缠了上去,手脚并用。   对方一下子也被她拽得往下沉去,不过还好,他个子高,水面对他而言不算太深,加上水性不错,理智也在,很快将她就近拖拽至泳池中间,他抓住漂浮泳道线。   两人的脑袋探出水面。   久违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生的希望,云边不敢松手,一边紧抱着对方一阵剧烈咳嗽,一边在咳嗽的间隙贪婪呼吸,她其实没溺水太久,只不过是恐惧放缓了时间感知而已,所以恢复得也挺快,待稍稍平息,她从对方肩上直起脑袋,看清谁救的自己。   其实已经猜到了,她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沐浴乳味道了。   这个味道,她很多次在浴室闻到。   劫后余生,云边想叫他,但眼泪比言语更快,先一步掉落下来。   四目相对,边赢安抚她:“没事了。”   他又变成那个温柔的便宜哥哥了,跟第一次救她一样。   云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眼泪鼻涕横流,她不想以这种模样面对他,靠到他肩上躲避他的目光。   顺带偷偷用他衣服蹭鼻涕。   反正他这衣服也湿了。   边赢单手抱着云边,使不上太大劲,时间一长,她就慢慢滑下去。   云边的嘴巴一浸到水里,就立刻就警觉地抱紧他,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攀岩,试图拉高自己的海拔。   男女之别?   完全顾不上。   柔软身体紧贴着坚硬身躯,边赢能够清晰感知到她身体起伏的曲线,他先是蹙眉忍了,试图勒令自己冷静。   但她没完没了。   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开始下涌。   他忍无可忍,低声制止:“别动。”   云边哪里听得进去,她现在怕极了水。   “云边,我叫你别动。”边赢声音更低,已经是咬牙切齿。   他太凶了,云边被震慑住,真的没敢再动。   但随着她重新渐渐下滑,她强忍一会,等水位到了人中位置,对水的恐惧促使她将他的警告抛诸脑后。   手忙脚乱之际,她似乎感知到一点不对劲,但无暇顾及太多。   边赢强忍着,才没把她丢下去。他看云边已经缓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再胡乱挣扎给他添乱——就算再添乱他也管不着了,一不做二不休,强硬地将她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面对面环抱的姿势改成单手侧搂,带着她游往池边游。   颜正诚他们也回来了,发现了泳池的里的状况,七手八脚帮忙,将云边拖拽上岸。   三个男孩子把云边围住,嘘寒问暖。   边赢却待在水里,手扶着楼梯扶手,迟迟没上去。   颜正诚奇怪道:“怎么了,上来啊。”   边赢说:“等会。”   颜正诚先是不明所以,随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视线明目张胆往下一看,水波荡漾,其实看不清什么,但男人最懂男人,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尾音拉得很长很长。 第26章   邱洪是唯一一个目睹边赢救云边全过程的, 花花肠子那么一绕,哪里还能闹不明白。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来了一声更夸张的起哄。   只有哈巴傻乎乎,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了?”   他读书要是有此刻十分之一的求知欲,也不至于坐到第一排还无可救药。   邱洪起了玩心,打算给哈巴点提示。   边赢瞥去一眼。   眼神很淡, 跟平时没什么大的区别,但邱洪还是从中提取到了淡淡的警告。   邱洪从小就有些怕边赢, 很多时候虽然会恼怒自己的怂,但下一次,他依然会被边赢震慑。   颜正诚明白过来, 给邱洪使了个颜色,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今天就游到这里,云边一定吓坏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经不起撩拨, 有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姑娘紧紧贴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男人的生理构造注定了他没法坐怀不乱,可是【我不小心被我兄弟喜欢的女孩子搞硬了】这种戏码,岂是一句“天性如此,与情爱无关”可以翻篇。   兄弟之间关系再铁,爸妈可以互喊, 裤子可以穿同一条,唯独女人, 是绝对无法共享的。   更何况, 云边也还在场, 颜正诚再度给邱洪使了个眼色。   女孩子家家的,得多尴尬。   云边刚才在水里吓得六神无主,顾不上细想太多, 这会结合男生们的表现,她一下就想明白了。   所以刚才那是……   哈巴给她递来浴巾,她接过,把自己严严实实包了起来,此时此刻,羞耻感爆棚,她穿着泳衣有种没穿衣服的不适。   她低着头,明明没看他,但是余光也兴风作浪得厉害,模糊的人影映在眼底是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睛。   颜正诚说:“你们两个陪妹妹先进去,我跟不输学会游泳。”   云边率先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半路上,她碰到一只边赢掉落在路中间的拖鞋,她捡起来,借关门的动作,没忍住往泳池的方向看了一眼。   边赢依然浸在水里,颜正诚说是要学游泳,事实上根本没下水,盘腿坐在岸边。   两个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突然,边赢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在聊天的间隙侧头看过来。   云边来不及撇开目光,被捕捉个正着。   隔得那么远,依旧叫她不能直视。   这并不是云边第一次在课本浅薄的生理知识之外了解到男性。   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好奇,她自发看了第一部 启蒙片,对性有了初步的了解。   十五岁那年,她上了高中,学校附近出现个变态暴露狂,专门吓唬调戏过路的女生,那个时候云笑白工作忙,没空接送云边上下学,某天放学云边有事在学校多留了会,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天黑,不幸中招。   旁边过路的女生吓得花容失色,因为不是独自一人,二对一胜算不小,加之附近有不少店铺开着门,云边并没有什么恐慌的感觉,她走过去和女生并排站在一起,鄙夷地盯着男人的裆部打量片刻,摇着头质疑:“就这?”   男人始料未及,脸上猥琐的表情凝固。   “这么小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云边冷笑,“赶紧滚。”   还有前不久,边赢让她去他房间找手机,然后她在抽屉里翻出十几本写真。   每一次,男人的身体给她的感觉都是恶心。   可边赢给她截然不同的感受,他带给她的是心悸,还有明明想忘记却一遍遍回想细节的不受控制。   他不是喜欢周影姐姐吗,为什么还会对她这样。   他怎么这样。   云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边赢垂眸,静心凝神。   颜正诚不如他的愿,哪壶不开提哪壶:“云边知道你起反应了吗?”   边赢不耐烦:“我哪知道。”   “我觉得她不懂。”颜正诚心目中,云边纯洁无瑕,即便她打了人还振振有词否认,她依然纯洁无瑕。   边赢:“……”   她不懂才怪。   心机丫头。   他没再搭腔,把自己湿漉漉的手机从裤袋里摸出来,随意往池边瓷砖上一扔。   手机虽然宣称防水,但总的来说这项技术还是不够成熟,进水之后话筒之类的零部件很容易出问题。   新手机才换了半个月,这么一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用。   颜正诚看到手机,又有建议要发表了:“对,她说不定以为是手机。”   边赢:“……”   十分钟过去,边赢依然泡在水里。   “还没好?泡在水里都不顶用?”颜正诚大惊小怪,“你这把火烧得也太旺了点。”   边赢:“……”   *   云边在二楼自己房门外捡到了边赢的另一只拖鞋。   他刚才跑下来救她的时候一定很着急,才会把两只鞋都跑丢了。   这是边赢第二次救她了。   云边把一双拖鞋整整齐齐摆到他房门口,然后才回了房间。   洗了澡换好衣服,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妈叫她下楼吃饭。   男孩子们都已经在餐桌前等她了,边赢也已经去别的洗手间洗了澡。   给她留的空位在哈巴旁边,边赢对面。   那种不知道怎么才能泰然自若和边赢打招呼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之前更甚。   还好哈巴大老远就招呼她:“云边,一会我们一起看部恐怖片怎么样。”   云边其实不爱看恐怖片,看完恐怖片她晚上容易害怕,但此时此刻,只要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不打招呼的契机,她会不顾一切抓住:“好啊。”   颜正诚说:“我就不看了,一会还得回去刷两套卷子。”   “就知道刷卷子。”哈巴埋怨,扭头又跟云边提议,“午夜凶铃,看过吗?”   “没有。”云边在位置上坐下来,让自己保持垂眸状态,不去看对面的人。   “那就看午夜凶铃。”哈巴跃跃欲试,“我一个人一直不敢看,跟你们我就敢了,正好也给你压压惊。”   “压什么惊呀?”李妈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好奇道。   哈巴正要解释,云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她不想让李妈知道自己在泳池遇到危险的事,不然妈妈也会知道,又该担心了。   但哈巴这个榆木脑袋却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特别实诚地告诉李妈:“刚才游泳的时候……”   云边急得更用力踢了哈巴好几脚,并打断作答:“没事阿姨,哈巴提议看恐怖片呢。”   边赢抬头,定定看她。   他的目光太直白了,云边没法忽略,她不得不回视。   对视的瞬间,她的心跳紊乱到极点。   刚想软软地叫他一声,脚下被人回踢。   根据他身体小小的抖动幅度,不难判断出,是他。   所以,她踢错人了。   认识到这点,云边触电似的,猛地缩回了自己的脚。   “怎么了?”哈巴奇怪地问。   云边没敢抬头看,一个劲摇头。   *   恐怖片大家到地下层的影音室看的。   影音室宛如一个小型电影院,设备都是顶级的,音效和画质感人,所以自然而然,制造的恐怖效果也很可观。   四人坐在一排,从左到右的顺序为边赢、邱洪、哈巴、云边。   远离云边,边赢有刻意避嫌的成分,免得在知情朋友眼中产生什么别的意思。   电影开始,云边频频关注自己的右边。   她右边是空座,她很害怕黑暗里伸出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哈巴看恐怖电影本来就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很快注意到了云边的异常,他的目的就是把云边吓到,那样说不定就拉个小手,云边要是吓得躲进他的怀里,更是再好不过。   “云边,你怎么了?”   云边实话实说:“我怕旁边伸出只手来。”   哈巴还在琢磨着自己说出“那你要不要拉住我的手”会不会很唐突,就听见边赢对邱洪说:“邱洪,你坐到云边旁边去。”   邱洪沉默一会,弱弱地说:“我特么也有点害怕……不敢坐到旁边。”   听到这里,哈巴又想提议跟云边换个座位。   但边赢先他一步,起身对邱洪说了句“我他妈服了你了”,然后绕到云边旁边坐下了。   另一头,邱洪往哈巴的方向缩了缩,抓住哈巴的手臂:“那还不是我在最边上吗?”   漂亮妹妹没抱到,抱到个大老爷们,落差太大,哈巴很不满:“你离我远点,你一大男人怎么那么胆小啊。”   “别吵,看着。”邱洪虽然害怕,但恐怖的剧情又令他欲罢不能。   左右两边都有人,云边的心安定不少,刚将注意力集中到荧幕上,右边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略带戏谑问她:“脚下怕不怕。”   抛开游泳池里那句安慰,这是十一假期以来边赢头一次用正常的口吻跟她说话。   云边没有理他。她莫名又有些生气,她又不是他养的宠物,心情不好就不理,心情好了若无其事逗几句。   他好好说话是错,不好好说话也是错。   做什么都是错。   在音效和昏暗环境的烘托下,恐怖的氛围叠叠攀升,邱洪就差坐到哈巴腿上了,云边紧张地盯紧屏幕,大气都不敢喘。   惨白的孩童脸出现的那一霎,她的心脏被猛地提起,下意识抓住了身旁的扶手。   扶手上搭着一只温热的手。   意识到那是谁的手,她第一时间收回。   但她的手刚提起,边赢的手追过来拉过她,然后一起下放到扶手下方的隐秘处。   影音室分成两道不同的阵营,一边是邱洪和哈巴的鬼哭狼嚎,另一边,在无人注意的隐蔽处,男孩女孩的手秘密缠在一起。   后面的剧情,云边几乎没法过脑。   只知道恐怖的部分已过,剧情暂时岁月静好,但他没有松开。   而她,好像也已经失去了抽手的力气。 第27章   他的手温暖且干燥, 把她的手纳入自己掌心。   手指细细长长,没使什么劲,只是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 指尖微微陷入她的皮肤。   云边浑身僵硬,尤其是泳池的事才发生不久,手上每一寸与他接触的皮肤都像燃着小火焰, 敏感到不可思议,就差能临摹出他的皮肤肌理。   很煎熬。   但并没有那么排斥。   电影没有再出现惊悚画面, 似是进入了一个比较漫长的平静期。   他要牵到什么时候,云边忍不住想。他应该是担心她害怕才拉住她的手的,但现在电影剧情一片风平浪静, 他也不放手吗。   要牵到电影结束吗。   这样很奇怪。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会不理她,一会救她, 还……对她那样。   现在又关心她害怕。   边赢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觉得暂时不会有恐怖镜头,就把手挪开了。   云边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又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空落落。   怅然若失。   她的余光能看到边赢,懒懒散散倚在靠背里, 荧幕的光明明灭灭打在他的侧脸。   他觉得电影无聊,低头看起了手机。   下一幕惊悚画面来得猝不及防。   云边整个人剧烈抖了一下。   她不是被电影吓着, 她现在根本无心关心剧情, 她纯粹是被哈巴和邱洪两个的鬼哭狼嚎给吓的。   哈巴则是被邱洪突然一把抓住他给吓的, 因为恐惧,邱洪的手冰冷而潮湿,哈巴差点没被那触感给吓背过去。   他嚎了一嗓子, 骂骂咧咧推开邱洪,关心起了云边:“云边,你害怕吗?”   “还……”云边的说话突然中断,她面色稍有古怪,但下一瞬又若无其事地说,“还好。”   哈巴没多想,只当她是害怕才语无伦次,他把手伸出去:“你害怕可以抓我的手。”   云边的表情更古怪,她轻轻摇摇头:“不用了。”   顿一下,她补充:“我不害怕。”   哈巴嘟囔:“你刚才明明吓得快跳起来了。”   他哪里知道,云边的那一下停顿,是因为她的手被另一个人轻轻拉过。这一次他们的手心相对,比起上一次,更像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影音室的谈天声停下,只剩电影诡异的背景音乐,恐怖氛围重新弥漫。   云边的心乱成一团。她似乎过于双标了,一边跟哈巴说自己不害怕,不需要握他的手,一边又跟被定型了似的,任由边赢拉她的手。   跟在偷情一样。   边赢会怎么想。   可她第一时间没挣开,前一次也没挣开,现在挣,好像更奇怪。   左也不对,右也不对,维持原样是一种掩耳盗铃的逃避。   电影又一次进入较为漫长的平静期,但这一次边赢没有再松开她的手。   后面再有惊悚画面,他会轻轻捏紧她的手,给她一种“有我在”的提醒。   力道不轻不重,制造深入骨髓的痒。   电影两个多小时,云边有种足足在影音室待了两天两夜的错觉,后面讲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再恐怖的画面也没法拨动她的情绪。   身旁的边赢也始终安安静静。   电影终于结束的时候,云边如释重负,终于找到理由挣脱边赢,她低声道谢:“谢谢边赢哥哥。”   “嗯。”他不咸不淡应了一句,率先站起来。   “靠靠靠终于结束了。”哈巴谢天谢地,推搡紧紧抱着他胳膊的邱洪,“快松开我,你什么破胆,云边都比你胆大。”   云边很心虚,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不是害怕。”邱洪为自己挽尊,“这电影其实一点也不恐怖,就是画面血腥,而且每次都很突然,好好的那么来一下,心脏受不了。”   哈巴不听,重复强调:“云边都比你胆子大!”   “妹妹胆子确实挺大的。”邱洪奇道,“刚开始害怕右边没人,我以为她胆子很小。”   边赢已经走到门口,抬手摁亮开关,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他一走,云边有种拨开乌云见太阳的明朗,快速捋清状况,心底那点异样烟消云散,一下子就理直气壮了:“因为边赢哥哥坐过来了,两边都有人我就不害怕了。”   看恐怖片拉下旁边人的手有什么的,要是他不过来,她应该会拉住哈巴壮胆。   说不定是边赢也是因为害怕才拉她呢。   她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邱洪很有共鸣:“对,刚开始两边都有人我也觉得还好,不输一走我就有点慌兜兜了,看来以后看恐怖片要坐到中间。”   *   从地下层上去,云笑白已经回来了,而边赢不知所踪,估计是上楼去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云笑白还在吃晚饭,一边吃,一边手机还忙个不停。   “妈妈。”云边叫了一声,跑过去抱住云笑白,脸在母亲肩上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溺水的时候,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妈妈。   云笑白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轻轻拍了拍云边的头:“刚回来没多久,下去看到你们在看电影,我就没打扰。”   “阿姨好。”哈巴和邱洪跟云笑白打招呼。   边赢的几个朋友是家中常客,云笑白已经见过他们几次,都挺眼熟,她笑着回应:“你们好呀。”   哈巴:“阿姨,你怎么这么晚才吃晚饭啊?”   “今天太忙了,没顾上吃。”   “太辛苦了,肯定饿坏了。”哈巴本来就很擅长在家长面前装蒜,更何况这是云边的妈妈,心目中的丈母娘,他表现得更懂事了,“我就先不跟你说话打扰你了。”   两个男生还不想回家,上楼找边赢玩。   云边则拖了椅子,紧紧挨着云笑白坐下来,差点死过一回,她对母亲格外依赖。   “几天不见而已,怎么变得这么黏人?”云笑白不知道真相,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我想你呀。”云边笑眯眯。   云笑白佯装不信:“是吗,以前你可是在外婆家住着叫都叫不回来的。”   云边只是笑。   “对了。”云笑白从一旁包里拿出一封被透明文件夹包好的文件递给她,“这个给你。”   “什么呀。”云边接过。   云笑白说:“亲子鉴定报告。”   检验结论一栏,明明白白写着“根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数据,排除边闻与云边的血缘关系”。   云边早就知道结果,但看到白纸黑字,还是多了份尘埃落定的安全感,底气也瞬间跟个气球似的胀了起来。   因为身世,她被人背后质疑,也被当面羞辱。   甚至在第一次见面被边赢叫过“小杂种”。   那个时候,她真的好讨厌他啊,想必他对她的厌恶更是只多不少。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能并排坐在一块手拉着手看恐怖片。   世事无常。   *   云边自以为自己对本次恐怖片免疫,但到了半夜被尿憋醒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电影里那些恐怖镜头开始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好像就活生生存在于四周黑暗中。   云边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连伸手开灯的勇气都没有。   万一伸手就有只鬼手拉她怎么办。   她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恐惧依然如影随形,半分都不曾消除。   “云边,你再不出去,你就要尿床了。”她威胁自己。   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被子掀开条缝,外面的冷空气一灌进来,仿佛带了股凉飕飕的阴气,吓得她立马重新捂紧被子。   这可怎么办。   万籁俱静的夜里,一切声响都很突兀。   云边听到外头卫生间门打开的声音。   便宜哥哥也在上厕所!   云边来了勇气,飞快开灯下床,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是边赢。   他已经走到他自己的房门前,正要开门进去,听到声音,回头看她。   “边赢哥哥。”云边小声叫道。   边赢视线从她来不及穿鞋的光脚挪开,点下头当做回应。   “边赢哥哥!”云边又叫一声。   边赢奇怪地回头看她。   云边有点扭捏:“你能不能等我上厕所。”   边赢蹙眉,怀疑自己听错。   云边以为他不愿意,仔细想想自己这个要求确实也唐突,她尴尬改口:“没事。”   说完不等他的回应,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是潮湿的,边赢的沐浴乳的香味尚未散去,很浓郁。   他刚洗过澡。   云边有点奇怪,睡前她洗漱的时候明明闻到他洗过澡了,怎么现在半夜又洗。加上游泳池上来那回,也就是说他短时间内洗了三次澡。   不管怎么说,他还没睡,她胆子大了不少。   上完厕所,她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可门外有人。   边赢居然真的等她上厕所。   云边猝不及防,差点给吓跪。   “就这点胆子,也敢看恐怖片?”边赢扯扯嘴角,奚落道。   云边扶着门框惊魂未定,加之诧异于他居然真的等她,她微张着嘴巴,一时间没有回话。   边赢等了两秒等不到她的回应,扭头走了。   “边赢哥哥。”云边冲着他的背影叫道。   边赢停住脚步,回头:“你别说不敢一个人睡觉。”   确实不太敢,但不敢也没办法,总不可能叫他陪她,大不了开灯睡觉。   云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跑进自己的房间,怕他等不及,她火急火燎。   她很快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出现,依然来不及穿鞋,赤着脚。   “你看。”她把东西递给他。   透过透明的文件夹,边赢一眼看到亲子鉴定报告的标题,他没接,抬眸:“怎么了。”   云边拉过他的手,坚持把鉴定报告塞进他手里:“你看呀,我和边叔叔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边赢对她忽冷忽热,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他介意她的身世。   她不喜欢他冷冷淡淡的模样,她喜欢会救她,会温柔和她说话,会在黑暗中悄悄拉住她的手、会在厕所门外等她的边赢。   女孩子柔软的手一触即离,她的眼神在灯下闪着希冀的微弱光芒,声音软软的,像羽毛拂过耳旁。   边赢一开始确实怀疑过云边的生父是谁,加之看到母亲的痕迹被悉数清理干净,盛怒之下他叫出那声“小杂种”,但自从父亲跟他否认,他就相信她不是了,更何况,前几天亲子鉴定报告出来的时候,云笑白在家提过。   他怎么可能还会怀疑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现在跟他说这个,又是什么用意。   ——可我们户口不在一个本上,法律也允许我们在一起的,等到了年纪完全可以光明正大领证,怎么会是乱//伦呢?   原谅他,他现在只能想到这个。   洗澡之前,他刚从一场荒唐的梦境中醒来。   这种旖旎的梦,每一个男人都不会陌生。   今天这次值得一提的是,女主角是云边。   地点就在下午的泳池里,没有闲杂人等,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所有的教条规则亦不复存在,他不必再泡在水中等欲//望退散,而是随心所欲将她摁在池边,肆无忌惮犯尽隐秘的罪行。   她自找的,叫她不要动,她就是不听话。   场景历历在目,他犹记得她迷乱的眼神,隐忍的表情,还有双腿紧紧缠在他腰间欲拒还迎的力道。   他现实生活中并不黑,比大部分男生还白点,但梦境两人肤色的对比强烈,一记记冲击视觉,挑战岌岌可危的神经。   她丰润的嘴唇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玫瑰般的柔嫩唇瓣开合间,是一声又一声似是求饶、似是引诱的“边赢哥哥”,叫人酥了半身骨头。    第28章   边赢的眼神晦涩不明。   云边等了好一会, 只等到他一句冷冷淡淡的“知道了”。   他连文件都没打开,直接就走掉了。   云边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股无名之火自心间烧起。   他到底什么意思, 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反反复复, 很好玩吗?   对他来说,摸过女孩子的大腿根, 泳池贴身起反应,电影院拉手,都是随随便便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事, 下次见面依然可以当成无所谓的陌生人。   又不是她求着他救的。   他自己要来救她的,救完凭什么把她当空气。   云边知道自己的想法现在有点不讲道理,通俗点说就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边赢走进房间, 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云边还站在原地,捏着她的亲子报告一动不动。   嘴微微抿起,脸颊的弧度绷着,隐隐能看到牙关紧咬的痕迹。   他看她的那瞬间,她把目光移开, 拒绝与他有什么眼神交流。   那股劲儿,跟那天被云笑白罚站, 宁可不吃不喝十二个小时也不肯说句实话的倔强如出一辙。   “还不去睡?”边赢问。   云边不说话。   边赢看她几秒, 抬手把走廊上的灯给熄了。   走廊陷入昏暗, 只剩他房间里透出来的光。   他作势要关门。   一旦他把门关上,走廊就会彻底陷入黑暗。   边赢幼童期也怕过鬼,非常清楚黑暗对于恐怖氛围的渲染效果有多强。   云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和他房间里的灯光一起在门后消失, 走廊越来越暗,她心里其实毛得不行了,但要是她现在认输,又未免太没面子了。   边赢已经完全消失在门后了,门与门框只剩一丝缝隙,探出光亮来。   云边又是生气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后悔——后悔在于,赌气这种行为,只能对吃你这套的人用,在不在意你的人面前,只能称为自取其辱。   关关,不伺候了,她恼恨地想,下次他再装作岁月静好来和她说话,她是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门缝透出来的光亮细到不能再细,即将消失的前一刻,又重新开大了。   满屋的亮堂和边赢的身影一起出现,他静静打量她片刻,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重新摁亮了走廊的灯。   云边的余光看到他朝她走近。   边赢轻轻松松一拽,她毫无抵抗的力气,就跟个小鸡仔似的扑了过去。   边赢几乎是半拖半拎把她带到她房间门口,摁下门把手把她塞了进去,然后干脆利落给她关上了门。   云边对着自己的房门站了几秒钟,这才走到床边,把自己直挺挺摔了进去,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觉睡得不□□稳。   第二天是个雨天,云边近日来的易怒暴躁、心思敏感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大姨妈。   洗漱完毕,她下楼坐在餐桌前闷头吃早饭,边赢坐在斜对面,同样专心对付早饭。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   云笑白看看外面的雨势,和边赢商量:“阿赢,这么大雨,还是坐家里车去学校。”   “用不着。”边赢说。   云笑白不放心:“可是你会被淋湿的。”   边赢不想重复拒绝,直接当做没听到处理。   那天的那声“阿姨”只是昙花一现,之后边赢对云笑白的态度更为冷淡,云笑白有时候回想起来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松过口,这就是莫大的希望,云笑白并不气馁。   边赢剩了半碗粥没喝,推开站起来,一屋子人他只跟李妈打招呼:“阿姨,我走了。”   李妈给他递伞递书包,嘟囔:“这么大雨放着家里的车不坐,干嘛非要自己去学校啦。”   边赢撑开伞,走进雨帘。   经过昨晚的事,云边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千万不要再因为他的冷淡而跟他赌气,她没有那个资格,不管他什么态度,她只要拿出平常心面对就好。   “这么大雨鞋子湿了多难受啊。”李妈目送边赢消失不见才关了门回来,叹气,“在学校要待一天呢。”   云笑白想到法子:“李妈,你给阿赢拿双干净袜子和鞋子,一会让云边给他带去学校。”   “欸,行。”李妈这才放心。   “混小子。”边闻骂道,“有车不坐,就喜欢折腾一大家子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云笑白捏捏他的肩,三言两语化解干戈:“好了,我们折腾的人都没抱怨,你坐这当大爷的倒是意见最多。”   边闻啼笑皆非:“你就继续宠他,以后有你受的我跟你说,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我受得住。”云笑白说,她看云边,“云边吃快点,一会到学校把鞋子给哥哥送去……”想到边赢可能不想在学校跟云边有太多瓜葛,她改口,“或者你让哈巴帮忙送。”   去学校路上,云边闲来无事看手机。   打开微信,联系人一栏有个红色的1。   学校里多的是人想方设法加她微信,她收到的好友申请就没停下来过,她没当回事,顺手点进去。   视线凝固。   边不输。   详情显示,他是通过群聊(8)加的她。   认识这么久以来,云边和他关系时好时坏,好友圈也算重叠,过命的交情更是足足三趟,但一直没有加上微信好友,他有什么事情找她,也都是通过群聊(8)@她。   应该是有事才加她的。   云边点了通过,设置备注名的时候,她先是改了边赢哥哥,后来改了边赢,最后没有设置,默认用他的昵称。   边赢没说开场白,不知道是没有开场白要说,还是因为在赶路。   边赢上一条朋友圈动态已经在两年前,分享了一条游戏相关的链接,总之整个朋友圈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云边从他朋友圈退出来还是没等到他说话,她退出微信,收起手机。   到教室的时候距离早自习开始还剩五分钟,云边想把边赢的鞋子给哈巴,但哈巴的座位空空如也。   哈巴这人虽然学习不认真,但有一个特别值得学习的优点,就是到校特别早,每次都是班里最先几个,距他所说,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不管上学还是放假,他几乎不睡懒觉。   云边表示很佩服。   眼见时间渐渐逼近早自习,云边给边赢发了消息:「边赢哥哥」   边不输:「?」   这语气,看来是真的没话要跟她说。   那他加她微信,是闲着没事?   云边从敞开的袋子上方拍他的鞋:「我给你带了鞋,你要吗?」   她补充:「哈巴还没来」   边不输那头“对方输入中…”一会,回复两条:   「他发烧请假了」   「知道我在哪个班吗?」   云边知道,高三(5)班,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不想让边赢觉得她过度关注他,所以她撒了个小谎:「不知道」   边不输:「算了」   这是不要鞋了?   那他要穿着湿鞋子一天么。   云边觉得自己有点李妈上身,过于操心了。   正当她打算收起手机的时候,边赢又发来一条:   「早自习要开始了,下课我来找你拿」   云边对着手机眨巴了几下眼睛。   他不是不想让学校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吗,怎么还自己来拿。   周宜楠突然怼了一下她的胳膊。   班里的喧闹也以极快的速度静下去。   云边头也不抬,不动声色把手机藏进桌肚。   一抬头,果不其然,班主任严律来了。   严律敲敲门,佯装生气:“还在干什么呢,非要等铃响才能开始早读么。”   *   边赢的鞋子在云边手里,这是高二(4)班今天最大的爆炸新闻。   边赢拿走鞋子以后,云边被好几个同班同学好奇和边赢的关系。   云边谨记着边赢“在学校里,你不认识我”的要求,虽然不熟是做不到了,但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她说:“家长认识,帮忙带的。”   也不算说谎,确实是双方家长认识。   等严律走开,周宜楠仗着教室里充斥朗诵声,用书挡着脸忍不住八卦:“你们关系挺好的耶。”   国庆假期期间,尽管周宜楠得知云边真的打了人的真相,但她依然选择站到云边这一侧,云边也卸下心房,大致跟周宜楠说了下自己和边赢家里的情况。   “一般。”云边说。   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和他关系不错,都会被他打脸。   她再也不要自作多情了。   “我也好想有个长得帅的哥哥啊。”周宜楠也是单亲家庭,她跟着父亲,后妈有个熊孩子儿子,今年才10岁。   云边随口问:“有什么用。”   周宜楠:“言情不是很流行写重组家庭的兄妹吗,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但最后就**了!我想谈场轰轰烈烈地恋爱。”   云边:“……”   是。   现实生活中的便宜哥哥,喜欢大他将近十岁的奶茶姐姐。   *   戴盼夏近日来诸事不顺。   喜欢的男孩疏远她,好友被抢,被打被污蔑最后父母还要反过头给人家道歉,说了真相也没人相信她,即便是她的舔狗邱洪。   邱洪从来不会无条件相信她,他是属于那种,我知道你坏,但我喜欢你的一切的不分青红皂白。   这一切,都拜云边所赐。   中午吃饭,戴盼夏远远看到云边和自己曾经的好朋友周宜楠有说有笑一起出现在食堂,尽管这些天来,爸妈说尽了好话歹话要求她将此事翻篇不许找云边的麻烦,还允诺了她许多贵重的补偿。   但她做不到忍气吞声。   她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盼夏,你干嘛去?”邱洪试图拉她,但戴盼夏充耳不闻,直冲目标而去,她只想撕烂那朵白莲花的虚伪嘴脸。   走到半道,却见云边和周宜楠身后插队进两个人,边赢和颜正诚。   戴盼夏停了脚步,看着边赢云淡风轻的模样,似是早就和云边约好了要她们先占位置。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盼夏。”邱洪拉她衣袖。   戴盼夏擦了把眼角,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然后她转身,低头离开了。   边赢和颜正诚的加入,无疑是打脸了云边早上信誓旦旦说过的“一般”的继兄妹关系,毕竟今天哈巴又不在,根本没有挡箭牌。   可是天地良心,云边压根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想着跟她们一起了。   这人又来了。   又来忽冷忽热,反复无常那套了。   云边告诉自己不要再上他的当。   她在礼仪范围内用了最疏淡的态度对待他。   喜滋滋开业了,饭后两个男生要过去店里一趟。   云边不想去,但周宜楠有点馋喜滋滋奶茶。   她没辙,只能陪着。   喜滋滋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龙。   云边在周宜楠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坚持站到队伍最后排队。   她不想蹭边赢的光使用特权,喝到他喜欢的女人做出来的奶茶。   边赢看她一眼,没劝她,兀自进去了。   但他出来的时候带了四杯奶茶。   他把两杯给了两个女生。   云边看他一眼,不是很想接。   他维持抬手的姿势,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僵持一小会,他说:“不要就扔掉。”   云边认输,接了过来。   其中一杯居然又是热的。   所以,上次也一定是他注意到她的生理期了。   她诧异抬头。   边赢满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不识好歹的丫头】几个大字了:“还排?走了。”   午休时间,云边没能睡着,她犹豫再三,决定跟边赢说清楚,结束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边赢哥哥,你不要老是一会理我一会不理我」   「我不喜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边不输委托我发布严正声明,前一章洗三次澡第一次是因为下了水,第二次是睡前例行洗澡,第三次才是因为突发情况洗,大家的过度猜忌已经严重影响边不输的名誉权,还请大家停止发布不实言论,多多关注作品本身,他将保留追究权利! 第29章   边赢没回, 可能在睡午觉。   云边等了一会,把手机放回桌肚。   因为下雨,今天降了温, 冲散了盛夏延续的暑气。   十一过后,学校的作息改成冬令时,午自习统共只有40分钟时间, 这会还剩不到15分钟,尝试入睡显然已经没有必要。   她脸枕在微凉的桌面上, 盯着桌面上原封不动的喜滋滋奶茶发呆,温热的奶茶已经变成常温。   下课铃响,前桌转过来, 发现云边的奶茶还没动,调侃道:“哟,哪位仁兄请的, 我们边边喝都不肯喝。”   是边赢请的, 包括周宜楠那杯,当时云边要还边赢钱,他没要。   云边没跟他客气,反正她现在吃穿住行哪样不是边家的,执着于两杯奶茶钱, 未免矫情了。   云边不想满足前桌的好奇心,转移话题:“你要吗?”   喜滋滋在临城五中算是比较珍稀的物种, 前桌没跟云边客气:“你不要?那给我。”   云边松了口气, 本来她还真不知道拿这奶茶怎么办, 扔掉好像很浪费便宜哥哥的仔细和关心,喝掉心里那关又过不去,她莫名有些抵触心理。   一节下课, 云边也没等到边赢的回复。   午休时间还能给他找借口说是在睡午觉,下了课还不回,应该就是不想回。   下午第一节 是严律的数学课。   上课大概五分钟左右,云边的手机在桌肚里发出轻微的震动,通过桌面,反馈到她手臂上。   严律虽然脾气不错,但毕竟是班主任,对班里纪律负责,平日里任课老师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到他这里行不通,比如手机,但凡在学校被他看见,基本就会没收,如果是上课时间被发现,更不用说。   云边的手控制住了,脑子却控制不住,看似很认真在听课,事实上忍不住思索是谁发来的信息。   是边赢吗。   他给她回什么了。   好奇心星火燎原,不断扩大,怂恿她以身试险。   终于,趁严律转身往黑板上写板书,云边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做贼似的把手机拿了出来。   确实是边赢。   他回了两条:   「我对谁都这样」   「你怎么就要搞区别待遇」   文字的情绪表达能力比不得语言能呈现的效果,光凭着这两行字,云边根本没法从中判断他的语气。   此时此刻,同一句话,可以理解成亲昵的调侃,也可以是不耐的质问。   无论是哪种,云边都能想象到,而且都不违和。   这让她怎么回?   再说了,什么叫对谁都这样,他对周影难道也这样?   谁信啊。   他肯定是百般柔情、百般耐心。   当然了,跟周影比,她纯属自取其辱。   人家是他的心上人,她算什么。   云边就是想结束忽冷忽热的状态才给他发的消息,没想到问题没解决,事情变本加厉。   她现在更混乱、更百爪挠心了。   “云边,这道题你来讲一下。”讲台上的严律突然cue到她。   云边把手机塞回去,镇定自若站了起来。   电视机投屏上是一道直线方程相关的题,云边虽然开小差,但注意力还是留了一部分给讲台的,知道严律在讲哪里,她稍稍思忖一番,给出了正确的答题思路。   严律沉默片刻,终究是看在云边平时学习好,而且题也答上来了的份上,没有跟她较真,只给了句不咸不淡的警告:“上课专心点,不要开小差。”   云边认错态度非常端正,满脸羞愧地坐下,脑袋快埋进书里去了。   严律很满意,将此事彻底翻篇。   边赢那边的特殊待遇要不到,至少班主任这边要到了尖子生的特殊待遇。剩下的时间,云边当然是打死也不会碰手机一下了。   边赢那头也是数学课,他光明正大把手机摊在桌上,只象征性在面前摆了几本书当做掩护。   他的数学老师装作没看到,甚至很乐观地想,能摆摞书遮掩说明态度不错,至少他知道上课玩手机是不对的应该避着老师点。   边赢的学习态度从小学开始就很明确,随便翻下书学个差不多、以此证明自己的智商没问题就行。力争上游这种费精力的事就算了,反正不管是母族家庭还是父族家庭,没有特殊情况都够他一生荣华富贵。   他找不到努力的意义。   给那丫头发了两句话,她没回。   估计是上课很认真,拒绝开小差。   其实昨晚他回到房间以后,后知后觉意识到云边给他看亲子鉴定报告,应该是想为那句“小杂种”平反。   于是他发送了微信好友请求,想着给她道个歉,至少稍微给点解释。他当然知道自己那话说得不好听,毕竟本来就是刻意挑了句威力最大的去挑衅父亲。   但云边一直到早上才通过好友验证。   有些事情讲究爆发点,时间点过了就是过了,道歉这么煽情的桥段,他并不是随时随地都有上演的冲动。   于是就搁置下来。   云边一直没回复。   这天放学,边赢照例在外面晃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点,背着书包佯装放学回家。   云笑白最近因为琴行的事情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很晚才能回家,于是监督云边喝燕窝的任务就交给了李妈。   云边平时都是乖乖女风格,属于年纪大的人最抗拒不了的那种类型,李妈最开始还对她有所戒备,但架不住慈爱,近日来越来越疼她,这导致她在李妈面前就比较骄纵,在云笑白面前不敢提的要求到了李妈这边敢讨价还价:“阿姨,燕毛没有挑干净。”   言下之意是不想喝了。   “哪有。”李妈眯着老花眼凑近看,只看到了两三粒灰尘大小的燕毛,当然不买她的账,“喝完哦,不喝完妈妈要生气的。”   边赢抖着伞进门,李妈迎上去:“阿赢回来啦?”   “阿姨。”边赢教她一声,顺便看餐桌上的云边一眼。   云边装作没看到他,来边家这么久,她头一回没假惺惺跟他玩兄妹情深那套。   “厨房还有多余的燕窝,你要不要来一碗?”李妈问边赢。   “不要。”边赢拒绝。   “喝燕窝多好啊。”李妈劝道,“你看边边,天天喝燕窝,所以那么白,皮肤那么好。”   李妈一提“白”,边赢换鞋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而后再度拒绝:“不要,男的白来干什么。”   云边自始至终没给边赢眼神,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喝燕窝格外认真,仿佛那不是她从小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喝上一碗、已经厌倦到看见“燕窝”两个字都想吐的东西,而是什么美味珍馐似的。   眼睛不看他,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边赢没有理她,直接上楼了。   果然,他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果然,他的回复是不耐烦的意思。   云边和边赢就这么开启了莫名其妙、但是心照不宣的互不理睬状态。   不过平日里边赢对云边就是爱理不理的,除了两位当事人,倒也没有别人看出不对劲。   国庆过后的双休日调休,算作工作日,正常上班上学。   连上九天课,时间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挨到下一个周五,学生们早就挨不住了,从早上开始,学习状态就明显差于往常。   高三也获得特赦,不必上晚自习。   边赢早早回了家。   晚饭时间,云笑白给云边说起周末的安排:“你明天下午去上游泳课,我帮你跟教练联系好了。”   游泳,是云边和边赢才懂的暗号,激起他们独有、共有的回忆。   空气都因此粘稠几分,云边呼吸不畅,头皮发麻。   而且溺水的阴影还深深笼罩在她心头,她最近好几次梦到那种窒息感,要不是边叔叔不是她亲爹,她肯定要耍赖问边叔叔能不能通过非正常手段帮她搞定游泳考试。   拖一时是一时,她跟云笑白打商量:“妈妈,我可不可以下礼拜再上。”   “为什么要下礼拜?”云笑白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最讨厌的就是拖延,“早点学会早点考掉,早点了却一桩心事。”   云边说:“我明天下午去要看游泳比赛。”为了说服母亲,她补充,“省级的,很厉害的。”   仇立群说明天有省级游泳比赛,他要参赛,邀请她前去观看,她本来不想去,现在拿来当逃避的借口。   云笑白哭笑不得:“厉害有什么用,你看了游泳比赛还能跟人家一样厉害不成?”   但终究是给她放了行。   晚上,边赢收到哈巴的私聊信息:「不输,明天一起去看游泳比赛吗?我这有两张前排票。」   因为只有两张,所以尽管哈巴知道边赢大概率不肯去,但他的第一选择仍是边赢,压根没让颜正诚和邱洪知道,甚至连云边都排到了第二顺位。   哈巴分外珍惜边赢,因为成为边赢的朋友,曾让他使劲了浑身的解数。费心程度,用哈巴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就算我追的是苏菲玛索,苏菲玛索都能被我感动了”。   人总是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   边赢把“不去”两个字都打在输入框了,但顿了下,还是改了口:「什么游泳比赛」   哈巴:「不知道,反正省级的」   *   大街上的人比往常的周六都要多。   云边头一回作为关系户进到体育赛场,体验挺新鲜,仇立群给她搞了最前排的内部票,视野绝佳。   坐下来没多久,突然有人惊喜喊她名字:“云边!”   云边扭头。   哈巴。   和便宜哥哥。   临城可真他娘的小。   “哈巴。”照例没理边赢。   “真的是你啊。”哈巴太惊喜了,“你怎么也来看比赛?”   “我朋友参赛,我来看看。”云边说。   趁着比赛还没开始,哈巴坐到云边后面跟她聊天:“哦,是你说教你游泳的那个朋友吗?”   “是的。”   哈巴爱屋及乌:“ta比什么,叫什么名字啊?待会我也给ta加油。”   “仇立群,比100米自由泳和400米自由泳。”   一听名字,哈巴顿时警觉了:“男的啊?”   “嗯。”云边点头。   边赢在后头兀自玩手机,完全没有参与的兴致。   呵,省级比赛的运动员?   水平也不过如此么。   把她教得差点淹死在自家泳池里。   这是仇立群第二次参加省级比赛,上一次最好的战绩是400米自由泳的铜牌,但今天他爆发力惊人,分别拿下100米的亚军和400米的冠军。   400米上来,他摘下泳镜,凑到云边面前嘚瑟一顿:“怎么样,我牛逼吗?”   体育竞技那种对极限的突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竞争压力,轻易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几场比赛看下来,云边看得热血沸腾,给予了仇立群高度的赞扬,懒得再维持平日里的淑女人设,跳起来大大咧咧和他击掌庆祝,大喊:“牛!逼!”   她意气奋发的模样灵动极了,哈巴很郁闷,跟边赢抱怨:“这人谁啊,他们什么关系。”   边赢不搭腔。   仇立群一摘下泳镜,他就认出来了,这可不就是他爸和她妈结婚那晚,便利店里问她要微信号的人么。   运动员们为了比赛,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处于严格控制饮食的状态,比赛过后可以破例松懈,大家早就等不及了要出去庆贺,仇立群问云边要不要一起。   云边对体育竞技的兴趣和热情达到此生巅峰,欣然应允仇立群的邀请。   等赛事结束,哈巴也约云边:“云边,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我请客!”   先来后到,云边拒绝了。   就算仇立群没有约她,她也会拒绝,因为不想和边赢一起吃饭。   冷战呢,吃什么饭。   运动员们长期一起训练一起生活,关系比一般的朋友都来得亲密,感情也纯粹,氛围特别融洽,云边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吃饱喝足,大家约着去ktv进行第二场,云边惦记自己的门禁时间,起身告辞。   仇立群送她回家,听到云边报地址“明湖左岸”,有点吃惊:“原来你这么有钱啊?”   云边对仇立群已经没什么戒备之心,坦诚相告:“继父家。”   单亲家庭啊,仇立群眼神变得同情。   云边为自己正名:“我后爸很疼我的。”   全家都很疼她。   除了便宜哥哥。   好巧不巧,下车的时候,边赢也刚好回家。   见鬼了,怎么到哪里都能碰着他。云边腹诽,跟仇立群告别后,她佯装没看见边赢,兀自往边家的方向走。   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互不干扰。   云边到家躲不掉一顿燕窝,喝完燕窝才被允许上楼。   卫生间的门关着,云边敲两下,静候片刻。   里面没有应答,开门,门也没锁。   但里面有人。   边赢靠在洗手台前玩手机,看她进来,抬眸看她。   搞什么,在里面不理人,还不锁门。云边下意识就要退出去。   边赢却朝她扬了下下巴。   云边看懂他的肢体语言了,他叫她进来。   合着这人在这守株待兔等她呢。   这种奇奇怪怪的厕所交流模式到底怎么养成的。   她犹豫片刻,很想傲气地掉头走掉,但终究抵不过好奇心,默默进去,落锁。   边赢打量她片刻,然后给她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   页面是她的微信聊天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回他那句“你怎么就要搞区别待遇”。   “边赢哥哥,你不要老是一会理我一会不理我,我不喜欢这样。”边赢用平铺直叙的口吻,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复述一遍。   云边默,他没事背她话干什么。   她发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听当事人念出来,才惊觉自己这几句话嗲得过分。   这让她有种脚趾蜷缩的羞耻感。   边赢打量她片刻:“看样子,你喜欢我老是不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   利群是一种烟。   本来以为跟“中华”一样有名,跟基友聊天才知道不是,可能它只在我家这里出名?反正是一种烟。   这是仇立群的微信的由来。 第30章   这明显是故意唱反调了。   云边隐约能猜到边赢存了点逗她的意思, 但她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嗲了,哪里还舔得下脸继续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就连跟他共处一室都坐立难安, 所以她梗着脖子来了句“随便你”。   说完也不等边赢回话,溜之大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跟个猫似的灵活敏捷。   边赢听到外头她把房门用力一阖的声响,轻嗤一声。   明明是她先不理他的。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 就没了回头路,就像生气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一下,哪怕这一笑并非本意、心中的怒气依然滔天, 但后面愤怒就会显得不伦不类。   边赢对云边亦然。   从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把她从竹叶青的毒牙之下救出来开始,注定他没法再毫无心理负担地冷落她,更别说是恶语相向。   *   云边没能从边赢那边得到任何解释或保证, 但接下来几天, 她依稀能感觉到边赢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热情当然是不可能的,反正他就那副德行,从来爱理不理,估计是笑神经欠缺,但不管怎么说, 他没再用那种实打实的冷漠对付她。   云边对他的态度也从不自觉的靠近退回到最开始的礼仪距离,见面了叫他声“边赢哥哥”, 多余的?没有。   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平静而单调。   在临城的冬天到来之前, 云边经历了一次排名班级第二年级排名第十一的月考、一次重回班级第一年级排名第三刷新个人纪录的期中考, 也被选为学生代表在升旗仪式发言。   在学校的表现可圈可点。   不过,她始终没学会游泳。那天的溺水不但让她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连之前学会的那点皮毛技术也丢了个一干二净。   正式的公文下来, 与传闻一样,从云边这一届开始,除极少数先天性疾病的学生,都得通过游泳考试才能拿到毕业证。云笑白一直催云边去学游泳,云边的借口几乎让自己浑身痛了个遍,天一冷下来,干脆直接耍赖:“妈妈我怕冷,我想等明年夏天了再学。”   云笑白让她气得要死,但毕竟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再加上云笑白的琴行正式开张,结结实实忙了一阵,没那么多时间管教她,想着反正还有两年时间,也就由着她去了。   临城是沿海城市,冬天比起锦城要暖和些许,但也只是些许,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反正江南城市么,那点阴冷湿寒的德行半斤八俩,谁也别笑话谁。   那是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阴天,西北风剌着刺似的往人脸上卷。   云边裹紧了校服外套。   中学生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大夏天四十度高温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套着校服外套,谁脱谁异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校服有什么高科技降温功能,但一等到冬天,校服又摇身一变成了保温箱,薄薄一层合纤织物里头加上件毛衣,就是他们御寒的全部装备。   说他们火气旺?大可不必,一个个缩得跟孙子似的。   云边也没得例外,在大风里哆哆嗦嗦,只盼着今天家里司机把车停得近点,每当放学时间学校门口车山车海,方圆五百米水泄不通,她往往得走好一段路才能坐上车。   她在校门口停下来,四处张望一圈,果不其然没能看到边家的司机,不由得哀怨叹一口气。   “云边?”有道迟疑的声音在斜对面响起。   云边循声望去。   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她头一次见。   但只消一眼,她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因为他的五官有种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来源于她自己的脸。   从小到大,她埋怨过他成千上百次,但她更渴望过他亿亿万万次,她对他有着本能的好奇和期待,尽管母亲不允许她问,她还是一次次触犯逆鳞,用尽办法打听他的消息,在脑海中想象他的模样,期待着哪一天他会突然出现,抱着她把她举过头顶,带她去儿童乐园骑小马,宠她哄她。   他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他一定是爱她和妈妈的。云边用尽想象力,给他编排各种各样的剧情。   在小云边的世界观里,爸爸是神秘而伟大的,这种崇拜只需要血缘一条理由就足矣,是每个孩子对父亲毫无保留的爱。   随着长大,云边渐渐停止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认清自己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不值得她惦记什么,如果见面,她想质问他为什么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想发泄自己这些年因为没有爸爸而遭受的非议和嘲笑,想为妈妈一个人赚钱养家鸣不平。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碰面。   “真的是你?”男人局促地笑了笑,笑容里有明显的讨好,“我只是来碰个运气,想着你妈妈应该会把你送到临城最好的学校来。本来还愁没有照片不好找人,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像我……”   云边抬手拽住肩上书包带,凝下心神:“你有什么事?”   “我叫宁温书。”男人的自我介绍很直白,“云边,我是你爸爸。”   最后那百分之一的不确定也被证实,云边露出个礼貌微笑来:“我没有爸爸。”   “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有苦衷,是你妈妈不让我看你……”   “有事说事。”云边不想听,十六年了,只要宁温书有心想见她,怎么可能见不到,母亲又不是二十四小时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他有一千种一万次机会来见她。   可他一次都没有。   她苦苦等待的那些年里,但凡他出现一次,她都会毫不犹豫原谅他。   宁温书沉默片刻,充满恳求的眼睛里染上悲戚的色彩:“云边,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爸爸求你帮个忙,爸爸是在是走投无路了。”   边赢从校门口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云边被一个中年男人苦苦纠缠。   他以为她又惹到什么麻烦了,走近点才发现对方处于劣势,言辞恳切,而她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边赢听到男人说:“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你要钱吗,我可以给你跪下。”   而后是她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的无理要求:“好啊,那你再磕几个响头,我就考虑下。”   男人一时愣住了,本想把话说绝了引发她的同情心,哪里想到她非但没有,还要趁火打劫。   大庭广众,他当然不可能跪。要脸。   乍一看这个情形,像是男人不知道怎么惹到她,而她不肯善罢甘休。   正常操作。   别人不知道,边赢是清清楚楚,这丫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一旦被冒犯就一定要加倍奉还,宽宏大量是什么,她没有。   一扭头看到他,那股嚣张气焰就跟被泼了盆凉水似的熄灭了。   当着边赢的面,云边的语气不再那般尖锐,她盯着地面数秒,而后抬起头,疲惫地对宁温书说道:“你走,别再找我了。”   而后她绕过宁温书要走。   宁温书还要纠缠。   云边扬声冲保安亭喊:“保安叔叔,过来一下好吗,我不认识他。”   保安闻声跑来,宁温书知道自己难逃一通盘问,他扭头,把边赢当最后的救命稻草:“你认识云边吗,你是她同学朋友?能不能帮帮我,我是云边的爸爸……”   边赢听到“爸爸”二字,诧异望向云边。   云边折回来,不想让他和宁温书有所交流,拉住他的袖口,吃力地拽着他一起走。   两人走了一段路,云边停下脚步:“边赢哥哥。”   “嗯。”   云边问:“你要去哪?”   他每天放学都要耗到晚自习结束才回家,肯定比谁都知道如何消磨时光。   “带我一起。”她喃喃道。   见到边赢,她收起浑身的刺并不单单是为了在边赢面前维持柔弱的人设,她是真的觉得累,也是真的丧。   她现在不想回家当乖乖女,想在外面放空一会。   就算已经从母亲口中听到父亲的所作所为,可她心底总归还是存留着那么百分之零点一的希冀的,只要不见面,这份希冀就能自欺欺人地维持下去,但现在,它彻底宣告破裂。   她做不到漠视那个和她有着至亲血缘的男人,她的情绪被搅动,翻天覆地,就快要压抑不住。   边赢顿一下,他朝反方向扬了扬下巴:“往那走。”   否则会跟家里的司机碰个正着。   云边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去同学家玩会。挂了电话,她格外听话,紧紧跟在边赢身后,像个依赖的小孩。   两人走到几百米的车海之外,打了车。   边赢报地址。   路上,他并没有打探宁温书的情况,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看着窗外。   冬天太阳下山得早,天已经很暗,西边半轮夕阳要落不落。   车开了好一会,云边才记起关心下此行的目的地:“边赢哥哥,我们要去哪?”   他要是去嫖,她总不能也跟着去。   “陪周影过生日。”边赢说。   云边整个人就僵硬了:“今天周影姐姐生日?”   “嗯。”   云边佯装淡定:“那是不是还有哈巴他们一起?”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预感,如果哈巴他们要去,边赢不该是一个人放学的。   果不其然,边赢说:“没有。”   周影说跟太多中学生待在一起,她感到无所适从,会令她想起那段她不敢回想的往事,所以没邀请其他人。   “那……还有谁啊,有多少人啊?”云边忐忑,“我不认识,会不会很尴尬。”   边赢:“本来就我一个。”   “……”云边沉默一会,“你单独给她庆生,带我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约会还要带我???没病       第31章   “你单独给她庆生, 带我干什么?”   边赢:“……”   过了会,他向她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反问:“不是你让我带你的?”   云边:“……”   确实是这样没错。   可她不知道他是给周影过生日去啊,而且还是两个人单独。   要是知道, 她才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是人家都不介意带她,她突然反悔,会不会显得有点不知好歹, 而且便宜哥哥肯定要问她不去的理由。   路过蛋糕店,边赢下车去提蛋糕。   等他回来的时间内, 云边想好了,就说自己作业多,最顶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同理,最坚定的决心往往只需要最淳朴的借口说辞。   几分钟后,边赢提着蛋糕出现。   云边:“边赢哥哥,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边赢看她一眼, 根本没问理由:“那你下车。”   云边:“……”   怎么跟想象中的打开方式不太一样,怪不给人面子的。   既然他都赶人了,云边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二话不说就去掰车门。   车门刚开条缝,他凑近过来, 把门关上,不咸不淡说:“到都要到了, 一起, 不会太久的。”   云边还介意刚才被他赶的事, 哪那么容易妥协,还要去开车门。   边赢说:“给你救的人过生日,很有成就感。”   好, 云边承认自己被她说服了。   她这辈子没做过太多好人好事,救周影算是她人性光辉最闪亮的时候了。   庆生地点就在周影家里。   进了小区,云边看着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的边赢,回想起他们上一次过来的场景,是怎么从死神手里抢回周影。   而现在过来是给周影过生日。   生与死之间很近也很远。   周影还在睡,打开门看到边赢和他手中蛋糕,苦丧着脸哀叹一句:“靠,不是,真来?你怎么还强制给别人过生日的?”   边赢直接进屋:“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有权利定期验收劳动成果。”   随着他走开,周影才看到他身后还站了个人,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云小边,你也来啦,快进来。”   “周影姐姐生日快乐。”云边乖乖问好,“不好意思,临时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小事,明年不要给我过生日提醒我正日渐衰老就行。”周影揽着她的肩带她进屋,顺便关上门,跟她侃大山,“你还年轻你不懂,一到25岁,女人就不想面对自己的年龄了。”   周影不是勤快的人,尤其懒得干家务,家里乱七八糟,沙发上堆着各种杂物。   边赢站着不肯动。   周影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他什么意思,骂骂咧咧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东西一股脑拨到一旁,阴阳怪气道:“这下可以坐了吗,大少爷?”   边赢这才勉强坐下。   周影白眼差点没翻进天灵盖。   云边发现边赢对待周影的态度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温柔体贴,好像跟对她也没什么区别,如出一辙的傲慢。   怪不得追不到人家。   等外卖到了,周影拆了蛋糕,在两位救命恩人的陪同下吹蜡烛许愿。   周影前两个愿望许得很敷衍:“希望世界和平,希望祖国早日统一。”第三个心里默念的愿望,她的脸在跳跃的烛火光芒里微微凝重,再不见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周影的最后一个愿望和易安有关,这点毋容置疑。   云边不由得扭头看边赢的反应,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失落或难堪的端倪。   没有,一切如常。   反倒是注意到她在看他,蹙眉回视,眼神问她什么事。   云边摇头,给吹灭蜡烛的周影鼓掌。   招待两位救命恩人,周影点了不少外卖,其中包括大闸蟹,冬天是吃大闸蟹的好季节,肉厚肥嫩,膏似凝脂。   吃得欢快之际,她的电话响了,是她父亲打来的。   周影满手的汁,没空拿手机,用指关节按了接听,切到免提模式:“爸。”   “刚才看到日历才记起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周爸中气十足,“来不及准备生日礼物了,一会给你转个红包,你记得收。”   “哦,那你多转点。”周影说。   “多大人了,就知道坑你爸。”周爸笑骂道。   父女俩随意聊了几句,就进入无话可说的阶段。大部分的父亲都有个通病,他们找不到话题和子女聊天,一旦把吃饭没、吃了什么之类没营养的问题问完,双方就会陷入尴尬,但母亲就不会这样,母亲对着子女可以衍生出无数的话题,永远不担心冷场。   父女俩沉默一会,周爸干咳一声:“有时间也找个男朋友,知道不?人总要往前看的。”   “知道。”周影答应得很爽快。   云边忍不住又去看边赢的反应。   边赢正在开第二只大闸蟹,他嫌吃蟹麻烦,只挑蟹膏吃,剩下的蟹身丢在一旁没管。他在家也是这样,从来都由家里佣人把蟹肉挑好。   边赢开了盖,回视。   一切如常。   云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收回视线。   她操心别人的少男心事干什么。   在周影和周爸有一搭没一搭努力找话题的聊天里,云边无暇为此感到尴尬,她只有发自肺腑的羡慕。   羡慕得不得了。   以前看到别人的爸爸关心孩子,她很多时候也会羡慕,但那种感觉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强烈。   不止是羡慕,还有不甘。   她好像到今天才真实意识到,她也是有爸爸的人,她的爸爸像所有人一样,会说话会笑,有七情六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直和她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他贡献了一半的基因,她的血管里流着他一半的血。   她明明也有爸爸,可是她居然到今天才见到他,和他说上第一句话。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半分来自他的父爱。   那头,周影和周爸的尬聊终于到了无法继续的地步,周影寻了个“我吃晚饭呢,要凉了”的借口,把电话给撂了。   挂了电话,她盯着边赢,忍不住心疼自己的钱:“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有少爷养尊处优到连蟹都不会吃的地步?”   养尊处优的少爷二话不说,把蟹身放到她面前。   这极为没有绅士风度的一幕让云边分神,她不禁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世界上真的会有男孩子这么追喜欢的女孩子么?   “我又不是你的垃圾桶。”周影怕边赢继续浪费食物,把剩下两只大闸蟹分给云边和自己一人一只,她用湿巾擦擦手,“光吃饭没意思,我点点酒。”   边赢和云边都是未成年,但周影只把云边计算在内,她开了易拉罐,递给边赢一罐:“干杯。”   云边看看自己面前的果汁,说:“周影姐姐,我也想喝啤酒。”   “这不太好?”周影言不由衷客气一番,事实上她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叛逆又高调,喝酒抽烟手到擒来,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但她现在身为一个成年人,在未成年小妹妹面前总得表现得懂事点。   边赢没说话,直接把自己举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喝的啤酒给了云边,然后自己伸手重新拿了一罐打开。   “嗬哟,大少爷居然会自己开易拉罐,厉害哦。”周影还在惦记两只被浪费的大闸蟹,先阴阳怪气一通,才颇为认真地询问,“给她喝啤酒没事么。”   “不知道。”边赢说,“她心情不好,随她去。”   云边手握易拉罐的力道微微收紧,易拉罐发出窸窸窣窣的挤压声。   “失恋了还是考砸了?”周影能想象到的青春期少女的烦恼只有这两样,她安慰道,“都是小事,没事的。”举杯,“干杯。”   云边把啤酒送上去:“干杯。”   这不是云边第一次喝酒,初中毕业聚会上她就尝过,但啤酒又苦又涩,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时隔这么久再喝,啤酒的口味依然那么糟糕,但她却不再排斥,而是有些迫切地扬起脖子,任由苦涩的液体漫过味蕾,滑下咽喉。   嘴里苦了,心里的苦才不再那么深刻。   边赢和周影都只有浅尝辄止的打算,两人举着易拉罐,默默看云边一口气喝完一整瓶。   “还要吗?”边赢问。   云边沉默一下,点头。   边赢又给她拿一罐,打开:“最后一罐。”   云边说“好”。   又是一口气一瓶。   那么短时间内两瓶啤酒下肚,最开始云边除了肚子胀没有别的感觉,但没过多久,酒精的后劲慢慢就上来了,她喝酒的经验约等于零,根本不胜酒力。   她脑袋越来越沉,只记得周影和边赢都问过她有没有醉,她非说没有,因为觉得自己还能正常思考,但事实上她的记忆出现了断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边赢已经来到了明湖左岸小区门口,萧瑟的夜风一吹,把她吹得清醒许多。   “我们到家了?”她诧异地问。   “嗯。”边赢拿上她的书包,另一手搀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里走。   风吹得浑身的骨头发疼,云边下意识靠近边赢取暖:“边赢哥哥。”   “嗯。”   云边没有下文,她只是想叫叫他。   “干嘛?”边赢问。   云边比平时胆大,既然他非要刨根问底,那她刚好有想知道的问题,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喜欢周影姐姐?”   “……”边赢无语看她,“周影都为别的男人殉情了。”   云边觉得他在偷换概念:“她为别的男人殉情跟你喜不喜欢她没有关系。”   边赢给了明确的答案:“不喜欢。”   云边:“我不信。”   边赢本来不想跟个醉汉计较什么,他和周影被误会过很多次,他早都见怪不怪了,但忍耐一会还是澄清:“男女之间不是只有爱情。”   云边喝了酒特别轴,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她跟个复读机似的重复,语气蛮不讲理:“我不信。”   边赢:“……”   边赢明显不想再做回应,但云边不肯善罢甘休,加大音量:“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至少有一个目的不纯,还有一个在装傻。”   边赢嗤笑一声:“那你跟哈巴也没有纯友谊?”   “对啊。”云边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哈巴不是喜欢我吗。”   虽然哈巴没有跟她告白过,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平时只是不想弄得彼此都尴尬,才装作不知道。   边赢:“……”   既然如此,他换个人举例:“那你和游泳的那个男的,也不是纯友谊?”   云边说:“嗯,他也喜欢我。”   边赢:“……”   他继续问:“那我和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   你们是爱情啊。 第32章 【结尾修】   这个问题把云边给问住了。   她停下步子, 认真打量他片刻,摇头:“当然了,我们是家人。”   “谁跟你家人。”边赢淡嘲, “我认你了?”   “……”云边自讨没趣,抿紧了嘴唇。   接下来的路,两人不再说话。   走到边家门口, 边赢停下脚步,忽然低下头凑近云边。   云边忘了闪躲, 愣愣地看着他贴近过来,他的脸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五官放大展示, 额发甚至戳到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呼吸纠缠。   她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个瞬间, 几乎误解了他的意图。   边赢吸吸鼻子, 稍离远些,再度吸鼻,不同的距离试了几遍,说:“应该闻不到,进了家门能保持正常吗?”   云边如梦初醒, 后退一步,忙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没顾上回答。   “能不能?”他追问。   云边点头, 笃定道:“我能。”   边赢持半信半疑态度,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她的演技了,反正穿帮了倒霉的又不是他, 他友情提醒:“你进去少说话。”   她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算正常,但是一开口就特别明显,语速较之平时慢不少,而且说起话来不讲道理。   云边现在就把他的提醒贯彻落实,嘴巴闭得紧紧的,只点头,不出声。   边赢把她的书包还给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至于他,没到晚自习下课时间,还得在外面逗留会。   但思索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谁知道这丫头喝醉了能惹出什么乱子。   “边边,回来啦?”李妈迎上来,看到云边背后有个边赢,她愣了下,而后回头看客厅时钟,才八点多,便好奇道,“阿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云边才知道他也跟进来了,她也看他,满脸求知欲。   傻愣愣的,一看就是喝多了,边赢腹诽。至于早回家的理由,他张口就来:“学校停电了。”   李妈不疑有他,点着头关心两个孩子:“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阿姨。”云边弯下腰换鞋,“叔叔和妈妈回来了吗?”   “还没呢。”李妈说。   “哦。”说着,云边自觉坐到餐桌前,等李妈把燕窝端上来。   边赢发现自己真是小看这丫头了,她跟自己说话与跟李妈说话完全判若两人,眼神澄澈,语气清明,步伐健朗,怕是最顶级的微表情专家都找不出破绽。   白操心一场,他没在楼下逗留,率先上楼。   十分钟后,他的房门被敲响。   云边敲的。   “边赢哥哥。”在李妈面前强装了这么久,在他面前哪里还撑得住,报复性反弹,比路上那会看着更神志不清。   边赢微微蹙眉:“喝醉了就早点睡觉。”   云边一本正经:“来厕所,我有话跟你说。”   她现在的思维没法转弯,有话不能就近进他房间说,也不能微信私聊,非要去厕所,因为之前几次谈事情都是去的那。   “……”边赢看她一会,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一拽。   云边踉跄两步,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他的房间。   她思考片刻,发觉这里也能说悄悄话,于是配合地留下了,她明明因为微醺略显迟钝,但眼神又有种【什么都瞒不过我】的得意和狡黠:“你刚才问我你和我是不是纯友情,边赢哥哥,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边赢没承认,也没否认,好整以暇看着她闹,顺便拿出手机给她拍了段视频。   明天让她自己看看她喝醉酒的德行,希望她不会羞愤致死。   云边又拉着他胡言乱语一通,尽是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边赢书房里的游戏还挂着机,赶人:“没事就回去睡觉。”   云边不肯走,她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停止胡言乱语,安静下来,说:“有事。”   边赢静待下文。   云边重复:“我有事。”   她慢慢在墙角蹲下来,看着地毯的纹路发起了呆。   边赢居高临下俯瞰她,灯光下,她乌黑的发顶有层光圈。   他也慢慢矮下身来,直接席地而坐,与她平视的高度。   “边赢哥哥,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爸爸。”她说。   边赢沉默聆听。   云边把下巴搁到自己膝盖上,费劲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一开始还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了呢,我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想可能是他得了什么绝症,临死前想见我一面,得到我的原谅。如果是这样,我要不要原谅他呢,妈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简直太好笑了。”她停顿一会,继续道,“确实有人得绝症了,不过不是他,他跟那个破坏我妈妈婚姻的女人的儿子,得了白血病,听说亲属配对的可能性比较高,他终于记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云边了,想让我救他儿子一命。”   云笑白净身出户离婚后,宁温书火速与三迈入婚姻殿堂,也许应验了那句“婊、子配狗,天长地久”,这俩人的婚姻倒是一路支撑到如今。   可是天道有轮回,现世报报应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宁温书走投无路,把希望寄托到云边身上。   云边恶狠狠:“他休想。”   边赢一直保持沉默,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那如果你弟弟……还是哥哥?因为你没救而死了呢?”   “那就让他去死!他该死!”云边情绪一下子很激动,连带着看边赢的眼神也充满愤怒,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他也要圣母心发作劝她救人一命。   她的父亲卑微地求她,说条件随便她开。能找到她头上,想必他要做不少心理工作,他明明是可以当好一个父亲的,这比他天生冷血无情更让她沮丧。   他不是不能爱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她不想显得自己没用,但泪水还是充盈眼眶,她抬手捂住眼泪,不想让他看见。   边赢站起来关了灯,房间里没有拉窗帘,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看不到她哭泣的脸庞。   云边只能从他的声音判断他重新在自己面前坐下来,他说:“我首先声明我的态度,从我旁观者的角度看,你们身来就是有仇的对立面,而且捐骨髓的对人体的影响一直有争议,不救完全没问题,甚至可以痛快说一句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看云边渐渐安静下来,边赢才继续说下去:   “但你是当事人,很有可能没法精确排除干扰项、做到完全理智。你要想清楚,如果他死了,你会不会困在【因为我的冷血让一条本质无辜的生命走向死亡】的自我谴责中,尤其是这个人跟你流着一半相似的血。据我所知,大部分人其实没有办法用平常心看待死亡,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眼睁睁杀死他,正常人依然会产生对生命本能的畏惧。”   “云边,你想清楚,不是想清楚救不救他,而是想清楚你能不能承受自己做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救的,不用激动,写这种情节有写这种情节的用意,耐心看 第33章   有关生父来找自己一事,云边没有跟母亲提及只言片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笑白对此暂时一无所知,云边猜测,她那个没脸没皮的爹不找云笑白绝对不是因为内疚,而是觉得女儿比前妻好拿捏,想从薄弱处击破。   宁温书这个名字永远是云笑白心口的一道伤口,云边不想揭她伤疤。   而且云边不确定母亲面对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会做出什么反应。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平时的仇恨到了生命攸关的时刻很有可能暂时抛下。   可云边这人眦睚必报,天大的事到了她面前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云边醒来看到微信有未读消息。   边不输:「查了资料,亲兄弟姐妹的骨髓配对率有四分之一,但像你们这种同父异母的情况,配对率很低,只比陌生人好一点而已」   边不输:「所以即便你想救,几率也非常渺茫,查不查配对没差」   消息是昨晚两点多发来的,云边看着微信就乐了,回复:「看来边赢哥哥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这么关心她的心理健康,这么怕她有心理压力。   边赢没理她。   云边又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边赢这次回了:「没经历过,不知道」   昨晚她表达强烈并坚定的否定后,边赢没有反对,只说让她早点睡觉。   云边说:“可是我还有作业没写呢。”   然后回房间把作业写了,还镇定自若应付了云笑白。   演技一流。   傍晚,宁温书又一次出现在学校门口等云边,他给她带了不少礼物,脸上卑微的讨好愈发明显,为了套近乎,对她的称呼也很亲昵:“边边,爸爸求你了,你就跟你弟弟做个骨髓配对,只是抽个血,很简单的,不适配的话我再也不来烦你,我保证。”   “啊?”云边停下脚步,明知故问,“不适配你就要消失,你不留在我身边补偿我缺失的父爱吗,原来你找我就只是为了弟弟呀?”   宁温书被她问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而后强颜欢笑:“我当然愿意补偿你了,我求之不得。边边,不管你信不信,你小时候我很多次试图来看过你,是你妈妈拦着不让我见,后来我因为工作原因移居加拿大,距离太远了才……”   宁温书说不下去了,语气哽咽。   云边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对这番看似真情实感的言论毫无波动。   “但去年开始我调回国内了,就在北京,虽然也不算太近,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常来看你。”宁温书缓和了一下情绪,“你妈妈知道了吗?”   “知道了。”云边张口即来,“她说不行,不然打断我的腿。”   “她恨我是应该的,当年是我混蛋。”宁温书叹了口气,“我愿意补偿你们,只要你愿意做骨髓配对,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要求都随便你们母女提。”   云边稍稍歪了脑袋,配合地努力想了一圈:“可是我什么也不缺,我现在的爸爸很有钱,对我比对亲女儿还要好。”   听云边如是说,宁温书踯躅着问:“你妈妈……现在的丈夫是姓边吗?”   检查出儿子的病以后,又久久找不到适配的骨髓,宁温书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可云笑白早就和他断绝来往,他只得赶回锦城找人,前岳父岳母见到他就让他滚,老头子甚至拿着菜刀扬言要砍他。   后来辗转着通过之前的邻居,知道云笑白改嫁到了临城。   临城,边家在那。   “这不关你的事。”云边拒绝回答。   “是我多嘴了。”宁温书赶紧住嘴,“边边,求求你,爸爸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你救救你弟弟。”   “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保安了。”   宁温书不肯放弃:“边边……”   云边说到做到:“保安叔叔!”   还是前一天的保安,昨天云边和边赢走后,宁温书被带到保安室,遭到一通盘问,宁温书声泪俱下,把事情给保安说了一通,保安也是有家室的人,联想事情发生到自己孩子身上,不禁深深同情宁温书。   这会,两名保安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唱一和劝她:“小姑娘,有天大的仇恨也放一放,救人要紧啊,你弟弟才七岁。”   保安介入,就引来别人的好奇心,云边不想继续被人围观,告别:“请两位叔叔帮我拦住骚扰我的人,我要回家写作业了。”临走前,她真诚建议,“你们这么有爱心,那你们去做配对,说不定你们配上了呢。”   边赢放学出校门,发现校门口围了不少人,颇为热闹,路过的时候他随意一看,发现了宁温书。   宁温书正跟围观群众说这桩事,他绝口不提自己抛弃妻女多年,只说离婚后,前妻和女儿对他的儿子见死不救。   “小姑娘心也太狠了,做个配对都不肯,又不一定配上。没配上,当父母的也就死了这条心了,安心找别的路子,这不是吊着人家吗?”   “是啊,毕竟是亲弟弟,就算是个陌生人,也狠不下这个心啊。”   “当妈的有很大的责任。肯定是当妈的在背后撺掇,十几岁的小姑娘很单纯的,不可能自己拿这种主意。”   ……   “发生什么了?”哈巴不明所以。   他很想凑个热闹,但知道边赢不爱管闲事,哈巴颇感惋惜。   没料到,边赢居然停下脚步:“各位。”   众人好奇看他。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听过吗?”他又看向保安,“你们的工作应该包括一条保障师生出入校门安全的职责,为什么昨天已经让注意的人,今天还放任他出现在校门口?你们失职了。”   说完,他没等那些人的反应,径直走开了。   哈巴在原地目瞪口呆片刻,追了上去:“我操,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边赢明显不想回答,随口扯开话题:“去哪吃晚饭?”   这正是他担心的点,云边拒绝向同父异母的弟弟施以援手,除了自身可能产生的心理压力,更可怕的是巨大的舆论压力。   *   尽管边赢已经警告过学校保安,但第三天放学,云边依然在学校门口碰到了宁温书。   宁温书说服保安,自己只让云边看一个视频就走,绝不多做纠缠。   宁温书把手机展示在云边面前,手机连了视频通话,对面是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模样,躺在病床上,穿着住院服,满脸的病容,头发已经因为化疗掉光了,他看着镜头,流着泪乞求:“姐姐,我叫茂茂,求求你救救我。”   凭谁都忍不住对一个无辜的孩童心生同情。   云边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脸部轮廓略有相似的孩子,静默一会,推开手机。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对宁温书说点真诚的话:“我跟你儿子同父异母,配对的可能性很低。你和你老婆不如重新生一个,几率还大些。”   “我们生了,半个月前生了个女儿。”宁温书绝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但是没有配上,他等不了我们再生了……边边,你也说了,你和他配对的几率很低,你就做个配对,让我死了这条心,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无能为力。”云边摇头,“你不要再来找我。”   她走向传达室,非常严肃地告知:“如果明天我放学还在学校门口看到他,我会跟学校举报你们渎职,说到做到。”   再晚点,边赢走出校门看到宁温书,转身折回学校。   “不输,干嘛去啊?”哈巴冲他的背影喊,“欸!不输!”   边赢头也没回。   第二天,云边早上上学,发现学校门口的保安换了两张面孔,学校保安本来就是轮岗制,她没有多加在意,就是有点担心这俩保安不知道前几天的事,指不定又放任宁温书到校门口堵她。   她多虑了,放学的时候,宁温书没有再来找她。   再往后一天是星期五,依然风平浪静。   宁温书大概是见她连小孩子的苦肉计都不吃,终于认清现实,死了那条心。   周六那天晚上,云笑白神色凝重敲开云边的房门。   云边一看云笑白的脸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事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母亲知道,不过是迟早的事。   “你爸来找你了?”她问。   “嗯。”   云笑白咬咬唇:“他让你给他儿子捐骨髓?”   云边:“要先配对,我拒绝了。”   尽管已经从家长群听到了风声,但云笑白还是没法相信自己柔柔弱弱的女儿居然以一己之力扛下整件事情:“这么大事,你怎么都不告诉妈妈呢?”   云边说:“我怕你不想听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事。”   “我是不想听到,但我更不想你一个小孩子独自承受这一切。”云笑白摇头,忍不住心疼,“云边,妈妈跟你说过了,妈妈不需要你来保护,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该保护你。”   云边宽慰她:“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云笑白看她片刻,又问:“那你是因为妈妈才拒绝做配对吗?”   其实不全是,不过云边点了头。   “云边,其实上次你和戴盼夏的事情过后,你边叔叔和我聊了很多,他批评我不应该把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当年是我执意要离婚,后来也是我执意不让你爸见你,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对你不闻不问,如果我能区分夫妻恩怨和亲子关系,你的人生应该会多很多来自父亲的陪伴。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你边叔叔说得有一定道理。”云笑白抚摸云边的脸,眼神充满歉疚,“如果你拒绝是因为妈妈,那妈妈不需要你这样……我不想你以后为此感到内疚或者后悔,甚至背负冷血无情的骂名。妈妈支持你的决定,但得是你内心真实的决定。”   “配上几率很小,跟买彩票似的。几乎可以说,我没可能救他,做配对完全是浪费大家时间……”云边顾左右而言他说了一通,在云笑白的眼神里,她低头坦言道,“我不想救,我也不会内疚。”   *   短暂的周末过后,学生们重返校园。   进入十二月,临城的气候每天都在挑战人们对寒冷的忍耐度。   放学走出校门前,云边在外头等候的人群中浏览一圈,确认没有宁温书,放心地走出去。   她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快递:“你到学校南边来取下快递行吗?”   “我没有买快递。”   “云边,135……”快递员把她的号码报了一遍,“是你没错?”   “是我,你送来校门口。”云边说。   司机叔叔一般都在北边等她,不顺路。   “你们学校门口全是车我挤不进来。”快递小哥请求,“我走过来的话我留这一车快递在这不放心啊,你行行好。”   反正大庭广众,安全应该没问题,云边妥协,确认信息:“哪里来的快递?”   她在锦城最好的朋友偶尔会给她寄礼物。   “锦城。”   听到是锦城,云边猜到应该是好朋友又给她寄什么了:“那行,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边赢和哈巴来到校门口,边赢朝南边方向走去。   一般大家的活动范围在北边,不过哈巴没有异议,他看到云边了,能跟着云边挺好的。   *   云边来到学校东南角,已经走过校门口为中心扩散的堵车区域,她张望一圈,并没有看到快递小哥。   她拨了电话回去,想问对方在哪。   刚拿出电话,只听一辆车停在她身旁,听声音来势汹汹,车门打开,她侧头一看,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手拽上了车。   车门一关,车疾驰而去。   哈巴只看到云边被一辆车挡住,而后就消失了踪影,他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跟边赢求证:“云边去哪了?”   边赢却已经像一阵风跑了出去,他不顾一切穿过非机动车道,和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之间的植被阻隔,拦住一辆驶来的摩托车。   摩托车司机紧急刹车,轮胎与柏油马路摩擦蹦出火星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地上留下一串痕迹,他差点没摔倒,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他立刻愤怒骂道:“你他妈的,找死啊?!找死不要祸害别人!!!”   边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拽下摩托车。   他无暇理会对方,跨上摩托车,一开始就不要命地将油门轰到了最大,摩托车猛地起步,差点没把他甩下车,他稳住身形,朝着车离去的方向追,引擎的轰鸣声中,只留下一句嘶吼:“哈巴,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肥更失败,承诺留给明天 第34章   摩托车司机听到“报警”, 直接就愣了,这年头抢劫犯这么自觉的吗?   等反应过来,摩托车已经飙出去老远, 他声嘶力竭冲边赢吼道:“报警用你说啊?!”   奋力追了几步,奈何人腿当然比不上油门,只得眼睁睁看着边赢远去, 还好,还有个同伙。   摩托车司机冲向同伙哈巴, 死死抓住不放手,把所有的愤怒和震撼都发泄到哈巴身上:“小畜生,小小年纪就学会抢劫了?这么熟练, 是惯犯了?走,跟我去警察局。”   哈巴110已经拨出去了,话筒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 但哈巴被迫踮起脚尖, 领子被勒得紧紧的,他呼吸困难,有种窒息的错觉,他涨红了脸,艰难说:“我朋友好像被绑架了, 他去追……”   “真的假的?”摩托车司机一愣,半信半疑, 不过终是松了力道。   哈巴来不及大喘一口气, 立刻把手机举到耳边:“临城五中东南角发生绑架!!绑匪遮了车牌……”对方的车很大, 不是哈巴平时关注的车型,他说不上车的品牌,再加上着急, 语无伦次好一会才想到形容词,“跟救护车很像!”   “你们快点啊!”哈巴急得要哭了,“我朋友开摩托车去追了,他从来没开过摩托车,还没有戴头盔,很危险。”   云边一上车就被两个男人死死压制住,手脚被捏住,嘴巴也被堵上。   后面车厢除了这两个男人,车里还有两个女人。   没有人遮面,全都大大方方露着脸。   看清车内形式,云边心猛地一沉。不遮面的绑匪是最危险的,因为这往往说明他们没打算给人质活路。她强迫自己冷静,组织措辞,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生还可能。   其中一个女人的眉眼看起很憔悴,缠绕着病气,是长期操劳的症状,她催另一个女人:“还不快动手?”   动手?云边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只是她这点力气,在两个成年男人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对方甚至完全没打算让她说话。   驾驶舱和后面有阻断,司机通过对讲机,提醒后座:“后面有人开摩托车在追。”   憔悴的女人显然是今天这起绑架的领导者:“开快点,甩掉他。”   云边心里燃起一丝希冀,是哪个正义路人吗?   她被弄上车,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目击,不会得等司机叔叔发现她久久不现身,才开始找她,她可能都凉透了。   车明显加速的同时,之前被命令的女人拆出一管针,向她走近。   “云小姐,你放心,我们只要你一点血,你乖乖配合,保你平安无事。”憔悴的那个女人说。   血。   云边明白了,这事绝对跟宁温书有关,她不肯配合做骨髓配对,他们就来硬的。   既然如此,那她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现在的她是个潜在的骨髓来源体。   她松懈下来,知道无法反抗,任由针头扎进自己的臂弯,轻微的痛感里,她眼底淬着寒意的笑,望向那个女人。   如果她没猜错,这就是宁温书的妻子,也就是当年破坏她母亲婚姻,并且撺掇宁温书争夺财产的小三。   月子都还没出,就上街绑人了,也是够拼。   那女人在她的充满警告和不屑的眼神里,固执地重复:“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即将收针的时刻,车一个急刹车,被逼停。   所有人都由于惯性向前冲去。   针还在云边皮肤里,在皮肉里横冲直撞,一阵剧痛,她险些咬住舌头。   可她无暇顾及,因为她听见了车外边赢的声音。   边赢和司机的声音从车头绕到车尾,而后车厢被从外打开。   云边被两个大男人桎梏着手脚,嘴上贴着胶布,只剩一双眼睛可以给他回应。   他宛若天神降临。   边赢的脑子一瞬间只剩愤怒,他甩开司机。   力道之大,司机趔趄几步,狼狈摔倒在地,自知坏事,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撒开腿就跑。   几乎来不及看清边赢怎么上的车,其中一个抓着云边的男人已经被他踹翻挨了两拳,挥拳的瞬间,皮肉破碎和骨头开裂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另一个男人反应过来,试图上前帮同伴,尽管是专业打手,但年轻男孩子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要命的架势说是开了挂也不为过。   云边手脚获得自由,她一把撕下嘴上封条,脸颊火辣辣的痛。   远远有警笛声靠近,警方来了。   云边顾不上缓解手脚的麻意,连滚带爬靠近宁温书的妻子,左右手同时开工,甩下几个用尽全力的耳光。   等警察来了,她就别想打这个贱人了,不管谁对谁错,警方都不可能允许民众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有些仇恨,只有用暴力解决才痛快。   边赢解决男人,她解决女人,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为母亲当年受过的侮辱和一个人养家的辛劳,为自己十六年来缺少的父爱,也为今天经受的恐惧,新仇旧恨,又岂是几个耳光可以解决。   宁温书的妻子还在月子里,身体很虚弱,哪里是盛怒之下的云边的对手,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另一个女人看这架势,吓得缩在车厢角落,恨不得自己隐形别被注意到。   有那么一个瞬间,云边甚至动了杀意。   警笛已经很近,时间不多,云边最后抓着宁温书妻子的头发给了她用尽全力的一耳光,而后起身走向那个抽她血的女人,抬脚劈头盖脸踢过去。   这几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车厢内一片混乱,警察甚至分不清谁是受害者谁是绑匪,喊着“不许动”,冲进车厢将众人制服。   被带去警局之前,云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盯着宁温书的妻子:“把我的血还给我。”   她不想让那种恶心的人拥有自己的血液。   “让她留着。”边赢说着,也看向宁温书的妻子,“你通知人来取,别过了最佳化验时间。”   这番反常操作,宁温书的妻子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云边却听懂了,她不再要血:“也是,这点血送你,我回去补两天就回来了。很期待我能和弟弟的配上,好让你体会一把救命的希望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遗憾。”   *   云边、边赢和哈巴都是未成年人,笔录都在监护人的陪伴下进行。   哈巴是最先出来的,云边其次,云笑白陪她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边赢那边还没有结束,他在追赶绑架车辆过程中与一辆汽车发生碰撞,虽然双方都没有大碍,但他涉嫌无证驾驶摩托车且肇事逃逸,加上打断其中一个男人的鼻梁骨,问题比较棘手。   时隔十六年,云笑白第一次再见宁温书。   她赤红着双眼,恨不得能将其杀之而后快,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宁温书你不是人,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你不配当人……”   宁温书没有还手,任其发泄。   几名警察把他们分开。   宁温书颓然看着云笑白:“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可能任由她伤害云边。”   “你们一丘之貉,十六年前你们就连起手来算计我们母女俩,今天你们居然还绑了她,她才16岁,你有没有想过这会对给她造成多大的心里阴影。”云笑白一个字都不相信,“宁温书,你丧尽天良,你会遭报应的。”   宁温书又看向云边,想靠近云边,被云笑白制止,他只得站在原地,迫切地解释道:“边边,我真的一无所知,你相信我。”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云边看着他,不管宁温书是否参与此次绑架,都不能缓解她内心的恨意,她用无辜且痛心的表情和口吻,刀刀刺向要害,“其实我本来都打算去做骨髓配对了,是你们亲手毁掉了机会。现在你们绑架我强制抽了我的血,阿姨得坐牢,你们家这下……雪上加霜。”   听到云边说自己本来打算去做骨髓配对,宁温书恨不得抽妻子两耳光,可惜现在妻子不在身边,他打不着人,只能强压火气,凭着理智求饶:“边边,爸爸家里现在三个孩子,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一个白血病,一个没满月,你阿姨要是被关进去,等于是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她只是爱孩子心切,走投无路才一时糊涂,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份上,不要和她一个疯婆娘计较,到时候你要打要骂,我绝对不拦着,我,我帮着你一块打!你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不等云边说什么,云笑白愤怒打断:“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不是孩子?她孩子的生死凭什么让我的孩子来担负?边闻的孩子不是孩子?不会开摩托车在人来人往的路上飙车有多危险!”要不是几个警察拦着她,她又要扑上去打人,“我简直可笑,居然放任你们这对狗男女潇洒这么多年,宁温书我告诉你,这一回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事情折腾到后半夜才暂时告一段落。   宁温书的妻子涉嫌绑架和故意伤害,被暂时羁押。   一行人临走前,警察虎着脸吓唬边赢:“现在监控这么发达,在闹市区绑票,救人的活自然有警察会操心,无证驾驶对自己不负责对父母不负责,对别人也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今天要是出现伤亡,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下次再这样,可就不是口头教训这么简单了啊!”   边闻到现在还后怕不已,平日里再怎么疏于对边赢的关心,边赢都是他唯一的孩子,绝对不可以有什么三长两短,见义勇为的行为值得赞扬,但没有一个孩子的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那么伟大,只是边赢救的是云边,边闻也不好责备他什么,所以让警察骂一骂挺好的,甚至巴不得警察骂得更凶点。   云笑白微微挡在边赢身前,赔笑脸:“警官,别吓孩子了,我们以后一定严加看管,不会再出类似的事情。”   边赢低头能看到她的发顶,但就是这么一个矮他那么多的女人,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人,此时此刻以母亲保护孩子的姿态挡在他面前。   他最讨厌她这样,明明不是她的孩子,明明是她情敌的孩子,她何必如此。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让他困扰。   他撇开头去,喉咙里泛上猩甜。   回到家夜已经很深,李妈准备了吃的,但大家都不是很有胃口,草草吃了点,上楼休息。   云笑白紧绷的神经没有放松,必须要陪在女儿身边才能稍稍安心,今晚她和云边一起睡。   “是该陪陪边边,她肯定吓坏了。”边闻没有异议,他看边赢,试探着问,“你……应该不用爸爸陪。”   边赢:“……”他懒得理会这种无聊的问题,径直往自己的方向走。   “阿赢。”云笑白叫住他,千言万语,只剩一句更咽的谢,“谢谢你救云边。”   “不用,就算我不去,警察也很快就到了。”   “我知道报警也是你让巴度报的,要是今天没有你,我简直不敢想象云边会发生什么。”云笑白再度道谢,“真的谢谢你。”   云边觉得自己好像有话想对边赢说,但想想不外乎就是些感谢的话,云笑白说过很多次,他应该也已经听腻了。   但她就是想和他待一会。   云笑白过度紧张,一刻也不想离开云边,甚至连洗澡都不想走开,边闻哭笑不得:“卫生还是要讲的,都在家里了,你放轻松一点。”   “是的呀妈妈,你去洗澡。”云边劝道,“你不洗澡的话,我不欢迎你上我的床哦。”   云笑白这才同意回主卧洗澡:“那你也快点洗。”   “好。”云边应下,抱着衣服出门。   边赢那头也拿了套换洗衣服打算洗漱。   两人对视一眼。   当着云笑白的面,云边只客套问了句“边赢哥哥,要不你先洗。”   边赢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是让她先洗的意思。   “快去,别让哥哥久等。”云笑白拍拍她的后脑勺。   云边咬唇,进去洗手间。   她衣服脱到一半,卫生间传来一记很轻的扣门声。   云边瞬间猜到外面的人是谁。   她三下五除套回衣服,开了锁。   门推开一条不大的缝隙,边赢侧身进来。   他用背脊抵上门,反锁。   两人有好一会没有说话。   “吓到了么。”边赢打破沉默。   云边被绑架的时候能保持冷静,被救的时候第一时间举起报复的耳光,在派出所见到云笑白的时候反过头去安慰受惊的母亲,做笔录的时候条理清晰,面对无情无义的父亲的时候她发起不遗余力的反击。   从被拖上车开始,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始终保持着超乎寻常的理智。   因为眼泪是没有用的,只会坏事,只会显得她懦弱。   可他一句话,她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像火山爆发。   泪水控制不住,从眼眶成串坠落。   边赢微微朝她摊开手。   云边猛地扑进他怀中:“边赢哥哥。”她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着,语不成句诉说自己的遭遇,“他们给我打电话骗我去南边取快递,说学校门口堵车过不来,我以为是我锦城的好朋友给我寄的,然后他们把我拖上了车,我上车看到他们没有戴面罩,我以为我今天死定了……还好你看到我了,还好你来救我了,我真的好害怕。”   “没事了。”边赢抬手轻轻盖住她的后脑勺,他并不擅产安慰人,但给了她很安心的解决方法, “以后你回家我送你上车。”   云边哭得更厉害,她连哭声都是压抑的,怕引来家人的注意。   没过多久,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哭,否则一会肿着眼睛让云笑白看到,她一定会更加担心。   于是开始抽噎着压制自己的哭意。   哭意还没压制好,门口已经传来云笑白的扣门:“云边。”   两人都是一惊,云笑白这一澡也太快了,撑死了三分钟。   云边手忙脚乱推开边赢,往洗手间里头走近几步:“啊?”   “你还好吗,洗好没?”云笑白问。   “还没。”   云笑白:“不着急,妈妈在外面等你。”   卫生间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不用了妈妈,你先去房间。”云边说。   “好。”   云笑白应是应了,但是依照云边对母亲的了解,母亲现在草木皆兵,肯定是守在外面,想尽可能陪着她。   果不其然,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房门开关的声音。   “我妈妈现在很有可能还在外面。”云边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焦躁地告诉边赢。   她不能穿着之前的衣服出去,而且身上没有沐浴后的湿气和沐浴乳的香味,也很奇怪。   可现在,有云笑白在外面,边赢根本别想出去。   两人互看好一会,边赢走到墙角,背过身去。   云边:“……”   这他妈,怎么洗啊!!!   可是眼下,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云边做足了思想准备,一边紧紧关注着边赢的背影,一边慢吞吞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神经紧绷到随时都能断裂,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   边赢不过轻轻动了动,她就吓得肝胆俱裂,就地蹲下。   确定他只是稍稍换了下姿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得到她,她才硬着头皮继续。   衣服没敢脱完,剩了内衣裤就进了淋浴间,还是蹲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边赢。   这是云边洗过最煎熬的一个澡,明知他看不到,但羞耻感几乎要把她淹没了,每一声水花迸溅的声音都在折磨她。   水从花洒洒落,坠到她身上。   那好像不是水,而是他的呼吸,他的目光,他的触摸。   她随便拿沐浴乳搓了搓自己的手和脚,让身上沾上沐浴乳的味道,这就算洗完了澡。   但这还不是煎熬的部分。   最要命的是她还得换睡衣。   云边手绕到背后解了自己的内衣扣,但没敢脱下来,一定要再警告他一遍她才放心:“你别看,我还没好。”   边赢一动。   云边吓得差点跪下。   他只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云边咬牙,连擦干也顾不上,就去够睡衣。   但她忽略了一点,湿的身体穿衣服是很费劲的,她把脑袋套进睡裙,慌里慌张之际,半天不得章法,越着急越混乱,整件睡裙就跟团麻花似的缠在她脖子上。   刚洗的澡白洗,她出了一身的汗。   本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换好,结果几乎创下最慢记录。   期间,她一直哆哆嗦嗦跟边赢强调:“我还没好,你别看。”   边赢把脑袋抵在墙上,双手始终保持投降状,连后脑勺都透着股无奈。   云边知道自己这般不信任他的种种举措挺伤人的,尤其这人几个小时前才为了她豁出性命,但她实在是没法克服心理障碍。   好不容易换好睡衣,云边来到洗手池前刷牙洗脸,她的腿脚都是虚浮的,脚踩着坚硬瓷砖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她已经穿戴完毕,但还是跟边赢说:“别看。”   她现在没法直视他,而且她整张脸都因为急切和羞赧涨得通红,耳朵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她不想他看到她这幅模样。   云边把水龙头转向冷水那一边,十二月的天,冷水凉得刺骨,但只有这样,才能够治她的脸。   在冷水的镇压下,她的脸终于恢复白净的颜色。   她胡乱抽了两张棉柔巾擦脸,然后低着头走到门边,迫不及待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睡前尿尿是完全不指望了,她宁可死也不会让他听到她上厕所的声音,大不了待会晚点再来一趟。   边赢相当自觉,她不叫他看她,他就保持原姿势,哪怕知道她已经穿好衣服。   云边急迫的开锁动作慢慢放缓,到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她轻声叫道:“边赢哥哥。”   边赢没动:“嗯。”   卫生间有暖气机和换气扇的声音作掩护,但她依然只敢小声再小声,边赢需要屏息才能听见。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嗯。”他应道。   好一会过去,她依然没出去。   她想说的远不止是道谢。   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今天一直搁在心里却无处寻觅的话是什么:“边赢哥哥,周影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你跟她说过,她的命是你救的,你有权利定期验收劳动成果。我的命也是你救的。”   边赢顿一下,放下手,扭头看她。   少女的眼神一会是怯懦,一会是坚定,像天上的星星在闪烁,但她始终望着他的眼睛,好像望进很深很深的地方一直望到他的心里:“你可以定期验收劳动成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你们对肥更的定义是什么,反正!在我这!五千以上,都叫肥更!    第35章   边赢真诚发问:“我说过吗?”   云边:“……”   合着他只是随口一说, 她却当了真。   而且正常人都该听出来,重点并不在于他对没对周影说过,而是她希望他从今往后验收她的生日, 但凡他想给她回应,就算不记得,也会答应的。   既然没有干脆地答应, 就意味着拒绝。   云边有种满腔热情被冷水兜头浇灭的失落,低声说了句“算了”就要出去。   边赢伸手挡住门。   云边不看他, 只看着门。   少女的侧脸就差明晃晃写着“我在赌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就她自己意识不到。   边赢问:“生日什么时候?”   云边的心情多云转晴, 但还是不看他,她要是瞬间变脸,老老实实把生日告诉他, 岂不是很没面子, 哪有女生那么容易被哄好的。   “都说不用了。”她倔强地重复一遍,把门打开一条不大的缝隙,然后侧身出去了。   云笑白果然在外面的座椅上坐着等她:“洗好啦?”   “嗯。”云边反手关上卫生间的门。   云笑白没忘记刚才两个孩子撞洗手间的事,她吩咐云边:“那你去跟哥哥说一声,叫他赶紧来洗澡了。”   云边:“……”   她硬着头皮来到边赢房门口, 敲了两下门:“边赢哥哥,我洗好澡了。”   边赢根本不在房间, 里面当然没人应。   看她回来, 云笑白随口问:“哥哥理你了么, 刚才我看时间太晚了想叫他去别的卫生间洗,他没理我。”   “理了。”云边含糊其辞,“他说马上。”   云笑白不疑有他, 手掌拢住她的后脑勺:“那行,我们去睡。”   云边乖乖进屋,关房门刻意关得很重,给边赢安全的信号。   云笑白不满:“这么晚了不要关门这么重,影响别人休息。”   “家里又没有别人。”云边小声辩解。   边叔叔和边赢都还没睡,家里佣人有独立的佣人房,主屋一共就他们四口人,她就是现在蹦个迪,能影响谁啊。   “那也不能养成这种习惯。”   “我知道啦,妈妈。”   听到云边房门传来的关门声,边赢并没有马上出去,他慢悠悠转身,看向背后颇为兵荒马乱的战场,云边洗澡时间太短,淋浴房的玻璃明朗干净,一丝雾气都没起,从淋浴房出来一路都是凌乱的水迹,湿漉漉的鞋印延伸到卫生间门口才消失。   无一不在说明她洗这个澡究竟有多慌,所以才一直强调叫他别看,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似的,一件事情翻来覆去说个没玩没了。   可她还是太单纯了点,对男人的脑补能力一无所知,以为看不到就万事大吉。   事实上,只要他愿意,水流冲击在皮肤上的声音,落到地面的声音,穿衣服的窸窣声,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是助纣为虐的素材。   更何况,他在梦里见过。   想联想,不过是轻而易举。   蠢丫头。   回到房间,边赢在书桌前坐下来,他从抽屉里摸出烟,叼上,点着火机,低头,让火苗凑近烟头。   刚点燃,他抬头看到书桌上母亲的照片。   她看着他,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今天却似乎有了点责备的意味。   边赢于今晚第二次向女生投降,他把烟扔进水杯里面,回视母亲:“不抽了,可以吗?”   得不到回应。   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她的回应。   边赢做不到继续看着她,他把照片轻轻反扣在桌上,这大半年来,母亲的几张照片他翻了又立,立了又翻,也数度藏进柜子深处,又拿出来摆上。   无论怎样,他找不到两全的方法。   见不到想,见着了痛。   *   这一晚,云边一直无法入睡,她没敢翻来覆去,怕影响云笑白睡觉,虽然她觉得妈妈应该也后怕得睡不着。   但她得装作自己没事,才能让妈妈放心。   让云边失眠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对宁温书彻底失望,也不仅仅因为是被绑架后的心有余悸。   她还有点没法对浴室里发生的事情释怀,她居然当着边赢的面洗了个澡……虽然只是背对。   更要命的是,他问她生日什么时候,可她因为那点女孩子莫名其妙的脸面,没有告诉他。   依照边赢的性子,过了这村很可能就没这店了。   但她也是抱着希冀的,但凡边赢想知道她的生日,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去年生日的时候她发过朋友圈,而且她不是总发状态的人,所以那条状态,一点进她的朋友圈就能看到。   天际泛白,晨曦微光透过窗帘没关严的缝隙透进来,云边才微微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她绝望地想,完了,这下睡不了几分钟就得起床上学了。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睡了挺久,一觉醒来果然已经是中午,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床头柜上有张云笑白留的纸条:「云边,今天给你请假了,你在家好好放松,我出门见律师去了,你放心,我和边叔叔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昨天的事情还远远没有解决,出于云边和宁温书的血缘关系,事情往小了说可以被定义为家事。加上宁温书的妻子还在哺乳期,家中有病孩和未满月的孩子需要照顾,带走云边的目的并不是出于谋财害命,性质不算太恶劣,即便被定罪判刑,也极有可能争取到监外执行。   平日里与人为善的云笑白难得发狠,拒绝宁家任何形式的道歉或赔偿,坚持以绑架和故意伤害罪起诉宁温书的妻子。   云边把纸条放回原处,既然不用急着上学,她就慢慢来了。   一踏进卫生间,那点好不容易因为睡了一觉而暂时忘却的回忆立刻纷涌而至。   尽管竭力镇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但刷牙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往旁边的洗手盆瞄了一眼。   干的。   这说明,便宜哥哥要么是还没起床,要么是已经起了很久,他可能已经上学去了。   洗漱完毕,她下楼去,走到厨房门口,叫了李妈一声。   “边边起床啦?”李妈跟她说话格外轻声细语,大概是怕她还没能从被绑架中的阴影中走出来,唯恐嗓门大点就吓着她。   云边揉揉眼睛:“嗯。”   “饭还要稍微等一会。”李妈笑着说,“但你要不要先吃点蛋糕?在冰箱里。”   “好的呀。”云边往冰箱走去,顺便问道,“今天是谁的生日吗?”   “是我的。”李妈有点不好意思,“你妈妈太细心,居然连我的生日也给我记着,这么忙还不忘给我订个蛋糕。”   “啊?”云边愣了一下,连忙送上祝福,“阿姨生日快乐!”   “哎,谢谢边边。”李妈得到祝福就很高兴。   云边打开冰箱,果不其然看到里面摆了个未拆封的蛋糕,就是摆得很高,位置还在挺里面,她得垫脚才能够上。   小心翼翼取出蛋糕,没有多余的手,她用手臂抵上冰箱门。   结果冰箱门这层阻隔一消失,她就发现旁边多出张脸。   事发突然,她吓得整个人猛地一颤,蛋糕没拿稳,眼见着就要摔下去,她手忙脚乱去捞。   边赢也下意识去接。   四只手总算是平安护住蛋糕。   手叠着手,彼此的体温清晰印在自己肌肤之上。   李妈听到声响,回头看过来:“阿赢也醒了?午饭马上就好,肚子饿的话可以先点蛋糕垫肚子。”   “好。”边赢应下。   云边不动声色,左手从他手上移开,右手从他手里抽出,她低着头叫了他一声“边赢哥哥”,然后率先走开,往客厅方向走去。   她坐下没多久,边赢也端着蛋糕来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中间摆了个蛋糕。   这场景,不让人回忆起昨晚的生日话题都难。   “你生日?”边赢问着,伸手去拆蛋糕。   “不是。”云边说,“李阿姨的生日。”   显然,边赢并没有费那种心思看她朋友圈。   虽然他本来也没有那个义务。   听到云边的回答,边赢意外地挑了挑眉,李妈的生日,并不是他平常会关注的细节。   两人很默契,没有人再动蛋糕,要等寿星公。   厨房里,李妈几个快马加鞭,将午饭准备完毕,端上桌上,看到蛋糕还在桌前原封不动,她奇道:“你们怎么不吃呀,不喜欢吗?”   云边:“我们在等你一起吃。”   边赢站起来,替李妈拉开椅子:“阿姨,你也坐,吹蜡烛许个愿。”   两个孩子都坚持,李妈恭敬不如从命,她虽然是边家的老员工了,说是半个家人也不为过,不管是边闻边赢,从前的冯越,还是现如今的云笑白云边,都对她敬重有加,但是她向来很懂分寸,像今天这样,上桌和主人家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云边最先吃好饭,最后跟李妈说了声“生日快乐”,然后上了楼。   她走进卫生间,饭后洗手。   她仔仔细细将食指搓一遍,然后将沾满泡沫的手送到水龙头下冲洗。   冲着冲着,忍不住跑神。便宜哥哥给周影过生日挺积极的,给李妈过生日也挺耐心的,怎么到她这里,就那么困难了呢?   她又没图他送多贵重的生日礼物。   回过神抬头看镜子,才发现引发她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就站在门口,倚着门好整以暇,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云边露出个笑,客套叫道:“边赢哥哥。”   她考虑清楚了,既然他不打算跟她有什么过密的接触,那她就退回到室友井水不犯河水、见面了打个招呼的关系,从前怎么虚与委蛇,以后继续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好了,你用。”她擦干手,给他腾卫生间位置。   走到门口,他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边抬头看他。   “327,对吗?”   3月27是云边的生日。   “嗯!”   柳暗花明的豁然开朗瞬间将云边包围,但是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跟他说什么,什么都不说又显得尴尬,她只好没话找话,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的呀。”   这点扭扭捏捏的心思,他一眼看穿,没顺着她,而是直白地奚落道:“总不能是算的。”   这话云边没法接,天都让他聊死了。   她摸了摸鼻子,结束对话:“那我先回房间了。”   边赢拦门的手却没有放下。   云边莫名。   他顿一下,发起邀请:“下午要不要一起去恒隆广场。”   一起去商场……干嘛?云边不想自作多情,但男孩子约女孩子一块去商场,也太像是约会了。   边赢解释道:“我想去给李阿姨买个生日礼物,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哪有女生那么容易哄好的?边边啊,其实还是有的,你的锦城老乡就特别容易哄好……      第36章   云边马上答应:“我去。”   太爽快了点, 有别有用心的嫌疑。   在边赢稍显探究的眼神里,云边解释:“你送,我肯定也得送。”   大家同一个屋檐下住着, 一起受着李妈的照顾和疼爱,光他一个人送礼物,显得她多不会做人啊。   “那走吧。”边赢雷厉风行, 说走就走。   云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居家服:“我换下衣服。”   边赢不想浪费时间:“换什么,这样不是挺好。”   云边没法跟他解释, 女生出门就是要换好看的衣服,尤其是和男孩子一起出门。   怕他等不及,云边用最快的速度拾掇好自己。   她走出房门, 他正坐在走廊的休息区,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等她。   听闻开门声看她一眼,无语道:“换不换有什么区别?”   云边:“……”   刚才是居家服, 现在是学院风小裙子, 而且她还薄薄地擦了一层口红。   在他眼里只是没区别。   两人说要出门,李妈很不放心。   “绑架我的人现在在派出所关着呢,”云边劝李妈安心,“我现在安全得不得了。”   李妈见两人去意坚决,无奈放行, 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边赢:“阿赢,你千万看好边边啊。”   云边到临城四个多月, 除了家和学校附近一带, 整座城市依然充满陌生, 恒隆广场在哪她完全没概念,只管跟着边赢走。   工作日的下午,商场里空空荡荡。   两人并肩走着, 两旁的店铺橱窗展览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路过一家手表店,云边的脚步缓了下来,然后停住不动了。   橱窗里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比手掌大点,身体是烟灰紫的绒布质地,耳朵和眼睛亮亮的,镶着的不知道是玻璃还是宝石,集可爱与精致于一体。   底下的金属牌明晃晃地写了三个小字:“非卖品”。   再看看旁边几只手表标着的价格,云边默默打消了念头,就算是卖品,她应该也买不起。   边赢顺着她的视线看小熊,说:“阿姨不可能喜欢这个。”   云边:“……”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责怪她浪费他时间!   “不输?”背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   对方一行五人,一男四女,男生和其中一个女生是情侣,牵了手,形态亲密。   “还真是你,今天周二你怎么不上课?”男生饶有兴致地打量云边两眼,意味深长地调侃边赢,“啧,越来越出息了。”   边赢下巴朝对方身边四个女生点了点:“你更有出息。”   “草,你别乱说啊哈哈哈。”男生搂紧女朋友的肩,“刚好下午没课,请我女朋友室友吃饭。”说着,他看向女朋友,给做介绍,“这我高中的学弟。”   两个男生稍稍寒暄几句,互相告别。   走远些,边赢收到对方的微信:   「是女朋友吧?」   「我女朋友三个室友可全都看上你了啊,是女朋友我就帮你拒绝了」   边赢哂笑一声,打字。   迎面跑来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前面跑的小孩回头冲后面追的小孩做鬼脸,没看路一头撞上边赢。   边赢手机被撞飞,他顾不得去捞,先去扶稳小孩。   背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追上来,生气地抓住小孩,往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叫你们不要跑不要跑!”而后她向边赢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太淘气了。”   边赢松开小男孩:“嗯。”   云边走远几步,帮忙去捡他的手机。   屏幕向上,页面停留在两个男生的聊天记录。   云边并不是有意要窥探他的**,但是她的目光第一眼就被“女朋友”三个字吸引了,然后就再也无法移开了,她本能地继续他们的聊天记录。   边赢的回复是:「嗯」   对方:「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那个蓝衣服的蛮漂亮的,你刚才看没看到」   对话就到这,被小孩撞得暂时中断,边赢的回复打在输入框里,还没来得及发送:「不看」   云边草草扫完寥寥几行字,把手机递还给他。   云边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看她了。   看人家聊天记录,还很有可能被人当场抓包了,云边很心虚。   还好孩子的母亲关心状况,转移了注意力:“手机没事吧?”   屏幕有条裂缝,不知道是钢化膜碎了还是屏幕碎了,边赢不想让女人知道,否则又要耽搁好一会,他淡淡说了句“没事”。   女人让孩子道歉,自己也再度道歉,而后才和他们告别。   边赢继续和他的朋友聊天。   云边为了洗清自己窥探他人**的嫌疑,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半点都没往他那边偏离。   眼睛可以忍住不看,思维却没法忍住不发散。   毫无疑问,边赢的那句“嗯”只是回答他朋友第二句的“帮你拒绝了”,他是不爱与人交流的性子,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只要达到他的最终目的就行,至于别人会不会觉得他不礼貌,或者过程中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女朋友这种事,也能随便别人误会的么。   边赢没和他学长聊多久,很快就把手机收起塞回了口袋,开始正事,给李妈挑礼物。   一楼都是些奢侈品品牌,他想了想,太过贵重的礼物李妈肯定不肯收,徒增她的心理负担,挑个经济实惠点的反而更加彰显心意。   于是带着云边直奔三楼,三楼往上都是些相对平民化的店铺,在电梯口随便张望一番,他径直走向一家首饰店。   从进门到挑完礼物、付款、等包装、再到出门,全程用时没超十分钟。   他的礼物准备好了,轮到云边挑。   边赢显然不太放心女生的逛街效率,路过休息区,他说:“我在这等你,你快点。”   他看不起谁呢?云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不过五分钟之后,她就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她提了个丝芙兰的袋子,给李妈买了套护肤品,送女人礼物,护肤品化妆品永远挑不出错。   边赢从手机里抬头,视线从她的百褶裙和礼物袋,一路上滑到她负气的脸。   “不是每个女孩子逛街都很墨迹。”她声明。   边赢看她较真的模样半晌有点想笑,一招制敌:“我怎么发现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合着以前都是装的?”   云边:“……”   她给他表演了一个一秒变脸,无缝切换成怯生生的小白兔,声音也如蚊蝇般微弱,但固执依旧:“谁让你性别偏见。”   商场里放着音乐,边赢没听清:“什么?”   云边嘟囔一句:“没什么。”   边赢看一眼手表,此刻还不到下午一点,他和她都以惊人的速度挑完了礼物,远不到预计的时间。   电影院有部新上的国漫,他期待很久了,可以顺便请她看。   就当哄哄她。   虽然根据刚进商场那会她左顾右盼的德行,他有十足的理由怀疑她根本就是为了跟他赌气,才能那么快挑好礼物。   边赢走,云边在后面跟,发现他的目标居然是往上,她终于忍不住问:“边赢哥哥,我们去哪里?”   电影院在五楼,边赢刚要回答,有男声叫云边的名字。   “抽利群。”云边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里?”   论年纪,仇立群跟她一样都是高二的学生,不过他忙着训练和比赛,很少有时间在学校上课。   “训练,教练临时有事我们就溜出来了。”仇立群反问,“你呢,你怎么不上课?”   当着仇立群一大帮师兄弟,云边不方便说得太详细,笼统道:“家里有事,今天请假了。”   “哦……”仇立群怀疑云边根本就是逃课,而且是和男孩子一起逃课。   大周二的,一男一女单独跑到商场,关系不言而喻。   仇立群不问,不代表云边看不明白他的意思,边赢可以无所谓被人误会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她做不到,她主动解释:“这是我哥哥。”   话一出口,她猛然想起上次喝醉酒她说是家人而边赢那句“我认你了?”,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妥当。   但是要是当着边赢的面刻意强调一句继兄,又显得特别生分。   两头为难之际,云边想到一个两全的解决办法:“邻居哥哥。”   本质上来她说并没有说谎,她和边赢的关系之一确实是邻居。   彼时,她和边赢刚好乘上四楼,边赢却顺着旁边的下行扶梯又下去了,而且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   上来又下去是在干嘛?云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匆匆和仇立群告别,追了上去。   “边赢哥哥,我们去哪里?”她好奇地问他。   边赢走得大步流星,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遇到仇立群之前,边赢会告诉她“请你看电影”,而现在,他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回家。”   他就一邻居哥哥而已,邻居哥哥有什么义务请她看电影。   两人很快下到一楼。   过程中,边赢一直没有迁就云边的走路速度,任由她一声不吭,慢赶紧赶追随他的速度。   走到商场门口,边赢的衣角被拉住了。   边赢本以为她终于停止逞强,肯服软请他走慢点,结果她的眼睛盯着一旁的电子屏,根本没受这一路的影响。   电子屏正播放着他想看的动漫电影的海报。   “终于上了,我等了很久了。”她拉拉他的衣角,“边赢哥哥,我想看电影。”   不等边赢说话,她就殷勤地说:“边赢哥哥,我请你看。”   电影哄人的作用没变,但是主语和宾语换了位置。   整个过程,云边一概不知。   近几年国漫开始出头,观众等国漫崛起太久,格外买账,好几部国漫票房接连创新高。这部令人期待已久的片子没让人失望,不管是剧情还是特效都可圈可点,节奏紧凑,笑料满满,全程无尿点。   电影过半,正到精彩处,边赢的手机震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云边下意识看去,她“咦”了一声:“是我妈妈。”   一听是云笑白,边赢直接挂断。   云边咬唇,强忍住不快。边赢和云笑白,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一个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她很多时候都难以找到其中的平衡点。   边赢挂断云笑白的电话没过多久,云边的手机开始震,依然是云笑白。   “妈妈。”云边压低声音。   云笑白问:“云边,哥哥在旁边吗?”   妈妈怎么问这个,不会还在怀疑她和便宜哥哥有什么吧,云边一瞬间有些心虚:“在的。”   她多虑了,云笑白完全没空管他俩在一起干什么,焦急地转告:“快点告诉他,爷爷脑溢血,正在市二医院抢救,叫他赶紧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边不输:邻居哥哥而已,你请邻居哥哥看电影干什么?   云边(忍无可忍):不想看你可以出去   边赢:……(闭嘴) 第37章   经过抢救, 边爷爷脱离了生命危险,在医院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观察,他被允许回家。   不过, 经此一劫,他行动不若从前灵活,体力更大不如从前。需要静养的人, 没法再把太多的精力放在管理公司上面。   边家两子的继承人之战彻底拉开序幕。   边闻变得很忙,三天两头不着家, 不仅仅是忙于公司各项业务和人脉的竞争,也忙于尽孝道,毕竟最终的选择权都在边爷爷手里, 边爷爷本来就更疼爱长子,他要是再不殷勤着点,等于摇白旗认输。   云笑白身为边闻的妻子, 当然也要尽身为儿媳的一份孝心;加之宁温书妻子那事很棘手, 经证实,宁温书的妻子没有谋财的必要,也未将云边作为人质,绑架罪名不成立,告她非法拘禁的胜算更大些。云笑白忙于照顾公婆与打官司, 分身乏术,只得将琴行事宜全权交给员工。   云边连着几个礼拜没能回锦城看望外公外婆, 临近元旦假期, 她自己买好了高铁票, 打算回锦城待几天。   趁着边叔叔和妈妈都难得在家吃晚饭,她跟两位家长提了下自己的行程。   “也好,你替我好好陪陪他们。”云笑白叹气, “原以为两个城市这么近,回去一趟很方便,是我太天真了,想想真是对不住你外公外婆。”   “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嘛。”云边宽慰她。   “你长大以后嫁人,千万记得找户近点的人家,出了市我就不同意了啊。”云笑白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云笑白背井离乡的既得利益者——边闻没法苟同这个观点,毕竟他老丈人和丈母娘要是和云笑白一个思想,那他就娶不到云笑白了,他啼笑皆非地说反话:“你不如把范围缩小到明湖左岸得了,出门左拐就能去看边边。”   教育孩子呢,唱什么反调,云笑白瞪边闻一眼,呛道:“明湖左岸就明湖左岸,你还怕我嫌近不成?越近越好。”   越近越好?云边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而危险的念头。   何止不出小区,最近的甚至可以不出家门。   这念头一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边闻和云笑白匆匆吃完晚饭,又要去边家老宅尽孝心,边闻问边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爷爷奶奶?”   边闻和大哥边阅之间的竞争,不止妻子有份,连孩子也没法避免,边赢的堂哥最近也格外殷勤,常跑去爷爷奶奶家刷存在感。   边赢说:“要去我自己会去。”   他一直定期看望两位老人,仅仅是因为他想看,并不想成为争家产的砝码。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小子。”边闻骂他没良心。   边赢不理人。   在父子俩起纷争前,云笑白赶紧拉着边闻闪人。   餐桌上只剩下边赢和云边。   云边听到对面桌子轻扣的声音。   她抬头。   边赢看着她:“临城到锦城要多久?”   云边不确定他问这个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至于也是要跟她探讨一下嫁的近嫁的远的问题。   “一个多小时。”她回答。   边赢捣鼓着手机,过了会,他又问:“去科技馆,坐到锦城站还是锦城南站?”   云边问:“你要去科技馆?”   边赢:“元旦有个机器人展览会,我过去看。”   “去科技馆的话,坐到锦城站比较近。”   “我看地图是南站更近。”边赢狐疑道。   “具体距离我不知道,但是城站过去上高架比南站快。”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云边头头是道,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补充,“我外婆家就在科技馆附近不远,我非常确定城站更快。”   边赢不吭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开始看购票信息:“你买的哪班?”   云边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高铁票信息。   边赢扫一眼:“当天就走啊?”   “嗯,放学不回家了,直接去动车站。”   云边原以为边赢听她这么说不会跟她买同一班高铁,但他还是照着她的买了。   她买的一等座,他也买了一等座。   不过两人分开购票,座位不在一起。   12月31号这天,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课间,云边还是没有收到边赢叫她放学一起走的消息,绑架事件过后,他蹲守承诺,每每护送她上家里的车,但每次都是远远目送,大概是怕家里司机发现他没上晚自习。   她主动发消息询问:「边赢哥哥,放学和我一块去车站吗?」   边不输:「你先走吧,我自己过来」   云边本来想提醒边赢抓紧时间,因为她为了早点回去看到外公外婆,买了最赶的一班车。   不过想了想,人家也长了眼睛,应该用不着她提醒,所以她只温顺地答应:「好」   他们两个确实也不宜在家里人面前表现得过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边来到候车大厅的时候,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而边赢还不见踪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发车时间只剩下五分钟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再有两分钟列车就会停止检票,云边终于忍不住发微信给他了:「边赢哥哥,你过来了吗?」   边不输:「在排队」   节假日前后,出行或者归家的人太多了,动车站安检的队伍排起了长龙。   云边两难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进站口:   「可是再过一分钟就要停止检票了」   边赢:“……”   前方排队的队伍依然可观,不可能在一分钟之内通过。   而处于这个年纪,要他开口跟前面人说一句“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先走,我的车要开了”等于杀他的头。   边不输:「你先走吧」   等边赢终于走过安检来到检票口,他们那般高铁早跑了好几分钟了。   令他意外的是,云边也还在,拖了个行李箱,有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边赢哥哥,我跟你发完微信,刚想进去,检票口就关了。”   更惨的还不是这个。   “边赢哥哥,没票了……车开了退不了,也改签不了,今天的票全没了。”她悔恨交加,给他展示清一色显示“抢票”的购票软件,“我刚才看到晚上九点还有班次,但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证,现在也没了。”   她就差把“都怪你”写在脑门上了。   边赢:“……”   候车大厅人满为患,连个座位也没有,两个人只得站到一旁开始抢票。   时不时有多余的票放出来,但觊觎这几张车票的何止他们二人,千百人在拼手速和网速。   好不容易抢到几次,但最后均出票失败。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云边本来都打算放弃了,边赢说:“九点的火车站票,去的南站,上吗?”   最开始他们压根没把火车算进选择范围,勾选着“只看高铁动车”,火车远比高铁慢,高铁一个小时就能从临城跑到锦城,火车要两小时。   都奋斗半天了,现在打道回府,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云边点头:“上。”   待在火车的过道里,坐在行李箱上,云边疲惫地抓着行李箱拉杆,把脑袋抵了上去,她又饿又累,忍不住抱怨,不过很委婉:“边赢哥哥,你下次坐动车要早点去车站。”   “谁让你买那么赶的票。”罪魁祸首一点也没有歉疚的意思,“我以为一等座有快速通道。”   云边忍了忍,没有继续跟他争辩,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   早知道就不等他了,不然她现在都舒舒服服躺在外婆家了。   火车抵达锦城差不多十一点了,两个身心俱疲的人在出租车排队区等候一会,上了车。   “两位去哪?”   云边用的锦城话,防止司机以为他们是外地人宰客,她先报了外婆家的地址:“华府天成。”然后边赢报了酒店的地址:“宴森酒店。”   宴森酒店就在科技馆附近。   车开出些许,云边又改了口:“算了,不用去华府天成了,我也去酒店。”   锦城话和临城话很相近,边赢听得懂。   锦城话比临城话更嗲些。   怪不得她这么嗲,合着是天生的。   “这么晚了,我外公外婆早就睡了。”云边解释。   她没有提前跟外公外婆说她要过来,想着给二老个惊喜,现在过去都要十二点了,惊吓还差不多。   至于她从前和云笑白的家,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她翻找床单被褥之类的东西再收拾好,天都该亮了。   算盘打得响亮,但实际操作并不如想象中顺利,因着元旦假期和机器人展览会,边赢所住的宴森酒店已经没有空房。   边赢又陪着云边去附近另一家酒店问了下,依然得到满房的回答。   酒店到了半夜就会满房,这是个千古谜题。   边赢已经不想再去下一家:“你去我那住吧。”   云边答应不下来。   “你睡床,我睡沙发,行吗?”边赢在踩到一个水坑湿了整只脚后,彻底耐心告罄,“我快累死了。”   在宴森酒店前台班里入住手续的时候,两个未成年,前台小姐多看了他们两眼。   云边装作没看到,边赢也装作没看到。   像一对开过很多次房的惯犯般坦然。   边赢订的豪华大床房,落地窗外可以俯瞰锦城的母亲河瑭江,江景一流,宴森酒店身为锦城数一数二的酒店,房内设施不必多说,干净整洁、简约高端,力求给客户绝佳的过夜体验。   可问题是,浴室他娘的是透明的。   真情侣能借此玩玩情趣,可被逼无奈开同一间房的两个人就很尴尬了。   边赢的鞋都湿了,肯定得洗澡。   云边异常自觉,背朝浴室:“边赢哥哥,我不看。”   这就角色互换了,所以说俗话说得好,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反正她今晚是打定主意不洗澡了,明天去了外婆家再洗。   就是上厕所也很头疼。   “……”边赢看她自以为体贴的背影几秒,抬腿进卫生间,在门口的开关处看到其中一个按钮上标着“**装置”。   一按,浴室的玻璃以极快的速度蒙上一层雾蒙蒙的半透明遮挡物。   听到声音,云边回头一探究竟。   “……”高科技,厉害哦。   虽然免去洗澡和上厕所的尴尬,但是坐在床尾,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沙沙水声,云边还是忍不住反思,自己究竟是怎么一步错、步步错地沦落到这一步。   她就该管自己坐上那般动车。   她等他干什么呢?座位又不在一起。   就算在一起,她也完全可以先走。   正在自我反思,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云笑白打来的电话。   云边记起自己一直没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   “你到外婆家没有?”果然,云笑白责备道,“你怎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最近边爷爷状况不太好,他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般无用的模样,走路成了奢望,就连吃饭都要别人喂,今天又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惹得他大发脾气,云笑白跟边闻收拾残局,忙到这会刚从公婆家出来,云笑白突然想起云边一直没给自己打电话。   云边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妈妈,我给忘了,我没赶上动车,刚到锦城不久,怕打扰外公外婆休息,就来住了酒店。”   “怎么动车都没赶上啊,毛毛躁躁的。”女儿一个人住酒店,云笑白很不放心,“要不我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用了妈妈,这么晚了别麻烦舅舅了,我住在宴森酒店,没事的。”   听到云边住的大酒店,云笑白勉强打消让弟弟把女儿接走的念头,继续责备道:“一放你自由就这样,做事一点都不让人放心,早知道就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得了。”   “我已经安顿好了,你别担心了。”云边认错。   正在这时,卫生间门突然打开,边赢的头从里面探出来,叫她:“云边。”   云边直接就傻了,背上瞬间一层冷汗。   卫生间根本就没有关花洒,这会水流还在流个不停,所以她压根没想到边赢这个时候会出来叫她。   愣了那么半秒钟,她反应过来,拼命冲边赢做“嘘”的口型,整张脸充满着急迫和恐慌。   边赢注意到她在打电话,噤声。   但为时已晚,云笑白听到边赢的声音了,她顿时起了疑心:“云边,我怎么好像听到哥哥在你旁边?”   云边掐着自己的指尖,不让自己的声音露馅,她最大程度展示了自己的坦荡:“对呀,哥哥也来锦城了,他来看机器人比赛,跟我住在同一个酒店。”   边赢的行程向来轮不到云笑白管,她这才知道边赢也去了锦城:“这样啊,这么晚了他也还没睡吗?”   云边没辙,正要硬着头皮问边赢什么事。   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边赢接不接得上话。   这太考验默契和临场反应了。   边赢给出了教科书般的回答:“还你充电器,谢了。”   “不用谢。”   等云边说完,边赢重重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给了云笑白【边赢已经离开】的信号。   他向来讨厌酒店的沐浴**味,在他闻来味道都太浓或者太女气,所以他一般都会带着自己惯用的品牌的小样出门,叫云边就是想让她帮忙拿一下香波,没料到她在跟她妈妈打电话。   那头,云边压抑着狂乱的心跳,顺着边赢的话把谎圆上了:“哥哥的充电器坏了,之前问我借。”   “哦。”云笑白没想太多,“时间不早了,你快点睡吧,酒店房门记得锁好,明天到外公外婆家了别忘记给我报声平安。”   “好的妈妈。”   出了突发事端,边赢没再计较酒店的沐浴乳的香味,将就着洗完,迈步出去。   后怕不已的云边就等他呢,一看到他,当即就埋怨他:“边赢哥哥,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我在跟我妈妈打电话,都快把我吓死了。”   刚才要是没能镇定自若地圆过去,云笑白一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弄得大家都尴尬。   “有这么严重?”边赢问。   “当然严重了。”   这不是废话吗,一男一女单独住一个酒店是多么令人浮想联翩的事情,根本说不清楚,云笑白可能会急得连夜从临城赶过来。   “可我怎么记得,前几天你妈妈说,希望你嫁得越近越好呢。”边赢走向她,散发的沐浴乳的香味将她笼罩。   云边没想到边赢居然会这么说,她诧异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忘了闪躲。   边赢在她面前停下来,膝盖若有若无相抵,居高临下看她眼睛:“全世界应该没有比我更近的人了,我们这样,说不定她很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  傅明小灼灼&匿名:抢不到动车票我们也经历过耶   云雾&凯旋哥哥:浴室是透明的尴尬我们也经历过耶   云边&不输:不要乱说,我们是被逼无奈,不像你们一个个都是刻意为之、心怀鬼胎   傅明小灼灼&匿名&云雾&凯旋哥哥: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你们搁这演什么聊斋,到底是被逼无奈,还是半推半就,自己心里清楚   云边&不输:“……” 第38章   边赢离得越近, 身上的沐浴**味就越馥郁。   无花果的奶香被雪松的清冽中和得恰到好处,再掺杂点麝香,本是淡雅舒适的味道, 此刻却严重压迫嗅觉,叫人喘不上气来。   不止是他身上的香味,他的眼神, 他的体温,他的微表情, 他笼罩的光影,还有他一手营造的氛围,都在不断挑战云边承受能力的极限。   饶是如此, 他还在步步紧逼:“你不是很孝顺吗。”   他漆黑的眼眸朝她身后的床看一眼,暧昧的目光游离片刻,重新寻回她的眼睛。   危险、挑衅。   欲念横生。   全城狂欢的跨年夜, 窗外高楼林立, 彼此的脸都在霓虹闪烁间明明灭灭。   边赢慢慢俯下身来,双手撑到她身侧:“在这里陪我睡一觉,大功告成。”   云边紧紧揪着床单,在他气息的包围中,几乎被他露骨的话灼伤了神识。   她没有办法继续直视他的眼睛, 垂了眼眸想躲避,不料却刚好从他睡衣微微敞开的领口望进去, 小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 她触了电般重新抬眸, 下意识拿最沉重的理由去压他:“不包括你……”   “为什么不能包括我?”边赢明知故问。   云边艰难与他对视:“因为我妈妈和你爸爸结婚了。”   边赢的表情变得极为耐人寻味,几秒钟的沉默后,他用背诵的语气, 把一段非常耳熟的话念了出来:“可我们户口不在一个本上,法律也允许我们在一起的,等到了年纪完全可以光明正大领证,怎么会是乱//伦呢?”   这是她挑衅戴盼夏的时候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他怎么知道的?云边震惊得双目圆睁,她先是不肯接受事实,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但她很快败下阵来,铺天盖地的羞耻顿时犹如海啸袭来。   边赢根本不懂见好就收,打定主意要打破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你知不知道,警察局查得到开房记录,你今天跟我一起住进来了,万一你妈哪天心血来潮去查你的记录,或者你嫁个别的男人警局也有人脉,都会知道你16岁就和我开了房……差点忘了,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你17岁了。”   三次救命之恩,云边本质上是非常信任依赖边赢的,但是他的此刻的表现又实在是不合常理,她察觉到危险,这导致她变得非常矛盾。   鼻尖相触的那瞬间,云边再也顶不住,她双手捂住脸,额头抵到他肩上,哀求:“边赢哥哥,我不喜欢这样。”   她不敢再看他,但应对措施并不是后仰逃离他,而是试图阻止他。   边赢哥哥,我不喜欢这样。云边第二次对边赢说这句话,前一次是文字,这一次是语言。光是文字都没法阻挡女孩子的娇嗔流露,更别说是赤//裸//裸的语言,破坏力更是惊人,委屈的埋怨、惶恐的恳求、还有浑然天成的嗲气,全部展示得淋漓尽致。   边赢喉结轻滚,抬手,手掌轻轻拢住她的后脑勺:“那你喜欢哪样?”   说话间,脖颈处微微的震颤反馈到她侧脸。   这般暧昧的问题,云边哪里答得上来。   边赢放下手:“说着不喜欢这样,偏偏还要投怀送抱。”   云边被戳到痛处,她的本意是觉得后仰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危险,但让他这么一说,她的行为确实有口是心非的嫌疑。   她转身,把脸埋进了被子。   云边知道自己现在像只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在他看起来一定蠢得无可救药。   但只要暂时不用面对边赢,怎么都好。   她听到方寸之外边赢的淡嘲:“就这么不经逗。”   对,就是不经逗。随便他说什么,反正她现在就是这么个避世态度。   身旁床垫下陷,边赢坐下来,转移了话题问她:“肚子饿吗?”   从中午到现在,两人除了矿泉水,什么都没有入口过,火车上餐车和零食车推过的时候,没看到喜欢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座位,要他们在过道里端一碗方便面或者盒饭狼狈进食,两人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宁愿不吃。   于是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云边确实饿了,但经过这么一闹,心里还拧巴得要命。   边赢就只问一遍,等不到回应,并未穷追不舍。   云边等了一会,灵敏的听觉判断拖鞋踩在厚实地毯上的轻微动静,他走开了,往沙发的方向去了。   外卖来得很快,十几分钟后,房门就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敲响了。   边赢把吃的东西摆到了桌子上,食物的香气慢慢弥散开。   他掰开筷子,看向床上那道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的人影:“过来吃饭。”   意料之中,云边置若罔闻。   她的两腿垂在床边,腰臀扭过去,上身趴在床上,颇为怪异的姿势,彰显着身体的柔软和韧性。   边赢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揪起来。   才发现她已经被眼泪糊了一脸。   重见天日,云边恼怒交加,挣扎着又想趴回去。   边赢把她箍住,她不肯就范。   两人杠了片刻,终究是她抵不过他的力气率先败下阵来,挣扎过程中,那几声因为用力而泄露的呜咽再也刹不住脚,连声片,变成连贯的哭泣。   边赢静静等了片刻,没等到她收声。   “跟了我,有这么委屈?”   哪壶不开提哪壶,云边哭得更加凄惨。   他根本不懂,她哭不是因为他说嫁他,而是因为他只是开玩笑她却傻乎乎当了真,因为害怕开房记录可以被妈妈查询到,更因为无法接受自己那番羞耻的“可以领证”的言论原封不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无论哪一条,她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三管齐下,她从来没经历过这般负能量爆棚的时刻,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生过算了。   云边没有脸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她胡乱拿上自己的东西,拉过行李箱要走。   半夜把外公外婆叫起来总好过在这里被人羞辱。   露宿街头都比跟他同处一室好。   “这么晚要去哪里?”边赢去拦她,两人又是一阵拉扯。   最后,边赢认输:“我走,行吧?场地留给你自由发挥。”   他往睡衣外头套了件大衣,拿上手机和钱包,关门而去。   走廊上有人走来,边赢反手关上房门,两人都是一愣。   “不输?”   “老陆?”   这边是上回边赢和云边在恒隆广场里遇到的边赢曾经的学长。   老陆好奇道:“你怎么也在锦城?”   边赢:“我过来看机器人展览。你呢?”   “我过来参加机器人展览。”老陆说。   边赢反应过来:“哦对,你就是这个专业的。”   老陆:“这么晚去哪?”   边赢顿一下,说:“再定个房间。”   “哦~”老陆瞬间就懂了,“被女朋友赶出来了吧?”   “不是……”   不等边赢说完,老陆就以一种过来人的架势说:“不用解释,我懂。”   边赢:“……”   因为同病相怜,所以老陆不必因为觉得丢脸而遮遮掩掩,对边赢格外坦诚:“因为我他妈的也被我女朋友赶出来了。女人真的是……”   边赢:“……”   宴森酒店是真的满了,最后两个男生就近去网吧凑合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老陆就精神抖擞地摇醒了边赢。   “趁她没睡醒。”老陆挤眉弄眼,劝边赢也赶紧回去。   边赢翻了个身,继续睡。   再回到房间是早上八点多,里面空空如也,云边早就走了。   昨晚叫的外卖原封不动,她一口都没吃。   爱吃不吃,这丫头就是给惯的。边赢踢掉鞋子,掀开被子上床。   闭眼的一瞬间又随即睁开眼,眼前的枕头散落着两根长头发,是云边在这里睡过的证明。   边赢翻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边赢心浮气躁地重新睁开眼睛。   明明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无奈坐起身,看到床罩遮掩下,一顶绒毛帽子静静躺在地上。   *   云边一大早就离开酒店了,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正在煮早饭,看到她,二老又惊又喜。   “边边,你怎么来了?”外婆朝门外张望,“你一个人回来的?妈妈呢?”   两位老人对女儿的想念不言而喻,云边心里有点不好受,解释道:“妈妈太忙了,等空些了再来看你们。”   “我早料到了,”外公叹息着摇头,“那边有家庭了呀,来回三个小时的车程,很多时候力不从心啊。”   外婆也叹气,摸摸云边的头:“边边,你以后可别学你妈妈,千万别嫁远了啊。”   “……”简直是戳心窝子,昨晚的回忆瞬间纷涌,云边强颜欢笑着应下。   在外祖家的三天过得温馨而快乐,3号下午,云笑白百忙之中抽空回来锦城接云边。   怕云边又坐不好高铁,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也想见见父母。   一家人匆匆吃了顿晚饭,二老赶母女俩离开:“趁天还没黑透赶紧走,晚上开车不安全。”   带着大包小包,云笑白和云边离开锦城。   等车开上高速,云边终于忍不住问云笑白:“哥哥呢?”   “他前天就回临城了。”云笑白诧异,“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那天过后,两人没有任何联络。   “他早就回去了。”云笑白说,“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现在关系变好了。”   云边沉默一会,看窗外:“一点也不好。”   “是不是他又冲你发脾气了?”云笑白哭笑不得地哄她,“好了好了。你看在哥哥救你两次的份上,大度点,别跟他生气,好吗?”   云笑白不知道泳池那次,只知道边赢救了云边两次。两次,已经足以她对继子感激涕零。   云边应不下来。   生了一会闷气,她想起个很重要的事:“妈妈,昨天我和外公一起收拾家,找出几卷你年轻的时候拍下来的老胶卷,我全都给你带上了。”   “真的?居然还留着吗?”云笑白惊喜万分,“那估计是我大学时候拍的,我那会特别喜欢拍照,后来毕业了就渐渐抛弃这个爱好了。”   “是的呀,外公也这么说的。”云边眨眨眼,“说不定有很多你和边叔叔的旧照片。”   心思被女儿戳破,云笑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和边闻分手后,她把两个人之间的东西扔的扔,烧的烧,边闻那边剩的也不过寥寥几张照片,那段美好青涩的青春年华几乎只存在于记忆中,如果能找到当时的照片,重温故梦,该有多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的文,《低端玩家》by金呆了   酒吧灯光暧昧,人影攒动,音乐动感得恰到好处。   我举了杯酒,走到一身着抹胸的陌生美女旁边,表情夸张,小指偷指了他方向:“那人一看就是渣男,我刚看见他踮脚俯视你那儿了。”   美女气鼓鼓,惊讶地捂住嘴巴,护住胸,不敢相信眉来眼去的帅哥竟这么低俗。   半小时后,我在角落与人**,一只湿漉漉的手擒住我后颈,力道不重,满是酒渍,他恶狠狠地在我耳畔磨牙:“你这叫哪门子wingman(泡妞拍档)?特么坑队友啊!”   非玩家误入玩家局,游戏开始! 第39章   离边家越近, 云边越是不安。   她非常清楚自己不安的源头在哪。   被他耍,她的感受不仅仅是情理之中的愤怒和委屈,其中更无法忽视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 以至于这些天来,她每逢有空,尤其是夜深人静之际, 便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些场景,一遍遍重复咀嚼他说过的话, 揣摩他的语境和表情,猜测他更深层次的意思。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边赢房间的窗口有灯光透过窗帘照出来。   云笑白把云边放下就要走, 她琴行有事必须过去一趟。   云边叫她:“妈妈,胶卷。”   “你先帮我收着吧。”云笑白急着要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洗胶卷的地方, 等空些了我再看看。”   “好。”   跟李妈打了招呼, 云边背着书包上楼回房间。   边赢就坐在休息区。   自酒店那完过后,两个人头一次产生交集。   云边上楼梯的脚步有一瞬的暂停。   在移开目光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但来不及了,她已经转移了视线。   再去看他, 一定会很奇怪。   所以她目不斜视走上去,从他身旁经过。   一直到她进房间, 边赢都没有叫住她。   是她看错了么。云边关上房门, 却怎么都没法安宁下来。   她拿上胶卷, 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重新出门。   边赢还在休息区闲坐,云边余光看到他闻声抬头望她。   她若无其事右拐,去叔叔和妈妈的卧房, 把几卷胶卷轻轻搁到妈妈床头柜上。   再出来的时候,边赢已经不在休息区。   云边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一番自导自演颇为可笑,她回到自己房间门前,推门而入。   即将关门的瞬间,她真的听到边赢叫她了:“云边。”   云边有些不认识现在的自己,明明前一秒刚发过毒誓再也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但他一叫她,她就会心软。   她停下关门的动作,整理好表情,等边赢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隔着一扇半关的门相对而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对视来对云边来说变得不那么容易,她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做到正视他的眼睛。   他是来跟她道歉的吗,只要他真心实意跟她说对不起,她可以考虑原谅他。   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大家要继续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是和平共处比较好。   边赢伸手,把一样东西递了出来。   她的帽子,回锦城那天她戴回去的。   “你落我酒店房间里了。”边赢说。   他的语调四平八稳,全无歉意和尴尬。   云边反反复复在他脸上巡视,确认不存在她想得到的反馈,她又恼恨自己方才的自作多情。   “谢谢边赢哥哥帮我捡回来。”她客套地笑了笑,“但是我不想要这顶帽子了,你帮我丢掉吧。”   她的喜怒无常是一座隐藏在海平面下的冰山,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经历过怎样的百转千回。   在边赢眼中,她冷淡得不成样子。   他这小半辈子一直活在各种巴结讨好和溺爱重视之中,习惯了做人群中的焦点,从来只有别人哄他,没有他给别人赔笑脸的道理。   主动跟云边搭话,已经是力所能及最大的让步。   她不领情,他不可能再退步。   于是乎,两个人开启了有史以来最长最严重的冷战,明显到家里人都看出来了。   云笑白做云边的思想工作:“哪有人对救命恩人这个态度的,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云边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她就这个态度,救命恩人也不能随便侮辱她。   边闻却私下劝云笑白别担心:“小女孩有点情绪太正常了,要我说,这是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云笑白匪夷所思地瞪他,“万一两个孩子真的有什么严重的矛盾怎么办?”   “这说明边边在这个家里有安全感,有了安全感才有底气发脾气使小性子。”边闻一针见血,“换成你们刚来那会,边边就算有天大的委屈都不可能给阿赢脸色的。”   就连边赢叫出那声“小杂种”,她第二天见到他了照样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边赢哥哥”。   那叫一个忍辱负重。   虽然边闻的角度很新奇,但云笑白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边闻继续说:“你就别瞎操心了,不管谁对谁错,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解决,边边哪怕再任性着不懂事,也比在这个家谨小慎微好。”   行吧,云笑白被说服了。   云边和边赢的冷战继续维持。   期末临近,她强迫自己不想去想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全力备考。   结束期末考试那天是1月21日,中间的这些日子,她和边赢没有任何交集,每每见面了也只把对方当隐形人。   一解放,云边就想回锦城。   这些日子,她在临城待得一点都不开心,不如回锦城和外公外婆,还有锦城的旧友们待在一起,眼不见为净,也许她很快就能痊愈。   但是云笑白阻止了她的计划:“你别坐高铁,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回去。”   今天晚上云笑白得去边爷爷家侍疾,抽不出空送她,云边想母亲肯定也是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的,便答应下来,今晚再在边家住一晚。   晚饭时间,李妈问云边:“边边,听你妈妈说你明天又要回锦城了啊?”   “对的阿姨。”   李妈:“这次准备待多久?”   云边勒令自己无视余光中那道依然我行我素的身影:“应该要等开学了再回来了。”   “去那么久?”李妈有点舍不得她,“那你过年也不回来呀?”   云边想了想:“过年看情况吧,我看妈妈怎么安排。”   李妈叹了口气,扭头问边赢:“对了,阿赢呢,这次寒假不去美国看外公外婆吗?”边赢向来很喜欢去外祖家,寒暑假就算不待满整个假期,也是一考完就着急过去玩几天,这次破天荒没听他提过。   边赢顿一下:“去。”   “什么时候去啊?”李妈问。   边赢再顿一下:“明天。”   “也是明天呀?”李妈诧异,“怎么都没有提前告诉我,行李也还没整理吧,我一会帮你收拾。”   边赢敷衍着应下。   云边快速解决了晚饭。期末考试结束,她一身轻松,下去地下室的影音室看电影。   边赢也很快草草吃完晚饭,迈步上楼。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订机票,往常每一次订去外祖家的机票都是迫不及待,唯独这一次是例外,在订票界面看着琳琅满目的航班信息,竟生不出半分期待。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么想走。   大半个月来的坚持和倔强,到了这一刻开始崩塌。   从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层,推开影音室的门,他心里叫嚣的那些不平静的因子,集体偃旗息鼓。   云边闻声看门口方向。   边赢说:“我也想看电影。”   可以,云边站起来,准备给他让位。   毕竟这是他家,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客人,就算他今天晚上说要睡她的房间,她也会乖乖给他腾位置。   边赢一直倚在影音室门口,没有让开。   门挺宽,但云边还是侧了身子,尽量减少和他接触的可能。   边赢伸手,挡住了半边门。   云边脚步停下了,但没有看他,也没有问他想干什么。   只是倔强盯着前方。   边赢往里走,手臂没收回,横在她腰腹之间,带着她也往里面倒退。   然后反手关门,落锁。   影音室陷入昏暗,只声大屏幕的光影变换。   云边一时没反应过来,随着他的力道,踉跄着倒退几步,等反应过来,她立刻闪开,远离他一步。   又跟她单独相处,靠她那么近,跟她有肢体接触,他想干什么,她没忘记上一次这种情形下,他在她即将沉沦之际,是怎样一棍子把她敲醒。   “明天去锦城?”边赢问。   明知故问,餐桌上她和李妈都说过了。   云边的鼻腔瞬间发酸,她强忍住,没有理他。   他以为他是谁,大半个月不理她,现在又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继续跟她说话。   她没那么廉价。   云边绕过边赢,但再度被他拦下。   她有些绷不住了,甩开他的手,硬撑着最后的克制说:“我要上去了。”   边赢再去拉她,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你不要碰我,我把这里让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边赢没有放手,像个孩子抓着玩具不肯放手,他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羽,平生第一次向他人低下自己高傲不可一世的头颅:“走前,跟我和好?”   这一次如果边赢不主动,云边怕是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她其实一直是一个很倔的人,并不擅长先低头,但凡吵架都要别人先开口。小学的时候和最好的朋友吵架,对方不求和,她也就不理对方,两人就一路杠到现在,感情自然是早就没了,就连吵架的原因都忘记了。   边赢是她唯一一个死乞白赖对待过的人,并非她本意,她纯粹是为了母亲,云笑白刚嫁进边家,地位不稳,她不能添乱。   虽然现在,云笑白的地位依然不算太稳,至少继子还远远没有搞定,但云边再也做不到继续对着边赢没心没肺,虚与委蛇。   不管多生气,她都得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是渴望他的求和的。   现在他真的来求和了,只是战线拖得太长了,她眼睁睁看着台阶近在眼前,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更不知道如何下脚。   边赢看她别别扭扭地还要挣扎,继续道:“我们可能要一个寒假见不到,你要这样过年吗?”   云边和小学好朋友吵架之后,小学同学其实给过一次似是而非的台阶,但是云边拿乔,外加怕自己自作多情,没有立刻接住,对方后来再也没有给过机会,两人就此白白浪费一段友情。   云边很怕自己的扭捏,会让悲剧再一次上演。   所以这一次她吸取教训,沉默一小会,小声提要求:“那你给我道歉。”   她要看到他的诚意,才可以名正言顺跟他和好,否则她心里始终搁了点东西。   边赢却斩钉截铁:“我不道。”   理直气壮,没有丝毫歉意。   电影陷入一段昏暗的长镜头戏份,唯美的月色下,草原一望无垠,随风连起麦浪。   云边刚刚回温的心又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她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待下去。   这一次,边赢没有再拉她。   拉开门的瞬间,她听到他在背后说:“因为我真的那么想。” 第40章   因为边赢这句话, 云边的寒假过得心神不宁。   他真的这么想,是真的觉得她妈妈的“越近越好”就是那个意思?   还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种。   两种意思,天差地别。   他说出来那一刻, 她又是慌乱又是尴尬,来不及回应什么,就匆匆离去。   然后她回锦城, 他去美国,至今没有联络。   云边后悔万分, 早知道那天厚着脸皮弄清楚,总好过现在整日胡思乱想。   一月底,宁温书妻子的判决下来, 六个月有期徒刑,确实已经是能力范围内争取到的最重的刑罚。   云笑白打电话告诉云边结果,并问她:“你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云边的骨髓, 当然是没和宁温书的儿子配上, 这意味着宁温书的妻子完全是做了一场无用功,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最开始的时候,宁温书奔波于给妻子找律师,也千方百计联系云笑白、云边母女俩求情认错,但他要赚钱养家, 孩子虽有保姆和长辈帮忙照顾,但他依然分身乏术, 很快就放弃了。   夫妻俩产生严重的隔阂, 他妻子因此失望透顶, 宣称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离婚。   宁温书和他妻子十多年前造下的孽,终究开始孽力回馈。   “很满意。”云边回答说。   她和妈妈这十几年来吃过的苦已是既定事实,她只希望宁温书这个人和有关他的一切, 从今以后彻彻底底消失在她和妈妈的世界中。   “对了妈妈,今年过年怎么过?”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过去的每一个年,她跟妈妈都是在外婆家过的。   “今年应该得去爷爷奶奶家过。”云笑白说。   云边猜到了,但听到云笑白这么说出来,她还是有点泄气:“那我可以不去吗?我想待在外婆家。”   云笑白说:“一家人都在,你不去不太好吧?”   云边马上告状了:“哥哥也不去,他是亲孙子都不去。”   很像小学生没做作业被老师责问的时候,举报另一个小学生也没写作业。   “哥哥也没说一定不回来呀。”云笑白忍俊不禁,采取缓兵之计,“哥哥到时候要是真的不来,那你也不来,但是如果他来了,你也过来,行吗?一家人整整齐齐,只缺了个你不好。”   “好吧。”   这头刚挂电话,哈巴就在群聊(8)里问过年的事,他先是@了全体——边赢把群主的位置让给他了,喊大家出来聊天。   颜正诚和邱洪都回应了,但是他最想聊天的对象边赢和云边一个都没冒泡。   于是哈巴就开始指名道姓:「过年回来吗@边不输@先空着」   云边收到消息了,但没有立刻回复。   她想等边赢先回答。   毕竟他的决定决定着她的决定。   边不输:「不回」   哈巴顿时逮着他一顿宣泄思念: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边不输」   「早点回来吧@边不输」   「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边不输」   每发一条,就@边赢一次。   边赢没回,颜正诚完全能够想象他被刷屏骚扰的不耐表情,赶忙阻止哈巴:「你再@下去,他要退群了」   哈巴怕真把边赢给烦得退群了,转而把热情使向云边:「那云边呢,回来过年吗@先空着」   云边已经得到边赢的答案,所以她可以回答了:「应该不回了,我在锦城过年」   哈巴成了一只泄气的皮球。   但是,他马上又想到新招了:「过完年,我能过来锦城找你玩吗@先空着」   云边:「当然可以,但是锦城没什么好玩的耶」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家乡没什么好玩的,再说就算真的没有什么好玩的,哈巴也不在乎:「没关系,别带我去景区就行,景区太坑,我之前去过」   云边:「你别失望就好」   哈巴的喜悦差点溢出屏幕:「不会的!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初一是新年第一天,初二按照习俗要去外婆家过,所以哈巴和云边约了大年初三。   边赢冒泡了,回复了哈巴之前“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大年初三」   手心手背都是肉,哈巴纠结再三,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那你要不跟我一起去锦城找云边玩吧@边不输」   邱洪受不了了:「草泥马的哈巴,你眼里还有我和你诚哥的存在吗?」   颜正诚淡定许多:「算了,我习惯了」   哈巴一点也不为厚此薄彼的行为羞愧:「那大不了我们都去,我又没说不让你们去」   边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丢下这么句话就又消失了。   云边收到哈巴的私聊:「不好意思云小边,大年初三我不过来了」   云边回复:「好的」   哈巴解释:   「我得陪不输」   「我突然记起来2月4号是他妈妈一周年,我怕他难过」   今年的2月4号是大年初三。   云边愣一下,删删减减一番:「好的,你好好陪边赢哥哥,锦城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就行」   因着边赢不去边家老宅过除夕,云边也得以继续留在锦城,舒舒服服过一个年,不必去新爷爷奶奶那里找不自在。   年夜饭是和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家子一块吃的,按照习俗,年夜饭结束就长一岁了,外公外婆和舅舅妈妈拿出压岁钱给云边和云边的小表弟。   老一辈都讲究虚岁,外婆感慨地看云边:“时间太快了,我们边边都18岁了,是大姑娘了。”   云边小时候盼着快点长大,这会冷不丁听见外婆说她18岁,却生出一丝惶恐和不适应来。   舅舅也很感慨,云边出生的时候他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云笑白上班的时候只能把孩子放在父母家,所以舅舅是看着外甥女长大的:“小云边怎么就这么大了,小时候的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跑。”   舅妈调侃他:“边边马上给你做舅公了。”她笑着看云边,“边边以后打算嫁回锦城,还是留在临城陪妈妈呀?”   云边脑海里闪过一张不合时宜的脸。   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控制不住。   “这什么破问题,她现在怎么说得上来?”舅舅服了,但转而有些坏笑着问云边,“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她早就找好男朋友了。”   云边连忙否认:“我没有。”   “你妈又不在,你怕什么?跟舅舅说说嘛。你这么漂亮,我不信学校里没有男孩子喜欢你。”舅舅很八卦外甥女的感情生活,“你舅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绝对站你这边,你妈那是什么思想,老古董。”   舅妈冷笑:“好啊,你怎么过来的,也跟我说说呗?”   舅舅赶忙赔笑脸:“都是过去式了,没什么好说的,我早都忘记了。”   因为舅舅的一时忘形,云边得以逃脱,不被继续盘问感情问题,转而笑着看舅舅舅妈闹成一团。   云边父母的感情失败,但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的感情都很好,耳濡目染的影响下,云边并未对婚姻产生什么悲观消极的看法,而是理智看待婚姻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和结局。   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她希望能早早组建一个家庭,一定要温馨美满,她渴望弥补小时候那些空缺。   年夜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晚饭过后,舅舅一家又陪坐一会,然后回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家。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等儿子一家离开,他们也差不多到了要睡觉的时刻。   但外公怕云边一个人无聊,强撑着陪她在客厅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他困得眼泪直流,但还要逞能:“我不困!我年轻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是事。”   那不都说了是年轻时候的事吗……云边频频看墙上时钟,颇有些无奈。   朋友们约她一起出去跨年呢,但外公外婆不放心她晚上一个人出门,所以她得等二老睡了才能偷溜出去。   这才不到九点,她要是说自己现在要睡觉,估计外公也不能信。   群里,朋友们频频催促她。   「就差你了!」   「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了,快点出来」   「友情提醒云边小姐,今夜开始你18了,不要再像个小宝宝一样任由家人摆布」   云边盯着外公看了约莫一分钟,终于被外公传染,也打了个哈欠,哈欠一出,她顿时底气十足:“外公,我困了。”   成功把外公骗回房间,等了约莫二十分钟,云边悄悄起床,蹑手蹑脚来到门口,解开防盗锁。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声响,云边硬着头皮,做贼似的一点点打开家门,隔一两秒就要停下来关注外公外婆房间的动静,光是开门和关门就花了她近五分钟。   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把门碰上,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确认里头没有任何异响,这才放心走开。   手机依然狂震中,这么冷的天让朋友们等这么久,云边挺过意不去的,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打算跟朋友们说声自己马上久到。   开门关门耗费那么久,手早已冻僵,她不甚灵活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几分钟没看手机而已,首页已经被未读消息框占据。   除了群聊,还有朋友们私聊发来的催促,还有各种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发来的群发祝福。   除此之外,还有边赢的消息。   边不输:「我在锦城」   云边捧着手机,呆愣了好一会。   直到走廊里的声控灯自动熄灭,她问:「你在哪?」   边赢发来一个定位,他在瑭江边上的公园。   云边不想去探究自己为什么撒谎告诉朋友们“我实在出不来,不好意思了各位,你们去玩吧”,她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顾不上朋友们会是什么反应,她狂奔下楼,避开朋友们从小区另一道门出去,打了车直奔瑭江公园。   在车上,她才回过神来。   越靠近瑭江,她越是没底。   如果到这个时候她还弄不明白自己那点少女心事,那她就是傻了。   她非常清楚,边赢不是对的人。   她在玩火**。   可感情最霸道的一点,就是它收放不由自己。   更何况是少女第一次的心动,更是来势汹汹,毫无章法,没有半分抵抗的余地。   瑭江公园很大,没有精确的定位,问过云边的意见以后,司机将她随意下放在路边。   被西北风一吹,发热的脑子清醒不少。   心控制不住,行为还能控制不住吗?   跨年夜,瑭江公园人潮拥挤。云边茫然环顾四周,生出退意。   她转身,打算回路边叫车,转身的一瞬间,不远处一道颀长身影落入眼底,她的动作霎时顿在原地。   瑭江公园这么大,偏偏就是这么遇到了。   边赢的头发稍稍长了些,穿着一件短款面包服,显出单薄,看着都冷。   他慢慢走近,打量她片刻,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也没想过你会来锦城,云边腹诽。   “刚好在附近跟朋友跨年。”她撒了谎。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向那群被她放了鸽子还要被她拿来挡刀的朋友们拼命磕头认错。   边赢不疑有他:“嗯。”   从公历跨年至今已经过去35天,两人一直没有正常的交流,再加上头一次分别那么久,乍一回归和平,两人之间变得极为生分。   双双无言片刻,边赢伸手递给云边一个袋子。   云边好奇:“这什么?”   “仙女棒,想玩吗?”   “想的。”云边小声说。   边赢让她两手各拿一只,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燃。仙女棒立刻迸发火树银花,云边恍惚间好像回到童年,她双手比划着转圈,半空中挥舞出一道道光圈轨迹。   手中仙女棒很快燃尽。   边赢问云边:“冷吗?”   “冷。”   “那不玩了吧。”边赢说。   云边觉得可惜:“要不我全部一起点掉。”这么一说她就来劲了,“我小时候一直很想这么做,但是舍不得这么玩,太奢侈了,只舍得一根一根点,今天圆一把我的童年梦。”   仙女棒手拿部分细,前头燃料部分粗,拿一把,前头必然呈散开状,没法同时点燃。   边赢拿住燃料部分的尽头,让燃料头紧紧贴在一起,然后点燃,他的手距离燃料头太近,火星子一个劲往他手上蹦,云边连忙接过手拿部分,关心他的手:“边赢哥哥,会疼吗?”   “不痛。”边赢说,然后如法炮制点燃了剩余的仙女棒,让她另一只手拿着玩。   两手几十根仙女棒同时燃放,璀璨如火,惹来路人驻足。   云边兴奋地挥了几圈手臂,忘记了先前的尴尬,催促边赢:“边赢哥哥,你给我拍张照片。”   边赢照办,他拍完,云边凑过去一看,他个子高,拍她是仰拍视角,把她拍得像个五五分的矮子,她马上不干了:“你把我拍得好丑,重拍。”   边赢又给她拍一张。   云边再过去看,依然不满意。   三四个回合过后,仙女棒就开始陆陆续续燃尽熄灭,不一会,她其中一只手就只剩一把焦黑的铁丝。   没过多久,另一只手也全部熄灭。   云边泄了气。   天太冷,她找了个角度,让边赢的身体为自己挡风,仔细研究照片,试图找出一张能凑合发朋友圈的。   很可惜,一张都没有。   “好丑啊……”她嘟囔。   边赢不知道丑在哪:“不是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了?”云边比划着照片,传授拍照技巧,“边赢哥哥,你要让我的脚处于画面底部,头顶留白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正说得头头是道,突然有一群人异口同声,怒吼着叫她名字:“云边!!!”   云边浑身僵硬,闻声望去。   有缘千里来相见,她那群被她放了鸽子还被挡枪的朋友们,恰好来瑭江边夜游,又恰好在数千亩地的瑭江公园看到了她。   边赢也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群人又是杀气腾腾,又是不怀好意,百米赛跑终点冲刺般冲他们跑来,把他们二人紧紧围在中间,插翅难飞,然后开启了你一言我一语的逼问模式:   “这位小姐,你跟我们一个朋友长得好像哦。”   “不能说是长得像,只能说是长得一模一样。”   “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吧?”   “不过我们那个朋友现在在家里啦,本来都约好了一起跨年的,我们在她家小区门口哆哆嗦嗦等了她大半个小时,但是她家里管得太严,实在出不了门,只好放了我们鸽子。”   “绝对不可能像你一样,跟男人夜游瑭江,一起放仙女棒,浪漫又甜蜜,屠杀单身狗。”   云边::“……”   妈的,跳江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38章,“在这里陪我睡一觉,大功告成”没写清楚,造成歧义,我的锅,经过修改改为“让你妈知道你在这里陪我睡一觉,大功告成。”   中心意思从始至终是【你妈让你嫁得越近越好,那我是最佳选择】   如果依然感到不适,我只能说,边不输从来不是完美人设   至于边不输想睡边边吗?   ……那肯定想啊,不想睡女主的男主还是男主吗 第41章   云边唯有自我抛弃, 让灵魂和身体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灵魂仿佛漂浮于半空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自己肉身的遭遇, 她才勉强能继续苟活于这世上。   她根本不敢想边赢会怎么看她,这是整件事情里面最糟糕的部分,比让朋友们知道自己重色轻友严重一万倍。   边赢听完云边那群朋友的控诉, 偏过头看了云边一眼,她已经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 木然着一张脸,看破红尘的眼神定定望着江面方向。   江面上有零星几只夜行的船舶缓缓游动,在夜色里显出宁静致远的意味。   云边听到边赢用歉疚的口吻解释说:“怪我, 是我一定要她过来陪我。”   她终于从自我抛弃的状态中回归,诧异看他。   边赢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啊各位。”   他把责任都揽到他自己身上了,大家不好继续苛责云边。   云边最要好的朋友叶香搂住云边的手臂, 还是有点生气:“那你直说嘛, 居然骗我们。”   边赢说:“是我想跟她单独待会,才没跟你们说。”   叶香是个泼辣的性子,当即反驳:“我们每次交男朋友都是第一时间带来请大家吃饭,男生交了女朋友也第一时间请客。哪有你们这样藏着掖着的?”   江湖规矩如此,云边坏了规矩, 再度遭到围攻。   有男生坏笑着插了一嘴:“云边是怕你们抢她男朋友。”   边赢确实是个怕别人觊觎的长相。   云边百口莫辩,说不是男朋友, 谁信?而且还不是男朋友呢, 就抛下朋友来找人家了, 岂不是显得更没义气。   眼见战况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边赢平息战火:“因为现在没什么店营业,等过段时间, 让云边安排。”   过年期间,商场里大街上的餐厅95%都关了门,只剩一些承接年夜饭的酒店还开着,但是年轻人一般不太喜欢去那种环境约饭。   这个说辞,云边的朋友还是能够接受的。   接下来时间就是对边赢的户口调查时间。   “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边赢。”边赢指指云边,“她那个边,输赢的赢。”   “你是哪个学校的呀?高几?”提问题的女生打量着边赢,“你应该也是高中生吧?”   边赢:“高三,但我不是锦城人,我是临城人。”   “临城?云边现在不就在临城吗?”   “看来是去了那边以后认识的。”   “云小边这效率可以啊。”   边赢遭到一通结结实实的盘问,云边担心他会不耐烦甩脸色,到时候弄得大家都尴尬,哈巴要是这么黏他,至少能被他丢进瑭江两百次。   云边其实早就发现了,边赢这人的情商并不低,只不过为人非常自我,大部分时候,他不愿意去顾忌别人的感受,只管自己痛快。   这一次,边赢给足了她面子。   他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耐心倾听,一一满足她的朋友对他的好奇。   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他从来没有正面免承认过自己的身份,类似“谁追的谁”之类的话题,他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地带过。   他吸引了全部的炮火,她只需要站在安全区内即可。   最后的最后,她那群不省心的朋友终于意犹未尽地停止户口调查。   “初步听着还算靠谱。”叶香老气横秋,当着边赢的面,意有所指地嘱咐云边,“但你也要擦亮眼睛,特别是初恋,很容易傻乎乎一陷到底,现在有些男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渣得要死——哼,你要是受欺负了,你就告诉我们,临城跟锦城才几炮仗路,我们马上过来给你报仇。”   边赢:“……”   云边:“……”   她双手合十,冲朋友们拜了拜,央求道:“你们走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叶香一行人磨磨唧唧半天,才一步十回头地走了,走前还三番五次提醒边赢不要忘了请他们吃饭。   只剩下两人独处,云边后知后觉发现,还不如刚才被一群人围攻自在,早知道就跟着他们一块走得了。   她没脸见便宜哥哥,双手捂脸蹲下来,剩两只绯红的耳朵露在外面,刺骨的寒风也无法给其降温。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能看到边赢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估计正居高临下观赏她这幅自欺欺人的鸵鸟蠢样。   这么僵持了有五六分钟,边赢双手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说:“陪我吃点东西。”   云边捂着脸,不肯动。   边赢微叹一口气,解释:“飞机餐不喜欢,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很饿。”   云边还是不动。   边赢等一会,问她:“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云边急眼,放下捂脸的手,又是恼怒又是委屈:“我脚麻啊。”   边赢愣一下,然后捧腹大笑。   云边头一次见他这么生动灿烂的形象,少年人活力四射,陌生感和惊艳感并存,要不是这事以她出糗为前提,她应该能看得更享受些。   大年三十想吃点东西填肚子,能选择的余地并不多。云边跟边赢一起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椅上坐下来的时候,有种回到第一次见面的奇异感受。   上次是她吃,他看着她吃。   云边记得当时便宜哥哥一直通过玻璃反射看她,一点也不避讳,看得她火冒三丈,浑身不舒服。   此时此刻,她本来可以场景再现,让他体会被人旁观吃饭有多不舒服,但她现在没脸看他。   即使背对他,后脑勺都嫌尴尬。   她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能那么倒霉啊。   另一边有人入座,她继续面朝人家很奇怪,只得把身子转回来,正视前方,侧脸对他。   只是这样,耳朵就以肉眼可间的速度变红。   云边绝望了,破罐破摔,又把脸捂起来了。   还好,边赢从头到尾都没有就那事发表只言片语,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温柔的凌迟。   他安安静静吃完晚饭,轻扣桌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吃饭期间,云边已经差不多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厚着脸皮装作失忆,镇定自若地答复:“我说哪里,你也不认识呀。”   他一个外地人,能认什么路。   边赢眉峰轻轻挑了一下,没说什么,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走出便利店。   外头天寒地冻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便利店里的暖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边不由得缩起脖子。   边赢试探着问:“陪我走走?”   天这么冷,怕她不答应。   云边点头。   夜风萧瑟,路上行人却不少,有些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人有老有小,其乐融融,也有朋友几个出来跨年,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不断,还有情侣出门约会,行迹亲密。   只有他们两个无言,并肩前行,气氛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云边本以为边赢只是漫无目的随便走走,全当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她发现这好像根本就是送她回外婆家的路。   等边赢再度熟门熟路拐过一个弯,云边几乎确实确认了:“边赢哥哥,你怎么认识我外婆家?”   “看过地图。”男生与生俱来的方向感。   “那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家在哪……”不等边赢回答,云边自己就想起来了,上次一起来锦城的时候,她告诉过出租车司机。   他听进去了,也记住了,大年三十晚上来锦城找她,还提前研究了地图。   她并不是单向的奔赴,这种认知让她一下子雀跃起来。   只是心终究是悬着慌。   边赢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进去吧。”   “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云边道了别,脚步却被定住似的怎么都挪不动。   小区保安无所事事的目光围着他们打转。   边赢把她往旁边带些,身体站在风口方向,替她挡住了风。   两个人挨得很近,云边的额头都要抵到他的肩膀了,她做不到近距离跟他对视,没抬头,盯着他的毛衣领口看:“边赢哥哥,你住哪?”   “酒店。”   她问废话,他认真作答。   “哦。”云边停顿一下,绞尽脑汁找话题,“宴森酒店吗?”   边赢:“嗯。”   然后云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刚才一路上明明有很多问题,但站那么近,她大脑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换他找话题跟她聊天:“背着家里人偷溜出来的?”   云边说:“他们不让我我晚上出门。”   “嗯,不会被发现么。”边赢并不奇怪,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他也不放心,别说女儿了,如果云边归他管,他肯定不允许她晚上擅自跑出去。   “应该不会,他们很信任我,不会半夜去我房间检查的。”   虽有边赢挡风,但他也瘦,没法给云边创造一个无风的庇护所,刚才一路走来,腿脚在活动还好,这会停下来,云边很快冻得鼻头发酸,她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边赢赶她:“上去吧,冷。”   云边走远一步,再度跟他道别:“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走到拐角处,云边回头看,边赢还在原地看着她。   远远的,她看不到边赢的表情和眼神,只能看到他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走进单元楼,发热的脑子恢复思考能力,云边想起自己一个重要的问题都没问他,比如他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回临城跟家人团聚,反而来了锦城,准备什么时候回临城。   虽然他为什么来锦城的答案够呼之欲出了,他总不可能是闲着无聊。   但她总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她不想管以后,也不想思考该不该对不对,她贪恋这样的温存,无法抗拒。   回到家门口,云边掏出钥匙,轻手轻脚插入扩孔。   一转,门没开,被里面锁上了。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如此。   半个小时前,外婆起夜上厕所,看到门锁成竖直状态,如果锁着,应该呈横向。   她走过去把门锁上,生气地埋怨:“老是不锁门,说不好的。”   上完厕所,外婆回房间,躺下之际推了把外公,责备:“老云,你又没锁门。”   外公被推醒,迷迷糊糊说:“我记得我锁了啊。”   “你没锁。”外婆说。   “没锁就没锁吧,又不是没关。”外公翻个身,“现在哪还有什么贼。”   云边在门外尝试几下,绝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手机震动。   边不输:「到家了吗?」   云边答非所问:「边赢哥哥,你回去了吗?」   边不输:「在路上」   先空着:「打车吗?」   边不输:「嗯」   他一个人才没那闲情逸致在寒风中散步。   云边拍了张门锁的照片。   「我好像进不去了。。」   边赢再回来,云边蹲在路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眼神可怜巴巴。   “有地方去吗?”边赢问。   云边摇头。   “那住酒店?”   这就是问题,云边的声音轻得快散在风里了:“可我没带身份证出门。”   边赢:“……”   云边没在酒店前台做登记,直接和边赢进了电梯。   上一回在酒店闹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一起乘电梯的那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吻,等那对情侣先下的电梯,他们走后,电梯里的空气黏腻得简直能起浆。   熬到楼层,边赢把云边带到自己房门口,替她开了门插了卡,没进去:“我去别的酒店再开一间。”   一张身份证只能在同一个酒店开一间房。   “不用了。”云边环顾酒店内部,“……如果你不介意睡沙发的话。”   她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房间,她让他睡沙发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今天的房间和上回的房间属于同一种房型,房内装饰摆设相差无几。   边赢始料未及,本以为她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他主动提出去别的酒店。   既然故地重游,云边决心给自己一个痛快,她脚尖碾磨着脚下地毯:“边赢哥哥,你上次在这里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边赢只当她是还介意那回发生的事,敷衍答道:“逗你而已。”   云边抬头,不满意这个结果:“可你上次说你不道歉,因为你就是那么想的。”   “上次生气、哭的是你,现在又刨根问底。”边赢蹙眉,似乎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如果是想听我道歉,我可以说给你听。”   云边说:“我想听实话。”她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你说你就是那么想的,是真的觉得我妈妈的‘越近越好’近到你才好,还是……”   ……还是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但是后半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强忍着不适,继续与他对四目相对,脸上的温度在直线攀升,烫到她头晕目眩。   她怀疑现在要是有一打鸡蛋,她的脸能把鸡蛋煎熟。   酒店门因为长时间开启未关闭,发出绵延的“滴”声警报。   云边不堪其扰,后退几步,示意边赢也进来。   边赢会意,进门,反手关上门。   这么一打岔,云边的勇气中断也随之中断,即便重新连接,也没法支撑她昂着头颅直视他,她盯着地面,煎熬地等。   时间变得很漫长。   良久,边赢语焉不详地淡嘲:“不是成绩很好么,就这点理解能力。”   如果他真的觉得她妈妈是那么认为的,方才在她朋友面前,怎么会绝口不提他们重组家庭继兄妹的关系,他分明是知道的,知道在世俗眼光下他们的暧昧并不合情理,会惹来非议,所以他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认为,最爱她的云笑白会有那种想法?   既然排除此选项,那另一个选项便是正确答案。   这些云边当然都能想到,她的理解能力完全达标。   但寒假以来,她依然反复猜忌。   边赢不答反问,把烫手山芋抛给她:“你希望我是哪种?”   云边不满:“我先问你的。”   边赢毫不留情地奚落她:“我想确认再回答,省得有些人一会又生气、开哭。”   彼此的答案都已经不言而喻,但是没有谁肯先认输。   犟到后来,云边有些生气,当然她不会明明白白生气,是女孩子典型的【我没生气但实际上就是生气了】的生气,不主动理他,他跟她说话她可以搭理,但阴阳怪气、爱理不理。   这是女孩子生来的天赋,全世界统一标配。   边赢长途飞行后很疲倦,两人洗漱过后,便早早熄了灯。   人是累的,但脑子却是清醒的。   有些事不可以模棱两可,不可以语焉不详,一定要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在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之前,一律算作悬案处置。   他没法带着悬案入睡。   他叫边赢,但有些时候,他不一定要赢。   “云边。”他轻声叫道。   云边没有回音,黑暗中,她裹着被子,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赌气不想理人。   沙发旁边有一盏长款立式台灯,边赢随手点亮,幽暗的昏黄光芒照亮房间。   她面朝他的方向侧卧着,其中一只手垫在脸下,睡颜安静。   边赢再叫她一声:“云边。”   云边依然没有反应。   边赢缓缓走过去,来到她床边,身影遮住大半背后而来的台灯光亮。   她的脸陷在微弱的柔光里,像朵任君采撷的脆弱睡莲。   边赢俯下身,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凑近她的脸。   呼吸纠缠的距离,她还是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绵长。   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却已经找不到回头路。   在这个虚岁19岁的农历新年夜,在陌生的城市,面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姑娘,他本来只想轻轻吻下她的脸颊。   但人类的本质是贪婪。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七夕快落~这章还够意思吗 第42章   云边的闹铃响起的那瞬间, 宴森酒店2710号房的两位当事人都表示自己很崩溃。   边赢顶着针扎般快要爆炸的太阳穴,手胡乱在枕边摸索到手机,酸涩无比的双眼只能眯开一条缝, 看时间。   凌晨三点。   边赢:“……”   所幸云边那头很快把闹铃关掉了。   边赢连问她定那么早的闹钟干嘛的力气都没有,放下手机就睡着了。   然而安生的时间没过两分钟,床头灯就被点亮了。   床头灯昏暗, 边赢睡觉忍受不了一丝光亮,他用衣服把脸蒙起来, 但云边在卫生间洗漱发出的动静却是无法阻隔。   云边已经竭力放轻动静了,快速洗漱完,她轻手轻脚走出了洗手间, 换好鞋子,穿上大衣,拿好随身物品打算要走。   边赢掀开身上的衣物, 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边赢哥哥。”云边叫他, “我吵醒你了?”   睡前闹的脾气,睡了一觉忘得差不多了,睡醒她没继续跟他赌气。   “去哪?”边赢沙哑着嗓音问。   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他让给她睡了,自己睡的沙发, 盖的是一些衣物。衣服的御寒功力和被子肯定没法比,所以房间里空调打得很高, 一觉醒来口干舌燥。   “我要回去了, 你去床上睡。”云边说。   边赢拿过矿泉水灌了几口:“这么早?”   “我外公每天四点多就会起床晨练, 我得趁他晨练溜回去。”云边说,“我回去了,你睡。”   边赢一条腿迈下沙发, 疲惫地叹了口气,而后慢吞吞站起来:“我送你。”   冬夜的凌晨三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这个时间回去,让人怎么放心。   边赢经过简单的洗漱,两人一起出门。   街上冷冷清清,记偶尔才有车辆经过,很寂寥的模样。   路灯在地上,星星在天上,遥遥守望尚未苏醒的城市。   抵达云边外婆家单元楼楼下是三点四十分,从楼下望上去,外婆家的窗子一片漆黑。   “我外公应该是还没起。”云边解释。   她得比外公早,确认外公出门了才好进去,不然万一开门的时候和外公撞上,那她的夜不归宿就瞒不住了。   “嗯。”边赢应,因为长时间没睡好,他面容惺忪,眼部略微浮肿,看着有几分憔悴。本来就是话少的人,这下更是惜字如金。   云边说:“边赢哥哥,要不你回去。”   边赢摇头。   云边没坚持,她本来就是跟他客套一下,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在楼下等,她会害怕。   边赢环顾四周,挑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跟云边一块等,又累又困也顾不了什么干净不干净了,直接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云边挨着他坐下。   夜里的气温很低,呼出的白气袅袅上腾,与沉沉夜幕形成强烈的色差。   云边上身只穿了一件打底衫,一件毛衣连衣裙和一件羊绒大衣,都不是什么抗冻的衣物,更何况下身只有薄薄一条打底裤,鞋子也是单薄的靴子,很快冻得浑身发麻。   她悄悄挨近边赢。   边赢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往她的反方向退开些许。   云边:“……”   尴尬和难堪瞬间蔓延上来。   他的抗拒令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旁边传来拉拉链的声音。   原来他退开只是方便拉羽绒服的拉链。   拉拉链干什么,云边大概猜到了,但当边赢真的重新凑近她,敞开衣服把她裹起来,她还是懵得浑身僵硬。   今天出门他换了件比较厚实宽大的羽绒服,勉强能把他们两个都装进去。   边赢整理羽绒服下摆,把云边两个膝盖也盖了起来,让衣服尽量多包住她,然后他收拢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安静下来。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怀中温暖的温度把云边密密麻麻包裹起来,身上的香味时有时无拂过她的鼻息,酒店沐浴乳的味道,她身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但她就是能分辨那种是来源于他。   据说,喜欢的人身上,会有只有你才能闻到的第一无二的味道。   云边连头发丝都紧紧绷着,过了好久,她僵硬的身躯才慢慢舒展开来。   舒展的动作轻了又轻,缓了又缓,不想被边赢发现变化,暴露自己的紧张。   整个过程花费她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放松下来以后,她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往他身上靠了靠,将身体重心交给他。   他羽绒服帽子边缘那圈绒毛戳在她脸上,痒痒的,她脸转来转去好几次,始终避不开。   边赢注意到,松开一只手替她拨开。   这么一掀一盖的功夫,大衣里的温度跑了一大半。   云边好心当做驴肝肺,埋怨:“边赢哥哥,你不要动。”   边赢:“……”   两人又这么坐一会,云边问:“边赢哥哥,几点了呀。”   边赢活学活用:“动不了,不知道。”   云边:“……”   不过她确实也不希望边赢去拿手机来着,不然衣服又要散开。   等啊等,单元门前始终没有出现外公的身影。   “我外公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云边嘟囔,“会不会是我没注意。”   其实晚不晚的她也不知道,这么跟他似是而非地抱在一起,她一点时间概念都没有了,而且外公的起床时间本来就不固定,前后半小时的时间差太正常了。   她就是没话找话而已。   边赢说:“不会,我一直看着,没有老爷爷进出。”   “哦。”云边干巴巴地应了,继续找话题和他聊天,“边赢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边赢:“无所谓。”   反正对他来说,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团圆可言,在这种阖家欢庆的节日,比起回到物是人非的家中,他宁愿在外面游荡,好过回家看到父亲和别的女人恩爱。   过了会,又补充:“今天明天都行。”   云边一听就明白了,他要在大年初三母亲的忌日之前回去。   “那明天好不好?”她只当不知情,没有揭他伤疤。   更何况,双方母亲的关系,注定她没法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聊这个话题。   云边说:“这两天我带你逛锦城,带你避开坑人景区,体验最地道的锦城乡土人情。”   像个兜生意的导游。   边赢忍俊不禁:“嗯。”   云边又说:“作为回报,下次你带我逛临城。”   边赢说:“我没怎么逛过临城。”   人最容易忽视的就是自己身边的风景,这十几年来,他去过国内外不少地方,但对自己的家乡的了解少之又少,他甚至连临城最热门的、对游客来说没去过等于没到过临城的景点都未曾踏足。   云边只当他是找借口推辞,顿时气结。   边赢说:“你不介意去景点的话可以,正好我一个都没去过。”   “景点有什么好逛的……”云边嘟囔。   边赢:“不想去算了。”   云边:“我又没说不想去。”   边赢沉默一会,感慨:“跟你说话真费劲。”   云边:“……”   ok,她闭嘴就是。   单元门里出来个人,边赢示意她看:“是你外公吗?”   云边定睛一看,那明明是个老太太,她认识这个奶奶,身材魁梧,长相偏男性化,偏还剪了一头短发,不知道的人一眼看去确实很难弄清性别。   她收回视线,怼道:“嫌费劲还要和我说话。”   边赢:“……”   云边逞完一时口舌之快有点后悔,怕边赢把她从怀里赶出去。   边赢还算大度,没有和她计较。   两个人不知道又坐了多久,单元门前终于出现云边外公。   老头子经过一夜的养精蓄锐,这会精气神十足,双臂利索地做着扩胸运动,雄赳赳气昂昂从里面走出来。   云边透过树丛的遮掩看外公走远去,乐了:“我外公超可爱!”   边赢没有作答。   云边反应过来,她的家人对边赢来说是很尴尬的存在,甚至包括她,也是尴尬的存在。   他放下成见接纳她,但不等于他会接纳所有人。   气氛微凝。   云边挣了挣,从他温暖的大衣包裹中钻出来,跟他道别:“我先上去了。”   边赢颔首,大概是为了缓和氛围,他说:“我醒了联系你。”   “好。”云边接过橄榄枝,彼此心照不宣,不提刚才小小的不愉快。   云边上了楼,从楼上望下去能看到边赢离去的背影。   外公在健身器材前锻炼,他从外公身旁走过,头也不回。   外公自然也不认得边赢,有人走过,他只下意识打量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两人毫无交集地路过。   如果她和他不是继兄妹,便宜哥哥面对她家人的时候,应该得小心翼翼讨好,至少会很尊重,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视若无睹。   可如果她和他不是继兄妹,应该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找不到前路的迷茫惶恐像团乌云,沉沉笼罩在她头顶。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进家门,外婆醒的虽然没有外公早,但也不晚,别一会和外婆撞上。她甩甩脑袋,把负面情绪赶出去。   外婆还睡着,云边成功遛回房间。   她给边赢发了条微信:「金蝉回壳」   边赢回了她一条小猫被拍头的表情包。   先空着:「边赢哥哥,你居然也会发表情包」她像见到了新大陆。   边不输:「……我又不傻」   先空着:「我第一次见你发」主要是因为没怎么跟他聊过天,每次聊都一板一眼,而且他在群里也鲜少发言,高冷得一批。   边赢回了个无言以对的表情包。   云边喜欢他第一个小猫拍头的表情包,存了,然后发回去。   边不输:「这就盗我表情包了?」   先空着:「这个表情包我本来就有」仗着他看不到,她睁眼说瞎话。   聊着聊着,云边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之久,边赢早该回到酒店了。   先空着:「边赢哥哥,你到酒店了吗?」   边不输:「嗯」   先空着:「那你睡」   边不输:「嗯」   云边没有再回,她把今天这一通远超从前所有聊天记录加起来还多的聊天内容从头到尾回顾一遍。   他们两个居然说了这么多没营养的废话。   他不是早都困得不行了么……难道她不赶他,他就一直陪聊么。   少女的心思是七月的天,前一秒瓢泼大雨,后一秒就可以晴空万里,方才因为家人而产生的灰心丧气,这会子一股脑抛到脑后。   想那么多干嘛,以后的烦恼留给以后。   锦城不兴挨家挨户拜年,而是请客制度。从大年初二开始,家家户户都会在正月里挑一顿午饭或者晚餐时间,宴请所有来往的亲朋友好友吃饭。   云边那伙朋友又约上了,因为等过了大年初一,大家开始走亲戚,就很难再聚齐了。   云边应约前往,没有边赢在旁边,朋友们盘问得比昨晚更起劲。   云边节节败退,被逼到角落瑟瑟发抖。   下午三点多,边赢醒了,给她发微信:「云导带路」   云边要走,拿外公外婆做借口:“大年初一一直在外面玩,我外公外婆有点不高兴了。”   这不是假话,大年初一不走亲戚这个习俗,最初创立的目的就是留一天给自家人团聚,外公外婆确实催她早点回去来着,但她以要和朋友们为由,推脱了。   叶香不信她,一语道破:「又要跟小哥哥过二人世界是不是?草,真是绝了,难得回来临城几天还一直放我们鸽子,你们在临城天天能见,少见一面能怎么的?」   云边告饶:“他没逛过锦城,我带他逛逛。”   叶香的话引发云边的自我反思,去到临城后,她跟锦城的朋友们相聚的机会少之又少,最近几天的种种,的确很不仗义,但是既然已经跟边赢约好了,总不能临时改口,她信誓旦旦跟朋友们保证:“这次我会待到开学再走,后面一定好好陪你们。”   好不容易脱身去找边赢,新的问题又来了。   云边本想带边赢去些商业化不那么严重的地方,尝尝那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地道餐厅。   但她忘了,过年期间,也就景区还营业了。   所以最终,云导只能带边赢去了景区,看并那片没什么出彩,但千百年来被无数文人骚客用诗词赞扬过的山水,吃了顿又贵又难吃的景区餐。   付钱的时候边赢想付钱,云边坚持要她付,尽地主之谊。   边赢没跟她客气。   出了景区,云边看着身旁的边赢,有些心虚,虽说是不可控因素造成的,但毕竟是她有言在先给了他期待,但最终让他到景区半日游。   “边赢哥哥,很无聊?”   边赢没否认:“嗯。”   云边:“过了春节你再来,我带你好好玩。”   边赢看她:“哈巴不是说不想逛景区,那叫他不用来了,这怎么玩。”   “嗯呐。”云边点头,“不过哈巴后天本来就不来了。”   “他怎么反悔了。”边赢意外。   云边观察着他的神色,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他说要陪你。”   边赢哪里还能不懂。   这话过后,两个人之间有了好一会的沉默。   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真的太多了,家人,朋友。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云笑白对云边的门禁要求大概在九点,外公外婆年纪大,思想更保守,门禁时间也更早,从五点开始,云边就陆陆续续接到了好几通催她回家的电话。   到七点那会,等不到外孙女回家,外婆有点生气了。   云边在电话里接收了一通好说歹说,只能跟边赢道别。   “边赢哥哥,明天见。”   不过次日,云边并没有和边赢见面的机会,因为云笑白和边闻也来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带着夫婿和孩子回娘家的日子,边闻虽然忙,但还是陪着云笑白一起来了。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饭,晚上有别的亲戚要走,这也是边闻第一次以云家女婿的身份走亲访友,这种场合,云笑白当然不允许云边缺席。   云边都没敢跟边赢说真实原因,只说妈妈在,不让她出门。   但边赢哪里会不懂,锦城和临城习俗相近,大年初二是什么日子,他非常清楚。从前,父亲从来不曾在大年初二陪母亲回娘家。母亲的娘家距离太远,这当然是一部分原因。   但绝不是唯一的原因。   边赢没戳穿,回复:「嗯,我也该回去了」   云边不可自制地又有些丧。   那些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很多时候并不是不去想就能当做不存在。   结束晚饭,时间不早,云笑白打算送边闻回临城,刚才酒席上,长辈敬酒,边闻不便推脱,陪着喝了几杯,现在他没法开车了。   原本云笑白是打算在娘家小住几天,她已经太久没好好陪陪父母。   边闻不忍她难得回趟娘家又只能匆匆离开,推脱道:“没事,我明天早上酒醒了再走。”   云笑白犹豫:“可是……”   边闻知道她惦记着明天是冯越的忌日,“没事,明天早上我早点回去就是了。”   “那你一定要早点起床啊。”   边闻宽慰她:“你别操心了,回去也没什么事。”   冯越的娘家很早就移民美国了,受到西方文化影响信奉基督教,并没有所谓忌日的讲究,最多就是亲人去墓前探望下。   云笑白认真纠正:“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你不要让阿赢一个人面对这一天。”   刚才晚饭时间,家里佣人传来消息,说边赢到家了。   “知道了,放心,啊。”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晚,锦城下了一场二十年难遇的雪。   多处线路中断,路上事故频发,堵车严重。   大雪封城,边闻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龄没有特殊说明都是实岁,前几章提到的边边18,不输19,因为都处于过农历新年的场景,所以强调了虚岁(不确定全国各地是不是统一,反正我们这里农历新年过的是虚岁)。目前边边16周岁,再过一个多月满17,不输17,到八月份满18,两个人都是未成年。       第43章   云边一大早醒来看到窗外比往常亮堂, 心下就有不详的预感。   凑近一看,果然是一片白雪皑皑,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 鹅毛大的雪花还在下个不停。   几个大人在外面讨论。   “我叫你昨天晚上走,你不走,这下可怎么办?”云笑白后悔极了昨晚没有坚持送边闻回临城, 顺带着很气昨晚那些个跟边闻喝酒的长辈,“都说了要开车还让喝酒, 以后再这样我真的直接翻脸了。”   云边的外婆劝和:“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边闻也是为了你的面子喝的,为了让你在家里安心待几天才没让你送。”   云笑白急眼了:“妈, 边闻儿子就比云边大几个月,没了妈妈,你换位思考一下有多可怜, 今天他妈妈头一年忌日, 叫他一个人怎么去面对。再说他本来就接受不了我和云边,这么一来肯定更排斥我们。”   边闻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想边赢的处境,他说:“我现在回去,天黑前说不定能赶到。”   云笑白担心边赢, 但也没法放心边闻:“可是这么大的雪,你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外婆连忙阻止:“大过年不许说这些晦气的话。”   确实是两难的抉择。   外公给出建议:“不管怎么说, 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为了已经死去的人冒险, 值不值得另说,万一今天边闻真的在路上出什么事,叫男孩子以后怎么面对今天?没有了妈妈,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爸爸健在。”   经过商议,边闻最终给边赢打去了电话。   云边贴在门上,能隐隐约约听见边叔叔的说话声:“雪太大了,看地图车也堵得一塌糊涂根本动不了,我暂时没法回来……晚点我看看情况,能回来我一定回来……”   她虽然听不到便宜哥哥在那头回了什么,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会是什么态度,因为边叔叔的电话很快就讲完了。   她很想现在就出现在边赢身旁,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他身旁静静陪他。   锦城和临城之间一百公里的路程,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她现在甚至连微信找他都不敢。   云边只能指望哈巴:「哈巴,临城下雪了吗?」   哈巴早睡早起,这个点已经起来了,他拍了家楼下的雪景给云边看:「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云边:「你到我们家了吗?」   发出去的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我们家”,而不是“边赢哥哥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临城的生活,默认自己是边家的一份子。   哈巴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没呢,我等正诚和邱洪一起过去,这俩肯定还没醒」   云边:「边叔叔在锦城,雪太大了,应该没法回临城了」   哈巴:「啊?」   云边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   哈巴:「那我不等他们两个了,我现在就过去」   云边:「这么大雪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近日哈巴家里硝烟四起,他父亲的外遇让他母亲知晓了,今年这个年,一家人过得十分不是滋味。收到云边的关心,哈巴燃起点久违的温暖:「放心,我走路过去」   雪几乎一天没停,积雪堆得老厚,边闻实在没法回去。   期间给边赢打电话,打不通;给家里座机打,李妈说他一个人去陵园了,后来再打,人是回来了,但是拒接电话。   边闻让李妈转告:“你跟他说,真的不是我不想回,是实在回不来,等我回来了,我一定陪他一起去看看他妈。”   云边坐立难安地等了一天。   哈巴没有主动跟她说起边赢的情况,她好几次想问,但打开聊天窗口,又心生胆怯。   磨磨蹭蹭到晚上九点,她终于忍不住找哈巴了:「哈巴,边赢哥哥怎么样」   哈巴:「看着还挺正常的,但心里肯定不好受」   云边发消息过去之前,几个男生正在聊天。   当然不会聊边赢家里的事揭他伤疤,聊的是哈巴家里的事。   安慰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明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惨,我也很惨。   哈巴一方面抱着安慰边赢的心态,另一方面来说他心里真的很郁闷,想要倾诉,他见过太多单亲家庭的孩子过得不如意,十分惧怕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邱洪安慰他:“一般不会那么容易离婚,我爸以前也出过事,我妈原谅了。”   “我爸也是啊。”颜正诚说,“我妈早都懒得管他了。”   边赢头枕着沙发,眼皮微微动了动。   从前他母亲在世时,倒是从来没听说过父亲有什么花边新闻,当然了,也许只是偷吃手段高明,没有被发现而已。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反正忠不忠诚的,没什么意义。   不爱比背叛更残酷。   “父母这辈的出轨率是真高,尤其男人,几乎没有例外。”邱洪感慨,“我就没听过几个男人能老老实实的。”   颜正诚说:“说不定你年纪大了也这样。”   “滚你妈的。”邱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要么不结婚,结婚了肯定是‘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哦哦哦。”颜正诚开始起哄,“盼夏好福气。”   邱洪永远不承认自己喜欢戴盼夏:“滚,不管是谁我都会这样好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爸出事那会我妈抱着我哭的样子。”   哈巴并没有得到安慰,他偶然间听到母亲在联系律师。他从小性子比较单纯,对父母和家庭的依赖很深,接受不了家庭破碎。   “实在舍不得就跟你妈好好哭哭呗,你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邱洪给他出馊主意,“我妈就是为了我忍的,你就说你不想没有家,不想有后妈,她肯定受不了。”   边赢一天没怎么说话,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妈妈也是人,为什么要为了小孩牺牲自己的幸福?”   他语气挺冲,邱洪很尴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想反驳,但又不敢。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边赢一旦动真格,邱洪就犯怵,他也无数次反省过自己到底为何要怕边赢,明明两个人家世差距并不悬殊,但边赢就是把他压制得死死的,他老有种感觉,比起兄弟,他更像是边赢的马仔。   “我这不是看哈巴难过,安慰他一下吗。”邱洪讪讪地说。   颜正诚怼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别再这种当口触霉头。   邱洪不甘不愿停止话题。   云边的微信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哈巴给边赢展示微信:“不输,云边也在关心你呢。”   边赢粗略扫过两人的聊天记录,淡淡“嗯”了一声。   几个男生陪边赢待到很晚才走。   雪没有停,边闻也没有回来。   送走朋友们,边赢回了自己房间。   他点开微信,找到云边,给她发去消息:「怎么问哈巴,不直接问我」   云边的名字栏那头一会“对方正在输入…”一会显示她的昵称“先空着”,反反复复好几次,就是没能发出点只言片语。   边赢想和她待会,但是他提不起打字的精神,于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个点,云边家里早就各回各房间休息了,她一个人在房间,可以接电话,只要注意控制音量就行。   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怯怯的:“边赢哥哥。”   “还没睡吗?”边赢问。   云边摇头,想起他看不到,补充:“没有。”   双方都有片刻的沉默。   云边咬咬唇,问出最想问的问题:“边赢哥哥,你还好吗?”   “没事。”   母亲过世一年,他很多次夜里梦到她醒来,心如刀绞,在路上看到一点点像她的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失去至亲太痛了太难熬了,但地球照样转动,太阳照样升起,这个世界少了谁都影响不了生活继续。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告诉别人这些痛苦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不需要同情,更不指望谁能抚平那些伤痛。   边赢没想到的是,云边哭了:“边赢哥哥,对不起。”   他微微怔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下一句她哭得更厉害:“对不起。”   边赢闭上眼睛,女孩子的抽泣透过话筒,刺激他的神经。   “你为什么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云边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解释:“边赢哥哥,我妈妈真的很担心你,她不是故意把叔叔留下的。昨天晚上我妈妈真的劝叔叔回来了,叔叔喝了酒,妈妈想送他回家的,但是叔叔说早上他会自己回去。”   说着说着,她意识到这有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嫌疑,又语无伦次地为边闻解释:“叔叔也想回来的,他真的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很想陪你,他今天一直在担心你,后来他还冒着危险试着开了一段路,但是路上太滑了,他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和别人碰了,还好只是擦破一点车漆人没事……”   边赢知道今天的雪有多大,要他说一句“爸我一定要你回来”,他断然说不出口,他已经没有母亲,他不能再没有父亲,没有谁想当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但父亲今天不陪他,以后也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昨晚明知要开车,还是为了给云笑白面子陪她的亲戚喝了酒,后来又为什么没有回家,等到第二天大雪封城,才说束手无策。   母亲离世不过一年,父亲另娶新欢,处处体贴,处处着想,以至于连母亲的第一个忌日都没法回来。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除了痛,恨同样深刻。   可是面对云边,这些痛和恨,他只能一一打落,生生咽回去。   每一口都像在咽碎玻璃,划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说话间,他甚至隐隐约约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道。   云边一直跟他道歉。   “云边。”良久,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了口,“不是你的错,你别哭。”   云边哭得更厉害:“边赢哥哥,你是不是又讨厌我了。”   边赢:“……”   是不是女孩子一哭就会理智尽失,如果他讨厌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就为了她的声音让她陪他一会。   见他沉默,云边只当自己的猜测成了真,好不容易中断的道歉又捡起来了:“对不起边赢哥哥。”   “没有。”边赢给明确答案。   “什么没有?”云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忘记道歉之前具体说了什么话。   边赢答非所问:“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我对你忽冷忽热。以后都不会了。”   他的声音里有种疲惫的温柔感。   云边大致听懂了,但她此刻特别没有安全感,问:“意思是以后都冷了吗?”   “……服了你了。”边赢说,“以后都热。” 第44章   本来是云边安慰边赢的,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反过来,变成他安慰她。   但是说实在的,云边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边赢。   他和她的立场注定不同。   她矛盾极了。   她理解边赢心中的愤怒和痛苦。他母亲离去的那一天起, 他的家就散了,而当他父亲把他母亲这一页彻底翻篇,这意味着他的家在他母亲离世之后, 从物质世界到精神世界,彻彻底底宣告灰飞烟灭。   如果边叔叔不是她的继父, 她一定希望边叔叔即便再娶,也能在心里给前妻留有一席之地。   可边叔叔是妈妈的丈夫。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是丈夫心里的唯一。妈妈能得到边叔叔全心全意的爱护和事无巨细的关怀,她应该要为妈妈感到高兴, 如果她希望边叔叔惦记别的女人,那她将妈妈置于何地?   边赢和妈妈,无论是哪一边, 她都无法全心相待。   这令她自责, 而且是双倍的自责。   又隔了一日,待路况稍有好转,边闻立刻赶回临城。   临行前,云笑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跟边赢道歉解释。   “这小子不吃那一套。”边闻深知自己这趟回去就是去踢铁板的, “做无用功。”   云笑白说:“那你也耐心些,陪他一起去陵园看看他妈妈。”   边闻颔首:“你和边边就在你妈家多待几天, 最近几天别回去, 省得撞他枪口上。”   “知道了, 你快去,路上慢些。”   边闻跟云边道别:“边边,新年快乐, 在外婆家好好陪陪外公外婆。”   “叔叔再见。”云边其实很想跟着边闻一起走。   边赢答应过她,以后再也不会对她忽冷忽热,以后会都热。   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撞枪口,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去陪他。   哪怕他不需要她的陪伴,能够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之下也很好。   但妈妈都不回去,她找什么由头回去呢?   一直到边闻启动汽车,云边也没能找出一条正当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路上仍有积雪,原本一个多小时的回家路程,边闻用了将近两倍的时间。   回到家是傍晚。   李妈作为佣人,都忍不住多嘴两句:“先生,前天那种日子……你真的应该回来陪陪孩子的。”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的。”边闻苦笑一下,“他在家吗?”   “在呢,在楼上。”   边闻上楼,来到边赢房门外,叩响房门。   里面没有人应。   意料之中。   边闻今天回来就是做好了准备,放弃所谓父亲的尊严和权威,放低姿态好好哄哄儿子的,他再度叩门:“阿赢,是我。”   再等两秒,他又问:“我直接进来了?”   “别进来。”边赢在里面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边闻:“爸爸有话想跟你说。”   边赢显然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回应。   “我进来了。”边闻说着,按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边赢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   电脑侧对着门,从边闻的角度看不到屏幕。   但他能听到电脑传出的声音,男女的呻//吟、喘息和浪//叫,透过音质上乘的音响,响彻整个房间。   很显然,边赢在看av。   这个年纪的男生看点片子很正常,但当爹的和儿子之间毕竟隔着辈分,这么碰上,边闻多少有点尴尬。   边赢姿态悠闲,神态自若,并未因为父亲的到来而关闭视频,他任凭视频继续,眼神饶有兴致地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看向边闻,语气里满是被打扰的不耐:“不是都说了叫你别进来?”   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边闻走近:“阿赢,跟我聊聊。”   边赢重新看屏幕,半晌,才漫不经心说:“聊。”   这种bgm下,边闻能正常聊才叫有鬼,别说聊天,他都快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了,命令道:“视频先关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冲。   怕触边赢逆鳞,边闻卑微地补充:“不是干涉你的自由不让你看,你们这个年纪,挺正常的,爸爸都理解,不过要注意次数,注意节制,这种东西看多了对身体不好。”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堆,边闻说重点,“我的意思是……看可以,但你能不能一会再看。”   边赢嗤笑一声,开了静音:“想说什么,说。”   边闻敲门之前,边赢在打游戏,后面听到敲门临时开的视频。   威力如他所料。   从侧面角度,边闻能看到屏幕还在变幻,呈现直观的画面,更何况边赢的眼睛时不时往那瞄一眼,根本没有配合聊天的意思。   边闻强迫自己不去计较这些,把打了一路的腹稿说出来:“爸爸向你道歉,前天不该不在家陪你,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对不起你和你妈。”   边闻从小被人巴结到今天,跟人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像今天这般跟儿子认错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他有几分别扭,但已经竭力真诚:“阿赢,爸爸错了,请求你的原谅。但我不是故意,我真的没想到这场雪能这么大,完全打乱了计划。”   边赢毫无波澜,手放到音响的音量控制旋钮上,赶人的架势:“说完没?”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再娶太快。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妈妈,她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之一。”   边赢没了用成人片捉弄父亲的恶趣味,他松开音量按钮上的手,嘲讽道:“别了,无关紧要的人还是趁早忘掉,否则这话让你老婆听到了,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云阿姨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过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我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妈妈。”边闻诚恳地说,“趁现在还早,陪我一起去趟陵园看看妈妈。”   “不去。”边赢面色冷下来,直接将音量开到最大。   浪//荡声响瞬间震耳欲聋,当着父亲的面,他面色如常,耷拉着眼皮望向电脑屏幕。   边闻一直站在旁边没走。   边赢右手搭到皮带上,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怎么着,我撸//管你也打算看着?”   边闻毫不怀疑,边赢说得出做得到。   再怎么着也不能在这看着儿子解决生理需求,边闻认输,认清自己今天不可能劝服边赢的现实,他深叹一口气:“那我自己去看看她。”   离开前,他还体贴地帮儿子把门关上了。   楼梯走了几步,就听房门打开的声音。   边赢追了出来。   “你不许去。”他说。   边闻一下没闹明白:“什么?”   边赢的脸色沉得像墨:“你没那资格。”   *   云边在房间听到云笑白打电话的声音,听着应该是在和边闻打电话。   她放下寒假作业走出去。   毫无疑问,边闻和边赢父子俩的沟通一点都不顺利。   尽管已经从云笑白的话和语气中猜出来,但等云笑白挂掉电话,云边还是关心了一嘴:“哥哥怎么样?”   云笑白叹着气摇头:“闹得很凶。”   云边静待下文。   云笑白没打算跟她一个小孩子说太多,她头疼地抱住脑袋,靠到沙发座上:“你别操心,回去写作业。”   云边不敢问太多,怕暴露自己对边赢的过度关心,不过再晚些,她开了一条房门门缝,偷听妈妈和外公外婆的聊天,明白了大致的事情经过。   边闻想去陵园看边赢,边赢不让。   边闻最开始抱着迁就边赢的心思,但是边赢每句话都冲着搞大事情而去,边闻完全没法和他交流,打住:“你在家好好冷静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他妈的说了你没资格去。”边赢动手扯住边闻,“我怕她看到你,变成骨灰了都忍不住吐出来。”   到这里边闻也已经很火大了,但还在竭力压抑火气:“阿赢,我去看我老婆,轮不到你阻止。”   边赢听到“老婆”两个字怒极反笑:“她不是你老婆,你有几个老婆?”   “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边闻抛下这句话,甩开边赢的手往楼下走。   父子俩一路拉拉扯扯来到楼下,边赢终于上去了。   边闻以为边赢终于放弃了,结果他刚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关车门,就见边赢重新出现在自己视野中。   边赢只是回房间拿了根棒球棒。   接下来,在边闻愤怒的质问和佣人惊恐的呼叫中,他一下又一下,把车砸了个面目前非。   边闻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孩子,而是看着一个修罗。   “今天你开一辆我砸一辆,你想去看我妈,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   接下来的寒假时间,边家如履薄冰,为了避免冲突,边闻整日在公司待着,云笑白也迟迟没有返回临城。   云笑白不回,云边更没机会回。   家庭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当做不存在,她和边赢两个人身为其中的两分子,没法置身事外,所以他们的联系并不算很多,即便联系,也都默契避开那些话题。   云边头一次那么想回去锦城。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寒假最后一天,云笑白终于带着她启程回临城。   路上,云笑白委婉地跟她说明情况,然后提醒说:“这次回去,哥哥可能比从前更加不喜欢我们,你尽量不要去招惹他。”   云边不担心自己,她担心云笑白:“那,妈妈你也尽量不要靠近他。”   “他再不喜欢我,我也不能不理他呀,我是大人他是小孩。”云笑白笑起来,宽慰她,“你放心好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还有,如果他对我有什么意见,你不要强出头,不要操心大人的事,当做没听见没看见,我自己能消化。听见没?”   云边本来是很信任边赢的那句“以后都热”的,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她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不确定来。   万一便宜哥哥后悔了呢,万一他对热的理解跟她不一样呢。   李妈迎接了母女俩,然后冲楼上喊:“阿赢,吃饭了。”   过来之前,边闻曾打电话给云笑白,他说自己今天晚上公司很忙抽不开身,问她们需不需要去别的地方住,再不济也先避开今晚的晚饭。   云笑白拒绝了:“他又不是豺狼虎豹,上回只是在气头上才发那么大火。”她始终记着边赢叫过她一声“阿姨”,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感动他。   如果她表现出防备,岂不是将事情往更糟糕的局势推。   边赢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   太久不见,云边光是远远看着他出现,居然都紧张得心跳漏了一拍。   “阿赢。”   “边赢哥哥。”   云笑白和云边跟他打招呼。   他谁也没有理,目不斜视地来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前坐下。   饭桌上,云笑白尝试着关心边赢的寒假状态。   她太清楚自己这一系列举动吃力不讨好,只是身为后母,她总不能漠视继子,他可以不需要她的关心,但她不能不给。   边赢没有理她。   云笑白颇为意外,她原本做好了要被边赢怼的打算,听过边赢砸车的壮举,今天即便他掀桌,她也有思想准备。   结果他居然只是不理她,远比她想象中和平。   云边低头吃饭,但余光一直牢牢关注边赢。   便宜哥哥别说理她了,除了刚见面那一眼,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她。   云边能理解,他不想在家长面前跟她有太密切的关系,免得给彼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万一,人后他也打算这样这般对她呢。   回来这么久,她一点积极的信号都没能收到。   胡思乱想之际,有一双脚从对面伸过来,在桌布遮掩下,缠住了她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本书忘记提醒苹果端的读者了,不要在苹果app充值晋江币哦,苹果会收取40%的手续费,非常不划算,去网页版(电脑或者手机都可以)充值会便宜很多,1rmb=100jjb,而且可以自由选择充多少,不像app端最少50起充       第45章   边赢很快收回了脚。   他用这种方式跟她打了个招呼。   真的是“以后都热”。   云边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叫旁人看到自己的脸,怕被看出表情上的端倪。   她现在肯定像只发现了巨大坚果库的松鼠, 就算再怎么掩饰,喜悦都会从眼角和眉梢流出来。   云笑白嫌弃地替她薅了一把头发:“干嘛低着个头,头发都浸到碗里去了。”   云边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肌肉, 她抬起头来:“太久没吃阿姨做的饭菜了,有点想念。”   重组家庭一家四口随着开学, 重新住到同一个屋檐之下。   边闻和边赢父子俩的关系经过上次的砸车事件后降至冰点。   云笑白自认身为其中难逃其咎的一环,一定会被殃及,所以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去面对边赢。   出乎意料的是, 边赢的怒气一股脑集中到边闻身上,对待云笑白仅仅是冷淡,他几乎完全把她当成了隐形人, 但除此之外, 并没有什么让她难堪的言行举动。   工作日的晚上,边赢在上“晚自习”,边闻回家吃饭,问起边赢近日来的表现,错愕的同时有些欣慰:“没为难你们就好, 我这里随便他发泄,谁叫我是他爹, 我上辈子欠他的。”   云边在云笑白叫边闻耐心些、不要跟孩子计较的劝慰中, 低头吃饭不说话。   便宜哥哥是为了她吗。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的话, 应该就是为了她才忍下来的吧。   比起甜蜜和暗喜,她心里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他们之间横了太多的左右为难, 这些隔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浅,相反越积越厚。   有关“我真的这么想”,她已经不敢刨根问底。   这么模棱两可着,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等问清楚了,他们彼此都要做出一个较为明确的选择。   开学以后的第一个周末,叶香来到临城找云边玩。   叶香失恋了,来散散心。   叶香年纪不大,恋爱经历却已经相当丰富,男朋友换了少说20个。   所以她的失恋,云边压根没当回事。   她跟云笑白请示,周六晚上要陪叶香在酒店住一晚。   云笑白不太放心女儿在外面留宿:“你怎么不把香香叫到家里来住?家里这么多房间,浪费那个酒店钱干什么?”   抛开云边不想让叶香发现便宜哥哥就是“男朋友”的私心——她试图解释过边赢不是男朋友,但叶香不但不信,还极为鄙夷地吐槽她:“矫情。”   叶香自己也不敢住到云边家里来。   云边刚到临城那会,跟朋友们抱怨过便宜哥哥难相处,所以叶香哪里敢上门叨扰,自觉定好了酒店,省得遭人嫌。   “叶香说住酒店比较自在,她酒店都订好了,已经没法退了。”云边央求,“妈妈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在外面玩到很晚的,大不了我每天晚上九点钟就给你视频通话。”   云笑白还是不放心,九点在酒店不等于十二点也在酒店。   “孩子这么大了,要学会放手,不要还跟她小时候那样,你什么都想掌控。”边闻理解云边,帮忙劝云笑白,“我是为你好,边边再过一年半就要上大学了,到时候你一下子什么都管不了了,别适应不过来。”   有边闻帮忙劝,云笑白最终同意了云边的请求。   搞定云笑白,云边微信找边赢要临城旅游攻略,虽然他上次说过没逛过,只知道景区,不过她还是问了他。   就算找个借口聊聊天也好。   先空着:「边赢哥哥,我朋友过来找我玩,有没有推荐的景点和餐厅」   边不输:「哪个朋友」   先空着:「叶香,你上次见过的,最泼辣的那个」   边赢上次在锦城见了云边那么大一群朋友,男男女女都有,他对这个叶香印象最深,一说“最泼辣的那个”,他就记起来了。   边不输:「景点没有,餐厅有两家」   他给云边分别列出来,但其中一家只有地址,没有名字。   边不输:「这家更好吃,但很隐蔽,没有熟人带不让进」   云边对着这条消息琢磨片刻。   既然便宜哥哥能推荐,那他一定是所谓熟人吧,可让他带的话,就得跟他一起吃了。   叶香本来就说了好几遍“叫你男朋友请我吃饭”了,要是把边赢带过去,那真的坐实男朋友身份了。   而且他没说要带她们,她总不能自己上赶着说。   到时候叶香一起哄,便宜哥哥指不定以为她猴急到不惜强买强卖。   经过权衡利弊,她避开雷区,只真诚向边赢表达了感谢。   看来她不需要他带路,倒是他自讨没趣了。边赢回了她一串省略号。   先空着:「省略号有点冷」   边不输:「……你要求太高了」   周六上午,云边早早起了床,准备到点就去高铁站接叶香。   路上,她收到叶香的微信说肚子饿,于是她中途下车给叶香买早饭。   街边的煎饼果子铺生意兴隆,云边看时间还宽裕,就加入了排队大军。   好不容易轮到她,她加了满满的料,叶香肯定吃不完,她们两人一人一半刚刚好,她扫码把钱付了,等着摊主制作。   摊主手脚麻利,小铲子那么一转,薄薄一层面粉糊就均匀摊平在铁板上,鸡蛋往铲子上一嗑,打在面皮上,瞬间香味四溢,跟着热气弥散,大冬天别提有多诱人了。   远处有跑步声传来。   人数不少,地面微微震颤。   云边抬眸看去,发现被追的那个居然是仇立群。   身后十几米,是一群光看发色就很嚣张的小青年。   仇立群是专业运动员,身体素质不必多说,他叫着“不好意思借过”,灵活穿梭在各种各样的早餐摊推车间。   云边看到他了,他也看到云边了,眼神大老远就锁定了她。   “喏。”摊主把新鲜出炉的煎饼果子递给云边。   云边刚要伸手去接,就被刚好跑过的仇立群一把拽过:“云边,快跑!”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煎饼果子失之交臂,为了不摔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跟上仇立群的脚步:“他们是谁啊?”   “一群地痞流氓。”仇立群说。   云边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为什么追你?”   “你看到那个白毛没?他女朋友看上我了。”仇立群气息很稳定,“虽然我品性优良,坚决远离有夫之妇,但是白毛自己面子过不去,对我心生怨恨,找人搞我,本来我是不怕他的,他那种小身板,我一个打五个不在话下,谁想到他这么阴,居然带了这么多兄弟。”   煎饼果子是别想拿了,云边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你拉上我干什么?”   仇立群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以为那群人会有什么绅士风度吗?我的朋友,女人他们照样打。”   “……”云边太绝望了,“你不拉我,谁会知道我们认识啊?!”   仇立群:“……”   半晌,他说:“好像是哦,对不起。”   这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云边要疯了,她这辈子都没体验过这种跑法,就算是中考体育都不曾这么拼命。   她艰难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干什么?”仇立群问。   “报警啊。”云边理所当然地说,“这么多人你又打不过,我也帮不了你忙。”   “不行。”仇立群眼疾手快,把她手机给抢了,“我今天逃了训练出来的,报警就让我教练知道了,他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云边没法理解他的脑回路:“那总比被他们扒了皮好啊。”她苦苦央求,“我真的跑不动了,而且我还有事,没空陪你锻炼。”   仇立群思索片刻,拐进一条狭小的巷子停了下来。   他决定正面刚。   云边:“……”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   趁对方的人还没来,仇立群给她科普自己把这里选为战场的原因:“这里很窄,他们没法一起上,最多两个两个来。”   云边打量眼前的场景,有点被同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仇立群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很快,那群五颜六色的非主流少年就冲到了巷子口。   白毛一声令下:“给我冲,打死这个勾引别人女朋友的贱人,谁把他打趴下,这学期的□□我都包了。”   巨大的利益诱惑彻底点燃了青年的热血,其中三个人自告奋勇,最先冲锋。   “啊!……啊……”   出师不利,巷子太宅,三人卡住了。   仇立群泼凉水:“你他妈自己考试能及格吗?”   白毛说:“我不能,但我女朋友能啊,我女朋友年级前三。”   虽然是技校,但好歹也是个年级前三。   仇立群:“你女朋友都看上我了,不会给你答案了。”   白毛差点气晕,他的兄弟们也被仇立群的恬不知耻所震撼,出师不利的尴尬和沮丧变得不值一提。   保险起见,换成单人冲锋。   一个个来仇立群就更不怕了。   云边看得出他没在怕的,她打算从小巷子的另一头走:“我先走了,你慢慢打。”   “你也太没……”仇立群分心回头看她一眼,指责她太没义气,但就是这个分心的空隙,对方抓住漏洞,狠狠给了他一拳,他顿时鼻血直流。   仇立群没空管云边了,专心对付敌人,听着云边的脚步声远去,他吼:“别报警啊!”   跑出小巷子,云边犹豫一下,考虑到仇立群的赢面,再加上地处闹市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应仇立群本人的要求,她没有报警。   让仇立群这么一耽搁,她接叶香的时间就比较赶了。   她没空回去拿煎饼果子,就近上了车,直奔高铁站。   还好赶在叶香出来之前抵到,顺利接上叶香。   叶香看她双手空空:“我的早饭呢?”   云边下了车是狂奔过来的,这会还大喘着气:“说来话长。”   “真是的,我都要饿死了。”叶香环顾一圈,看到了肯德基,“那你陪我去吃点。”   云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拉住叶香:“先不吃了,陪我去个地方。”   她刚才给仇立群发了消息,他没回。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毕竟对方那么多人呢。   小巷子已经空无一人,但是沿路被压折的小草和随处可见的散落杂物,以及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无一不在说明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恶斗。   云边心里慌起来,后悔不迭刚才不该抛下仇立群离开。   她再度尝试着给仇立群打电话,听到不远处有微弱的手机铃声传来。   顺着声音找过去。   仇立群躲在一处墙面之间的凹陷处,看到云边,他别扭地暼过头去。   云边自知理亏,主动问候:“打赢了吗?”   仇立群:“哼,你还知道回来找我呢,我要是打不过他们,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冰凉尸体。”他哀怨极了,“你怎么是这么不讲道义的人啊!我错看你了!”   虽然那群二逼青年不是他的对手,但寡不敌众,加之云边往巷子另一头走的行为启发了他们,他们分了一半人从那头绕过来,他两头受敌,痛痛快快施展拳脚的同时,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云边歉疚地解释:“我朋友过来临城找我玩,时间来不及了,我看你肯定打得过他们,就先去高铁站接我朋友了,一接到就马不停蹄过来找你。不好意思啊。”   “你刚才来晚了是因为在打架啊?”叶香问云边。   等把事情来龙去脉听清楚,叶香当即就怒了,拍案而起:“不要脸,自己管不住女朋友还好意思打人,而且这么多人打一个,有没有一点江湖道义?!”她越说越气,“他们人在哪,走,我陪你去找他们,打他个落花流水。”   怎么会有这么讲义气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仇立群鼻子一酸,两行刚止住没多久的鼻血飞流直下。   他再没骨气也不至于叫女孩子帮他报仇,不过为了报答叶香的侠肝义胆,仇立群自告奋勇当导游,带两个女孩子游临城。   有本地人带,云边和叶香得以接触到百度攻略里体验不到的风土人情。   到了饭点,云边说:“我请你们吃饭。”   她打算去便宜哥哥推荐的餐厅,不用熟人引荐的那一家。   半上午下来,仇立群心里有气,一直对云边爱理不理,倒是对叶香分外热情,几乎把她奉为知己,听到云边说要请客,他终于主动找云边说话了:“我请吧,我请你们去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他是不会让女孩子请他吃饭的。   云边推辞:“不了,还是我请吧,我这里也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两人争了半天,仇立群问:“你要去哪家?”   他打算从了云边的意见,但还是他请客。   结果云边一报名字,仇立群就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确定?”   云边不解:“怎么了,这家很难吃吗?”   她还是相信便宜哥哥的品味的,就他那个挑剔劲,能得到他认可的餐厅,口味绝对不会差。   “好不好吃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吃过。”仇立群说。   “好吃的。”云边信誓旦旦地说着,打开了大众点评,打算看看地址。   结果一打开看到了“人均2500”。   云边:“……”   失策。   告辞。   她收起手机,当机立断对仇立群说:“你说去哪就去哪吧。”   边叔叔对她和妈妈很大方,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和边赢是不一样的,她不能心安理得乱花边家的钱。   仇立群推荐的餐厅平价多了,位置在一个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压根别想找到。   他重磅推荐了这家的海鲜面,店家很实诚,端上来满满一大碗面,料很足,花蛤和虾之类的配料都快溢出来了,面的口感筋道扎实,软硬适度,汤里不知道是加了牛奶还是什么,格外香醇,一口下去,味蕾能升天。   就连无限量自助的泡菜都是一绝。   云边和叶香都给了五分好评,赞不绝口。   到结账的时候,仇立群和云边争着买单,谁也不让谁。   叶香摸着滚圆的肚子看了半天,实在受不了了,趁两位忙着去把钱给付了:“还请两位不要沾染长辈抢着买单的恶习。”   最后居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是女孩子买单。除了义气,仇立群又发现叶香其它的闪光点:慷慨。   吃过午饭,仇立群又带着她们玩了半下午。   三人正在一家航空体验馆玩得不亦乐乎,仇立群接到一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仇立群的笑就挂不住了,面如土色,手都开始抖了:“我完蛋了。”   教练今天有事,本该八点才回来,没想到他提前结束了行程。   “仇立群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限你五分钟之内马上给我滚回来!”   那愤怒的吼声穿透话筒,就连一旁的云边和叶香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得走了。”仇立群愁眉苦脸地跟两个女孩告别,即便这样他还记着自己导游的使命,“我路上再给你们推荐一点好玩的地方吧。”   仇立群走后,叶香之没了顾忌:“这谁啊?”   云边:“我朋友。”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朋友。”叶香说,“我的意思是,不是那种朋友吧?”   云边:“当然不是。”   “那你还和那个很帅的好着呢吗?”   “我们真的没好。”   云边一把话说出口,果不其然看到叶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云边:“……”   正好,她手机震动,她立马拿出来:“肯定是仇立群给我们发攻略了。”   她试图以此转移叶香的注意力,不想继续聊边赢。   但微信不是仇立群发来的,好巧不巧,正是边赢找她。   他问她去哪里玩了。   “他怎么说?”叶香问。   “不是他。”云边说着,快速把今天去过的地方给边赢数了一遍。   边不输:「我都没听过」   先空着:「很好玩,不是那种坑人的景点」   边不输:「中饭呢」   先空着:「没去你推荐的那家,去了一家海鲜面馆,好好吃哦」   她发照片给边赢。   边赢看到照片里有三只碗,而且有一只手明显是男生的。   边不输:「还有个谁?」   先空着:「我朋友」   边赢随口一问,本来也没多想,只当叶香不是一个人过来,但云边回答“我朋友”,就很引人深思了,她临城这边的朋友他基本上都认识,完全可以直接说名字,而不是笼统的“我朋友”。   边赢猜到是谁跟她在一块了,所以他又给她发有点冷的省略号了。   先空着:「我说了,省略号有点冷」   边不输:「我也说了,你要求有点多」   云边也给他回了个比较冷的省略号。   云边自以为没和边赢聊几句,但事实上叶香在一旁早都等得不耐烦了,她凑近一看,边不输?不输不就是赢吗?   这下她哪里还肯罢休:“云小边,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再支支吾吾,我特么跟你绝交!!”   云边再否认,叶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她不想听苍白的辩解。   她仗着力气比云边大,拽住云边的手腕,凑近云边的手机,给边赢发语音消息:“帅哥,上次在锦城不是答应请吃饭吗,现在我来临城了,你说话还算话吗?”   云边制止不了,眼睁睁看着消息发出去。   过一会,边赢回了。   「算啊,你们在哪」   边赢来到航空馆的时候,两个姑娘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Hi帅哥。”叶香什么时候都不怕生。   边赢朝她笑了笑:“叶香你好,欢迎来临城。”   他叫得出叶香的名字,这让叶香感觉被重视,心中非常满意,明明是她自己叫边赢出来请客,但见到人了她又假惺惺客套一场:“让你破费了。”   “客气了。”边赢不动声色在周围看一圈,没找到仇立群的身影,问云边,“你那个朋友呢?”   他这趟过来,在叶香眼中是坐实了男朋友身份,云边有些不自在,眼神闪烁:“他先走了。”   “嗯。”边赢淡淡地应了,很随意的口吻,“怎么想到找他当导游,我以为你会找周宜楠。”   “宜楠和叶香不认识,三个人一起玩怪尴尬的。”   照她这个意思,边赢问:“那叶香和你那个朋友认识?”   云边眨巴两下眼睛:“也不认识。”   她看懂了,边赢的表情表达的意思是“你自己看看你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地在说些什么”。   “说来话长,路上偶然碰到的。”她解释。   边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去吃饭吧,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边赢带着两个女孩子去了那家不对外开放的餐厅。   餐厅会员制,每天只限量接待极少量的顾客。   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去,由侍者带着转过好几个弯,里头豁然开朗,复古欧式的装修极为雅致。   三人落座,云边和叶香在同一头,边赢坐在云边对面。   菜单上面没有价格,边赢让两个女孩子先点,然后又加了几道自己觉得好吃的菜。   小票送上来的时候,叶香无意间瞄了一眼,差点没吓尿。   她知道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价格通常夸张,但这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让别人请这么贵的饭,但点都点了,就不能辜负别人的心意,等菜品上来,叶香吃得格外虔诚。   直到一个侍者走过,叶香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这个人,好像我的男朋友……”她失魂落魄地纠正,“现在是前男友了。”   云边匪夷所思看她一眼:“你至于吗,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   叶香怔怔地看着侍者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不一样。”   云边愿闻其详:“怎么个不一样法。”   叶香给她看过照片,叶香这个男朋友对比从前那些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交往时间也不算多长,她不懂叶香突然认真的原因。   “我的初吻都给他了。”叶香说。   云边更匪夷所思了:“什么吻?”   “初吻。”叶香说,“交了这么多男朋友,我只和他亲过。”   云边暂且不理会初吻是不是真事:“给初吻就不一样了吗?”   “对啊,女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吻。”叶香说起那个人就忍不住流泪,“准确地说,不是因为初吻难忘,而是你愿意初吻的人难忘。女生一般不愿意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亲密接触,更别说是跟第一次挂钩的。我之所以到他才亲,是因为前面那些人我都不够喜欢,下不了嘴。”   云边给叶香递纸巾,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过程中,她忍不住往边赢那边看了一眼。   有心灵感应似的,同一时间他也看向了她。   彼此的眼神都是滚烫的,带着足以灼伤的温度。   这顿饭,叶香是一边哭一边吃的,眼泪拌饭,别有风味。   至于边赢和云边,在来来往往的侍者异样的眼光中,都不是很有胃口。   饭后三个人一起散步消食,边赢把她们两个送回酒店。   路上,云边看到一家挂着柯达招牌的照相馆,店面很小,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照相摄影设备近年来升级极快,胶卷被淘汰,早已淡出市场,现在已经很少看到胶卷照相馆。   云边想起妈妈那些胶卷。   边赢注意到她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云边摇头,要是让他知道她妈妈要洗和边叔叔曾经的旧照片,他心里肯定不是滋味,没说实话:“没什么。”   叶香很自觉,见他们两个说话,兀自走到前头去了,给他俩留独处的空间。   边赢看叶香的背影一眼,没辜负叶香的好意,低声问云边:“刚才没怎么吃?”   云边点头。   边赢又问:“饭菜还合胃口么。”   “合的。”   那就不是因为不喜欢才不吃的。边赢说:“那下次再带你来吃过。”   “哦。”云边佯装淡定地应了,“那我下次带你去吃海鲜面。”   边赢说:“我不去。”   云边问:“为什么?”   边赢:“不为什么。”   云边:“很好吃。”   “不。”   真是不识好歹,云边气结,又把冷热那招拿出来压他:“太冷。”   边赢:“冷就多穿点衣服,露个脚踝给谁看。”   云边:“……”气死算了。   送到酒店门口,边赢嘱咐:“酒吧什么的,不要去。”   万一叶香失恋心情不佳,想借酒消愁,云边一定会奉陪。两个女孩子去夜场很危险。   叶香肿着两只眼睛立下军令状:“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你家云边的,不会把她带坏的。”   边赢今天既然出来,从答应的那一刻就非常清楚,在叶香眼里,他是什么个身份。   他懒得纠正,也不想纠正。   颔首,“有劳。”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仇立群叶香 第46章   叶香果然待不住酒店, 回去没多久就要拉着云边出门散心。   云边看时间不早了,怕一会云笑白打电话过来不放心,就有点犹豫。   叶香却误会了云边的意思, 以为她是记着边赢的话才不出去:“我靠你夫管严晚期啊,再说你男朋友只说别去酒,没说不能出去?”   云边已经放弃纠正自己和边赢的关系, 尤其今天晚上边赢把饭都请了,再纠正下去, 别说叶香骂她矫情,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唾弃自己。   “我不是因为他,我怕我妈打电话过来查岗。”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因为夫管严, 云边答应陪着叶香出门。   夜里起了风,温度也低,两个姑娘缩着脖子拢紧大衣, 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聊胜于无, 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但谈笑风生的兴致未受影响,今天她们两个基本没能单独待过,这会子没了电灯泡,畅所欲言。   聊着聊着, 云笑白就打电话过来了。   云边实话实说:“我们在外面散步。”   云笑白没多说什么,只例行叮嘱了几句就挂挂断了。   妈妈居然这么容易放过了她, 云边颇感意外, 不过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 肯定是边叔叔在背后推波助澜。   自从边叔叔进入她的生活,她比从前自由许多。   以前在妈妈全方位的保护和管辖之下,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感到疲惫和厌烦, 但为了不伤妈妈的心,她从不反抗。   跟云笑白打完电话没多久,边赢也来找她了。   边不输:「在哪」   先空着:「外面」   边不输:「酒」   先空着:「散步」   边赢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在叶香鄙夷而不屑的眼神中,云边百口莫辩。   扪心自问,如果她是叶香,她应该也没法相信云边那句“我不是因为他,我怕我妈打电话过来查岗”。   这怎么看都是怕男朋友打电话过来查岗。   她硬着头皮接了视频电话,声明:“我们真的在散步。”   “嗯。”边赢瞧见四圈背景,“信了。”   云边嘟囔:“居然还打视频。”   边赢笑一下:“怕你不听话。”   话有点暧昧,语气还温柔,叶香当即就起哄了,阴阳怪气一顿“啧啧啧”。   云边本来还能强行把他的话做普通的寒暄处理,叶香一起哄,她没法再自欺欺人,脸有发烫的预兆,她想赶紧结束对话:“检查完了,检查完了我挂了。”   边赢还有话要说:“你们那导游明天还陪你们吗?”   “没有,他明天有事。”仇立群明天肯定是出不来了,给她们发来推荐的游玩地点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估计是让教练罚狠了。   边赢“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没有要挂的意思。   云边脑海中窜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人该不会是想毛遂自荐给她们两个当导游?   但他不明说,她不是很确定。   加之叶香过来一趟,本意是失恋后找好朋友倾诉,并不是为了游玩,有不相熟的男孩子在场,说什么做什么肯定不如两个人单独来得自在。   保险起见,云边委婉地表达了不需要导游陪的意思:“我和叶香很久没有单独待在一起了,明天我们两个人想过二人世界,随便找个地方说说话谈谈心。”   “嗯,你们好好玩。”边赢神色如常,跟她道别,“挂了啊。”   “边赢哥哥再见。”   边赢没回应她的告别,直接把视频挂了。   云边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机会提醒他一下,单方面忽视她的道别、先挂电话,都是冷的表现。   叶香火力全开,鄙夷的神色越发放肆。   云边:“……”   她已经失去辩解的勇气,破罐破摔举白旗投降:“别说了,说就是你对。”   叶香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倨傲的气。   两人并肩前行,走着走着,叶香用肩膀怼了云边的肩膀一下:“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云边:“……”   叶香循序渐进,从最基础的问起:“牵手了?”   云边不说话,看恐怖片的时候他怕她害怕,应该能算牵手。   叶香一点也不意外,本来就是开胃小菜,她的目的就是一步步摧毁云边的心理防线:“抱过没?”   抱是抱过好几次了。   叶香的问题如同雨后春笋,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而且还是自问自答模式,打得云边措手不及:“那亲了,肯定亲了。伸舌头没?肯定伸了。初吻谁主动的?”   云边瞟到不远处有家便利店,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冷,叶香,你要不要喝点热饮?”   叶香已经从她逃避的态度做出判断,哪肯罢休,一把拉住她:“你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你不会已经献身了,云小边从实招来!”   云边现在只想扯开话题,而且她确实没打算一直瞒着叶香自己和边赢的关系,趁着这个当口,干脆坦白:“叶香,我和边赢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在叶香反驳之前,她抢先开口:“他就是我那个继兄。”   叶香愣住了,懵圈的大脑转了好几个弯:“你不是说你那个便宜哥哥讨厌的要死吗。”   “是啊,本来是很讨厌的。”   云边有时候想,还不如像一开始那样互相讨厌着,至少一切都简简单单,阵营明确。   但他是会把她从蛇的毒牙下救出来的人,在她溺水的时候跑丢鞋子跳下水池救她的人,不会开摩托车不带头盔飙车追赶绑架车辆的人,在她生理期的时候给她买温奶茶,在她被妈妈冤枉的时候为她说话,在边家老宅维护她,看恐怖片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大年三十从美国回来陪她过除夕……   他给过她大大小小那么多的温暖,她光是想象一下自己讨厌他的场景,都会涌起无尽的自责和心疼。   重组家庭的兄妹朝夕相处,互生情愫,但迫于家庭因素不能在一起,叶香脑补了一出言情戏码,她太心疼好朋友了,勉强想出措辞安抚道:“没事,反正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也没什么。”   云边笑笑。   她并不是因为继兄妹身份才退缩,那是很多年后才需要考虑的现实因素。   而是因为她和边赢都没法处理好亲情与爱情之间的矛盾,所以停滞不前。   不过这些事情她不打算告诉叶香,在她的交友观里,好朋友再好,也没有事无巨细分享生活的必要,彼此还是要留有私人空间。   叶香找不出别的安慰词,怕戳云边心窝子,换她生硬转移话题:“真的有点冷,我们去买热饮喝。”   “好。”   回到酒店,两个女孩子窝在一张床上有说不完的话。   半夜,云边收到仇立群的微信。   不抽利群:「不敢相信我居然活下来了」   先空着:「不会,这个点你教练才放过你」   不抽利群:「这下知道了,我今天是舍命陪的你们俩」   云边跟叶香吐槽:“他就算不陪我们两个,他也逃出来浪了啊。”   不过仇立群毕竟给她们当了一天导游,所以她客客气气的:「不胜感激,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不抽利群:「你把你朋友微信给我」   先空着:「?」   不抽利群:「我把中午面钱还她,我的字典里没有让女生请客」   云边嗅到一丝奸//情的味道,她坏笑着看叶香一眼,故意跟仇立群唱反调。   先空着:「那你直接把饭钱给我好了,我转给她」   仇立群在那头“对方输入中…”半天,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还给当事人比较有诚意」   云边不跟他打哑谜了:「你看上人家了?」   不抽利群:「嘿嘿」   先空着:「你之前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吗?」   这话她是故意打出来给叶香看的,感情容不下沙子,有什么都提前说清楚比较好,万一日后被翻出来,反而更尴尬,徒增不必要的芥蒂。   不抽利群:「但我今天看透你了,你不讲义气」   “就这点诚意,好肤浅啊!”云边半真半假地吐槽,笑着扭头看叶香,“怎么说,给不给?”   叶香对仇立群观感不错,大大方方答应了:“可以啊,就当交个朋友嘛。”   “交男女朋友。”云边一边把叶香的微信推给仇立群,一边说,“那你以后就能嫁来临城,我们就能天天待在一起了。”   “你想得可真远啊。”叶香服了,“想这么远,你和边赢的孩子去哪上幼儿园想好没?”   云边:“……”   两人天南地北地扯,一直到天蒙蒙亮,才架不住困意睡去。   叶香星期天下午四点的动车,两个女孩子一起早早吃了晚饭,然后才去高铁站。   在安检口分别的时候,叶香安静下来,看了云边一小会,上前把她抱住:“哎,云小边,又要和你分开了,我真想念从前可以天天见到你的日子。”   云边没想过把这种只隔了一个多小时车程的离别弄得如此煽情,但不可否认,就是这一个小时隔了千山万水,从前天天能见的人,现在一两个月不见是常事。   叶香这么一搞,搞得她也很伤感。   回到家里,家里正在开饭。   云笑白和边闻都不在,只有边赢一个人。   “阿姨,边赢哥哥。”云边打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错觉,她觉得边赢有点爱理不理。   李妈已经打电话问过云边吃不吃晚饭,不过看到她回去还是问了一嘴:“边边要不要再吃点?”   “我吃饱了。”云边拒绝。   李妈随口问:“你晚饭吃了什么呀?”   “海鲜面。”   李妈:“好吃吗?”   海鲜面太美味了,云边和叶香中饭和晚饭都是在那解决的,两天时间吃了三顿,没觉得腻,反而意犹未尽。   “超好吃,我们今天中午也在那吃的。”云边拿出手机给李妈看照片,“它的汤白白的,有点厚,好香,我猜可能加了牛奶。阿姨你会烧吗?”   “加牛奶?没试过,不过我可以试试看。”李妈研究海鲜面的配料,“看着应该不难,下次烧给你们吃。”   云边:“好的呀。”   边赢却泼冷水:“我不吃。”   这下云边确认了,边赢是真的对她有意见,并非她的错觉。   她怎么得罪他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趁李妈走开,她在桌旁坐下来,问:“边赢哥哥,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边赢都懒得抬头看她:“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忽冷忽热的毛病又犯了。   承诺是要自己践行的,而不是靠别人三番五次提醒,云边气结,一下站起来,直接往楼上去了。   走到半道到底不甘心,但走都走了总不能再回去,于是她来到楼上,在休闲区的椅子上坐下来,打算给边赢最后一次机会,看他主不主动找她。   没过多久边赢吃完饭上来了,看到她在那,脚步顿了下。   “我又冷了?”他问。   算你识相,云边腹诽,不过嘴上没回他。   边赢递台阶:“海鲜面加牛奶,一听就是黑暗料理。”   云边心软,下了:“不黑暗,很好吃。”   “好吃到顿顿去吃?”边赢在她对面坐下来,“我推荐给你的你怎么不去。”   云边回想起那个人均,解释道:“我想去来着,太贵了。”   边赢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他给你的零花钱这么少吗。”   母亲忌日过后,他再也没叫过边闻爸爸。   云边说:“不少。”   云笑白的意思是云边的零花钱她自己会负担,不过边闻说一家人没必要分那么细,隔三差五给云边钱,而且还不允许她拒绝,大部分钱云边都给云笑白了,让云笑白去处置。   边赢一下就听明白了,便宜妹妹不好意思大手大脚花他们家的钱。   “给你就花。”   “嗯嗯。”云边点头,边叔叔也是这么说的,她点头答应就好,免得显生分,至于做不做,另当别论。   敷衍的意味挺明显,边赢一边眉峰微微挑了一下。   云边软了嗓音:“我不敢去,下次你请我去。”   依照她对自身的信心和对他的了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应该就能迎来世纪大和解。   但事态完全不若她想象中顺利。   边赢说:“你怎么不叫游泳那个男的请你去。”   云边:???   气球一旦戳破了洞就没法停下来,气一定要漏个干干净净才能消停。   “他当导游就不影响你们过二人世界了。”   “临城那么多吃的,海鲜面吃三顿。”   “还吃不腻。”   “我就不信了,一碗面能有多好吃。”   “边赢哥哥……”云边怯生生叫他。   “……”边赢服了,“又冷了?”   “你不冷。”云边摇头,“你比较像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啦,携云小边和边不输乞讨一波营养液!! 第47章   “你不冷, 你比较像吃醋。”   边赢:“……”   云边还是比较民主的,让他自由选择的权利:“冷和吃醋,你选一个。”   边赢毫不犹豫:“我选冷。”   云边:“……”   她给了一记不太明显的白眼, 起身就走。   走开几步,听到他在背后叫她:“欸。”   云边不情不愿停下脚步。   边赢:“过两天请你去。”   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云边的颊侧浮起笑的弧度, 也能看到她硬生生把那点笑意压下去,然后冷淡地回应了他的邀请:“干嘛请我吃饭?”   要不是亲眼看到她笑, 他肯定被她的冷淡骗过去了。   边赢发现女生这种生物,细究起来真的还挺有趣的。   “刚才不是你叫我请你?”   这一揭穿,他就看到她两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还隐约能看到她脸颊咬紧牙关的痕迹。   说出来的话冷冷清清:“不想请不用勉强,我又不缺那一顿饭。”   演技挺好。   边赢还是懂见好就收的,再逗下去, 某人指不定就要恼羞成怒了, 他说:“挺想请的,那点钱拿在手里花不掉太难受。”   “哦。”云边愿意跟他面对面交谈了,她转过身来跟他约时间,“什么时候?”   时间得提前约好,否则没有期限的邀请, 谁知道是不是空头支票。   边赢想了想,明天奶奶生日, 要过去给老人家庆生:“后天和大后天, 你有时间吗?”   云边只当他让她在其中选一天, 她说:“后天可以。”   边赢:“大后天呢?”   云边说:“大后天也行。”   第二天傍晚放学,边赢今天得以“请假”不上晚自习,跟云边一块前往边家老宅给边奶奶过生日。   云边背着书包, 跟边赢打招呼有气无力:“边赢哥哥。”   “干嘛愁眉苦脸。”边赢看出她心情不佳。   云边叹气,一想到又要看到边家那些人,她就头疼。   但她也不方便当着边赢的面吐槽他的家人,所以她强打起精神,说:“没,体育课跑累了。”   仔细想想真是不公平,为什么便宜哥哥就不用去她外公外婆家,她却必须去他爷爷奶奶家找不自在。   他只要不给她们母女俩难堪,大家就感恩戴德,仿佛他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而她得讲礼貌,乖乖和边家的人搞好关系,该有的礼节一个都不能少。   归根结底,人就不能太懂事。她就是输在太懂事了。   她不说原因,边赢自己能猜出来:“到了那跟着我。”   云边点头,也确实只能跟着他了。   坐在车里,她看着窗外街景倒退,这是她和妈妈继便宜哥哥的妈妈忌日后,第一次见边家爷爷奶奶。   越想越愁。   边家老宅的晚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大老远就飘香四溢。   边奶奶的生日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前来参加,自家人里面,除了边闻,云边和边赢是来的最晚的。   大部分人云边都不认识,她打起精神,跟着边赢依次问好。   大家都客气地应了,也有不少人看小姑娘乖巧漂亮多寒暄几句,唯有边奶奶的态度较上次明显冷淡许多。   云边的担忧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她都没落个好脸色,想必妈妈那边更不用说,也不知道一下午是怎么过的——云笑白吸取中秋节的教训,中午就过来帮忙了。   云笑白恭恭敬敬,一派平静,面上没有丝毫不快。   为了爱情这般委屈求全,值得么。换位思考,云边觉得自己永远都做不到。   边闻忙完公司事宜,赶到边家老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是全场最晚到达的人,他把给边奶奶的礼物递过去:“妈,生日快乐。”   边奶奶没有接,冷笑一声:“你别叫我妈,我受不起。”   边爷爷脑溢血后语言功能受到影响——要是没受影响,他会跟边奶奶一起骂边闻;至于大伯边阅一家,巴不得弟弟跟父母闹得越凶越好。   打圆场的是别的亲戚:“生日这种高兴的日子,大家开开心心的,别闹矛盾。”   边奶奶拒绝和解,使唤保姆把自己的轮椅推开:“讨了个新的老婆就六亲不认,发妻头一年的忌日不用去看,老妈生日也不上心。家门不幸。”   生日宴在极为尴尬的状态中开始。   饭后闲坐时间,边奶奶叫保姆拿了两个首饰盒过来,里头各有一只质地颜色上乘的玉镯,一只给了边家大伯母,另一只给了边赢:“我打给两个儿媳妇的,你妈不在,交给你。”   整个过程,她没有给云笑白一个眼神,当着所有人的面,丝毫没给她留情面。   众人神色各异,桌上的氛围诡异到极点,静得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云边不知道妈妈是什么反应,也许在强颜欢笑,也许已经难掩难堪,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忍心看。   她也不想看边赢的反应。   现实又一次把他们逼到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余光见他接过首饰盒,向边奶奶道谢:“谢谢奶奶。”   这种画面,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边闻忍无可忍,把酒杯往前重重一放,站了起来:“妈,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过来,早点说就好了,我们不过来碍您的眼就是,也省得笑白忙里忙外一下午落不到您一句好听的话。冯越忌日的事情我说过两百遍了,天下着大雪我没法回来,是不是我冒着大雪出事了您才能满意,死了儿媳,你连儿子也不想要了?”   边奶奶手掌狠狠拍在桌上,她站不起来,只能坐着和儿子对峙:“我不要听借口,我只知道你老婆头一年忌日都没上心。她在天之灵……”说到儿媳冯越,边奶奶心痛难忍,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得有多么寒心,她陪了你快20年,为你操持内务生儿育女,奉献一生,没有看到儿子长大,那么年轻就撒手人寰,可你呢?贪图自己的享乐,她一走就娶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你还有没有良心?!”   一旁亲朋好友劝母子俩消消气。   但边闻被“不三不四”四个字刺得理智丧失,摔了杯子冲母亲怒吼:“你别忘了冯越是你哭着闹着以死相逼求我娶的,也是她心甘情愿嫁的,我十几年来在一个不爱的女人身边度日如年,没有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每天都在忍都在熬,她为我生儿育女奉献一生,可我这半生的幸福都毁在她手里了你知道吗?!”   边奶奶盛怒之下,颤抖的手指指着边闻,“你”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要是这种态度,我们以后不会再来自找不痛快,我见不得我老婆受这个委屈,没有活人给死人让路的道理。”说着,边闻不顾云笑白拼命拽他衣服下摆示意他不要再说,拉起云笑白,“我们走,”他又拉云边,“走边边,我们回家。”   边闻拉着妻女走出几步,背后是父母愤怒的质问,亲友的劝和,一时间嘈杂无比。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离去的脚步像是一场逃亡,逃离他曾被束缚了二十年灵魂的牢笼。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云边微弱的提醒:“边叔叔,哥哥,还有哥哥。”   今日发生的种种不愉快,让边闻在潜意识作祟下排斥一切与冯越有关的人事物,以至于若不是云边提醒,他真的不记得自己回家还应该带上儿子。   边闻回头,只见一片混乱中,边赢手里紧紧拿着那个奶奶给他妈妈的手镯,静静站着注视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疼和迷茫一起涌上边闻的心头,只觉这二十年像梦一场。   这天的闹剧以惨不忍睹收尾,边赢没有回家,在爷爷奶奶那里住下。   回家路上,车里很沉默。   到家门口,云笑白对边闻说:“你去把阿赢接回来。”   她的声音有一丝竭力压抑仍泄露的更咽。   “明天,明天我去接他放学。”边闻疲倦地说,“现在他不会想见到我的,妈也是,现在回去肯定又要闹起来。”   云笑白魂游天外地点点头。   夫妻俩回到房间,回想刚才在婆家发生的事情,云笑白久久无法释怀,她惶恐地问边闻:“我嫁给你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我太自私了吗,不顾别人的感受,对不起你前妻,对不起你父母,对不起你儿子。不然为什么好像我怎么做都是错呢。”   无论边闻怎么安慰,云笑白都没法消除自我怀疑。   边闻灵机一动:“我们出去散散心,不是说找到读书那会的胶卷了吗,我们去把它洗出来。你看到我们那个时候的照片,就不会怀疑我们走在一起有什么错。”   *   云边有自知之明,默认便宜哥哥的请吃饭自动失效。   所以第二天放学,她在教学楼出口看到边赢等在那里的时候,她踯躅着停下了脚步,她没有那个信心相信他是在等自己。   边赢从手机里抬头,看她站在那不动,蹙眉:“傻站着干什么?”   云边甚至回头看了一圈,才确认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边赢哥哥,我们去吃饭吗?”她问。   “嗯,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边赢反问。   云边笑起来,她点头:“嗯!”   就这样,家里的糟心事暂时都不要管,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快乐。   两人一起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双方都是学校里面人尽皆知的人,走在一起难免惹人关注,不少路过的学生都会多看他们两眼。   云边还记得几个月前便宜哥哥把她当瘟疫,明令禁止她在学校跟他有什么接触。   现在大大方方跟她一块走,随便别人揣测他们的关系。   边赢带云边去了上次请叶香去过的那家餐厅。   虽然上次被叶香搅得没动几下筷子,但怎么说也是尝过了的,云边比较倾向于去新鲜的场地见见世面。   趁着还没进门,她试图扭转他的决定:“边赢哥哥,我们去这家吗?”   “嗯。”   云边:“这么短时间内吃两顿会腻?”   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漏洞,果不其然,边赢也找到bug了:“海鲜面连吃三顿怎么没见你腻。”   “……”云边声明,“你不要老是说海鲜面,不然我就误会你在吃醋。”   边赢:“……”   大眼瞪小眼片刻,边赢问:“不喜欢这里?”   他看出她的小排斥了。   “也不是不喜欢,这里挺好的。”上次过来的时候,云边寥寥吃了几口,这家店的口味对得起便宜哥哥的挑剔,她解释说,“但我更想去没去过的地方。”   “明天去。”边赢说,“这家店明天不营业。”   云边怔愣:“明天?”   边赢用一种“你在做什么梦”的眼神打量她:“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云边这才明白过来,便宜哥哥问她“后天和大后天,你有时间吗”不是让她从中挑一天,而是跟她约了两天晚饭。   “我不是说‘和’了吗?”边赢觉得他这个便宜妹妹理解能力多少有点问题。   云边觉得她这个便宜哥哥的行事才叫奇葩:“那谁约饭会连约两顿?”   “我啊。”边赢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不想继续跟她掰扯谁的问题比较严重,“你就说你明天有没有空。”   云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的。”   菜品上来,边赢自己没动多少筷,但看得出云边的食欲不错,食量比平时大很多。   说了好几遍饱,但是等饭后甜点端上来,她还是忍不住拿起了勺子。   自己喜欢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认同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边赢惦记着云边的吃醋论,才没让云边跟海鲜面比个高下出来。   云边也看得出边赢心情还不错,吃冰淇淋的过程中她犹豫再三,提及敏感话题:“边赢哥哥,你今天回家吗?”   边赢不假思索:“回。”   他才不会把自己的家拱手让人,他的存在就是母亲存在过的最大证明,哪怕是回家多晃悠两圈,刷刷存在感也好,省得父亲徜徉在爱情的海洋里,把妈妈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她的丈夫从来不曾爱过她,每天在她身边都是一种煎熬。   他知道,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不讲道理的。   但是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母亲的人生被她最爱的男人全盘否定。   他不答应,他绝不允许。   云边舒了口气:“太好了,叔叔还说今天晚自习结束以后会去学校接你放学呢。”   接他放学,这可真是从小到大屈指可数的待遇了。   边赢自嘲地勾勾嘴角。   “嗯,回,奶奶家没有换洗衣服。”   当着云边的面,他倾向于构建和谐社会,不想把那些糟心事搬上台面。   这种心态,类似于很多父母吵架吵得再凶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有一种保护的意味在里面。   *   次日傍晚。   等放学铃响过没多久,邱洪出现在边赢教室外。   “怎么了?”边赢拎上书包出去。   邱洪说:“晚上去哪浪,带哥们一个。我跟我们那傻逼班主任是真的处不下去了,搞得上晚自习是我自愿似的,还不是他自己当初苦口婆心劝我的。”   “我晚上有事。”边赢拒绝。   “什么事?带我呗。”邱洪没地可去,“哈巴也说要回家,我没人了啊。”   近日来父母吵架吵得哈巴如履薄冰,一放学就回家,哪都不去,生怕哪天回家家就散了。   边赢说:“带不了,真有事。”   说有事但又不说到底什么事,邱洪怀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要去泡妞?”   边赢不说话。   邱洪就确定了,凑近来八卦:“靠,真的啊,谁啊?”   边赢把他推开些:“真有事,没开玩笑。”   “那到底谁啊,我认不认识?”邱洪一路跟着他,刨根问底。   教学楼出口,云边等在那边。   看到边赢跟邱洪两个人出来,她狐疑地打量两人片刻,装作若无其事跟两人打招呼。   三人一块往校门口走,邱洪没多想,只当云边是顺路,他指着边赢跟她说:“妹妹,你哥交女朋友了,你知道不?”   “啊?”云边奇怪地跟边赢对视一眼。   邱洪义愤填膺:“晚上要去约会,死活不带我。”   云边懂了,她只能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你见过你嫂子没有?”邱洪尝试从云边这入手。   云边心底已经抠出三室一厅了,面上没露端倪:“没有。”   邱洪冥思苦想:“最近没见什么女的跟他走得近啊。”   “你都说去约会了,那我怎么可能带你?”边赢被邱洪缠得不行了,开怼,“我洞房花烛夜是不是也要带你?”   邱洪悻悻地缩回手:“不带就不带,大不了我自己找乐子去。”   因为邱洪搅局,云边和边赢只能分头行动。   两人打了两辆车,先后抵达餐厅。   边赢先到的,云边在侍者的指引下找到他,刚坐下来,就听他说:“我担心邱洪说出去,就没让他知道。”   邱洪小时候是个爱告状的性子,边赢吃过几次亏,现在长大了,虽然邱洪不再是告状鬼,但边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关键时刻总不忘保持警惕。   尤其两家是邻居,万一邱洪说漏嘴,很快就能传到边家。   云边诧异,她没想到便宜哥哥居然会给自己解释这个,其实她一点都没觉得他们单独就餐瞒着邱洪有什么不对,就算不是邱洪是其他人,哪怕是最为靠谱的颜正诚,她也没想过大方承认。   至少不是现在。   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楚的事情,怎么可能先让别人乱猜。   *   对于这家餐厅,云边给予了高度评价,甚至比昨天那家更合她的口味。   奈何胃口小,装不下太多的美味佳肴,她看着桌上剩下几盘一动没动的菜品,有点遗憾。   边赢好笑道:“喜欢明天再来就是了。”   “不要,天天吃会腻的。”   云边说完这句话,两人对视的目光有片刻停顿。   云边知道,边赢又想说海鲜面了。   边赢也知道,他要是敢说海鲜面,会令他看起来很像在吃醋。   虽然他可能也许他应该他妈的真的是在吃醋。   在餐厅慵懒随性的爵士音乐里,氛围不自觉有点暧昧。   其实云边此时此刻并不好意思说什么吃醋不吃醋,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找了个正当理由拒绝边赢的邀约:“连续三天在外面吃饭,我妈妈会担心的。”   事实上,像今天这样连续两天,云笑白就该关心她的状况了。   奇怪的是,一直等到她吃完,都没有接到云笑白的电话。   可能是因为妈妈这会没在家不知道,云边没多想。   事实上,云笑白在家,也知道云边已经连续两天放学没回家。   她对着一堆洗出来的旧照片发了半天的呆,强烈的震惊让她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今天下午,照相馆打电话给她说照片洗出来了,其中一些保存不当的胶卷已经报废,虽然没能洗出所有的照片,但能找回部分,云笑白已经很知足,她拿了照片回到家,如获至宝,一张张翻阅。   这些照片记录着她和边闻年少轻狂的过往。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或细节,她早已经忘记了,要不是看到照片,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再记起。   比如这张她和边闻拿着献血证的合照。   她记起来了,自己和边闻为什么都会对边闻的血型有a型的记忆,因为同一时间献血的有个名字也念“bianwen”男人,那个人的血型才是a型。   两人的献血证一开始搞混了,后面及时发现才调换回来。   至于边闻的血型,明明白白写着“o型”。    第48章   云边和边赢从餐厅出来, 外头的天早就黑透了,月亮在霓虹闪烁中黯然失色。   城市灯火炽热,冬夜的风却刺骨, 吹进空空荡荡的的校服外套和裤管里,云边微微缩起脖子,低头咬住校服拉链, 让领子立起来为脖子挡风。   一吸气,鼻腔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刚才在里面忘了叫车, 这会她不得不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   不知怎么的,手机面部解锁连续三次失效,她不满地“啧”了一声, 转变拿手机的手势,哆哆嗦嗦准备输密码。   云边的手机偶尔会出现第一个按键不灵的情况,得重新锁屏再打开才能解决, 今天天冷, 手机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又失效了,点了好几下都没效果。   要不是顾忌边赢在,她一个人估计得气得当街砸手机。   边赢居高临下目睹全程,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来。”   “好。”云边没跟他客气,把手缩回去了, “谢谢边赢哥哥。”   再吹会风她怕自己的手长冻疮,她小时候玩雪长了满手的冻疮, 再往后稍不注意就会复发, 又红又肿别提多难受, 而且有一年冻疮长得特别厉害,导致她其中一只食指至今都比别的手指粗些。   旁人看不出来,但人自己看自己的眼光总是格外细致和挑剔。   边赢打开打车软件:“回家?”   “嗯。”   边赢瞄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 抬眸看她:“这么早。”   才七点半。   言下之意很明显。   他还没到晚自习下课时间,得继续在外面晃悠一会。   难得妈妈任由她放纵自由,想着能跟便宜哥哥一起待会,云边确实有点心动。   在家里,他们很少有机会这般轻松自在地单独相处。   但权衡利弊之后,她还是选择回家:“我要回去写作业复习。”   边赢没阻挠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伟大使命,垂眸给她叫车,嘴里不咸不淡吐槽一句:“果然是三好学生。”   上学期云边拿了张三好学生的奖状,这项荣誉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从未落下。   但她现在毕竟不是小学生了,不会拿了奖状乐颠颠跟家里邀功,家长也不会自豪地帮她把奖状贴到墙上。   云边这张三好学生拿得无声无息,便宜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呢。   唯一的渠道就是本学期开学大典上播报各班上学期奖状获得者环节,但这种环节冗长又无趣,尽是些不认识的人,一般人也就听下自己班的情况。   云边的眼睛弯了起来:“边赢哥哥,你帮我关注我们班奖状名额呀?”   边赢不说话,兀自叫好了车。   云边凑近些,去看他手机上显示的车辆信息,车在1.5公里之外,高峰期过来应该要不少时间。   边赢慢半拍接刚才的话题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对边字特别敏感。”   云边无言以对,红润嘴唇微微嘟起表达不满,过了会,她说:“你怎么一张奖状都没有。”   “有什么用?”边赢不屑一顾。   云边忽然间家长模式上线:“你好好学习的话,学习肯定很厉害。”   几乎每个学生都曾从家长和老师的嘴里听过类似的话,老师出于善意的鼓励,家长出于盲目的自信,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的努力都能换来卓越的成效。   这种话边赢从小听了没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了,但从同龄人这里听到还是头一回。   他啼笑皆非:“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操心。”   云边也觉得自己管得未免太宽了些,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坚持:“真的呀。”   反正等车闲来无事,边赢继续问:“怎么个真法。”   “我觉得你很聪明,从来没见你怎么学习,你不写作业,而且,而且还不上晚自习,但能一直保持在重点中学中等偏上的排名,还是很厉害的。”云边冥思苦想,认真举例,试图激发他的学习积极性,她甚至不惜贬低自己,“如果我像你这个学习状态,我的成绩肯定没有你这么好。”   他一个高三生比她一个高二的睡得还早,很多次她做完功课,去洗手间睡前洗漱,都能看到他房门下的缝隙已经没了灯光。   边赢看着她,蓦地笑了:“居然挺有理有据的,我还以为……”   他话只说一半。   云边等一会没等到下文,追问:“你还以为什么?”   边赢的眉峰微微挑了下,没有说话。   云边在他挑眉的动作里,懂了。   八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怎么这么自恋啊?!   但他没明说,她不能反驳,更不能恼羞成怒,而且她可能确实有那么点意思,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装作听不懂。   为了避免尴尬,她镇定自若地转换话题:“车还要多久。”   边赢解锁手机,地图显示车辆距他们只剩几十米。   云边记下车牌,眺望来车方向,寻找对应车辆。   找到了。   司机打起转向灯,往路边靠过来。   云边跟他告别:“边赢哥哥,那我走了。”   “嗯。”边赢颔首,“到了跟我说声。”   “好。”   从人行横道到马路边要穿越非机动车车道,云边左右环顾确认安全,只见一辆电动车逆向驶来,电动车前后都堆满了破旧脏污的杂物,横截面远大于电动车本身。   电瓶车已经距离她很近,眼看着她就要和不平整的木板切面来个亲密接触,她脑海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紧急避让,与此同时,边赢也有了动作,她腰间横过他的手臂,把她往人行道方向用力一揽。   她在他的力道下,踉跄地随着他倒退几步,堪堪与电瓶车横出的木板擦肩而过。   电瓶车主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扬长而去,前面不远就是十字路口,电瓶车无视红灯,走走停停,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边赢望着电瓶车远去,目光阴鸷地骂道:“草。”   只是眼下这个形式也不能去追,他低头看云边:“没事?”   云边倚在他怀中,因为没站稳,整个人的重心都倚在他身上,他的手掌还拢着她的腰。   但是一时间,她没有退开,他也没有松开手。   禁锢的那腰紧致,不带一丝赘肉,明明细得惊人,并不是骨感嶙峋的触感,相反软得让人想折一折。   云边站好,她眼睛平视,刚好差不多在他锁骨和喉结的高度。   在她心目中,喉结是男生最性感的部位,没有之一。   姿势太暧昧,她有些无措,下意识抬起双手微微抵在他胸前,推阻的姿态,只是没使什么力道:“没事。”   边赢并没有马上搭腔。   这种情境下,尴尬会让每一个沉默的瞬间变得漫长无比。   一过正常情况下的回话间距,她便急不可耐地说了下文:“我走了。”   她推推他,这下真的用了点力气在里面。   边赢低低“嗯”了一声,但也仅仅只是不再紧紧箍着她的腰,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云边再度推他:“我走了。”   她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色令智昏,一直说“要走”却不走,搞得他不松手她就走不了了似的,怎么看怎么欲拒还迎。   但当下她的脑子是没有能力思考到那些的。   边赢没有辜负她的欲拒还迎,没放她走,手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甚至似乎重新把她搂紧些许。   “明天真的不来了?”他问。   蛊惑极了,像蛇在怂恿夏娃偷吃禁果。   云边拽着最后一丝理智,摇头。   司机早已靠边停车,过来的时候看到路边这对男女生都牢牢锁定他的车,本以为找到乘客了,没想到两人抱在一块温存个没完没了,他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就给乘客打电话。   车是边赢叫的,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起来。   云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当然也能感知到他手机的动静。   她猜到可能是司机等不及,回头找车,果然看见驾驶室里的人举着一只手在耳边。   边赢没理,继续问云边:“那周日?”   云边再也没有了抵抗的余地,她的脖子保持着看车的怪异角度,慌不迭地小幅度点点头。   边赢隐约察觉到现在是个提要求的好时机,只要别太过分,她都拒绝不了,所以他趁火打劫:“每周日?”   周六高三要上课,周日是他唯一的休息日。   果不其然,云边一味点头。   边赢再等一会,等附近非机动车道上暂时没了来往的非机动车,他才松开她,重复叮嘱:“到家告诉我。”   “嗯。”云边应下。   他多虑了,她走前仍记得确认无车才走。   *   几乎所有邱洪的好友都是高三生,遭边赢拒绝后,他只能无所事事消磨时光。   慢吞吞吃完饭,为时尚早,他决定找个网打会游戏。   外头的空气是自由、是新鲜,但一个人着实无聊,还不如在学校浪费时间。   也不知道边赢那家伙到底泡了个谁,他想。   正这么想着,看到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从玻璃门内推门而出。   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切,不带我,还不是被我逮到。邱洪得意地想。   边赢后面紧跟了个女生,穿着临城五中的校服,根据校服颜色,是高二的学生。   邱洪定睛一辩,居然是边赢家那个便宜妹妹。   这个时候他还没往深处想,只奇怪边赢和云边吃饭怎么就不能带上他了。   然后云边险些被人撞到,边赢把人往安全的方向拽,两个人抱到一起。   即使到这里,邱洪还是没有多想,   直到边赢和云边久久没有松手。   说“久久”可能不太准确,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超过正常时长的。   隔了那么远,他看不到边赢的表情,但能清晰感受到边赢抱着云边低头和她说话时候的温柔,还有两个人难舍难分的暧昧氛围。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一点都没发现。   但换个角度想想,这么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住在一起,发生点什么确实不奇怪。   仔细想来,很早就有苗头了,竹叶青那回,泳池那回,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多想。   “我操。”邱洪震惊到瞳孔缩放,语言难以准确描述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能跟复读机似的不断重复,“我操,我操。”   *   云边回到家,云笑白不在楼下,李妈说她在楼上,晚饭只草草吃了几口。   云边到二楼去敲母亲房间的门:“妈妈。”   她推门进去,云笑白坐在床边,冲她笑了笑:“云边,回来了?”   “嗯。”   云边看云笑白一切正常,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关心了一嘴:“妈妈,李阿姨说你晚饭没怎么吃,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云笑白安抚道,“饭前吃了点东西,没胃口了而已。”   “哦。”云边放心了。   云边做好了被妈妈盘问连续两天不回家吃饭去了哪里,结果云笑白只是催促她:“不早了,快点去写作业。”   “好。”云边替母亲关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对她越来越放养了,这是好事。   十一点多才回家的边闻同样从李妈处得到云笑白没怎么吃晚饭的消息,以为妻子还在为前两天边家老宅的事不高兴,匆匆上楼看她。   云笑白脸上看不出情绪,边闻也不好贸然提及不愉快的经历,就想着说点高兴的事:“对了,你不是说照片洗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云笑白牵强地笑笑:“好。”   上百张照片,边闻一一翻阅,跟云笑白说起照片发生时的事情。   青葱岁月历历在目,最美好的年纪,最纯净的感情,乍一回首,又是怀念,又是感伤。   全部看完已经是后半夜,边闻意犹未尽:“就这些?”   “很多胶卷已经报废了,洗不出来了。”   边闻有些遗憾,不过能找回这些,已经是令人意外的惊喜,他再度翻阅几张照片,小心翼翼理整齐,递给云笑白:“我们弄个相册,好好收起来。”   “好。”云笑白接过,“我明天就去买。”   边闻看着眼前这个不若记忆中青涩的女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我不信你还能觉得我们在一起是错,我们的错明明是居然错过彼此那么多年。”   *   次日清晨。   边家的餐桌前围坐着云笑白和继兄妹俩个。   饭吃到半道,边闻睡脸惺忪地从楼上下来。   李妈要给他盛早餐,被他阻止:“公司有事,我得早点过去,早饭我就不吃了。”   “等会,你帮我把孩子带过去,司机我要用。”云笑白催促,“云边稍微吃快点哦。”   边家两个司机,一个是边闻的专属,还有一个接送其它人,云笑白平时不太喜欢用司机,她更习惯自己开车。   边闻早就说过叫她不必自己开车,哪有做太太的自己开车的道理,一看都没排场。   这会云笑白说要用司机,边闻欣然应允,对加快吃饭速度的云边说:“边边慢慢来,不着急。”他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边赢:“阿赢,要不也坐爸爸的车走。”   边家老宅的事情过后,父子俩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边闻自知那天确实做得过分,不管是对冯越的评价,还是忘记带边赢走,都伤了儿子的心,所以这些天他很努力在讨好边赢。   边赢喝了几口粥,晾了边闻好一会,才不冷不热说:“用不着。”   边闻叫云边不用急,不过云边还是匆匆解决了早饭,抽过纸巾随便抹了一下嘴巴,背上书包:“叔叔,我们走。”   边闻走前再度问了一遍边赢要不要一起,得到拒绝的答案后,无奈离开。   边闻和云边走后,边赢慢条斯理进食,云笑白也在斜对面慢慢吃。   李妈看俩人一时半会吃不完的样子,就兀自进厨房先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过了一会,边赢来厨房门口跟她道别:“阿姨,我走了。”   “好,路上慢点啊。”   李妈估计云笑白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出去餐厅收拾碗筷。   一收拾就发现桌上少了点东西:“咦,阿赢的勺子呢?”   她在桌上仔细翻找一圈,什么都在,唯独没有边赢的勺子,地上也没有勺子摔碎的残骸,李妈明明记得边赢用勺子喝过粥的。   “奇怪了,阿赢的勺子怎么不见了?”   “一个勺子,没了就没了。”云笑白说。   一个勺子确实没什么,但是凭空消失就很奇怪,李妈又翻找两遍,百思不得其解地叠好碗碟,进去厨房的厨房的路上还在念叨:“奇了怪了。”   云笑白舒了口气。   边赢的勺子就在她包里,被一只透明塑封袋装着。   等候做dna鉴定。 第49章   等候dna鉴定结果的那几天, 云笑白心神不宁。   边赢的血型不会错,他在医院输过血小板。   云笑白从未想过清除与冯越相关的人事物以此霸占边闻,过去近20年的错过, 她早已认命,也坦然接受,她希望他们父子能好好的。   边赢是边闻唯一的血脉, 这是边闻平日里再宠爱云边都无法比拟的关系。别说云边,即便是她云笑白, 也许也得往边赢后面排,孩子重于一切,这是大部分为人父母的天性。   如果边赢不是亲生, 对边闻而言将是灭顶的打击。   父子俩的长相明明是有几分相似的。说不定是当年边闻的血型检测有误,云笑白如是安慰自己,也如是祈祷。   但她心头不祥的预感挥之不散, 边闻的血型, 理应来说也是不会有错的。   云笑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往日一般正常,这事绝对不能暴露,至少在不好的结果出来之前绝对不能,否则它会成为一颗原//子//弹,把本就不太平的家炸得愈发鸡飞狗跳。   不过她的演技显然还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   比如云边就明显感觉到妈妈最近状态不太行。   星期天中午, 她说自己下午要去图书馆,妈妈居然都没问她和谁一起去。   云边都有点不习惯了。   “因为你长大了, 我老是问东问西怕你烦。”云笑白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糊弄, 她笑道, “你很想我问吗,那你和谁一起去啊?”   云边镇定自若:“和我同学。”   云笑白不疑有他:“去,早点回来。”   云边确实和同学去图书馆, 不过那个同学叫边赢。   她和边赢都是临城五中的学生,说是同学,不算撒谎。   云边和边赢先后出了家门。   边赢之前跟她约好每个星期天晚上在外面吃饭,不过既然是休息日,约了晚饭就不会只是晚饭这么简单,周天下午他也默认算上了。   云边没拒绝。   没拒绝就是答应的意思。   不过她有指定的地点,图书馆。   边赢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你有这么热爱学习?”   他这辈子没在图书馆约过会,是真的没法理解这些好学生的脑回路。   “马上要月考了,我得复习。我不能长期比别的同学少十四分之一的学习时间,会被落下的。”云边非常坚定,没得商量,“不行就算了。”   在“不行就算了”面前,边赢也得服输。   边赢在图书馆门口等到云边,无语地拎了一把她的书包,里面有点分量,装了不少书。   看来是准备结结实实学一下午了。   不过云边误会了他拎她书包的用意,非常自然地把两根书包带从肩上卸了下来,把书包交给他拿。   边赢顿一下,默默接过,单肩背到自己肩上。   市图书馆人满为患,这会是下午,早过了占座时间,别说连着的座位了,就连单独的位置都很罕见。   两人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起的位置,最后只能选定两个隔了三排的座位。   而且还是背对的。   边赢站着不肯动。   云边看出他的极度不情愿,友情建议:“边赢哥哥,要不你回家。”   边赢:“……”   根据他的表现,云边推测便宜哥哥应该是不想回家的,她推他一把:“那你快去坐下,一会连这个位置都没有了。”   边赢:“……”   云边专心致志做完一套化学卷,校对了答案,回头看边赢。   边赢单手支棱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他的侧脸,眉骨到口鼻到下巴都精致得挑不出半分错,下颌线的弧度更是堪称绝杀。   越是身处人群之中,越是耀眼瞩目。   云边本来只是随意看看他在干什么而已,结果一瞧有点上瘾。   边赢座位虽然背对他,但他人侧过来些,余光是能看到她的动静的。   注意到她一直没转回去,他抬眸,往她方向看。   云边冲他皱皱鼻子,做了个小表情。   算是隔空互动。   边赢在图书馆待得生无可恋,勉强扯扯嘴角,当作回应。   云边就把头转回去了,转到一半,她猛地停住,又转回去,她看到远处有两人同时起身,拿上随身物品离开。   空出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   边赢甚至没来得及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一探究竟,就见她站起来,跟阵烟似的跑远了。   连着的座位在此时此刻的图书馆比濒危动物更稀缺,想要占有它们的人何止是云边一个。   她注意到一个有距离更近的女生也在往那走。   云边加快了脚步,既不能跑出太大动静影响别人学习,又要跑得够快,这是一项技术活,她估计自己的姿势相当扭曲,不过她无暇顾及了。   她和对方女生差不多同时到达空座前,时间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对视一眼。   接下来,云边不管三七二十一,耍赖般俯下身去趴在桌子上,摊开双臂,宣告了对两个座位的所有权。   对方:“……”   对方同行的人也从稍远处走过来了,两人约莫是一对。   男生问:“怎么回事?”   跟云边争位置的女生指了指云边,不满地告状道:“明明我先到的……”   这话明显是说给云边听的。   云边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对方这么一说,她那点不好意思便烟消云散了,谁先把东西摆上桌面就算谁的,明明她先趴到桌子上的。   云边头发散在脸前,乌黑发丝把五官遮得不甚分明。   但这不影响判断,是张漂亮的脸。   在漂亮的女生面前,大部分男生都会本能地表现绅士风度。   “算了。”   “我想跟你坐一起嘛。”女生不依不饶,看向云边,“我和我男朋友想坐一块,能不能你把位置让给我们?”怕云边不答应,她先发制人,连说了好几声谢,听起来格外真诚。   云边才不吃道德绑架这套,她毫不犹豫拒绝:“我也想和我……”   便宜哥哥的身份让她卡了壳,顿了一下才想到笼统的“朋友”一词:“我也想和我朋友坐在一起。”   “那你朋友呢?”女生提高了音量,在安静的图书馆显得尤为突兀,惹来不少人的旁观。   男生去拉女友:“算了算了。”   女生一甩手,咄咄逼人:“图书馆之前说过了,不允许占座,既然你朋友没有来,那你一个人凭什么要两个位置?”   图书馆为了解决周末座位不够的问题,前段时间出台一条禁止占座的规定,但占座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明确的界限,比如上厕所走开一会,借书走开一会,那是不是也算占座呢?   显然不是。   只要不是长时间的占座,一般不会有人对这条规定过于较真。   但有人就要拿着鸡毛当令箭。   边赢走出拐角,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便宜妹妹身旁站着一男一女,女生在呵斥她,周围的人不堪其扰,抱怨的抱怨,脾气暴躁点的已经开始直接骂人了。   云边固执地趴在两张桌子上宣誓领地。   他加快了脚步,把替她收拾好的书包放上去,沉声问对方女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女生本身就是仗着自己有男朋友而云边一个人才仗势欺人,这会边赢过来,话虽说得平静,但态度极为强势,一般人根本吃不消,女生的气势原地微弱下去。   对方男朋友怕闹大了不好看,说了一句“都是误会”,然后连拖带拽把女朋友带走了。   边赢往周围扫视一圈,那些还盯着他们看的人在本能之下纷纷避开目光。   他勉强满意,低头看云边。   云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椅子被她的腿挡着,他没法坐下来,他微俯下身,她那点重量,他没费什么力就把人摁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云边的脸始终贴在桌上不肯起来。   边赢也坐下来,他也把头低下来,下巴抵在桌上,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怎么了?”   云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过了一会埋怨着开了口:“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其实边赢动作很快,但难堪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她在这里被刁难,还被方圆五米内的人围观,虽然完全有能力喷回去,但顾忌着这是图书馆,吵起来实在太难看,所以强忍着一声没吭。   “我在替你收拾书包。”边赢说。   云边薅了一把蒙在眼前的头发,咬着牙说:“真是气死我了。”   然后她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怕影响别人,她的音量很小,边赢需要贴近耳朵,屏息才能听清她细碎的声音。   他耐心听完,扭过头看她。   两个人的脸凑得极尽,额发贴到了一起。   边赢同仇敌忾:“她有病。”   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听他帮忙一骂,云边一下子觉得郁结之气散去不少,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她嘟嘟囔囔着自言自语吐槽几句,偃旗息鼓,打开书包把要用的书拿了出来。   云边开始复习,边赢就在旁边玩手机。   之前两个人分开坐的时候,云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跟便宜哥哥坐一块,但坐到一块了,她发现自己有点受影响,不是很能进入学习状态。   三心二意地做了半张卷子,期间注意力一直被便宜哥哥吸引。   他戴了单只耳机看游戏直播,很专注的样子。   但她第三次偷偷看他的时候,他就摘下耳机看过来了,比了个口型:“怎么了?”   这人怎么还能一心二用的呢?云边摇摇头。   边赢确认她真的没打算说,就重新去看直播了。   云边却自己凑过去了:“边赢哥哥。”   边赢再度摘下耳机,配合把下巴抵到桌上。   “你马上要高考了。”云边说。   边赢:“嗯。”   他本以为她是劝他好好学习,但她的问题是:“你打算去哪上大学?”   去哪上大学?这个问题边赢从来没认真想过。   “随便。”   云边:“你会去美国吗?”   毕竟他外祖家在那,而且有钱人家特别喜欢送孩子去国外镀层金。   出国这个问题,边赢从前是想过的,但高一那会母亲检查出肺癌,他就没再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开始是不敢,怕万一错过和母亲的最后一面,不过母亲走得远比他担忧的要走,从确诊到离开也就一年时间。   母亲一走,他连生活的意义都迷失了,更别说考虑出国,边闻另娶后,他又开始忙着战斗,试图维护母亲打下的江山。   这么拖到现在,就算想走也有点晚了。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云边这个节外生枝的意外。   所以他摇头。   不会。   倒是反问:“你想去哪?”   云边说不上来。   她这个成绩,只要保持下去,冲击国内顶尖的两所学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省内最好的大学是锦城大学,top5的学校,去那也不错,离家近,还能常去看外公外婆。不过边叔叔前几天问她了,问她想不想出国深造,她有一点点心动。   “我还没想好。”   边赢说:“不早了,该想了。”   云边才高二,下学期刚开学,即便是手续最麻烦的出国,剩余的时间也还绰绰有余。   之所以说不早……   “至少在我报志愿之前想好。”边赢的头朝她的方向轻轻一点,两人的额发亲昵地交缠在一起,“能做到吗?”   发根痒痒的,云边想躲但没舍得,两人距离太近,她都能数得清他的睫毛。   “嗯。”她在桌下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佯装镇定地应。   边赢补充:“出国的话得再早些,越早越好。”   “好。”   达成约定,边赢又缩回去看游戏直播了。   云边本来想管管他,叫他不要看这些与学习无关的玩意了,在图书馆借本书学一点是一点,可现在已经是三月初,距离高考不过三个月时间,他就算没日没夜学,应该也没可能弯道超车跟她考同一所大学了。   还是别操那份心了。   但是想到便宜哥哥马上要上大学,她高三这年就不能再天天见他,她惆怅起来。   *   鉴定机构周一通知云笑白说报告已经出来,之前去做鉴定那会,云笑白半开玩笑地提过一个要求:“如果吻合的话就在电话里直接告诉我好消息,没有就别说。”   电话里,一直到挂断,对方都没有说所谓好消息。   云笑白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是否要告诉边闻,如果告诉,又该在什么情形下、用什么开场白说起这件事,而边赢又该怎么办。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发现这件事情,如果可以,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她这生最艰难的决定。   云笑白自欺欺人地逃避了一周,直到星期五,如果再不去拿报告,就又要拖一个周末,她才鼓足了勇气出发鉴定机构。   她跟冯越不熟,但对冯越多少有些了解,冯越非常喜欢边闻,喜欢到明知边闻的心在别人身上也毅然决然嫁了,应该不会做出对不起边闻的事。   边赢应该只是小时候被抱错了。   如果只是抱错,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亲情早已比血缘重要千百倍,边闻肯定是舍不得儿子的。   她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打开了鉴定报告。   结论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甚至不需要证明边赢和冯越的关系,就直接打破她的侥幸。   云笑白当头一棒,几乎站不稳。   这天夜里,边闻深夜出差回家。   云笑白还在等他。   舟车劳顿,边闻本是疲惫困乏,但看到妻子,他只觉浑身的疲惫都不算什么,笑着走近:“不是跟你说过会很晚,怎么还不睡?”   云笑白站起来迎接他,看了他一会,她说:“边闻,要不我们要个孩子。” 第50章   云笑白和边闻结婚之前, 讨论过孩子的问题。   当时双方达成一致不要孩子,边闻不忍云笑白当高龄产妇,云笑白则是出于对两个孩子的考虑, 说是两个孩子,其实就是为了边赢,她并不担心云边, 她能平衡好女儿和二胎之间的关系,也相信云边会真心支持她的决定。   这会她突然反悔, 边闻不解:“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云笑白心底的惊涛骇浪卷着万般纠结和迷茫,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 她嗫嚅着嘴唇许久,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要是能有个孩子也挺好的。”   她做不到继续看着边闻受欺骗, 但也不忍心揭开残忍的真相。   但边闻如果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不管她最终做出那种决定,都将是一种慰藉。   选择继续隐瞒是慰藉她自己的良知,选择和盘托出是慰藉边赢男人的自尊。   多养个孩子的压力对边家来说不值一提,边闻当然不介意再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何况是和心爱的女人生。   所以跟云笑白再三确认都得到肯定的答案后, 边闻就着手准备备孕了。   云笑白年纪不小了,如果想要孩子, 自然是越快越好。   云笑白没能纠结多久, 因为没过两天, 边爷爷再度发病,送往医院抢救。   经过抢救,人暂时救回来, 但他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恐怕时日无多,医生委婉提醒边奶奶,保险起见,该是时候让边爷爷确认遗嘱。   父母子女之间没有隔夜仇,边闻因此忙得焦头烂额,不过他坚决没让云笑白去伺候公婆,他不希望她再在他父母那边受任何委屈。   云笑白不能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就心安理得再拖延几天。   云边明显感觉到母亲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魂不守舍,丢三落四。前言不搭后语是常态。   周末,云笑白说要回父母家一趟,并且没准备带云边,云边就更确认自己的猜测了,好说歹说才跟着一起坐上了回锦城的车。   至于她和便宜哥哥的周日下午图书馆之约,当然也泡了汤。   星期六晚上,边赢晚自习下课时间回家,收到云边发的微信。   她给他发了个位置定位。   边赢一看,定位在锦城。   边不输:「。」   先空着:「明天不用去图书馆了,你开心吗?」   边不输:「开心死了」   李妈准备把今天收到的快递送上楼,其中边赢的那个她交给他,看到他笑,忍不住八卦:“是在跟女孩子发短信吧?”   边赢把手机收进口袋,接过快递,没否认。   李妈的思想还是比较开放的,不觉得高三的男孩子谈个恋爱有什么,但她主要是不放心边赢谈的对象,劝道:“女朋友要好好挑,别任性,不然你带去给你妈妈看,她要不高兴的啊。”   边赢敷衍着笑一笑。   李妈肯定还以为是周影。他要是真找了比自己大八九岁的周影,他妈确实会生气,不过如果是云边……   他妈肯定宁可是周影。   边赢不欲说这个话题,看向李妈手里别的快递:“也给我吧,我一起拿上去。”   李妈推脱几次,边赢还是坚持,她才欣慰又感动把几个快递都给了他:“怎么这么乖,这么懂事。”   边赢啼笑皆非,顺便帮忙带几个快递上楼而已,李妈搞得他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一共四个快递,上楼过程中,边赢依次看了看四个快递的收件人。   除了他那个,另外三个一个是云边的,还有两个写了云笑白的名字。   一般的快递单上不会写里头物品的名称,但其中一个云笑白的快递写了,边赢看名字的时候无意中瞟到。   叶酸。   过年那会他去美国,听两个怀孕和准备怀孕的表姐聊起过。   具体用处他不知道,但可以确认的是,叶酸跟怀孕相关。   当时边闻准备娶云笑白,给儿子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曾保证过:“我和你云阿姨结了婚不准备要孩子了,我只有你一个,你不要担心我会冷落你。”   边赢回忆起父亲信誓旦旦的模样,那场景一经前后对比过于讽刺,他自嘲一笑,远远把云笑白的两个快递往主卧门口丢去,两个快递盒横七竖八摔着,他视若无睹,径直走开。   这会实在没闲情逸致为云笑白做任何事,哪怕只是多走两步路。   甚至连云边的回复,他也躺在床上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心情后才聚起心神打开。   他的“开心死了”引发云边不满,以致她在屏幕那头一通阴阳怪气。   先空着:「对不起,浪费你宝贵的星期天时间了」   先空着:「以后不敢了」   还发了个求饶的表情包。   边不输:「你还是敢吧」   发完,他抬手用手背挡住了眼前的灯光。   这种光明令他无所适从,就像此时此刻的云边一样。   如果她知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让她妈妈消失在边家,她还能这般与他嬉笑怒骂吗。   没有人明白他经历过父亲对母亲十几年来的漠视,却在几个月后对另一个女人倾心相待的巨大落差。   有一句话说,一个父亲可以为他的孩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善待他孩子的母亲。   而边闻对他做过最残忍的事,就是全盘否认冯越,否认爱过她,否认她的意义,说待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说人生毁在她手里。   一旦云笑白有了边闻的孩子,她就彻底坐稳了边家女主人的位置,彻底取消抹杀冯越的存在。   *   云笑白回娘家是想问问父母的意见,不管多大,人回到父母面前就可以当小孩,可以暂时忘记自己大人的身份。   但即便是对着父母,她也没法放心交出这个惊天大秘密。   她一个人藏着这个秘密,已经快要精神崩溃。   云笑白看着电视,突然有了一个法子,她记起自己从前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就有个父亲发现自己养了多年的孩子是妻子和别的男人偷情的产物,她装作不经意地将那部电视剧调出来,根据手机搜索结果找到那一集。   电视里鸡飞狗跳的场景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造孽,儿子是别人的,养了这么多年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这让人怎么取舍。”云边外婆摇着头感慨,“女的也太过分了。”   云笑白用拉家常的口吻,笑着问父亲和弟弟:“用你们男人的角度,这种事是宁愿不知道一直养下去算了,还是宁愿痛苦也要知道真相?”   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两个男人设身处地想了想,不约而同愤怒起来。   云边舅舅毫不犹豫:“我怂,我宁愿不知道,养了七八年发现只是一顶绿帽,我真的会精神失常。”   云边外公却持不同意见:“我要真相,我宁愿在真相里痛苦,也不想在虚假中幸福。”   但是对于孩子的处理,两个人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不要,绝对不要,哪怕有再多的感情也迈不过那道坎,这是男人无法丢弃的尊严,比命还重要。   接下来时间,云边外公和舅舅以究竟是在真相里痛苦更好还是在虚假中幸福更好进行了辩论赛,双方各执一词,说也没法说服谁。   云笑白疲倦地俯下身,手肘抵在膝盖上,撑住脑袋。   话题是她挑起的,但她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再去主持。她这趟回家没能得到答案,反而被两位至亲的争论弄得更加苦恼,她唯一确认的是,她想给边闻生个孩子。   晚上,云笑白和云边一起睡,她把这个想法跟云边提了。   云边沉默了一会。   云笑白以为她不同意,连忙补充:“如果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我还没有做出决定,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云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人,谁也无法比拟。   云边并没有高龄产妇的概念,在她的认知里妈妈还很年轻,她之所以没有立刻表示支持,是因为她想到如果妈妈和边叔叔有了孩子,那他们一定会结婚。   这意味着她和便宜哥哥就真的没有了可能,因为那个孩子会让他们从所有层面都成为真正的家人。   听到云笑白如是说,云边瞬间内疚无比,妈妈已经为了她奉献半生,她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阻拦妈妈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连连摇头:“我没有不喜欢,不过哥哥会同意吗?”   云笑白顿一下:“哥哥那边,边叔叔会负责,主要是看你的意见。”   边赢的意见,如今已经不能影响她的决定。   “我同意。”云边坚定点头,“妈妈我同意,我祝福你和边叔叔幸福,我也希望边叔叔给你一个真正的名分,妈妈我同意。”   云边的支持给了云笑白莫大的安慰,连日来的惶惶不可终日快把她逼疯了,她连续失眠做噩梦,心理和身体都接近崩溃,到这会终于稍稍放松下来,一放松,几乎是瞬间陷入了昏睡。   云边没法睡着。   她注意到是那集引发热议的电视剧并不是电视频道刚好放到的,而是妈妈通过数字电视点播的,刻意点播,却完全没有什么看电视的心情,反而引外公和舅舅回答问题。   现在又说想生孩子,之前明明说过不打算生的。   而且最诡异的是,居然没考虑便宜哥哥的意见。   有哪里不对,非常不对。   *   因为云边回锦城老家,边赢周日无所事事,去医院陪了爷爷一天,傍晚堂哥也来了,而且带了个女人过来。   边峰花花公子一个,这是他头一个正式往家人面前带的女朋友。   边爷爷很欣慰,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边峰俯下身去听了半天才听懂,拉着老爷子的手真诚允诺:“爷爷您放心,我们很快就结婚,然后给你生个重孙子高兴高兴。”   两者时间过于巧合,反正边赢是不信他这堂哥只是刚好在爷爷立遗嘱之际收心,多半想借着重孙的由头,谋取更多的遗产和股权分配罢了。   边赢讨厌这种惺惺作态的场面,起身告辞。   边奶奶叫保姆推着她从病房追出来:“阿赢。”   从小她就偏向小儿子家,虽然最近边闻惹得她很不愉快,但边赢始终是她最疼爱的小辈:“你放心,奶奶是向着你们的。”   边赢颔首。   随便吧,分到再多的遗产和股权,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便宜了谁。   昨天晚上,边闻回家看到房间门口扔得毫无章法的快递盒,和听到他回来打开房门看他的边赢,蹙眉问道:“快递你搞的?”   家里佣人不可能把行李放成这样。   边赢:“嗯。”   “阿赢你能不能不要跟小孩子一样。”边闻有点生气,弯腰将两个快递捡起。   “你们准备要小孩了?”边赢直接地问。   边闻诧异,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边赢开口:“你怎么……”   边赢示意他看快递单:“上面写了。”他笑了一下,“所以是真的咯?”   某种程度上来说,边闻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再想方设法告诉边赢这个消息,不过事发突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儿子。   唯有下意识的安慰:“就算我和云阿姨有了孩子,你还是……”   又来了,边赢拒绝再听下去,关上房门,结束这场对话。   边赢从医院到家的时候,云边和云笑白刚从锦城回来没多久,他在客厅和母女俩打了个照面。   那个写着“叶酸”字样的包裹在他脑海浮现,想要云笑白离开边家的念头空前强烈。   想让云笑白离开,但又想将云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第51章   看到边赢, 云边有种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感。   其实他们昨天早上才见过,边赢早上起床上学,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 云边周六不必去学校,瞌睡懵懂地倚在自己房间门口跟他告别:“边赢哥哥再见。”   然后她被边赢弹了一脸的水。   看来他对周六还要上学一事怨念颇深,看她不用去, 就心生嫉妒。   边赢的态度也有点奇怪。   虽然当着家里人的面,他们向来用疏离客套的相处模式做掩护, 但云边就是能感觉出来,便宜哥哥跟之前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一到楼上, 边赢就问她了:“你知道了吗?”   云边低着头没看他:“嗯”。   过一会,边赢问:“你同意了?”   云边:“嗯。”   又是一会。   边赢:“你要是不同意,你妈会要孩子吗?”   “不会。”云边坦言。   边赢听完没什么反应, 很淡定地“哦”了一声, 然后说:“那下礼拜周末不回锦城了吧。”   云边匪夷所思地抬头看他,她以为他会失望会生气。   他面色平静,眼神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陪你去图书馆。”他说。   这是云边的情窦初开,一切都极尽陌生,但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甚至来不及对未知的事物惶恐,就被引诱得步步深入、流连其中, 稍不留神, 就被他的一蹙一颦霸占心思意念。   爱情这玩意路数极野, 别说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就是老手也未必懂得如何控制那般汹涌且没有章法的情感。   理智算什么?节节败退的手下败将而已。   “我觉得没有必要,你不用再陪我去了。”她的拒绝像个处处是小孔的气球, 软趴趴的,根本没有底气可言。   边赢也心知肚明她的拒绝并没有多少含金量,所以他没有退步:“他们两个这个年纪了,想生也不一定生的下来。”   在锦城的时候,云边用了一百种理由说服自己应该和边赢保持距离。   但现在他站在她面前,随便给她一个理由,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说服她继续沉沦。   人根本无法轻易割舍当下的愉悦。   云边屈服,但有要求:“你去看书复习,不要玩手机。”   要求过分了,边赢没法答应。   云边:“下周六就要考英语听力了,你突击一下。”   他为了救周影错过了第一次听力高考,接下来的这次是他唯一的机会。   “英语听力。”边赢无奈,“我闭着眼睛都能拿满分。”   他从小实行的就是双语教育,高考那点听力难度不过是小儿科。   云边却不依不饶:“那你可以看一下别的科目。”她特别坚持,“就算家里条件再好,但你没法保证以后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人还是要靠自己才靠得住。”   边赢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给自己灌鸡汤,但她一脸认真,大有他不答应去看书她就宁愿不去图书馆的意思。   “服了你了。”   这头两人达成共识,楼下李妈喊:“边边,阿赢,下来吃晚饭咯,先生回来了。”   边闻今天特意回来吃晚饭,是有事情要宣布。   “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我和妈妈,云阿姨准备要个孩子。”边闻说这话的时候,注意力是全部放在边赢身上的,“不管是阿赢,还是边边,还是将来的弟弟妹妹,都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是一样的,我不会偏心,会尽我所能关心保护你们。”   边赢低头扒饭,懒得给眼神。   边闻看儿子态度还算平和,想起从前边赢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天天吵着嚷着想要个弟弟妹妹,但边闻对冯越感情淡薄,有了边赢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从来没有生二胎的打算,他一直觉得父母不相爱生下来的孩子是悲剧,不仅是夫妻双方的悲剧更是孩子的悲剧。   边闻心里生出一种卑微的希冀来,说不定新生儿的诞生能够成为黏合剂,修补重组家庭的隔阂。   他试着描述孩子的长相,要调动边赢的积极性,必然得说得像边赢。   当然,也不能忘了照顾云边的感受,所以也得说得像云边。   边赢终于忍不住搁下筷子。   妈的,听不下去了。   长得像他又像云边,这是个什么啊。   他和云边为什么不自己生?   谁还不会生孩子了,用得着两个老的帮他们生吗?   边赢只关心一个问题,但没当着云边和云笑白的面问。   云边越来越影响他出剑的速度,她像密密麻麻的海草攀满船舶,让他在这个家左右为难,动弹不得。   父子俩来到书房。   边赢:“你们准备领证么?”   既然准备要孩子,结婚证是肯定的。边闻自知不管是孩子还是结婚证,都对边赢出尔反尔,他不免感到内疚,能给的只有苍白的解释:“准生证要结婚证才能办。”   “伟大的爱情。”边赢眉梢间尽是冷漠,“领证之前记得把婚前财产的公证做掉,你少慷我妈的慨。”   *   相安无事的一周。   云笑白依然没能告诉边闻埋藏在自己心中的惊天秘密,她和边闻领证的事也没能提上日程。   因为云边无意间提醒了一句,说边赢马上要英语听力高考。   换了从前,即便云边不提醒,云笑白也会记着边赢的事,但近日来她终日被亲子鉴定一事困扰,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管那些有的没的。   云笑白知道自己迟早得告诉边闻真相,她没有资格替边闻做出这般重大的决定,但她对边赢存着怜悯,也牢记着边赢对云边的救命之情,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报恩,她都想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   周天下午,云边为占位置,吃完饭就过去图书馆了。   边赢则晚点再去,以免引起家里人怀疑。   哈巴的消息在四人男生群里来得猝不及防:「在家?我来找你@边不输」   边赢都准备出门了,当然不行:「别来,我下午有事」   邱洪紧接着就冒泡了:「不会又要去约会吧@边不输」   颜正诚也好奇了:「邱洪说你交女朋友了,真的假的?真的就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边不输」   邱洪:「当然是真的,上回都跟我亲口承认了」   哈巴今天难得对边赢没有兴趣,他发了一段语音在群里:“我看到我爸妈的离婚协议了,两个人都签好名了,家产都协商好了,我也分好了,我归我爸。”   说到一半,哈巴已经难掩哽咽。   群里对边赢神秘女朋友的八卦瞬间暂停。   很快,边赢@哈巴:「你过来吧,我在家」   颜正诚和邱洪也纷纷表仗义,要一起过来边赢家安慰哈巴。   边赢前脚答应了哈巴,后脚哈巴就摁响了边家的门铃。   “你一直在我家门口候着?”边赢诧异。   哈巴点头,家里出了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边赢,虽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在最信任崇拜的人面前,哈巴没能崩住。   “不输,我真的要没有家了,怎么办啊。”   哈巴一面情绪失控,一面又觉得丢人,手忙脚乱去擦眼泪。   一二楼之间的楼梯有佣人在打扫卫生,边赢带着哈巴往下,去到地下层,随意找了个空房间关上门。   这下没有旁人,哈巴掩面痛哭:“我一直在求他们回心转意,但没有用,我没有家了……我爸要娶那个女的,他说她比我妈好一万倍,她会把我爸全抢走的,以后他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我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我该怎么办啊不输。”   哈巴六神无主中,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在戳边赢的心窝子。   边闻再娶时,哈巴曾绞尽脑汁安慰边赢,但人总是如此,劝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却束手无策。   哈巴家里那种情况,今后的日子比不得从前舒坦是既定事实。要边赢说些不着边际的安慰,他是编不出来。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递两张纸巾:“想哭就哭吧。”   边赢平日里严禁哈巴往他身上供,哈巴对他有种过分的热情,若不加以控制,他的性取向怕是能传出不该有的绯闻,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他任由哈巴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捧住他,趴在他肩头嚎啕大哭。   边赢稍感不适,但并没有躲开,良久,他缓缓抬手,在哈巴头上轻轻拍了拍:“没事,我们都在呢。”   安抚哈巴,也像安抚当初彷徨无依的自己。   至少哈巴还能痛痛快快哭出来,至少哈巴还有妈妈。   可他什么都没有。   不多时,邱洪和颜正诚也赶到。   人一多,哈巴不好意思了,松开边赢,胡乱擦干眼泪。   “趁火打劫啊哈巴。”邱洪调侃,“都抱上不输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吗?”   颜正诚一半是为了活跃气氛,一半是真的有点好奇,缩起脑袋往边赢身上拱:“靠在边不输怀里真有这么幸福吗?让我试试。”   “操。”边赢不耐烦地抬脚,把人踹开。   哈巴知道大家是为了逗他开心,配合地露出一个笑,不过比哭还难看。   “行了,哈巴。”颜正诚搂过他的肩,“离个婚有什么,家里天天吵个翻天覆地还不如离了清净。这么想,你爸能厌了你妈,就也能厌了那小三,女人都是过眼云烟,只有你是永远的心肝宝贝。”   邱洪附和:“没错,别让那女的有小孩就行,办法多得是,大不了天天往她饭菜里加避孕药。”   “你别跟你爸硬碰硬,时不时服个软装个可怜,男人最吃不消哪一套,我们不都很清楚吗,你照着做就是了。”颜正诚恨铁不成钢看边赢一眼,“不输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你别学他,就他那狗脾气,他爸能向着他才怪了。”   道理边赢都懂。   英雄情结存在于男人的天性里,他们抗拒不了对楚楚可怜的生物,否则他也不至于明知便宜妹妹是个腹黑的主,却还是受她柔弱外表的蛊惑起了保护欲。   但要他玩宫心计去边闻面前争宠,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趁颜正诚和邱洪使劲浑身解数围着哈巴安慰他,边赢给云边发微信问她到图书馆了没。   他一打字,邱洪就贼头贼脑地凑了过来:“给谁发微信呢?”   边赢眼疾手快,将手机锁屏。   这个反应,邱洪就有答案了:“哦,女朋友。”   “到底谁啊。”颜正诚也忍不住八卦,“有这么见不得光吗?你他妈别说你跟灭绝师太好上了。”   灭绝师太是临城五中的副教导主任,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个头虽小,但凶悍程度全市闻名,是临城五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没有之一,连校长都得敬她三分。   边赢:“……”   哈巴想象着边赢和灭绝师太走在一起的场景,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在颜正诚把哈巴逗笑的份上,边赢没跟颜正诚算账。   正好他的手机进来来电。   云边打来的。   哈巴和颜正诚没能将云边和边赢的女朋友联系起来,只当云边刚好有什么事找边赢。   边赢不动声色,出去接的电话。   “你到哪了?”   “我已经到了。”云边在卫生间,声音有回音,“今天运气不错,有一起的位置,在三楼西面的自习室,你快点来,不然一会又有人说我违反图书馆规定。”   边赢顿一下:“云边,我没法过来了。”   云边懵:“啊?”   边赢就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下。   “你陪哈巴,我自己一个人看会书就行。”云边爽快地说。   临时放云边鸽子,边赢约好下周:“下礼拜我早上就陪你去。”   “真的?”   “真的。”   云边在电话那头笑一声,听起来挺满意:“那你要看书,不能玩手机。”   “知道了。”挂电话前,边赢嘱咐,“你早点回来。”   边赢打完电话回去的时候,里头那几个人正在就他的神秘女友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颜正诚:“他不是这种扭扭捏捏的人啊。”   哈巴暂时忘却了家庭的烦恼:“不会是周姐吧。”   颜正诚觉得不像:“是周姐大方带出来就行了,周姐那么漂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姐弟恋不要太流行,御姐配小奶狗。”   哈巴:“不输应该是小狼狗。”   颜正诚对边赢是什么狗没有任何执念:“狼狗就狼狗,随便吧。”   邱洪不寻常的沉默引起了颜正诚和哈巴的怀疑。   颜正诚:“草,不会是盼夏吧?”   哈巴同意:“怕邱洪受不住,所以不带。”   颜正诚:“没错,这个最有说服力。”   邱洪恼了:“滚你们妈的,关我什么事。”他奋起反击,“你怎么不说是你女朋友,所以他带不了?”   他本来也想问哈巴“你怎么知道不是云边所以不输不能带出来”。   但谁让边赢藏着掖着真的姑娘真的是云边,边赢一进来,邱洪就没由得的一阵心虚,所以他把话咽回去了,只针对了颜正诚一个人。   既然哥几个的女朋友或者喜欢的对象都被猜过了,本着一视同仁的态度,颜正诚提名云边:“要这么说云边也有可能啊,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呢。”他拍拍哈巴的背,“怎么样,哈巴,想象一下边不输把你的女神收入囊中,是不是一下子觉得爸妈要离婚也没那么伤心了?”   哈巴想象一下,更伤心了。   “发什么神经?”边赢反手推上门。   边赢这人大家也都知道,他不想说的事,谁都别想撬开他的嘴,几个人就着神秘女友吵吵半天没得出结论,只得作罢。   因为哈巴妈妈打来的电话,话题又回到哈巴那里。   哈巴的妈妈发现离婚协议书被人打开过,问是不是哈巴。   电话里,哈巴于近日来的不知道第几次问他妈能不能别离婚。   哈巴的妈妈从前的态度模棱两可,这是第一次明确给了哈巴否定的答案:“小度,对不起,你要怪就怪你爸爸吧,那个女人早就去年就给你爸生了个孩子,他触碰到我底线中的底线了。”   哈巴陷入更为深重的绝望。   他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不能再倒霉。   但命运是不喜欢凡人质疑它使坏的能力的,但凡你有这种念头,它一定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颜正诚跟女朋友聊天过程中,他女朋友隐晦地问他喜欢什么礼物,颜正诚生日即将到来,他明白女友是在探口风,前两天边赢定了个1:1还原、比人还高、重达300多斤的樱木花道模型,颜正诚问边赢要图片,打算发给女友看。   “发了也没用,你老婆并不会给你买。”边赢嫌麻烦。   但架不住颜正诚撩骚的迫切。   模型还在空运过来的路上,男生对模型的喜爱与生俱来,即便是伤心过度的哈巴也忍不住伸过头来一探究竟。   边赢点开相册的瞬间,空气冻结。   数张女生点着仙女棒的照片一览无余。   本来缩略图外加黑夜背景看不出是谁,可大年三十那晚云边挑挑其中一张发过朋友圈。   一看就是同一个系列的图片。   木已成舟,边赢没躲。承认要大大方方,掩饰要天衣无缝,不管哪种,都不能躲。   “那是云边吗。”邱洪率先发问,“你过年去锦城找云边过的?”   颜正诚震惊脸,四个人里面,哈巴幼稚,邱洪情商低,他和边赢最契合,边赢有什么事也最愿意告知他,但云边?   他蓦地想起之前边赢说过的话。   “草,你不会真打算利用人妹妹的感情,好把她们母女俩从你家赶出去吧?”   哈巴也想起这一茬了,马上制止:“不输,你来真的吗,你不能这样对云边。”   那次唯一没在场的邱洪迷糊了:“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边赢不想随意公开自己和便宜妹妹之间有密切联系,但也不至于惧怕让朋友几个知晓,既然证据已经确凿成这样,坦白了就是。   但如今非常时刻,哈巴的崩溃已经溢于言表,仿佛随时都能晕厥过去,岌岌可危的小心脏怕是没法承受更多的打击。   边赢闭眼再睁眼,给予了这一分钟之内编出来的借口:“没去锦城,她问我会不会ps,让我给她把熄掉的仙女棒p亮而已。”   这套说辞听着十分靠谱,不过哈巴还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以决定自己今后该和云边保持怎样的距离:“不输,那你不喜欢云边吧?”   “嗯。”   哈巴气若游丝地松了一口气。   邱洪却纠结上了:“你们刚才说的什么,不输要利用云边的感情把她妈妈赶出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可能上次说的时候你不在吧。”颜正诚敷衍道,“说着玩的,别当真。”   哈巴也为边赢正名:“不输不会做这种事的。”   邱洪问了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在四人团体中,他时常感觉到自己不受重视被排挤,这会一个人在旁边生了会闷气,但并没有人发现他在生气,另外三个人早已转了话题,缺了他照样打得火热,他气结,不想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   门并没有紧闭。   “云边?”   云边捂住胸口,做惊吓状:“吓我一跳,我刚要进来。”   她和里头的几个人打了个照面。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边赢问。   几个男生互相交换了眼神。   危险的话题虽然已经结束好一会,但没有人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   “哈巴也是我的好朋友啊,好朋友难过,我当然要回来安慰他。”云边神色如常地走近,手上拎了几杯奶茶和一些甜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只买了三个人的份。”   她陪着说了一会话,然后才上去。   全程没有半分不对劲。   这天,几个男生离开边家是晚上九点多。   边赢把人送走后上楼。   推开洗手间的门,云边倚在洗手台旁。   像极了当初他等着要问她她究竟有没有打戴盼夏的样子。   只不过现在角色反转。   她微微笑着,好整以暇的模样。   只消一眼,边赢就确认了。   边赢反手关上门,说的肯定句:“你听到了。”   云边颔首:“嗯。”   没有发怒,没有哭泣,没有质问,完全是有话好好商量的态度:“我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给你机会解释。”   她的问题非常直接:“你喜欢我吗?”   边赢不假思索:“喜欢。”   这是他们之间有史以来最直的球,问的人直白,回答的人更是坦诚。   告白环节本该是一段感情中的高光时刻,但他们之间完全没有旖旎的氛围可言。   “怕哈巴雪上加霜,所以说了善意的谎言。可以理解。”云边点头认同,话锋一转,“那想利用我把我妈妈赶出去,是对谁说的善意谎言?”   “没有谁,很抱歉。”   那话确实是他亲口说的,说出口的瞬间,也确实是本着自己绝对不会喜欢她的坚定念头,想把云笑白赶出去的念头更是从未断绝。   如果他想付诸实际行动,他有无数次机会,但他没有,为了不曝光他们的关系,他甚至违心地叫过云笑白一声“阿姨”。   说了就是说了,没做就是没做。   要求她信任也许强人所难,但他不喜欢说那些苍白无力的辩解。   “所以你一边喜欢我,一边打算利用我把我妈妈赶走?边赢哥哥,你的喜欢真廉价。”云边从洗手台边的依靠状态改为直起身,缓缓走近边赢。   这一周以来,她除了正常的上学放学,还做了一件额外的事,那就是弄清楚云笑白连日来的异常。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找到真相不过是时间问题,云笑白根本没想到她通过电视就猜到了事情原委,哪里会对她设防。   “我妈妈会成为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但你还能不能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第52章   云边不仅对边赢失望。   她最失望的是她自己。   从小到大, 云边都是一个不怎么让家长和老师操心的孩子,成绩好,讲礼貌, 乖巧懂事,连叛逆期都不曾发作。   她并非纯良无害的傻白甜,内心有寻求刺激的疯狂面, 但她干坏事通常做得谨慎又隐蔽,人设屹立不倒。   因为她从很小就明白, 妈妈独自抚养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相依为命的那十六年,她是云笑白的全部, 云笑白也是她的全部。   云笑白是她的底线,是她毋容置疑的第一选择,任何人在云笑白面前, 都得靠边站, 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遇到边赢以后,这一切悄悄发生了变化。   她眼睁睁看着便宜哥哥对云笑白态度恶劣冷漠,心疼的同时,又自私地祈祷云笑白不要和边赢计较,她担心妈妈终有一天会厌倦或忍无可忍, 不再理睬边赢,甚至予以反击, 一旦出现那种情形, 便宜哥哥在家里的处境将越发孤立无援。   云笑白找回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初恋情人, 但她却希望叔叔能偶尔也能惦记一下便宜哥哥的妈妈,她不忍心看到边赢失落难过。   她和边赢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步靠近,都在踩着红线试探这个家的稳定性, 一旦云笑白知晓,后果不堪设想,但她舍不得抽身,贪恋留在他身边的快乐。   最过分的是,明知道云笑白为了亲子鉴定一事寝食难安,但她还是装作无意间提醒母亲便宜哥哥即将英语听力高考的消息,果不其然,善良的云笑白担心影响边赢的发挥,选择了继续折磨自己,拖延真相爆发的期限。   她想留住边赢,还像个老妈子操心着边赢的高考和他的未来,她默默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至少把这件事拖到三个月后的高考结束。   为了守护边赢,她不惜昧着良心,一次次伤害最爱她的人。   可现在,他说他之所以靠近她,是因为想把她妈妈赶出去。   她不知道还能相信他什么,包括他说的“喜欢”。她喜欢他,所以不顾一切想留住他,可他说喜欢他,却想把她妈妈赶走,等于把她也赶走。   情不自禁的人只有她一个,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敌我不分的人只有她一个,她差点成为害妈妈幸福破灭的刽子手,却还傻傻以为这就是爱情。   这口掺了砒//霜的蜜糖真的好甜,可毒药始终是毒药,解不了渴,还会要命。   云边从来就不是喜欢邀功的人,更何况这种时候数算自己的付出,只会让她更觉得自己低贱。   什么都不必说,趁一切还来得及,及时止损就好。   “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谢谢你救我三次,周影姐姐抵消一次,剩下两次我会记着的,不会忘恩负义的,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边低下头操作手机,“但是这里有个事,我和我妈妈没法再帮你瞒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边赢的手机在他口袋中发出几声震动。   与此同时,云边将他的微信拉进黑名单。   然后她走到门边。   他靠着门,她没法出去。   “边赢哥哥,让我一下。”她轻声叫他,语气里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浑然天成的娇嗔,而是充满了疏离与客套,像他们刚认识那会一样。   边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没有半分追上去的力气。   他筋疲力竭地就近靠到一旁的墙上,打开云边发来的微信。   是几张图片。   根据缩略图,是一份文件。   *   这天的边家山雨欲来风满楼。   边闻在隔壁省份出差,接到边赢的电话,要他无论如何必须马上回家。   “你老婆诬陷我妈和大伯有一腿,诬陷我不是你的儿子,甚至连DNA鉴定都准备好了。”   边赢无比确信,这是云笑白的诬陷,这个女人伪装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要对他和母亲下手。   他对母亲有着一千个一万个放心,她那么温柔贤惠,连大声说话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全身心围着他们父子两个转,绝无可能做对不起父亲的事,更绝无可能让他有不光彩的出生。   电话是当着云笑白和云边的面打的,云笑白诧异于边赢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微张着嘴,一时半会没能说出话。   云边在一旁低声坦诚:“妈妈,是我说的。”   云笑白更是震惊,但这会不是详细盘问云边如何得知来龙去脉的时候,她沉吟片刻,叫云边上楼睡觉,不止是因为时间不早,更因为接下来的场面也许会超出一个高中生的认知,她不想无关人员云边亲眼目睹。   这是云边头一次没喝燕窝就被赶去睡觉,她乖乖答应,但上了楼梯就在拐角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候。   楼下,云笑白试图劝边赢冷静:“阿赢,这不是开玩笑,我犯不着伪造证据诬陷你和你妈妈。趁你爸爸还没回来……真的,你不要冲动,下个礼拜就是听力高考,你不是能分心的时候。”   事关母亲清誉,边赢的底线被踩得一塌糊涂,沉到阴森的嗓音,发出的每一个字节都盛满了暴怒:“不要假惺惺了,离我远点,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真的会扇你。”   云边把头靠在扶手上,攥紧了拳头。   她失去与边赢共情的能力,不明白自己从前是如何容忍他对妈妈的态度,她从前竟这般残忍么,漠视妈妈受到的伤害,任由他不识好歹,还助纣为虐地希望妈妈大度一点,再大度一点。   他敢动她妈妈一下,她一定下去和他拼命。   还好,云笑白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边闻连夜往家里赶,半夜两点多终于抵达。   云边听到门开的声音,边闻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边赢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   边闻匆匆扫了几眼,抬头,一脸的不敢相信:“笑白,这怎么回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云笑白深呼吸几下:“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   边赢接过话头:“我倒是想问问云阿姨。”他把“云阿姨”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如果你不是伪造,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去验我和我爸的DNA对比,你安的什么心?”   边闻夹在儿子和妻子中间,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他相信云笑白的人品,也相信冯越不会勾结他的大哥。   但这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说的是实情。   边赢如是一问,边闻也意识到这确实是疑点,他的天平滑向边赢,但怕伤着妻子的心,他问得小心翼翼:“对,笑白,你怎么突然想到去验DNA?”   云边独自在楼梯枯坐一夜,临近天明,楼下才安静下来。   其实但凡认真想想,云笑白都不可能蠢到拿假的鉴定报告做文章,因为保险起见,边闻必然还会验一次DNA。   边闻和边赢将再做一次DNA对比,不止是边闻,冯越的也得做,她已经去世火化,骨灰中的DNA不复存在,但还好医院还存留她的病理切片,所以他们得将病理切片取出来,与边赢做基因对比。   这天的对话最后,边闻对边赢说:“你不是我的儿子,没有关系,只要你和你妈也不是……你就还是我的儿子,我认你。”   他像突然间老了十岁,神采奕奕的面貌上尽是疲态,他在安慰边赢,话里却充满祈求。   祈求着上苍,不要和他开这么过分的玩笑。   他没有说如果边赢只单方面和冯越有亲子关系会怎样。   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边赢是最先上楼来的,看到拐角处蹲坐的云边,他的脚步略微一停。   两人目光交汇。   不远的距离,像隔着一条银河般遥远。   边赢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   在两个大人上来之前,云边也站起身回房。   挺好的,他们终于都回到自己本该属于的位置了。   那是两个对立的阵营,曾一度混淆,现如今泾渭分明。   当晚,边赢收拾了一点必需品,离开了明湖左岸。   他没有办法以一个嫌疑犯的身份继续待在家里。   没有开灯的房间,云边站在窗帘拉开一条缝的落地窗前,目送边赢走远,如同目送自己的情窦初开无疾而终。   她一直望到看不见他,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晨曦的微光刺得她眼眶酸胀。   *   冯越的病理切片在北京,取过来花了点时间。   病理切片一到手,边闻第一时间带着边赢去了一家信的过的私人鉴定机构。   父子二人现场提交样本。   那几天漫长又煎熬,边家一片死气沉沉,云边甚至连走路都是踮着脚的。   结果是周五下午出来的。   机构通知边闻前去取报告,边闻单独带上边赢,没有带其余任何无关人员。   鉴定报告显示,边赢与边闻是叔侄关系,与云笑白做的结果一致。   至于边赢与冯越。   系母子关系。   边闻颤抖着手,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连站立都吃力,全靠机构的人搀着他他才没有倒下去。他无数次想,哪怕是云笑白想霸占他所以恶意抹黑冯越,都比现在这个结果好得多。   等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边闻一路扶着桌椅墙壁,步履蹒跚地离开,从始到终,他没有再看边赢一眼。   漠视已经是他最大、最后的温柔。   边赢弯下腰,将飘落在地的报告单捡起来。   他的识字能力和理解能力退化到幼儿园之前,他把两个结果看了又看,每一个字,一笔一划地在心底临摹,试图寻找其中的错误。   他想说“不可能”,但他的喉咙像含着无数块碎玻璃,痛得锥心,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只是下意识追了出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不需要边闻,到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不是的。他需要爸爸,妈妈走后,他比害怕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害怕失去爸爸。   只有边闻在的地方,才可能是他的家。   外头天下着暴雨,雨瞬间把边赢淋湿,稍进眼睛里模糊视线,他固执地追赶着雨幕中那道背影,把眼前这个人当成爸爸早就在日积月累中成为他的本能。   此时此刻,他有种荒诞而盲目的自信觉得爸爸会等他。   爸爸等儿子,爸爸不抛下儿子,天经地义,对不对。   他们当了近18年的父子,怎么可能说不是就不是了。   边闻头也没回地坐上车。   车门一关,在引擎的轰鸣中,车子逃离般驶去。 第5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的dna报告不严谨,特此更正为“鉴定报告显示,边赢与边闻不是父子关系,与云笑白做的结果一致。   但y染色体出自同一父系,而且dna的亲权指数很高,两人为近亲,根据机构工作人员的判断,很有可能是叔侄或兄弟。   至于边赢与冯越。   系母子关系。”   如果还是有不严谨的地方,欢迎专业人士指出   边闻从鉴定机构出来, 第一时间去了公司找边阅。   兄弟俩不对付,除了公事,私底下基本上不会有交流, 但表面功夫都做得还算到位,家丑不可外扬。   边闻被雨淋得半湿,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在叫嚣来者不善, 边阅办公室门口的秘书一看架势直接就懵了,陪着笑脸迎上去:“边总, 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我们边总人不在,出差去奥地利了,边总您应该知道的呀, 您看我还是给您拿个毛巾,您擦擦雨水……”   公司里边总太多,边爷爷外加边闻边阅俩兄弟, 还有个边峰, 大大小小的边总四个,边阅秘书一会这个边总一会那个边总,差点自己也绕晕了。   但此时此刻的边闻哪里是听得进去的性子,一把将边阅秘书推开一米远,而后用力推开了边阅办公室的门。   秘书防不胜防, 在地上吃了个屁股墩,疼得眼冒金星。   门绕着门轴大力甩出去, 撞到墙壁上发出“哐”的撞击, 发出一声巨响, 门把手几乎要将墙壁捅穿一个洞。   办公室里空空如也。   秘书感慨着社畜没有人权,龇牙咧嘴地站起来,顾不上揉揉受伤的屁股, 一瘸一拐走近边闻,讨好道:“边总,我们边总真的不在,我没有骗您。”   边阅确实不在,办公室空空如也。   边闻记起来了,边阅确实出差了,为时一个月。   可满腔的怒火和对真相的急迫无法等候那么久,他甩手离开,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给边阅打去电话。   “小弟,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边阅已经从秘书处得到了消息,开始了虚伪的关怀,“听说你去办公室找我了,我在奥地利呢,你忘了?”   边闻没心思虚与委蛇,开门见山:“你跟冯越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边阅怔愣一下:“你胡说什么?”   冯越是边奶奶闺蜜的女儿,小时候和边家来往颇多,边阅比边闻大九岁、比冯越大十岁,差那么多年纪,玩是不可能一起玩了,不过他把冯越当妹妹,很是疼爱,直到冯家出国,两家人少了联系。   兄弟俩长大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分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起住在边家老宅。   再后来,冯越嫁给边闻当妻子,长期受到丈夫的冷眼相待,跟边阅倒还维持着一丝小时候的情谊,边阅很多次看不下去,劝边闻待她好些,边闻从来不听。   边赢三岁那年,边家兄弟俩分家,两家的竞争日渐强烈,冯越和边阅阵营不同,少时的情谊才随之变淡。   边闻一开始就没指望边阅能痛快承认,但冯越和边家的男人有染,边阅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嫌疑人。   如果现在是面对面交流,边闻一定会冲上去动手,奈何隔着千山万水,他施展不了拳脚。   “你要是真的坦坦荡荡,你敢去做亲子鉴定吗?”   边阅也火了:“你发什么神经,我和谁做亲子鉴定?”   兄弟俩鸡同鸭讲地扯了半天,边阅才闹明白事情原委,他拒不承认自己与冯越有染,更拒绝回国与边赢做dna对比:“我问心无愧,别说我现在不会专门回来,就算等我出差回来,我也不可能配合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他冷笑道,“你不会是为了和你的初恋情人过日子连儿子都不想要了,就想出这种损招,死者为大,劝你尊重小越一点。”   *   边赢从鉴定机构出来,追出去一段路,但边闻的车子早已跑得没影。   暴雨如注,一个人茫然走了段路,路过一家小超市,老板追出来,招呼他避雨,老板两口子很热情,又是给他递纸巾又是给他递热水。   见他没有反应,老板抽过几张纸巾,动手帮他擦湿透的头发,纸巾瞬间吸满水,老板碎碎念地关心他:“这么冷的天还淋雨,会冻坏的,小伙子,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再不开心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老板娘把收银台底下的小太阳拿出来,怼到边赢身旁让他取暖,附和老板的话:“是啊,什么都会过去的,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爸妈知道了得多心疼。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年纪。”   听到“爸妈”,边赢的手指蜷了蜷。   不会有了,他不会有爸妈心疼了。   心疼他的反而是一对萍水相逢的陌生夫妇。   这种温暖是难以消化的,它只会让他更加悲凉。   他推开老板的手,冲进雨幕。背后老板夫妇不断叫他跟他说着什么,但他头也没回,不一会就把那点声音甩开了。   边赢打了车回到明湖左岸,拒绝了物业送他到家门口的好意。   物业只得硬塞给他一把雨伞。   边赢进小区不久,边闻的车也抵达,整个小区总共就那么几户人家,物业人员认得出所有常住人口,所有经过登记的车,还能分清各家的家庭关系。   门卫绕到驾驶室一侧,惊讶发现边闻也是淋雨后的模样,他担忧地汇报:“边先生,您家公子刚进去不久,淋着雨,说什么也不让人送,您快去看看!”   边闻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应的门卫,又是怎样驾车离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边赢的背影。   雨幕中少年的背影透着无尽的萧条。   如果在平时,别说是儿子了,就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边闻都见不得别人在大冬天淋着雨,但他的心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没有多余的空处给恻隐之心。   他想加速开过,但边赢听到车轱辘破开地面积水的声音,回头看。   看到边赢正脸的瞬间,边闻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身猛地往前一耸,紧急停下。   边闻不知道自己停下来干什么,他在车里愣了一会,胡乱挂下空档,推门而出,大步流星走到边赢面前。   边赢看着他,动了个“爸”的口型,但没有出声。   边闻蓦地想起边闻第一次叫他爸爸的场景,奶乎乎的小孩儿脸上有他的影子,挥舞着小手,含糊不清地连声唤着他“爸爸”。   那个时候的边赢还不会叫“妈妈”。冯越每天形影不离地带着儿子,却先教他学说“爸爸”。   边闻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他切身感受到生命的延续和血脉的传承,这种神奇的感觉带着极强的冲击力,撞到他内心最柔软的部位,这瞬间他彻底忘记了云笑白的存在,感动和欢喜满得要溢出来,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儿子。   当然这只是个冲动的想法,随着冲动退去,他依然漠视冯越,忙于事业,缺席边赢的成长。   命运说:“不好意思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略略略。”   “你不是我儿子,这里不是你家。”边闻恳求,他拼着最后一丝理智,不去动这个自己当了十八年儿子的人,“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但你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随便你去哪里,只要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边赢穿越暴风雨,执拗地跟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追,伞影响他奔跑,被他一把丢开。   边家依然是那个边家,但是门口多了两个保镖看门。   边赢稍一走进,其中一个保镖就满脸为难地拦住了他:“少爷,先生说不想再见你。”   另一个保镖于心不忍地把伞给他,劝道:“这么大雨,少爷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他们不知道这对父子发生了什么,只当是青春叛逆期的孩子闯了什么祸惹家长发怒。   边赢充耳不闻,远远望着主楼父母房间的窗户,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手机在狂震。   李妈和云笑白在家中度秒如年地等到边闻回来,边闻一回来,留下一句“今天开始家里没有边赢这个人”,便直接上了楼。   这个表现,鉴定结果很明确,最后的希冀也破碎。   这个时候跟边闻提边赢,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   云笑白给李妈使了个脸色示意她去联系边赢,自己则担忧地跟着边闻上了楼。   李妈一遍遍给边赢打电话,却始终没能打通,直到保镖劝不走边赢前来汇报,李妈才知道边赢就在大门外。   她锦衣玉食伺候着长大、一根汗毛都舍不得伤的孩子如今站在暴雨中有家不能回,李妈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她叫着边赢的名字冲过去,一边拿自己同样湿掉的衣袖给边赢擦头上的雨水,一边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云边放学回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往常上下学乘坐的车辆都是比较低调的奥迪a8,今天a8在做保养,前来接她的是劳斯莱斯加长幻影。   “叔叔,麻烦停一下。”她吩咐司机。   车窗降下,露出她半张脸。   两人隔着沉沉雨幕,望进彼此的眼睛里。   一个坐在豪车中,滴雨未沾;一个浑身的雨水泥垢,狼狈不堪。   云边是眦睚必报的属性,奉行着“人若犯我,加倍奉还”的原则,为了云笑白,她选择在边家忍辱负重。   但边赢骂她小杂种的事,她是真的记了很久,也记得很深刻。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真的不计较了,开始选择性遗忘他所有的不好,她给自己灌**汤,好歹他后来没有当着妈妈的面再说一遍,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心存善念的,他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人天生有种自欺欺人的本领,乐于为喜欢的人编造各种各样的借口,以此麻痹自己,好心安理得犯傻。   直到撞到南墙,头破血流的同时,她也恢复客观看待事物的能力。   “边边。”看到云边,李妈不亚于看到救命稻草,“先生最疼你了,你帮忙去劝劝先生,让哥哥回家,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所有人都觉得,云边是纯良无害的,从她踏入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一直以这个形象示人。   只有边赢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过碍于旁人在场,这只满口獠牙的小白兔是通过比口型的方式将昔日称呼原封不动奉还于他的:“小、杂、种。”   是了,现在他才是小杂种。   *   回到家中,云边在母亲卧房门口徘徊片刻,没敢贸然进去。   给云笑白发了信息:「哥哥在门外,你知道吗」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边赢救过她,她也是记得的。   云笑白收到消息的时候一惊,拉开窗帘往外看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边赢的身影。   边闻自回来就把自己摔进了床里,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刚才云笑白怕他感冒,艰难地替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了套干净的。   她站在边闻床前,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边闻,阿赢在外面,雨很大,会淋坏的。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   边闻的脸埋在被子里,没有反应。   云笑白没法无动于衷,但又唯恐自己出现在边赢面前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进退两难。   边闻却动了,他从床上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疾步而出,险些与门外的云边撞上。   云边紧急避让,一声“边叔叔”还没叫出口,边闻已经如一阵风,消失在楼梯口。   那头,边赢无视众人的劝说,固执地站着不肯动。   终于等到边闻出来,边赢干枯的眼睛微微闪烁,有了光彩。   边闻冒雨来到他面前,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吼道:“我叫你走,你听到没有?”   边赢只是摇头。   “你走不走?”边闻气急攻心,用力推搡边赢,“你还想我怎样,我把你当儿子养了十八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过人上人的生活,让你在临城横着走,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他妈讨个老婆还要看你的脸色,跟给你当儿子似的哄着你巴着你,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逼,你还想我怎样,你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你还要我继续当傻逼?你把我当什么?”   边赢完全没有抵抗,被他推得连连倒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边闻的心连着整片胸膛痛得一阵阵痉挛,双目赤红,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已经分不清彼此:“我没有打死你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样?你们母子俩到底要我怎么样。”   提到冯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所有的屈辱一拥而上,化学反应般轰然爆炸,他迷蒙的脑袋终于记得要找罪魁祸首算账,暴喝道:“对,我要把那个贱人挫骨扬灰。”   “不要,爸不要。”边赢惊惧交集地拉住他,全是雨水的手背青筋暴起,“爸不要,对不起,爸对不起,都算我的,她已经走了,你放过她,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你不要动她,算我的,都算我的,你放过我妈妈。”   边闻彻底丧失理智,用尽全力一脚踢向他:“你以为我不敢?我他妈说了你不要再叫我爸,我不是你爸,你听不懂吗?!”   边赢死死拉着边闻的衣服,怕边闻去陵园动冯越的骨灰,所以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他不肯松手,但力的作用迫使他后退,边闻的衣服应声而裂。   残留的衣角在边赢手中。   昔日的父子俩隔了半米远,都在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冷。   没有人还能感觉到冷。   突然,边赢双膝弯曲,朝边闻跪下来,如边闻所愿,他不再叫他爸爸:“边先生。”他面如死灰地求道,“边先生,我求你,放过我妈妈。”       第54章   这个夜晚无论谁都是彻夜难眠。   次日早上七点, 云边刚睡下没多久,被颜正诚的电话吵醒。   云边眯着酸涩的眼睛看清来电显示,她和颜正诚平时不会闲着没事联络, 除非有事。   颜正诚打电话给她,肯定是为了边赢。   她沉默一会,接了起来。   “云边, 不输在家吗?”颜正诚还不知道边家发生的大事,“今天听力高考, 他是不是又忘记了?电话也不接,你帮忙去叫他一声。”   听力高考两次机会,一次在高三第一学期的九月, 一次在第二学期的三月,从中选择分数高的那次计入高考总分,临城五中起码有一半的学生能在第一次考试中拿下满分, 考满分的这批就没必要参加第二次考试了。   考试时间还早, 不过临城和锦城乃至整个省的考场规则都一样,为了避免迟到,学校强制规定所有考生按照正常上课时间进入校园,在非考场区域的教室自习。   颜正诚第一次听力考试轻松拿下满分,第二次考试自是没有必要参与, 他自己虽然不用考,但还得老妈子上身给兄弟操心, 到点给边赢打电话想确认他有没有去学校, 结果电话没人接, 颜正诚又联系边赢班里的同学,得到了边赢没有去的确切消息。   于是打电话求助云边。   云边停顿一会:“他不在家里。”   颜正诚追问:“那他去哪里了?话说你们家最近怎么回事,我看不输奇奇怪怪, 昨天下午没等放学早早就走了,问他微信也不回。”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草。”颜正诚急了,“他知道自己今天要高考吗,那他妈是三十分啊,他别说给忘了。”   云边这里问不出结果,颜正诚又道:“你问一下你们家阿姨,不输一般会给她汇报行程的。”   云边没吭声,但颜正诚没想那么多,急哄哄地挂断,打算先去别处打听打听情况。   电话挂断许久,云边还维持着把手机举在耳边的姿势,她熬了一夜熬出来的那点睡意已经烟消云散。   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她起床出去。   李妈和云笑白一起在楼下厨房忙活,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夜未睡的疲惫,李妈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浮肿。昨天傍晚,边闻情绪失控,边赢被李妈和云笑白一起劝走,李妈不放心他想跟着,边赢不让,后面也不知道一个人去了哪里。   “太太真的不是那种人,你们说的那个报告一定是弄错了。”李妈跟了冯越那么多年,坚决不相信冯越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云笑白没法跟李妈解释亲子鉴定的正确率,但也不忍在这种时候跟李妈唱什么反调,她轻声道:“边闻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法接受现实的,你多去照看点阿赢,要请假或者需要需要什么就跟我说,避着点边闻就是。”   有云笑白这番话,李妈安心一点,连连点头,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的边赢,她眼泪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阿姨。”云边打断俩人的聊天,叫李妈。   云笑白和李妈都看向她。   云边转告了颜正诚的消息:“哥哥今天英语高考,但是没去学校,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这一周来边家被DNA的事情笼罩,没人还记得什么牢子的听力高考,听云边一说,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最终她们兵分两路,李妈去边家在临城别处的房产看边赢在不在,云笑白去各个酒店问问边赢的情况。   云边不放心云笑白一个人前去,怕她遇着边赢起什么冲突:“妈妈我和你一起。”   母女俩在各大酒店前台问了一圈,这年头的酒店都注重保护客户隐私,不过情况特殊,有几家酒店帮忙前台请示了上级后,查询了入住信息。   几家下来,一无所获。   全市大大小小的酒店有那么多家,眼看距离听力考试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   从第四大酒店出来,云笑白已经很急了,开车前往下一家酒店,路上,她忍不住问云边:“云边,哥哥的身世要不要说,什么时候说,我心里有考量,你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就擅自行动?”   云边没法说实话,梗着脖子保持沉默。   “我越来越发现你这孩子心里的主意很大。”   云边还是看窗外。   云笑白一个人聊不下去,看出云边的不配合态度,她只得叹了口气,踩重油门。   云边心底憋了个猜测,看云笑白急得冒汗,在街上秃头苍蝇似的乱转做无用功,终于没忍住说了出来:“妈妈,你知道叔叔的前妻葬在哪吗?”   被云边一提点,云笑白也反应过来,昨天边闻怒急攻心,说要扬了冯越的骨灰,边赢极有可能跑去陵园守着了。   冯越所在的陵园云笑白是知道的,今年冯越忌日边闻在锦城没能回来,后来想去看,遭到了边赢的剧烈阻挠,边闻最后是瞒着边赢偷偷来陪了一会。   边赢果然在陵园。   大早上的陵园里没有别人,就他一个活人,倒也好找。   边赢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看来竟是一夜未归,所幸冯越的墓修得很豪华,有供挡雨的檐台。   云笑白叫云边留在山下叫车,吩咐:“等车来了你叫司机等一会,等哥哥下来送他去考试。”   她自己则上山找边赢。   边赢在冯越墓前守了整整一夜。   昨天因为他的下跪求饶,边闻终于停止发怒,不要边赢再叫爸爸是他自己要求的,但当边赢真的叫出那声“边先生”,边闻几乎要晕厥过去,震得他久久无法言语,近十八年的父子情,过错与情分哪里还能数算得清,那一刻爱和恨都达到顶峰,分庭抗礼。   边闻终究是没法做绝,最后只能颓然哀求边赢:“你走,你走我就放过她。”   虽然得到保证,但边赢怕边闻事后气不过,还是会动他妈妈的墓。   他一向胆子不小,但要说百无禁忌到连在墓地待一晚上都不犯怵,那是远远不至于的。   可昨夜他心里感知不到半分害怕,他甚至巴不得能有个鬼出现,好替他问一问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无一人的山谷,夜里的温度低得冻人,风一点点把他身上的雨吹干,他坐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女人,问了无数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看着贤惠的她会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给了他一个不光彩的出生,她自己早早离世,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个残局,承受所有过错。   他甚至不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应该是谁,边赢应该是冯越和边闻的孩子。   云笑白出现的时候,边赢警惕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护住母亲的墓。   出了这样的事,他对冯越有怨恨有不解,但谁也休想动她一下。   云笑白在离他几米之外停下来:“阿赢,快点去考试。”   边赢眼中的警惕更甚。   云笑白看着他护住墓碑的架势,意识到他在防备些什么,她澄清:“我只是来叫你考试。”   “你别再假惺惺了。”边赢站着没动。   云笑白看了他一会,走近两步,问道:“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去假惺惺?”   边赢被这一问问住了。他不再是边闻的孩子,云笑白也不再是他的后妈,她再也没有必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也是,以后再也没人挡你的路了。”他充满戾气地笑了笑,“那你来干什么,炫耀你的胜利吗?”   “我来叫你去学校考试,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如果说我是真心关心你,可怜你,想必你不会相信,那么你就权当我只是在替云边还你的情,所以我来报恩。”   边赢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们报恩,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在这碍我的眼,不然我气起来会干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可以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没有关系。”云笑白突然厉声,她从未用这么凶的语气对边赢说过话,她设身处地联想如果是云边在她死后为她做这些事,简直心碎得快要窒息。   世人常常诉说母爱和父爱的伟大,但事实上孩子们对父母的爱丝毫不逊色。   因为过于激动,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她一指墓碑上冯越的照片:“可是她呢,她的感受你也不在乎吗?你怎么忍心让她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寒风里,在墓地枯坐一个晚上,甚至连高考都不去参加!你真的体会为人父母的心肠吗?她看着这一切该有多心痛你想过吗?!你如果真的孝顺,就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前途折磨她。”   边赢攥紧了双手,双目通红。   “去考试!”云笑白焦急地喝道,“快点!”   边赢的脚步动了动,但是还是没法放心把母亲留在这里,他怕云笑白使坏,害怕边闻带人来动这里。   同为男人,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边闻的打击有多大,这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原谅的屈辱,他不敢信任边闻会轻易放过妈妈。   云笑白看出他的顾虑,没有靠近冯越的墓,她不再看他:“去考试,我替你守着。你回来的时候,她这里但凡有任何损坏,我给你以死谢罪。”   边赢在原地站了大约五秒钟,然后他抬手看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临近八点半,他撒开腿疯了一般往山下跑。   云笑白松了一口气,冲他的背影喊:“我已经叫云边帮你叫好车了,就在山下,你坐着过去。”过一会,她又喊,“阿赢,准考证不要忘记!”   山下,司机接到云边的订单,下雨天的一大早到墓地来接人本来就够渗人了,结果迟迟没人上车,他越想越惊悚,想要取消订单。   边赢下去的时候,云边正扒拉着车门和司机扯皮,不肯让人家走。   她得留住这个司机,否则时间不多,云笑白为了不让边赢错过考试,估计会飙车送人,极为危险。   云边穿了条白裙子散了个头发,因为昨夜没睡好,她整张脸没什么血色,有种诡异的惨白,司机吓得语无伦次,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什么?你放开!你再不松手我就开车了啊,摔着你我可不管。我真开了,我真开了啊啊啊啊啊!”   “我是人,我不是鬼。”云边不依不饶,“你再等一会,人很快就下来。”   云边本意是澄清,但司机吓得吱吱哇哇一通乱叫,想逃,疯狂踩油门,但他忘了自己挂的是空档,引擎的嘶吼声响彻半空,但无论怎么踩车子都纹丝不动,这下他更怀疑自己是大白天见了鬼,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要不是边赢终于出现,司机大叔大概会昏死过去。   边赢出现,两人的拉锯战终于消停了。   云边松开车门,转过身看他。   她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跟他打招呼,但今非昔比,他不再是她的便宜哥哥,两个人也决裂了,完全没有寒暄的必要。   “谢谢。”边赢微微一颔首,“你只欠我一次了。”   他救她过三次,如果说她救周影那次算是一次正儿八经的报恩,那么这一次纯碎就是凑数。   哪有帮忙打辆车能抵消救恩的道理。   只不过是他想尽快和她两不相欠罢了。   “师傅,去瑞利酒店。”边赢跟司机报自己前几天下榻的酒店,他的准考证还在那,他得去拿。   听力九点开考,要求提前十五分钟进考场。   边赢到达学校已经是八点四十八分,被拦在校门外。   两次听力高考,他全都错过了。   前一夜淋雨后的吹风,就是身体再健康都吃不消,更何况连日来极度的精神刺激早已把他的体能透支到极限,听到错过高考,他的神经再也绷不住,一经松懈,整个人瞬间被疲惫和病情压垮。   保安恨铁不成钢:“小伙子,高考为什么这么不上心,不要等到最后时间才来啊!”   边赢手扶着栅门勉强维持站立,他没有力气回答保安,等脑海里一阵阵的眩晕稍稍平息一点,他转身就走。   他还不能倒下,他得去看妈妈安不安全。   再回到陵园,云笑白的车果然还在,云边坐在副驾驶座里等候。   两人隔着车窗玻璃对视,没有任何交流。   边赢慢慢走上山。   云笑白大老远就看到了他,匆匆跑下来:“你没赶上考试吗?”   边赢一方面是不想说话,一方面是没有力气说话,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来到母亲墓前。   完好无损。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在墓碑前坐下来。   “不要再守着了,你爸爸……”云笑白说到边闻的称呼,停顿片刻,但不知道如何改口,所以没有改,“暂时不会有心情来这里的,你住哪,去好好休息一下,我让李阿姨来照顾你……”   “不用管我,你走吧。”边赢抬头看她,打断,头一次对云笑白客客气气说话,“好好照顾他,麻烦你了。”   不消多说,“他”指边闻。   他不是边闻的儿子,那么从前他对边闻所发的所有脾气都是无理取闹,包括对云笑白的排斥,现如今想来也是可笑至极。   他根本没有资格对他们夫妻俩有任何意见,没有资格在那个家作福作威。   理亏的人是他。   从陵园离开,边赢回酒店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李,敲开了周影家的门。   他没有脸再用边闻一分钱,但也不能找远在美国的外祖家要钱,二老绝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不管他的生父是谁,他都不会用他的钱。   从今以后,他的生活费怕是要自己好好掂量一下了,住酒店太过奢侈,朋友家里都有父母,不方便。   周影这里是最佳的地点。   “轮到你报恩了,我在这住一段时间。”他凭着最后一口气说完,倒在堆满杂物的沙发上睡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我们能甜!   辛苦大家陪着一起虐了,评论抽66个红包! 第55章   周影还没睡醒, 被吵醒有点起床气,嘲讽道:“啧,今天不嫌我沙发乱了?”   边赢躺着一动不动。   周影奇怪地走过去, 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秒睡。”周影嘟囔,他身下压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嫌硌得慌,她把一些能拽的都拽了出来, “这都能睡着。”   过程中,她摸到边赢的衣服也是潮湿的, 他进来那会,她看他头发微湿,还以为他只是淋了点雨。   再仔细一看, 周影发现边赢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人也憔悴得不像话,人瘦了一大圈。   一摸她额头,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碰到过的最烫的人体体温。   当务之急是要把他湿衣服换下来, 周影一介女流没法动手,给颜正诚拨去电话。   边赢高考日失踪的消息已经在朋友几个里面传遍了,这会子有了边赢的消息,邱洪也已经结束了听力高考,颜正诚哈巴邱洪三人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边赢疲惫至极, 再加上高烧,给他换衣服, 各种折腾他都没有多大反应, 顶多迷迷糊糊睁了几次眼。   大家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和家里起了矛盾, 也没当太大回事,冯越死后边家就没太平过,现在人病成这样, 肯定得告知家里。   边家接到颜正诚的电话,听说边赢发了烧。   李妈急坏了,云笑白安抚她:“阿姨你给他收拾点能用的衣服和东西,我送你过去。”   边家的司机都是直接听令于边闻,要他们送容易坏事。   李妈说着好,匆匆上楼。   楼下只剩下母女俩。   云边心里一股闷气盘旋着久久不散,压抑许久,终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妈妈,你能不能不要再管他了,他不是边叔叔的孩子了,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管他,冒着得罪叔叔的风险。”   云笑白可以罗列出很多自己没法放任边赢不管的理由,但在懵懂的孩子面前,她只说了一条最简单粗暴的:“不说别的,就光一条他救过你,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可他对你那样,他还想赶你走。”云边烦躁起来,“就算欠他,也是我欠的。”   云笑白以为“他想赶你走”是边赢不欢迎她在边家的意思,既然不欢迎,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想赶她走,这点她从一开始就知晓。   云边没法明说,边赢的想赶云笑白走的手段,是通过勾搭她的女儿,逼她在爱情和亲情中做出选择,这和不欢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你欠的就是我欠的。”云笑白说。   云边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她说:“我不想你再被欺负,不想看你受委屈。”   尤其是为了她。   云笑白只当她小孩子气。   李妈收拾了一点边赢的行李下来,云笑白得和李妈走一趟,遂匆匆安抚云边:“妈妈没事,妈妈不委屈,要我袖手旁观,我才更难过。”她叮嘱,“叔叔那边的动静你注意着点,我很快就回来。”   边闻自昨天和边赢见过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拒绝与任何人沟通,连云笑白也不能,他不想要任何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残酷的现实。   云笑白和李妈走后,偌大客厅只剩下云边一个人。   她走回房间,把自己关进了床帏里,这种较为狭小的空间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从她将亲子鉴定报告发给边赢至今,还不到一周时间,这六天时间史无前例地漫长。   她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想起这些事情。   谈不上后悔或歉疚,反正相关事实并非她凭空捏造。   边赢想利用她赶走云笑白,那她就让看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这么对云笑白,并且斩断被他利用的机会。   她没有直接告诉边闻,而是让边赢自己看着办,已经是她仁至义尽,是他自己连夜叫回了边闻。   边闻气到放话要动冯越的坟墓,边赢为此错过听力高考,事情的严重性确实超过她的预料,但她不会因此给自己套上什么道德枷锁,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那对不上的DNA。   眦睚必报,云边从来贯彻得淋漓尽致,不拿别人的错误为难自己,更是她奉行的人生准则。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从前是怎么个喜欢他法。在门外听到男孩子们聊起边赢对她的目的,她是残存希冀的,也给了解释的机会,但事情没有反转,从听到他承认说利用她赶走妈妈并不存在难言之隐开始,她对他就只剩了恨。   恨到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恨到她试图给自己洗脑,抹去他所有的好。   第一次被竹叶青缠上,她穿着马丁靴,蛇伤不了她,即便边赢没有及时出现,她也没有生命危险;第二次泳池溺水,在边家自己的游泳池里,旁边还有邱洪,哈巴和颜正诚也很快就会回来,她淹死的概率约等于0;第三次,宁温书的老婆只想要她的一管血,本就没有打算上把她怎么样。   看,其实没有边赢,云边也还是可以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不对。   她唯独弄不明白的是,爱恨真的都可以在一瞬间发生或消失吗,或许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边赢,她只是错把依赖和感激当成喜欢。   和叶香聊天的时候,她没说事情始末,假意借了“我有个朋友,男朋友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的由头,委婉问起叶香有关爱恨的问题。   叶香分析别人的问题头头是道:“要么是爱的不够深,但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人面对重大变故或背叛,暂时没法从愤怒和震惊中走出神来。”   “不过,”叶香话锋一转,早就看穿了这不过就是“我的朋友即我本人”系列,“你对边赢,肯定是后者。”   云边被揭穿,恼羞成怒:“我说了只是我一个朋友——”   “拉倒吧你。”叶香不屑,“你会这么好心给别人咨询感情问题,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失恋了,你替我到别人那咨询过吗?”   云边无言以对,算是默认。   叶香旗开得胜,拿自己举例子:“我发现我前男友劈腿的时候,他哭着认错,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分手,我打他耳光,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删了扔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但光是这样远远不解气,那个瞬间我甚至觉得他就算当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只会拍手庆祝,我巴不得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叶香的声音隔着话筒漫上一丝苦笑:“但当天晚上,我就始不自觉地想,他不过是和别的女生聊了几句骚话,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他说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越轨行为,也许是真话呢,每个人都会犯错,改正就好了啊。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想念和心软会越来越不受控制。”   最后,叶香郑重其事地总结:“等愤怒退散,才是失恋的开始。”   云边听她神神叨叨说了一大通,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叶香自己的感情都一团乱,她居然会去参考她的意见。   但晚上夜深人静,她还是会思考叶香的那番话。   叶香说当天晚上就重新感知到了喜欢,可她六天了还没有。   云边觉得自己的反射弧无论如何不可能那么长。   如果叶香说的是真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对边赢从来没有太认真的喜欢,她也许一时只是被他的皮囊蛊惑,也许是被救产生的吊桥效应。   这样很好。   *   边赢发了整整三天高烧,每天处于长时间的昏睡状态中。   期间他一直住在医院,李妈从边家请了假伺候着,几个男孩子则抽了空就过来,尤其哈巴,他上高二,时间本来比两个上高三的宽裕许多,加上他父母正式离婚,母亲从家里搬出去,他连去学校的心思都没有,但他在物是人非的家里待着喘不过气,于是整天在医院陪着边赢。   但究竟出了什么事,几个男生,还有周影都一无所知。   李妈和云笑白是不想说不能说不敢说,这种家庭秘闻,连边家内部都还没通气,自然不能贸然让外人知晓,万一孩子们用有色眼镜看待边赢,更是雪上加霜。   至于云边,她和几个男孩子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很生疏,除了在学校遇见了有点基本的礼仪问候,她和他们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来往,更不可能说出实情。   第四天,边赢的体温终于控制到三十八度以下,人清醒不少。   第一件事是不顾阻挠,独自前往陵园,确认冯越的坟墓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边赢下山找到守陵人,麻烦他帮忙照看一下冯越的墓地:“一旦有什么不对劲,还麻烦您帮忙拦着点,然后尽快通知我。”   他想给对方一点经济补助,好让对方办事尽心些,但他拿不出钱。   最终,他把自己手上外公送的表摘下,递出去:“辛苦你了,请一定帮我护好那块墓地。”   手表一看就是上品,守陵人先是拒绝,后来实在推脱不了才收下,拿人手短,自是满口答应,表示一定会护冯越的坟墓无虞。   和守陵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边赢离开前,遥遥望了母亲墓地的方向一眼。   除非墓地出事,否则,他应该很久不会再来了。   冯越很爱他,他知道,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要护住她死后的安宁,可这样屈辱的身世也是她给他的。   他无法像从前那般纯粹地爱她。   更无法纯粹地恨她。   眼不见为净是唯一的办法。   边赢的第二件事是出院,暂时住进了周影家里,叫李妈不要再跟着他。   等到男生们放学来找边赢,周影昔日冷冷清清的房子突然就挤得满满当当,简直人满为患。   哈巴就想和边赢待在一起:“周姐,我也住到你这里来,好吗?”   这下周影疯了:“什么毛病,你们能不能去住酒店?我的老破小容不下你们两个金贵的少爷。”   哈巴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边赢为什么不住酒店,反正边赢怎么样他就跟着怎么样。   “我付你房租周姐,给你双倍。”哈巴殷勤地说,“你本来不是就想找个室友赚点房租吗?”   周影说是要招室友,但总是止于嘴上说说,不肯付出实际行动,好几年过去愣是没点动静。   “行,这可是你说的。”周影看在钱的面子上,二话不说答应了。   一片闹哄哄中,边赢说:“我有点事跟你们说。”   第三件事,便是直言告知朋友们自己的情况:“我不是我爸的儿子,被赶出来了。”   他不再是边家出手阔绰的公子哥,没法维持从前的消费习惯,这种巨大的变化是绝对无法隐瞒的,与其等着被发现,不如他自己说。   不等谁有反应,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说出这句话,心里那块悬而未落的大石头轰然倒地,砸得他皮开肉绽,但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痛快和解脱。   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承认了也不会怎么样,天没有塌,他也还活着,这个世界并不会因此毁灭。   他是坦言承认了,外头听的那批人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哈巴率先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疼。   不是梦。   这天,一伙人在周影家待到很晚才散。边赢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他们理解讨论了半天才达成共识。   他们做好了边赢一蹶不振的准备,地下党开会似的谋划应该如何科学合理地陪边赢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如何不伤他自尊地给予他实际的经济和生活方面的帮助。   当然,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情传开去。   最后还是周影赶人,与几个男孩子不同,她对边赢有种不一样的信心:“边不输不会那么脆,你们别在那瞎操心了。”   哈巴被自己家里事和边赢的遭遇的双重打击弄得一晚上没睡着,辗转反侧着到了早上该起床上学的时候,他在学校请的假已经到期,按理来今天说得上学,但懒散这么些天,他心里对上学这件事异常排斥。   纠结再三,他蹑手蹑脚地来到边赢房门口,趴到门上听动静,打算给自己一个照顾边赢的借口,继续逃避上学。   门突然从里打开。   哈巴连忙一个闪退,装作自己只是路过。   边赢居然穿了身校服。   哈巴差点闪了舌头:“不输,你要去上学吗?”   “嗯。”   哈巴难以置信地目送边赢进洗手间,他父母离婚他都受不了,换位思考他要是不是他爸的儿子,他可能连想死的心都有。   洗漱完毕,两人一起出了门。   哈巴忘记自己从前是如何与边赢相处,他小心翼翼跟在边赢身旁,绞尽脑汁思考说什么才能表现出若无其事,免得戳到边赢的伤心事。   小区门口的早餐铺,两人停下来买早饭。   哈巴早早把二维码准备好,抢先递了出去:“我来,我来。”   边赢没和他客气,笑了笑:“你不说我也会让你来的。”   “你……”哈巴不知道怎么称呼边闻了,想了半天只能用“他”来代替,“他停你卡了?”   “没。”   边赢身上的钱加起来有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而且边闻没有停他的银行卡,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想到那层。他要是心安理得一点,暂时不会缺钱,但他不打算花,即便边家的钱有冯越的一份。   他和冯越欠边闻的。   “那你可以问你外公外婆要钱吧。”哈巴提议,“他们不是很疼你吗?”   边赢:“不能让他们知道,年纪大了吃不消的。”   哈巴张了张嘴,想提议让边赢问他生父要钱,但想想也知道这更不可能。   哈巴觉得此时此刻的边赢比三毛流浪记的那个三毛还可怜,他心疼得都快闪泪光了:“不输,你别担心,以后我零花钱分你一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养不起一个你吗。”   相比哈巴的担忧,边赢本人淡定许多:“我这两天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兼职能做。”   边赢一到学校,班主任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你没有高考听力成绩,少了整整三十分啊!”班主任痛心疾首,“你知道三十分什么概念吗?”   边赢回答说:“我尽量从别的地方补。”   班主任没当真,只当边赢是敷衍,她给边赢当班主任两年了,边赢是她少数真心说出“你很聪明,只是不爱学习”的学生,但人家家大业大,想当个没有上进心的纨绔怎么了,轮不到她多管闲事。   不过一天下来,班主任便发现了边赢的异常。   他居然真的打算尽力从别的地方补,往常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课聚精会神,就连下课和午休也争分夺秒。   班主任在监控里看得分明,重新把边赢叫去办公室,认真严肃地问他对高考什么打算。   边赢只有四个字:“全力以赴。”   终于等到熊孩子幡然醒悟,班主任本该欣慰,但她现在却乐观不起来:“你基础不错,人也聪明,但高考只剩两个多月,你还缺了听力分数,这对你最终的分数结果非常不利。如果真的打算全力以赴,我建议你现在转去高二。”   这些边赢当然考虑过,但现在摆在他面前最现实的因素就是钱。   再多读一年高中,吃穿用度和学费资料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不可能长期在周影那住下去,到时候还得多一个房租,更是雪上加霜。   刚才午饭时间哈巴跟他说,有家网咖在招兼职,30块一小时,周天工作12小时。   锦衣玉食惯了的边赢对兼职工资没有半分概念,听到30块一小时的时薪,唯一的感受就是这时间可真不值钱。   “地方不远,工作内容只要开个机子收个银,最重要的是你可以边工作边复习。”哈巴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上午闲着没事做就帮你了解了一下行情,高中生兼职不外乎还有些餐厅服务生发传单什么的,那些又累又没法兼顾复习,你真想兼职的话,综合下来这个最适合你。”   哈巴说的有几分道理,边赢应下,说自己放学就去看看。   当然,他的放学指晚自习放学之后。   班主任看他出现在晚自习,再度真诚建议他转去高二。   边赢还是拒绝。他从前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会为了五斗米折腰,钱是最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身在逆境中,才终于明白没有钱的无可奈何。   放学后他由颜正诚陪着一起去了哈巴所说的网咖,交谈很顺利,很快就敲定了这周日开始上班。   回去路上,颜正诚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钱我这有,可以借你,真的没必要打工。”   边赢说:“我现在只有尊严了。”早饭饮料之类的小钱可以不计较,但生活费学杂费这样的大头,他没法心安理得接受朋友的接济。   颜正诚一瞬间难过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他才愤懑地开口:“可你是边赢啊。”   他是边赢啊。是朋友圈中的核心凝聚力量,最众星拱月的存在,所有人巴着他哄着他,这么耀眼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要靠自己打工才能生活了。   *   边赢回校上课第一天,云边就从哈巴那里听到了消息,也知道他收敛起混日子的性子,转而冲刺高考。   边赢恢复正常生活的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   至少这说明她曾经的眼光是没有问题的,喜欢过一个内心坚韧而强大的人,而非懦弱胆怯之辈。   就是这样一个认知,让她的心里突然有种没由来的酸涩。   她蓦地想起叶香那句话:等愤怒退散,才是失恋的开始。   边赢近日在学校深居简出,云边第三天才见了他一面。   云边去任课老师办公室,和他在两栋教学楼的廊道上遇到,正逢自修课,廊道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人面对面越走越近。   那种微妙的感觉再度在云边心口作祟,像是坚硬的外壳裂了几道缝。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意识到叶香那番话可能真的有几分道理。但她怎么可能愿意承认自己将为此经历失恋的痛苦呢,不管有没有裂缝,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缠了再说。   缠得严丝合缝,然后她目不斜视地走过。   反正他已经见识过她的本性,她还有什么可伪装。   本以为会擦肩而过,边赢却在三步开外停了下来。   云边也停下,视线从远景切到近景,从他身后空荡的廊道转到他身上。   “你说还欠我两次救命之恩,只要我有需要,赴汤蹈火也会还。上次帮我打车算一次,那还剩一次,对吧?” 第56章   云边心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心上那层被紧紧缠住的坚冰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里头像装了只即将破壳而出的小雏鸟。   他从前答应过的,她生日的时候, 会验收他的救命之恩。   今天是3月27号。   她十七岁的生日。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遭到她的自我唾弃,手忙脚乱把它摁了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 居然还能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疯了不成。   边赢要说的事果然和他曾经许下的诺言没有半分关系, 他让她帮忙把钱和银行卡还回去,还让她帮忙去他房间拿几本相册。   他在家里留下的一切都可以不要,唯有几本相册没法丢弃。   云边很感激人类没有洞察别人心理活动的能力, 否则要让边赢知道他俩闹了这么大一出之后她居然还能惦记曾经的诺言,那她就算跳江也没法洗去羞耻。   “帮我办完这件事,你就不欠我了。”他如是说。   云边自己给自己洗脑的时候, 可以狼心狗肺安慰自己说他救我三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当着他的面,她别说借此反驳了,压根连脑子都没过,他前脚一说报恩,她后脚就一口答应下来:“好。”   边赢盯着她看了两秒, 没说什么,抬脚走开。   感受到她对两不相欠的迫切了。   *   傍晚五点多, 临城五中上空响彻放学铃。   讲台上的严律把最后一道题讲完, 宣布下课。   云边收拾好书包, 拎上几个礼物盒,今天她过生日完全没有声张,但还是收到了周宜楠和哈巴颜正诚邱洪的心意, 锦城的几个朋友也给她寄来了礼物。   走到教室门口,她想了想,又折回去,试图把礼物塞进书包里。   最近家里发生了太多事,生活尚未回到正轨,边闻一蹶不振,至今闭门不出,云笑白和李妈忙于照料边闻和边赢,谁都没有闲情逸致。   她不想用自己的生日麻烦大家。   周末作业多,她书包里装了不少书,哪里装的下那么多礼盒,她把礼盒拆了,只装礼物才勉强塞下,书包鼓鼓囊囊。   出了校门,来到一贯的上车点,发现今天居然是云笑白自己来接她的。   “妈妈。”云边上车,叫道。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女儿。对不起,妈妈太忙了,早上忘记是你的生日了。”云笑白眼睛里闪着歉疚的光,“要不是你外婆打电话过来,我真的给忘了。”   今天是星期五,还是云边的生日,外公外婆盼着她们能回去。   但边家现在这个样子,云笑白哪里走得开。   “没事,妈妈,你不说我也忘了呢。”云边面色轻松地安慰云笑白。   云笑白发动汽车:“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顾云边说不用,云笑白坚持带云边一起去外面吃了顿大餐,买了一只口红和一瓶香水送给她当生日礼物:“是大姑娘了,要漂亮了。”   小时候羡慕妈妈能够化妆,趁大人不在,偷涂妈妈口红的童年记忆还历历在目,她这一两年自己也偷偷买过一点化妆品,但怕被母亲说不务正业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只敢跟做贼似的背着妈妈化,现如今却收到来自母亲的化妆品礼物,多年的时光好像随便那么一晃就过去了,云边有些感慨。   从商场出来坐进车里,云边想起点什么,她从书包里拿出几张银行卡和一沓现金给云笑白:“妈妈,哥哥让我给你们的。”   “这什么?”云笑白百思不得其解地接过来。   “他说不会再用家里钱。”云边补充,“他还把他微信和支付宝里的钱也转我了。”   其中俩人的微信上回叫云边拉黑了,为了收钱,云边不得不把他放出来,重新加回好友。   再拉黑就有点幼稚了,云边没动他。   “他一个小孩没有钱要怎么过啊……”云笑白把钱反手塞回云边手里,“你去还他,反正你边叔叔没说要停他卡,他不肯收的话,你交给哈巴保管,万一有什么急用。”   云边顿一下,“哦。”   那就直接给哈巴好了。   回到家中,家中一片寂静,李妈迎出来。   “下来过吗?”云笑白指指楼上,打听边闻的情况。   李妈摇头。   云笑白意料之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李妈强颜欢笑地看向云边:“边边,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好意思阿姨给忘记了,生日礼物明天给你补上,今天下一碗长寿面给你好吗?”   提到生日,李妈便不自觉想到自己上个生日,两个孩子陪她吹蜡烛,后来居然还分别给她送了礼物,可把她给感动坏了。   可现在,两个孩子只剩下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在哪里吃苦,她不禁悲从中来。   “谢谢李阿姨。”   云边在已经饱腹的情况下,配合地把一碗长寿面给吃完,没有浪费李妈的心意。   她揉着发胀的肚子上了楼,来到边赢房门前。   边赢的房间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电脑处于休眠状态,电源键在一闪一闪,床上没叠被子,胡乱扔着一套他换下来的睡衣,其中一只袖子反过来,露出颜色稍浅的内衬,睡裤的裤脚垂在地上,整条裤子要落不落地耷拉在床边。   这个空间充满了他存在过的痕迹,他残留的气息尚未散去,仿佛他放了学就会回来,继续当边家呼风唤雨的金贵少爷。   云边好像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真正意识到他不再属于这个家。   她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缓缓走进去。   按照边赢给的指示,她来到他书桌前,打开靠左的柜子。   里面放了三本大大的相册,相册之上,躺了一个精美的礼盒,包装盒上因着品牌的名字,闪过暗色的流光。   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云边没有细想,将相册抽出来。   抽相册的过程中,她电光火石间记起,那是之前和边赢一起去恒隆广场给李妈买生日礼物时,那家陈列着她看中的非卖品小熊玩偶的手表品牌。   她来不及多想什么,礼盒被相册带出来,掀翻在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重物。   云边连忙放下相册,过去捡礼盒。   礼盒的盖子和盒子脱离,盒子里头的东西被玫瑰香槟色的绸缎袋子包裹着,看不出是什么,除此之外,旁边散落了一张小卡片。   「第一次验收劳动成果,检验合格」   云边的神志在看清这行字的瞬间被炸了个稀巴烂。   她听到自己心里的异常,那是天塌地陷,山洪海啸的预兆。   黑云压城,碎石滚落。   云边打开抽绳的手是颤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要是小熊,千万不要是小熊。   她需要说服自己,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是虚假的,他所有的温柔都是别有目的,他是一个玩弄他人感情的烂人,他骗走她的初恋妄图伤害她最爱的人,她和他决裂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他不值得她回头看,她要安心过没有他的人生。   她不想心软,不想陷入纠结,不想吃失恋的苦。   失恋的苦往往来源于记得曾经的好,如果那人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尽是恶劣行径,反而好办。   可她已经通过绸袋摸到了小熊的脑袋和肚子。   随着她将里面的东西从绸袋中取出,最后一丝希冀消失。   烟灰紫的小熊,绒布质地,细腻又柔软,耳朵和眼睛是宝石,在灯光下折射璀璨光芒,憨态可掬,和她当时看中的那只一模一样。   小熊的肚子上,用金线绣了她的名字,飘逸的小字。   “yunbian”。   坚冰破裂,地大颤动,看似无坚不摧的高楼大厦顷刻间倒坍,残垣断壁中,尘埃飞扬如浓烟滚滚,遮天蔽地,成了一片暗无天日的废墟。   被强制镇压的痛苦早已准备就绪,只等时机一到便举兵起义,占领城池,万千铁骑奔腾而过,她一颗心再也不剩半分完好的地方。   叶香那张乌鸦嘴,竟说得这般准。   *   邱洪的生日和云边隔得很近,他是3月29号,就在周日。   云边也收到了邀请,跟边赢决裂后,她其实不想和他的朋友再扯上什么联系,但鉴于她生日的时候邱洪给了她礼物,她总得回礼。   她答应下来,但心里暗自决定决定过去送个礼就回,邱洪生日,边赢肯定也在。   邱洪在四人男生群里发起邀请,告知生日派对的时间和地点,他的成人礼将在全程最顶级的会所举办,不是朋友之间小打小闹的聚餐,而是隆重的宴会,他父母将为他宴请亲朋好友和生意场上的人脉前来,大肆操办。   边赢回复:「我就不来了,礼拜天我得上班,礼物星期一给你。」   很快,他不卑不亢地补充一条:「不过这次没法送你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你担待着点啊」   邱洪不同意:「我这么重要的时刻,不能没有你见证」   哈巴创了个没有边赢的三人群。   哈巴:「洪哥,你别劝不输了,他要上班,而且现在让他面对这种有钱人云集的场景,对他来说挺残忍的」   邱洪:「可我当他是朋友才想着叫他一起的啊」   颜正诚提议:「你真想他陪着过生日的话,不如等过后挑一天,就我们几个朋友再一起吃个饭,简单点」   邱洪想想也有道理:「那行吧,那过几天我们几个再一起吃个饭」   哈巴:「既然这样,那我后天也不来了,我想去网吧陪着不输,他在上班,我们在大肆庆祝,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邱洪发了个省略号。   颜正诚其实也没有心情去庆祝什么,大家从前朋友几个一起玩的好好的,突然有一个落了单,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他看出邱洪的不高兴,换位思考想想邱洪生日,最好的朋友都不去确实不像话,但他确实也不忍心让边赢一个人面对第一天上班的巨大人生转变,有个人陪着挺好的。   所以他帮忙劝说:「我来的洪哥,哈巴你就随他去吧,让不输那边有个照应,反正你这次有那么多客人,估计也没空搭理我们几个」   邱洪过了半天才回,回复的话充满了□□味:「你们两个是跪久了站不起来了吗?」   哈巴收到消息,揉了两把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不可置信地去跟颜正诚私聊讨论过后,才敢确认邱洪的意思。   哈巴发了一个问号。   颜正诚紧跟其上,也发了个问号。   邱洪:「边赢已经不是边家的少爷了,你们有必要吗?」   哈巴当场就炸了,噼里啪啦发了好多条语音消息过去:   “大家朋友一场,你居然能说出舔这种话,你到底把我们当什么啊?”   “我巴度交朋友从来只凭真心,真心付出也收获真心,从来不存在舔谁,我没那么贱,边不输虽然表面看起来冷淡一点,但从来不是那种只管接受别人的好意却不懂付出的无情无义的人,如果你觉得你跟他交朋友是你单方面在舔他,那我为你悲哀,我只能说你根本不配跟他当朋友。”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边不输不是边家的少爷了,那你就没必要舔他,没必要跟他当朋友了是吧?没问题,那你也没必要跟我当朋友了,我不配当你邱少爷的朋友。”   邱洪回击:“合着边不输落魄了,我就连生日都不能过了,我是得陪着他一起去过苦日子去讨饭吗?你们自己要舔,可以,但别拉上我,你们本来也没把我当成朋友,暗戳戳创了个三人群以为我不知道?怎么样,三人群,没有我碍事,你俩舔边不输舔得畅快淋漓吧?”   颜正诚本来还想劝这俩人冷静,到这会也彻底忍不了了,开了个群语音,一接通就骂道:“三人群是因为说到戴盼夏,总共没聊几次,边不输不想让你落单,赶着我们两个回四人群说话。”   哈巴迫不及待地补充:“而且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对戴盼夏那么恶劣?他一开始对盼夏可不是这个态度。”   邱洪冷笑:“你不会又要说是为了我吧,他都要被你们说成个圣人了,我是没有忘记我把盼夏拉进群里怎么被他骂的,是啊我孬,我不敢承认我喜欢戴盼夏,边不输不要的女人我上赶着都得不到。我承认,他赢了,所以呢?所以我活该被他羞辱?”   “因为戴盼夏他妈的把你当备胎对你喝五道六颐指气使!他看不惯,骂你是他不忍心看你凑上去犯贱。”颜正诚一个脾气温和的人气得恨不得冲到邱洪面前揍人,“不然你以为呢?戴盼夏那么漂亮一丫头,边不输就算对她没意思,总也有男人的虚荣心吧,谁不享受有个漂亮女的天天在自己旁边嘘寒问暖?都他妈是为了你,到你这边落个这样的下场,好心好意真是他妈的不如去喂狗。”   “拉倒吧!”邱洪打断,“他真的这么伟大,兄弟的女人他不碰,那他怎么跟云边搞上了,哈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之前说的边赢的女朋友就是云边,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从餐厅出来当街搂搂抱抱耳鬓厮磨,也就骗骗你这种傻子了,怕告诉你以后你就跟他反目成仇以后不舔他。”   重磅新闻抛出来,哈巴和颜正诚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双双陷入无言的状态。   邱洪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还舔吗?”   好几秒窒息的沉默过后,哈巴因为过于激动而半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他丧失理智,已经忘记否认“舔”:“我就舔,我就舔!我就认准不输了,你管得着吗?云边又不是我的女朋友,她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她喜欢不输,不输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你管得着吗?!” 第57章   礼拜天上午, 哈巴就协同颜正诚一起来到了周影家门口,要等边赢一起去上班。   周影睡得正香被两个男孩子的动静吵醒,火冒三丈地打开卧室门探出头来:“哈巴, 你不住了就把行李搬走,钥匙也还我。边不输住在这跟猫一样什么声都没有,怎么你们一来就震天动地?”   “我住, 我不搬。”哈巴点头哈腰给周影赔罪,“周姐对不起, 您继续睡,我们不发出声音了。”   哈巴两个晚上没有住在周影家里了,边赢没多想, 只当哈巴是嫌这里无聊,毕竟自己得上晚自习,周六也得补课, 哈巴只能在家跟周影大眼对小眼, 非常遭周影的嫌弃。   边赢在洗手间刷牙,啼笑皆非:“你们两个都要跟着我一起?”   哈巴和颜正诚都谨记着周影的脾气,怕打扰她老人家休息,谁都没敢吱声,只能双双点头。   “……”边赢知道他们两个是好意, 但还是觉得阵仗过于夸张了。   哈巴和颜正诚坚持要护送他上班,好说歹说都不肯改变主意。   边赢只得带了左右两个护法一起过去。   第一次上班提前半个小时到的, 工作没什么技术难度, 经理花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就把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交代完了, 然后放心地把场子留给了他:“那我就先上去了,你有什么不懂的电话联系我。”   颜正诚包了个离边赢最近的机位,哈巴没成年, 按理不得进入网咖,只能跟着颜正诚挤同一个机位,不过颜正诚拿出卷子做题,电脑归哈巴。   周天早上客人不多,但这个要续时间那个键盘不灵,零零碎碎的琐事加起来也不算少,边赢在工作间隙见缝插针地看书复习。   他自己是神态平静,没有半分怨言,但哈巴和颜正诚瞧着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傍晚,边赢发现哈巴和颜正诚两个人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走过去催促:“你们该过去邱洪那边了吧?”   “不去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边赢狐疑地眯起眼睛。   “以后只有我们三个。”颜正诚斟酌着用词,“没有邱洪。”   星期五邱洪和他们撕破脸,但他们没敢立刻告诉边赢,怕令他雪上加霜,尤其是还涉及到边赢和云边的事,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边赢沉默片刻,没有问理由,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颜正诚舒了一口气,边赢要是刨根问底,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控诉邱洪的恶行,别说原封不动复述一遍了,就是拿自己的措辞概括出来,他都于心不忍,不想脏了边赢的耳朵。   边赢跟邱洪认识了十几年,比任何人都清楚邱洪身上是有些缺点在的,自私狭隘情商低。只是人无完人,他一般懒得去计较什么,更没想过要控制谁,但邱洪唯他马首是瞻,这跟哈巴的崇拜、颜正诚的纵容不一样,邱洪纯粹是怂,憋着股不服的气。   如今他一朝落魄,邱洪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反”。   虽是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哈巴眼见边赢重新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做题,他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气,要把心结解开。   边赢第一眼就极合哈巴眼缘,后面死缠烂打成为朋友,滤镜并没有随着“距离产生美感”的定律破碎,哈巴喜欢边赢长得好看,喜欢他脑子聪明,喜欢他的自信,喜欢他天生的领导力,类似小男生追星,停留在比较肤浅的层面。   可是这一刻,哈巴有种自己才真正认识边赢的错觉。   遭遇重大人生变故,在极短时间内振作;生活一落千丈,没有自怨自艾;遭遇发小背叛,亦能荣辱不惊。   生活再残酷,他都能保持体面,体面从来不是穿多名贵的衣服住多豪华的房子,而是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被打败的素养。   哈巴想和这样的人当一辈子朋友,不想有任何芥蒂。   “不输。”哈巴趴到了边赢桌前。   边赢停下写字的笔,抬眸看他。   “你和云边……”哈巴说。   边赢诧异,但又不确定哈巴要说什么,干脆静待下文。   “邱洪看到你们约会了。”看到边赢面上浮起内疚的神色,哈巴因为他的抱歉而感到更加抱歉,“我知道你上次没承认是怕我不高兴,不是故意骗我,没关系的不输,云边不是谁的所属物,你有权利追求你的幸福,我祝福你们。”   边赢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哈巴这双过于纯真的眼睛,纵然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但朋友之前有该遵守的潜规则,是哈巴先说喜欢云边的。   还好有顾客过来要饮料,暂时打断了这尴尬的一幕,给了一点缓冲的时间,边赢递了两瓶脉动过去,确认收账。   重新回到和哈巴的聊天,边赢首先是道歉:“抱歉哈巴,那时我情难自禁。”而后是阐述事实,“不过我们没有在一起。”   既然边赢说自己情难自禁,但又说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哈巴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问题出在云边那头,因为他是亲耳听过云边如何挑衅戴盼夏,这说明她不会为了家庭因素放弃感情。   “云边不喜欢你吗?不会吧,你长这么帅。”哈巴眼睛一亮,“她要是不喜欢你,那我可就继续跟你公平竞争了啊。”   后半句话就是活跃气氛了,哈巴已经彻底放弃云边,他从前不会跟边赢抢什么,更别说现如今边赢所拥有的已经所剩无几。   边赢停顿一下,说:“我不知道。”   星期五他叫云边帮他回家拿相册,本打算今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放在同一个柜子里,但她只拍了相册给他跟他确认,只字未提生日礼物。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打开看,还是看到了却无动于衷。   他亦没提,确认了照片没有遗漏,麻烦她到时候转交给哈巴。   颜正诚一个人坐不住,也加入聊天。   边赢看着面前两个绞尽脑汁逗他开心的朋友,苦中作乐找到一点不当边家少爷的好处,那就是可以轻易分辨身边的人哪些是真情,而哪些是假意。   他的生活像装了一台过滤器,比从前寂寥,但比从前澄澈。   下午六点是下班时间,五点半的时候经理找来了:“你有时间的话能再多看几个小时吗?晚班的人请假了。”   边赢说可以。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网咖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戴盼夏还穿着参加邱洪成人晚宴的礼服,妆容精致,长长的裙摆沾了灰。   看到边赢,她当场怔住。   戴盼夏参加邱洪的生日派对目的很明确,只为边赢。   邱洪说:“他不会来了。”   戴盼夏:“为什么?”   邱洪以为戴盼夏这种女孩子,听到边赢落魄会停止二话不说停止对边赢的喜欢。   虽然他没有和边赢起直接的冲突,但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再当朋友已经不现实,既然没法再当朋友,就没有守口如瓶的义务,不如把边赢卖了,说不定能借此争取戴盼夏。   戴盼夏对边赢说:“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谁娶了我,谁就能够和我一起共享我们家的财产。”   边赢:“……”   反应慢点的哈巴一脸懵逼。   颜正诚则在短暂的怔愣后,紧紧蹙起了眉头。   戴盼夏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眼一闭心一横,用谈判的口吻直言:“难道你不想回到人上人的生活吗?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可以。”   “操。”颜正诚心里的疑虑被证实,他把手机往桌上一甩,寒着脸站起来,眼睛几乎要喷火,顾不上绅士风度了,“邱洪那畜生跟你说的?”   戴盼夏被他吓到,下意识后退半步,惶恐点头。   哈巴终于明白过来,也怒了:“他妈的邱洪不是人,老子从前真是看走眼了!我他妈要去打死他。”   倒是边赢,他从前看不惯戴盼夏,这会真心实意被她逗乐了,顺着她的意思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到你家当上门女婿?”   “没有没有。”戴盼夏摇头,“我会说服我爸爸,孩子跟着你姓。”   边赢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笑神经,趴到桌上笑得久久直不起身。   他想重新当锦衣玉食的少爷很简单,给外公外婆打个电话就行,二老能心疼死,他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会摘下来捧到他面前;他的生父出不了他们家三代之内,大概率是他大伯,现在就等着大伯从奥地利回来做亲子鉴定,不管他是边闻的孩子还是边阅的孩子,不管养爹和亲爹认不认他,他都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子,二老绝不会对他坐视不理。   结果呢,真有人把他当打折商品了。   问题是还打算当宝买回去供着。   他不是生气,也没觉得耻辱,他只是没想过戴盼夏居然没被过滤器滤掉。   哈巴和颜正诚本来气得要死,恨不得冲去宴会弄死邱洪那丫的,让边赢这一笑,两人面面相觑。   *   邱洪的生日晚宴,云边本打算送个礼物寒暄两句就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邱洪非要把她留下来,对她嘘寒问暖,还到处介绍她。   云边心下奇怪,邱洪从前虽然也对她不错,但不至于热情成这幅样子,都有些诡异了,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她甚至都要怀疑邱洪在别有目的地拉拢她。   盛情难却,云边不好直接驳面子,实在推拖不了,只得采取缓兵之计,答应暂时留下,想着待一会再走,不过她四下张望一圈,没看到边赢,甚至连哈巴和颜正诚也没看到。   后面戴盼夏来了,邱洪过去迎接,戴盼夏左顾右盼,明显在找边赢,两个女生远远对视一眼,用眼神完成了一场扯头花大戏。   云边路过俩人身旁,听到一个关键字眼:亲子鉴定。   没过多久,戴盼夏拂袖而去。   而邱洪满脸的阴沉,像朵快要下雨的乌云。   联系边赢他们三个人都没来的前因,云边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两方决裂了,一对三,原因不明。   怪不得邱洪这么热情,合着真的想拉拢她。   “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得走了。”面对邱洪近乎强迫的挽留,她敛了笑,拂开邱洪拉着她手臂的手,眼睛里有微微的警告,“我真的得走了,祝你生日快乐。”   她和边赢闹掰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枪使,不分青红皂白站到别人那边。   叶香说的很准,愤怒过去,心软和纠结齐齐上阵,绞尽脑汁为那个人开脱,寻找理由。   全中。   人有时候会在朋友面前吹牛说浑话,也许他也只是出于这种目的,谁没有虚荣心呢。   如果他不喜欢她,何必提前那么久准备好生日礼物,他应该是真的想遵守诺言的。小熊是非卖品,手表品牌又那么贵,拿下它,肯定要费不少心思。   然后是否定,推翻,重建。   周而复始。   两天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那天她把所有的相册,还有摆在书桌上、电脑桌上、床头柜上的相框集中起来,拍了照片问边赢有没有遗漏,只字未提生日礼物。   边赢也完全没提醒她,只回复说:「齐了,谢谢,周一给哈巴就好」   大概已经不想再送她了。   而此时此刻,她站在马路对面,看到网咖里面他对着戴盼夏笑,再不见从前的嫌恶。   她不清醒的脑子瞬间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浇醒,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偃旗息鼓。   他亲口承认的,没有隐情,她还在自欺欺人些什么。   就算有隐情,他们之间也没有了回头路。   她迟早都要在亲情和爱情中做出选择的,好不容易痛定思痛,破釜沉舟打破僵局,怎可画地为牢,再度困住自己。   云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   高三年级最不缺的就是考试,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三模成绩出来,边赢再度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几乎要求他了:“听老师一句劝,你去读高二,好不好?努力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而已,成绩上升那么多名次,要是再给你一年,什么学校你去不了?老师拜托你为自己的前途想想。”   这次三模,边赢成绩比起从前突飞猛进,说全是努力的功劳倒不至于,主要是他从前对考试不用心,看到麻烦的题直接空着或者瞎编一通,这次全力以赴,认真对待,结果当然不同。   但是这证明了他的潜力极大。   边赢还是不为所动。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呢?!”班主任气得手都举起来了,面前要是自己的孩子,她保管一耳光抽下去抽到他清醒。   班主任找他家长,但边闻拒绝听任何有关边赢的事迹,云笑白有心无力劝不动边赢。   边赢的人生,现在全凭他自己做主。   班主任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什么,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哀叹:“学生犯轴不懂事,家长还不负责任,真是毁了。”   边赢摸爬滚打地适应截然不同的人生,忙于学习,打工,精打细算着花钱。   还有就是等边阅从奥地利回来。   边阅一开始咬定自己与冯越无关,拒绝做亲子鉴定,但事情闹到边家大伯母那去,大伯母炸了,一定要边阅给个交代,为了家里的安宁,边阅不得不松口,说等自己回来就和边赢做DNA对比。   边赢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边阅,他不是想等谁对他负责,他只是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一个月时间未到,边阅提前回国。   因为边家出了一桩大事。   边氏集团的长孙边峰遭遇两辆重型卡车夹击,当场身亡。 第58章   边赢和边峰虽然是堂兄弟, 但是因为两个家庭的半敌对关系,连带着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也很寡淡。   边赢抽空去葬礼待了一会,然后前去看望爷爷奶奶, 失去孙子对两位老人是极重的打击,尤其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看重长子长孙身份的边爷爷,说是塌了半边天都不为过。   不巧的是, 边闻也在。   因着和兄长之间的猜忌,边闻也只象征性在侄子的葬礼了露了个面。   昔日的父子俩自鉴定结果出来那天过后就再也没见过, 边赢一出现,边闻整个身子瞬间紧绷,牙关紧咬的痕迹凸显在侧脸, 压抑得很辛苦,念及两位老人的承受能力,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阿赢。”边爷爷唤边赢过去。   边闻也在边爷爷床前。边赢在原地踯躅一会, 慢慢走过去。   过程中, 他暗暗打量着边闻,熟悉的人影经此一劫瘦得不成样子,昔日的精神气所剩无几,整个人透着股掩饰不了的灰心丧气,眉目间尽是阴郁。   边赢从前觉得爸爸对他不负责, 直到温室真的被撤去,他暴露在社会的暴风雪中, 人在失去之后便格外懂得珍惜, 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回想起来都成为弥足珍贵, 他终于后知后觉体会到从前边闻其实给过他不少父爱。因为自知太少关心他,所以对他百般放纵,前呼后拥的边闻边总在儿子面前总是怂的跟孙子似的, 这样的待遇,全世界仅他一人拥有。   但他的爸爸再也不会在他发脾气的时候满脸讨好地哄着他了。   边赢走近,边闻忍无可忍地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边赢垂下眼眸,敛住眼底情绪,站到爷爷面前。   老人枯瘦的手抬起。   边赢配合地低下头去。   爷爷粗糙的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抚了抚,浑浊的眼睛含着一点眼泪,含含糊糊地说:“这下只有你了,只剩你了……”   边赢稍微在边家老宅待了一会,以学习很忙为借口匆匆离去,离开前,他依次跟爷爷奶奶和保姆告别,轮到边闻,边赢轻声嘱咐:“您保重。”   他垂着眼眸,没忍心看边闻的脸。   边闻没有给他回应。   *   边赢盼星星盼月亮等到边阅回国,但情况特殊,边阅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心思做什么牢子的亲子鉴定。   只能多等一段时间了。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堂哥的葬礼过去三天,边阅就到他临城五中门口来找他了。   午休时间,边赢放下手里试卷出去,跟保安说明了情况,保安替他开了门。   边阅上来就抱着他哭:“阿赢,阿赢啊……”   边赢躲避瘟疫似的推开他,自己倒退两步:“大伯,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据说边赢小时候,大伯对他不错,但是他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后来随着两家人分家,跟大伯的关系也就淡了,大伯在边赢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不太亲近的长辈,交情也就是逢年过节见面了说点虚伪的寒暄。   边阅看出他的嫌恶,没有再靠近他:“阿赢,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连日来不曾停息的猜测,边赢心里早有思想准备,听到这个开场白也不算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大悟,但他还是本能地阻止了边阅:“大庭广众挺难看的,等我放学了再说吧。”   临城五中中午是不允许学生外出的,中午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也就一个保安怕学生擅自逃学,恪尽职守地守在传达室门口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实在称不上大庭广众。   边赢只是暂时不想面对。   “好,好。”边阅小心翼翼地答应了他,“你几点放学,我来接你。”   “九点十分。”   边阅脸上又浮现令人作呕的心疼表情:“这么晚?你学习一定很辛苦吧。”   边赢只觉得中午吃的饭在胃里一阵翻涌,他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但再多待一会,他就不能保证了,再吐出来之前,他面无表情地扭头就走。   晚自习结束,颜正诚来到边赢教室外头等他,向他索要试卷。   自从边赢决定冲刺高考,颜正诚就不由分说接过了辅助的活计,分秒必争的高三,他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给边赢划重点,列系统的提纲,讲解错题难题,尖子班的教学方式有别于普通版,教材、作业什么的也难于普通班,颜正诚每次收到试卷,第一时间就是拍下来,自己做一遍,然后等放学打印出来,挑好题目让边赢做,然后他给他校对讲解。   边赢好几次叫他别管那么多,但是颜正诚铁了心要拉他。   情比金坚。   边赢不敢辜负颜正诚的牺牲,每天再忙再累都会完成颜正诚布置的任务。   这是头一次,他交不出试卷。   颜正诚只当他是忙不过来:“那你明天早上给我吧。”   “谢了。”边赢拍拍他的背。   其实边赢不是忙到没时间,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重要、但很艰难的决定。   情况他没瞒着颜正诚:“我一会要去见我大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我亲爸。”   名义上的叔侄俩一起在就近的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本来边阅想挑个高档点的地方,但边赢不想配合:“我还要回去复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就着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边阅脸上的伤有种诡异的狰狞,他不止是脸上带伤,就连走路都是颠簸的。   “阿赢,我确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应了边赢的要求,边阅直奔主题,“那时大家都住在一起,你妈妈和你……”他差点习惯性将边闻说成“你爸爸”,“他们两个人,你也知道的,关系不合,你妈妈受了很多委屈,也很孤单,我觉得她可怜,对她多有关心,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感情。”   边赢定定地看着边阅脸上的伤口,很奇怪,边阅明明就在他面前不到一米距离,但说话声朦朦胧胧的,像隔了层降噪玻璃,他听着费劲。   他一味听着,毫无反应,边阅讲完,惴惴不安地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他半分眼神波动。   注意到边赢的视线,边闻抚了抚嘴角破裂的口子:“跟你爸摊牌了,你爸……不,以后是你小叔,扑上来跟我打了一架。”   边赢虚空的眼神终于聚焦:“我爸。”   边阅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是我爸,永远都是。”   边阅讨好地笑,牵扯到嘴角伤口,龇牙咧嘴:“你一时改不过来也是应该的,能理解。”   “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吧。”边赢打断,“我真挺忙的。”   “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别住在外面了,跟我回家,你还是边家尊贵的小少爷。”边阅伸手想握边赢的手,被躲开以后,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过户口得挪回来,这个我和你……”对边闻的称呼是个难题,边阅胡乱用不知道什么词含糊地带过,“已经达成共识。”   边赢非常清楚之前一口咬定自己清白的边阅现在来认他是什么目的。   因为他现在是边家唯一的孙子辈。   边阅的老婆已经五十好几,没有生育的可能,除非边阅找外面的女人生孩子,但爷爷思想保守,重视门第,别说外头的女人了,就连云笑白这样明媒正娶的二婚,在他眼里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的身份也不光明,甚至可以说是边家的一大丑闻,但是他在边家十八年,地位早已牢固不可动摇,只要他流着边家的血,爷爷就不可能不认他。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归谁,谁就有遗产分配的绝对优势。   听到户口问题上边闻没有异议,边赢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   边闻真的彻底不要他了,从情感上,法律上,一切意义上断绝与他的父子关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便在万贯家财的诱惑面前,边闻都不曾把他当做筹码。   两厢对比,边阅的嘴脸显得愈发恶心。   边赢没吃晚饭,还是忍不住想吐。   “别假惺惺了,我在外面这么久,没见你关心过我。”   边阅满脸的歉疚,非要把情深义重表演到底:“对不起阿赢,我实在是太忙了,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惦记你,以后我会千倍百倍地补偿你……”   边赢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止:“要补偿我是吗,我这里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出面。”   *   高二(4)班最受欢迎的男生王前转学了,他母亲将调职国外,他们全家都要跟着一起过去。   最近班里被离别的愁绪笼罩着,找各种理由聚餐,就连几个任课老师想着以后课上要没了这么个活宝,都表达了强烈的不舍。   唯有王前的后桌暗自欣喜。因为王前一走,后面的人肯定得全部前移一位,填补空缺。   这么一来,他就是云边的后桌了。   好不容易把预告离别了一个月的王前盼走,第二天一大早,后桌进到教室看到王前空荡荡的课桌,笑得差点把嘴咧坏。   好不容易盼到严律到校,后桌抑制自己满脸的喜色,举手报告:“严老师,那我就把座位移上去咯?”   严律却说:“别动,一会班里要来个新同学。”   高二年纪平均一个班42个人或者43个人,4班是42个,走了一个王前,就变成41个,全年级最少,所以一旦有插班生,学校必然会把人排到4班。   男生哀嚎。   全班都知道他醉温之意不在酒,纷纷发起无情的嘲笑。   严律满脸莫名,喝止:“都给我闭嘴,早读!”   闭嘴和早读是两个矛盾的概念,但是意思到位了,高二四班的笑稀稀落落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郎朗的读书声。   在早读的掩护中,周宜楠拐拐云边的手肘:“想当你后桌想疯了。”   云边牵强地笑笑。   昨天边家又出一桩大事,边家大伯父承认自己与冯越有染,是边赢的亲生父亲,虽然他一开始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听到他亲口承认,边闻还是深受打击,一个是妻子,一个是亲哥,被两个至亲背叛,他几近崩溃。   冯越已死,边赢无辜,边闻憋了那么多天的气,终于冤有头债有主地找到发泄口,扑上去与边阅扭打在一起,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近期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云边感到疲惫不堪。   周宜楠见她没有聊天的兴致,就和前桌两个女生聊起了天,好奇那个转学生。   “你们说转学生男的女的?”   “最好男的,而且要是帅哥。”   “对,我们班男的没一个能看的,确实需要一个帅哥来安慰我们的眼睛。”   插班生在全班的翘首以盼下,一个上午都没现身。   王前的后桌每节下课都要嚎一嗓子:“到底来不来啊,不来我就把位置搬上去了!”   饭后午休,冬令时的午休时间很短,一共才40分钟,云边平时是不睡的,不过她昨天晚上因为家里的事情没睡好,从食堂回来就趴到了座位上。   人虽犯困,但一直没能睡着。   她懒懒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午自习过半,她听到严律轻声说“你就坐这”,听到班里同学按捺不住的窃窃私语颇为激烈,在严律的镇压下都无法平息,也听到自己身后有整理课桌的动静。   是插班生来了。   云边没有心情理会,兀自趴着,酝酿睡意。   一直趴到午休结束她都没能入睡,一部分原因是后桌太吵了,不知道整理什么整理半天都没完。   在震耳欲聋的下课铃中,她有火没处撒,站起来准备去个洗手间。   一个起身,余光被灼烧。   她在原地愣了片刻,感觉自己僵成了一根棒子,良久,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第59章   云边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但是, 暖洋洋的春风拂过,发丝挠过脸颊的触感真实,激昂的午睡唤起铃声震得耳膜发颤大脑抽搐的威力真实, 周遭同学好奇但又不敢明目张胆打量边赢的反应真实。还有哈巴醒来,通过半个教室的窃窃私语发现了边赢的存在,眨巴了两下眼睛, “嗷”地一声就扑了过来的热情真实。   最真实的是边赢,看着她的时候, 眼神有种略显冷漠的平静,符合他那句两个相欠的话——虽然他没有直接说是两不相欠吧,但意思摆在那很明确。   云边的眼神扫到他放在桌子上的课本,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边赢”二字。   不是串班。   种种事实证明,边赢真的到她们班来了,还坐她的后座。   他就是那个插班生。   仔细想来, 他复读高二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两次听力考试都错过了,30分可不是闹着玩的,倒是他隔了这么久才决定复读才叫一个奇怪。   云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边赢是什么时候,反正少说也有一个礼拜了,出操的时候远远见了一面。学校真的很大, 两个人完全可以做到很长时间都没有交集。   她每一次见到他都会萌发不可忽视的陌生感,她知道从前的亲昵是真实存在的, 但她很难把自己代入其中, 每每回想起来, 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这一次也不例外。   “边赢?出来一下。”严律在教室门口叫边赢。   云边如梦初醒,等边赢跟着严律小时在教室门口,她也走出了教室, 去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   天是开始暖和了,不过水还是偏冷,泼在脸上透心凉。   云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镜中的自己,满脸的水珠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一滴滴往下坠落。   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过“我没有做错”的坚定,也经历过“他到底喜不喜欢我”的怀疑,最终变成“事已至此,追究过去没有意义,反正长痛不如短痛”的随波逐流,期间经历无数不能道与外人知晓的彷徨和无助,她强迫自己适应没有边赢的生活,就像边叔叔开始强撑着精神去公司上班,每个人的生活都必须继续。眼不见为净,只要不看,她就能找到若无其事的相处之道。   可现在命运告诉她:“从今天开始,我把边赢从高三调来给你当后桌哦!你想看他也得看,不想看他也得看。”   云边这么久以来的心理建设宣布作废。   她不甘心作废,手忙脚乱地试图拼凑。   像个孩子辛辛苦苦搭起积木城堡一朝被毁坏,看着满地的残骸又急又气,明知难以恢复原样,但总想再抢救一下。   再回到教室,边赢不在,而且半个下午都没有回来。   边赢本来一门心思认定不想用那恶心人的玩意儿一分钱,但昨天思考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自修想明白了,为了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尊赔上自己的前途才是傻,所以他让边阅今天来学校替他办复读手续。   边阅正是巴结他的时候,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至于转到云边班里纯属偶然,他也完全没预料到她们班刚好有人转学,但凡他早点做出复读的决定,就得随机抽取进哪个班,很有可能没法和她当同班同学。   边赢转到高二,高考倒计时从不足两个月骤然增至一年有余,课业的压力仿佛在高速公路上120迈狂飙然后一脚踩下紧急刹车,差点没把他被颠得吐出来。   时间一下子变得过分宽裕。   应边赢的要求,边阅带着边赢去做亲子鉴定,路上没话找话:“我知道你不放心,也知道你一时半会没法接受我,但是我们父子血浓于水,迟早会变成真正的一家人。”   边赢看着窗外不说话。亲子鉴定只是个过场,他现在已经没报什么希望,反正对他来说,不是边闻的儿子,是谁的儿子都没差。   在鉴定机构门口,边阅被安保人员拦下:“这里不能吸烟。”   自边峰意外离世,边阅白发人送黑发人,整日烟不离手,他朝保安歉意地笑笑,随手把烟摁灭在垃圾桶上方:“不好意思。”   边赢的视线稍顿,不动声色地说:“我去下厕所。”   趁边阅不注意,他悄悄把那个烟蒂捡进了自己的口袋。   既然边阅承认了,那么不管真相如何,亲子鉴定的结果必然是父子,这点本事边阅有。   他不放心边阅,他现在只相信自己,前些日子,他一直苦于拿不到机会拿到边阅的生物样本,今天倒来了机会。   第二次进亲子鉴定机构,步骤边赢已经驾轻就熟,他冷漠地张开嘴巴,任由工作人员拿着棉签在他口腔里取样。   这种屈辱的滋味,他应该会记得一辈子。   两人从鉴定机构出来,时间还早,路上,边阅问边赢:“这些天累坏了吧,要不下午就别去学校了,回家好好睡一觉。”   边赢从窗外转头看边阅,嘴角噙了抹好整以暇的笑:“哪个家,你家吗?”   边阅笑得尴尬:“你想去我家吗,我很愿意接你回家,但你大伯母一时半会怕是没法接受……”用了多年的称呼难以改口,而且边赢对大伯母的称呼是个难题,边阅就没改,“给她点时间,我做好她的思想工作,就会接你回家。”   边赢发出一声嗤笑。   边阅继续讨好道:“你暂时先住到爷爷奶奶那里去好吗?爷爷奶奶现在肯定很喜欢你陪着,如果你不喜欢跟老人一起住,那全临城的房子随你挑,我去办。”   “就住爷爷奶奶那吧。”边赢继续看窗外,冷漠道,“送我回学校,我还要上课。”   时间是宽裕了,压力是骤减了,但是他已经不会想着再依靠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复读高二是他幡然醒悟后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犯懒懈怠的借口。   下午第三节 课刚开始,边赢回到高二四班。   语文课,正在默写昨天要求背诵的古文。   教室门口出现人影,云边的鼻尖一停,下意识抬头看,半个下午以来,她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   终于真的是他,她终于不必草木皆兵。   云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吊了口气,她低下头重新投入默写,但是把课文背得滚瓜烂熟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死活想不出下句。   她听到边赢跟语文老师打报告。   “咦?你走错了吧?”语文老师还不知道插班生的具体消息,她虽然不教边赢,但她但认识他,学校里最出名的男孩子么,全校都知道边赢是高三的学生,看他出现在自己班门口,语文老师想当然以为他是走错。   哈巴马上热情地解答:“老师,他没有走错,以后边赢同学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   语文老师毕业不久,心态很年轻,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调侃道:“那以后我们有眼福了。请进,欢迎边赢同学。”   班里一阵窃笑,仗着有老师打头,狐假虎威地响起此起彼伏的“欢迎”。   唯有云边笑不出来,她正绞尽脑汁思考卡壳的课文片段究竟是什么。   “都安静,”语文老师自己开的头,但这不妨碍她在学生面前摆架子,“默你们的课文。”   教室里的喧闹稀稀落落消下去,恢复寂静,只剩几十个人沙沙的书写声。   “我们在默《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语文老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你从高三过来,想必已经把课文背得滚瓜烂熟了吧?”   “……”边赢别说默写了,他就连这篇文言文的名字都没听过。   他从前学习随便,语文枯燥,是他最排斥的科目,他从来懒得听懒得学,反正字总认识,考试的时候多少能编点东西出来,能考几分就考几分。   前段时间他开始发奋学习,但也是把精力放到理科上,毕竟理科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考试分数,语文需要日积月累,量变才能达成质变,被他彻底放弃。   边赢对着默写的白纸干瞪眼,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是插班生,语文老师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他身上,顺带着也刚好注意到他前面的云边,默了寥寥几行字以后,老半天都没再动笔。   一个高三生不会默必背课文?   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今天也掉链子?   语文老师很不高兴,在讲台上说:“默错一个字就放学到我办公室重新默写,默出再回家。”   边赢:“……”   云边:“……” 第60章   时间到, 语文老师拍了两下手,让大家把默写纸收起来,每排从后往前传。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因为语文老师那句错一个字就得去办公室重默,所有人对正确率高度重视,趁着交纸, 有什么不确定的或者想不起来的字赶紧问问周边同学,在语文老师“都把笔给我放下”的命令中, 火烧眉毛地往纸上涂涂改改,留下一串鬼画符似的、慌张至极的字迹。   云边剩了大半篇没默,自知长了三头六臂也来不及, 只能放弃抢救,搁下了笔。   默写纸依次上传。   一般人都会转过身观察默写纸的上传进度,以前云边也会这样, 但现在情况特殊, 她的脑袋就跟装了个后转超过多少角度就会引发爆炸的自动装置似的。   没过多久,有一沓随意地纸张拍在她肩头。   云边依然保持着朝向正前方的僵硬姿势,尽量不去想是谁给她的,把那几张纸从自己肩头接了过来。   最上面那张就是边赢的,除了大名, 一个字没往上写。   云边下意识把自己的默写纸往上叠,递给前方同学。   交接的过程中, 她转念想到语文老师要是连续批到他们两个的默写纸, 可能会更加生气, 分散炮火才是明智之举。   她缩回手,在前桌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把自己的默写纸改放到最下方。   边赢在后面把她这一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无声淡嗤。这是把他当豺狼虎豹了,连默写纸都不愿意跟他挨在一块。   边赢转到高二四班快一个下午了,同桌叶昂然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和他打声招呼,叶昂然虽然私底下跟兄弟们吹牛皮的时候可以吐槽“边赢不就是家里有几个钱外加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书读得好一点啊,说不定进五中都是靠钱买的,女人就是肤浅”,事实上等人真的坐到他旁边了,他那点愤青思维全化成了狗腿。   眼见边赢默写纸上空空如也,叶昂然找到契机,趁最后的收默写纸时间班里纪律比较松散,殷勤地凑过去,叫名字太僭越,叫大佬太狗腿子,叶昂然折中挑了个称呼:“哥,刚转来高二不适应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我叫叶昂然……”   边赢扭头过去,目光牢牢攥住了叶昂然,约法三章:别凑那么近,别叫哥,适应,不需要帮忙。”   叶昂然:“……”   眼见叶昂然吃瘪,周宜楠在前面听着快笑疯了,扭头看到云边低着头面无表情,心下奇怪,平日里她们和叶昂然关系不错,云边没道理无动于衷。   “怎么了?”周宜楠低声问云边。   云边牵强一笑,找了借口敷衍:“默写后半段忘了。”   她打开语文书,翻到《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一课,宕机的大脑记忆终于复苏,但刚才就是死活都想不起来了。   周宜楠还是觉得不对劲,云边一整个下午状态都不太在线,就连边赢转学过来,她也一问三不知,表现得置身事外。   语文老师在台上收齐默写纸,重申:“知道自己没默对的就趁下节体育课巩固,放学到我办公室来。”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课文很短,而且是前天的课文了,昨天因为时间来不及,挪到今天这节课才默写,算下来已经给了两天的背诵时间,要是还默不出来,实在不应该。   一节课在云边的如坐针毡中过去。   也在周宜楠差点被好奇心折磨死的煎熬中过去。   等下课铃一响,周宜楠就神神秘秘地小声问云边:“你和边赢吵架了?”   云边一直没有跟周宜楠说过自己和边赢曾是继兄妹的事,在周宜楠看来,这两个人是很暧昧的。   周宜楠问这句话的时候,习惯使然看了眼云边身后的边赢,以确保自己背后议论人的举动是否安全。   被边赢当场捕获。   周宜楠吓得一哆嗦,心虚地收回目光。   “没有。”云边回答。   她和边赢之间发生的种种,岂是一句吵架可以概括。   下节课体育课,一周一节,男生们等得辛苦,这才下课不久,就急不可耐,三三两两吆喝着一起去操场了。   哈巴也不例外,边赢转班过来外加体育课,喜上加喜:“不输,走,我们上体育课去啊,你多久没上体育课了?我今天带了篮球。”   边赢确认两个女生在说自己,他只听到云边回答了一句“没有”。   也不知道在“没有”些什么。   “云边,宜楠,”哈巴邀请云边和周宜楠,“跟我们一起走吗?”   哈巴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给边赢看,自己可以他泰然自若地面对云边,可以心平气和地看待自己最喜欢的兄弟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有所接触。   “我背下课文再走,上课没默出来。”云边找了个借口。   她默不出课文本就属于一时卡壳,刚才一回顾,再度倒背如流,没什么巩固的必要。   说到默课文,哈巴就一阵庆幸:“幸亏我抄在课桌上了,不然我放学也得去办公室。”哈巴扭头问边赢,“不输你呢?”   “不会,没默。”   哈巴说:“那你得背,到了办公室你赖不掉的。”   两个男生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周宜楠胆子大起来,再度问:“你们吵架了吧。”   云边翻着课文不吭声。   这下周宜楠确定了,友情提醒道:“你别让戴盼夏有机可趁啊。”大半年下来,周宜楠和戴盼夏的友情早就没了情分可言,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云边一侧,“我好几次看到他们俩说话了,而且戴盼夏最近总是发一些很暧昧的朋友圈,隔空喊话的那种。”   云边翻课本的动作微微一动,但下一瞬就若无其事继续,翻到《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她将折痕很深的书页压了几下,仿佛要证明自己确实很忙似的。   “随她。”   *   体育课,体育老师叫体委带着全班同学做了一遍伸展运动,宣布自由活动。   男生们欢呼,直奔篮筐。   往常自由活动的时候,女生都会选择回教室,或者结伴在校园内散散步。   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女生就没几个走开的,三三两两站在篮球场周围聊天。   “她们都在看边赢。”周宜楠小声跟云边说。   云边低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往篮球场方向瞟,看似对边赢相关的话题毫无兴趣:“我要回教室了,你呢?”   周宜楠本来也想看一会帅哥打篮球的,听到云边要走,她也只能遗憾着陪同:“走,我也走。”   临城五中的体育课是几个班一起上的,比如高二四班就和五班还有六班上同一节课时,不过由不同的老师带队,各班互不干扰。   六班比四班散队晚些,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体育老师说自由活动。   比起别的女生的含蓄,只敢远远看着边赢打篮球,戴盼夏就直接多了。   周宜楠走着走着回头看一眼,义愤填膺地告诉云边:“戴盼夏帮他拿校服外套!云边你真的不管管吗!”   云边加快了脚步,她只想逃离背后的喧闹。   她知道周宜楠是好心,但是她实在不想一直听到边赢的消息:“宜楠,你以后不要跟我提他了。”   在教室自习的时间过得飞快,临近下课,云边和周宜楠及教室里其它零星几个自习的人打算一起回操场,每节体育课最后,体育老师都要点名。   语文老师匆匆赶来,看到教室有人,她“咦”了一声:“有人?正好,省得我写板书。”   她把分成两部分,呈十字交叉的默写纸递给刚好也在的语文课代表,其中一沓很厚,一沓只有薄薄几张:“错一两个字的就算了,让他们回去错几个全篇抄几遍。”   “云边,《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都默不出来不应该啊。”语文老师佯装虎起脸责备云边,“你和边赢来我办公室重默,放学后我还得开会,你俩抓紧时间。”   云边低头做出羞愧的模样:“知道了。”   回到操场,云边远远看到篮筐下的几个人,其中边赢很显眼,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穿的是高三的校服,颜色和高二不一样,而他的校服外套,入周宜楠所说在戴盼夏那里,戴盼夏堂而皇之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为他摇旗呐喊。   下课铃响了,打得火热的男生们好不容易才中断火拼,过来集合点到。   体育老师宣布下课,但男生们打球没尽兴,还要继续下半场。   放学了一响颜正诚就跑了下来,对着边赢就是一声贱嗖嗖的“学弟”,遭到边赢的打击报复。   颜正诚也加入篮球队伍。   云边远远看了一会,确认他们一时半会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慢吞吞走过去。   哈巴看了她,颜正诚也看了她,唯有边赢只管打球,完全没给她眼神,云边不懂篮球,但她一个行外汉也看得出边赢的打球方式特别凶残,每个动作都气势汹汹,一起的几个男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戴盼夏也在旁边等着,依然抱着边赢的衣服,不友好的眼神大老远就锁定云边。   云边视若无睹,在合适的距离停下来站定,叫道:“边赢。”   这是云边第一次对着边赢直呼其名,她从前都是叫他“边赢哥哥”的。   边赢捧着篮球专心致志穿过人群围堵,跳起完成一记扣篮,然后才看她,神情淡漠。   “语文老师让去办公室默写。”   云边说完,扭头就走。   反正话她带到了,任务完成,他听不听是他的事。   夕阳反射在楼梯建筑上,些许刺目,边赢微微眯起眼,看着云边的背影走远。   站了会,他意兴阑珊地跟球友们告别:“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背后戴盼夏追上来:“不输,你校服。”   边赢这才记起还有校服这茬,那天戴盼夏来网吧找他表达心意,他没法对她说什么狠话,态度还算温和,戴盼夏从中受到鼓舞,对他愈发热情,刚才他一脱校服,她就主动把他的衣服拿了过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不给她面子让她还回来,就任她拿着了。   “谢谢。”边赢接过校服,疏离地道谢,把话说明白,“以后别这样,别人会误会。”   反正已经告白过,戴盼夏破罐破摔,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我不介意被误会。”   “但是我介意。”   云边一个人走了半道,在进拐角处用余光观察边赢有没有跟上来。   跟上来了,但是和戴盼夏一起。   她走得更快些。   在教室稍微等了一会,等到边赢回来。   运动过后他出了一身的汗,外套没穿,胡乱搭在手臂上,来到自己座位前,桌上摆着那张画了个大“×”的默写纸。   汗还在往下滴,他没有纸巾,撩起衣服下摆擦脸上的汗。   半身赤//裸的皮肤露出来,少年精瘦的腹部上陈列着几块腹肌,铺了一层薄汗,亮晶晶的,更加撩人。   云边忍住给他纸巾的冲动,拿过语文书和笔纸,率先前往办公室。   倒是一条过道之隔的女生递了两张湿巾给边赢:“擦擦吧。”   边赢眼睛瞥见云边抽屉门口就是整包的“德宝”,大喇喇展示着,他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爽,勉强维持礼仪说了句“不用”,也拿上语文书和笔纸跟上去。   语文老师在,但是已经没时间监督他们两个默写。   “互相监督,互相批改,不许作弊,不许放水,明天上课我抽你俩起来背。”留下这句话,她拿上会议记录,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第61章   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快走了个七七八八, 零星几个不用开会的,也都约着去食堂吃晚饭了。   只剩下云边和边赢两个人。   偌大的办公室莫名变得很拥挤,拥挤到逼仄。   边赢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拖过语文老师的椅子坐下来。   云边没打算坐,就那么几行字,速战速决。她在办公桌前弯下腰来, 开始默写。   这回她没卡壳,一路行云流水写到最后。   写完直起身, 看到边赢摊着书,大喇喇地抄写中,不看默写纸, 只看语文书,所以字是盲写,跟狗爬似的。   云边:“……”   学生时代最讨人厌的是什么人?就是那些自诩为正义的人, 通俗点讲就是多管闲事的狗腿子, 提醒忘布置作业的老师,举报作弊的同学,在老师不在的时候管班级纪律,严格意义上确实是做了正确的事,但是没有人喜欢这样的同学。   云边也不喜欢狗腿子。   更别说是当一个狗腿子。   既然边赢这个默写法, 那她只能当做没看到了。   而且他们两个也没有互相批改的必要了。   云边重新把自己的默写纸浏览一遍,确认全篇无误, 然后她在纸上画了个大勾, 写上自己的大名, 压到语文老师鼠标垫下,兀自离开了。   待到办公室里只剩下边赢一个人,他把笔往纸上一扔, 突然连抄都懒得抄。   从前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她关心他的学习,不许他在图书馆浪费时间,现在却对他一切玩物丧志的行为视若无睹。   合着她想怎样就怎样,不想怎样就不怎样。   全世界都她说了算。   笔横向滚出去,掉落在地上,打断他有些蛮不讲理的思考。   他弯下腰把笔捡起,打算继续未完成的“默写”大业。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哈巴催他一起回家,高二没有晚自习,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通宵生就能放学,哈巴这会还在教室里等他。   结果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但是找他的理由很充分,不带一点私情。   先空着:「语文老师明天上课会抽背」   意思是让他回家把课文背出来。   边不输:「。」   这就算结束聊天了。   再回到教室,教室里只剩下哈巴一个人,边赢收拾好书包,跟哈巴一起走出校门。   “你什么从周姐那搬走?”哈巴问边赢。   “等鉴定结果出来。”不过,不是等边阅的鉴定结果出来,而是等他自己的鉴定结果出来。   边赢叫了车,目的地是一家没去过的陌生鉴定机构,他从地图上搜来的,原先的那家机构他不放心,得换一个。   哈巴一知半解地“哦”了一声,想安慰边赢些什么,但看他仿佛说着无关紧要话题的云淡风轻模样,哈巴又把话咽回去了,换了个话题:“那你还去网咖上班吗?”   “不去了。”网咖的工作再轻松,总有活要干,时不时来个客人打扰一下,学习思路断断续续,效率不可能比得上在家学习。他荒废了近两年,高考剩余时间并不宽裕,更何况他还要争取高三的尖子班。   他现在没有经济压力,边阅为表诚意,给他打了一大笔钱,在正常花销的情况下,供他读完大学都绰绰有余。   “不去就好。”哈巴松一口气,他现在终于能好好说说自己的感受了,“你不知道看到你去打工,伺候那帮孙子,我和正诚瞧着有多难过,你可是边赢啊!”   你可是边赢啊。颜正诚也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好像在他们眼里,边赢天生就该不可一世,做命运的宠儿,边赢也曾意气奋发,眼高于顶,但事实上边赢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样只是蝼蚁一只,命运的手轻轻一拨,他就会跌落泥潭,尊严尽失。   短短几周,他尝尽世间冷暖,甚至已经适应了做那个什么也不是的那个自己。   “这周天再去上最后一天班。”   他辞职得突然,网咖那边没法临时找到人,换了从前他才懒得理会别人的难处,但现如今心境不同以往,他主动提出再上一天班。   滴滴司机跟着导航七弯八拐,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边赢回头,透过后视窗往后面看了两次,而后他问滴滴司机:“师傅,有烟吗?”   司机其实有,但他不希望客人在自己车里抽烟,到时候弄得一车的味道,影响后面的乘客不说,还掉烟灰,所以他撒谎:“没有。”   边赢打商量:“借我们在车里抽根烟,多加你200块。”   让抽根烟就能多赚200,滴滴司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边赢从书包里拿出烟和火机,递给哈巴:“你抽。”   哈巴:???   他跟边赢成为朋友的时候,边赢比他高一届,边赢和颜正诚邱洪抽烟喝酒泡吧荤素不忌,但是不会拉哈巴一起,甚至有的时候还要管着哈巴,不让他太出格,在边赢心里,是把哈巴当弟弟照顾的,自己浑可以,但弟弟得教育。   边赢没多解释什么,催促:“快点,我知道你会。”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后面那辆车,放学那会也在临城五中校门口停着。   有这么巧?   哈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一根烟抽完,甚至怀疑边赢要钓鱼执法。   边赢拿过烟摁灭,在哈巴震惊的眼神里,把烟蒂收了起来:“做个实验。”   进到鉴定机构,他把带有哈巴的烟蒂交了出去。   *   第二天大早上第一节 课就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提前几分钟来的教室,走到云边和边赢身旁,问俩人:“昨天默写,你们是互相监督互相检查的吗?”   边赢没表态,总不能两个人都不理老师,云边只能点点头。   “确定?”语文老师眼神探究,“你确定你检查了他的?”   云边不敢再点头了,她料到应该是边赢的默写出了点问题,估计抄错了什么,让语文老师检查出来了。   真是的,抄都能抄错。   见她不吭声了,语文老师把一张默写纸放到他面前。   云边定睛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边赢他写的《声声慢》。   她昨天只看到他在抄课文,但他抄的哪一篇,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因为她压根没想到他连篇目都能弄错。   “这就是你们互相检查的结果吗?”语文老师平日里可以跟学生打成一片,但面对原则性问题,她没有退步,“我让你们自己默写,是因为我信任你们,但你们显然只想糊弄我。”   说的是“你们”,但眼睛是看着云边的,话也是对着云边说的,毕竟语文老师和边赢不熟,当然倾向于挑熟悉的学生开刀,而且云边学习成绩好,向来深受各科老师的喜爱,这次办事不靠谱,语文老师对她很失望。   云边百口莫辩。   她低着头闷声不吭的模样很乖,惹人怜爱,语文老师到底没忍心怎么责备她,只小惩大诫:“将功补过,你负责监督他把这篇课文一字不落背出默出,能做到吗?”   云边硬着头皮点头。   半天下来,边赢没有找她背课文。   他没什么动静,话很少,叶昂然舔着脸套了几次近乎,都被他不冷不热地敷衍过去,半天下来叶昂然就不敢热脸贴冷屁股了。   他的桌子和她的椅子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杜绝了什么她的头发扫过他的桌面,什么他的脚不小心踢到她的椅子之类不必要的接触,划定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   也就每位任课老师都要好奇一嘴新同学,还有就是哈巴每逢下课就要过来找他聊天。   饶是如此,他的存在感还是强到云边正襟危坐,一颗心时刻都是提着的,她戒掉了回头看钟的习惯,非不要不从他旁边走,宁愿绕道。   中午时间,云边看到他、颜正诚、哈巴还有戴盼夏一起吃饭,戴盼夏坐在他旁边,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   云边还和邱洪打了个照面,邱洪已经被剔除他们的小团体,云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颇为落寞地看着他们的热闹。   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邱洪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眼巴巴望着昔日好友的画面被她人撞破,他尴尬地冲云边和周宜楠打了个招呼:“你们来吃饭啊?”   “邱洪哥哥。”云边笑笑,颜正诚、哈巴、戴盼夏都为了边赢,跟邱洪绝交,但她和边赢也绝交了,所以没有为他同仇敌忾的必要,她与邱洪见面了依然会问候,当做熟人对待。   她吃完饭回到教室,哈巴坐在她的位置上,把她的椅子靠到了边赢桌上,正转过身和边赢聊天。   看到云边过来,哈巴没当回事:“云边,座位借我坐会。”   换了别的同学,这点小忙她不会拒绝,但谁让这是边赢和哈巴,云边说:“我要做作业了,麻烦你让我一下。”   她的语气很较真,哈巴只得起来给她让座。他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边赢和云边不对劲。   云边坐下,“哗啦”一声把座位拖了上去,两人的位置中间多出一大片空位。   边赢眯起眼睛。   周宜楠见场面尴尬,忙打圆场:“哈巴,坐我位置好了,我还要去打扫包干区。”   哈巴道了谢,在云边身旁坐下来,拖着椅子转过身去面向边赢,小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声音很轻,但是距离太近,云边还是听到了。   她打心眼里不想听墙角,反正他俩就是闹掰了么,边赢总不可能说什么好话,但她还是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尽可能排除干扰。   可惜教室里太吵了,他在背后很简短地说了句什么,她没能听清。 第62章   云边还在那试图凭借模糊的音节还原他的话, 忽然整个椅子被后面桌子的推力一撞,她后两条椅子腿随之翘起来,悬在半空中没法下落。   这一撞, 她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边赢两只手还搭在桌上,证明此举确实出自他手。他的位置一下子变的太大,他两条手臂几乎伸直了。   面无表情里, 他明明白白诉说着“就是我干的,你有什么意见”的挑衅。   云边想站起来, 但她的下半身被死死卡在桌椅之间,无法动弹。   哈巴看情况不对劲,连忙帮云边把边赢的位置往后挪了不少, 打圆场:“不输刚才是说位置挤,腿伸展不开来着,结果一下给推大了。”   两位当事人都不说话。   对视了约莫两秒钟, 云边回过身去, 将桌椅间距调到舒服的大小,没有再给他反应。   如果再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眼泪。   理智说这样挺好的,能省去藕断丝连的牵绊,他越是恶劣, 她越是能坚持跟他一别两宽的决定,他要是对她好, 她一定会举棋不定。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什么原则可言, 尝到一点甜头, 就容易忘了曾经跌过的跟头。   但是情感和理智没能达成统一,情感在击鼓鸣冤。她还在经历失恋的痛苦和夜不能寐,他那么快就有了新欢, 连最基本的礼仪和尊重都不屑再给她。   边赢还是盯着云边的背影,哈巴怕他又做什么过分的事,使劲冲他摇头。   边赢把桌上摊着的书甩到桌子右上角的书堆上,扇起的风吹得她的头发微微一动。   还以为她的脑袋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法转,合着原来是能回头的。   下午时间,边赢的默写依然没能执行任务,他不找云边背,云边更不可能去催他,双方都当这回事不存在。   放了学就是周末放假了,住校生也到了离校的时候,放学铃一响,整个学校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   严律一个头两个大:“下礼拜要月考了,就知道玩!回去都给我好好复习。”   没人理他,全在理书包。   “朽木不可雕也。”严律恨铁不成钢地走了,自己也很期待周末。   这周末云边要回一趟锦城,和仇立群一起,仇立群今天没训练,二十分钟前就告诉她,自己已经打了车在五中校门外等她。   云边快速收拾书包,周宜楠约她:“云边,明天要不要一起出来逛街?”   “下礼拜吧,这礼拜要跟立群一起回锦城。”云边背上书包。   周宜楠丧气:“好吧。”   等云边离开教室,哈巴对还在整理书包的边赢说:“就那个游泳的,他俩要一起回锦城?”   边赢理着书头也不抬:“哦。”   “不输!”哈巴要说正事了,“既然只有小矛盾你哄哄她不行吗,这么下去,你小心那个游泳的趁虚而入。”   边赢注意到,云边说的是仇立群的名字,而不是用“我朋友”代称,这说明她跟周宜楠提过仇立群,所以周宜楠才对此人一点都不陌生。   在哈巴面前,他始终有种抢了兄弟女人的内疚,并不是很想和哈巴聊云边,尤其是他现在和云边一地鸡毛,两头不讨好,他更不想说。   哈巴以为边赢无动于衷,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但他身份敏感,不便说太多有关云边的话题,正好教室外面出现戴盼夏,哈巴顺理成章转移话题,示意边赢看外面。   戴盼夏热情地冲他们挥挥手。   “不是叫你别来找我了么。”走出教室,边赢问道。   戴盼夏不甘示弱:“我不是也说过我不会随便放弃的吗?”   “趁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话。”边赢耐下性子,“我不想弄得你难堪。”   戴盼夏一点也不犯怵,冲他做鬼脸:“你随便凶,我不怕你。”   *   云边回锦城,叶香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早早就在高铁站候着了。   仇立群死皮赖脸不肯走,三个人就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去KTV唱歌,叶香还点了一打啤酒,让云边借酒消愁。   “云边怎么了,失恋了?”仇立群好奇。   云边矢口否认:“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失恋,她坚决不碰啤酒,坐实自己不需要借酒消愁。   她才不要为了那个王八蛋喝醉。   待到七点多,云边说要回家。她到了锦城之后直接跟朋友待在一起,连外婆家都没回过,所以得早点走,回去陪陪外公外婆。   叶香和仇立群挽留无果,俩人都没完尽兴,云边离开后,他们进行下半场。   云边是过了两天才从叶香那里知道,自己离开以后,KTV发生了什么。   仇立群喝了两瓶啤酒,酒壮怂人胆,亲了叶香。   要不是云边已经回到临城,她一定会杀到叶香家里去听个绘声绘色版本的,可惜隔着屏幕,她不能拿叶香怎么办,叶香说完就后悔了,怎么都不肯透露细节,装起了失踪。   星期一早上是语文早读。   教室里一片书声琅琅,云边小声念着下一篇古文,提早做背诵的打算。   身后的人一片安静,边赢没有朗读的习惯。   云边琢磨着,就算他星期五不背《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周末放假两天也没背,那么今天早自习总能背了吧。   他要是背不出来,到时候语文老师又治她个敷衍了事的罪。   不过语文老师贵人多忘事,早就忘记边赢的默写历史遗留问题,别说检查了,就连问都没问一声。   *   这天放学,边阅亲自来接的边赢。   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结论显示支持父子。   边赢象征性打开文件袋看了一眼,而后似笑非笑地望向边阅:“还真是。”   边阅眼神闪烁一下,下一瞬便笃定地回视,“这还能有假,我是为了让你放个心采取做这个检查。我们今天去找你爷爷说清楚吧。”   边赢把亲子鉴定报告收起来,提出异议:“爷爷奶奶刚失去孙子,拿这么大消息刺激他们不好吧。”   边阅却不能再等,示意司机开车,前往边家老宅:“那总不能一直瞒着他们吧,你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的,万一来不及告诉他……”   边赢知道自己无法阻拦边阅,他淡嗤着揭穿了边阅的目的:“那你财产分配就没有优势了。”   边阅尴尬地笑了两声:“我的就是你的,我还不是都为了你着想。”   来到边家老宅,边赢支开了奶奶,要是让奶奶知道自己当做女儿疼爱的儿媳妇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她怕是会疯。   边爷爷见惯了大风大浪,听完边阅的讲述,又看着亲子鉴定报告,还算冷静。   当然,也只能说“还算”,剧烈起伏的胸口,大段大段的沉默,握紧的手指攥着纸张簌簌作响,都说明他在强迫自己消化这个震撼人心的事实。   边阅怕出事,一边给老爷子抚胸口顺气,一边痛骂自己:“我不是人,我一时鬼迷心窍,爸,你要是想打我,我自己动手。”   边爷爷过了很久,才开口:“那你是个什么打算,阿赢现在住在哪?”   边阅就等这句话:“我打算认回阿赢,阿赢现在在外面住着呢,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能带他回家,你也知道的,我家里现在这个情况,阿赢住过来,凤兰肯定没法接受,到时候影响孩子。”   “当然不能住到你那里去!”边爷爷情绪激动。   边阅连忙哄他:“是是是,爸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您看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边爷爷咽了一口唾沫,想自己竟然只剩下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子,只觉一生的辛苦都是不值,但现在边赢是边家唯一的指望,除了保护好这颗独苗,已经没有别的办法:“阿赢,你今天开始就住到爷爷奶奶这里。”   边赢顺从地应下。   接下去,边爷爷问起边阅细节,和冯越是怎么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维持了多久的私情,诸如此类,边赢听不下去,寻了个借口出去陪奶奶。   边奶奶奇怪:“你们在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边赢摇头:“一点公司的事罢了。”   边爷爷事无巨细地问,边阅在边家老宅待到很晚才被放行,姜还是老的辣,在边爷爷的审问下,边阅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冷汗,离开前还要假惺惺嘱咐边赢一通:“那阿赢,你在爷爷奶奶家安心住着,开心一点,别想太多。”   边赢微笑:“我知道了。”   待到边阅离开,边赢敲响了爷爷的房间。   “我正要叫你进来。”边爷爷抬手招他,“你过来。”   边赢走近,没有等爷爷说什么,便直白地开了口:“爷爷,我是帮我爸的。”   边爷爷想说的话被堵了回来,他看向边赢,静待下文。   “我指的是边闻。”边赢声音很轻,但语气笃定,“哪怕大伯认我,将来我还是会帮我爸爸,我会100%无条件地偏向他。”   今天中午,他请假去取了一趟亲子鉴定报告,就是他自己化验的那一份。   结果也是支持父子。   可是那明明是哈巴和他的生物样本。   星期五那天不是他多想,他果然遭到了边阅的人的跟踪,边阅买通了他所去的鉴定机构,所以不论结果如何,都只会显示父子。   他的生父另有其人,边家旁支//那么多,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边阅。   接下来的时间,他将慢慢采集边家男人们的生物样本,总能找出自己的生父。   而他唯一可以为边闻做的事,就是帮他争取到绝对优势的遗产。 第63章   星期二一大早, 严律在班里宣布一个消息:“明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我们班抽到班队公开课,你们都给我好好表现。”   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全校都是统一的班队课, 这个科目美名曰增进师生互动,加强班级团结,事实上在场所有学生自读高中以来压根就没有人上过什么牢子的班队课,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向来被各主课老师抢着霸占,连自习都很少。   不过, 学校既然设立了它,那么势必要做点面子工程,每年校领导们都会在各年段抽一个班听公开课。   这一次高二年级刚好抽到高二四班。   班队课?还是公开课?虽然听起来很无聊, 但总比早读有意思,班里顿时一片乱糟糟。   “都给我闭嘴,上个公开课也能讨论得这么起劲?”严律真是服了, “明天, 对,就拿出你们现在说闲话的劲头来,别到时候要你们说了不说,一个个跟瘟鸡似的。”   “瘟鸡”二字又引发一波新的嘈杂,严律拍着讲台镇压下来, 悔不当初。   他就搞不懂了,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什么都能戳中他们的点。   但他很快又释怀了, 他自己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整日浸泡在枯燥的学习生涯,做一张又一张好像看不到尽头的试卷,人都淡出鸟来了, 随便来一点调味剂都弥足珍贵,至少能够暂时忘记几秒钟学习。   新的一天,哈巴对边赢更为热情。   上着课,他随时都能找到话题回头cue边赢,下了课更不用说,直接去边赢身旁。   云边深受其扰,因为哈巴不管是转头还是直接找边赢,她都没法屏蔽他们的动静。   她连转头的角度都牢牢把控,就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原本说来,这就够她大部分时候忽视边赢的存在了,边赢这人话少,不愿意跟不熟的人说废话,一般的人也没胆骚扰他。   可问题是出了哈巴这么个大bug。   尤其今天,一上午下来云边给哈巴数了数,一节早自修回头了三次,第一节 化学课回了两次,第二节英语课回了两次,第三节生物课回了一次,第四节物理课回了四次,更不用说下课时间,他下课铃一响就跑她后面报道,等上课铃响了才肯走,或者两个男生一起去走廊望风或者上厕所,那云边能稍微清净些。   反正哈巴黏边赢的程度可以说是令人发指。   下午云边已经懒得计数了。   她这一整天学习效率奇低。   她没法怪哈巴,因为哈巴上课找边赢基本在老师说题外话的时候,下课就更不必说,人家没大喊大叫,正常音量聊聊天,放松一下心情,她没有理由让人家闭嘴。   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忍不住听他们说什么,而且每次一旦注意到边赢的存在都会心浮气躁,要花好一会才能把心思收回去。   好不容易收回去了,哈巴的下一波冲击就接踵而至。   这么反反复复一整天下来,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放学以后终于是忍不住,给哈巴发了条微信。   先空着:「哈巴,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吧?」   巴度一下你就知道:「啊?怎么换」   先空着:「你同意的话,我明天找严老师,就说我看不清」   巴度一下你就知道:「可你不近视啊」   先空着:「看你找边赢太辛苦了,跟你换个位置你们方便点」   巴度一下你就知道:「可是你不是粉尘过敏吗?」   云边:“……”   几百年前编的谎话,哈巴不说她都忘记了,这回也只能以谎圆谎。   先空着:「治好了」   “过敏还能治的吗?”哈巴碎碎念着,把聊天记录给边赢看。   俩人正在周影家收拾行李。   边赢本来没打算住到爷爷奶奶那里去,毕竟他压根不是二老的孙子,他住进去于心有愧,但边爷爷说什么也不让他住在外面:“家里已经出了你妈和你大伯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称呼一片混乱,边爷爷也只求双方能听懂就行,“你还要继续住在单身女人家里?!我们这个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边爷爷说着就情绪激动了。   现在的情况是,边赢不敢贸然告诉爷爷真相,一生呕心沥血到七老八十,一个亲生的孙辈都没有剩下,老爷子绝对受不住。   现在爷爷奶奶刚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有他在家里陪着,也算是对二老的宽慰,而且他在家里,还能吹吹“枕边风”,护住边闻的利益。   权衡利弊过后,边赢答应下来。   他不住周影家,哈巴一个人也不可能住着,只得跟着搬。   边赢把哈巴的手机聊天页面扫了一遍,什么也没说,继续整理行李。   哈巴追问:“我怎么回啊?”   边赢:“想怎么回怎么回。”   她不就是不想跟他坐一块吗,她不想一起他难不成还能强迫她。   “哦。”哈巴说着,昧着良心回复云边:「不行,我喜欢第一排」   放下手机,哈巴难得聪明:“不输,我懂你,你舍不得和她分开。”   边赢不是那种喜欢和朋友争抢什么的人,当时为了邱洪,毫不犹豫和戴盼夏拉远了距离,把联系断得干干净净。   哈巴可没有忽略,最近哪怕那两个人互不理睬,但边赢从来没有松口说过一句“哈巴你想追云边就去追”,如果不是喜欢到了一定的境界,边赢绝对愿意拱手让人。   边赢:“……”   沉默两秒,边赢转移话题:“你觉不觉得你这一天下来找我的次数太多了?”   哈巴摇头:“有吗?”   其实他知道。   但他不敢说心里话,说出来他怕被边赢就地弄死。自从昨天晚上他知道自己和边赢的亲子鉴定被判断为父子,他莫名对边赢多了种老父亲的责任。   老父亲看儿子,越看越喜欢。   第一天当老父亲,心情比较激动。   他已经很克制了。   *   第二天的哈巴依然没能克制住自己老父亲的激动心情。   还是怎么看边赢怎么喜欢,喜爱之情需要宣泄,所以时不时刷存在感。   “不输”,“不输”,“不输”……云边真的要疯了,她满脑子都在回荡着边赢的外号。   她现在就跟只惊弓之鸟似的,哈巴一动,她的心就会猛地吊起来。   一天漫长的时光熬到下午第三节 课,是严律的数学课,严律特意花了半节课来安排说公开班队课的事宜,说有哪些听课老师,说自己将如何安排那45分钟课时,耳提面命让全班同学配合他。   这种非学习时间,哈巴没有影响别人学习的担忧,所以放心大胆搞活跃。不管严律说什么,他都能找到话题跟边赢聊两句。   说得严律都疯了,严律本来就因为公开课压力山大,紧张得连续两天没怎么睡好,再让哈巴一念,严律就跟个火//药//桶似的炸了:“巴度!来,你上来讲!下节课也归你讲,我给你当学生,以后叫你一声巴老师,行吧?!”   哈巴又是给边赢当爹,又是给严律当老师的,这两天他的辈分升得也忒快了点。   他伏低做小,做了个“您请”的手势,示意严律继续。   全班窃笑。   云边听到边赢也在后面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应该是撑着手肘靠在桌上,离她很近,笑声像羽毛,拂过她的耳畔,痒得折磨人。   严律这才继续说下去:“游戏环节的第二个游戏是传话筒,传话筒应该都会玩吧,我给每一列第一排同学一句话,然后依次说悄悄话传到最后一个,看哪一列的还原度最高。”   云边:“……”   因为这个传话筒游戏,她后半节数学课也一直没法集中精神。   她本来还想着大不了离远一点,声音大一点,应该也犯不着有什么近身接触。   结果等到正式公开课的时候,严律加了一个附加条件:“不能说得太大声让旁边旁边别组同学听出来,互相举报,被别组听出来的组直接淘汰。”   云边:“……”   严律大概是猴子派来折磨她的。   游戏开始,严律发给每个第一排一张纸,第一排默背下来以后,说给后桌听,后桌再把他们听到的依次往后传。   云边他们组的传话内容是“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算是很简单的传话内容。   云边转身,面向边赢。   这是边赢转到她们班以后,她第二次回头。   叶昂然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监督中,云边犹豫一下,双手拢住嘴巴,稍稍靠近边赢。   立刻闻到他身上淡之又淡的香味,他住在外面,香波也换了,不是从前那个味道。   她压低了音量:“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边赢:“啊?”   没听清。   云边只得再靠近点,重复一遍。   边赢:“听不清。”   云边更靠近一点,手已经近到快要碰到他的侧脸:“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边赢还是表示没听清。   一直到别组都传完了,他俩还没结束。   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俩人身上,严律在讲台上催促:“时间有限,抓紧时间啊。”   云边放弃了,转了回去,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这个人不用功读书,压根不知道这句耳熟能详的定律。   她尽力了,输了不怪她。   边赢这才转身面向他的后桌。   各组公布答案,云边做好了他们这组惨败的打算,估计最后的同学要么瞎编要么直接弃权,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这组的答案是完全正确的。   也就是说,边赢根本就是听清了。   他到底是哪一遍听清的,如果之前就听清了,后面又为什么装作没听清。   这些问题都是庸人自扰,她不想思考,但又忍不住思考。   严律给各组的词是各个科目的口诀,各组难度参差不齐,最难的一组是地理组的“亚非界河苏伊士,运河穿过埃及境,南北美洲巴拿马,运河把此分两边”,自分班以后,理科班将近一年没上过地理课了,早把知识点忘了个一干二净,连第一个同学都没能背全台词,更别说后面的人,传到最后已经是四不像,一个字都没对上。   云边她们这组的答案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别组的强烈抗议。   “他们好简单。”   “不公平!”   “这个谁都会,听清一个字就能猜整句了!”   最终,在全班绝大部分同学的要求下,严律宣布进行第二轮传话筒游戏。   云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非人的折磨居然还要来第二轮。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后排有学生提议:“刚才从前往后,这遍从后往前呗!” 第64章   第二轮传话筒游戏开始。   云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不是有句话说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是直面恐惧么,她觉得很有道理,同理, 要想摆脱边赢带来的影响,就要正面接受边赢转到她们班来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实。   所以严律说“好,接下来请大家转向后面”的时候, 她大大咧咧反跨过椅子,正面面朝背后, 坐了下来。   全班换方向的嘈杂中,只有边赢没转过去,一点角度都没往后面偏, 他维持着原姿势,背脊半歪斜着靠在椅背上,手在把玩一支水笔, 翘着二郎腿, 其中一只膝盖超出桌面,整个人看起来特别闲适。   连眼神也是散漫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饶有兴致,打量她,似是好奇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两个人直勾勾地对视, 成了高二四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公开课最讨厌的就是突发情况,严律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但又不能发火, 只能耐心地提醒:“大家往后转哈, 因为我们这次要从后往前传。”   边赢这才给面子地把脑袋往后偏了一个45度角。   严律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好,那我们就开始了。”   全班半数以上的人都在憋笑。   与前次一样,严律分发传话内容的纸条, 第一个同学背下来以后,以悄悄话形式说给下一个同学。   云边刚才那遍没见着,这回面朝背后,才知道边赢是怎么和后面的男生交接的,他只把头往后拗一点,就当是配合悄悄话了,他这种嫌弃的架势,他后桌哪敢贴着他的耳朵跟他说话,甚至不敢让自己说话时呼出的气喷到他。   在这两人的交接过程中,叶昂然及其后桌是听得清清楚楚,但凡边赢不是边赢,他的组都得惨遭举报导致淘汰,但是边赢是边赢,所以也叶昂然跟后桌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   边赢听了一遍听懂了,耳聪目明的架势跟前一轮听两百遍都百搭的老耳昏聋大相径庭。他从椅背上直起腰,双臂交叠着搭到桌上,两肩因此耸起来,他上身往前倾,拉近了与云边的距离。   他身上的气势逼近过来,云边有那么一个瞬间本能地想后退,但只是一瞬。直面,她记着,所以她没有动,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边赢朝她动了嘴型,悄悄话的音量,是气音。   云边完全没听清,不知道他说了点什么,试图凭着记忆拼凑,也是无果。   “没听清?”边赢看出她的眼神迷茫。   云边颔首:“嗯,麻烦你再说一遍。”   敬语都用上了。边赢还算配合,伸出一只手掩在嘴旁,遮住了周宜楠和叶昂然的视线。   他不说话,等她把耳朵靠过去。   云边不跟他扭扭捏捏,照办,反正速战速决的好。   云边靠近了两次,终于凑到他满意的距离。   他也朝她再凑近些,开始传话,云边只知道他在说话,但他具体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清。   而且耳朵是她的敏感部位,边赢靠她那么近,唇峰都快贴到她耳朵上了,说话的时候,呼吸带动的气流涌动,热浪般一阵阵拂过她的耳畔,耳朵泛起难以名状的痒意,一直深入到骨髓里头,沿着四肢百骸流淌,如果她脱下校服外套,一定能看到自己手臂上竖起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云边强忍着不适,继续听下去,只要能听出一两个关键字,她说不定就能猜出大致的原句。   边赢说了个需要翘嘴的音节。   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廓。   那四肢百骸弥散的痒达到巅峰,冲破生理极限。   本来就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压垮那只骆驼,更何况是加了一块巨石。   云边像一只受了惊的猫,捂着耳朵,身体后退,仓皇躲避。   边赢却没事人似的,问道:“听清没?”   云边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扭向了身后。   边赢看着她和她的前桌交头接耳,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他压根就是念咒语似的胡说了一串字符,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她听清了。   她听清什么了。   云边当然什么也没听清,这个时候,什么集体荣誉感,团结就是力量,伟大我牺牲小我,都去他妈的吧,她是无能为力了。   她一边揉着快要爆炸的耳朵,一边格外笃定地告诉前桌:“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前桌:?!   一模一样的题目,不会吧?   前桌怀疑的小眼神转了两圈,但奈何云边过于坚定,以至于前桌被这种坚定感染了,说不定严律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呢,所以他也坚定地告诉自己的前桌:“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公布结果,他们这组当然是输得一败涂地,与正确答案风马牛不相及。   严律笑得直不起腰:“我怎么可能给你们一模一样的题目,是哪位同学没听清楚瞎掰?”   云边敢作敢当,正要举手,后面传来一道清淡的男声:“是我,不好意思严老师,我没听清楚只能瞎编了。”   糟糕,她刚刚恢复一点点正常的耳朵又开始痒了。   严律示意边赢把手放下去:“没事,本来就是游戏,开心为重,好,接下来我们……”   事实证明,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不一定是直面恐惧,至少对云边来说不适用,有些事真的不是努力就有结果,比如当初她踩到竹叶青,为了保命只能继续踩着它,但她现在别说看到蛇,她就连看到“蛇”这个字都会引发生理反感。   她直面边赢了,结果被他一下亲耳朵弄得方寸大乱。   后面班队课上了些什么她几乎没听,耳朵隐隐约约的灼热感迟迟不退,仿佛残留着他嘴唇的触感。她只要一细想,就会感到战栗。   承受不住的战栗,并非排斥的厌恶。   为什么把对后桌和对她的区别待遇分得那么明确。   控制距离很难么,怎么会亲到她。   他是故意的么。   她心里出现两个小人,一边在证明他真的喜欢她,一边证明他是个感情骗子,双方都不肯服输,拼命从过去的相处中寻找最细枝末节的细节。   双方都有充分的证据。   下课铃声把云边从激烈的头脑风暴中解救出来。   校领导们离开,严律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表达了感谢和赞扬:“谢谢大家给我面子,今天的表现非常出色,动静皆宜。”糖给完,就恢复老师的本性了,“但是,接下来该收心了,明后天是月考,回家都给我好好复习。”   云边快速收拾好书包,全班第一个离开了教室。   什么直面,都不如眼不见为净来的有用,她现在必须要远离边赢,才能让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冷静。   边赢头也不抬,眸光晦暗不明,手不自觉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本来想放学找她的,结果她溜得比兔子还快。   书包收拾到一半,网咖老板给他发了条微信,拍了个耳机盒的照片过来:「你的吗?在抽屉里找到的」   原来落在网咖了,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   「是我的,我马上过来拿」   老板发了个“ok”的表情:「我要出去,你直接问我店里人要就好了」   「好」   边赢要去网咖,哈巴老夫子的职责使然,当然陪同。   两人说着话,下了楼梯,遇上了个人。   邱洪。   高二和高三教学楼是分开的,边赢转到高二以后,就没有见过邱洪,没转过来之前碰到过几次,边赢只当没看见。   俩人当了十几年的朋友,一夕之间决裂,说起来也令人唏嘘。   擦肩而过的瞬间,邱洪把边赢叫住了:“不输。”   之前几次碰面邱洪就想把边赢叫住了,奈何自尊作祟,只能眼睁睁看着边赢走开,今天终于鼓起勇气。   边赢停下来。   “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一听成年生日你们都不来,我一下子炸了,我向你道歉。”邱洪这辈子没怎么给人低过头,道歉道得磕磕巴巴,“但我没有到处乱说,我只告诉了盼夏,她也没有到处乱说。”   哈巴激动起来:“你说得容易,你知道那个时候不输经历了什么吗,你不安慰,你还踩他,有你这么当朋友……”   边赢客套笑了下,打断哈巴:“没事。”他面上平静无波,但举手投足与字里行间,已经没有半分从前作为好友的亲昵,“我们走了啊。”   可以原谅,但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从此只能是熟人。   边赢和哈巴走出几步,哈巴愤愤不平:“不给他两拳,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打不过他。”边赢云淡风轻地说风凉话。   哈巴瘦得跟个豆芽菜似的,邱洪微胖,提醒来说,哈巴确实没有胜算。   哈巴还想反驳,旁边传来道女声:“不输。”   阴魂不散的戴盼夏。   不过这次戴盼夏是说正事的:“刚才邱洪跟你说什么了,你千万别原谅他,他那时在我面前把你说得一无是处。”她没法重复那些刺耳的言语,“反正你不能原谅他,他肯定不服你很久了!”   “没原谅。”   戴盼夏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复牛皮糖本质:“你们去哪,带我一个。”   边赢眯起眼,因着前头戴盼夏的好心提醒,他已经尽力压抑自己的不耐:“你为什么永远听不懂我的话?”   “你说为什么。”戴盼夏固执地看着他。   “我耐心有限,真的会翻脸。”边赢声音低下去,“男的说不要,就是真的不要。作为女孩子给自己留点自尊,不好吗?”   这话就说得重了,戴盼夏眼睛里顺眼弥漫起水雾。   边赢和哈巴绕过她走,她没有追上来。   走出两步,边赢余光瞥见戴盼夏裤子上的红色,他回头。   在原地站了几秒,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校服脱下来,扔给戴盼夏:“穿着。”   然后又补充就:“不用还我了。”   *   哈巴和边赢两人到达网咖,收银台那里换了张生面孔,看着也还很年轻,估计是个大学生。   “你好,我来拿耳机。”边赢说。   “噢噢,耳机是你的呀,我下午从抽屉里翻出来的。”那女生说着,从抽屉里翻找出耳机,还给边赢,“你之前也在这里上班?”   “嗯。”   边赢身上有钱人家少爷矜贵气质太重,怎么看都是养尊处优着长大的,那女生没法理解他居然也会来网吧打工,就好奇了一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在这干,老板给你多少钱一小时啊?”   “30。”边赢很诚实地说了。   “啊?”对方愣了,“那我怎么才18。” 第65章   哈巴阻止不及, 在边赢的眼神中,定格成了一座做“嘘”的雕像。   在边赢探究的眼神中,哈巴不太伶俐的脑瓜子破天荒聪明一回, 想到个有理有据的说法:“你是周末,工时费高点也正常。”   他还来不及佩服自己的足智多谋呢,对方女生就一举揭穿了他:“我周末也来啊, 也是18一小时。”   哈巴:“……”   “那也许是因为……因为……”哈巴动用全部的脑细胞,试图再找个理由出来。   边赢直截了当地问对方女生:“你卖出零食饮料, 有提成吗?”   “提成?”对方女生惊呆了,“怎么可能有啊,难道你有?”   果然如此, 其实剩下的也没有必要问了,不过边赢还是秉持着严谨的态度,问了一嘴:“那全勤呢?”   “兼职, 老板还给你全勤?”那女生俨然已经怀疑世界, “不是,你干的到底是不是跟我一样的活啊?”   要是说是,这女生怕是没法安心在这干下去了。   “不全是。”边赢笑一下,随口抓了两个故弄玄虚的专业名词,“我还负责检查显卡驱动、cpu运行什么的。”   女生大多对电脑不太懂, 果然,这女生也被骗过去了,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呢。”   从网咖出来, 边赢问哈巴:“你干的?”   哈巴特别积极地点头。   边赢笃定:“不是你。”   哈巴苦兮兮地皱起一张脸, 还想反驳,但知道自己已经露馅,说了也白搭。   “是谁啊?”边赢刨根问底。   他对具体的兼职工资没有概念, 但能通过各种找工作的app进行对比,一般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时薪都在18-25块,30略高,但也说不上夸张,所以他当时并没有怀疑。   对方知道他不愿意接受施舍,所以很小心地在帮他,微微抬高时薪,卖饮料零食给提成,甚至还有全勤奖,工作的时间也从最初说好的12个小时增加到15小时,网咖老板顺理成章包下他当天的三餐。   哈巴支支吾吾不肯说对方是谁。   边赢猜到或许是周影颜正诚和邱洪,他刚找工作那会他和邱洪还是朋友,但转念一想,如果是这几个人,哈巴不至于这般难以启齿。   他脑海中冒出个大胆的猜测来:“云边?”   这一系列操作符合云边的性子,心思缜密,但又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   哈巴愣了一下,摇头。   哈巴这人没什么心眼,真话假话全写在脸上,边赢一眼就能分辨。   不是云边,是他自作多情了。   边赢自嘲地笑笑,把那点荒唐的期盼压回去,问道:“到底是谁,这么难说出口。”   哈巴在边赢面前向来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事已至此,他扛不下去了,但是事先索要一个保证:“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说吧,磨磨唧唧。”边赢答应。   哈巴声音小到快听不见了:“是……是云边的妈妈。”   *   第二天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前几日春天的暖意无处寻觅,仿佛一夕之间回到冬天。   云边打着哈欠从车里下来,一手打伞,一手捂紧了漏风的校服领口。   雨被风吹得斜稍过来,她把伞面往风吹来的方向倾斜些许,加快了脚步。   这会距离早自修开始时间不到五分钟,是学生到校的高峰期,通往教学楼的主干道一片熙熙攘攘,不同颜色的校服混在一起,皆是脚步匆匆。   高三的早自修提前半小时开始,所以路上几乎看不到高三的人。   仅有的那么一个,格外吸引眼球。   云边的视线随意瞟过去那么一眼,霎时就凝固了。   那人上身穿着高三的校服,但下身却是高二的校裤。   戴盼夏的背影。   校服很宽大,一看就是属于男生的。   除非碰上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特殊情况,不然女生好好的自己的校服不穿偏穿男生的衣服是一件极为暧昧的事情,等于公开所属权。   大早上的,特殊情况显然不成立。   云边脑子里有跟弦崩断,她不受控制地加快脚步追赶上去。   两人的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云边看到戴盼夏那件校服背后长长一条几乎横贯整个背脊的水笔线。   边赢的其中一件校服上有完全一样的痕迹。   她的脚步猛然一滞。   奇怪的举动引来一旁几个学生注意,只看她惨白了一张脸,五指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单薄手背上青筋暴起。   恭喜你云边,彻底解脱了。   以后再也不要因为他似是而非的暧昧举动失眠了。   班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边赢也已经在了。   她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瞬间,他就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云边面无表情地挪开目光。   早读一结束,严律组织班里学生把座位布置成考场。   左右位置得散开,前后位置基本保持不变,不过8列座位要缩至6列,势必有一部分学生得往旁边插座位。   拖动位置的时候,云边注意到边赢跟着她拖位置,没打算跟她分开。   这很正常,前后桌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动,但她现在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他怎么能一边跟戴盼夏好,一边跟她搞说悄悄话亲耳垂的暧昧。   从前至少有理由,想赶走她妈妈,但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她很想揪着他的领口质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但她的尊严不允许,因为问了就代表认输。   在周宜楠把位置拖好之前,云边说了句“等我一下”,就把自己的座位插进了周宜楠前面。   边赢对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位置沉默片刻,替补上去,他拖动桌椅的动作很粗鲁,明显带着火气。   第一门考试是语文,云边与自己不断发散的思维做斗争,像艘不断漏水的船,拼拼凑凑,拆了东墙补西墙。   一题题做下来,来到默写题,第一题便是《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诗句:“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她提笔写接下去的词句:“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   一滴眼泪砸下来,砸到答题卷上,将她的字迹晕开。   云边茫然抬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   两天时间在紧锣密鼓的考试中过去。   云边后来又看到过戴盼夏,她穿回了自己的校服。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真的不想再管,不想再听到看到任何有关边赢的消息。   考完试暂时能够松一口气,再加上各任课老师因为没上课,作业布置得比平常的周末少,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周末,大家格外兴奋。   把桌椅拖回原样的时间里,班里狼嚎鬼叫。   语文老师过来,被震得耳膜发疼,斥道:“都叫什么,高考完了?”   已经是放学时间,学生们一点也不怕她,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跟她开玩笑。   语文老师来到边赢旁边,费解地皱起了眉头:“边赢,你到底怎么回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还没背出?”   语文是最早考的一门,试卷已经批改完毕,现在都分发到各班老师手中了,语文老师查看班里学生考试情况,发现边赢《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默写是空着的。   边赢不答。   语文老师有点生气:“我不是叫你到云边那里去背吗?你去背了没有。”   “没有。”边赢不假思索。   语文老师更气了:“为什么没有?”   “她没让我背。”边赢说。   语文老师理解成了“她不让我去她那背”,疑惑地看云边一眼,但没说她什么,毕竟书是给自己读的,就算云边不乐意管他,他自己也应该背出来。   他还告状?   他自己怎么不来找她背?   还得她求着他背了?   不对,他应该去找戴盼夏给他背。   云边的火气“蹭”地蹿了上来,转身面向语文老师:“老师,我学习很忙,没有时间管别人的默写。”   话虽然说得不近人情,但也情有可原,重点高中本来就课业繁重,换了平时语文老师也不会麻烦学生,上回让两人互相检查结果出了差池,而且课文比较短,她才交给云边。   这会她当然是责备边赢:“她不让你背你就没法背了?”   边赢一句“对啊”硬生生咽回去。   语文老师一会还得开会,这会没空收拾边赢,只能说:“下周一早自习下课到我办公室默写,再默不出,你这个学生我是没法教了!”   说完,她匆匆走了。   云边把最后几本书塞进书包。   边赢把她叫住:“云边。”   云边转头看他。   他脸色很不自然,像经过了一场天人交战,最后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似的,把语文书反过来面朝她,眼睛也不肯看她:“我现在背给你听。” 第66章   他又来了。   云边心里的屈辱翻江倒海, 再也无法压抑,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她掐着自己的腿,不让眼泪流出来, 让自己的声音冷漠而无畏:“我没空陪你玩这些无聊的游戏,不是每个女的都吃你这一套。”她一字一顿,“离我远点。”   边赢心气傲, 被各路人哄着长大,难得落魄几天, 又摇身一变成为边家唯一的孙辈,身份比从前更金贵,他这半生向别人低三下四的次数寥寥无几, 主动求和之前经历了两天激烈的心理斗争,结果落得她这么个态度。   班里还有不少同学没走,纷纷诧异地望过来。   云边说完就走, 没等边赢的回应。   她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 听到他在背后质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每个女的都吃我这套了?”   与此同时,她与戴盼夏迎面碰上,戴盼夏手里拎了个透明的购物袋,里面是边赢的校服。   戴盼夏看到了教室里的场景,错愕地打量着云边。   云边知道, 在这件事中戴盼夏是无辜的,她没有破坏谁的感情, 甚至可以说她也是受害者, 但云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看待她, 就像两个同极的磁铁注定互相排斥。   她本就迅疾的脚步迈得更快,跟他们两个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让她感到窒息。   “草。”边赢将书狠狠往桌上一甩, 纸张破裂的声音很清晰。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起身出去,语气里未消的余怒很明显:“又怎么?”   戴盼夏昨天只穿了他的校服半上午,就收到了他的短信:「别让我后悔帮你」   他太懂怎么戳中她的软肋。   “我来还你校服。”戴盼夏把袋子递过去。   边赢看袋子一眼,没接:“我说了不用还。”   戴盼夏笑一下:“我已经洗过了。”   边赢一个男生没那么多讲究,但他不想给戴盼夏不必要的希望:“扔掉。”   说完,他转身要回教室。   “边赢。”戴盼夏把他叫住,“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我对你更好。”她哀求,“你告诉我,至少让我输个明白,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   边赢终于转身,稍微往旁边走了走,避开来往人群的耳目,他活了十几年,喜欢她的女生不少,但是像戴盼夏这样直接说出来并且越挫越勇的,确实是头一个,有她再也不来找他的保证,他耐下性子,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你只是从小顺风顺水什么都有,碰上块难啃的骨头,久而久之成了执念。如果我喜欢你,你会发现我不过如此。”   戴盼夏不甘地反驳:“那你呢,你难道不是一样吗?如果我是执念,那你也不过是享受追逐和征服的快感,云边如果喜欢你,你也会发现她不过如此。”   “不一样。”边赢打断他,因为俯视,他的眼睛只是半耷拉着,又被睫羽遮了个七七八八,但眼神里的坚定无法忽视。   “云边如果喜欢我,我会很高兴。”   *   云边一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背后有凶猛野兽在追赶,到最后,她开始奔跑。   走出校门,她才记起自己今天还要和仇立群一起回锦城。   她很少这么密集地回锦城,但因为上个星期仇立群和叶香那一亲,驱使她不远百里奔赴故乡吃瓜。   仇立群也要去锦城一趟,趁胜追击,和云边越好了一起坐高铁。   不抽利群:「我马上到,再稍微等我一会」   奔跑过后,云边气息很急,大口地呼吸,背上也微微潮热,出了层汗。   仇立群到的还算快,摇下车窗叫她:“这里,这里。”   云边不想让仇立群看出端倪,她收敛好负面情绪,调整好面部肌肉,露出个轻松的笑,走过去坐进车里。   其实她这会一点八卦的**都没有,但她必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她就会不自觉想到那点糟心事,所以她一上车就佯装很感兴趣地冲仇立群挤了挤眼睛:“听说上礼拜天,你干了件大事。”   仇立群挺得意:“我叼不叼,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云边冲他比个大拇指:“叶香不肯说过程,你能告诉我吗?”   “我们是好朋友,没问题。”仇立群十分坦诚,给予了详细的解说,“那天我们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点的啤酒全喝完了,从ktv出来都半夜了,走到门边我照了眼镜子,说出来你都不信,我简直被自己帅呆了,这么帅哪有追不到的女生,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就一个壁咚,你知道壁咚,不知道自己去百度,叶香问我想干什么,我就……”说着他侧身过来,手搭在云边身旁车门的扶手上,并微微低头靠近,给她演示当时的场景。   云边一时有点懵,仇立群脸上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果然,帅的男人出手就不会失手,看你的反应,也被我迷倒了。”   “……”云边嫌弃地用手机把他的脑袋推远,“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别乱发神经。”   车载着两人远去。   留下路边一对仿佛画面静止的少年。   哈巴脑海里回荡着俩人在车里纠缠的画面,实在是难以消化,他不敢看边赢,饶是如此,他浑身上下皮肤都感知到边赢身上散开的低气压,压得他呼吸困难。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便宜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巴腹诽。   边赢在原地看到云边乘坐的车辆混进车海中,直到再也无处寻觅。   生活不是电视剧,电视剧里,路边招手随时随地就能招来出租车。   但凡在那整个过程中有一辆能载客的出租车过来,他应该会不管不顾地追上去抢人。   但随着车不见,他的头脑也冷静下来。   一抬眸,天边丹霞似锦,落日熔金,是副悲壮的景色。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冷淡,她的厌恶,她的躲避,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许事情真的到了该做个了断的时候,边赢扭头:“哈巴。”   哈巴惴惴不安:“啊?”   “云边妈妈的手机号码,麻烦给我一个。”   自前两天边赢知道网咖事件的幕后主使人是云笑白,他并没有什么后续行动,哈巴也就当事情过去了,这会边赢一提,哈巴以为他要秋后算账:“不输,云边妈妈是为了你好,你别生气,要怪就怪我,是我答应她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就告诉她的。”   “知道,把她号码给我。”   知道了母亲的出轨,边赢终于能够客观、理智地正视云笑白,包括她的为人处世,还有她与边闻的感情。   他欠云笑白一句谢谢。   还有一句对不起。   不止是他欠云笑白的,也是他欠云边的。   他知道真相的那天就想找云笑白了,但是曾经那些过分的举措历历在目,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才得过且过地拖了下去。   云笑白应邀来到咖啡馆的时候,是做好了被边赢问责的准备的,结果被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弄得措手不及。   “你这么帮我,不怕他生气吗?”边赢很多时候无法理解这个女人过度的善良和包容,他从前一方面是本能排斥她,另一方面是不相信她的目的,他总觉得她别有用心。   两个人破天荒地头一回这么和平坐在一块聊天,云笑白口吻也不自觉轻松起来:“我花的我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   她没说的是,其实她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觉得边闻其实是知道她和李妈在关心和帮助边赢的,但他没有加以阻止,而是采取了默认的方式,就像这么久过去,他都没有停边赢的卡,十七八年的父子之情,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灭,他内心深处,终究是怕边赢吃不饱穿不暖,怕曾经的孩子无家可归。   但也只能是默认,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他不能承认自己还对前妻背叛的产物有所惦记。   边赢的名字在家里仍是绝对的禁区,那天在老爷子那里见了边赢回来,边闻发了很大一通火,把客厅砸得一塌糊涂。   *   云边在锦城待了两天。   风水轮流转,上次是叶香失恋来临城,看她和边赢打情骂俏,这次角色互换,换云边看着叶香和仇立群火花不断。   人前该说说该笑笑,夜深人静一个人待在房间,却无法摆脱边赢的影响。   “不许哭,不许难过,指不定他和戴盼夏现在有多快乐,你都想象不到。”云边恶狠狠地命令自己,“云边,你不许哭,不许难过。”   可她一点也不听自己的话,话未完,就已经尝到眼泪滑落流进嘴里咸咸的滋味。   回临城返校第一天,还有更坏的消息等着她。   月考成绩出来了,她失了不少送分题,数学甚至没来得做完,从班里稳稳的前二跌落至第九,全校排名更是跌得没法看。   这个成绩放眼重高依然很不错,但对她而言不是,这是严重的退步,是无法原谅的失误。   任课老师一一找她谈话,她一整天的课间几乎没歇下来过。   放学,轮到班主任找她。   “偶尔一门课失误是正常现象,但几乎每一门课都没考好,就不能单纯用考砸来形容了。”严律严肃地点着成绩表,“都快高三了,怎么能这样分心。能跟老师说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边当然不可能跟严律说实话,踯躅半天,她说:“严老师,我能不能把座位换到第一排?我看不清。”   她不想跟边赢坐在一块了,她最好跟他坐教室对角线。   换到第一排是个积极的学习态度,严律脸色稍缓,但没同意:“你一换好几个人都跟着得换,看不清让家长带你去配一副眼镜,你坐第三排,也不算后面,这点小困难克服一下。要是全班都说看不清,那第一排怎么坐得下。”   云边从严律办公室出来,教室里人已经走空了。   唯有边赢一个人还在,他坐在周宜楠的座位上,摆明了在等她。   本次考试他的班级排名在全班第十一,只比她低两位。   他又要干嘛。云边浑身警备,撇开目光走到自己座位前,目不斜视地开始整理书包。   边赢支着脑袋看她:“你考砸,因为我坐在你后面吗?”   直接原因是因为看到戴盼夏穿他校服,不过总而言之确实是因为他没错,云边被戳中事实,恼羞成怒地回怼:“你少自作多情。”   边赢古怪地笑了一下:“哦,那就是谈恋爱影响学习,还是趁早断了。”   云边还当边赢在说他们两个的事,她考砸本来就心态崩了,还被他挑衅,她火冒三丈,心里懊丧到发痛:“我说了别自作多情,谁跟你谈恋爱。”   而且她和他从头到尾没有谈过恋爱,她绝对不承认自己的初恋是他。   更别说是现在,她没兴趣和别的女生分享男朋友。   边赢敏感地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对劲:“你跟那个游泳的,在一起了吗?”   云边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反问:“关你什么事?”   她没有义务跟他汇报她的感情生活。   他只顾自己问:“亲了。”   “关你什么事。”云边已经恼到微微哽咽。   边赢站起来:“没有吗?”   他还是知道有借位这回事的。   “关你什么事?”云边的语言系统只剩下这一句,她咬牙切齿地问,恨不得将其磨牙吮血。   玩弄她的感情,影响她的学习,现在还守株待兔等在教室看她笑话。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顽劣的人?   “没有最好,记住我。”话音刚落,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遮挡了头顶白炽灯的光芒。   她的嘴唇一片湿热。   ——女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吻。你是天才,:,网址 第67章   鼻梁相抵, 嘴唇贴合。   边赢的额发自上垂下来,戳在云边的眉眼处,痒痒的。   他接吻的时候不闭眼睛, 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充满了侵略,就像他亲她的力道一样, 直来直往,连试探的过程都省略。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 狭长深邃,英气逼人,瞳孔漆黑, 近距离望着,其中不加掩饰的攻击性有种惊心动魄的危险美感。   这不是边赢第一次亲云边。   早在农历跨年夜,两个人的酒店房间, 他就亲过她。   那时睡梦中的女孩毫无防备, 他极尽克制与温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弄醒了她。   那一吻很短暂,很轻柔,进度是撬开她微启的嘴唇, 止步她闭合的牙关,在清浅的兰花味牙膏香气里, 他舌尖意犹未尽地探了探, 思考闯入的可行性, 最终觉得不太行。   而这一次,他没有了那份偷香窃玉的耐心,直白地登门入室, 缠住她的舌尖,以绝对的力量优势遏制她的挣扎,伙同除夕夜的遗憾,连本带利问她讨回来。   星期五那天看到她和仇立群,他真的想过结束这一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对一个不要他的女孩子死缠烂打,但今天早上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后悔了。   她居然还考砸了。   如果是因为他,那正好,他来结束他们之间互相干扰的状态,让她安心学习。   如果是因为和那个仇立群谈恋爱,那他就横刀夺爱,如果夺不成,他就去跟云笑白告状。   别跟他说什么道德不道德,反正他不允许云边和除他以外的人在一起,他面对好兄弟都不肯松手的人,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云边惊骇怒交加,面前的人跟堵铜墙铁壁似的推不开,想咬他,但两个人的舌头缠在一块,她要是咬他,自己也落不到好。   住校生晚上还有晚自习,这会大部分都去食堂吃饭或者去寝室整理内务了,教学楼空荡荡,极偶尔遥遥传来几声人声。   万一有人路过,万一有老师刚好看监控……   怕什么来什么,处于高度戒备之中,云边警觉地听到走廊上传来两个班里同学的说话声,往教室方向而来。   她拼了命地推搡边赢,唇舌被他霸占,她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音节:“有人……有人。”   边赢也听到了,他撤兵,但依然虚虚地贴着她的嘴唇,手掌按在她后脑勺不让她走开,趁人之危提要求:“我们谈谈。”   现在只要别在同学面前暴露,他说什么云边都答应,她一个劲点头。   边赢看着她弥漫着水汽的氤氲眼睛,似是在确认她话里的真伪。   同学俩人越走越近,边赢这才松开她。   云边立刻倒退一大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几乎是与此同时,两位同学出现在后门口,教室里氛围怪异,两人下意识打量起边赢和云边来。   “hi,你们还没走啊。”   云边现在很不想见人,虽然照不到镜子,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她不指望边赢在这种时候讲什么人情世故,她调整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应对同学,却听边赢客套地回了一句“嗯,就走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名同学也有点不知所措,一通点头:“噢噢,我们没拿校卡,回来拿。”   临城五中的校卡除了当做食堂和超市的消费卡,还是寝室的开门卡。   她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出现打扰到了别人,拿上校卡在十秒钟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边胡乱把几本书塞进书包,二话不说也要走。   边赢一把拉住她:“说好了谈谈的。”   云边一个大甩手把他的手甩开。   刚才事发突然,她没时间思考他那句“记住我”是什么意思,这会有空想了,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叶香这个人,神神叨叨的恋爱语录一大堆,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尽祸害别人。   谁爱记住初吻谁自己去记,反正她不记。   “好啊,谈谈。”云边非常知道这个时候怎么捅刀子最命中痛点,她用力擦自己嘴唇上残留的她和他的口水,说得言之凿凿,“这不是我的初吻。”   “你撒谎。”边赢咬牙。   云边不甘示弱:“骗你我不得好死。”   边赢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他不是什么傻到相信恋爱宝典的无知少男,叶香那些话,当个借口和由头也就罢了,不能真的当金科玉律。   能记住的人,不管是第几个都会牢牢记住。   一天的思想准备下来,他的话术已经准备周全,态度又温柔又真诚:“我向你道歉,不该讨厌你妈妈,不该对她那个态度,好心当做驴肝肺,对不起,那个时候让你夹杂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真正动过利用你赶走你妈妈的念头,也许听起来很像狡辩,但是她走了,你也会走。”他停顿一下,“我舍不得。”   曾经在爱情与亲情中间的痛苦挣扎的回忆海浪般涌上云边心头,她那个时候是怀着怎样的负罪感生活,现在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唯一的解释是自己着了他的道,以至鬼迷心窍。   她终于等到道歉,万般委屈如泄闸洪水,可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你如果怕影响学习,我可以等,但是我们和好,别再不理我,每天连头都不肯转,不累么。”边赢的声音轻轻飘荡在安静的教室里,“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向她道歉了。”   这事云边还不知道,她前两天周末待在锦城,昨晚回来临城以后云笑白也忙得连轴转,母女俩没什么交流的时间。   “用不着,麻烦你不要利用她的善良和大度。”云边别过头去,生硬地打断了他。   过去发生的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轻描淡写揭过,她相信妈妈会原谅,但她没有办法原谅,她没有办法原谅的不止是他,还有那个助纣为虐的自己。   边赢继续说:“我知道,道歉很浅薄,没法弥补我从前的恶劣,但是如果你给我机会,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她。”他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彻彻底底向她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亮出自己的底牌,“云边,我没法忍受被你讨厌,不能过没有你的生活。我喜欢你。”   听到告白,云边当头一棒,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一边跟戴盼夏纠缠不清,一边说喜欢她,她猛然惊醒,不可置信地再倒退一步:“你的喜欢值几个钱?我没兴趣跟你玩劈腿小三那套,你不要脸我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边赢早就豁出去了,什么不要脸的招数都敢对她使:“我不怕当小三,就当是我强迫你的,都算我的错。”   之前海鲜面的时候,边赢就对仇立群各种排斥,这会云边也只当他是疑心病又犯了才会怀疑她和仇立群。本来顺水推舟给自己涨点底气也好,但问题是现在叶香和仇立群已经有了苗头,她无论如何不能拿好朋友的潜在未来男朋友开玩笑。   她正要否认,边赢充分让她认识到一个人能够寡廉鲜耻到什么程度。   “你要是说不出口那我帮你说。”   他眼神胶在她红肿的嘴唇上,他要跟仇立群说什么,显而易见。   “别用你肮脏的思想看别人,我跟仇立群不是你想的那样。”云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么喜欢说,可以告诉你的戴盼夏,祝她听得愉快。”   话不投机半句多,短短几个来回气得她头脑发昏,再跟他待下去她大概会气绝身亡。   没走两步又被边赢拽住了。   “放开,松手!”云边剧烈挣扎,她挣不脱就掐他手,用语言刺激他,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边赢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被狗咬了一口急着回家刷牙。”   她平时弹钢琴,没留什么指甲,不过用尽全力掐人还是很痛,边赢蹙眉忍了,把她拽进来:“谁的戴盼夏,说清楚。”   云边看边赢这反应,猜他应该是没有明确和戴盼夏在一起,但是暧昧是没跑了,这些天来这两个人互动那么密集,说清清白白谁信。   “你的戴盼夏!你的!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啊?”云边怀疑是自己没指甲所以掐人不疼,她盯着他的手,生出下嘴咬的冲动。   他再不松手就休怪她不客气。   她在吃醋。这种认知让边赢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他环顾四周,确认走廊外没有旁人经过,然后在她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低下头,再度亲了她一下。   这次亲的是额头。   云边捂住额头,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跳起来:“边赢你要不要脸?!你亲上瘾了……”   话说一半,紧急中断,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后半句话说得不合适。   妈的,自己送人头。   果不其然,那个不要脸的人没错过这个机会:“是啊,我亲上瘾了,要不是怕你饿死,我能亲三天三夜。”   尽管云边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超出了她对不要脸程度的想象,什么亲三天三夜……这是人能说的出来的话吗?   她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去死。”   闹够了,边赢说正事:“我和戴盼夏没有任何暧昧,别人喜不喜欢我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不能算我头上,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心里只有云边一个人。”   戴盼夏明明做出那么多令人遐想的举动,云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但她不想一一提出质疑,搞得自己很在乎似的。   听到他的告白,听到他否认他与戴盼夏的关系,说她心里没有一点触动,那当然是假话。   现在他们不是继兄妹了,他不再讨厌她妈妈了,一切看似和谐,但是他们之间的鸿沟变得更深,她和他走在一起,要怎么面对边叔叔,边叔叔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女婿。   她会把妈妈置于两难。   有关他们的未来,她只看到荆棘丛丛,没有半分光明。   她从前得过且过,只想抓住眼前的快乐,但经历过那么艰难的抉择和那么痛的适应期,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不如当断则断。   “我不喜欢你。”云边抬眸看他,掐着自己的指尖,也掐断一切突破口,“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以前和你那样,是我以为你会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对我妈妈好一点。结果你也知道了,是我高估了我对你的影响力。”   这一次她走,边赢没有阻拦。   云边魂游天外地走出校门,来到上车地点坐上回家的车。   一路浑浑噩噩地到家,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作业摊开老半天,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的嘴唇还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她方才发生过什么,她知道自己做了成熟理智的选择,但她没有办法停止后悔和遗憾。   泪水几度涌上来,又几度被逼退,一会还要下楼吃饭,她不能红着眼睛出现。   “忍忍,等到晚上,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有点搞笑,一般情况下她只会逼自己不许哭,但这次她认清现实了,只求自己熬到晚上再痛痛快快哭一场。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房门被敲响。   云边眨了两下眼睛,压下眼底的薄泪。   是云笑白,她陪边闻下班回来了。   “我收到家校通短信了。”   云边惴惴不安地道歉:“对不起妈妈,我这次考砸了。”   云笑白并没有责怪她:“最近家里给你的影响太大了,云边,你不要去想我们大人的事,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好好学习,健康平安长大,就好了。”   云边内疚地点头。   “成绩起起伏伏很正常,不要放在心上。”云笑白不欲在成绩上一事上说太多,怕带给云边太大的压力,“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哥哥前两天来找我,跟我道谢,还道了歉。”   云边现在实在听不得边赢的消息,但母亲面前还得装作诧异和惊喜:“太好了。”   云笑白遗憾地叹气:“是啊,那太好了,他终于接受我了,如果我们还是一家人就好了,你叔叔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这天,云边机械地下楼吃饭,做完作业,喝了燕窝,直到洗完澡,和母亲道了晚安,确认接下去的夜晚都是她一个人的时间,她才松了阀门。   关上灯的那瞬间,她的眼泪疯了一般涌出来。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放任自己痛哭流涕。   夜漫长寂静。   枕边手机震动。   云边去够手机。   边赢的电话。   她毫不犹豫地掐断。   他再打。   她再挂。   云边其实可以关机来阻止他的骚扰,但深夜总是格外脆弱,她的意志不若白天那般坚定,存了一点想有他陪着的心态,好奇他到底打到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边赢展示了他惊人的毅力,锲而不舍地一次次拨号。   到后来,云边已经彻底没法数算次数,她挂累了,终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她把手机举到耳边,听他有什么话非要和她说。   边赢被挂出条件反射,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居然接了,过了两三秒才不太确信地叫道:“云边。”   云边没有搭腔。   但她哭过,呼吸较平时粗重,边赢能够轻易捕捉她的喘息。   “那天你没有睡着。”他言之凿凿,“我们在锦城一起住的那晚,我亲你,你没有睡着。”   他也是突然觉得那句“这不是我的初吻”有猫腻,越想越不对劲。   结合叶香神神叨叨说出那句“女生永远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初吻”时她的反应,他的第六感空前强烈,她不是说气话,而是她真的知道那不是她的初吻。   云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否认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的沉默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还要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第68章   云边的手差点把床单给搅烂。   否认为时已晚, 但凡她真的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肯定是表达震惊和质疑,而不是沉默。   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晚, 黑暗和安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难以名状的暧昧在夜里张牙舞爪、横行四窜,他翻个身她都会不自觉屏住呼吸。   她怎么可能轻易睡着。   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不知道怀着什么打算,她没有应他。   地毯很厚, 但她能听到他走过来时,柔软的毛绒面被压实的细碎声响,能感觉到他靠近时身上蓬勃的温度。   然后他来到她床前, 俯下身来吻她。   那是云边的初吻。   她的脑袋轰鸣不断,浑身上下酥麻的感觉一个劲往骨髓深处钻,明明没有过任何接吻的经验, 但在他唇齿舌的撩拨下, 她要压抑的除了狂乱的心跳和僵硬的躯体,还有回应他的冲动。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有无师自通的亲近本能。   时隔数月,云边依然能够清楚回忆起那种由极致的慌乱和极致的幸福碰撞迸发的战栗。   尤其在这样同是静谧的夜,隔着听筒听到他的质问, 把她的伪装揭开,遮羞布不在, 她甚至比当时还要紧张。   就这么倍感煎熬地僵持了好一会, 云边认命地发现,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全身而退,这场残局已经牢牢困住了她。   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老老实实躺平任嘲, 还有一种是恼羞成怒,虚张声势试图增加自己的底气,以此吓退对方。   云边下意识的选了第二种。   “你偷鸡摸狗还有理了是?!”   气势汹汹地吼完这一句,她不给边赢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手机拿在手里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她丢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到床尾。   手机滑下床,摔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云边的心脏仍在突突直跳,随时能蹦出嗓子眼,她按着胸口冷静一会,觉得还是不对劲,又连滚带爬来到床尾。   她平时最怕的就是关了灯以后的床外,生怕床底下伸出只手把她拽下去,每次都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一根手指都不敢暴露在外,这会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探出上半身,在黑暗里四处摸索手机。   关机。   边赢再打,已经打不通。   第二天早上,边赢到教室的时候,云边正在和周宜楠说话。   他个子高,很容易辨认,云边余光知道他来了,顿时头皮发麻,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到了实战的一刻毫无用武之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在跟周宜楠说什么,说到一半的话戛然中断,变成一通毫无章法的“然后那个……嗯,那什么,然后……”   她说得好好的突然卡壳,周宜楠一脸莫名。   苍天大地,云边终于还是记起来了,她们两个在说香水,她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专柜闻的和买回来的两个味道,专柜明明是话梅糖的味道……”   边赢走过周宜楠身边的时候,脚步没停,手臂一伸,略过周宜楠头顶,往云边桌子上放了瓶牛奶和一盒奶奶家的糕点师做的糕点,她之前蛮喜欢吃。   这下可好,云边刚记起来的话题,这下是彻底忘到太平洋去了。   周宜楠无暇理会云边话只说一半了。云边和边赢之间不对劲,从边赢转班过来第一天,周宜楠就发现了,这会边赢突然示好,她充满八卦的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个不停。   云边盯着眼前的牛奶和糕点呈雕塑状,边赢则神态自若地绕到教室最后,再走上来来到自己位置上——叶昂然已经在了,边赢是不会开那个尊口叫叶昂然让他的,他宁可多走几步路绕一圈。   边赢无视周宜楠和叶昂然的好奇心,兀自拉开椅子坐下来,对前头那个维持着原状一动没动的某人说:“早上新做的。”   也没指望云边回复,他说完就低头打开了书,补昨晚没来得及做完的作业。   叶昂然和周宜楠整齐划一,看云边什么反应。   云边终于有动静了,她把牛奶和糕点收进桌肚,注意到周宜楠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才想起给点交代,打开糕点盒子,递了两个流心蛋黄酥出去:“吃吗?”   周宜楠摇头,没敢要。   叶昂然就没那个自觉了,他在后面嚷道:“什么东西,给我来两块。正好早饭没吃饱。”   边赢写字的笔微微一顿。   要不是边赢在,周宜楠一定会骂叶昂然一顿,什么傻子,这么没眼力见,看不出来这是霸道总裁讨好小娇妻的礼物吗?   云边顾不上太多,没敢回头看叶昂然,胡乱在盒子里掏了一把,反手递出去。   哈巴也刚好到校,眼见云边在分零食,也嚷道:“云边,什么好吃的,给我也来点。”   云边来者不拒,也给了哈巴两块。   哈巴揭掉包装,一口咬下去,眼睛就亮了:“云边再给我两块,我今天来的着急,没时间买早饭。”   本来边赢给云边送点吃的就没多少分量,重点是个形式,哪有在这种阶段送女孩子一大堆糕点的,又不是饭桶。   云边又给了哈巴三块。   让哈巴和叶昂然一瓜分,她手里剩余的糕点所剩无几。   哈巴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有饮料吗?”   云边犹豫一下,还是伸手进桌肚,打算给哈巴牛奶。   边赢在后面抬头,一句话制止了哈巴的不知餍足:“不是有饮水机吗。”话虽这么说着,还是从书包里拎了瓶矿泉水给哈巴。   早自习铃声响,哈巴安分了,叶昂然也安分了,云边默默坐正身子。   教室里有饮水机,云边不喜欢喝白开水,平时喜欢泡点花茶喝。   但因为这瓶牛奶,导致她一上午连水都没敢去接来喝,喝水怕边赢失望,喝了牛奶怕给错误的积极信号,装作不渴是最保险的。   云边需要时间去想清楚。她承认,她心里还是很喜欢边赢,没有办法放下他,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发展感到迷茫和恐慌,好不容易上岸来到“政治正确”的安全之地,她没有足够的勇气下河重新淌这趟感情的浑水。   上午两节课后是大课间,五一前沿用冬令时,得跑操。   周宜楠请生理假,云边没了伴,只能一个人闷头跑,800米跑了一个冬天了,每次跑还是要她半条命,落到班级队伍最后连跑带走勉强跟着进度,喘个不停。   有人从队伍前头落下来,跑在她身边。   脚步轻盈,呼吸轻松。   云边看鞋就知道是谁。   边赢是来要答案的,不管拒绝还是答应,他总得知道个确切的结果,哪有她这样蛮不讲理骂他一顿把电话撂了、第二天还装作无事发生的。   云边知道他所为何事,不等他开口,她自己就说了:“给我三天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边赢斤斤计较:“今天算不算。”   云边:“……你爱算不算。”   “那就算。”边赢说。   云边:“……”   边赢:“反正你最后都会答应。”   云边:???   然后他就重新归队了,四周好奇的打探散去。   他太出名,她也不赖,走在一起容易被人看。   接下去的几天,两人回归到相安无事的状态,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流或接触。   星期四,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下午时间,高三组织成人礼。   这是一场盛大的离别前奏,高考已经不足两月,边赢本来也身处其中,即将脱离中学校园,开启成人的篇章。   而现在他就坐在她身后,奋笔疾书刷题。想到这里,云边生出一丝庆幸来。   每个参加成人礼的学生都将获得一枚镶了自己名字的校徽,临城五中学生中有项不成文的规定,把校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典礼一结束,高二四班门口涌过来一大批高三的女生,都是给边赢送校徽的。   成人礼那种伤感又振奋人心的场景极易刺激人的肾上腺素飙升,从前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终于都借着这个由头说了做了。   至此,青春不留遗憾。   高二四班正要上体育课,边赢被缠住没法脱身,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一多,一旦有人打头,难以启齿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了,女孩子们以故作轻松的口吻,七嘴八舌地告知他自己的喜欢: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啦,现在已经2年零九个月零十二天。”   “我最喜欢你打篮球的样子。高一那年跟你告白过,给了你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不过你应该已经忘记了。”   “没能跟你一起毕业很遗憾,希望你能考一个心仪的学校,祝你前程似锦。”   “加油哦!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   边赢也是知道这个传统的,态度破天荒地很温和,耐心听,然后接下一枚枚代表少女心事的校徽,一一道谢:“谢谢。”   “卧槽……边赢也太吃香了。1,2,3,4,5,6……”周宜楠目瞪口呆地数着人头没数清,“卧槽,高三的万年第一也在,卧槽,那个谁,她不是有男朋友的吗,真芳心纵火犯。”   可惜体育课上课时间就快到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围观这场好戏,周宜楠万般不舍地拉云边,眼睛还胶在窗外的盛况:“云边,走,我们去操场。”   云边却说:“你先去,我还有点事。”   哈巴等边赢一起上体育课,这会正满脸艳羡地看着告白大会,云边拜托周宜楠:“可以帮我把哈巴也带走吗?”   “嗯?”周宜楠的眼睛顿时亮了,冒起熊熊的八卦之火,“你有什么秘密活动要进行?”   “下次跟你说。”云边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周宜楠送走。   她纠结了三天,在答应和拒绝中反反复复游离不定,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的答案。   她只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就足够明了,她能忍受边赢以后属于别人吗?   不能,绝对不能。   就连像现在这样看着他被别的女生围绕,她心里的醋意都会翻江倒海,更何况是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犹豫?   边赢终于收完校徽,体育课上课早就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他没料到教室里居然还有人在。   而且还是云边。   云边拆了前两天他给的那瓶牛奶,含着吸管,坐在座位上看他。   边赢脚步顿了顿,随后慢慢走近,来到她身旁,他伸长手臂,把两只手满满当当的校徽搁到自己桌子上,然后在周宜楠的位置上坐下来,静静看她。   云边扭过头看一眼他桌上散开的校徽。   “等我?”边赢问。   云边咽下嘴里的牛奶,扭捏着提了一个要求:“不能影响学习。”   “那就是答应了?”边赢闲散地把两个手肘分别搁到周宜楠的桌子和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歪了歪头,“先说清楚,是答应跟我和解,还是答应当我女朋友。”   云边懵了一下,这两个不是顺带的?   居然是分开的吗?   谁家和个好还能影响学习的,她意思都这么明确了,他还要她自己说出来。   少女的矜持和羞赧开始兴风作浪。   边赢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点都不肯放水,非要等她明确说。   云边在他的注视下如坐针毡,眼见就要达到临界点,她忍无可忍,准备当逃兵:“体育老师要点名……”   边赢突然凑近,在她嘴上快速亲了下。   云边的话如同一把被锋利的刀斩断,断得干脆利落。   这个人为什么老是不经过她允许亲她,可她一点也不生气。   “没躲。”边赢得出结论,“看来是想当我女朋友。” 第69章   云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片白净变到通红, 又羞又恼地瞪了边赢半天。   就在边赢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过于唐突的时候,她很严肃地来了一句“以后在学校不可以亲我”,完美演绎什么叫雷声大雨点小。   边赢的眉头轻轻挑了下。   在学校不可以亲, 意思是不在学校就可以亲咯。   反向思维,最为致命。   “只是这样?”   云边误会了他的意思,自以为考虑周全地补充:“抱也不可以, 牵手也不可以。”   边赢本来就没打算在学校对她怎么样,一两次特殊情况也就罢了, 监控这种东西平时没人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知道利害轻重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目前绝对不能闹到家长面前去。   再者,他也得考虑哈巴的感受。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友情和爱情中间选择后者, 从小到大, 朋友喜欢的女孩子喜欢他的情况并不少见,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切断和对方女孩子的接触和联络,哪怕他也觉得她不错。   冒着跟兄弟产生嫌隙的风险,不划算,没有哪个女的值得他这样。   除了云边。   “可以。”边赢答应得很爽快, “还有别的要求吗?”   云边其实还想说“你要和别的女生保持距离”,但这话显得小气且善妒, 不像个酷妹, 临近嘴边, 她又给咽了回去,佯装淡定地说:“没有了。”   边赢倒是没给她提要求,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   云边回头看后面的钟表, 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她急忙站起来:“好。”   边赢没着急走,把自己桌上那一堆刻着各种各样名字的校徽拾起来,全交给她。   “给我干嘛?”云边不解。   “给你保管。”边赢说。   “我不要。”云边不想接,她看着这堆玩意都生气,“你自己保管。”   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必须得装作无所谓,临城五中的这个传统她略有耳闻,她能理解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和青春的告别。   她醋归醋,没想过剥夺别人和青春告别的权利。   边赢坚持己见,拉开她的书包,把校徽装进一个小袋里。   云边嘟囔:“干嘛给我。”   边赢分了三趟把校徽装进去,替她拉好拉链,轻描淡写给了答案:“时刻提醒你,你不是我年少无知时候鲁莽草率的心动,而是我见过花海的姹紫嫣红,明知前路艰难仍然选择的那一朵。”   他怎么能把情话说得跟“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稀松平常,导致云边没好意思表现自己的情绪,否则把她衬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指不定跟多少个女的练过才达到这个境界,她试图借此打压自己压下心里的雀跃,但没能成功。   走在边赢面前,后脑勺对他,她终于不必再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   半道,迎面碰上年级主任。   “你们俩干嘛呢。”年级主任认识他们俩,看俩人上课时间瞎晃,就问,“这节什么课?”   “体育课。”   即便是体育课也不能免去年级主任一顿教导:“那也别瞎晃,走来走去多影响别班同学啊!”   看两个人态度端正,年级主任没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他俩赶紧去上体育课。   临走,嘟囔一句:“两个人都嬉皮笑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好事。”   云边:“……”   边赢:“……”   那不是嬉皮笑脸,那明明是由内向外散发的幸福的微笑。   跟年级主任告别后,边赢跟上云边,改成并排前行。   “笑什么?”他扭头看她已经恢复一本正经的侧脸。   云边不答反问:“你笑什么?”   边赢很诚实:“有女朋友了高兴。”   “哦。”云边胡说八道,“我想起叶香家的狗崽子就笑了。”   “骗你的。”边赢不甘示弱,“想起昨天打游戏捡到个极品装置才笑的。”   云边:“……”   再走两步,她找到个别的突破口表达不满:“你为什么现在还玩游戏啊?”   她现在管他天经地义。   涉及到游戏,边赢不服管教:“我一点娱乐时间都不能有?”   他现在是高二学生,时间虽然不至于宽裕到可以挥霍,但科学合理的劳逸结合不过分。   云边有理得很:“没说完全不能有,那也不能每天玩,周末放假玩一下也就算了。”   “给个平时不能玩的理由。”   “时间少作业多。”   一路吵吵闹闹说到操场上,体育老师正在等着他们两个。   “为什么迟到这么久?”   两人都不答。   体育老师平时很好说话,唯独对考勤异常执着,请假要有请假条,迟到早退是他最厌恶的行为。   “都没有正当理由是?”体育老师哨子挂绳一甩,指向操场,“那行,各自跑三圈。”   三圈也就是1200米,对边赢来说不算什么,而云边两眼一黑。   “我替她跑。”边赢说,“我叫她给我讲题才迟到。”   “你还挺义气。”体育老师又好气又好笑,“替跑加倍,去。”   边赢绕着操场一圈圈开始跑,云边远远站在树荫下一身轻松。   有男朋友真的好好啊!   周宜楠过来,好奇道:“他怎么跑上了?”   “迟到罚跑。”   周宜楠随口问道:“那你不跑?”   云边停顿一下,没瞒周宜楠:“他替我跑了。”   这下周宜楠怎么都没法冷静了,她试探着问道:“你俩……”   云边坦诚地点头,朋友面前,她没怎么隐瞒情绪,脸上的甜蜜浓得化不开。   “终于!”周宜楠惊呼,“恭喜啊!”   哈巴本来在打篮球,注意到边赢被罚跑,他也朝云边的方向走过来,打算问问怎么回事。   云边看到,提醒周宜楠:“哈巴面前别表现出来。”   边赢具体怎么打算的,她还不知道,在他处理之前,她尽量不给他添乱。   平日里哈巴对云边过分殷勤,周宜楠也是知道的,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哈巴果然是过来问边赢的情况的:“不输被罚跑了?”   “嗯。”   “几圈?”   “九圈。”她自己三圈,替她三圈,加倍三圈。   哈巴惊叹:“我操,九圈?老蒋太狠了,这是要弄死人的节奏啊。”   不过哈巴以为边赢是被高三那群女生给缠得迟到,带入了一下自己,如果有那么多女生围着他告白,给他送校徽,别说罚跑九圈,就是九十圈也值得。   “幸福的烦恼。”哈巴摇头晃脑,颇为艳羡,“我毕业的时候能收到一个女生的校徽吗?”   其实哈巴虽然不帅,但也不磕碜,就是太瘦小了点,加上品味不行瞎打扮。   周宜楠安慰他:“会有的。”   哈巴炯炯有神的眼神锁定她:“你怎么知道?”   周宜楠神色慌乱一下,很快镇定下来:“那个谁,九班那个谁不是喜欢你吗?”   “那种不算。”哈巴不屑。   家境优渥也是个吸引女生的点,时不时有女生向哈巴示好,但真情不足,别有目的,哈巴坚决不当钱多人傻的冤大头,再漂亮都不带多看人家两眼。   问清楚边赢的情况,哈巴又回去篮球阵营了。   周宜楠看着他的背影,问云边:“你们两个打算一直瞒着哈巴吗?”   云边叹气:“我也不知道,让边赢去搞定,我实在没辙了。”   “你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周宜楠打趣。   云边笑起来,不承认:“什么啊。”   *   放学回家,云边一个人待在房间,兴奋和欣喜没了干扰,肆无忌惮从隐蔽的角落涌出。   她有种不真实感,曾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成了男朋友,曾以为不可能修补的裂缝在互相喜欢面前成了小溪流,抬腿就能迈过。   感性又一次凌驾于理智之上,面对他的时候,她好像总是在感情用事。   但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和他的笑脸。   才放学那么会,她就开始想他。   但边赢还没给她发消息。   云边装模作样矜持地等了三分钟,决定主动出击。   先空着:「回家不许玩游戏」   文字看起来凶巴巴,事实上她满脸的窃笑。   边赢很快就回了。   边不输:「还没到家」「玩了会怎样」   先空着:「我也不知道,你试试」   过了五六分钟,边赢打了电话过来。   “你到家了?”云边问。   边赢把书包放到书桌上,逗她:“嗯。”   云边疑惑:“你怎么那么晚才到家。”   边家老宅并不很远。   “云小边,你在查我岗吗?”他在电话那头笑。   云边臊得慌,脸一下子红了:“查你个头,不说拉倒。”   边赢止了笑,说正事:“跟哈巴在一块。”   云边轻轻“啊”了一声,沉默片刻,问:“他怎么说呀?”   “说替我们开心。”   聊到哈巴,气氛有点沉闷。   不过很快就衍生出别的话题,刚在一起的人黏得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待在一起,随便一聊就过去了半小时,边赢那边喊他吃饭,通话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边赢说:“不让我打游戏,自己影响我学习,这时间都够我打一盘游戏了。”   云边那个气啊,一下把电话给挂了。   边赢给她发来微信:   「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吗?」   先空着:「不打扰你打游戏了」   边不输:「打游戏不好,我不够自觉,需要女朋友监督」   第二天是周五。   边赢除了把云边的椅子往后拖过来靠到他的桌子上,别的什么也没干,两个人维持着普通前后桌的关系,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数次看着边赢目不斜视从旁边走过,云边自己都有些诧异,不说的话谁能想到,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呢?   装作不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地下恋情十级成员他们两个。   放学回家,因着周末的缘故,电话打得久了点。   发现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了。   云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肯定会影响学习,有必要制定规矩:“我们每天打电话不能超过二十分钟,周末可以适当放宽。”   边赢由着她折腾,好笑道:“多适当?”   云边想了想:“一小时。”   “才一小时,那我两天看不到你想你怎么办?”   他逗小孩似的口吻,在寂静夜里撩拨她脆弱神经,云边的脸一下子烧得慌,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佯装淡定:“图书馆不是能见到我。”   “每个周末都陪我去图书馆?”   云边在枕头里发出一声嗡嗡的“嗯。”   边赢还是不满意:“你有时候要回锦城。”   “回锦城可以再适当多一点电话时间。”   “多适当?”   他们像两个初次拥有自己房子的人,兴致勃勃地对每一个角落进行规划。   没营养的对话又乐此不疲地持续大半个小时。   睡眠不足,但第二天云边还是很早就起来了。   一晚不见,甚是想念。早点去图书馆就能早点见到他。   边赢也很早,两个人在早餐店吃完早饭,是图书馆开门后第一批进入的人。   馆内空荡荡,座位任选。   选好座位,云边又制定规则了:“要好好学习,不能分心。”   边赢好好学习了二十分钟左右,起身去厕所。   没过多久,云边收到他的微信,叫她也去厕所一趟。   云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依言前往。   图书馆的厕所分为男厕女厕和无障碍厕所,无障碍厕所给残疾人使用,因为是坐厕,很少有人进去,常年空着,云边路过无障碍厕所的时候,里面伸出一只手,把她拖了进去。   她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是边赢,心还来不及落地,就被提得更高。   边赢箍着她的脸,低头吻下来。   她腿软得站不住,一瞬间灵魂出窍。   等意识归位,僵硬的肢体渐渐软化,视线恢复清醒,她看清他那双依旧侵略性十足的眼睛。   让她心惊。   这个人,为什么接吻不喜欢闭眼睛。电视剧里别人接吻都是闭眼睛的。   云边被他看得不自在,自欺欺人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感受到边赢终于乖乖闭眼,睫毛在她掌心里面扫过,折磨人的痒。   这一次,云边遵从了自己的本能,松开牙关任他闯入,攀着他的肩膀,笨拙地给他回应。   他像精兵攻破城门,铁骑要踏遍每一寸领土。   唇齿交缠的暧昧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听得她越发面红耳赤。   外头偶尔有人走过,说笑声,脚步声。   没有人知道这扇门后发生着什么。 第70章   漫长的吻一结束, 云边连眼睛都没好意思睁开,就熟门熟路地把脸死死埋进了边赢胸前。   边赢手在她后脑勺轻抚着她的头发,摸小狗一样:“接吻而已, 有这么羞吗。”   而已?   虽然这是云边第四次跟别人接吻,但前三次都是被动承受方,今天是头一回有来有往, 而且一上来就那么大尺度,羞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云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上不得台面的, 睁眼说瞎话:“谁说我羞?”   “那你这是在干嘛。”边赢问。   反正看不到他,云边理直气壮:“我缺氧。”   边赢不说话,勾了一下她的耳朵:“耳朵都快熟了。”   云边自己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会烧得通红, 她恼羞成怒地摇摇脑袋,甩开他的手。   她本来以为这就算了,但显然她低估了边赢的恶劣程度。   他低下头, 含住了她的耳垂。   在她灭顶般的战栗酥麻中, 他用牙齿轻轻研磨几下那块任任他宰割的软肉,像真的在品尝什么似的,然后得出结论:“熟透了。”   云边在他怀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呜咽。   怕真的把她刺激出什么毛病来,边赢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了她。   他把玩着她的头发,给她自我调整的时间。   回想从前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微信给仇立群, 闯入浴室撞到他赤//裸上身,还有内衣掉下来被他看到, 她次次淡定得很, 就连翻到他一抽屉的少儿不宜, 她的不好意思都有明显的表演痕迹,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他。   前期的云边,根本不怕羞。   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在他面前害羞, 这是个很有意思、很值得探究的问题。   老舍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边赢不逗她了,云边做了会心理建设也就释然了,但她还是抱着边赢的腰没动。   她贪恋这种温存,即便静静抱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让她觉得幸福得难以自拔。   明明前不久,她还义正辞严地告诉边赢要好好学习,不许分心。   边赢收紧了手臂,把下巴轻轻搁到她头顶,陪她蹉跎光阴。   最后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打断的他们,无障碍厕所反锁太久,她担心里面的人出了意外,在外头叩着门叫道:“里面的人还好吗?”   这声叫唤结束了云边消极怠工的状态,她轻轻推推边赢:“我们出去。”   然后冲外头说:“没事。”   打开门,两个人都没料到阿姨还在外面。   阿姨看着一对漂漂亮亮的小孩从里头出来,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表情顿时变得耐人寻味。   云边不难从阿姨的面部表情读取出怀疑和鄙夷,她压抑训他们两个一顿的正义感压抑得十分艰难,随时都有可能破功,要是是她自己的孩子,她保管提起拖把就是一顿胖揍。   云边理解,孤男寡女在卫生间待这么久,确实引人遐思,怎么看都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虽然他们两个做的事也不是那么见得了人就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联想到了云笑白,所以想让这类苦心孤诣的母亲心里舒坦点,她搀住边赢的手臂,给阿姨表演了一个一瘸一拐。   这段表演足以列入全球十大最佳演技集合。   边赢:“……”   原来是女孩子腿脚不方便啊,阿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也松懈下来,她刚拖过地,怕摔着云边,还好心地扶了一把:“小心,别滑啊。”   云边特别乖地道歉:“谢谢阿姨。”   边赢:“……”   云边顶着阿姨关切的目光,一路装到自己位置。   边赢扶着她坐好,然后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就是旁边坐着的人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们半天。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瘸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在卫生间待了那么久时间,接下去时间两人都很自觉地埋头苦学。   待到日头西沉,边赢搁下了笔。   云边抬头,明白他的意思,轻声说:“我把这道题做完就好。”   边赢颔首,没计较区区几分钟的时间学习,而是选择托腮看起了她专注的模样。   云边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但又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解题中途悄悄抬眸看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边赢指尖轻敲两下桌面,算作打招呼。   云边憋着笑重新低头。   两个人从图书馆出来,春天的风又慵懒又暖和,城市华灯初上,落日即将被黑夜彻底吞噬,只留几丝垂死挣扎的橘色余晖。   “一起吃晚饭吗?”边赢问。   午饭两人在图书馆楼下的便利店解决的,店里人满为患,没有多余的座位,等到有人走开,两人共用了一个位置,随便吃了点。   云边点头:“好。”   “想吃什么?”边赢熟稔地拉过她的手。   云边还不适应自己和边赢的关系,自从确立了关系,昨天在学校,还有今天在图书馆,她都把边赢当成普通同学对待,这样才能泰然自若、安心学习,但他一拉她手,等于又把男女朋友的关系摆到台面上了。   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边赢:“想不出来?”   云边还真想不出来,她来临城大半年,吃了不少当地的餐厅,不过印象非常深刻的并不多,他带她去过的那两家店倒是很不错,但她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大手大脚花钱,除此之外,海鲜面也挺好吃的,这个她更不能提,不然他肯定阴阳怪气。   结果边赢替她说了:“想不想吃海鲜面?”   云边眼前一亮,但没立刻答应,观察着他的脸色,怀疑他说的反话。   边赢看出她的渴望,顿时松开她的手,没好气道:“我就不信了,一碗破面能有多好吃。”   云边手一空,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她的手追过去,两只手牵住他:“我请你吃,真的很好吃。”   “切。”边赢不屑。   云边拽着他走:“很近,我们走过去。”   头顶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了路灯的光,偶尔才有几簇光从树叶缝隙中垂落,人行道上昏暗,走着不少饭后散步的人,白发苍苍的老夫妇,遛狗的单身女人,幸福的一家三口。   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少年被少女拽着走。   他的身体微微后倾,是种不配合的抗拒姿态,不过脚步还是在跟着往前,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不断变动,偶尔照亮他精致的五官。   云边分外执着,一路拽着他来到海鲜面馆前,差点没给累趴下。   停下来她开始有怨言:“请你吃饭还得求着你,不吃拉倒。”   反正人已经拉过来了,她肆无忌惮放狠话。   边赢真的扭头就在。   走出十来步,没听到背后有任何动静,他回头看,女孩子气得面容扭曲,就差拿块横幅写上“敢走就分手”。   他忍俊不禁,一瞬间气消了,走回去有吻她的冲动。   但过路的人和面店里的顾客不少,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知道分寸的,只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带她进店。   在云边期待的眼神中,边赢尝了一口海鲜面。   “怎么样?”云边问。   也许是因为云边总是说总是说,把他的心理预期拔得太高了,虽然确实比一般的面好吃点、鲜一点,但如他之前所说,就是一碗面么,天花板在那了,总归称不上什么珍馐。   他客观地给出评价:“还行。”   安利失败,云边不满意,强行给他扣帽子:“你这是恶意给差评。”   边赢是服气的:“还行什么时候成差评了?”   “你就是因为仇立群才说不好吃。”云边说。   行,边赢承认,他确实没法抛开对仇立群的成见,虽然这本质上不影响他对海鲜面的评价,但既然她说到仇立群,那他就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上个礼拜五他们两个人在出租车里干什么。   他不说还好,有关前段时间云边也一肚子火,他和戴盼夏两个人私交甚密,一大早戴盼夏还穿着他的校服来学校,害得她考试都没考好。   欺人太甚。   最后双方情况是解释清楚了,不过面也胀得不成样子了。   面店老板是记得云边的,前几次过来的时候小姑娘都吃得津津有味,这次却压根没动几下筷子,老板有点伤心:“今天的面不满意吗?”   “满意的。”云边一边扫码付钱,一边指桑骂槐,“对饭友不满意而已。”   边赢:“……”   是时候回家了,边赢说:“我送你。”   云边还在气边赢跟戴盼夏的事,尽管边赢把一切都解释得有理有据,但感情要是讲道理就不算感情了,她下意识想拿乔说“用不着”。   临说出口,她突然想到,她要回的家是他想回却无法回去的地方。她不忍心他送她到小区门口,然后落寞离开。   这下她是真情实感不肯让他送了。   边赢没有坚持。   两人各自打了车。   云边的车先来,她冲边赢挥挥手,很想抱他一下,但司机看着她没好意思,纠结一会,最终怂怂地说了声“明天见”,然后钻进了车里。   车开,她趴在车窗上回头看着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旁,一直看到看不见,心里变得很空。   她从前无法理解谈恋爱的男女生想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难道不会腻吗。   明天一大早就能再见的人,就这么分别一晚上而已,她居然跟分别三年五载似的舍不得,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手机响。   边赢打电话过来。   云边以为他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她这,她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把电话接了起来。   边赢说:“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的新脑洞求个预收啦!点进专栏可见   《我有病你有药吗》   【性单恋者医美圣手x老天追着喂饭大明星】   迟侵年少成名,多年来风头无两。   他对自己的演艺生涯有明确的个人主张,每每令经济公司头疼欲裂,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直到八卦媒体拍到迟侵一个月内去了三趟医美整形机构,经纪人忍无可忍,必须要干涉他:“你对你的脸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去那干什么!”   迟侵:“泡妞。”   不出两天,迟侵整容的传闻甚嚣尘上。   经纪人知道迟侵不愿向大众透露感情生活,激道:“没法收场了,承认恋情和默认整容,你选一个。”   不等迟侵说话,沈轻提议:“承认整容。”   经纪人:?不要凭空捏造多余的选项。   沈轻迷恋地轻抚着迟侵的脸:“要是别人以为这张脸出自我的手,我就发大了。”   迟侵:?   *性单恋者: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的人,否则就会停止喜欢对方,甚至对其产生厌恶。   如何拿下病入膏肓的性单恋者?   迟侵:做唯一那个甩过她的男人。   如何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明星死心塌地?   沈轻:只要我是沈轻就可以了。       第71章   第二天两人又约在图书馆。   计划跟昨天差不多, 白天复习,中午随便吃点填肚子,晚上去吃正餐。   不过计划有变, 半下午的时候,边赢从对面把他的手机推了过来。   页面停留在聊天记录上,是他和哈巴、颜正诚的三人群, 跟邱洪闹掰后,哈巴为了表示愤怒, 没有选择创三人群,而是利用群主的权力,把邱洪直接给飞了。   颜正诚和哈巴在群里起哄让边赢今天晚上请吃饭。   交到女朋友了请客, 这是江湖规矩。   边赢来问她意见。   以边赢女朋友的身份示人,这种感觉怪陌生的,而且这顿饭约得仓促, 她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   云边退出群聊页面, 来到边赢的微信首页找自己,结果发现自己就在第一个。   他把她置顶了。   云边顺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首页都有哪些人。   匆匆剐了两眼,没发现什么不正常。她没好意思细看,点开自己的头像,又有新发现, 聊天背景是她年三十玩仙女棒的照片。   云边眉梢都染了笑,往输入框打字:「会不会太突然了?」   然后把手机推回去给边赢。   边赢写:「有什么突然, 你不是都认识吗」   就是认识才比较尴尬。   不过云边没打算推辞, 反正仔细想想也没什么, 就是有点替边赢担心:「哈巴那边没关系吗?」   说到哈巴,边赢就头疼,这个二货最近不知道发哪门子失心疯, 就没正常过,他好几次抓到哈巴表情诡异地看着他,他一开始没想起来,只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某天跟奶奶说话的时候,终于对上了。   哈巴看他跟奶奶看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怜爱,慈祥,宠溺。   这种状态出现在奶奶身上天经地义,问题是怎么会出现在哈巴身上?   边赢百思不得其解,每每看到,都不禁一阵恶寒。   确认了晚上的行程,云边把手机给边赢推回去。   边赢打了行字,又推了回来。   「手机给你检查」   云边猜到自己刚才偷瞄他聊天界面的行为让他逮到了,她确实对他的手机很好奇,他主动提出给她看,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但她生怕边赢要求交换。   虽然她没做什么对不起边赢的事,但是手机么,装载了一个人最多的生活轨迹,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让外人看到的东西。   边赢没问她要手机,兀自低头翻起了书。   半垂眉眼,认真的样子格外迷人。   她不遵守礼尚往来,好像不太厚道?   云边象征性做了两秒钟的自我谴责,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过了他的手机。   边赢看着书,头也没抬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云边声音虽小,但强词夺人的气势一点没输,“你自己求我看的。”   边赢还是头也没抬,朝她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   云边翻了微信联系人,戴盼夏没删,她点进聊天记录,记录也没删,他似乎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这两人的聊天记录不多也不少,不过都是戴盼夏主动,边赢隔那么七八次才会回一次,回回态度冷淡。   她本来想把人给删了,但是转念一想,她不想做一个斤斤计较的女朋友。   所以她没删任何人,除此之外也没翻别的聊天或软件,朋友之间难免有口嗨,她自己也时不时跟叶香他们说上几句浑话。说着无心听者有心,落到别人耳朵里未必还是那个意思,旁人实在没必要自找不痛快。   她唯一对边赢的手机做的改变就是挑了自己最满意的自拍发给他,然后设置成聊天背景。   玩仙女棒的照片实在太丑了。   *   哈巴和颜正诚经过商议,挑了一家平价的餐厅,他们现在都不太清楚边赢的经济状况,怕他为难。不敢贸然宰他。   两人及颜正诚女友三人早早就到了,然后发了定位给边赢。   “你确定你没事?”颜正诚有点不放心哈巴。   “当然了。”哈巴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让边赢竖鸡皮疙瘩的目光,“从此以后,我只把云边当成儿媳妇。”   颜正诚:“……”   三秒后,他面无表情地提醒哈巴:“巴度,我敬佩你的勇气,但是这个笑话过于冒险了,劝你不要再说,不,是想都不要再想。”   哈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求爷爷告奶奶地哀求颜正诚两口子别说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诉边赢。   颜正诚:“好的。”   他女朋友也说好。   哈巴盯他们几秒:“不行,我不信你们,你俩对天发誓。”   颜正诚:“我对天发誓。”   哈巴:“你们要是对外透露一个字,就一辈子性生活不和谐。”   “草,你他妈才一辈子姓生活不和谐。”颜正诚不干了,“你怎么能这么歹毒啊?”   “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们,你们肯定要跟不输告状。”哈巴暴起,扑上去,恨不得跟颜正诚同归于尽,“尤其是你颜正诚!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一碗水从来没端平过。”   颜正诚反锁喉:“我是没端平,你呢,你是直接倒扣。”   边赢带着云边到达的时候,哈巴和颜正诚正扭成一团,颜正诚女朋友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一边给他们两个拍照。   看到云边过来,两个厮杀中的人分出神来,狰狞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们在干吗?”边赢费解。   “不输,哈巴说他把你当……唔唔唔!”颜正诚一个张嘴就要把哈巴卖了。   哈巴拼劲了全力捂住他的嘴。   “把我当爸爸吗?我认了。”边赢心不在焉地应着,环顾餐厅环境,问道,“怎么不挑个好点的地。”   毕竟今天这顿饭意义重大,是为了云边请的,不能随便。   哈巴和颜正诚暂时停止内乱,彼此对望一眼,颜正诚挪开哈巴的手,干咳一声,也不兜圈子了:“你有钱请好的?”   “有啊,有人自愿当冤大头,我干嘛客气?”边赢说。   十五分钟以后,五个人出现在高档餐厅内,不对外开放的那家。   “这才符合我的身份。”哈巴掖好西餐布,感慨地说。   “你的身份?”颜正诚一个坏笑,又要捣乱,“你的身份难道不是……唔唔唔!”   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哈巴后面又成功拦截颜正诚一次,但手终究是比不上说话的速度,他还是眼睁睁看着颜正诚把真相告诉了边赢:“哈巴说你是他儿子。”   哈巴气得要跟颜正诚决裂。   但是边赢比谁想象中都淡定,他只是似笑非笑看了哈巴一眼,外加一句不咸不淡的“野心不小”,就没什么表现了。   哈巴和颜正诚彼此惊恐地对视一眼,完成了一场眼神的交流,得出一致结论:看来那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呀!   对边赢来说,哭笑不得的同时,也真情实感庆幸有那一次节外生枝的dna对比,怪不得他告诉哈巴自己和云边在一起以后,哈巴的祝福那般真挚,没有半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合着这家伙他娘的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他当儿子疼了。   云边不知道dna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她能感觉出来,边赢和哈巴之间的关系没受她影响。   男生的友情,神奇。   饭吃一半,叶香来找云边聊天。   她都发的语音,云边听着不方便,叫她打字。   叶香就顺便问了一嘴她在干嘛。   云边和边赢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瞒着叶香,确认关系当天就告知叶香了。   叶香一听边赢在请客,马上说:「那他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   先空着:「他不是请过你了?」   国色天香:「请过我了,但没请过别人啊,我们这么大一帮人呢,我又不是代表」   云边身子朝边赢歪过去,把手机给他看。   边赢看一眼,欣然应允:“可以啊。”   叶香要确切的答案才肯罢休:「什么时候啊?」   边赢问云边:“你什么时候回锦城。”   云边说:“下礼拜或者下下礼拜。”   边赢说:“到时候我陪你回去。”   云边表面淡定,“哦”了一声,事实上她有种带着男人回家省亲的感觉,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   在云边锦城那帮朋友的催促下,云边和边赢在接下来的那个周末踏上了回锦城的高铁。   云笑白起了点疑心:“你最近回锦城的频率过高了。”   云边吓得一个激灵,面上不动声色:“有朋友过生日我才回去。”   “不许早恋。”云笑白点着她的脑袋,“不然我要打的。”   “我能跟谁谈啊?莫名其妙!”云边气势汹汹,被冤枉了的愤怒和委屈装得天衣无缝,成功打消云笑白的疑虑。   云边和边赢平时没什么可以避人耳目的场合,不管学校或图书馆都是公共场合,怕碰着熟人,两个人鲜少有什么密切的举动。   但高铁商务舱是单独的隔间,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云边肆无忌惮地抱住边赢的胳膊把脑袋枕在他肩上,看着窗外没任何特殊的风景。   边赢脸在她乌黑发顶中蹭了蹭,他之前一直没有把边阅不是他生父的事情告诉云边,因为不想把她牵扯进来,而且他也不是很确定她会不会扭头就告诉她母亲。   在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里,他有了诉说的意图,他希望对她坦诚,和她分享他人生中的喜怒哀乐。   他自己说得波澜不惊,云边却是差点没心疼死,她站起来抱住他的脑袋:“怪不得哈巴想给你当爸爸,我都想当你的妈妈了。”   “……”边赢理解她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差点呛到。   为了消除这种所谓“妈妈”带来的怪异感,边赢名正言顺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云边还是怕羞,蒙上他的眼睛,才好意思回应他,吻技较上回有明显提升。   唯独计划在路上做张试卷的计划连实施的机会都没有。   下车的时候,云边咬着自己胀痛的嘴唇,深深忏悔自己玩物丧志、感情误事的行为。   *   云边的朋友们挑了家自助餐厅,等两人一到,就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引来全场注目。   既反思自己沉迷男欢女爱荒废学业以后,云边再度进行反思,自己怎么会交了这么一群傻缺当朋友。   边赢看在云边的面子上忍了,如果这是颜正诚和哈巴,早被他弄死了,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不少人他都隐隐约约有点印象,过年那天见过。   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仇立群居然也在。   他当然不知道,仇立群为了追叶香,已经成功打入叶香的朋友圈内部。   虽然这人已经移情别恋,但边赢暂时还没法完全放下成见,他撇开目光,向云边的朋友们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在一个男生“鼓掌!”的口令下,人群再度爆发掌声,也再度吸引全场的注意力。   男生很满意这个效果:“排场一定得有。”   而后便是各式各样的提问环节,把边赢的大致情况摸了一遍。   “边赢,你什么时候回临城?”叶香问起这两天的行程。   边赢说:“我跟云边一起回去。”   他已经订好酒店了。   “那明天跟我们一起玩啊!”仇立群根本不知道边赢曾单方面跟他有过过节,邀请道,“明天我们去游泳,你们也一起来。”   “哦,对。”叶香想起来了,“云小边他们毕业之前还得通过游泳测试呢。”   仇立群信誓旦旦:“这次我一定把云边教会。”   天暖和起来了,确实是学游泳的时候了。   边赢说:“不用,我教她。”   新人在团体中格外被关注,怕他落单或感受不到欢迎,大家纷纷回应了这个话题。   “你会游泳啊?”   “你会什么泳?”   “什么时候学的呀?”   只有云边如坐针毡,她没忘记上次和边赢在游泳池里发生过什么事。   记得他坚硬的身体,记得毫无间隙的贴身接触,记得他喑哑的嗓音和压抑着火山的眼眸。   云边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脏能承受的最大压力是接吻。   边赢耐心回答完她那群朋友,而后欣赏起身旁那个眼神闪躲想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为了表现得若无其事很努力在继续往嘴里塞吃食的人。   她知道他在看她,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在看她,但偏生不肯配合着粉饰太平,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了她半天。   云边再吃下去就要吐了。   终于,他凑近低声说:“你别乱蹭就行。”   “……”云边思索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安抚,乍一听像,仔细一辩又似乎不那么纯粹。   果然不纯粹。   “你那种蹭法,就是条鱼都被你蹭硬了。”    第72章   边赢自跟云边交往以来一直都规规矩矩的, 没跟她开过什么少儿不宜的玩笑,从未对她有什么僭越的行为,接吻是最大尺度, 接吻的时候手也从不乱摸。   这是云边第一次听到他聊这些,而且还说得这么直白。   过于刺激,她一下子有点承受不住。   叶香留意到云边表情不自然, 坏笑着凑近她说悄悄话:“怎么了,他是不是跟你说‘宝贝, 今天晚上别回家了好不好’?”   云边:“……”   悄悄话并不怎么悄悄,云边神经紧张地瞟边赢一眼,她暂时还羞于和他一起面对那些比较深层次的话题, 还好他低头在玩手机,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到。   她放下心来, 恶狠狠地给叶香比了个“闭嘴”的口型。   酒足饭饱, 一群人从餐厅出来又闹哄哄在马路边侃了好一会大山,直到天开始下小雨,一群人才依依惜别,走前不忘给边赢排场。   “谢边老板的晚餐。”   “边老板明天见。”   “我们就把云边交给你了。”   “拜拜。”跟大家分别后,边赢送云边回家。   餐厅距离云边外婆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打的十分钟,走路得花大半个小时, 云边舍不得就这么和边赢分开, 看雨不大, 提议散散步消消食,走累了再打车也来得及。   边赢的方向感相当出色,来锦城几次而已, 就熟练得仿佛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穿梭在大街小巷间,压根不需要云边带路。   云边崇拜地跟着他走,颇有种“我的男朋友真厉害”的自豪。   细雨蒙蒙,在路灯和汽车大灯照射下纵横交织。   云边穿了件外套,边赢让她脱下来,一人拿一边举过头顶遮雨。   锦城是云边的故乡,走在路上她不敢和边赢有什么亲密举动,就怕万一运气不好碰着邻居或是亲戚,那她就完蛋了,现在有衣服盖头,她胆子一下子大了不少。   边赢也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   机动车道上堵得水泄不通,他俩则慢吞吞走在行人道上,要多悠闲就多悠闲。   云边一边希望回家的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边又有种荒废学业的负罪感。   为了消除这种负罪感,她想出个招:“你会背《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了吗?”   边赢说“会”。   “那你背给我听。”云边找到正当理由了,她不是玩物丧志,她是在监督同学学习。   边赢回忆起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主动求和想背课文给她听,结果惨遭她拒绝的事就不太痛快,这会当然不可能乖乖配合:“不背,过了那村没那店了。”   背篇课文而已,又是村又是店的,云边真是服了这个小肚鸡肠的人了:“我要跟你一个心态你现在能追到我吗?”   反正边赢已经把人追到手了,随便她怎么说。   云边嘟囔:“不背拉倒,我要回家学习了。”   两个人十指相扣着,她象征性扯了两把没从他的指间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宴森酒店比云边外婆家近,路过的时候,云边客套地提议:“要不你直接上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   闻言,边赢的脚步停了下来。   靠,她随口一说装个懂事而已,他还真打算让她自己回家啊?云边腹诽。   可话是她自己说的,当场反悔的掉价行为她是做不出来。   边赢俯下身,头低到与她平视的高度。   云边浑身戒备,随时准备后退,他该不会是不想送她回家,却还想问她讨吻别?   他想得美。   边赢没亲她,脸上浮起一点笑意,轻浮得恰到好处,再多一分则成了放荡,再少一分不足以摄人心魄,他不自知地把自己那张脸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宝贝,今天晚上别回家了好不好?”   他听到了叶香那番口无遮拦的调侃。   不同的是叶香只是嘴欠,而他在索命。   虽然宝贝最终还是回了家,但被他搅得半个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大家去游泳馆集合,仇立群本来想带大家去运动员的场馆里玩,不过那里最近在集训,不方便带无关人员进场。   “你家边老板会不会嫌弃公共游泳池?”叶香打听。   云边说:“不会,哪有这么金贵。”   “……”边赢还真就有这么金贵,他活这么大从来没下过公共游泳池,但看在云边的面子上,他愿意凑合。   到了游泳馆,男女生兵分两路,去更衣室换泳衣。   云边从隔间出来,在镜子面前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泳衣紧身,想到要在边赢面前展示身材,她有点紧张。   叶香也随后出来,看着镜中的云边吹了声口哨。   “你胸是不是变大了?”叶香怀疑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几番,“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云边:“……”   神经病。   女生们换好泳衣,一起出去。   男生们已经下了池子了,打起了水仗。   边赢坐在池边没动,女生们一出现,他的视线就大老远锁定了云边。   云边走到能看清他五官的距离,发现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来到他面前,他第一句话是“干嘛穿这么暴露?”   云边低头看了下自己,连体式泳衣,正常水平,大部分女生都是这么穿的,哪里暴露了?   “这是我外公给我买的,我外公都没嫌暴露。你比老年人还古板。”她理直气壮地反驳,“而且我还没说你呢,你才叫暴露。”   他浑身上下就穿了条泳裤,宽肩窄腰,四肢修长,半个场子的女人都在看他。   边赢叫她怼得哑口无言,转移话题,冲她伸手:“过来。”   一行人分成四个组,会游泳的满池乱窜,不会游泳的跟着金牌教练仇立群学基本功,生理期不方便的女生只能待在岸上玩自拍,还有就是边赢和云边自成一派。   云边下到水里,池水没在她半山腰,她有点不敢把脸浸下去。   边赢在旁边帮她回顾流程:“蹲下,俯漂,蹬岸,别怕,我跟着你。”   云边一时半会没法克服心理障碍,磨磨蹭蹭许久也没敢付诸实际行动。   “实在不敢就算了。”边赢看她实在害怕,不想勉强她,“一个游泳成绩而已,他一句话就能帮你搞定。”   “他”指边闻。   以边家的人脉,不管是弄个假的医院证明证明她不能游泳,或者是给她安个合格的成绩,都不过小菜一碟。   提到边闻,边赢口吻稀松平常,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云边摇头,也装作平静,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便问身上带开:“我自己考。”   她深吸一口气,克服内心恐惧,一股脑蹲了下去,场馆内的喧哗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   随着水四面八方涌过来,上回溺水的经历身临其境,心里更慌了,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按照步骤,让自己脸向下地浮起来,然后用力一蹬腿,借助池壁的力量将自己往前送出去。   她还没法把控方向,起步的路线就是歪的,边赢没忍住笑了出来,慢慢在后面走着跟。   云边本来就三脚猫点功夫,半年没碰,退化得差不多了,怎么游怎么不得劲,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不会换气,每每想拗起头探出水面,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竖起来,她扑棱几下还是没找到感觉,憋的那口气也到了临界点,忙不迭地停止游泳,站了起来。   太过着急了点,没能站稳,一个踉跄滑了一下,人仰面摔进水里,鼻腔口腔都进了水,这下她彻底慌了神。   边赢把她捞起来,她本能地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到他身上,鼻子疼,喉咙也在烧,趴在他肩上猛烈咳嗽。   等人稍微好受些,她发现这是浅水区,水大概也就到她胸口那里,不可能淹死她。   可她衣衫单薄,紧紧贴在边赢身上,很有投怀送抱,暗戳戳勾引的嫌疑。   为了澄清自己真的不是对他别有所图,云边手忙脚乱打算从他身上下来。   边赢却已经开始抱着她往岸边走了,他把她整个人往上掂了掂,蹙眉道:“别动。”   他本意只是想体贴溺水的云边,不让她自己走而已,话到了云边耳朵里,她以为自己又瞎蹭,给他的身体零件惹麻烦了。   她僵了身子,听话得一动不敢动。   但思维是没法停止发散的步伐了。   今天的感觉跟上次好像不太一样,是他今天还没有那什么吗,还是因为她所处的位置不一样。   她一路天马行空地想了一堆,直到边赢把她带到岸边,休息区没有多余的椅子,都被别人占得差不多了,他只能就近把她放到台阶上。   一跟他分开,好奇心所驱,云边快速往他关键部位瞟了一眼。   泳裤本来就有点显轮廓,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算个什么状态。   “看什么?”边赢在她身旁坐下来,“既然这么好奇,我昨天叫你别回家,你怎么不肯。”   猥琐举动被发现并揭穿,云边恼羞成怒:“我哪里看了,我看什么了?”   “我也没说不让你看啊。”边赢大大咧咧地敞着腿坐,似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生气,“反正是你的,你想看就看。”   云边:“……”   她觉得这两天边赢不像话,尺度越来越大,她必须要跟他立点规矩。   “你不可以老是耍流氓。”云边说,“下流。”   边赢笑了一下,似乎听到了非常搞笑的东西。   他偏过头打量她片刻,声明:“我们是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怎么了,云边正要反驳。   他接下去说:“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永远只会局限于亲亲抱抱拉拉手吧。” 第73章   “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 我们永远只会局限于亲亲抱抱拉拉手吧。”   “……”云边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怂下去了,久而久之她会习惯,边赢也会习惯, 那她就会渐渐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正面刚是唯一的出路。   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烫,但她强迫自己不要露怯,保持表情正常, 直视边赢,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她以一种天真无邪的姿态,把问题抛了回去:“那还能干什么啊?”   边赢也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无语道:“装什么纯。”   “草……”云边捂着被拍痛的额头瞪他,没两秒就破了功,她抱住他的胳膊把额头抵上去, 笑到颤抖。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她是极少说脏话的人,大部分时候也就在心里过个嘴瘾。   但在他面前,她想说就说了,如果男朋友面前还得把自己真实的一面藏着掖着,那未免也太无趣了。   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结果边赢说:“对啊。”   云边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那话存在相当诡异的歧义, 完美匹配那个棘手的问题。   她笑得更猛烈, 直接失了声, 只剩人在抖,边赢都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背过去。   “莫名其妙的笑点。”   现在不管边赢说什么,都能给云边已经失常的笑神经再补一刀。   “……”边赢后来实在受不了她了, 一手托在她背上一手穿过她膝弯把她抱了起来,往泳池走,“游泳。”   云边下了水不肯干正事,狂笑之下她忘记对水的恐惧,脚踩在他脚上降低身高差,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以免被他摁下水,彻底放飞自我,就连对他的称呼也换了一个:“边不输,你今天为什么没硬,是我对你的吸引力不如从前了吗?”   边赢有的是法子治她,微微弯下腰,她就被带着往后倒去,背和后脑勺触到凉飕飕的水面。   云边终于笑不出来了,她生怕边赢跟她来真的,一下慌了神,本来手臂只是虚拢着他,两人之间隔了点距离以免有贴身的接触,这会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收拢手臂,人一个劲往他身上拱,求饶:“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动,我真的害怕。”   边赢转了个身,把她举托到池边坐下。   不可能真的把她摁到水里去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兴趣在公共场合起生理反应。   这天云边在泳池把自己和边赢的皮肤都耗到发皱,还是没能消除对水的恐惧,反观仇立群那边,两个男生已经游的像模像样,叶香也能勉强游上几米。   边赢的教学进度遭到了仇立群的无情嘲笑和批判。   “业余的和专业的能比吗?”仇立群慷慨激昂,“学游泳还是得找我,包学包会,你俩那叫什么呀,那根本就是借着教游泳的名义打情骂俏,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对内互相伤害可以,对外云边还是很护着边赢的,立马反驳了:“谁说的,你上次教我我也没学会,差点没把我淹死在游泳池里。”   仇立群很双标:“那只能说明你笨。”   云边:。   从体育馆出来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大家一起去吃饭。   没人叫边赢请客,不过边赢中途借着去厕所的名义,把账给结了。   吃饱喝足,叫来服务员买单,被告知已经买过。   “多少钱啊,A一下。”有男生吆喝着,“男A女免。”   “不用。”边赢从小就没有什么AA的习惯,从小朋友圈子里都不兴算账,谁方便就谁请。   男生很坚持:“要的,多少钱啊?”   边赢还想再拒绝,被云边悄悄用手肘怼了一下,他明白她的意思,报了金额。   “云边把边老板拉进群里啊。”   家属都要进群,虽然分手了很尴尬,但他们不怕麻烦,但凡有分手的,再创个新群就是了。   云边没征求边赢的意见,直接把边赢拉了进去,拉进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未必喜欢待在一个不怎么相熟的群里。   她紧张地看一眼他的反应。   很淡定很从容,没有半分不痛快,还自觉加大家好友:“名字备注一下,不然我分不清。”   云边看到他给她的朋友们创了个新的好友分类,叫“云小边的周边”。   她乐了,心里踏实得不可思议。   安全感这块,边赢拿捏得死死的。   在场男生一一给边赢发AA后的红包,他虽然嫌麻烦,但还是耐着性子依次点开收下。   饭后有男生提议去KTV玩第二场,云边拒绝了:“我得回去陪陪外公外婆。”   难得回来一趟,不是陪朋友就是睡大觉,还没好好跟外公外婆待一会。   她不去,边赢当然也不去,他送她回家。   两人还是走的。   跟朋友们道完别,走出几步,云边解释刚才让他AA的理由:“你要是一直请客,他们以后都不好意思叫你玩了。”   她的朋友都是比较普通的家庭,要是边赢长期请客,别人会有心理压力,没法以平等的姿态看待他。就像她跟着妈妈进到边家以后,生活质量翻天覆地,但她从不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依然像从前那样相处,这样彼此都轻松自在。   “知道了。”   这会已经接近五月,白天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不过昼夜温差比较大,云边今天穿了条连衣裙,中袖,裙摆只到大腿中部,夜风一吹,她冻得哆哆嗦嗦。   边赢也只穿了短袖,没有多余的衣服给她取暖。   “干嘛穿这么少,夏天到了?”他责备。   云边不吭声,心里却在顶嘴,还不是为了你。   虽然今天是跟一大帮朋友一块出来的,但是只要有他在,她就得费心思打扮,把最漂亮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女为悦己者容。   她渴望吸引他。   酒店在不远处,边赢提议:“跟我去拿件衣服?”   事情有一就有二,自打下午才游泳馆里打了头,云边就不再是红着脸听边赢说浑话了,她学会了如何主动招惹他:“我上去了,你还放我下来吗?”   边赢啼笑皆非:“你很懂啊。”   不管怎么说,外婆家还有好一段路,云边跟着边赢上去拿外套。   边赢出门行李从简,昨天放了学直接过来,唯一的外套就是校服,他从书包里扒拉出团成一团的衣服,递给云边。   云边蓦地就记起那天戴盼夏穿着他的衣服招摇过市的场景。   她瞬间就不太开心了。   不情不愿地接过,抖开看了看,背上没有水笔印,不是戴盼夏穿过的那件,她这才勉强穿上。   穿上以后越想越生气,硬邦邦地说出一句“好了”就要离开。   边赢感受到她莫名其妙发作脾气了,拉住她的衣袖,把人拽了回来。   云边像块即将下雨的乌云,黑着个脸。   他暗自好笑,指腹去揉她咬着的嘴唇,揉得用力,她牙齿跟嘴唇磕着碰着疼了,不得不松开。   边赢没停手。   氛围就变了。   他的力道松缓下来,明显的挑//逗和暗示。   “上来了还想走?”他的眼神藏着隐隐燃烧的炙热,嗓音低沉。   云边还生着气,但又无可救药地为他着了迷。   占有欲像火山爆发,她压下他的脖颈,抬头寻他的唇,第一次主动吻他。   边赢配合地低下头,方便她。   一通没有章法的乱啃后,云边一字一顿地强调:“你是我的。”   很强势,但细听明明还有委屈。   边赢心软得不得了,这一刻他满脑子只想把她哄得高高兴兴服服帖帖:“当然了,不然我是谁的。”   云边这才温顺地钻进他怀里。   孤男寡女,还是这么暧昧的地点,她这会其实有点后怕,怕把他的火点着,最后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虽然嘴上说着叫她留下来,但完全没有动真格的意思。   边赢回抱住她,手在她后脑勺来回摩//挲,他很喜欢这么摸她的头,哄小孩开心似的。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云边确实舍不得走,但她理智在,知道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回去,而且明天白天她也不能陪他,她难得回来一趟,总得在外公外婆身旁尽尽孝。   尝试好几次,她终于说出口:“我得回去了。”   边赢说:“真的要走啊?”   云边点头。   边赢把她送到她外婆家小区外。   两人在一棵大树后面分别。   “明天直接高铁站见。”   “好。”   云边又凶巴巴地说:“回去一个人要好好学习,不能打游戏。”   边赢:“我又没带电脑。”   云边:“那你还能去网吧啊。”   边赢赞同地点头:“有道理,谢谢提醒。”   云边:“……死去吧你。”   *   回到临城,生活继续两点一线。   周三晚上煲电话汤,边赢跟云边约周末时间。   两天都是上午图书馆,半下午的时候去颜正诚家,借用泳池教她游泳。   “周六的晚饭不能陪你吃。”边赢说,“我要去喝喜酒。”   云边记起周六晚上边叔叔和妈妈也要去喝喜酒。   边闻堂哥的女儿要结婚。   “同一家。”边赢说。   云边不解:“你为什么要去啊?”   他去了,会碰上边叔叔,很尴尬。   还会碰上边阅,得忍受一番虚情假意还不能拆穿,想想都令人作呕。   边赢说:“找亲爹。”   那是边家男人云集的场合,获取样本的绝佳时机,再不舒服也得去。   云边恍然大悟,马上说:“那我也去。”   这种场合她可参加可不参加,她本来是不会去的,但边赢去的话,另当别论。   “我帮你一起收集。”   她要陪着他,要给他力量。   她还想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辣!不输和边边说想要营养液,那样他们就可以茁壮成长,快点成年快点做亲亲抱抱牵手手以外的事辣! 第74章   周五晚上, 电话汤时间得以从平日的二十分钟延长至一个小时。   不过很少能严格遵守时间,平时的二十分钟,从二十分开始道别, 期间衍生出无数的细碎话题,需要花大概十分钟才能真正结束通话。   周末的一个小时就不必说,更是超时严重, 这天两个人聊了快三个小时聊后半夜。   两点多了,云边喊停:“不说了, 睡觉了。”   “明天晚点好了。”连着早起那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边赢想睡一天懒觉。   “不行!”云边气势汹汹, 用一票否决权否决他的提议,“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睡懒觉,你成绩很好吗?”   边赢:“……”   但是第二天早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云边被闹钟吵醒, 眼睛酸涩无比,困意铺天盖地,她想,她再睡两分钟就起来,两分钟就好。   再次醒来的时候, 她穿越了。   十点了。   云边:!!!   边赢一共给她发了六条微信,打了三通电话。   手机掉在地上, 柔软的地毯完全吞没了震动的蜂鸣, 以至于她一个电话都没听到。   她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如何振振有词教育边赢。   脸好疼啊, 仿佛被连环霹雳无敌手连扇了八百个耳光。   边赢的电话又来了。   云边看着来电显示,不禁想,这个世界到底存不存在一种完美无缺的借口?如果有, 应该是什么呢?   生病了?   手机被偷了?   走着走着被外星人抓走了?   电话响了半天,再不接就该自动挂断了,云边硬着头皮把电话接起来。   “醒了?”边赢的开篇就把她的路给堵死了。   云边弱弱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的她,处于道德的制低点,卑微如同草芥,只能抬头仰望边赢这颗参天大树。   边赢又问:“人还好吗?”   又被堵死了,云边摸了下鼻子,更弱地“嗯”了一声。   “那过来,给你留了位置。”边赢叮嘱,“记得带泳衣。”   边赢完全没提云边严已律人宽以待己的恶劣行径,这让她越发惶惶不可终日。   她匆匆赶到图书馆在自习室找到他,小心翼翼在位置上坐下来,看到他睡眠不足略显浮肿的眼皮和惺忪的面容,她的良心发起了更为轰轰烈烈的自我谴责。   云边跟自己置起了气,连带着学习也没法进入状态,坐下来十五分钟,她一直在纠结自己应该怎么跟边赢解释和道歉,字没写几个。   边赢做了半张卷子,抬头看她。   她的眉眼都丧丧地低垂着,嘴撅着,他一看她,她冲他露出个笑,尴尬之下,面部肌肉忘记怎么调动排序,怎么看怎么怪异。   又好笑,又可怜。   边赢微微叹一口气,起身走到她旁边,把她带到了无障碍厕所里面。   两个人单独的空间,云边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口:“对不起。”她惭愧地不敢看他,“我睡过头了。”   “睡过头就睡过头了呗。”边赢说,“这有什么。”   云边还是没法释怀,角色换位,要是今天睡过头的是边赢,她肯定气死了,可她睡过头了,他完全没有责怪她。   她无地自容。   鼻子一酸,她有点想哭。   但她要是哭就更有恶人先告状那味了,所以她勒令自己不许哭,眼眶里几度盛了眼泪,又几度被压回去。   边赢张开手臂,然后接住扑过来的她。   下午两点左右,两人从图书馆出来,前往颜正诚家中。   临近高考,颜正诚最近周六没去学校上课,而是在家里请了一对一的家教,做最后的冲刺。   颜家的佣人给边赢和云边开的门,颜正诚听到楼下的动静,下来跟他们打招呼,但是没个正行:“人都给你们支开了,没人打扰,就当自己家,自由发挥。”   云边:“……”   “傻逼。”边赢笑骂道,“你不来啊?”   “我哪有那个时间啊。”在题海里泡了一天,颜正诚烦躁地抓抓头发,“再说你应该也不想我来。”   边赢刚要说话,颜正诚先发制人:“别否认,不然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没叫哈巴一起。”   边赢没打算否认,他只是想夸颜正诚聪明:“你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的。”   颜正诚:“……”   算了,是他自作多情,他挥挥手,打算上楼回到题海。   走到半道,他想起上回边家泳池云边溺水,折回来提醒:“你别让云边一个人待在泳池里面。”   “放心。”边赢气定神闲,“我就算去洗手间也把她栓裤腰上。”   云边:“……”   颜正诚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评价道:“让她近距离观赏么,色情超标了。”   云边:“……”   云边记着边赢上回说她泳衣暴露,所以这次她带的是衣橱里最保守的那件,除了头和手脚,剩余身体部位都包得严严实实。   她换好衣服出去,边赢早就在泳池边等她了。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她,眉头当即就皱起来了。   “你穿的这什么,要去深海潜伏吗?”   云边其实是知道男人的心理的,他们希望女朋友在外人面前穿得越多越好,但在自己面前,越少越好。   他嫌她今天穿得多了。   她“哼”了一声,故意装作不懂,跟他唱反调:“上次是你自己说我泳衣太暴露了的,现在又不满意了,挑三拣四,要求真多。”   “上次谁看今天谁看?”边赢无语,“服了真是。”   云边憋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装傻:“哦,那我明天应该穿什么?”   边赢跳下泳池,回过头把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薅到后面,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穿羽绒服。”   云边:“……”   他冲她招招手:“下来。”   这里不是台阶处,得跳下去,云边在池边坐下来,先把脚浸了下去。   她再试着让小腿慢慢趁下去:“冷。”   “下来就不冷了。”边赢催促,“快点,晚上还得去喝喜酒,没多少时间。”   就算是盛夏她都嫌常温水有点冷,更别说这会才四月,云边没那个勇气,来来回回试探半天才浸到膝盖,她抬起眼眸看边赢,还是那句话:“冷。”   “下来就不冷了。”   两句对话来来回回说了几遍,云边并拢手掌,舀了一抔水,往自己身上浇,打算让自己循序渐进适应那个温度。   边赢没了耐心,在她的惊呼声里一把把她拉下了水。   云边冻得想骂娘,尤其是上身,她站直,气急败坏地打他肩膀:“你干什么!我明天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威胁谁呢。”边赢摁住她的肩膀让她上身也浸下去,“我又没收你学费。”   云边敌不过她的力气,凉凉的池水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她冻得发颤,只剩嘴巴还能反抗:“我让不抽利群教我,你技术不行。”   边赢让她气到笑,低头堵住她扫兴的嘴。   她终于不吵了,也渐渐适应了水温,身体渐渐软化下来,但是忍住没给他回应,还把嘴唇闭紧,不放他进去。   他熟门熟路把她下巴往下掰,舌尖顺着微启的缝隙抵了进去。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水波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环绕着泳池里拥吻的少男好女,温柔地荡漾。   边赢良久才松开她,揉着她鲜艳欲滴的嘴唇,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别去祸害别人,人家是要冲击奥运冠军的料,别让你早早气死,你罪过就大了。”   “想教我就直说。”云边嘟囔。   “我就不。”他用最横的语气承认。   边老师的教学进度喜人,云边还是上周的状态,怕水,不会换气,尝试换气的时候在水里呛了一口水,坐在池边涕泪惧下地咳了半天,眼睛都红了,彻底气馁:“我不想学了。”   边赢拿她没辙,下不了狠手把她直接摁下水:“怎么会有你这么废柴的人?”   云边学习能力很强,但运动细胞不行,小时候学骑自行车就历尽波折,把外公一个乐天派气到当街破口大骂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本事。   她印象中,除了她亲爹,也就她了。   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废柴这个称呼,她抬脚就踢水过去。   边赢防不胜防,让她溅了满脸的水,反应过来以后,当即进行反击。   颜正诚在楼上开着窗,楼下的嬉闹声就没怎么断过,房子和泳池中间隔了几颗高大的桂花树,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课间休息,他下楼,去往游泳池方向。   云边坐在泳池边,边赢在水里,她腿伸直,脚抵在他胸膛上,不知道边赢说了句什么,云边一脚踢在他肩上,被他笑着抓住小腿,然后靠近过去。   云边力气敌不过他,被迫曲起膝盖。   注意到颜正诚过来,边赢松开云边,望过来:“上完了?”   “没,妈的,还有两节。”走到合适的距离,颜正诚向他扔了个东西。   边赢下意识扬手接住。   一个冈本避孕套。   边赢:“……”   云边:“……”   颜正诚舒舒服服在躺椅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养神:“以防你们有不时之需,不用谢。”   边赢:“……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当拉拉队?”   颜正诚举手投降:“好,我走,给你们腾地方。”   颜正诚走后,泳池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云边猜到这是什么了,但她只在超市看到过外包装,但里面是怎么样还真不知道,以防万一,她跟边赢确认:“这是什么?”   边赢把东西往泳池边上一搁,没好气:“云边,你不装纯能死吗?”   云边:“……”   老天鹅,她在她男朋友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是什么让她风评被害!   是!什!么! 第75章   云边觉得女孩子比较懂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更没什么值得羞耻。   性不是男生的专利,女生同样可以好奇、憧憬、享受。   但她也不能随便背锅吧,是真的不太确定才问的, 本来就没见过里面长什么样嘛!   哄人这种事边赢从前只有被哄的份,头一回跟云边妥协说要背课文的时候还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现在越来越顺手了, 别说心理负担了,他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因为他现在知道自己能把她哄好, 而那个哄的过程里面,要说的话、做的事,在平日里都显得肉麻或过分腻歪, 这个时候却是名正言顺。   云边甩了一小会脸色,不理他也不肯让他碰。   不过如果他非要抱她,她也不会反抗得太厉害, 象征性地挣几下, 就乖乖窝在他怀里了。   “我说错话了是不是?”他好笑道,“云小边同学用得着装纯吗,她明明是真纯,纯甄牛奶每年都得按时给她打专利费。”   云边又好气又好笑,听到这里一下没忍住, 笑了出来。   边赢听到她在自己怀里笑了一声,但很短促, 马上就憋回去了, 他摸她后脑勺, 趁热打铁:“是我高估了女朋友知识渊博的程度,以后一定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这回云边彻底破功, 憋都憋不住的那种,心不甘情不愿地笑完,她愤愤然强调:“我本来就不知道,确认一下还要被你说。”   蛮好哄的。   “好,我的错。”   等边赢一通亲亲抱抱说好话彻底把云边哄高兴了,她挣开他,把他丢在一旁的冈本捡了起来,好奇地隔着包装袋捏了几下,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把它给拆了,一探究竟。   非常有求知欲的一个人。   边赢:“……”   “这什么,咦,怎么这么油。”云边嫌油腻,没肯用手直接接触,隔着包装袋往里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真诚地抬头问边赢,“要怎么用?”   她用最天真懵懂的语气,问他最隐秘放浪的问题,强烈的反差形成一种不自觉的勾人,以轻描淡写的姿态挑断他心底那根弦。   边赢就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云边还是能够从他的眼神和散发的气场里,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个非常过火的问题。   她瑟缩一下,心下不安,怂怂地试图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   边赢从她手里拿过避孕套,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三下五除二套到她中指上,模拟用法,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么用。”他语气淡淡的,但云边听得头皮发麻,“下次再问这种问题,我就当是对我的邀请了。”   云边甚至都不敢看他,慌不择路把手上东西摘下来扔开,本来还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你自己说以后言传身教”,临近出口,她又紧急咽回去了。   言传身教,除了言传还有身教,没毛病。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俩人前后出发喜宴,路上边赢接到了补完课在垃圾桶看到残骸的颜正诚的电话:“草,你还真用掉了?就在泳池里???”   边赢说:“云边好奇避孕套长什么样,就打开看了下。”   “云边好奇?边不输,你别让我瞧不起你。”云边平日里把清纯形象塑造得过于深入人心,所以颜正诚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男人做事敢作敢当点行吗,再说你就算编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边赢:“……”   怪不得她这么乐衷于伪装,合着还有这种好处,干什么坏事别人都不会想到她头上。   *   边阅和边闻两兄弟答应过边爷爷,考虑到边奶奶的接受程度,在她在世期间,不能公布边赢的身世。   所以边赢没和边闻他们一起坐,而是和边阅坐在一块,旁人只当他是又和边闻闹了矛盾。   酒宴尚未开席,大家都在串场子聊天,他们这里也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一些亲戚和边家生意场上的那些叔伯:   “阿赢,怎么坐在这里啊?”   “你别跟你爸犟脾气,对你没什么好处,到时候都便宜了后妈和便宜阿妹。”   “男孩子能屈能伸,该服软的时候就和爸爸服个软,亲生父子能有什么隔夜仇,他心里肯定是向着你的,等到你后妈也生个孩子,你再想献殷勤,可就难了!”   边赢一味地笑,偶尔敷衍地点两下头,他许久未见边闻,隔着几桌人遥遥看过去,只能看到边闻被遮挡了大半的侧脸,边闻的气色还是不大好,瘦且憔悴,话也不爱说,旁人与他寒暄,基本都靠云笑白帮忙应付。   云边则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各个角度地玩自拍,有心灵感应似的,她抬眸,隔着人群跟他对视。   他乱糟糟的心像被一只温柔的手安抚着,她出现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带给他力量。   边阅慈爱地搂过他的肩膀,打断他的思绪:“阿赢是孝顺,怕我孤单特意坐过来陪陪我。”   “这么孝顺呀?”亲戚感慨着抖抖烟灰,一根烟到了头,他随手扔在地上踩灭,“大伯是要陪的,哥哥走了,阿赢以后等于是有两个爸爸了。”   “是啊。”边阅话里有话,“阿赢以后就是我的儿子,我以后都要靠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最痛的经历,亲戚只当边阅是丧子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侄子身上,陪着安慰了好一会。   待身边一清净,边赢甩甩肩膀,挥开了边阅的手。   边阅也自觉把手放下来,他知道边赢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不过至少边赢肯在旁人面前给他面子,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要是边赢跟他玩父慈子孝这一套,他才是真的要怀疑一下这小子的动机了。   本想哄边赢几句,但想到儿子,边阅心里痛苦难忍,没了虚与委蛇的力气。   正和边赢的意,他悄悄把方才那人扔掉的烟头用脚踩住,还看上了桌上的烟灰缸,他记得清清楚楚,哪个烟头是谁扔的。   亲戚家小朋友走过,他随便逗了几句,别看几个孩子小,但起码的审美系统非常正常,不一会就“哥哥”长“哥哥”短叫个不停,非要他陪着一起玩,边赢顺理成章跟到别桌,又神不知鬼不觉拿到几个烟蒂。   云边同样在留意周边男人的生物样本,她刚过来的时候,非常礼貌地跟着云笑白和大家打招呼,并且装作对边家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这些人具体是什么身份,想套出哪些是边家的旁系。   云边努力记住,怕自己到时候弄混,借着自拍的名义拍了几张照片。   不过有些人云笑白也说不出来,就问边闻,边闻对云边一直比较耐心,愿意一一说给她听。   婚礼开始,全场灯光暗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婚礼仪式,云边偷偷从桌上烟灰缸里拿了一个烟头,用纸巾包起来。   他们桌上,除了边闻还有两个边家的男人,但其中一个不抽烟,加上从别桌过来闲聊的人扔的烟头,她一共帮边赢拿到两个生物样本。   他们这桌,边赢是肯定没法过来串场子的,她得帮他全搞定,她思索着自己得用什么办法拔那个不抽烟的伯伯两根头发。   赚那么多钱,怎么连抽烟这点恶习都不沾染,真是愁人。   婚礼仪式以后正式用餐,饭到中途,突然有人过来告诉边闻,说边赢和边家大伯母在厕所里面发生了争执,打起来了。   边闻忘记自己已经不是边赢的爸爸,下意识就冲了过去。   一起冲去洗手间的还有边阅。   边家大伯母的愤怒,是【边赢是边阅的儿子】的必要条件之一,边阅为了最大程度地演好戏,就连妻子也瞒着,没有告知真相。   痛失爱子,还知道了丈夫的背叛,让边家大伯母这段日子痛不欲生,整日以泪洗面,自然也没有心情来参加喜宴,但在亲戚的朋友圈里,她看到了现场的照片,边阅就这么亲亲热热地搂着边赢的肩,那般融洽,好像他们天经地义就该是父子一样。   她的儿子死了,边赢取代了那个地位,拥有了她儿子本该拥有的地位、财富、还有父爱。   边家大伯母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杀到婚礼现场,路过洗手间恰好碰上边赢从里面出来,这张有冯越五分神韵的脸让她本来已经平息几分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她冲上去就打了边赢一个耳光:“贱种!”   边赢及时阻拦,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道,但还是被她的指甲挠到,她还想再打,边赢控住她的双手,她徒劳地挣扎着,口不择言地骂道:“贱种,死的怎么不是你,你和你妈一样,下贱胚子,你们才该死……”   冯越就算有错,也不是对不起大伯母,大伯母被欺骗很可怜,但那是边阅造的孽,边赢不允许母亲背这个锅,更不允许她被人侮辱,他将大伯母一甩,警告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大伯母一个跌跌撞撞,被他甩到洗手台那边,腰磕在水池边缘,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她捂着腰弯下身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一幕被赶来的边闻和边阅撞个正着。   看到边赢的瞬间,边阅清醒过来,自己已经不是边赢的父亲,没有必要、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再去关心什么。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茫然无所适从,他眼睁睁地看着边阅脚步都不停地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推了边赢一把,吼了句“你他妈再敢动她一下试试”,然后扶住妻子嘘寒问暖。   边赢脸上有明显的几道血痕,但边阅毫不犹豫选择了妻子,完全没有要关心边赢的意思。   边闻攥紧了拳头,看到边赢,他依旧感到滔天的屈辱和愤怒,理应来说,看到边赢的遭遇,他应该畅快,但他只感到灭顶的难受,没有半分出气的快感。   边闻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云笑白不放心地看边闻一眼,指使云边:“你去看着边叔叔,我去看看哥哥。”   云边不放心,很想留下陪边赢,但她不敢过多展示自己的关心,只得依言照办。   她陪边闻一起在座位上坐了会,等到云笑白一个人回来。   云边实在没法忍住关心边赢的动态,悄悄问:“妈妈,哥哥呢?”   “我让司机送他回爷爷奶奶家了。”云笑白说。   云边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好一会,边闻和边家大伯母也从厕所回来,不知道边阅是怎么哄老婆的,边家大伯母的表现勉强能算正常得体。   云边脑海里一直在回放边赢脸上的血痕,怒从心头起。   她拿起杯子,走向服务员:“我要一杯热水。”她补充,“开水。”   服务员说:“女士,您入座吧,我来给您倒。”   “不用。”云边笑笑,“我直接拿回去就行。”   “那您小心啊。”服务员依言照办。   云边道了谢,端着一杯滚烫的水回座位。   消息传得很快,不少人都知道边赢和边家大伯母在洗手间发生争执了,云边路过边阅和大伯母身后,听到边阅在跟同桌人解释事情原委:“阿峰没了,我老婆看我对我侄儿那么好,心里就难受,她是替阿峰难过……”   大家纷纷附和:“难免的,想想这一切本来都该是阿峰的,当妈的心里得有多痛。”   云边脚尖不小心在地毯上一绊,一杯热水就冲边阅夫妇俩泼了过去,杯子还好巧不巧砸到了边阅的头,“咚”地一声,砸得他头脑嗡嗡震。   边阅和大伯母惊叫着站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云边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地不住道歉:“不好意思,大伯,大伯母,你们没事吧?”   她的男朋友,谁准别人打了。 第76章   云边是极为护短的一个人, 她知道大伯母被瞒在鼓里,对边赢有怒气是人之常情,但她想到边赢脸上那几道被指甲划起的痕迹就来气, 才不管别人有没有苦衷。   把那杯水大多泼到大伯身上,已经是她能给大伯母唯一的体谅了。   也不知道边赢会不会留疤破相。   等她回到家,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边赢打电话。   “你们这么晚才到家吗?”   边赢那头听起来一切如常, 一贯的清冽嗓音,一贯的平稳口吻, 完全在云边的意料之中。   他不会随意向别人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心刀枪不入,所以云边自从在喜宴一别就心急如焚想要联系到他。   想陪他说说话, 如果可以,她多想出现在他身边紧紧拥抱他。   明明是想安慰他的,结果一听到他的声音, 也不知道怎么的, 云边自己的鼻子先酸了。   她想让自己坚强点来着的,别在这种时候还要他耗费心力来安抚她,可是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轻轻浅浅的呼吸,她的眼泪根本收不住。   她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   喜宴半道,因为云边那一杯子热水, 边阅夫妇前往医院处理烫伤,边闻一家也提前离开了酒店, 他在席上喝了不少酒, 一直眼神沉郁地看着前方许久, 突然吩咐司机说:“把他们拦下来。”   云边想告诉边赢,边叔叔打了大伯,酒精驱使下, 他冲动得谁都拦不住他,一边打,一边一直在重复两句话,一句是“你个畜生”,还一句是“有儿子了为什么不好好待他”。   云边还想告诉边赢,后来边叔叔在回家路上失声痛哭:“他怎么就不是我的孩子了,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就不是我的了呢?”   她想说,边叔叔特别舍不得你,特别心疼你。   她还想说,也许我们的未来并不那么艰难,叔叔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能与亲情和原则之间的矛盾和解,而我可以给他这个理由。   可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敢说,怕给边赢虚渺的希望。妈妈哄边叔叔说:“想把孩子接回来就接回来,没有关系的。”   边叔叔只是一个劲摇头,没法放下心结。   所以最终,她只是强压下哭腔,若无其事地回复说:“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边叔叔和大伯打起来了。”   两兄弟打架的事情瞒不住,所以云边还是很诚实的告诉了边赢。   边赢没有多问,只在电话那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云边转移话题,关心起边赢的伤:“你脸上怎么样,伤口深吗,疼不疼?”   “还行,应该不深。”边赢不当回事。   云边以前身上磕磕碰碰有点伤口,为了不留疤做过很多的功课,这会手到擒来,啰啰嗦嗦给边赢交代了一系列注意事项,什么不许碰水,注意避光之类。   “你那有什么祛疤膏吗?”她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嘴。   边赢:“知道了。”胡乱应下,他马上反应过来了,“啊?没有。”   云边却已经听出来了,明白他前头一直在敷衍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伤口不注意好会留疤的,你能不能上点心啊?”   边赢:“能。”   不管怎么说,态度还过得去。   俩人约明天见面的时间,云边先是主动提出明天大家都睡个懒觉,但等挂了电话,思来想去睡不着,她又后悔了,重新拨过去:“不行,明天还是得早点见,我给你带祛疤膏。”   好好的懒觉又泡了汤,边赢不是很应得下来。   云边说:“酒店见。”   “?”   边赢瞬间清醒。   半晌,他笑了出来:“行了,感受到你的诚意了,还是图书馆见。”他用她怼过他的话自黑,“反正我成绩也不是很好。”   “……”云边踯躅一会,“那什么,主要是我也想上午补个眠。”   她也知道自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不光荣,所以声音越说越小,她说到最后,他得屏息才能听见。   边赢:“……”   云边仔仔细细收拾好要带给边赢的防疤药品药膏,这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一直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她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囫囵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起来了。   所幸边赢脸上的伤不太深,云边松了一口气,给他抹上药膏,又逼着他吃了两片积雪苷。   “这几天伤口不要晒太阳。”   边赢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任她伺候,闻言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云边不放心:“听到没有呀?”她知道让男生出门打伞是强人所难,所以降低了要求,“你白天用个创口贴贴住,晚上贴我给你的疤痕贴。”   这点小伤口,边赢完全没放心上,看她如临大敌,他半是好笑半是不理解:“有这么怕我破相?”   云边收拾着瓶瓶罐罐,振振有词道:“你的脸也是我的,我有权负责它的卖相。”   边赢无言以对。   边赢订的双床房,云边收拾好东西去另一张床上躺下。   有他在的地方充满她需要的安全感,困意袭来,没一会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空气流动的声音。   边赢也醒着,在对面静静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过来。”   “干什么?”云边倒也不是担心他做什么,但男生邀请她躺一张床上,她总得象征性表示一下矜持和自重。   边赢说:“让我抱会。”   云边就很没骨气地钻进去了。   “你睡着了吗?”她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边赢轻轻颔首,下巴尖在她头顶蹭过两下。   他怀里温暖,云边躺了一会又有点昏昏欲睡,听到他问“中午想吃点什么”,她被吵醒,迷迷糊糊回答说:“随便。”   边赢摸摸她的脸:“还想睡会么?”   云边哈着哈欠点头:“昨天晚上没睡好。”   “因为我的事么?”边赢问。   几句对话过后云边的瞌睡开始消散,她回忆起昨天的事情还是容易情绪激动:“对,我实在太生气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泼了那杯水,虽然只是小打小闹翻不出什么花,云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边赢,试图让他也舒坦一点点。   边赢听了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损?”   云边说:“我就这样,你怕不怕?”   边赢笑得更凶,他现在越来越适应她的本性了,想想也是奇妙,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就是心机深重的女孩子,但云边这些人前楚楚可怜人后小算盘打得响亮的行为,他只觉得她有趣。   大约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抓住她的两只手来回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烫伤的痕迹才放下心来,他把她的手掖回被子,说:“再睡会。”   云边点头,但她已经没有睡意,他的怀抱温暖,是让她沉迷的港湾。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那般渴望长大。   想快点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主导自己的人生,拥有自己的家庭。   她想给他一个家。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吓了一大跳,赶紧勒令自己打住。   和人家在一起几个礼拜就想嫁给他,未免太不矜持,再说别人未必想娶她……他敢!   这天俩人从图书馆出来,一起吃了晚饭,差不多到了各回各家的时间。   分别时刻,云边注意到边赢似乎几度欲言又止。   “有话想跟我说?”云边主动问。   “你妈有小孩了吗?”   “没。”云边说,“没听她说起过。”   “嗯,要是有小孩了他能高兴点。”边赢笑了下,“你在家里,多逗逗他开心。”   云边心里泛酸,用力点头:“知道的,你放心。”   *   再下一次月考,云边回归自己的正常水平,全班第二,年级14,正常波动范围。   边赢班级排名进步一位,进入班级前十。   可喜可贺。   从教室多媒体里看了成绩下来,边赢给云边发微信,说自己的结论:「看,谈恋爱没有影响学习」   云边偏要跟他唱反调:   「你怎么知道没有?」   「说不定不谈恋爱,我就不止第二,你也不止第十」   「有道理」边赢回复:「那分手一个月看看」   云边没当回事:「好的【ok】」   中午吃完饭回来,云边看到边赢桌子上有一杯喜滋滋,哈巴和周宜楠桌子上也有,唯独她那没有,她心下奇怪,一般边赢买奶茶了肯定会给她也带一杯,不过她没多想,反正她从来喝不完,跟他共喝一杯省得浪费,就自然而然地把他那杯拿走了,天越来越热,冰奶茶一口喝下去,从喉咙一路爽到胃。   边赢拽她衣服。   云边回头。   边赢指指她手中奶茶。   云边以为他想喝两口,就递了回去。   边赢接过,擦了擦吸管:“同学,自重点,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喝我奶茶干什么?”   云边:“……”   草,这人怎么还来真的。   未免太记仇了。   不过她才懒得哄他,后天就是星期六了,周末两天,他有本事不把她当女朋友吗?   别说周末两天了,就连这天晚上,边赢都还要行驶男朋友的权利跟云边打电话。   云边接是接了,但眦睚必报:“非亲非故的,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两个人就没营养的口水对话侃了半天,云边想起点正事:“明天家长会,有人给你开吗?”   “没。”边赢都没告诉边阅。   云边不讲道理地骂道:“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她还想起点事,“哦对了我还得跟我妈妈说一声,你转到我们班的事。”   她一开始是不想提有关边赢,后面两个人在一起了,她又生怕自己热恋期控制不好语气或表情,提起边赢露出什么破绽让云笑白察觉,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已经知道了,我跟她说过了。”边赢说。   “啊?”云边诧异,“什么时候?”   “有一两个礼拜了。”   云笑白时不时会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习,前不久她问起他最近学习状况,他就顺便告诉她了。   云边再三确认,奇怪地蹙起了眉:“那她居然没问过我。”   “这有什么好提的。”边赢跟她约周末的安排,“这礼拜你回锦城吗?”   云边想想也是,毕竟现在妈妈没有义务关心边赢,她也回到话题:“回。”   边赢说:“帮我也买张票,我跟你一起回去。”   云边马上就记起之前的话题了,怼道:“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干什么?”   “你还来劲了。”边赢讥笑,“亲过八百回了还非亲非故。”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md是谁先说的!    第77章   “反正我这里没那么多回。”云边不甘示弱, “剩下的就不知道你找谁亲的了。”   边赢:“夸张手法不懂?”   云边:“不懂。”   扯了半天,等挂掉电话,云边还是定了两张去锦城的高铁票。   第二天傍晚是家长会, 云边去篮球场充当的临时停车场接到云笑白,去教室路上,她们碰上边赢。   在云笑白面前, 云边和边赢都得收敛到极致,面对面站着, 不能多看对方,也不能不看对方,不能太冷淡, 也不能太热情。   所幸两人还算默契,彼此都掌握了火候。   “有人给你开家长会吗?”云笑白问。   边赢说:“没有。”   “那我就帮你也一起开掉了。”云笑白不忘征求边赢的同意,“可以吗?”   边赢对待云笑白的态度对比从前已然是天上地下, 不说别的, 云笑白光是未来丈母娘一个身份,都够他吃一壶的了。   更何况,云笑白到这种时候还愿意管他,他感恩不尽。   “谢谢阿姨。”   云笑白在家长会上把云边和边赢两个孩子的情况都一一留意着,等到结束, 她把边赢和云边的成绩单都收进了自己包里,她要找个看似不经意的法子让边闻看到。   边闻嘴上不说, 但心里一直放不下边赢, 让他看看边赢的近况, 他能心安很多。   家长会结束以后,云笑白送云边去高铁站。   边赢陪着云边在锦城待了一天,周六下午, 他又匆匆赶回临城。   晚上有场家族聚餐,他要过去。   上回喜宴上所有的生物样本都与他不匹配。   边家的亲戚里面,有些稍微远点的不走动,有些已经过世,有些不抽烟,有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在临城,很难拿到生物样本,他只能挑能拿到的先拿。   临近分别,云边再度问道:“你真不要我陪你去啊?”   “你别去了。”边赢摸摸她的脑袋,“我怕你被别人打。”   上回喜宴,她除了拿来两个烟头,还给了他两个人的头发,战斗力惊人,并且附带任人物照片,准备得面面俱到。   边赢不用动脑子都能想象到,她无非是拔了人家的头发然后扮可怜装无辜昏过去,这种损招用一两次也就算了,继续下去迟早露馅。   新的样本依然一无所获,没有人是他的生父。   边赢拿着一沓清一色否认亲自关系的鉴定报告,不可否认,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觉得疲惫到想要放弃。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还是想知道自己生命的起源是什么,到底是谁的孩子,是谁让母亲踏出禁忌的步子。   他打算下次把十□□年前只有十四五岁的那些个人也算进来,总之不放过任何可能。   计划尚未实施,凤凰花已经盛放,高三学生迎来高考。   颜正诚毕业了。   男生们不兴哭哭啼啼那套,所有的不舍和祝福都云淡风轻地融在酒杯里,高考前夕,颜正诚约边赢他们一起吃晚饭,边赢要带云边,云边找了个借口没去,好让他们兄弟三人说话自在点。   第一次谈恋爱,云边其实挺黏边赢的,如果可以,她巴不得可以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跟他待在一起,不过她时时刻刻不忘提醒自己,要给边赢空间,不做一个整个世界围着爱情转的无趣女孩。   互相喜欢不难,少年的心动总是来得毫无缘由,但是久处不厌需要用心经营,否则再浓烈的感情,也迟早会千疮百孔。   *   高考一结束,高二年段的学生成为学校里年纪最大的一批,学校、老师、家长如临大敌,三方施压,旋紧了学生们的发条,返校第一天,班里氛围空前紧张,一个个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自习课不用纪律委员吼破嗓子,下课鲜少有人离开座位,走廊上一片萧条寂静。   云边指定了新的计划。   比如每天晚上的电话时间缩短到十分钟,放假期间缩短到二十分钟。   比如她每天要给边赢布置额外的任务。   她每次想到一高三不能和他坐在一起就很暴躁。   高三会根据高二的期末成绩和平时的月考成绩进行综合评估,然后按照评估分班。   她一方面想拉边赢,一方面又清楚以边赢的学习成绩,短时间提升到全校前五十名、进尖子班是天方夜谭。   临近期末,严律宣布一个好消息:“从我们这届开始,尖子班改为走班制度,简单来说就是每一次月考过后,都会进行重新评估,当次成绩占80%的比重,之前的三次月考成绩平均分占20%的比重,能者居上,被赶超的人则会被淘汰到平行班。”   云边顿时重燃希望。   期末考结束,她发挥得相当出色,拿下有史以来第一次全校第一,毫无疑问成为来年尖子班的一员。   边赢也有显著进步,班级第7,全校92,虽然暂时无缘尖子班,不过以他的进步速度,迟早能跻身其中。   “迟早”是一个充满了光明的词语,它让人觉得未来可期。   暑假一开始,旅游回来的颜正诚自觉重拾课本,接过了边赢的冲刺辅助任务。   而云边还得学游泳,被云笑白一顿念:“跟你说了早点学,你不听,现在都高三了还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云边不敢吭声,躺平任骂。   跟教练学游泳是正儿八经学,跟边赢当老师的时候截然不同,跟边赢学游泳,那完全是打着学游泳的幌子打情骂俏。   暑假象征性放了一个礼拜,云边赶死赶活勉强在这七天里学会了游泳并通过考试,终于了了一桩心事。   随后,高三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早自习提前半小时开始,强制上晚自习,双休变单休。   开学第一天,云边非常不适应,不是适应不了学习强度,也不是适应不了新班主任新同学,而是适应不了边赢不在身后。   “你快点考进我们班好不好?”晚上电话时间,云边闷闷不乐地催促边赢。   “好,我很快就来找你。”   云边说:“你不在,我一直在想你。”   边赢好学,也聪明,而且还有颜正诚这个考入顶尖学府的学霸做他的神助攻,反正颜正诚考完试闲来无事,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边赢的成绩稳步上升,不过找生父一事,却迟迟没有取得进展。   七月底,另一件好消息传来。   云笑白怀孕了。   消息是她亲自告诉边赢的,之前边赢跟她约定好,叫她有好消息了要告诉他。   乍一得到消息,不可否认,边赢有一点失落,曾属于他的那个位置空置数月,即将迎来新的主人,会有另一个人叫边闻爸爸,成为他血脉相连的至亲。   但更多的是开心,爸爸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想必这个孩子能够带去很多的慰藉,希望能够弥补一二因为他的存在而带给爸爸的伤害。   云笑白一经确认,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她还把他当自己人,没有等三个月稳定了才说。   彼时还是上课时间,边赢甚至比云边都先知道。   边赢跟云边说的时候,云边都不肯相信:“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等你放学回家你妈就会告诉你了。”   晚上下了晚自习,边赢和颜正诚还有哈巴一起约宵夜,云边知道他多少有点难过,如果她跟着一起,他肯定会顾忌她的感受,不会表现任何负面情绪,所以她没跟着一起,让他好好发泄。   边赢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给云边打电话,从他开口第一句“云小边”,云边就听出他有点醉意,因为他语速略慢,而且他平时除了开她玩笑,一般很少叫她云小边。   云边没提孩子相关,她想活跃气氛,故作严肃:“你找云小边干什么,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边赢也配合着跟她演幼稚的情景剧:“云小边是我老婆,麻烦你让我老婆接电话。”   男女生谈恋爱的时候称呼对方为老公老婆不是稀罕事,云边从前听别人叫只觉得肉麻和老土,但从边赢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把,痒得难以言喻。   她口是心非道:“可她说她不是你老婆。”   “是我的,迟早是我的。”   边赢喝醉以后轴轴的,不若平时高冷,显得特别可爱,仔细听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撒娇和耍赖,这让她感觉到自己被信任、被依赖。   云边丢掉矜持,特别不害臊地嘱咐他:“那你记得早点啊。”   “云小边,你是不是仗着我喝多了为所欲为?”边赢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我只是喝得有点多,但是没有断片,你今天说了什么,我明天醒来还是记得的。”       第78章   尖子班的生活压抑而枯燥, 这是一个几乎不需要老师和班干部管辖的集体,别的班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但三(1)班被给予了高度的自由权。   学校规定高三六点半前到校, 各班则按照班主任的野心和严厉程度,将到校时间提前十分钟到半小时不等,1班是唯一一个没要求提前的, 不过每天早上,1班的灯亮得并不比别的班晚。   最严格的当属10班, 他们班主任本来就要求六点到校,是规定到校时间最早的三个班之一,结果月考成绩出来, 班主任不满意,大手一挥直接改成五点半到校,整个班怨声载道。   很不巧, 边赢就是高三(10)班的学生。   自他们班主任颁发新令律以来, 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退步不少。   边赢自己倒是没什么怨言,反正他从来没打算轻轻松松度过高三,现在的拼命,也不过是在偿还从前的荒废。   但云边看他们班主任很不爽,每次一见到人家, 她的眼睛就会发射仇恨的光芒。   某天放学,他们班主任的车胎被扎破, 气得她在车库破口大骂。   边赢的首席怀疑对象就是云边。   “不是我!”云边喊冤, “我才没那么无聊。”   这不足以彻底打消边赢的疑虑。   “学校有监控的, 我才没蠢到送人头。”   边赢说:“监控刚好坏了。”   今天一大早,他们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进行了痛心疾首的演讲,劝犯案同学尽早投案自首, 承诺坦白从宽。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她把犯罪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了自己班里,除了高三(10)班的学生,她想不出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这么恨她。   云边扯扯嘴角:“早说啊,我就去了。”   她对边赢他们班主任算不上真的那么讨厌,毕竟人家自己也每天五点半就过来学校陪着学生了,风雨无阻,是个非常敬业的老师。   但云边看着边赢日渐消瘦,免不了要心疼,他们老师的教育理念太不人性化,连最基本的休息时间都不能保证,伤身体不说,学生的学习效率也跟不上。   云边的学习态度是宁可多睡一小时,来换取更好的学习状态。   她把自己餐盘里的番茄炒蛋的大块鸡蛋都夹给了边赢,给他补身体:“你快点考来我们班,早点摆脱她的折磨。”   边赢的进步神速,前次月考的成绩已经列为全校65名。   边赢把鸡蛋给她夹回去:“你自己吃。”   云边再夹给他。   两个人推来推去,哈巴受不了,把餐盘往前一递:“不要给我。”   高三换班以后,云边和边赢不再是前后桌,相处时间一下子少得可怜,自然不愿意放中饭和晚饭这仅剩的机会,但是两个人天天一起吃饭又太过招摇,所以哈巴和周宜楠是必不可少的幌子,四人全部不同班,但是形成了固定的饭友关系。   边赢给哈巴夹了两块大大的番茄,象征性表达了一视同仁:“多吃蔬菜有利身体健康。”   哈巴:“……”   云边被逗乐,咯咯直笑,眼见边赢还想把鸡蛋还给她,她一把捂住餐盘,随口编了个理由:“别给我,我减肥。”   边赢马上就变凶了:“你敢。”   周宜楠也帮腔:“云边你这么瘦还减肥,你让我这种胖子怎么活?”   进入高三以后,周宜楠家里怕她营养跟不上,给她准备了各种补品,家里的伙食夜宵更是每天变着法子换新花样,导致周宜楠本就微胖的身材又膨胀不少。   哈巴平日里跟周宜楠大大咧咧惯了,这会就顺嘴侃周宜楠:“哇你还知道呢,人家这么瘦这么漂亮了还精益求精减肥,你再看看你,都快人家两个大了,你还吃得下!佩服佩服。”   周宜楠尴尬地笑了一下,本来读了一上午书,用脑过度连带着肚子也饿得呱呱叫,被哈巴这么一说,她看着满盘的菜肴,突然胃口全无。   *   八月的月考,边赢的全校排名到了全校56名,距离尖子班的标准已经非常接近。   晚上电话汤时间,边赢说:“我争取下个月就来一班陪你。”   云边都睡了一觉了,被他问她“睡没”的微信吵醒,回复说“没睡”,然后边赢才打了电话进来。   这会已经是晚上一点,早上五点半到校的话,他早上五点就得起床,只剩下四个小时睡眠时间。   电话才刚开始,但云边喊了停:“先不说了,你快点睡觉。”   “陪我会。”边赢的声音透着疲倦和困乏。   “我不挂。”云边说,“你快睡。”   “嗯。”   边赢那头很快就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云边静静听着,没舍得挂断电话,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跟他一块入睡。   第二天是周六,傍晚上完最后一节课,高三全体学生终于迎来短暂的放松。   云边还是进入高三以来第一次回锦城,边赢陪着一起,高铁上俩人各自摊开一套试卷开始做,云边扭头看到边赢缩水一圈的脸,按下他的笔,抱过他的脑袋搁到自己肩上:“你睡一会。”   “心疼我啊?”边赢手臂将她环过,脸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下下个月,或者下下下个月,再考来A班陪我吧。”云边特别认真,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加了句诗,“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走班制度还要算上20%的平时分,这意味着如果他下个月就想进A班,下一次月考堪堪考进前50是不够的,得取得更大的进步,把分拉上去才行。   她实在不忍心把他逼到那个份上。   “之前不是催我快点考过来。”   “那我舍不得呀。”云边能找出很多理由,“你就当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明天就是边赢的生日了,十八岁成人。   “生日礼物就这么敷衍我?”   云边嘟囔:“要求这么多,你送我什么了。”   边赢坐直身子,费解道:“那熊不是?”   那小熊还在边赢房间的柜子里放着,他的房间成了边家的不可说地带,边闻始终没有说过要处理他的房间,但也没松口接他回家,就这么矛盾地留着。   “你又没说给我。”说到这里云边自己也心虚,她摸了下鼻子。   边赢满脸写着【你在跟我说什么疯言乱语】:“都绣上你名字了,你还想怎样?”   云边拱进他怀里,嘴硬道:“反正你从没说过给我。”   边赢的逻辑非常缜密,反应速度也快,他马上就怼得云边哑口无言:“那我还没说让你抱呢,你现在在干嘛。”   云边说不过他,就耍赖打人。   打了他两下想到个问题,非常甜蜜地问他:“你那天叫我去给你拿照片,本意是不是想送我生日礼物?”   边赢轻嗤,否认:“不是,单纯就是想叫你给我拿照片。”   这个回答,云边非常不满意,她顿时不干了,又是撒娇又是耍横,非要边赢改口。   边赢被她缠得不行了,承认说:“都是为了送你生日礼物,行了吧。”   云边不信,越想越伤心:“你只是在敷衍我骗我,你肯定只是想叫我给你拿照片,跟我两不相欠,根本没想送我生日礼物。”   边赢:“……”   合着什么话都让她说尽了。   云边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了,不管边赢怎么说,她要么不满意,要么不相信。   “不想送你生日礼物了。”她郁结不已,愤愤不平地锤他肩膀,“你不配。”   虽然但是,等到临近午夜十二点,云边还是从家中溜出来,敲响了边赢酒店的房门,酒店电梯楼层要房卡才能刷,为了给他惊喜,她特意订了同一层楼的酒店房间。   她端了点着蜡烛的蛋糕,蛋糕上面画着一个男孩子的Q版头像,有几分神似他。   还提了一套内衬绣了她名字的定制西装,尺寸都是她在日常相处过程中,装作不经意用手量出来的,也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至于内衬的名字,是她亲手绣的,事先在别的布料上练习了好多次,才敢真//枪实//弹地动手。   她想好了,明天让他穿上西装,他们一起去拍张艺术照留念,她看上照相馆的其中一套情侣拍照模板了,虽然女生都只穿简简单单的白T,但是头上会戴白纱,有一点点婚纱照的意思,但又不至于像真的婚纱照那样正式,很符合当下年轻人潮流的轻型仪式感。   一双限量版球鞋。   她要恭喜他长大成人,但也希望他永远是热忱的少年,她喜欢球场上闪闪发光的他。   还有两人的拟人公仔,让它们先代替他们两个朝夕相处。   因为要跟他一起坐高铁过来,她没法直接把这些东西带过来,除了生日蛋糕,其它几样生日礼物都是提前几天寄到了锦城外婆家。   东西太多太沉,她双手都在颤抖,为了美感,她保持微笑。   虽然这个微笑因为手臂支撑不住,颇有点咬牙切齿、面部扭曲的意味。   不过这不影响蜡烛跳跃的火光把她的脸庞照耀成电影大片的唯美质感,头发和皮肤像加了柔光光圈,眼睛里有摇曳的烛光。   边赢眼神微凝,直到她发出“嘶”声催促,他替她接过蛋糕,迎她进门。   云边胡乱把东西堆上玄关,甩着酸痛的手臂:“重死我了。”   边赢放下蛋糕,关上房门:“都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嗯。”云边说着,打算一一给他介绍。   边赢暂且对那些东西都没有兴趣,他双臂一伸,把她困在了门和自己胸膛中间:“那你也是吗?” 第79章   酒店房间的窗帘只拉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 不夜城的霓虹闪烁被削弱了大半,和烛光一起在边赢身后明明灭灭。   不知道是不是云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沉, 偶尔的松动,她就能窥见其中乍现即隐的放肆和露骨。   他睡到一半被叫起来,浑身散发的慵懒感随便加点刻意的成分, 就能轻而易举转化成若即若离的轻佻。   背着光,那副皮相仿佛能蛊惑人心, 多看一眼都要叫人沉沦。   边赢低头要亲她。   云边伸出食指,抵在他肩头,戳在他凸起的骨头上, 手指的第一节 关节拗出软若无骨的弧度,看似是螳臂当车,但也真的阻止了他。   她用久违的称呼叫他:“边赢哥哥。”   边赢也太久没听过她这个叫法, 微微一怔, 而后啼笑皆非道:“干嘛突然又这么叫我。”   浓稠的暧昧在一来一往间疏淡不少。   云边狡黠一笑:“叫你声哥哥,给你发///情的脑子降降温。”   虽然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反正她非常有自知之明,清楚这会自己的意志力极为不坚定, 经不起美色的诱惑,但凡他动真格, 她今天怕是别想全身而退。   所以她要趁一切尚有撤退的余地, 把其扼杀在摇篮里。   倒也不是出于乖巧, 云边骨子里是叛逆且张扬的,什么未成年,什么高中生, 越是禁忌她越不屑一顾越想打破。何况这个时候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年轻到负担不起今夜交出自己的后果。   她只是怕太过轻易,边赢不懂珍惜。   年少的爱恋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便代表了一切,即便对于未来的担忧也是肤浅而幼稚的,耍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就以为掌握了爱情保鲜的精髓。   云边给边赢唱了生日歌,四句“祝你生日快乐”,她分别用中文、英文、锦城话和临城话唱了一遍。   锦城方言和临城方言相差无几,只有音调和一些细枝末节的用词习惯方面的区别,正因为像,所以更难模仿,她学不会临城话,只在锦城话的基础上胡乱变音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会用撒娇的口吻,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浑然天成,面对他的时候,她不自觉就会软了嗓音,吴侬软语在舌尖滚一圈,娇上加娇,做作得坦然。   火上浇油。   烛光映在边赢眼底,烧得更亮。   但他终究没碰她,只在她“快点许愿”的催促里,应付地说出一点她喜欢听的东西:“下个月考去1班,和云小边上同一所大学。”   第三个愿望,按理得闭起眼睛默许。   边赢本想做个样子就算,但闭眼的瞬间,他还是正儿八经许了个愿。   耽搁这么久,蜡烛已经快燃尽了,蛋糕表面都微微塌陷了,他呼出一口气,吹灭两只蜡烛。   云边鼓掌,给他递刀让切蛋糕。   她指着蛋糕上的卡通男孩子,说:“我要吃你。”   “吃你”二字未免敏感,惹来他一声轻嗤。   云边也听懂了,但她装作没听懂,眼观鼻鼻观心看他把那一块蛋糕切出来给她。   两个人的生日宴,她定个八寸的蛋糕,当然是别想吃完,互相推诿着“你太瘦了你多吃点”,还是剩了四分之三还多。   “我得回去了。”云边说。   花钱开了个房,只为拿到一张可以上楼的房卡,云边怎么想怎么觉得浪费。   怎么个解决法呢。   也很简单。   她把房卡塞进他手里:“你今晚睡到我那去。”   他的房间浪费着不花她的钱,她不心疼。   边赢对着自己手里的房卡默了几秒,放上一旁柜子,说:“等我换个衣服,送你回去。”   “你困吗?”云边问,她当然是想他送的,但又有点不忍心继续耽搁他来之不易的囫囵觉。   “还行。”边赢说着,从包里扒拉出换洗的衣物,然后扭头看她,动作停格。   云边不明所以,微微瞪大眼睛。   边赢把手放上睡袍的腰带。   云边恍然大悟,装了一晚上的见过世面再不堪重负,耳根子染上一层绯红,她背过身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穿衣的细微声响。   “走。”边赢很快换好衣服,拿上手机和两张房卡。   云边回头看他,他已经穿戴整齐,简单的t恤运动裤,把她送的鞋子当场拆了穿上。   尺码合脚,鞋型他也喜欢。   光风霁月的,少年气十足,云边有点没法想象他没穿衣服的样子——或者说没法想象如果她刚才松了口,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   也不是没法想象,她其实是难以把那些小电影里、还有他那抽屉书上看来的,粗俗的淫/、乱的东西,跟眼前这个干净清爽的男孩子联系起来。   一想到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她就有点失望,像他从高高的神坛上跨了下来,不再纯美无暇。   两人一道走在酒店幽香扑鼻的长走廊上。   云边被边赢牵住手,有点小别扭,没话找话:“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边赢另一只空着的手正拿着她给的房卡看房号,巧了,就在前头两步,听她如是说,他走过去就停了下来,把房卡放上感应区。   门随之打开。   他直接把人带了进去。   “这么舍不得打扰我睡觉,就在这里陪我睡好了。”   挺纯洁的睡法,跟上回一样,她睡床,他睡沙发。   边赢甚至没有亲她抱她,在酒店这种场合他总是克制得过分,因为知道天时地利人和,随便一颗火星子都够燎原,他未必有那个自制力半路刹车,何况半路刹车也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伤身伤神,大可不必。   云边自我调节能力还算不错,躺在黑暗里没多久就想通了,理由简单粗暴,近乎耍赖——她家边不输跟别人才不一样。   想通以后,她就不老实了,床头床尾换个面,面向他,趴着托起腮翘起两条小腿:“我刚才要是不阻止你,你今天晚上会把我办了吗?”   边赢毫不犹豫地说:“会。”   云边被他的坦诚噎到,停顿两秒,不满地埋怨:“你怎么这样?我都还没成年。”   没成年又怎么。   如果她不是云边,他不可能忍到今天都没下手。   边赢翻个身面向她,看不清人,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见她不满,他立刻换了说辞:“哦,那不会。”   云边:“……”   她很贪心,希望他把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害,但又希望他为她丢盔弃甲、情难自抑,所以尽管她听出了他并非真心,但她还是蛮不讲理地质问:“为什么?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边赢咬牙,随手抄起充当枕头的抱枕,在黑暗里精准砸到她,“大半夜不睡觉,存心折腾人啊你?”   云边让抱枕劈头盖脸砸中,痛倒是不痛,但引爆了她的恼羞成怒,她上身探出床去,把掉落在地上的抱枕捡起来,狠狠朝他丢回去。   就几步的距离而已,她这个运动痴儿愣是没砸中。   抱枕落在边赢脚边的地毯上。   他倾身捡起,拍拍灰,重新塞回脑袋底下,然后奉上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   第二天一大早,云边在闹钟的摧残下,魂游天外地从床上爬起来。   边赢没醒,云边看着他瘦削的脸庞,想起昨晚睡前答应他早上走了要叫醒他,但她没忍心,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不洗漱了,免得吵醒他,反正她回去还得睡个回笼觉。   没料到边赢的手机也响起了。   他也定了闹铃,以免错过送她回家。   她的边不输,真的太好了。   四点多,是黎明将至,夜最沉重的时候,街上安静得很,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着,云边把脑袋靠在边赢肩膀,他的脸抵在她发顶,骨头硌得她有点疼。   她抬手,摸他另一半脸:“回去再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边赢把手叠到她手上,攥着拉下来,一并放在自己腿上,点了点头。   这天两人在楼下等了一小会,便等到云边的外公下来锻炼。   待外公稍走远些,云边要上去。   她面向边赢,再度叮嘱:“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饱。”   边赢颔首。   云边环顾四周。   边赢看懂了她的意图,等她确认四下无人,再度面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弓起了腰,让自己的脸和她持平,迁就她的高度方便她做她想做的事。   云边蓦地笑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她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纠缠太久,很快就松开了他。   “到了跟我说一声。”她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回去好好睡一觉啊,我真的不着急让你来1班陪我了。”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边赢这一觉只睡了寥寥三四个小时,送了云边一趟,回到酒店已经没了半分睡意,他已经维持短睡眠好几个月,时间久了,竟也像习惯了。   现如今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两件大事,努力学习进1班,还有就是和云边谈恋爱,就连找生父一事都暂时搁浅了,他给自己制定的学业计划过于忙碌,已然匀不出时间去做那些未必会有结果的尝试。   他回复了云边叫他快点睡觉的微信,说好,事实上打开台灯看起了书。   他和云边的以后还很长,但是书声琅琅的热烈年岁仅此一次,少年纯粹不掺杂质的爱情也仅此一次,他想尽可能陪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颜正诚飞往帝城开启大学生涯前,把自己从前的笔记本整理出来交给边赢:“哥们只能帮到你这里了,我先走一步,先去b大探探路。”   这年的盛夏蝉鸣鼎沸,烈日炙烤,是临城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暑假补习班结束,高三正式开学。   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边赢并不感到意外,考试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发挥的水平。   全校39名。   学校虽然说1班为走班制度,不过1班的学生本身就是算了平时成绩才选拔进去的,不存在什么发挥超常侥幸选上的情况,都是一群发挥比较稳定的选手,而且众所周知,1班的环境能把人逼成疯狗,读起书来不要命。   分班这么久以来,还真没有哪个外班的人能考进去。   边赢去班主任办公室问了换班的事,确认自己的成绩能够进入1班,只待学校和1班班主任协商完毕。   又过了两节课,班主任告知商议结果,叫他今天放学把课桌搬到1班去,1班那个被挤下来的学生,1班班主任也舍不得放行,所以不换学生,只在原班级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他。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云边微信跟他表达了一大通兴奋和崇拜仍然无法平息心情,发了一条朋友圈:「aaaaaawdbbsqsjzjz!!」   边赢做了一会理解,翻译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边不输全世界最机智!!   这天中午,边赢终于舍得花一点时间午睡。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懈,困意来得势不可挡,他半梦半醒间想,自己接下来能匀出点精力去搞搞被搁置了一段时间的正事,找爹。   刚睡着没几分钟,被人叫醒。   同班了三个月,但他依然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说:“边赢,外面有人找你。”   边赢扭头,看到窗外站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边闻的情绪看起来很激动,好似他不是在地板上而是在热锅上似的站不住,一直在踱步。   “走,阿赢。”边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手和声音一样在剧烈颤抖,触到边赢的瞬间,他的眼眶倏地红了,“我们再去验一次dna。”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的文   《师尊风评被害》by翘摇   花无端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却一朝穿越到一个仙侠世界的女魔头身上。   女魔头拥有惊人的美貌和窈窕的身材,在一方天地称霸,为所欲为,拥护者万千。   她还掳走了那个同样美貌,却德高望重的正派师尊,将其缚于身边数月。   眼下,三界神仙前来寻仇,黑压压一片人围攻魔教。   花无端就穿越在这个时刻。   什么法术都不会的她要怎么保命?   千钧一发之时,她急中生智,红着眼望向那个清冷出尘的师尊。   “我知道仙魔殊途,你舍得我被你的同道讨伐,但是你舍得我肚子里你的孩子吗?”   三界众神仙:?????   师尊冷眸一瞥,沉沉看着她。   良久,花无端被他看得浑身冒汗,却听他道::“舍不得。   而后——   以保胎之名义被囚禁在师尊身边的花无端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碰瓷需谨慎# 第80章   边赢不解, 迟疑地看着边闻。   他和边闻做了两次亲子鉴定都显示不匹配,不可能存在什么操作上的失误。   也不存在别人做手脚的可能,两次鉴定都在边峰出车祸之前, 那个时候边阅自个有儿子,没必要铤而走险争夺他的抚养权,唯一有动机的是云笑白, 赶走边闻前妻的孩子以此独占边闻,可云笑白显然不是那种人。   总而言之, 他和边闻的非亲子的结论几乎不可能有假。   “你先跟我走,我路上跟你慢慢解释。”边闻说。   足足有半年时间了,边赢没有感受过边闻的父爱和庇护, 曾经相依为命的至亲沦为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尴尬存在,这会边闻突然不计前嫌来找他,他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成人生日那天, 他许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爸爸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接纳自己。   所以这个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边闻。   边赢带着边闻去班主任办公室请假。   班主任看了眼边闻,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她没核查身份,直接就问:“边赢爸爸是?你好,要带孩子出去有什么事吗?”   不怪她如此笃定, 因为边赢实在长得很像边闻。   边闻没有否认自己边赢父亲的身份,客客气气道:“家里有点事, 要带孩子出去处理一下。”   边闻给边赢请了下午的假, 带他离开学校。   午休时间, 校园里安安静静,接近十月,本是夏天和秋天交汇之际, 但今年的夏天格外热也格外长,这会还是烈日当头。   两人沉默地走在叶片沙沙作响的梧桐下,从树叶缝隙间能望出天空纯粹的碎蓝,边闻扭头看边赢,少年英俊的脸上有树叶和枝干的影子斑驳地游离,阴影和阳光璀璨的金色互相追逐。   边闻鼻子一酸。   边赢也扭头看他。   边闻不自在的干咳一声,问道:“学习很辛苦吗?你瘦了很多。”   “还好。”边赢笑了笑,边闻先开口,倒也省了他对他的称呼,叫什么都不自在,干脆省略,直接问起边闻的目的,“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又要去做一次dna。”   边闻接下来说的话超出了边赢的认知范围。   随着云笑白肚子里的孩子日渐长大,她和边闻也正式将领证提上了日程,边闻没打算做任何婚前财产公证,但偷偷采集了云笑白的外周血,做无创胎儿dna对比,他明明是很信赖云笑白的,信任到愿意在这个离婚率爆表的年代,放心将万贯家财与这个女人共享,但他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要疑心那个胎儿的来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的生命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打击,边赢的事情一出,说是要了他大半条命也不为过。   就像强迫症会一遍遍疑心自己究竟有没有把门关上一样,他心里相信云笑白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但他还是想要一个切确的答案,能让他安定下来的答案。   可令人震惊的是,他跟那个胎儿的dna对比也不符合亲子关系。   仍是高度匹配,属于同一y染色体。   边闻怒不可遏,但云笑白声色俱厉否认自己与他人有染。   双方争执不下。   这个时候,一个医生提起一种非常罕见的病例,称之为奇美拉现象,有极少部分双胞胎胎儿在母腹中的时候,为争夺养分,其中一个会将另一个吞噬,而被吞噬的那一个会成为自己同胞的一部分,可能是手臂,可能是头发,可能是皮肤。   当然也可能是生殖腔。   如果边闻跟他的兄弟是这种化作生殖腔的情况,那么他就被剥夺了延续自己dna的可能性,因为从生物学的角度出发,他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只可能是他那个未出生的兄弟的孩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医疗条件远不及现如今,边奶奶没有做过什么b超,她怀边闻的时候究竟是不是怀着双胞胎,已经无从得知。   边闻无暇顾及云笑白,疯了一般驱车赶往临城五中找边赢。   边赢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踏入亲子鉴定机构。   从前的每一次都是屈辱,而这一次,代表着洗刷屈辱的希望。   这一次边闻的生物样本是精/、液。   父子俩从鉴定机构出来,时间还早,边赢说想要回学校上学。   “那我晚上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你们九点放学是不是?”边闻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   边赢开车门的手一顿,好心提醒他:“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也不一定就是那种情况。”   “不是也不管了,不是也跟我回家,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养了这么多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儿子。”边闻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这半年来,他始终割舍不下边赢,一想起边赢,心便如同刀剜,无数个午夜梦回梦到边赢,有时候梦到边赢小时候可爱的模样,有的时候梦到边赢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受人欺负。   在男人的尊严与十多年来的父子之情之间,他摇摆不定,痛苦万分。   事到如今,天平已经做出决断,不管边赢是谁的孩子,边闻都不想在意了,无论如何,他都要认回儿子。   边赢却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在爷爷奶奶家住着。”   他不敢太忘形,怕老天给他泼冷水。   *   次日是星期六。   边赢转到1班,他是插班生,位置安排在最后,和云边隔了两排两行。   比不得从前高二那会前后桌,但总比隔了八个班来得好很多。   但云边请了假,没能迎接他。   边赢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医院,问她在医院干什么,她说妈妈身体有一点不舒服,边赢又刨根问底问怎么了,云边说没大事。   她在医院很忙的样子,老半天才回他一条消息。   礼拜一,云边倒是来学校了,但是边赢请了假,因为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两个人就没碰上过。   他在微信里告诉云边:「我下午来学校,等我」   鉴定机构在电话中告知边闻,他身上确实存在两套基因,而他生殖腔的基因,与边赢成立父子关系。   边赢确确实实是边闻的孩子。   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偏偏落到了边闻的头上,造成了这个弥天的大误会。   真相水落石出,冯越清白。   边闻无需再验云笑白与他生殖腔的dna对比,他心中的障碍已经彻底去除。   边赢和边闻一起前去鉴定机构,其实他没必要过去,但他迫不及待想以儿子的身份见边闻一面,想亲眼看看那纸报告单,还有跟爸爸一起去陵园看妈妈。   边闻为冯越擦去她照片上的灰尘,满是歉疚:“对不起,对不起啊,阿越。”   边赢在冯越墓前长跪不起。   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误解她,责备她,甚至怨恨她,以至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她。   她在九泉之下该是怎样委屈,却无法为自己说一句辩解的话,只能被迫承载满身的冤屈,遭受无端的污秽罪名,被最爱的人厌恶。   有风携带着草木的清新香气轻轻吹过,拂过边赢颊旁,温柔至极,像是母亲的回应。如果她还能说话,她肯定会像这风一样轻抚他,然后她会大度地告诉他,没有关系。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他,她不会责怪他,只会因为他的歉疚而心疼,因为他是她最珍视最疼爱的宝贝儿子。   正是因为如此,边赢才更觉悲痛,他实在不是个喜欢流眼泪的人,即便是当着至亲的面,但面对照片上母亲慈爱的面庞,他潸然泪下。   边闻抱住边赢,属于父亲的怀抱宽阔而厚实,是遮风避雨的港湾,父子俩关系并不亲近,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抱过边赢,所以就连安慰都是手足无措、拙口笨舌的:“都是爸爸的错,让你妈妈要怪就怪我,你那个时候拼了命的保护她,她一定很欣慰,都是我的错。”   父子俩在陵园待了很久,才驱车回家。   边赢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回到家里。   回家路上,边闻踯躅着开口:“阿赢,我和云阿姨打算领证,毕竟孩子都四个多月了……我们本来没打算要孩子的,但是那个时候云阿姨以为你不是我的孩子,想给我留个后。”   “我知道。”边赢情绪平静。   “那,你支持吗?”边闻很紧张。   “当然啊。”边赢笑了一下,提醒道,“不过你回家了记得跟云阿姨也好好道个歉,这事她也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边闻高兴得语无伦次,“爸爸以后会对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好很好。”   边闻这辈子没有这么高兴过,欢天喜地把边赢接回家中。   兜兜转转那么一大圈,孩子是自己的,而自己从前希望重组家庭和谐美满的愿望也可以实现了,他不必在夹在新旧家庭的矛盾中左右为难,不必再看云笑白受委屈,也不必再看边赢不开心。   家里,云笑白已经等着他们了。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疲惫,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等到父子俩归来,云笑白第一件事是向边赢道歉,毕竟这一系列事情,是经过她的手被挖掘出来。   “阿赢,对不起,让你和你妈妈受委屈了。”   边赢并不怪她,奇美拉现象这样的罕见情况,大部分人穷其一生都没听说过,云笑白发现血型不对,后续一系列行为不过是情理之中。   在白纸黑字的证据面前,想必任何人都会屈服,就像他也会怀疑母亲对父亲不忠一样。   获得边赢的谅解,云笑白的第二件事是告诉边闻自己已经打掉腹中胎儿,并且单方面宣布与他分手。 第81章   边赢把空间留给边闻和云笑白, 返回学校上学。   他到教室的时候是上课时间,英语课,英语老师正在讲一道易错语法题, 挥挥手示意他进教室。   全班都下意识看他,云边也不例外。   时隔这么久,两个人终于又在同个班碰头。   云边朝他笑, 眼睛微微弯起,当着别人的面表现得很克制, 掩盖了女朋友对男朋友的亲昵,尽量装作只是普通朋友。   看不出任何异常。   小小的插曲很快湮没在争分夺秒的高三学业里,教室里恢复紧张的学习状态。   边赢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摊开书却心不在焉,书上的英文字符像是胡乱排列的天书,英语老师说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 完全没过脑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人生的巨变的缘故, 他的心思很是浮躁,频频看云边的背影。   剩下半节课过得格外漫长,期间云边看时间回了两次头。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教室里依然保持着安静,有人奋笔疾书, 有人困得在桌子上小憩,就算交头接耳也是在讨论题目, 偶尔有几个人走动皆是轻手轻脚, 去上厕所, 或者去饮水机那泡咖啡,小小一杯水里能融上三四袋速溶咖啡,手段相当残暴, 然后面不改色喝上一口墨汁般浓稠的浓缩咖啡,眉头都不皱一下,宛若味觉失灵。   这种大环境下,说闲话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边赢不介意成为另类,但这一整节课间,他没有去找云边。   云边亦然,坐在自己位置上做卷子。   再下一节课间就是午休了,云边和边赢一块出教室。   云边绝口不提他的身世和家里相关的话题,泰然自若问他:“你怎么上课不专心?我每次回头看时间都能跟你撞上。”   “你回头的频率也挺高的。”边赢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   云边理直气壮:“我监督你啊。”   两人一路打着没意义的嘴仗,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周宜楠已经等在那边,云边下意识停下来,要跟她一起等哈巴。   “走吧,今天不等他们了。”边赢在她背上轻轻揽了一把,驱使她前行。   最后一节课,他给哈巴发微信,说今天要和云边单独吃饭。   哈巴以为他们两个要庆祝,还在那起哄一番。   既然边赢要和云边过二人世界,哈巴打算找新朋友一起,他擅于打交道,早就和新班级里一大票男生混熟了,不愁找不到饭友,他给周宜楠发微信告知此事:「云边和边不输要过二人世界,我们自己玩吧」   周宜楠欣然应允:「好啊」   云边和边赢在食堂排队过程中碰上了哈巴,他和好几个新朋友有说有笑,俨然小团体的灵魂人物。   云边远远冲他挥挥手跟他打了招呼,跟边赢说:“哈巴走到哪都这么吃得开。”   “海王就这样。”边赢说。   打好饭,云边挑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这里比较清静,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筷子拨着餐盘半天没入口,边赢先起了头:“前天你说在医院,就是陪你妈妈……打胎?”   云边并不算意外他已经知道,她停顿一小会,点了头。   边赢:“昨天也是在家里照顾她吗?”   昨天是周天,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会一起过,要么去图书馆,要么他陪她回锦城,但昨天她说要在家里照顾妈妈,云笑白是高龄产妇,多紧张些也是正常的,他当时并没有多想。   云边再次颔首。   边赢:“你们没告诉我爸吗,两天了我爸没发现你妈的不对劲?他好像也才刚知道。”   “嗯,我也蛮诧异叔叔居然没发现的,我妈妈这两天很虚弱……可能因为叔叔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没顾得上我妈妈。”   边闻因为心系儿子,连老婆把孩子打了都没注意,如果时间倒退半年,这会是边赢喜闻乐见的场景,现如今它以迟到的形式实现了。   没有人为此感到痛快,但它还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   云边露出一个笑脸:“我还没恭喜你呢,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爸爸了,而且居然就是边叔叔,你不知道,边叔叔特别高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兴,以后你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了。好神奇啊,奇美拉,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两套DNA。”   她说的是相关话题,乍一听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边赢就是能从中提取出一点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   正要追问,周宜楠独自走近了食堂,身旁没有任何人的陪伴。   “宜楠。”云边抬手叫她。   周宜楠朝他们走来,面上挤出一丝强颜欢笑。   “你怎么一个人?”云边问。   “同学临时有事,小卖部随便买了点吃的。”周宜楠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好意思说自己以为哈巴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吃饭,她傻乎乎在楼道口等了半天,等到人都快走没了,她给哈巴发微信问他在哪,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各吃各的。   哈巴:「你不会在等我吧?」   周宜楠:「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只是问你一声,你太自恋了吧哈哈哈哈」   云边招呼周宜楠:“那宜楠,你跟我们一起吧。”   “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吗?”周宜楠歉疚地问道,她可没忘记边赢特意遣散她和哈巴,要跟云边单独带着。   “不会啦!”云边让她宽心,“吃个饭而言,什么二人世界啊。”   有周宜楠的加入,先前的话题自然而然搁置了。   傍晚上完最后一节课,云边拿上请假条,整理书包要回家,没准备上晚自习。   边赢追出去,在走廊上把她拦住:“去干吗?”   云边:“我要回家,我不太放心我妈妈,回去照顾下她。”   家里并不缺人手,先不说有那么多佣人,而且还有边闻,哪里非要她一个小孩子回去。   边赢抓着她的手腕,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问出了悬在心里一整个下午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打算回锦城了?”   *   云笑白看似温和,实际上有她自己的原则,不会为任何人打破,哪怕是那个贯穿她青春,白月光般的男人。   十七年前,她有那个魄力,在临盆之际离开出轨的丈夫。   现如今,她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依然没有学会如何妥协,她还是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坚决要和边闻分开。   孩子已经打掉,而且她和边闻不是法律上的夫妻,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纠纷,分开只比前一段婚姻更加简单利落。   无论边闻如何挽留认错,她都铁了心不肯回头。   边闻被她的固执弄得筋疲力竭,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云笑白身上最吸引他的,正是这股子八匹马都拉不动的固执,无论什么年纪,她都可以为爱情轰轰烈烈燃烧,她永远学不会怎么凑合过日子。   云笑白住在酒店,拒绝再见边闻,也拒绝要边闻的经济补偿。   她本就不为边闻的万贯家财而来,更遑称是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任何被人诟病的可能,她要自己的感情清清白白。   云边背着母亲出面,接下了那一笔天价赔偿,边闻对她们母女俩确实大方,钱,房产,足够她和母亲大富大贵过完八辈子。   云边支持云笑白打掉孩子并分手的决定,她喜欢母亲这种不论到几岁都用力生活、毫不保留去爱的勇敢。   但是母亲的骨气,恕她无法苟同。   骨气算什么,仇者快亲者痛而已。   什么都比不上物质的补偿来得实际。   也就是当年云笑白和她生父离婚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什么作妖的本事,否则她绝不可能让云笑白净身出户,让那对奸//夫//淫//妇风流快活。   十几岁的少女脸上满是从容,头一次没有在继父面前扮演柔弱和无辜,就连谈话也是不卑不亢,头头是道,堵得边闻哑口无言。   事情太突然了,边闻当然没法接受,明明只是乌龙一场,后果怎么就那么严重呢?云笑白明明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可以在边赢一次次释放恶意之后依然温柔待他,可以任劳任怨服侍边爷爷边奶奶,她可以原谅全世界,为什么单单不能原谅他一次?   他试图从云边这里入手,让云边帮忙劝云笑白:“边边,叔叔真的不是故意怀疑你妈妈,你哥哥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实在是有心理阴影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的事情,我绝对不可能去验胎儿的DNA,我压根都不可能想到那一层……”   “叔叔,你还是没弄明白。”云边打断他,“我妈妈从来都没有要求你盲目信任她,如果你是因为发现了孩子血型不对劲从而怀疑她,质问也好验DNA也好,她不会有任何怨言。她过不去的,只有你最初毫无缘由的怀疑。”   *   一个星期后,云边重返嘉蓝中学。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一草一木,熟悉的老师和同学,一切都熟悉到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依稀觉得自己昨天才背着书包来过这里,但仔细回忆,又分明恍如隔世。   叶香高兴疯了,为她鞍前马后。   “云小边,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啊!”叶香抱着她跳脚,险些喜极而泣,“有生之年咱俩居然还能待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我是在做梦吗?你快点掐我一把!”   云边想,不是叶香在做梦,而是她在做梦。   她掐了自己一把,却感觉不到痛。   她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跟着妈妈去往一小时车程之外的临城,住进了一幢豪华的大房子,那里有一个待她像女儿一样亲的边叔叔,还有她的白马骑士,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而现在,梦醒了。 第82章   云边从前看电视剧, 特别无法理解男女主角明明相爱,却说要冷静一下。   冷静一下,既不是分手, 但也不再亲密无间,那是一种奇怪的中间状态,模棱两可, 界限模糊。   她不懂为什么互相喜欢的两个人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明明很简单的, 要么在一起,要么分手,搞个中间地带, 未免太不果决。   可她和边赢居然也有这一天。   不管怎么说,因为她和妈妈的推波助澜,边家锦衣玉食祖宗一样供着养大的边赢遭受无妄之灾, 被驱逐家门, 在外面吃了整整半年的苦;贤良淑德为边家操持内务奉献半生的冯越身后之名遭到侮辱,连安息之地的清净都险些不保。   不管怎么说,云笑白真的因为边闻遭受了身心的双重伤害,如曾经的边赢所愿,她离开边家, 让出女主人的位置,把边家还给了他。   可如果问边闻, 他后悔去验了胎儿的dna吗?   他不后悔, 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没验胎儿的dna, 也许他和边赢就是亲父子的真相到死都无法揭开,说出来也许很残忍,但如果一定要在云笑白和边赢中间二选一, 边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边赢,人到中年,爱情不再比天大,很多时候得靠边站。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正当理由,每一步棋都有不可或缺的存在必要,可正式因为如此,才更让人觉得疲惫,好像命运坚持把他们摆到对立的位置,注定此消彼长,终是难以两全。   回锦城的决定,是云边做出的。   既然云笑白和边闻分开,那么她们母女俩也没了留在临城的理由,但是云笑白考虑到云边正在读高三,担心转学会影响她的学习状态,所以她的预想是等云边高考结束,她们再回锦城。   这种担心对云边来说,和“独生子女会不会孤单”一样多余,属于长辈的过度操心。   临城和锦城同在一个省,高考模式完全相同,又因为是隔壁市,交流起来非常方便,复习的进度相差无几,几所水平相当的学校时不时来个联考,更何况她高一就在嘉蓝就读,几乎不需要经历适应期。   对她来说,在两所学校读书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边赢。   去医院打掉孩子那天,云笑白问起云边的意见,云边用了五秒钟,便做出了决定:“妈妈,我们回锦城。”   云笑白在临城没什么亲人朋友,继续留着还容易触景生情,非常不利于她修养,引产本就极伤身体,何况是高龄产妇,更是马虎不得。   云边做出这样的决定,边赢并不意外,也能理解她的苦衷,但他作为被放弃的那一方,拼了命考进1班,等来的却是离别,如果要他毫无芥蒂,未免强人所难。   这种时候,“冷静一下”就很适合他们的状态了。   原来“冷静一下”是给那些舍不得分开、但又找不到相处之道的恋人的缓兵之计。   云边回到锦城后的日子,和边赢的联系并不多,一来彼此心中有所隔阂,二来临别前达成共识,以学业为重。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她接到边赢电话。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我爸问我想不想去美国。”他说。   云边沉默一会,放下手中的笔:“你想吗?”   “你想我去吗?”边赢反问。   云边当然是不想的,她目前没有任何出国的意向,如果他出去读大学,到时候再读个研究生甚至博士,他们两个还有什么可能,就算有再深的感情也难以抗衡时间空间的降维打压。   没有谁会永远留在原地等谁的,时间的河流会推着所有人向前走,身在那道洪流之中,根本身不由己。   可她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她在亲情和爱情中间选择了前者,又怎么能苛求他在前途和爱情中选后者呢?   他的外祖家就在国外,他过去很方便,还能陪陪老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很适合出去……除了不利于和云边谈恋爱。   她违心地说:“去啊,挺好的。”   边赢在电话那头很久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口吻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讥诮:“我怎么会无聊到来问你,在你眼里,我们两个的感情是不是一文不值啊?”   云边也有点生气:“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问我干什么?难道我让你留下,你就会留下吗?”   粉饰太平那么久,两个人早就达到临界点,随便一点契机,都够引爆战火。   边赢:“你自己不会,就以为全世界都不会吗?”   老房子隔音不太好,怕被一墙之隔的云笑白听到动静,云边的音量也只能压抑再压抑:“从头到尾你留我了吗?你什么都没有说。”她难受得快要疯了,那么久的失联,好不容易听到他的声音,思念像野草疯长,可他们却得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面,“而且我根本都不知道我们终于搬出你家,你是不是得偿所愿。”   “我留你有用吗?你是会为了我改变决定的人吗?”边赢那头似是踢翻了垃圾桶发泄,一声闷响,安静片刻,他问,“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弥补,你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认定我一门心思想把你们扫地出门?”   “你有过前科,凭什么要我毫无保留相信你?”   吵完这一架,再往后两个人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非必要的联系,即便联系,也都是问起双方父母的情况,因为边闻逮着空就要来锦城找云笑白。   12月31号晚上,云边收到边赢发来的微信。   一长串的表情符号,客套俗气的祝福,看着像是群发。   云边默默看了眼输入框里自己编辑到一半、尽量伪装成是群发的祝福语,陷入沉思。   边赢这个人,看着也不像是有闲情逸致发群发祝福的人。他会不会也跟她一样,只是找个由头给台阶?   她有种错觉,好像他们回到没在一起的时候最患得患失却欲罢不能的暧昧期,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伪装。   她把输入框里的祝福语删掉,思索半天,干巴巴地回了个“同乐”,太久没有联络,她都忘了怎么泰然自若和他聊天。   然后两个人心照不宣装作上次的争吵不存在,问起彼此的近况。   云边说自己元旦只有一天假,边赢说临城五中更狠,只放半天。   云边说自己有40多张卷子,边赢那头也不遑多让。   云边的成绩一直稳在年级前几,边赢也在稳步上升,前次月考已经打入年级前30,云边说那按照这个速度,毕业拿个第一不是问题。   还问起两边父母的情况,云边说云笑白元气大伤,今年冬天格外怕冷,性情也比从前更加安静,边赢说边闻没有放弃挽回,云边说知道,他上个礼拜又来找过我妈妈了。   这天他们聊到很晚,是分开以来第一次聊那么多。   云边心里压了个问题,到最后结束聊天都没有问出口。   她想问他,你决定出国吗?   但她害怕失望,选择当逃兵。   经过此事,后面两人恢复联络,但频率依然不高,三五天聊上几句,而且从来不谈感情相关,就像两个普通朋友。   期间发生不少事,边爷爷没能挨过那个冬天,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得还算安详。因为唯一的孙辈边赢在边闻那边,也因为边阅不折手段的欺骗让边爷爷失望,所以边闻拥有继承遗产的绝对优势。   掌握边家的大权,边闻变得越发忙碌,找云笑白的次数越来越少。   云边的18岁生日恰逢二模,还是五校联考,临城五中和嘉蓝都位列其中,她忙着复习忙得昏天暗地,要不是叶香提醒,她压根没记得。   她忽然就记起跟边赢的约定,本来没报太大的希望,但中午顺丰小哥打电话给她,叫她去学校门口取快递。   边赢遵守承诺,给她寄来了礼物,连带着去年的那个熊也一并给了她,附言:「第二年验收成果,合格」   那次成绩出来,云边在嘉蓝排名第3,五校综合排名14,边赢位列临城五中的年段第15,五校综合排名61。   云边说你快追上我了。   边赢说那你加把劲,别让我追上。   两人相约三模。   但可惜三模两个学校没联考,各自用了自己学校出的试卷。   那个时候边赢位列五中第七,云边在嘉蓝排第五,如果联考,水平还真的能够一争高低了。   五月末,高考进入个位数倒数。   云边早已不怎么关注社交平台了,那天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似的,刚好打开就看到哈巴发了条朋友圈:「不知道明天的成人礼,我能不能收到妹子的毕业徽章,一个就好」   周宜楠回复:「满足你,我的赏你了」   哈巴说:「谢周大人赏赐」   云边这才记起临城五中的这项传统,去年高三的成人礼,是她和边赢定情的日子,那天边赢收到了很多很多女孩子的徽章,那个时候她就暗暗想,她要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一粒送给边赢,至于边赢的那一颗,一定也得给她。   如果他不给她,那她也不给他,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互相交换她才舍得交出去。   现如今,她已经不是临城五中的学生,自然也没了获得这枚极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的机会,想来略有遗憾。   但边赢还有。   不知道明天的他又会收到多少女孩子的徽章。   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他那一枚送给她。   他们维持了那么久的社交礼仪距离,别说恋爱的感觉,就是上次暧昧她都记不清了。   她是真的有点不确定。 第83章   这天晚上云边下了晚自习回到家, 自进入高三以来,头一回回家没开书包,洗漱过后就躺到了床上。   才十点出头, 习惯了晚睡,这个时间点毫无睡意。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拿过了手机。   打开微信找到边赢, 她组织措辞,想发一段不落俗套又不显刻意的开场白。   时过境迁, 她好像越来越不知道怎么找他聊天了,每次主动找他都要做好一会的心理建设。   删删减减半天,最终发去一句不能更无趣的问候。   先空着:「在干嘛」   这个点边赢能干嘛, 当然在励精图治。   他发来一张现拍的图片,书桌上都是试卷和书。   云边回了一张照片,拍自己已经躺下的的照片, 露了半截小腿和一双脚。   照片发去没过五秒钟, 边赢打电话过来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有些紧张。   云边:“没有。”   边赢松了一口气,疑惑道:“那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云边振振有词:“我们班主任说了,到这个时间木已成舟,再努力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是调整心态, 健强体魄,所以我早早躺下了。”她还不忘劝他, “要不你也早点休息。”   边赢笑起来:“你不要带坏我。”   话虽这么说, 但接下来他也偷得浮生半日闲, 搁下笔跟她聊起了天。   云边始终惦记着他的徽章,几度想说但又怕自己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磨磨蹭蹭到通话进入尾声,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干咳一声:“你们明天成人礼吗?”她补充,“我看哈巴朋友圈发的。”   “对。成人礼,还有拍毕业照。”   “我们也明天拍毕业照,但只有毕业照。”云边发挥演技,若无其事地调侃,“你又能收获一大片芳心了。”   提醒到这个份上,是云边能够到达的极限,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边赢显得兴致乏乏,无情评价:“浪费时间。”   这正是云边担心的点,她倒也不是怕边赢会把徽章给别人,她就担心他嫌这些仪式无聊,或者觉得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不到位,不会主动给她。   要是他们两个还跟从前那般亲密,她问他要个徽章,那叫事吗?   惆怅。   果然,一直到挂断电话,边赢都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丝要把徽章送给她的意思。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灰暗,有点要下雨的征兆。   到了下午,果然淅淅沥沥、断断续续飘起了雨丝,念在雨势不大,嘉蓝中学的毕业照拍摄计划照常举行。   叶香个子很高,为了和云边站一起,不惜扎马步缩减身高,累得龇牙咧嘴。   “太拼了。”云边直视前方,嘴型小幅度动着对叶香说。   照片重拍第三遍,叶香咬牙切齿地坚持:“你从这里转学走的那天,我怎么想的到有朝一日你还能回来,我们两个居然还能出现在同一张毕业照上啊,这是老天的恩赐,我要是不好好珍惜,会遭天谴的。”   “那个女生。”摄影师叫叶香,“你能不能笑得正常点,为什么像要吃人?”   叶香:“……”   云边对嘉蓝是有感情的,高中三年,两年的时间她都在这座校园里度过,在这里遇到很负责的老师,也遇到真心相待的好朋友,轰轰烈烈一场,尽力燃烧过,没算辜负青春,但是当她和班里同学一起站在摄像机面前,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遗憾。   她的高中时代,好像真的走到尾声,快要拉下落幕。   如果她现在在临城就好了,能穿着五中的校服,和边赢一起拍下毕业照就好了。   不知道现在几十公里之外的临城五中,又是怎样的光景。   边赢是不是也正在拍毕业照,身边都占了谁,会有女生费尽心机只为离他近一点,也许他们正在分发徽章,他正从校长手中接过那一枚刻了他名字的小玩意,然后心不在焉地别上胸口。   全校高三生心潮澎湃中,打着算盘要如何把自己的徽章送给意中人,为青春画上圆满的句号。   班级照过后是集体照,全年段大几百人,宣传部的老师指挥了半天,大家终于在学校的标志性建筑前按照班级排列完毕。   相机把岁月定格。   拍完照片,教导主任驱赶学生们回去复习。   “最后的时间,都把发条给我拧紧了!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说不定你今天随便背下的单词,几天后恰好就出现在英语高考试卷上,今天弄懂的数学例题,高考就出个差不多的……”   云边在他激情彭拜的演讲中,跟叶香一起跟着人潮回教室。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对方说她有个包裹,叫她去校门口拿。   校门口,快递员已经走了,由门卫转交给她一个小小的快递盒。   云边接过盒子来回看了看,盒子上面没什么寄件信息,她没在意,现在有些快递为了保护客户**,已经取缔把客户信息白纸黑字标出来,只留一串二维码让快递员扫描。   盒子很轻,几乎没有分量,云边晃了晃,什么也没听到。   “什么东西啊?”叶香好奇。   云边蹙眉:“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没网购。”   虽然网传女生拧不开瓶盖却能徒手拆快递,但至少云边真的是拧不开瓶盖也拆不了快递,只能等回了教室再拆。   教室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同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奋笔疾书,好像要把刚才拍毕业照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云边轻手轻脚入座,用一支水笔划开了快递盒。   里面装了一只白色塑料袋,超市用的那种。   云边百思不得其解地把它展开。   皱皱巴巴的袋子底部,装了两个小玩意。   她怔愣两秒,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将东西拿了起来。   两枚临城五中的毕业徽章。   一枚写着   “临城五中   边赢”,   一枚写着   “临城五中   云边”。   他不但把他的那枚送给了她,还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为她争取到了她的徽章。   云边把两枚徽章紧紧握在手心,背面的别针摁在皮肤上微微刺痛,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她猛地站起来,在班里同学错愕的眼神中,跑去了洗手间。   第一件事是给周宜楠发微信:「宜楠,你们成人礼结束了吗?」   周宜楠回答说:「没呢,怎么啦?」   他们的成人礼还没有结束,但这两枚徽章已经到了她手中。   她心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来。   给边赢打电话的时候,她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接通的第一秒,她迫不及待问:“你在哪?”   “收到东西了吗?”边赢问。   云边坚持问同一个问题:“你在哪?”   边赢沉默一下,说:“锦城,但我已经在回去路上了。”   前来锦城的决定做的突然,纯属临时起意,提前要到两枚校徽,来不及准备什么精美的包装,盛了个塑料袋,去快递点包了个快递盒,草草送出手。   他请了下午的假。同学们今天下午也都在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那么他不务正业前来锦城,也不算太罪无可恕感情用事。   在乌泱泱的毕业照大军中,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她,远远看着看不清五官,总体看去倒也没什么差别。   怪异行为惹来门卫警惕。   本想是打定了主意跟她见一面的,但是怕影响她学习,也就罢了,反正不差这几天,高考前情绪稳定最重要。   要不是她昨天晚上旁敲侧击半天徽章的事,他也没打算今天就送。   云边捏着两个小小的东西,要做确认:“送徽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的?”   “我送徽章给我女朋友,还能有什么意思啊?”边赢反问。 第84章   窗外的雨又一次停了, 沾了雨丝的绿色叶片浮漾绿色的流光,呼吸间能闻到草和树木沐发后的淡淡土腥气。   雨后的嘉蓝拥有最美的焦距,在盛夏这个季节, 什么都格外用力,释放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寒窗苦读十二载的莘莘学子在厚厚的书堆中将前程寄托, 空气的清晰度拉到满格,就连至高无上的太阳也格外用力, 在这个雨天的黄昏,灰色的天边现出落日朦胧的影子,尽力从厚厚的云翳后, 晕开一片渐变的暖橙色。   云边的心情被“女朋友”三个字彻底满足,她好像快要跟着太阳一起融化了。   她把玩着手中的徽章,问道:“那你看到我了吗?”   “远远看了一眼。”边赢说。   他还想说, 她人气挺高的, 背后那个位置好几个男生挤来挤去的抢。   没等他说出口,云边率先表达了不满:“可我都没看到你。”   边赢那点到了喉咙口的争分吃醋,在舌根滚了一圈,又默默咽了回去,换成了安抚:“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云边想到自己和他失之交臂, 根本无法冷静:“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你了,你不让我看, 我为什么要让你看, 你经过我允许了吗?”   “那怎么办?”边赢啼笑皆非, “我现在回来让你看一眼?”   云边本来理所当然地想说“好”,转念又后悔了。   从小到大,她的学习一直很少受外力因素的影响, 应该说她全部的生活,都很少有人有事可以撼动正常轨道,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向来都是明确的,想要的去争取,不想要的就掘弃。   唯独边赢是例外。   他甚至都不用出面,只需要一件校服,就能弄砸她的月考。   就这么几天了,不能节外生枝。   云边把“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默念三遍,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狠下心肠对边赢说:“你别回来,高考前也别联系我,再见!”   然后干脆利落把电话给掐了。   一时耍狠容易,但等真的把电话挂掉了,那点不舍和后悔就开始从心底滋蔓出来。   其实见一面也没什么的对,她真的好想他啊。   正是悔恨交加之际,其中一个蹲坑缓缓站起来一个人。   云边给边赢打电话一时心急,想当然以为上课时间厕所没人,忘了给厕所清场。   嘉蓝中学教学楼里的厕所门只有半人高,只要站起来,里面的人就能和外面的人来场近距离的心灵交流。   待看清对方,云边的双腿直接就给吓软了,险些没直接跪下去喊三声“饶命”。   他妈的,跟男朋友打电话被班主任亲耳听到是种什么体验?   这题云边知道,头皮发麻、汗毛倒竖,把天捅了个窟窿却不知道拿什么补的操蛋心情。   朱老师露出一个亲切的笑:“云边,打电话呢?”   “朱老师。”云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难以想象自己究竟是回了一个怎样垂死挣扎的绝望微笑。   手机被缴是小事了,反正过不了几天就毕业了能要回来,但问题是万一朱老师一个想不开告诉家长该怎么办?   妈妈知道了会晕过去。   朱老师神态自若地整理好裤腰,冲了厕所推门而出。   云边小小后退半步,宛如死刑犯静候审判。   朱老师这会像猫捉到老鼠不直接弄死而是喜欢虐杀,没着急批评云边,而是慢条斯理去了外间洗手池洗手。   云边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跟了出去。   朱老师洗了半天手,摁下洗手开关。   折磨够学生了,她终于舍得开金口:“感谢你的理智,看在你脑子还算清楚,知道高考前不能拘泥于小情小爱的份上,放你一马。”   说完,朱老师潇洒地走了,没留下一片云彩。   云边那点想跟边赢反悔的心思,早就被烧得连渣都不剩,她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爱情不过是一场梦、男人不过是一场游戏的觉悟。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坚定,她现在可太清醒了,就算边赢跪着求她要跟她见一面,她都不带犹豫的。   关机。   高考前不会再开了。   边赢是谁?   对不起,高考结束前,她不知道也不认识。   *   高考最后一场英语,云边很早就答完了考卷,剩下大把的时间,她仔仔细细把整张试卷检查三遍以后,合上了笔。   与此同时,她心里那扇关闭了很久的门缓缓开启。   对边赢的所有感情,从那扇门口蜂拥而出。   她终于有时间,可以肆无忌惮想一想他了。   他今天会来看她,如果他不来,那她明天想办法过去。   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头发长了还是短了,有没有换发型,学业那么辛苦,是胖了还是瘦了。   那天的成人礼,他收到了多少女孩子的徽章。她光是想象那副画面都有点吃醋。   还有她的那一枚,她要送给他。   见他第一面,想紧紧抱住他。   他应该是没准备出国,他后来一次都不曾提过出国相关的话题,每每拍过来的照片,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雅思托福之类的书籍。   希望可以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去远一点的地方,在那里不必畏惧偶遇熟人,可以光明正大手抱着他的胳膊走在路上。   她已经迫不及待开启大学生活了。   至于未来,交给未来。   ……   她的高中时代在她对未来的畅想中结束。   这一天比想象中平静许多,没有人呐喊欢呼,撕卷子扔书,大家只是默默收拾好随身物品,离开考场,回到教室,一切都稀松平常,好像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月考,明天他们还要继续来到学校听课读书。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离别。   云边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舍,但这种不舍在未来的希冀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她脚步轻盈地回到教室,没打算再要堆满了书桌、抽屉还有桌下的试卷和书,她有信心考出自己满意的分数。   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仍紧闭,在学校确认完考卷前,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校园,校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说说笑笑,心里都深知,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回来。   信号屏蔽器尚未解除,云边从书包里拿出关机许久的手机,等着在信号恢复的那一刹那,第一时间收到边赢的消息。   门开,乌泱泱的学生大军鱼贯而出,奔向焦急等候的家长。   回家路上,云边收到很多信息,问她战绩的,约她暑假出去旅游的,约她今天出去放纵的……但没有边赢。   是他们学校还没放行么,云边嘟囔。   管它矜持不矜持呢,她已经按捺不住,将手机微微侧向玻璃,避开驾驶室上云笑白的视线,给边赢发去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包。   到家好一会,边赢那头依然杳无音讯。   事出反常,云边开始不安。   边赢终于回复的时候,果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他得去一趟美国,他外婆生病了。   他从学校出来,是边闻亲自去接的他。   “去趟外婆家,已经给你定好机票了。”边赢一上车,边闻就把他的护照递给了他,后备箱还有已经替他整理好的行李箱。   6月5号那天,外婆突发心梗,送往医院抢救,命悬一线。   边闻擅自替边赢做出了决定,把这个消息瞒了下来,直到高考结束才告知边赢。他知道如果当时就让边赢知道,边赢会不顾一切飞往美国。   所幸外婆有惊无险度过危险期。   边赢当即就炸了:“高考明年能考后年也能考,我还有无数次机会,如果我因此错过和外婆的最后一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自从认回亲,边闻和边赢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经历过失去的痛苦,边闻格外懂得珍惜,几乎是倾尽全力弥补边赢前十几年缺失的父爱,他寻着空就会回家陪边赢吃饭,接边赢放学,事无巨细地关心边赢,满足他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   云笑白和边闻复合一场,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对边闻而言,他的收获颇丰,至少他得以修补和儿子之间的裂缝。   边赢一发火,边闻有些尴尬,讪讪地解释道:“爸爸看你学习太辛苦了,不忍心你的努力成果付诸东流。”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尽力打圆场,“还好外婆吉人自有天相,给我们皆大欢喜的结局,暑假好好去那边陪外公外婆,你不去留学他们挺失望的。”   边赢的火气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直接熄了火,剩一阵袅袅的青烟。   这大半年来,边闻对他既有歉疚的补偿,又有失而复得的珍视,尽管很多时候掌握不好火候,但他也尽力去配合,让边闻心里好受点。   像今天这样跟边闻发火,还是头一次。   “谢谢,爸。”他软了口吻,但认真强调,“以后不要这样。”   云边了解了前因后果,虽然能够理解他暑假得过去陪外公外婆,但想到他们两个频频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冥冥之中就跟命运在阻挠似的,怎么都不肯让他们两个一帆风顺。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和云笑白去外面旅游,坐上缆车,那山连绵不绝,每每攀爬过一座高山以为到了最高点,结果到了顶点发现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你已经在机场了吗?”   “嗯,已经过安检了。”   云边半是沮丧半是赌气:“算了,我们两个没缘分。”   “你再说一遍?”边赢威胁,“你是不是欠那什么?”       第85章   哪什么?   云边思索片刻, 欠打?欠抽?   如果她没理解错,好像都不是。   反正不管她理没理解错,原封不动扔回去就是了。   “你才欠那什么。”   边赢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 几缕不可言说的意味深长钻出话筒,进到她的耳朵:“嗯,我是很欠啊。”   这下云边是确认他说的是哪什么了。   她确实是被调戏了。   她剥着指甲, 仗着他不在身边,嘴皮子利落地回击:“光打雷不下雨?”   边赢又笑, 问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感慨,“到底是高中毕业了长大了,果然不一样。”   云边就不说话了, 再说下去他怕是要误会她迫不及待想那什么,而且她有点累,没有心情跟他侃大山。   她的沉默以对让边赢误以为她是不高兴, 遂放柔了声音哄她:“开学见。”   他果然没有出国的打算, 云边之前就猜到了,听他亲口说了,终于彻底放心。   “以为你会出国呢。”   边赢:“如果没有你,是准备出去的。”   云边的嘴唇不自觉翘了翘了翘:“哦。”   俩人聊了一会,云边那头催促吃饭, 边赢也差不多到了登机时间,通话终止。   庆祝云边高考结束, 今天外婆和外公忙活一下午, 做出一桌子丰盛菜肴, 舅舅舅妈和云边的小侄子也过来一起吃晚饭。   在一片热闹中,云边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和边赢居然都没有过问对方的高考情况。   很默契的自信。   假期开始, 边赢不怕影响学习了,肆无忌惮起来,逮着空就跟她联系,话题也不再拘泥于先前高三时期的克制,改成了符合情侣适用的模式。   云边本来就喜欢黏着他,现在没了束缚,很快就重新跟他打成一片。   形容两个人的状态,只能说非常像网恋。   能电话,能微信,能视频,但就是见不到面。   因为时差,云边和边赢的时间很少有重叠,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重新变得亲密的两个人如胶似漆,哪里舍得遵守正常作息,打不完的电话聊不完的天,视白天黑夜为无物。   云边紊乱作息很快引起了家人的注意,她白天总是睡着,被叫起来吃饭也是一脸瞌睡懵懂,到了晚上,房间的灯迟迟不熄灭。   云笑白把云边训了一顿,云边收敛几天,很快又恢复原型。   外公很想得通,把男人不拘小节的豪迈展现得淋漓尽致:“随她去吧,她读了十几年书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好放纵几天怎么了?”   云笑白做不到放养孩子,就跟云边商量:“你想出去旅游吗,我带你出去旅游怎么样?”   其实云笑白跟边闻分手以后就很想去外面换个心情,但因着云边在上高三,只得作罢。   云边当然说好,她负责做攻略,因为外公外婆也去,念及两位老人架不住长途飞行,她把旅游地点定在不远的东南亚。   办理签证期间,高考成绩新鲜出炉。   云边的总分是691分,边赢比她高三分,694。   边赢同学经历一年半的不懈努力,成功从一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逆袭问鼎临城五中。   还连云小边都超了,简直丧心病狂。   照片张贴于学校宣传栏,事迹将在各任课老师口中流传至少两代学生。   再过几天,便是志愿填报。   边赢直接把自己的账号密码都给了云边,叫她看着一起报。   云边嘟囔:“我给你报个电大。”   “你开心就好。”边赢说。   成绩出来以后,边赢是有些哄着云边的,倒也不是云边见不得他好,但他用一年半时间齐平甚至赶超她三年的含辛茹苦,她不禁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因此颇有些怀疑自我,垂头丧气。   虽说是全权交给她定夺,事实上两个人还是经过认真商讨的。   综合考虑下来,云边倾向于S城的J大。   “你觉得呢?”她问边赢的意见。   边赢问她:“怎么不选锦大?不是差不多,还离家近。”   锦大与J大不分伯仲,但锦大地处锦城,近到云边都能当通校生。   B市两所顶尖学府虽然更好,但B市太远,毕业后不利于人脉利用,而S城不远不近刚刚好,两个小时的车程,想回家了随时能回,但又不至于近到脱离不了家人的掌控。   即便抛开边赢这个因素,云边也希望自己到了大学能过比较独立的生活,她在家人的期望中当了十八年的乖乖女,实在有些厌倦了。   云边直言:“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边赢懂了,“谈恋爱?”   “对啊。”云边已经恢复脸不红心不跳跟他撩骚的本事。   于是,S城J大尘埃落定,专业云边迁就边赢,一起读金融。   七月中旬,云边和家人开启旅行。   云边在外面玩得挺开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朝夕和云笑白待在一起,她很难抽出时间跟边赢联络,电话和视频是别想了,就连打字聊天也得小心谨慎。   一家人足足在外面玩了大半个月,新马泰去了个遍。   八月中旬回到锦城,生活恢复正常,云笑白的心情焕然一新,格外有冲劲:“出了一大笔血,今天开始要努力赚钱。”   云边很想叫妈妈不要再那么辛苦,毕竟边叔叔给她的钱足以支撑她们衣食无忧、经济自由,但妈妈肯定不愿意拿边叔叔的钱。   可她也不敢自私存着那么大一笔钱瞒妈妈一辈子。   犹豫来犹豫去,开学了。   云笑白、外公外婆还有舅舅陪着她一起去报道,帮她整理好寝室内务,又一起在学校里面及周边逛了逛。   云边不怕遇上边赢,因为她提前和边赢说好了,他上午她下午,他上午把事情都办妥,下午待在寝室别出来。   省得他冲撞了岳母大人。   边赢懂,他现在是定时炸>.弹,绝对不能在云笑白面前暴露。   云边盼着自由,但等到妈妈真的要把她一个人丢在陌生城市了,心里还是腾起诸多不舍,她跟个小孩一样抱着云笑白的胳膊不肯撒手。   云笑白啼笑皆非,这种时候安抚的方式也只剩下钱,于是又给她转了三千块生活费:“想吃什么买什么就买,不用省着。”   “妈妈。”说到钱,云边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我……”   “边叔叔给你钱了是不是?”云笑白说起这个刻骨铭心的人,用了云淡风轻的口吻。   “嗯。”云边惴惴不安,“而且是很多很多钱。”   云笑白的反应出乎云边的意料,她没有问多少钱,也没有说让云边还回去,完全是早已之情的模样:“给你就拿着吧,学会理财,别乱花。”   居然没生气?云边诧异。   云笑白知道她在想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再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只说:“我们回去了,你在这乖乖的。”   她从前一直以为云边是个乖巧的孩子,但这两年,她越来越发现其实云边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弱外表看起来那般柔弱。   依依惜别家人,云边联系了边赢。   边赢叫云边发定位给他,他过来找她。   云边照办,然后在路边随意找了张椅子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虽然已经有一个暑假的联络作为缓冲,但是她还是很紧张,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设想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一见面该矜持些还是热情些。   等到边赢真的站在她面前,明明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视频里电话里看过无数遍,但是大半年的分别,依然不可避免地横了生分。   云边别说抱他了,她就连睁眼看他都不自在,隔着电话和网络的肆无忌惮消失无影踪,她拢拢颊边碎发,站起来,客套地招呼他:“来了?”   边赢不着急跟她说话,他忙着打量这张太久没近距离瞧过的面庞,瞧着很仔细,用目光一点点临摹她的五官。   直白的眼神看得云边更不好意思。   她手脚蜷缩,快要不能呼吸,找话题跟他聊天:“那个,你吃饭了吗?”   边赢的视线从她的嘴唇上移,攥住她的眼神与她对视,他笑一下:“这个问题,你刚才电话里问过我了。”   云边:囧。   好像确实是问过了。   虽然她完全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把天给聊死,这下她更紧张。   她垂下眼眸,拢着头发,胡乱点头:“噢噢。”   边赢说:“那走吧。”   云边抬头,下意识问道:“我们去哪?”   边赢蹙眉,匪夷所思道:“吃饭啊。”   电话里都跟她说了他没吃饭。   云边更窘,她默认他已经吃过饭了,没想到居然还没有。   “哦,好。”她迈开脚步,又去拢颊边头发,不知道第几次了,明明脸颊旁边光溜溜的一根碎发也没有,但她太尴尬了,小动作不断。   边赢看着她连手臂摆动姿势都透着一股别扭的背影,不禁叹气。   他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手掌的温度印在云边皮肤上,一路烫到心底。   站在她面前的是真的边赢,有温度,会呼吸,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熬过了分别,从今天开始可以天天待在一起,而且可以比从前更亲密。   这种认知让云边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她没法确认自己身处究竟梦境还是现实。   边赢手掌覆盖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下来。   熟悉却又陌生的触感,云边的脑袋里仿佛有千万朵烟花炸开,失去思考的能力。   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他吻得并不深入,在她嘴唇上浅尝辄止。   饶是如此,也引起不少路人好奇的探究。   边赢熟视无睹,感觉着怀中她的身躯一瞬间像张弓绷得僵硬无比,然后在他温柔的安抚中一点点软化,他才稍稍退开,只剩额头和她抵在一起:“这样呢,记起我是男朋友了吗?” 第86章   云边还是没怎么想起来, 边赢亲她的时候,她只记起了头一两回跟他接吻的感觉。   那就是欢喜并害羞。   特别是害羞,尤为深刻。   不过他既然走出了这一步, 她也就不压抑自己对他的思念之情了,厚着脸皮把脸埋进了他胸口,搂住了他的腰。   这种鸵鸟式的掩耳盗铃她最擅长。   “你注意点影响吧。”云边实力演绎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虽然不怕在这里碰上熟人了, 但是好歹是光天化日亲亲我我的,多影响市容市貌啊。   边赢:“……”   过了会, 他轻嗤一声,抬手摸她后脑勺:“那你就很没影响?现在别人都在看你。”   云边还是没松手,她心想, 反正别人又看不到我,看的全是你。   路上的川流不息的车海,络绎不绝的行人, 还有街道两旁夹道的璀璨霓虹, 都在谱写这座城市的繁忙,盛夏的夜晚没有风,即便有,也被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给挡住了,空气里的黏腻和燥热挥之不去, 凝结成块,悬浮在半空里。   像是团泥浆, 浑浊又厚重。   可云边抱着他炽热的身体, 一刻也不想松手, 皮肤触碰时的微潮汗意,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密感。   云边陪着边赢吃了晚饭,饭后边赢问她着不着急回寝室。   云边当然说不着急。   “那陪我走走。”   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平生第一次光明正大拉着手走在大街上,汇入浮光掠影的夜景,不必有后顾之忧。   没想到还是碰到了熟人。   邱洪。   边赢和云边的朋友熟人里面,基本上没人在S城,颜正诚在B市,得知他俩志愿的时候还骂他俩不仗义,不去B城陪他,哈巴在锦城念语言班,准备出国镀层金,周宜楠和叶香也都留在锦城,戴盼夏去了英国。   高考过后云边让边赢拍他收到的徽章,边赢的战绩比前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其中没有戴盼夏的。   “她没给还是你不要啊?”云边问。   边赢说:“她没给。”他怕她不相信,强调:“真的没给。”   云边是信的,女孩子才懂女孩子的骄傲。   这个让她最耿耿于怀的情敌小姐,到最后竟能博得她一点好感。   云边喜欢骄傲的人。   大家终究是各奔前程。   邱洪是唯一一个在S城的,自他毕业后,边赢就没有再见过他,不过隐隐约约听朋友说过他到S城念2+2。   具体的他没过问,也没兴趣知道。   偌大城市狭路相逢,双方都有些意外。   邱洪身边跟了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亲密地挎着他的手臂,他的视线从边赢身上,移到云边身上,最后看向他们两个十指相扣的手,露出一个客套但真诚的笑:“不输,好久不见。”   边赢颔首,也礼貌问候:“女朋友啊?”   邱洪说:“对”。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边赢道别,“你们慢慢逛。”   就此别过。   擦肩过后,边赢听到邱洪的女朋友问:“谁啊?”   邱洪笼统地说:“朋友。”   所有的真心相对和辜负,还有后来的分道扬镳,全融进这几个字里。   “他女朋友长得好像戴盼夏。”云边小声说。   边赢:“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云边斜睨他一眼:“不必这般避嫌。”   “……”边赢服了,“我真的没联想到。”   云边撇嘴,明显不怎么相信。   边赢说:“S城这么近,邱洪节假日应该常回来,但我一次都没碰到过他。”   “嗯?”他的话题跳得莫名其妙,云边没听懂他的意思。   “意思就是,”边赢缠紧她的手,“有问题及时沟通,及时解决,吵架了也不要不理我。”   他和邱洪同住明湖左岸,明湖左岸就算再大,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区,大家平时出入同一扇门,活跃在同一片地带,曾嬉笑怒骂形影不离的人,想要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真的比想象中更容易,只要停止联络,一切情谊就能戛然而止。   边赢说吵架,真的只是有感而发,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一天就吵架了。   起因是云边说热,于是他们进了一家商场,商场一楼零零总总的美妆品牌提醒了云边。   “我忘了把防晒霜带出来给你了。”她拉着边赢朝某品牌走去,“现在给你买一个。”   当时边赢虽然有所抵触,但总体还算配合。   但云边给他选的是某防水防汗的防晒霜,用洗面奶都卸不干净的那种,得用卸妆产品。   这边赢顶得住?   云边:“不卸妆,你想长一脸痘?”   边赢:“你给我挑个不用卸妆的。”   “军训暴晒,必须用这个才有效果。”云边不肯让步。   边赢也不肯让步:“那我不用了,我不怕晒黑。”   谁也没法说服谁,直到边赢说:“我的脸我自己做主。”   言下之意就是你管不着?云边一琢磨,就彻底翻脸了。   各自回了寝室,边赢给她发微信消息,她拒绝理他,视他举例邱洪的例子的时候她信誓旦旦的承诺为无物。   时间不早,边赢最后给她发了一条:「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军训」   没哄好女朋友就睡觉,边赢根本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寝室在夜谈,云边因为生边赢的气,没什么心情参与,只有室友点名到她了,她才简单说上两句。   四个室友,一个S城本地人,一个是临城人,还有一个是隔壁省份的,大家高中时代都在用功读书,没什么时间精力谈男朋友,除了云边,全都是单身。   所以三个室友对大学的期待,无一例外包含了“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听闻云边有男朋友,三个室友都对她的男朋友很好奇。   这是云边现在最不想聊的话题,胡乱敷衍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军训开始。   云边晚上没睡好,百般不情愿地在规定时间之前赶到操场,对边赢的怒气更上一层楼。   虽然就算昨晚她没跟边赢吵架,她们寝室也夜谈到很晚。   男女生分开军训,云边大老远就在男生列队中发现了边赢,他个子高,第一眼就吸引眼球。   他显然也在找她,不过她的身高淹没在女生方阵里,大家还穿一样的衣服,他找了好几次才锁定目标。   排好队伍,各位教官就让学生们来了个半小时的站军姿。   六点多的太阳已经很毒辣,云边煎熬地感知着时间加了慢速的流逝,军姿结束以后,还进行了一些基础训练,她们的教官格外严格,操场上好几个班都进入休息阶段了,就连边赢他们男生方队都解散了,他还在跟她们计较排队报数的速度和力量:“都给我叫得响亮快速,必须掷地有声!掷地有声明白吗?!”   边赢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她们训练。   有长官过来找云边她们教官,她们教官便走开几步。   整个方队虽然不敢动,但口头的抱怨免不了,瞬间爆发怨气。   “别人都休息了!”   “草,热死了,什么时候才休息。”   “男生都休息了,搞什么?怎么摊上这么个教官。”   当然也有题外话。   “那边那个男的好帅啊。”   “哪里哪里?”   “你们转头别转那么大……教官看到了。”   “靠,真的好帅。”   发现帅哥的快乐很快感染了整个方队,顺着提示的方向,或明目张胆转头,或转动眼珠子,一探究竟。   云边直视前方,当他不存在。   她很暴躁。   一个个都这么大动静,一会教官肯定要罚她们。   果不其然,教官一回来,就训斥她们了:“都吵吵什么,不想休息了?”   然后真的没给她们休息,等到边赢他们方队都集合了,她们教官都没松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官终于宣布休息,云边拖着疲惫的步伐,挪到了墙根下,打开水壶喝水。   这会想看帅哥,能肆无忌惮看了。   “刚才说哪个男的?最边上那个吗?”   “远看挺帅的,也不知道近看怎么样。”   “刚才我看了,近看也帅。”   云边的对床室友武洛见云边闷头灌水,示意她看帅哥:“云边,你看那边,帅哥。”   云边不忍拂她好意,配合着看了一眼,然后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   另一室友万菡说:“不愧是有男朋友的人,那叫一个心无旁骛。”   初来乍到,大家互不相识,一个寝室的基本都待在一块,还有一个室友冯含蕾也在旁边,加入话题:“但我觉得如果我就算有男朋友,也会忍不住看别的帅哥的。看看怎么了,又不犯法。”   万菡:“这说明云边很喜欢她男朋友。”   “是的。”武洛赞同,环视四周,不难发现好几个男生的目光都在瞟云边,“云边应该很多人追吧,不心无旁骛点,诱惑很多的。”   冯含蕾:“云边,你男朋友有他帅吗?”   云边正想组织下措辞公开她和边赢的关系,她的室友已经以“算啦,情人眼里出西施,云边肯定觉得她男朋友全世界最帅”自圆其说,扭头又兴致勃勃聊起了边赢,聊这种类型的男生是不是很花心,究竟要怎样的女孩子才能降服他,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这种得不到的男人,还是一辈子单身算了,帅哥是大家的。   事态的发展貌似不受控制,云边喊停:“等一下。”   三个室友停下来看她。   云边跟他们确认,她下巴朝边赢他们方队一点:“你们说的是不是最后一排最那边那个男的?”   室友:“对。”   “他可能没法一辈子单身……”云边为自己终结了“帅哥属于大家”的美好理想而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是我的男朋友。”   室友:“……”   武洛的反应最快:“祝他一辈子有女朋友。”   万菡纠正:“不对,是先有女朋友,以后一辈子有老婆。”   冯含蕾:“对,祝你们白头偕老。”   云边:“……”谢谢你们啊。   后面几次休息,两个方队始终错开。   每次边赢他们方队休息的时候,都会有女生过去找他说话,他们训练的时候,也会有人过去附近的隐蔽处看他。   云边三个室友俨然扛起守护云边爱情的责任,大声嚷嚷,快速让自己方队的人都知道了边赢有主,主是云边,然后还帮着同仇敌忾,吐槽那些过去看边赢的女生。   “这女的出动了,他不会给微信吧?”介于身高和打扮限制,美女常有,帅哥不常有,大家都很懂这个道理,知道要先下手为强。   “云边你男朋友老实吗?”   “这样不行啊,你得宣誓下主权。”   终于等到两个班同时休息,边赢朝云边她们列队方向走来。   云边也朝他走去。   边赢有点意外,大半个上午下来,他给她发的消息她一条都没回,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还在生气,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过来搭理他。   走近了,边赢关心道:“累不累?”   话音刚落,只见云边朝他伸出双手。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黏糊糊的东西糊了一脸。   然后她在他脸上一顿揉搓,把那一手的防晒霜给他抹匀了。   抹完留下一句“你最好别卸妆,毁容吧你”掉头就走。   边赢:“……”   云小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把防晒霜给他抹上,她终于舒坦了。   她在半个操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目不斜视地回到方队的休息区坐下。   武洛:“卧槽,他还真是你男朋友啊?”   万菡:“这下我彻底信了。”   冯含蕾:“你御夫有术,他在你手里好乖哦。”   “……”云边回想方才种种,十分疑惑,“所以你们压根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男朋友,就帮我宣传了一通?”   这头云边和三位室友处得十分融洽,那头边赢的住校生涯持续了一天便宣告破灭,当天结束军训以后,他就收拾了常用物品,打算搬离寝室。   边家在S城有多处房产,一线江景或私人府邸任他选择。   他就近选了套大平层,云边帮着一起搬东西,跟他一起过去,以为他跟室友起了什么矛盾:“你室友他们怎么你了?”   “没怎么,都挺好的。”边赢轻描淡写地说,“除了觊觎我女朋友。”   女生列队注意到边赢,男生列队注意到云边的同样不在少数,女孩子皮肤白得晃眼,清纯的脸和纤瘦的身材,符合绝大部分男生心目中的初恋模样。   云边当众宣誓主权之前,边赢好几次听到男生们商量要找她要微信。   当然宣布之后,一切都安静了。   就算她不下那手,他也要出手了。   云边去边赢的新家参观一圈,落地窗外视角绝佳,俯瞰千家万户,灯火错密灿明,不过她不是来看夜景的,不由分说拿出包里的卸妆水给边赢卸防晒——这才是她跟过来的最终目的。   边赢吸取昨天的教训,还算老实,任她操作,但是卸妆水糊了眼睛,又痛又痒,他忍无可忍声明:“明天别给我涂防晒。”   “每天都得涂。”云边又挤出边赢唯一的护肤品洗面奶给他洗脸,“半上午没擦防晒,你看你黑成什么样。”   洗完脸,她又从包里变出一张面膜给他敷上,说是晒后修复,显然是有备而来。   晒成乌漆嘛黑,再帅的男人也影响颜值,云边无法容忍自己的男朋友变丑。   边赢:“……”   云边给自己也敷上一张。   “……”边赢万念俱灰地看天花板。   云边暗自好笑,为了缓解他的不适,找话题和他聊天,不过怕弄皱面膜,她嘴唇动作的弧度小之又小:“刚才我数了下,学校到你这里将近半小时,要是高峰期堵车时间更久,每天这么赶来赶去很不方便啊。”   “无所谓了。”边赢才不管面膜皱不皱,平时怎么说话这时就怎么说话,道出自己搬出寝室的真实原因,“反正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   云边表示自己隐隐约约有被内涵到,本来想去给他把面膜抚平的,听到后半句,顾不上了。   边赢也意识到自己后半句话引起了她的误会。   气氛略诡异。   正在这时,云边寝室的四人群热闹起来了。   武洛:「云边,你还在你男朋友那里吗,今天还回来吗?」   万菡:「友情提醒,寝室快关门了」   冯含蕾:「友情提醒,明天还要军训哦,建议保存体力,好好休息」   云边如梦初醒,忙着拯救边赢的颜值都忘了寝室关门时间了,她一把掀下面膜,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三下五除二胡乱堆到边赢脸上,打算赶回去。   被边赢拉住。   “来不及了,你应该不想开学第二天就被宿管阿姨骂吧。”   他收拢手臂,慢慢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拽近:“我不喜欢跟别人一块睡觉,但不包括你,你应该知道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跟傅明小灼灼和匿名的Q大一样,J大既然用了缩写就代表半架空哈,一切为剧情服务,有什么不符合实际学校情况的,还请J大的朋友们海涵 第87章   云边的反应很过激, 跟碰着烫手山芋似的缩回手:“不行!”   边赢估计她是把“睡觉”两个字的意思理解得过分深刻了,虽然剧情也不是一定不能照她的思路走。   可明天还军训呢,而且她们教官还那么残暴, 她那小身板哪里经得起双重折磨,他再怎么着都不至于不管不顾。   但逗女朋友两句还是很有意思的。   “为什么不行?”他重新拉过她的手腕,拇指刻意加了几分力道, 在她细致皮肤上暗示性地来回摩//挲,语气难辨真假, “我在美国的时候,你不是说我光打雷不下雨吗?我证明给你看,怎么下雨。”   那是云边仗着两个人见不到面隔了千山万水的一时口嗨, 不能当真,她生怕边赢动真格,于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明天还要军训, 很累的。”   边赢见招拆招:“我会很温柔。”   云边以前看那些情感类的求助帖, 女孩子们诉说男朋友提出发生关系的要求而自己并不想配合,但出于不忍男朋友失望,最终还是选择委身求全,她都深感恨铁不成钢。   不尊重你的男朋友算什么男人?   强迫女生的男朋友算什么男人?   分手!   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话是真的,当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她也会怕自己的拒绝令他失望。   她换了个方针,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愿意:“可是太快了, 我们才在一起第一天……”   看边赢表情不对劲, 她纠正:“第二天, 是第二天。”   边赢盯她一会,说:“谁跟你第二天?我们去年5月29号在一起的。”   他们彼此都没有意识到,双方的重点在这里出现了岔路。   云边的重点仍在拒绝边赢发生关系的要求上, 所以她坚决守住“太快”的原则:“之前不算。”   高三那段所谓的冷静期,彼此确实是生分了,她很多时候难以把他代入男朋友的角色,他更像是一个老朋友,熟悉与陌生并存。   而边赢的重点在于,高三那段艰难的日子,他费了那么大劲不去计较她的离别,熬过想见不能见的折磨,单打独斗,为她保留那个自己就像她从来不曾离去,可她却说从前那段日子不算。   所以那个时候,他真的被她放弃过。   而且是第二次放弃。   女生的情绪细腻,两个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几句,云边感受到了边赢压抑着的怒气。   他居然真的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这下她当场就炸了,胳膊一甩把他的手甩开,不容置喙地告诉他:“我要回寝室。”   “说了等你回去寝室门已经关了。”边赢也开始压不住火气,“放心不碰你,分房睡总行了吧?”   凶女朋友,罪加一等,云边还肯留在他这就怪了,在原地跟他对峙两秒,她掉头就走。   穿越一百多平的宽阔客厅,出了他的家门,下去电梯,走到小区外头,都没等到他追上来。   走到路边打车的时候等到他下来了,冷静过了,态度软化了,委婉跟她求和:“我送你回去。”   云边当他不存在,不给眼神,更不搭腔。   她叫的车来了,她二话不说就要上去,并且拒绝边赢一起上车。   边赢扶着门框跟她讲道理:“听话,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   这话司机不爱听了,他用一口本地口音极浓的普通话为自己正名:“你放心好的啦,我么是遵纪守法的公民,世代忠良,肯定帮你小姑娘平平安安送到的,一点差池都不会出的,我到现在开了六千多单滴滴了,连红灯都没有闯过一次……”   趁边赢稍有分神,云边一个用力把车门关上了。   幸亏边赢反应快,要不然手指都能被车门夹断。   在他的惊魂未定里,滴滴司机在云边的吩咐下落锁、踩油门,可谓一气呵成。   电视剧里,出租车总能来得无比及时,走到路边随后一招手就能拦停一辆空车,但现实生活没有那么多凑巧,等边赢叫到车,云边坐的那辆车早就开得没影了。   这年头滴滴的安全系数还是可以的,云边不担心自己路上的安危,担心怎么把宿管阿姨叫起来给她开门。   她鼓足勇气,敲响了宿管室的窗户。   果不其然引来一顿呵斥。   宿管大妈的女儿也差不多年纪,联想到自己的女儿,所以她格外讨厌女孩子晚归,小小年纪在外面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么晚才回寝室,一听都不正经。   她看云边跟看失足少女似的。   有边赢的恶劣行径在前,让宿管阿姨训斥一通就跟挠痒似的,云边真诚为自己打扰阿姨睡眠道了歉,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   上楼过程中,接到冯含蕾电话,云边没接,走进寝室扬了扬手机。   冯含蕾挂掉电话:“云边你回来啦,你男朋友刚才加老大微信,让她等你到寝室了跟他报个平安。”   老大就是武洛,四个女孩子里面她年纪最大些,因此也担任了她们506的寝室长。   “你们吵架啦?”万菡小心翼翼问。   云边跟武洛说:“别给他报,别理他。”   这下大家是确定他们两个吵架了,武洛有点为难:“可我已经答应他了耶……”   边赢是找班长要的云边室友的微信,上来跟武洛很客气,让她帮忙报下平安,让平时照顾下云边,还说改天请她们寝室吃饭。   武洛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言出必行,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寝食难安,所以最终还是给边赢报告了云边已经平安抵达寝室的消息。   前一晚的夜谈会让506寝室在今天的军训中苦不堪言,所以这天晚上大家都学乖了,早早洗漱完毕熄灯睡觉,清冷月光洒进来,云边出神地看着昏暗中的蚊帐顶,没有半分睡意。   边赢给她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她没有理会,不是故意拿乔,她现在真的不是很想理他。   明明高二那会,跟他在一起很开心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到了大学自由了,他们却吵个没完,两天时间一天一架,她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不是大半年的分别并没有那么容易跨越,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边赢,或者说他们从前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够透彻。   后面也不知道到几点钟才睡着的。   早上五点四十分闹钟响的时候,真的万念俱灰。   争气点,晕倒算了。她默默祈求自己的身体。   军训第一件事还是站军姿,时间延长到四十五分钟,非人般的折磨。   今天云边她们教官还算人性化,等别的方队开始休息,他也宣布稍作休息。   云边连续几天没睡好了,再加上高强度的训练,身体超负荷运作,来到树荫下蹲坐下来,连防晒霜都有点懒得补了。   但她昨天没勤补防晒,人已经晒分层了,手臂和手,脖子和锁骨,脱下衣服很明显的色差。   她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还是补点吧,你不想军训结束黑成碳吧。   还有一个说补个鸡儿,边赢不配拥有漂亮的女朋友。   边赢他们解放得比她们稍稍晚些,他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两口,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她了,他早上也来她寝室楼下等过她,但是她下来的急,两人紧赶慢赶还差点误了集合的时间,根本没时间多说什么。   他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来,脸上覆了层薄汗,皮肤让太阳晒了一早上,比昨天又黑了些许。   云边冷淡地撇开视线。   边赢伸手勾住了她搁在膝上的手,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他道歉手到擒来:“云小边,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云边移开手,挣脱他。   “我好像被太阳晒伤了。”边赢打定主意要把她哄好,他再度拉住她的手,脸也凑近她,“帮我涂防晒?”   云边还想再挣,这一次他拉紧了,没让她挣脱。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几乎吸引了周遭全部的注意力,云边觉得丢脸,破了功:“你别烦我。”   “真不给我涂?”边赢问。   云边甩手:“你走开——”   然后边赢直接把他的半边脸贴到了她的半边脸上。   两个人脸上都有汗,贴在一块黏糊糊的触感并不美好。   边赢在她脸上蹭了几下:“那我只能揩你脸上的了。”   面对喜欢的男孩子,女孩子有什么难哄的呢,她对他的容忍度足以海纳百川。   云边终是憋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推了他一把:“别蹭,都是汗。”   边赢松开她:“那你给不给我涂?”   云边从迷彩服口袋里摸出防晒,往他手里一塞:“自己涂。”   “我要你涂。”边赢开了防晒霜的盖子,重新还给她,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老婆涂的防晒霜才防晒。”   云边算是彻底折在他手里了,不过面上总要再装装样子,寒着脸用纸巾把他的汗擦去,然后效仿昨日的涂法,挤出防晒霜胡乱在掌心搓了搓,一股脑糊到他脸上脖子上去。   “好了,滚吧。”   边赢哪里肯滚,趁胜追击,伸出双手:“手上也要涂。”   云边骂骂咧咧地又给他涂上了。   边赢的要求层出不穷,他看上了她的水壶:“我渴了。”   云边:“渴了就回去自己喝水。”   边赢又来那套:“老婆的水才解渴。”   云边:“……”她快要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别开脸去把水壶往他脚边一扔。   等终于打发走了边赢,他是哄好了女朋友功成名就,云边还要面对别人或善意或酸溜溜的打趣,树下人不少,他们刚才的对话,旁边的人都能听见。   “我!想!谈!恋!爱!”冯含蕾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原来谈恋爱这么幸福!”她抓住云边的手臂,“云边,你家边赢有没有什么哥哥弟弟,有你介绍给我啊!不用长得他这么夸张,有他三分之一我就知足了。”   万菡放宽要求:“我也可以,我只要十分之一!”   武洛更不挑:“我只要百分之一。”   冯含蕾万菡:“……百分之一有点夸张了老大。”   “幸福个头,跟他吵架的时候能把你气死。”云边嘟囔,心事解决,她有心情拾掇自己了,擦了汗补涂防晒霜。   人面对爱情真的会变得很奇怪,她明明最讨厌触碰到别人汗涔涔的身体,就算妈妈,她都无法接受,但如果是边赢,她完全不会起任何抵触心理,就如同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与他唇齿交缠。   晚上有雷阵雨,夜训取消。   506寝室不惧天气恶劣出发商场,边赢请她们吃饭。   饭后,云边三个室友体贴地说要逛逛,留二人世界给边赢和云边。   边赢尝试着去拉云边的手,她没拒绝。   “不生我气了吧?”他问。   云边想起那件事又有点上火:“你昨天真的很过分。”她一一细数他的罪状,“跟刚刚复合的女朋友提过分要求,还冲我发火,而且我走了也没有第一时间追出来。”   她现在说什么边赢都认,赶紧道歉:“我错了,好不好?你现在随便挑,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不稀罕,”云边目不斜视,看他一直道歉,她再度心软,无奈道,“我知道,你从小到大被人哄惯了,谁都宠着你,你根本就不习惯低头。”   边赢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现在经历了边峰意外离世和奇美拉事件,人情世界更是连一块短板都找不见了,整个边氏集团上上下下围着他一个人转。   “习惯,我能低。”刚刚和好,边赢当然不会傻到跟她起什么冲突,没提冷静期的扫兴话题,不由分说拉着她走,“走,带你血拼。”   经她提醒,既然他拥有那么多的宠爱,那把她宠成公主,理应绰绰有余吧。   即便全部转移给她,也没什么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老婆的水才解渴???   边赢:……?你确定要玩这么大 第88章   半个月受尽折磨的军训在云边的望穿秋水中过去。   一脱下迷彩服, 她整个人顿时垮了,接踵而至的周末,她连家都懒得回, 光是想到路上的舟车劳顿就累得慌,但离家两周,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所以她打算修整一晚,明天一大早再走。   边赢只得也为此改变行程, 明天再走,但他没闲着,好说歹说把她叫出去吃晚饭, 美名曰庆祝她脱离苦海。   烛光晚餐氛围浪漫,小提琴手拉着悠扬的乐曲,精致的菜肴一盘接着一盘送上, 云边却没有太多胃口, 不忍驳了边赢的好意,陪着用完晚餐,两人一起打车回学校。   路上云边有气无力地靠在边赢肩头,昏昏欲睡。   “这么累?”边赢摸摸她的脑袋,“你身体素质太差了吧。”   云边从半梦半醒间醒过来, 祭出歪理反驳道:“我明明是身体太好,才一次都没晕倒, 我巴不得我晕倒。”   晕倒了就能免去至少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的训练。   “你还真敢说。”边赢嗤笑, “谁跟你一样吃饭的时候脸都快要砸进碗里睡着了。”   云边:“那本来就累, 你不累啊?”   “不累啊。”边赢真的觉得还好,毕竟他们只是群大学生,教官都是手下留了情的, 比起累,主要是晒比较折磨人。   云边不甘示弱:“那你体力好,行了吧。”说完她嫌他说话打扰她睡觉,把脑袋靠到车窗上去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道,“你一男的跟我比体力,也真好意思。”   边赢倾身去把她捞回来,箍着她的脑袋摁倒自己肩上:“那你把体力练好点。”   要不是车里有司机在,他肯定还要说点少儿不宜的话。   两个人体力差距如此悬殊,床上容易不和谐,影响他发挥。   云边又困又累,没力气说话,扭了扭身子以表不满。   边赢遂了她的意,没再和她说话。   路上云边一直在睡,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车子走走停停,高峰期路上堵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问边赢:“停这里可以吗?”   边赢:“可以。”   到目的地了,云边唉声叹气。   边赢问她缘由。   云边在他面前不掩饰自己的懒惰,说:“不想走路。”   “那我背你。”   “不要。”云边下了车,拒绝道。   学校里人来人往的,她不想谈个恋爱那么高调。   但话音刚落,她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学校,这明明是边赢家小区门口。   “你怎么带我来你这里啊?”一起过夜是个敏感话题,云边尽量装作云淡风轻。   “现在还不到九点,你回去你室友她们都还没睡,你怎么睡得着?”边赢给了合理的解释,在她面前弯下腰去,“上来。”   他说的有点道理,现在回寝室,肯定别想舒舒服服睡觉,等熬到熄灯时间,说不定瞌睡都熬没了,睡在边赢这里确实是更好的选择。看着面前的脊背,云边没有马上上去,先环顾四周,看人多不多。   不多。   边赢却误以为她是不放心,所以不肯跟他上去。   与此同时,云边趴了上来。她把脸靠到他侧脸,心安理得闭上了眼睛,享受他的服务,不忘事先声明:“只是睡觉,你不许觊觎我的身体。”   边赢:“……”   他把她背起来,嘲讽说:“谁稀罕。”   “你说的。”云边嘟囔。   她趴在他背上又迷迷糊糊睡一觉,感觉到自己被放倒在柔软的床上,她翻了个身侧躺,曲起两个手肘,一个遮挡头顶炫目的灯光,一个垫着当枕头。   边赢在她背上拍了拍:“去洗澡。”   云边困得六亲不认,当然不愿意动,胡乱推搡一把,口齿不清地推延:“我洗过了。”   边赢知道她从寝室出来之前已经洗过澡,但是在外面晃一圈,难免会出汗,只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怎么都不肯起来了,他要再多劝,指不定她怎么发脾气,所以他只是自言自语说了句“懒死你算了”,就没再管她。   他洗完澡出来,云边在床上已经从这头换到了那头,半蜷着身子,头发糊了一脸。   看着都痒。   边赢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掰过她的脑袋捞到自己膝头,给她整理头发。   有个枕头睡得舒服多了,但他动来动去很打扰睡眠,云边抓住他的手不让动:“干嘛?”   “衣服要么先穿我的,我给你洗掉。”边赢说。   云边临时做出过来过夜的决定,除了包里一点随身的物件,什么都没带,自然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反正是晚饭前才刚换的衣服,明天再穿一天也没什么,所以她摇头。   边赢把她脸上最后一捋发丝拨开,她那张清爽的脸原原本本露出来,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白净,他用拇指摩、挲着:“睡一晚上穿皱了。”   云边让他这一番折腾下来,眯开眼睛看他一眼,随机又阖上,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亦嗔亦怒地抱怨:“别吵,你怎么这么多讲究。”   边赢没再说话。   不是因为听她话,而是因为有别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刚才在床上滚了一圈,内、衣移了位,没有头发的遮挡,胸、前的混乱状态在夏季单薄的T恤下一览无余。   叫他一下子便回忆起刚才背她上来的时候,她身体压下来的柔软触感。   因为她的脑袋枕在他腿上,背和床之间有一定的空隙,所以他的手很容易就从她后腰下摆攀了上去,来到她背后。   整个上围的束缚感陡然一松,意识到是内、衣搭扣被解开,云边瞬间清醒,大惊失色之下准备起身。   被边赢重新摁回他腿上。   “歪了,怕你难受。”他说得正义凛然。   云边来不及细品其中的深意,他已经俯首热烈地吻下来。   被他久违的气息包围,云边寸寸退兵,步步沦陷。   她都不记得上一次深吻是什么时候,反正得追溯到高二那会,大学以来两个人一直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人的公共场合,云边不喜欢太亲密的举动,在隐蔽的暗处浅尝辄止碰下嘴唇已经是极限,所以数算下来,报道那天的亲吻称得上是最纵情的一次了。   她很好奇,别的情侣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总不能单独为了接吻去开房吧,那未免小题大做。   这么久,她确实也想他了,并且也毫不避讳地让他感受到她的想念。   她僵硬的身躯渐渐舒展,像冰融化成一湾暖洋洋的温泉,滋生着蓊郁的雾气。   直到他的手绕了半个圈,来到前方。   云边的身体重新紧绷成一张拉紧的弓弦,从头发丝清醒到脚趾头。   “干嘛?”她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推他,推不开,又手忙脚乱隔着T恤抓住他作乱的手,“不许乱动。”   她太慌乱,就连拒绝都不得章法,与其说是阻止他,更像是把他的手死死摁住不让离开,边赢轻笑一声,听她的话没再动,戏谑的眼神毫不避讳,在她脸上一圈圈地打转。   云边自己也意识到了她的行为有所歧义,触电般弹开手。   他便又重新开始动了,轻/拢/慢/捻着挑、逗。   云边重新把他的手摁住,面红耳赤地提醒他:“你答应过的呀。”   其实云边除了一点不能让边赢太容易得手以免他不珍惜她的小心思,对“性”本身是不排斥的,她会好奇,也会期待,但当他们真的跨越那条安全线,她还是本能地慌了神。   边赢用力一捏,惹来她一声变了调的娇软惊呼。   “我答应什么了?”他再度停了手,口中却不认账。   此情此景,云边已经说不出口,她换了种委婉点的说法:“你答应过的,说寝室睡不好,让我过来你这好好……”   边赢不以出尔反尔为耻,一片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他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   云边就跟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一下失了声。他有种神奇的魔力,明明是他言而无信,明明是他提出过分的要求,但如果她不答应她,她就好像做错了什么。   “让我摸一会。”他洞悉她内心的退步,于是得寸进尺把无礼的要求提得理直气壮,他盯着她的姿势研究一会,隔着T恤把内//衣从她身上拽了出来,看一眼后面的标签,果然是B。   “等着换大。”   唇重新压下去。   那种缠绵的架势,云边在迷离混乱中,怀疑自己今晚就会交代在这里。   她想拒绝,但并不坚定,因为她矛盾地贪恋这般亲密接触。   她是一片未被情//欲灼烧过的空白画卷,陌生的浪潮掀翻太平洋,从海底弥天卷来,瞬间便把她吞噬。   她在细微地战栗,心快要烫化。   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场,边赢在忍无可忍之际,只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云边把脸埋进被子里,即便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不好意思露脸,情//潮仍在作祟,皮肤有格外真实的幻觉,仿佛他依然在揉//弄她的心口,一下,两下……持续不断。   过了很久,她的身体和大脑才逐渐冷却,也意识到他去浴室做什么。   这种认知令她的心又烫了一下。   他的卧室很大,浴室的隔音也很好,其实什么都听不见,但她的神经草木皆兵,愣是编纂出一点似是而非的动静,添上浮想联翩的旖//旎色彩。   浴室门开,云边趴着没动,装睡。   边赢也没揭穿,去衣帽间拿了一件自己的T恤出来,远远扔过去,精准盖到她身上:“睡衣换一下。”   云边打定主意把装睡进行到底,她现在要是跟他对视一眼,可能会当场羞愤而死。   边赢在旁看着她这种鸵鸟般的逃避姿势半晌,轻笑一声,看在占了她便宜的份上没怎么为难她,去了客卧,把主卧空间留给她。   也只是“没怎么”为难,并不是“没有”为难,这两者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离去前,他说:“给你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   今天不能跟她共处一室,否则为难的是他。   云边听到关门声,悄悄从被子里面支起头,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然后才拿上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王八蛋,她身上全是他的指印。   拜边赢所赐,这一晚上云边的睡眠质量奇差无比,先前那点吃饭都快睡着的倦意半分没剩,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是他,而且比现实还过分。   从梦里惊醒过来,望着窗外要亮不亮的灰色,云边抱着膝盖,长叹一口气。   结果边赢突然就开门进来了。   云边心里有鬼,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你干嘛不敲门?”   边赢这趟回家是着手准备学驾照,其实就是走个考试流程,美国16岁就能拿驾照,他寒暑假去外祖家,外公艺高人胆大,早已教会他如何开车。   科目一之前得先签到四次课程,今天上午是第一节 ,为了赶上这第一节课,他买的早上七点的高铁票,这会五点多,差不多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他过来本意是叫云边起床,没想到她已经起来了,而且反应过激。   “昨晚没睡得好?”边赢在床沿边坐下来,伸出长臂把她整个拢进怀里,逼供之前自己先坦白,“我没睡好,梦到你了。”   云边:“……”她刚才自己想过了,昨天她的表现未免太怂,她不能示弱,否则就只剩被他咬准的份,所以她这会开始反击了,“哦,梦到我什么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不论她什么态度,边赢都没打算退步,他看她两秒,把她压倒。   床垫柔软,云边整个人在其上弹了两下。   有布料蒙上她的脸,是他那件被她当做睡衣的T恤下摆。   只听他说一声:“这样。”   云边的脸和两条手臂一起被束缚在T恤里,所有的挣扎都像砧板上的鱼,瞎扑棱,结局已定。   她虽然看不到,但能清晰感受他的目光带着不可小觑的分量,游离着扫描过她的身体。   “原来我昨天这么用力。”他伸手拨弄,评价,“都青了。”   云边猛烈挣扎起来,然后她感受到濡湿滚烫的口腔包围。   好一个循序渐进。   *   因为循序渐进的耽搁,两个人误了时辰,还好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半分钟内赶上高铁,都没找到座位,列车已经开始行进,窗外风景由慢至快,向两侧闪避。   大夏天一路狂奔,云边喘着大气,呼吸困难,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明明结束了军训以为逃过一劫,结果落到边赢手里居然比军训还累。   还不如在教官手里舒坦。   她气不过,打了他两拳。   一大早坏事干尽的某人心甘情愿受下这打情骂俏的花拳绣腿。   云边回锦城,边赢去临城,目的地不同,云边大概先一小时就得下车。   锦城是大站,列车停靠时间比较久,边赢把她送出车外:“到家了告诉我。”   云边已经开始想他,大学半个月的相处远远不能抵消高三那大半年的离别,她依依不舍地挥挥手,慢吞吞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不过一走出站台,看到等候在外面的云笑白和外公外婆,云边的离愁就被见到家人的喜悦冲散了。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外婆。   外婆稍稍倒退两步,接住了她。   “诶!你小心点,”云笑白阻止,“外婆要摔了!”   夜晚是电话汤时间。   边赢既然准备考驾照,那么买车也提上了日程。   他把几辆自己心仪的车辆的照片发给云边,叫云边做参考。   云边一一翻阅,都是越野车,她一点都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我看着全一样。”她不感兴趣地撇撇嘴,“反正是你开,跟我又没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我副驾驶不是你?”   看在副驾驶的份上,云边终于勉强又看几眼,还是没一个喜欢的,她说了实话:“主要是我不喜欢越野车。”   边赢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跑车。”   “跑车也行。”边赢说,“不过跑车坐起来不舒服。”   云边的思维不自觉发散开去。   实在不怪她,鉴于他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色///情表现,她不得不怀疑一下这个“zuo”到底是那个“zuo”。   在她的沉默里,边赢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虽然确实也很有参考意见,坚定了他必须买辆越野车的心,她喜欢跑车的话,各买一辆好了。   “云小边。”他在电话那头悠哉悠哉开了口,“你就说你是不是个小色批?”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读者好像不知道在哪里看请假,在文案第一行,有请假或推迟的特殊情况我会写出来的   今天晚上不更哦,下章依然明天下午见 第89章   云边在S城的时候要死要活舍不得跟边赢分开, 但回到锦城了,她就不怎么惦记他了,各种忙着跟家人朋友团聚。   她从前还在临城五中读书的时候, 就想过介绍周宜楠和叶香认识,不过念及周宜楠性格腼腆,而且两方在不同的城市, 平日里不会有太大的交集,即便勉强凑在一起也只是互相找不自在, 因此作罢。   没想到到了大学,这两个人恰好都考上了锦大,还都报了法律专业, 成了同班同学,因为云边这层关系,两个姑娘一开始便有意走近, 身处大学这样一个崭新的集体中, 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云边约叶香见面,周宜楠也在,她平均两个礼拜回一趟家,上周回去过,这周便留在锦城过周末, 云边上一次见她还是高考结束那会,近两个月不见, 周宜楠的变化非常明显。   “宜楠, 你瘦了好多啊!”云边惊呼。   叶香居功自傲:“我每天陪她吃草, 监督她运动,她能不瘦吗?”   “你真好意思说啊。”云边斜睨她,“你们开学才几天啊, 合着人家努力一个暑假,最后全成你的功劳了。”   叶香:“是我的功劳啊,你看你离开我半个月而已,就变得又黑又瘦,像个非洲难民。”   云边惊了:“我这是军训给晒的好不好,而且我哪有那么黑。”   她自觉军训期间防晒做得很到位,绝对不可能晒到非洲难民的境界,她跟周宜楠求证:“宜楠,我真这么黑?”   周宜楠为难地点点头,然后马上补充:“其实也还好,主要是你以前太白了,所以晒微晒黑一点就很明显。”   叶香说的话,云边可以不相信,但周宜楠的话,她没有半分疑义。   叶香顿时嚷了起来:“云小边,你什么意思,搞区别待遇啊?凭什么我说的话你就不相信。”   周宜楠说:“我诚实可信呗。”   “呸。”叶香不服,扭头又去怼云边,伸出自己的手臂对比给她看,“你以前比我白很多,现在都快跟我一个色了。”   锦大的军训时间不在大一开学前,而在大一结束以后,所以叶香和周宜楠都暂时不用经受烈日的毒打。   云边二话不说撩起了自己的防晒衣。   袖管下,未被军训暴晒祸及过的手臂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睛,瞬间把叶香比成黑炭。   “……”叶香在心里骂了一句“草”,默默帮云边把袖口给捋了下来。   时间差不多到了饭点,三人商量着去哪吃午饭。   云边说:“照顾减肥人士的需求,吃沙拉吧。”   叶香也没有异议。   周宜楠却说:“还是吃点好的吧!反正也不差这一顿。”   “不行。”叶香凶巴巴地阻止,“有一就有二,你的味蕾好不容易忘记了美味佳肴的滋味,你哪怕只吃一口,它都能立刻记起来,你接下来就别想减肥了。”   云边没有任何减肥的经验,不知道叶香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句胡编乱造,不过管住嘴迈开腿总是没错的,她也劝周宜楠:“宜楠,还是忍一忍吧。”   周宜楠小声道:“不是啦,叶香也陪我吃了快一个星期的沙拉,我怕她受不了。”   “你别多管闲事操心我。”叶香大手一挥,做出决定,“走,吃草去。”   她们挑了一家轻食店,在冷气打得宛若冰柜的室内坐下来。   之前云边还在临城的时候,有歌手到临城开演唱会,叶香过去听演唱会,那个时候和周宜楠见过一次,但是当时两个人完全不熟,互相客客气气地做表面功夫,云边既不能冷落这个也不能忽视那个,在俩人中间来回斡旋,后来演唱会结束了约着吃宵夜,但周宜楠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去。   而这一次气氛截然不同,三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说笑个不停,哪里还有半分生分。   甚至因为周宜楠和叶香现如今生活圈重叠的缘故,共同话题非常多,比和云边更有话聊,比如她们聊起学校里的谁发生了什么,云边就一头雾水,哪怕她们尽力去描述那个人的性格长相,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想象永远不可能抵得上亲眼见识。   “早知道你们两个成了朋友,没想到好成这样。”   周宜楠打趣:“边边,你不会吃醋了吧?”   “她才不会。”叶香翘起二郎腿,“她有她家边不输,现在天高皇帝远,不知道多快//活。”   说到边赢,她可就来劲了。   “云小边,老实交代,发展到哪一步了?”她猥琐地上下打量云边一番,“你还完整吗?”   云边理直气壮地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完整。”   叶香不信:“他有这么老实?”   周宜楠没有谈过恋爱,性格原因和男生的接触也很少,她的思想非常单纯,把男孩子们想得跟自己一样纯洁:“肯定啊,边赢肯定不是那种喜欢动手动脚的人。”   云边替边赢心虚了一把。   周宜楠还在继续:“高三的时候,那个叶明珠就怀孕了——”她看云边有些迷茫,就提示说,“就叶明珠呀,她男朋友当时高二七班的,你说挺清秀的那个。”   说到人家男朋友,云边记起来那对情侣了,据说两个人从初中就开始谈了,到高三那会也好几年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周宜楠还是不可置信,“她男朋友看着这么清秀,没想到……”   周宜楠的重点不在于怀孕,而在于那么清秀的男生居然也会和女朋友上床,云边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单纯的傻妞解释长得清秀跟清心寡欲没半毛钱关系,互相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是很容易擦枪走火,因为对方的身体有极致的吸引力,女生尚且如此,更别说是男生,他们的生理构造意味着他们生性更难以抵抗情//欲的诱惑。   她和叶香彼此对视一眼。   叶香从这一眼里,凭着多年的默契,轻而易举判断出云边和边赢的大致进度条,她“啧”个不停,不怀好意地拿手指一点一点地指云边。   周宜楠不明白她们两个怎么了,诧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宜楠。”叶香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别那么单纯,你把男人想得太高尚了吧,实话告诉你吧,云小边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纯洁的云小边了。”   云边笑骂道:“滚。”她发起不遗余力的反击,“那仇立群高尚吗?”   叶香老神在在:“不知道,他也没低俗的机会。”   她终没答应仇立群,她不是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战线拖得太久,少了在一起的冲动和激情。   周宜楠从她们两个对话里,判断出一点东西来,但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半信半疑。   叶香神神叨叨:“不信你拉开她的领口看一眼,里面要是没个草莓,我叶香把名字倒过来写。”   周宜楠应该是不会干那么流氓的事的,但是以防万一,云边还是捂紧了领口。   毕竟里面真的不忍直视。   “怎么样?”叶香宛若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得眉飞色舞。   周宜楠心目中边赢光辉神圣的形象骤然破灭,她一时难以接受临城五中的神话也只是一届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   云边低下头看手机,表面看着淡定,事实上给边赢发微信诉苦:「她们一直逼问我们的进度!」还刷屏发了很多崩溃的表情包。   边赢那头刚下了听课课程,回个擦汗的表情:「你们聊天都这个尺度啊」   先空着:「切,没你们大」   边不输:「我们又不聊」   先空着:「骗谁,你那满抽屉的黄色杂志谁给你的」   边不输:「聊别的女的,但不聊女朋友」   先空着:「真的假的」她半信半疑。   边不输:「认真谈的女朋友,一个字都舍不得说的」   先空着:「这么说我是你认真谈的女朋友了」   过了好一会,边赢发来两句:   「少说废话」   「真的无聊可以去跑步」   云边看着手机笑出声。   叶香又在那起哄半天,问起边赢:“边老板现在长什么样,好久没见他了。”   “怎么了,你想他了?”云边随口问道。   叶香大大咧咧:“对啊。”   于是云边给边赢发微信:「叶香说很久没见你了,都想你了」   边赢发了个省略号,没过两分钟,发了张照片给她,他定了三个小时后来锦城的高铁票。   先空着:「?」   边不输:「没票,最早只有这班」   先空着:「谁问你这个了,我意思是你过来干嘛?」   边不输:   「我女朋友不是想我了吗」   「请你们吃饭」   如果这会只有云边自己一个人,她肯定会压抑不住兴奋的尖叫。跟朋友聊起他,她确实是有点想他了,而他也成功提取到了她一句看似无厘头的“叶香说想你了”里面“我想你了”的暗示。   她的想念并不至于摧心折骨,分别也不过是区区两天,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前来找她。   “边不输说晚上请你们吃饭。”她请示叶香和周宜楠的意见,“你们介意加上他么。”   两个人都说不介意。   叶香:“我怎么会介意吃免费的晚饭呢?我好久没见边老板了。”   周宜楠说:“我也毕业过后就没见过他了。”   两个人都挺期待。   吃过午饭,三个女孩子一起逛街。商场二楼是男装,换了从前,这是云边压根不会想踏足的地方,但现在因为边赢,她上楼梯的时候看了几眼。   有套挂在橱窗的衣服不错。   云边避讳让自己的全世界围着爱情转,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事事cue边赢,不随意把男朋友叫来闺蜜聚会,看到适合他的衣服也不想占据朋友时间,宁可自己回头一个人再来买。   “想给边赢买东西就去呗,我们陪你,反正闲着也没事。”周宜楠说。   叶香也说没事,格外配合。   云边这才速战速决给他买了一套。   但叶香手里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啧,他的身材你可谓了如指掌呀!云小边你真的脏了,你不干净了。”   云边:“……叶香你给老子爬!!!”   下午三点多,云边收到边赢的消息说他已经上了动车:「哈巴也在锦城,快被雅思逼疯了,我把他叫上」   云边一边回着“好”,一边告知叶香和周宜楠:“哈巴也来哦。”   “那个二货啊?”叶香虽然没见过哈巴,但从云边这里听说过不少他的光荣事迹,一下子就来劲了,“叫来叫来!我早就想认识他了。”   再过不久,云边发现周宜楠似乎好一会没说话了,而且脸色也有些勉强,便好奇问:“宜楠,怎么了?”   周宜楠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脸:“我想起我寝室还有点事,今天晚上就不跟你们聚了,你们好好玩。”   “大周六的寝室什么事?”   周宜楠顿一下:“室友过生日。”   “谁啊?”叶香随口问。她虽然和周宜楠不是同寝室友,但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互相都认识。   周宜楠随便报了个名字。   挽留无果,周宜楠非要离开。   叶香蹙眉:“我没听她那个室友说要过生日啊。”   云边也觉得周宜楠的态度有点奇怪,她想到一个非常奇葩的理由:“叶香,你说是不是因为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边赢……”   叶香恍然大悟:“卧槽她真的太纯情了,看我怎么把她染黄。”   *   两天的周末转瞬即逝。   云边发现自己还真是矛盾,在学校的时候舍不得回家离开边赢,在家了又舍不得去学校离开家人。   不过跟回家时候差不多,她的离愁在高铁上见到边赢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出发地不同,没法买到一起的票,所以云边的票是从临城买起的,那就能跟边赢买到连座。   商务舱有单独的隔间,边赢开着笔记本戴着耳机在忙,他刚上大一就开始琢磨着怎么经济独立,经历过奇美拉的乌龙,他悟出的人生道理就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云边关上门,坐到边赢腿上去,一手把他笔电推远些,然后搂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地问:“边不输,你想我了吗?”   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总共周末才两天时间,他昨天还赶到锦城跟她一起吃晚饭,然后晚上又回了临城。   “想你干嘛,昨天不是刚见过。”边赢嗤笑着单手搂过她的腰,另一手把电脑捞回来些,对着电脑屏幕说,“先不说了。”   云边这才意识到他在视频,下意识就要从他腿上下来,结果扭头一看,颜正诚,她顿时就放心了,安心坐正,拿过边赢一只耳机戴好,跟颜正诚打招呼:“正诚哥哥,好久不见。”   颜正诚嫌弃道:“日,你们两个好腻啊,我快看瞎了。”   “你和你老婆当年更腻。”边赢句句戳心窝子,“现在老夫老妻没激情了就嫉妒热恋小情侣。”   颜正诚认输:“……说不过你,挂了。火车上注意点影响。”   合上笔电,边赢摘下耳机,跟云边解释:“跟他聊了点投资方面的事情。”   云边还是对着前方,没背过来,半晌,有点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边赢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了,手臂横到她膝弯下,把整个人她转了90度,果不其然看到她脸色恹恹的,遂问她:“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云边把脸埋到他颈间,“以后我们是不是也会那样?”   “哪样?”边赢不解。   云边:“没激情。”   边赢反应过来,啼笑皆非:“你听他扯,他们两个腻的要死。”   “那总有一天会腻的。”云边想到未来有朝一日她碰他的手会变成左手牵右手的平淡就很不舍,“再过两年,你肯定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跑来锦城找我了。”   边赢毫不犹豫地说:“我会的。”   “那再过五年,十年。”   他抱住她的脑袋:“再过五年十年,我们不会分隔两地。”   其中的深意云边听懂了。   这是有关未来的承诺。   那个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未来,怎么摊牌,怎么说服妈妈接受边家成了亲家。   云边放心把难题都交给他:“那,到时候你去解决。两边都你解决。”   “好。”边赢摸着她的头发,“不用担心,有我。”   回到S城,时间还早,两人去超市闲逛。   云边买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小零食,而且买的都是四人份,室友也都有份,边赢对零食没有兴趣,推着购物车当跟班,毫无怨言。   云边走着走着,听到背后边赢问:“你晚上住哪?”   她回头,发现他旁边就是摆满了安全套的货架。   人在心虚之下,就觉得全世界都在看自己,云边臊得慌,触电般收回目光,很坚定地告诉他:“我要住寝室。”   边赢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站着不动。   云边振振有词:“我外公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段佳话,但现在我外公就不想和我外婆睡一起,说她老是起夜干扰他睡眠,我外婆也说我外公早上越起越早很烦人。所以事实证明,再深的感情有一天都会变成亲情,但我们至少能把变亲情的时间推迟。”   “……”边赢给她总结一下,“你推迟的办法就是不让睡?”   “对。”话糙理不糙,云边拽着购物车,把他拉远了。   但是等到付钱的时候,等在收银台前,边赢还是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盒冈本放进购物车。   他们前面两个年轻女人正在聊天,其中一个是正对他们的,目睹了边赢拿安全套的过程,眼神顿时变得很有深意,还悄声跟同伴说了句什么,她同伴也霎时回过头来看他们两个。   边赢身后还排着人,想必也都看到了。   云边的背脊僵得像跟棒槌,她知道东西既然摆在这里当然就是让人买的,但是她从小到大逛超市从来没见人拿过。   她刚要说什么,边赢就威胁她说:“闭嘴,不然我就不止拿一盒了。”   云边:“……”   他阴恻恻地补充:“我会扫空。” 第90章   “我会扫空。”   云边:“……”   他不要脸, 她要,她不想明天以【小情侣干柴烈火难自拔,竟去超市买空安全套货架】【买自己的套, 让别人无孕可避】等骇人听闻的帖子的女主角身份出现在当地论坛上。   她本来都想好了,走到稍微空旷些的地方,就要义正辞严地质问他, 指责他,教育他, 唤醒他沦丧的灵魂。   边赢慢条斯理把所有东西都装进袋子里装好。   一共装了整整四大袋,他把两袋装了膨化食品、糖果之类没什么重量的给她,自己则拎了两袋重的, 装袋的时候特意区分的。   超市出口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生,进行扫荡过后战利品颇丰,但如何把东西拿回去成了难题, 俩人提着袋子半拎半拖, 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歇歇,一路哀嚎“重死了”。   一对比,云边虽然买的比谁都多,但完全没有类似的烦恼。   她同情但无能为力的目光从那两个女生身上收回,落到前方两步开外的边赢身上, 他提的尽是些牛奶饮料和水果之类的重物,但完全没把那点分量放在眼里似的, 步伐闲适。   这么看来有男朋友确实是很幸福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毫不避讳地把安全套放在了最上面的话, 一切堪称完美。   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 清晰可见。   云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走了,心虚之下,她怀疑沿路所有人都会发现, 并且脑补他们接下去要干什么,虽然她不断告诫自己,大家都很忙,不会闲着无聊关注那么多细节,但过路人不经意的眼神接触,还是能让她神经一紧。   她忍无可忍地追上前去,试图盖好。   边赢看她一眼,朝她伸手,要接她手里的东西:“拎不动了?”   云边刚才辛辛苦苦组织了半天语言,劝他从良的腹稿在他的体贴中,宣告就此作废。   接下去的心理建设是她给自己做的。   她本来就不排斥他的亲近,整个建设过程都极其敷衍,几乎没费任何口舌就说服了自己,然后她又根据已知的理论知识,展开脚本的扩写,别扭捏,放开点,但也不能太豪迈,得掌握欲拒还迎的度,以此获得他的怜惜,还要保留神秘和新鲜感,延长他的兴趣。   她头脑风暴半天,因为对S城的路不熟,她完全没发现这不是去他家的路。   等到车在她们学校门口停下来,她傻了眼,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边赢。   边赢率先下了车,去后备箱拿东西。   云边在车里稍微冷静一会,才慢吞吞挪下去。   边赢在学校还是知道影响的,把安全套塞进自己裤子口袋,然后才把四袋东西都自己提上了,对云边说:“关下后备箱。”   这说明刚才在超市他就是故意的,或者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如入无人之境。   他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云边难以接受自己一路上只是做无用功,而且也猜不透他既然打算送她回学校又何必买下那盒东西的意图,走去寝室的路上显得很是沉默。   “叫你室友下来帮你拿下吧。”等快到她们女寝楼下了,边赢说。   云边照办。   武洛和万菡出来接她,冯含蕾不在,军训期间她和隔壁学院一个男生对上眼了,两个人打得火热,很快便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确认男女朋友关系,冯含蕾周末都没舍得回家,天天和那男生约会,今天两个人又出去吃饭看电影了。   冯含蕾临近寝室关门时间才回来。   “正要给你打电话,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武洛放下手机。   冯含蕾犹豫一会,小声说:“是差点不回来了。”   506寝室顿时炸了,一声“卧槽”整齐划一。   然后就是武洛和万菡的各路轰炸。   “你们才几天啊?”   “看不出来啊,侯维这货姓候也别这么猴急吧?”   “周五才确立的关系,认识也就半个月,过分了。”   “我们去了私人影院,私人影院嘛你们懂的。”冯含蕾大大咧咧惯了,事无巨细和盘托出,“不过我也觉得太快了,于是我悬崖勒马,紧急叫停。”   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讨论一通,武洛和万菡都觉得冯含蕾男朋友渣,冯含蕾一边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一边又忍不住为男友找借口。   这种时候过来人的意见尤为重要:“边边传授下经验?”   云边能传授什么经验,她自己还搞不懂边赢在想什么,更别说帮冯含蕾分析她男朋友的情况了。   唯一的感受是,人家冯含蕾的男朋友交往三天就知道提进一步的要求了,而她的男朋友买好安全套却把她送回了寝室,压根没问问她什么想法。   她越想越不对劲,走到阳台给边赢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响了半天边赢那头才有反应,反应是挂断。   云边锲而不舍,再度拨过去。   边赢再挂。   云边再打。   边赢接起来了,但遮住了镜头,云边能听到他拖鞋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怎么了?”他问。   云边反问:“你挂掉干嘛?”   边赢:“我在洗澡。”   “真的?”   边赢松了镜头,果不其然看到他头发湿着,而且没穿上衣,看来是听到手机铃声半道从浴室出来的。   “需要拍全身吗?”边赢哪里还能听不出自己被怀疑了,故意跟她作对。   云边本来已经信了,既然他要跟她杠,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不用了,你绕着你家拍一圈,我看你家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边赢才不惯她的无理取闹,走进浴室把手机往置物架上一搁,从胸膛到大腿位置入境,他手拽住腰间浴巾一角,随时都会拉开:“你还不挂?”   云边:“你手机不会进水?”   边赢:“正好试试防水功能。”   “……”她干瞪眼片刻,不想服输,“我就不挂,谁知道我一挂你跟谁干柴烈火。”   边赢顿一会,语气有几分无奈:“我跟鬼干柴烈火啊。”   他拿过手机,英俊面孔重新出现在屏幕中,然后切换到后置摄像头,真的开始给她看各个房间的情况。   看了两个房间,云边就闷闷不乐说:“不用了。”   边赢重新把镜头切回来:“我只是想着有备无患,看到就顺便买了。”   云边眼睛抬了抬,她看着视频里的他,因为不是看的摄像头,所以边赢那头看来她并不是跟她对视,本是视频通话时候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这种时候凭空多想象出几分她的抗拒。   “毕竟我们迟早要走到那一步。”   云边小声:嗯。”   她还是相信边赢的人品的,退一万步说他就算真的有心移情别恋带别的姑娘回家,他这种我行我素的性子,绝对是懒得花时间和精力骗她的。   作妖够了,而且既然他认认真真跟她解释,那她也跟他说实话:“我就是觉得好像被你耍了。”   边赢遗憾地“啊”了一声。   “原来你都准备好了,那我现在来接你吧。”   他就跟她正经不了,难得想说点心里话又让他毁了氛围。   “过这村没这店了,现在开始我支持婚前守贞。”恶狠狠说完,云边就把电话给撂了。   *   云边回首高中生涯老师说过的话,最真的那句莫过于“高中三年很快”,确实很快,一下子就过去了。   有的时候大大方方和边赢一起走在大学校园里,云边会有些恍惚,那种偷偷摸摸连眼神对视都要克制情绪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而最假的那句莫过于那句“到了大学就轻松了”。   轻松是不存在的,那只是高中老师给学生编造的美好未来,就跟农民伯伯给驴眼睛前面悬了跟胡萝卜骗它一圈圈推磨一个道理。   一开学学业任务就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压下来,云边忙得昏天暗地,连续三天赶作业赶到后半夜的时候,隐约明白大学的另一个名字其实叫高四。   “这大学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她跟边赢抱怨。   有颜正诚打头阵,边赢对大学生活的忙碌程度有心理准备,看云边苦不堪言,提议说:“十一带你出去旅游,去不去?”   云边说去。   边赢定了去B城找颜正诚玩,机票都订好了才通知颜正诚。   颜正诚两口子也计划了出去玩,让边赢他们一张机票打得猝不及防。   势必得有一对改变原计划。   边赢先发制人,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我们一群人都过来找你,你不招待?”   颜正诚只得妥协。   边赢这才去找哈巴,哈巴读雅思快读疯了,才不管十一假期过后就有小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你们两对情侣,加我一条单身狗,我很尴尬啊。”   言之有理,云边说:“那我再帮你叫几个人。”   哈巴:“你不会要叫宜楠她们吧?”   “对啊。”云边听着哈巴的话有点奇怪,“怎么了你不想跟她们一起玩吗?”   哈巴连连否认:“怎么可能?只要她们愿意就行。”   云边一问叶香和周宜楠,这俩人也都欣然应允。   只是到说起有哪些人员一同前往时,周宜楠反悔了。   结合哈巴的话,还有上回锦城一起吃饭时周宜楠临时反悔的事,她品出一点苗头,当即扭头让边赢拷问了哈巴。   哈巴哪里是边赢的对手,一五一十招了。   原来毕业以后,周宜楠竟然跟哈巴表白了。   “我以为她给我校徽只是安慰我或者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哈巴这辈子没被几个女生正儿八经喜欢过,结果有个女生说暗恋他两年了,而且还是他的朋友,他着实吓得不轻。   拒绝过后,两个人就尴尬了,周宜楠不好意思再见他。   周宜楠是个面子很薄的女生,既然她不想说,云边也装作不知道。   结束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云边和边赢等到哈巴、叶香和仇立群坐动车前来,然后一起坐飞机过去。   哈巴唉声叹气:“说是多叫几个人,结果给再我叫对情侣,这下好了,三对情侣加个我,信了你们的邪了,我都不知道我去干嘛。”   “谁跟他情侣?”叶香横眉竖目。   哈巴求饶。   等飞机过程中,云边和叶香拍了张自拍发给云笑白看,以此表明是和女生一起出门,让云笑白放心。   叶香亦然。   哈巴说风凉话:“你们两个都是见光死。”   边赢和邱立群两个从来不对盘的人头一次站在了同一阵营,同时白了哈巴一眼。   颜正诚在B城也有固定住所,一行人没去住酒店,直接去了他家。   颜正诚家是个四居室,颜正诚跟他女朋友肯定住一起,剩下的人分三个房间。   “我要和云小边住一起。”叶香率先表态,说完她想到点别的,问云边和边赢,“或者你俩有什么别的安排?”   云边说:“没有。”   闻言,颜正诚和哈巴都望向边赢,眼神里面明明白白都写了“不是吧兄弟”的疑问。   还剩两间房间的安排,哈巴狗腿子本性不减,想和边赢一起住,被边赢严词拒绝:“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   哈巴还想跟他商量,云边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no,哈巴,我不同意你和边赢一起睡,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你个头,我是24k笔直。”哈巴怒了,“而且你自己不懂得珍惜,还不允许别人珍惜了?”   仇立群也嚷,局势更乱:“我也想一个人睡,要我个男人同床共枕,我宁可死。”   三个男生的房间归属问题商量到最后,以哈巴和仇立群石头剪刀布,输的人去睡沙发为解决办法。   仇立群先前答应得好好的,一输就耍赖,对边赢提出质疑:“为什么你就能直接晋级?不算,重来。”   哈巴对边赢的如山父爱又发作了:“瞧你斤斤计较的,我睡沙发行了吧?”   闹哄哄一晚上,就寝安排终于尘埃落定,各人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由颜正诚和他女朋友带着大家玩B城。   这俩人虽然已经上了一年的大学,但是对B城依然生疏,是两个非常不合格的导游。   去个目的地带错两次路,路上又堵得水泄不通,边赢彻底不耐烦,吐槽:“会不会带路啊。”   颜正诚:“我们又没来过,跟你们一样第一次过来好吧?”   “过去一年为什么不来呢?”七个人坐不下一辆车,分了两批,边赢、颜正诚和哈巴一辆,只有最好的兄弟三人在场,边赢说话百无禁忌,“忙着滚床单吗?”   这种行为叫自撞枪口。   既然他主动提滚床单这个话题,颜正诚就不客气了。   晚上,在各大旅游景点耗了一天的众人一个个瘫成烂泥,哈巴再也不乐意睡沙发了,不管仇立群的抗议爬上了人家的床,谁都赶不走。   边赢洗漱完毕躺下没多久,门被敲响了。   “谁啊?”他问。   外面的人敲门显然也就做个样子,二话不说就开门进来。   云边。   她穿着睡衣,反手关上门反锁,宣布:“今天我睡这。”   边赢其实很想逗她一句“不是你说要婚前守贞”,但他忍住了,肉都主动送上门来喂到他嘴边了,傻子才会冒着吃不到的风险逞一时口舌之快。   不过云边的主动很是蹊跷,他静观其变。   云边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想,我大姨妈来了。”   “……”边赢迷惑,“那你过来干嘛,和叶香吵架了?”   云边躺到床上睡好,双手交叠,安详闭上眼睛:“为了不让颜正诚和哈巴嘲笑你。”她握紧了拳头,做愤怒状,“敢嘲笑我的男朋友,活腻了吧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云边:我体贴吧?   对不起来晚了!!人在外面用手机码的字,给大家跪下了,评论发50个红包   下一更明天中午2点,一定准时!!不然我就改名渣渣又浪浪   好基友的文完结了,《拜拜就拜拜》by暴烈温柔   除了傅西沉那几个狐朋狗友,没人知道傅西沉和鹿栀周什么关系。   跟在他身边好几年,鹿栀周对他百依百顺,他说往东就绝不往西,他说往西就绝不往东。   最终,鹿栀周倦了,分手的那天云城下了一场大雨。 鹿坐上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个男人拼命驾车来拦住她,“走了就别回来了。”   —   分手之后,傅西沉忽然明白,原来她一直都是可以飞的更高的鸟,只不过在他身边自愿折断了翅膀。 鹿栀周离开之后,他的心里变成一片荒原。   曾经高冷骄矜的他低下头求她,“鹿鹿,跟我回家好吗?”   鹿栀周轻轻的挥开他的手,语气清淡,“走了就再也不回去了,这可是你说的。” 第91章   云边说完好一会, 边赢都没有给她回应。   她睁开眼睛,微微瞪大双眸,眉心也蹙起, 把不谙世事的无辜演绎得淋漓尽致:“怎么了?关灯睡觉了,一天了你不累呀?”   边赢依言灭了房顶的灯。   只剩两边两盏床头灯,光线昏黄而朦胧, 一下子把气氛烘托得很到位。   满街的灯光尚未冷却,繁华的夜还很漫长, 但房间里却是寂静的,城市的喧嚣即便艰难冲上三十多层的楼高,也被建筑良好的隔音阻拦在外, 只得与夜风一起无能狂怒。   加湿器是房间里最清晰的声音了,细致地运转着,喷洒出轻薄的水雾, 勉强滋润天干物燥的秋天。   还有偶尔从房顶传来的神秘钢珠掉落的跳动和家具的窸窸窣窣, 云边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害怕这些声音,哪怕她懵懵懂懂从《十万个为什么》里看到了科学解释,依然会在半夜紧紧裹住被子,不敢露出自己的脚。   云边强迫自己去关注周遭的一切无关紧要的动静,以此分散自己过分集中在边赢身上的注意力。   他落了自己那头的床头灯。   只剩下云边这里一盏。   室内更暗, 暗到所有的感官都清醒着沦陷。   边赢覆身过来,要关她这头的灯。   灯下, 五官根据起伏或在明或在暗, 显得轮廓更深, 云边看他靠近过来,她脑海里自动给他加了慢动作特效,一时有些出神。   边赢的手越过她, 停在床头灯开关上,但没按下去。   又收了回来,搁在她身旁,成了把她松垮垮拢在怀中的姿势。   他低头,在她半湿散发着玫瑰幽香的头发上嗅一下,似笑非笑抬头寻她眼睛,揭穿她刻意露出马甲的伪装清纯戏码:“头发都没干,就要睡了?”   “那你帮我吹干。”云边把玩着他的领口,盯着他两道锁骨交汇处的凹陷看,忍不住用指腹去按。   边赢对她的要求置若罔闻,温香软玉在怀,他自然不愿意分神去做吹头发这般枯燥无趣的事情,他摸摸她的脸,低声问道:“想我了。”   是陈述句的口吻。   什么怕颜正诚和哈巴嘲笑他,不过是她冠冕堂皇的借口。   “想你干嘛?”云边小声嘟哝一句,眼睛依然不看他。   在她的口是心非中,边赢笑一下,低头吻她。   他主动,云边没跟他客气,抱住他的脖子回应他。   国庆前一个周末调休没放假,再往前两个周末,为了弥补十一要出门旅游,也都回了家,算下来是很久没有跟他单独相处了,所谓的循序渐进工程更是停滞不前。   云边比从前哪一次都热情。   边赢手在她身上游离点火,隔着两层布料摸到她卫生巾厚实的触感,他舌尖挣脱她的纠缠退出她的口腔,然后便在她的不明所以中起了身。   “怎么了?”云边眼睛仍有几分迷离,询问。   边赢不说话,只俯身在她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就在她想深入这个吻的时候,他松开她出去了。   门没关紧,轻拢着,云边听到他扣门的声音,不多久,是他和颜正诚说话的声音,隔得远,听不真切,不知道两个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颜正诚似乎在笑。   再过不久,边赢回来。   手里多了一盒崭新的安全套,他一边低头拆外头的塑封,一边反脚踢上了门。   云边这才明白,他刚才是趁着自己还没起生理反应,找他兄弟借东西了。   这次过来B城,他准备工作是备下了的,但是放在他们共用的行李箱里,行李箱现在在她和叶香的房间里。   云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大姨妈……”   “真以为我不记你日子?”边赢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云边还想嘴硬:“谁说生理周期就是准的?”   边赢不跟她废话,拖过她一条腿拽近自己,她在绸缎床单上划出一段距离,裤腿卷上去堆堆袜似的全堆在大腿上。   检验真假的办法太简单。   她蹙眉,嘴唇微张,沉沦与迷恋,慌乱和抗拒,矛盾地在她脸上共存,边赢瞧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无法伪装的脆弱,他终是心生几分怜悯,低头安抚地吻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下巴。   云边躲避,把脸埋到他颈窝,他的手指在勾动,窒息的快、感,她承受不住,细细地喘。   良久,他抽出手。   非要她看。   透明,没有半分血色。   他捻了捻,滑腻腻的,在他指尖漾开。   云边不好意思看,撇过头又被他捧着脸转回来。   “只要你说不愿意,我就会停下。”   云边说不出来。   等了三秒,他确定了她的答案,放心继续。吻下移。   又一波颤栗袭来,云边拉住他的手,她曾告诉过自己很多遍,男欢女爱没有谁吃亏,都是彼此心甘情愿,要说占便宜那也是彼此占对方的便宜,到了这一天她希望自己潇洒一点,千万不要做无用功问他讨承诺。   他有心珍惜,她不问他也会做到,他如果无心,即便海誓山盟说得再动听又有什么用。   可到了这一刻,她的心惶惶然无法平息,唯有他的承诺才能安抚一二。   “你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吗?”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很蠢,这种关头,谁会说不会呢,她想到什么说什么胡乱补充,“我就是觉得我们稍微有一点快,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容易不被珍视。”   “我们哪里快?”边赢直起身,与她平视,“高三那年,对你来说我们是分手了吗?”   云边回忆起高三,很奇怪,高二那会和他偷偷摸摸早恋的场景历历在目,但更近些的高三却很模糊了,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去回想那段灰暗疲惫的日子,自动将它弱化了。   她那个时候当然是喜欢他的,但那个时候,她觉得他离她很遥远,她怕他埋怨她的离开,怕年少的心动不过镜花水月一场转眼即逝,怕他渐渐适应没有她的人生,怕他不再非她不可,她不敢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并不频繁的联系满是生分,她没法肆无忌惮跟他说说心里话聊聊烦心事,更别提告诉他她的想念。   “我那个时候都不确定你对我还剩多少喜欢。”她说着有点难过。   “你真能贼喊捉贼。”边赢抬高她的下巴看她微红的眼眶,“抛下我回老家,还要质疑我的忠贞,我才该怀疑你喜不喜欢我吧?”   回锦城的决定,云边一直对他感到愧疚,他一控诉,她马上表心意:“我每天都喜欢你,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边赢摸摸她的头发,眼神软化下来。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那大半年,他其实过得不太好,忙碌日子的每一个间隙都填满了她。他谨记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守着年少的承诺,睡前最后和醒来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她。他怕打扰她,但又怕被她遗忘,所以小心翼翼掌控和她联系的频率,每次结束聊天都要狠心才能抽离。他每天盼着快点高考,像小时候盼过年一样,和她上同一所大学是唯一的盼头。   那大半年像有三五年一样漫长,如果她说不算,这不公平。   云边在等他的告白。   女生是一种需要回应的生物,有些道理,她就算心里再懂,也要亲耳听到才能安心,所以她们总是一遍遍地问你爱我吗,你想我吗。   他遂了她的意,说一句并不习惯宣之于口的肉麻情话给她:“我也每天都很想我的云小边。”   分开前行的岁月中,生活刻在他们身上看似细碎实际上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被一点点抚平、痊愈,从此再也不会隐隐作痛。   那两颗曾经独自承受不安的心终于穿越时空,在今天紧紧相依,抱团取暖。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分手,已经在一起一年半。”边赢前所未有的较真,非要她同意,“说对。”   “知道了。”云边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胆敢再反驳一句,这人就会跟她翻脸无情,“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她很快就知道边赢为什么这般斤斤计较。   “那我们现在才做,一点也不快。”边赢说,“而且很慢。”   云边:“……”   天皇老子也别想阻止他了。   云边唯一的要求是想先上个厕所,明明之前上过厕所不久,但被他那一番折腾之后她莫名又有点尿意,她没多想,只当自己紧张。   就是怕边赢误会她故意拖延,所以她格外真诚:“真的,我很快就回来。”   性//刺、激下女性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边赢大方放行。   她进去没多久,在马桶冲水声后,他等到浴室响起花洒声,并不感到意外。   她的矜持,羞涩,还有尽力想给他一个美好体验的温柔,全写在这淅淅沥沥的水声中。   可接下来,浴室里人跌到的声音和她的尖叫,就完全不在边赢的意料之中了。   连云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在垫着防滑垫的浴室里滑了一跤,后果是膝盖轻微骨裂,伤势较轻无需打石膏,但也得好好休养一阵。   边赢等在医院的CT室外没法理解,他有十足的理由怀疑她是为了逃避接下去本该发生的事,不惜以摔跤为代价阻止他。   同样,今晚第二次被边赢弄起来的颜正诚也没法相信,云边只是不小心在浴室里滑了一跤的说辞。   “我家浴室都是垫了防滑垫的,她怎么摔的?”   边赢半是心疼半是烦躁:“我他妈哪里知道。”   因为云边节外生枝,接下去的B城游玩室外活动全部取消。   颜正诚百思不得其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私下问边赢:“不是,我就想不出来了,你俩到底什么体位,能把膝盖给玩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无话可说,给大家再发50个红包吧 第92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补充完毕   国庆整整八天假期, 边赢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如何照顾手脚不方便的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掌握这项技能有什么卵用。   尤其是假期后面几天,云边不好意思让大家一直陪着在家里长蘑菇,就赶他们出去玩, 当然其中不包括边赢,他得单独留下来陪她。   假期最后一天,云边指挥边赢收拾行李, 她对自己的东西怎么摆放有自己的要求。   边赢耐着性子给她收拾,随口问起她接下去的打算:“回去以后你打算住到哪里?”   云边眨巴两下眼睛, 理所当然地说:“你那呀。”   她们寝室在五楼,而且床是上床下柜,厕所是蹲坑, 她现在膝盖不能弯曲,住寝室肯定是诸多不便。   “嗯。”边赢替她把吹风机折起来,绕好线, 再装进防尘袋里。   云边品出来了, 边赢似乎没有非常希望她住到他那里去,不然他应该说“你住我那去吧”,甚至可以不用说,因为住到他那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仔细回想起来,他从来没有多积极地邀请她到他那过夜, 更别提叫她搬去跟他同居。   冯含蕾跟她男朋友认识才两个月,早就弯道超车发展到灵肉合一, 而且她男朋友叫她搬出去跟他一起租房子住, 现在全寝室都在劝她三思。   先不细究别人男朋友到底渣不渣, 好歹人家有这份渴望。   边赢这人怎么回事?是她云小边的魅力不够大,还是他边不输清心寡欲跟同龄男孩子不一样?   根据他那一抽屉的小黄书,后者可以被排除。   那就是她对他的吸引力不够大咯?   岂有此理。   云边不想把怀疑的种子憋在心里, 直接就问了:“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住到你那里去?”   “没有啊。”边赢矢口否认。   云边哪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你就是不希望,你从来不叫我住到你那里去。”   边赢不说话了,甚至还试图转移话题:“吹风机帮你裹到衣服里面?”   这下云边确认了。要不是腿走不了路,她肯定拱到他身上去揪着他说个明白:“边赢,原来你真的不希望!”   她难以置信:“你怎么这样,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明白,怕是要世界大乱了,边赢无奈,正面回答:“我是为了你好。”   云边以为他指的是怀孕方面的风险,这个说法难以说服她,好好做安全措施,能得有多倒霉才中招啊。   她不信边赢是因为这个。   “怎么个为我好?”她刨根问底。   边赢不再收拾东西,就近在化妆椅前坐下来,看她,问了一个问题:“你介意你男朋友以前和别人同居过吗?”   云边诧异地瞪大眼睛,一方面是没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另一方面当然是被其中的信息量震慑了,她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问:“你跟谁,多久啊?”   “……”边赢无语,“我只是说假如。”   “哦。”云边松了一口气,“还行吧。”   她倒是开放。边赢说:“如果是我,我会介意,而且很介意。我可以勉强不去在意她有过别的男人,但是同居会成为我心里永远的刺。”   云边管他介不介意的,反正她又没跟别人谈过恋爱:“你别岔开话题……”   说到一半,她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他担心他们走不到最后,怕同居影响她声誉,她以后的男朋友或者老公介意。   毕竟同居和结婚差不多,都是两个人相濡以沫地过日子,全方位渗透进彼此的生活。除了一张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今社会对女性的苛刻程度总是高于男性,同居虽是两个人共同的行为,但女性要承担的舆论压力远超男性。   他在为她考虑。   云边当然是感动的。   但隐隐也感到失落。   原来他对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和把握,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留有退后的余地。可她对未来、对婚姻的展望,根本没有想过除他以外的第二种可能。   也许是她太贪心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理所当然了。连20岁都没满的年纪,凭什么信誓旦旦承诺一生。   想象跟他分开的场景,她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半点没隐藏。   边赢过来抱住她:“我只是说万一。”   “什么万一?”云边推他一把,“你家里嫌我出身配不上你?”   她这就属于恶意挑事了,边闻自己都不顾父母反对娶云笑白了,怎么可能为了家境原因反对儿子的婚姻,而且奇美拉事件过后,他对边赢有求必应,也幸亏边赢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要是从小被这么宠到大,绝对要出事。   “怎么会,我虽然具体没问过我爸,但他给你的钱,够你当小富婆了吧。”边赢摸她的头发,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当然边闻给得再多,双方实力差距还是悬殊,边赢就那么一说,表明个态度。   “那还能因为什么?”云边蛮不讲理,偏要跟他作对,谁让他闲着没事考虑分手的事,“因为你终有一天会厌倦我,因为你脚踏两条船?”   “云边,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边赢牛气哄哄当了十七年的边家小少爷,有一天一纸DNA鉴定报告出现在他面前宣布他不是边闻的孩子,是母亲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小杂种。   他就这样狠狠摔到地上,谁能想到他还能再次回到云端,他自己都没有奢望过。   可他就是回了。   世事无常便是如此,命运的手只需轻轻拨动棋盘,就能翻云覆雨,彻底改写一个人的人生,再笃定的信念都能被被连根拔起。   这些道理云边都懂,可她不愿意在稳妥美满的现在考虑那些不愉快的可能:“我就不要,你不准跟我分手。你一天喜欢我,就得永远喜欢我。”   她眼眶都红了。   边赢哄她:“嗯,我永远喜欢你。”   云边还不解气:“那你八抬大轿欢迎我住到你家去。”   边赢让她逗乐了,忍俊不禁,他原打算再哄她几句,结束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但是有根刺戳在心中终究是令人不愉快,犹豫一下,他还是问出口:“如果将来你妈妈怎么都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威胁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以死相逼,你怎么办?”   他有关未来最大的担忧,正是云边在亲情和爱情中间的抉择,他太清楚云边对云笑白的爱和依赖,从她两次选择中,更自知在她心目中比不得云笑白重要。   他可以排除万难做两边家长的思想工作,可如果她主动放弃,那他的一切坚持都没有意义。   什么世事无常,都是借口,让他没有足够信心的不是斗转星移的时间,而是云边。   无论是当时提母亲说出亲子鉴定的结果,还是高三那年双方父母分手选择和母亲回锦城,云边都没有后悔过,因为在那些当下,那是她该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可她的心又何尝没有被撕裂。   “我也以死相逼,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甚至可以怀着你的孩子告诉她我非你不可。”她艰难地单脚站起来,像个积极表现、急于得到肯定的孩子,“我有一百种办法赢得胜利,我不会再让你输。”   她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   回到S城,云边入住边赢家中。   自那天推心置腹的谈话过后,双方都打了强心剂,感情更进一步。   边赢顾忌着云边的伤势,医嘱让她尽量不要弯曲膝盖,虽说他能想到一百种用不到她膝盖的姿势,但到了那种情迷意乱的时候,什么都可能超出控制,他怕万一一个过火酿成严重后果,所以始终没对她做什么,都是些小打小闹。   好几次勾得云边不上不下,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注意点就是了,但她不可能对他霸王硬上弓,也不好意思跟他明说。   就很无语。   云边摔伤膝盖的事情没有告诉家里,反正伤势不算太重,医生预估一个多月就能下地,所以一到周末她就找借口糊弄云笑白,一会说太忙,一会说脚扭到了要静养几天,一会说班里要团建。   云笑白虽有所怀疑,但每次视频云边里又好好的,而且她还由边赢背着去了两次寝室,在寝室跟云笑白视频,更是找不出破绽。   “小孩长大了,翅膀硬了。”云笑白无奈感慨。   随着云边渐渐好起来,一个周末,边赢回临城考科目二,武洛她们几个陪云边去医院复诊。   “恢复得很不错。”医生说,“可以小心点下地了,但剧烈运动还是禁止。”   云边琢磨着剧烈运动到底包含什么,跑步啊,蹦蹦跳跳什么的不用说,肯定包含在内。   那别的呢?   她把武洛她们几个支出诊间。   “还有什么事吗?”医生问。   医生挺年轻,三十出头的小伙子。   云边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反正都是陌生人,以后未必还会见面,而且医生眼里,人体只是没有感情的器官,大可放宽心。   她干咳一声,想了个文绉绉的说法:“能进行性生活吗?”   良好的职业道德令医生的脸上仅仅闪过转瞬即逝的诧异。   “能,但叫你男朋友小心点。”医生看电脑屏幕,十分淡定地补充,“那些要用膝盖的姿势,绝对不行。”   *   考试结束以后,边赢发微信告诉云边他通过了科目二。   先空着:「恭喜【转圈圈】」   先空着:「什么时候回来?」   边不输:「你要是一个人住不害怕的话,我就明天再回来了,陪下奶奶」   最近几个周末为了照顾云边,他也很久没有回家了,爷爷过世以后,奶奶一个人很孤单,格外惦记他,他打算好好陪老人一天。   他都这么说了,云边当然不能阻挡他尽孝。   正好,给她时间好好准备下。   云边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衣服都翻了出来,打算挑一套最性感的明天迎接他。   她在他这住一个月,他房间的衣橱里已经堆满她的衣服,她挑花了眼,对着镜子一件件试穿,半点不嫌麻烦。   挑到夜色弥漫天际,她终于选定一件黑色的连衣吊带裙。   算不上暴露,但衬得她肤白胜雪。   挑完衣服她又顺便给自己化了个妆,她的五官不适合浓妆,因此只涂了个口红,打了个底。   镜中的人又纯又欲。   半遮半掩才最勾人。   云边来来回回照一会镜子,自己是很满意的,她哼一声:“要是边不输还无动于衷,那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这时,她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门被打开的动静。   这人,说不回来,怎么又回来了。   还挺会给惊喜的嘛。   她迎出去。   在客厅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第93章   边闻自从认回边赢, 在心疼与歉疚的双重作用下,基本上是没把边赢当儿子了。   当爸,当爷爷, 当祖宗。   溺爱程度令人发指。   但今天,边闻重新拿回了属于父亲的威严。   云边在房间换衣服,只听到边闻在外面冲边赢打电话发火:“你个不孝子马上给我滚回来!”   没停两秒, 又是下一波的怒火,边闻暴跳如雷:“还回哪里?!你说回哪里, 你干了什么混账事你自己不知道?我问你你屋里住了谁?你简直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碰!”   云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细细发颤,她换好了衣服, 但是完全没有勇气出去。   外面安静下来,父子俩的通话结束。   云边的手机很快震动,边赢发微信来了。   边不输:「我爸来了?」   云边现在迫切需要他的同在, 唯有听到他的声音才能安抚她一二, 她拨了电话过去,音量压得小声再小声,彷徨无助:“边赢哥哥,怎么办啊,你快点来。”   重组家庭关系结束之后, 她对他的称呼就改成了直呼其名,但是碰上极度依赖的情况, 她下意识还是叫他哥哥。   边赢那头脚步匆匆:“我马上就来, 你别怕。”   他说是马上就来, 但他没有任意门,从临城家里赶到她这,不管是坐高铁还是直接驾车, 前后都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她要怎么过,云边根本没法想象。   “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面对边叔叔。”她急得音调都变了。   “你待在房间里别出去,等我回来。”边赢给她想了两个办法,“或者如果你还没有做好跟家长坦白的准备,你就告诉他你只是在我这里养伤,跟我没什么。”   云边不是没想过后一种办法,但是她先前穿的是吊带衫,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明晃晃地展示着好几处昨天边赢在她身上弄出的暧昧痕迹。   边闻又不傻,怎么可能信她和边赢清清白白的说辞。   但真把边闻一直晾在外面等到边赢回来,显然也是行不通的。   先别说边闻一直待她如同亲闺女,虽然父女缘分太浅,只维持了不到两年,但她在这个世上得到的所有父爱都来自于边闻。云边心里始终对他存有感激和敬意。   而且这还是她未来的公公大人……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怠慢他。   她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确认着装得体,她深呼吸两口,打开了房门,走出去。   绕过隔断,看到客厅里边闻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袅袅升起的烟雾缭绕背后,是他一片愁云惨淡的脸,眉心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听到她出来的声音,边闻舒展了面部表情,尽量表现出一贯对待她时候的温和,下意识要把手里的烟熄掉,怕熏着她。   边赢不抽烟,茶几上连个烟灰缸也没有,边闻只得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边叔叔。”云边沙发边上站定,轻声唤道。   边闻对她和对待边赢的态度完全是判若两人。   “边边。”他拍拍身旁的沙发,“坐。”   边闻和云边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了,掌握边氏集团的大权过后,分身乏术的他再也无力单方面跟心意已决的云笑白求和,两家人渐渐淡了联络。   云边点头,局促在沙发边上坐下,挨着扶手,跟边闻中间隔了条太平洋。   一方面是真的出于害怕,当然其中也有夸大的成分,如何扮演楚楚可怜,她实在手到擒来,一张清纯的脸配上清澈的眼神,只要添三分柔弱,就能演出十分的我见犹怜。   果不其然,边闻怕吓着她,那些盘问的话紧急咽了回去,只敢先跟她聊聊家常:“边边,你脚怎么了?”   “摔了一跤,没有大碍。”云边乖乖巧巧地回答。   边闻:“最近家里都好吗?”   云边:“都好。”   边闻:“你妈妈还是老样子吗?”   云边:“她好多了,高考结束以后我们去国外完了一圈。”   边闻点头:“你多回去陪陪她。”   “我脚受伤了才没回去。”云边忐忑地解释,“不然我至少两个礼拜回去一趟。”   “我知道。”边闻连忙安慰她,“叔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拜托你多陪陪你妈妈。”   说拜托其实很不恰当,他已经是云笑白的陌生人,有什么立场去拜托她的亲生女儿。   但云边仿佛没听出其中的不合适,很乖地点头。   边闻此时此刻真正想说的话都堆在喉咙口,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才犹豫着展开重点:“他强迫你的吗?”   云边怎么都没想到边闻居然是这个脑回路,她以为第一个问题怎么的也是“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或者“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之类。   稍稍愣怔过后,她摇头。   “你不要怕,跟边叔叔说实话,叔叔给你主持公道。”边闻却怀疑其中有所隐情,“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打不死他。”   在边闻的印象里,边赢一直都是嚣张跋扈、欺负云笑白云边母女俩的恶少爷形象,而云边是逆来顺受、沉默无声的小白花,被拿捏得死死的,不管边赢提出多过分的要求,她都不敢反抗,一一顺从。   “边叔叔,真的没有。”云边用力摇头,她咬了咬下唇,“边赢对我很好。”   她说的称呼是“边赢”,而不是“边赢哥哥”。   边闻敏感地从这个称呼中确定云边真的并未遭到胁迫。   “那你是自愿的?”   云边点头。   “你们才多大,负得起责任吗?”边闻站了起来,语气陡然严厉,但很快又收敛住,“你这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云边不知道要怎么跟边闻解释自己和边赢之间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她刚才那一身的暧昧痕迹,岂是一句“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以搪塞过去,势必要牵扯一点细节的东西才能让边闻信服。   跟长辈聊性相关的话题也太尴尬了,她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边闻的手机适时响起,下属打来的电话,还在楼下车库等他。   边闻这趟出差好几个城市,其中包括S市。虽然边家S市有不少房产,他本人也不太喜欢住酒店,不过他从前过来都还是住的酒店,房子闲置着没有人气,只住零星几个晚上,拾掇起来未免大动干戈。这次他的开会地点就在边赢的住处不远,想着住自己家里舒坦点才过来。   谁料到就撞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了。   “你先走吧,今天的行程全帮我推掉。”边闻现在还有什么心情管公务不公务的。   他一方面是对云笑白歉疚,觉得自己没管好儿子,糟蹋了人家的乖女儿;一方面是难以接受,云边和边赢的事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至今没有断掉和云笑白复合的念头,总怀着一丝侥幸想着等公司的事空下来些,到时候云笑白的愤怒和失望也在岁月的侵蚀下有所减淡,他再诚心挽留,事情说不定有回转的余地。   可两个孩子在一起,他和云笑白要是也在一起,这个家像什么样子?   边赢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家中,S城已是华灯初上。   太阳即将落尽,还剩一抹残红即将坠下地平线,天空要黑不黑,灰蒙蒙的颜色。   边闻站在露台上俯瞰夜景,脚边散了一地的烟蒂,嘴边,一抹燃烧的橘红烟头在风里忽明忽暗。   客厅没开灯,云边坐在沙发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她霎时站了起来,跑向边赢。   边闻听到云边的动静,回头望去。   只见云边跑到边赢身旁,边赢安抚地拢住她的后脑勺往怀里稍稍带了带,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边赢便把人护在了身后。   两人气场间的亲昵和默契,看着已经有相当深厚的感情基础,不是简单的一时兴起可以培养。   “怎么不回我微信?”   边赢一来,云边的心一下子傍到依靠,她很想缩进他怀里,但她知道边闻在看,没敢跟边赢有什么亲密的接触,不自在地躲开他的手,说:“手机在房间里。”   边赢细细打量她:“他有没有骂你?”   “没有,一句都没有。”云边安抚完他,担忧地补充,“但是边叔叔一直在外面抽烟。”   确认云边没受什么刁难,边赢松了一口气,抬眸望向父亲。   边闻面对边赢,就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了,脸比外头的夜色还黑。   边赢的心理素质相当过关,稀松平常的口吻跟边闻打招呼:“爸,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来了?”   边闻差点被他的不要脸气到笑出来:“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干了什么混账事?”   “我初中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封建。”边赢还是那副四两拨千斤的模样。   边闻对边赢向来是放养政策,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影响下,他从来不觉得男孩子交几个女朋友睡几个姑娘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相反还觉得养的猪能拱白菜了挺欣慰的,自从边赢进入青春期,长成男人的身量体魄,边闻从不干涉儿子的私生活,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小小年纪喜当爹。   但云边对他而言是女儿,是他种的白菜。   种的白菜被拱了,哪怕是自己养的猪拱的,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边闻双标地骂道:“云边才几岁,你只顾自己快活,替人女孩子想过吗?”   “都成年人了,有什么啊。”边赢根本没有示弱的意思,句句话都在给边闻增添火气,眼见边闻都快让他气死了,他终于想着降温了,“而且我和云边也没干嘛,她最近脚受伤了才住我这里。”   殊不知,边闻见过云边肩颈的痕迹了,再加上刚才云边没好意思否认,在边闻心里这两个人已经坐实了偷食禁果的行径。   边闻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了。   父子之间的正面交锋无可避免,战火爆发前,俩人倒默契,一致叫云边回避。   没有云边在场,父子俩说话懒得绕那些弯路了,问答皆是直来直往。   边闻要弄清楚两个孩子的发展史。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边赢开诚布公,没打算再隐瞒什么,他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比如他们两个读高中的时候就好上了,而且同一个屋檐下住了没多久就开始有苗头,根本就是天雷遇上地火。   比如边赢不去国外读大学就是为了云边,而且边赢跟家里谎报了大学专业,因为边闻时不时还在关心云边的状况,为了避免他怀疑,边赢对外宣称自己读的信息工程。   比如他和云边还没发展到最后一步。   比如说他们彼此都不是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而是奔着未来交往。   信息量多到爆炸,边闻接收得很困难。   等把底给透了,边赢表明自己的态度:“日子是自己过的,我不介意父母和子女亲上加亲,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但如果你介意,那你自己考虑掂量,反正我这边不会放弃。”   *   云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外头俩人正常音量说话,她什么也听不清。   只能干等着。   越等越焦灼。   外头的情况她还算放心,她相信不论边闻接受与否,边赢都能一力挡下所有风雨,她现在最大的担忧就是怕边闻把事情告诉云笑白。   她知道知道自己和边赢走下去,妈妈迟早有一天得知道真相,但至少不该是现在,距离谈婚论嫁的年纪少说还有四年,何必提前打破相安无事的平静岁月。   她就一个人在月光洒进来的窗口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等到门外有人叩门。   边闻说:“边边,我送你回寝室。”   不管俩孩子到底发生到哪一步,白菜没被拱过最好,赶紧转移阵地省得出事,就她那一身清凉装扮在家里晃来晃去,不出事才叫怪了;就算木已成舟,也是少拱一次是一次,反正不能将错就错。   这事没得商量,边闻一天把云边当女儿,这辈子都对她有一种父亲的责任所在,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云边小小年纪没名没分跟个男孩子住在一起。   云边很听话地说“好”,拿上一点随身物品,要跟边闻走。   边赢搀着她,打算一块陪着。   “你别去。”边闻看见他就烦。   “她走路不方便,我不扶你扶啊?”边赢一句话就把边闻堵了回去,“女大学生和四十来岁的有钱老男人,你还真不怕在学校里给她传点新闻。”   边闻:“……”   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孝子了。   云边犹豫了一路,到了下车的时候终于开口请求边闻:“边叔叔,这件事可不可以先别告诉我妈妈?”她补充,“她肯定接受不了的。”   边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反问:“既然知道妈妈接受不了,你们两个发展感情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后果?”   云边低头,不说话。   “你妈妈这个人,你也知道的,性子太刚烈。”边闻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呼出一长口气,“她跟我,要么在一起,要么是陌生人,她接受不了中间地带,你让她跟我做亲家……”他摇了摇头,“天方夜谭。”   “边边,叔叔真的很希望你能继续当我的女儿。但是你们两个,如果能断,还是断了吧。”   云边的头埋得更低了。   从边赢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头顶中心有个小小的旋,透着发缝底下白色的头皮。   ——我非你不可,相信我,我无论如何不会再一次放弃你。她前些日子那信誓旦旦的承诺还历历在耳,但是他心底的不安被轻轻撬动,开始隐隐作祟。   后面他再回去,也没有收到她的信息,诚然她很有可能只是担心他爸在他旁边,才收敛着不敢跟他有过多联系,但那丝怀疑还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事不过三。如果她放手,他永远不会再回头。   到快半夜,边赢收到云边的微信。   先空着:「方便说话?」   边赢盯着这条微信看一会,设想了不少可能。   等做足了她可能会甩来一条分手消息的思想准备,他回复:「方便」   云边就打了电话过来。   “边叔叔呢?”她口吻如常。   “开会去了。”   边闻因为他俩耽误的公务,全堆到晚上去了。   “哦。”接下来云边要说的话石破天惊,“那出来开房吗?”   边赢:“……?”   过了两秒,他进行确认:“你别说是分手礼物。”   “是啊,分手前先把你睡了再说。”云边没好气地接了一句,她没空再贫,催促,“还有半分钟寝室就关门了,我就站在寝室楼门口,等你一句话。” 第94章   月明星稀的秋末初冬, 夜里的气温跌破十度。   夜风卷着几片枯败的落叶刮过,寒寂扑面而来,云边坐在乳白色的长条椅上, 微微瑟缩脖子,将卫衣外套拢紧些,把自己尽量裹成一团, 发冻的面庞一片苍白。   脚也冷得发麻,她两只鞋面轮流轻轻点踏着地面, 试图稍稍活跃下冻僵的筋脉,已经很晚了,边上很偶尔有人结伴走过, 皆出于好奇打量她几眼。   她跟边赢撒了个小谎,今天是周六,寝室没有门禁。   她的“半分钟”没给边赢任何深思熟虑的时间, 逼他在数秒之内做出决定。   边赢没想到这层, 脚步匆匆地前来找她,看到大开的寝室门,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我一不小心忘了今天是周末了。”云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她站起来, 等他走到她面前,她两只手就从他牛仔外套的下摆伸上去, 用他的体温给自己两只冰凉的手取暖, “这西北风差点把我拍死在这。”   边赢拉下外套拉链, 衣服脱下来让她穿上,自己只剩了一件单薄的T恤衫。   然后在她面前背对她矮下身去:“上来。”   云边没跟他客气,膝盖得好好养着, 以免以后留下什么病根。   “服务这么周到。”她安逸地趴在他背上,没个正行,“先礼后兵的节奏吗?”   边赢目不斜视:“嗯,知道就好。”   云边没当真,脸枕在他肩头,看他月光下的侧脸,近在眼前的就是清晰紧致的下颌线和锋利的喉结。   迷人的皮囊。   她想伸手触摸,但他衣服穿在她身上大了一号,袖长也完全遮盖了她的手,她把手往前用力一掼,才露出几根纤白的指尖,食指如愿以偿从他的下巴一路刮到喉结,稍稍用力摁了摁。   “干嘛?”边赢问。   云边抱紧他的脖子,脸埋到他肩头,闷笑着说:“Sexy boy。”   “骚什么,安分点。”边赢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力度掌控得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痛,恰到好处的痒,“不然一会有你受的。”   云边前后晃着那条没受伤的腿,还是不当回事:“边不输你舍不得。”   边赢扭头看她,眼眸漆黑。   “我真的舍得。”   “哦。”云边不以为然地继续晃她的腿。   边赢这人是非常典型的务实派,虽然嘴上一般不肯认输,怼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但心肠极软,否则也不会频频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云边知道他宠她。   所以想当然地以为他就那么随口一说。   边赢打过来的那辆车还在学校外面等着,送他们前往酒店。   在酒店大堂办理入住手续过程中,边赢直白地问前台:“房间里提供安全套吗?”   所有前台都下意识望过来一眼。   云边:“……”   她知道这种事在酒店就跟餐厅有人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但她还是如芒刺背,耳朵已经开始泛红了,得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能维持淡定的假象。   边赢这人的脸皮到底为什么这么厚,真是令她自叹弗如。   酒店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酒店房间不提供的。”   边赢:“那帮我送一盒上来。”他接过房卡,催促道,“要快。”   酒店工作人员:“好的先生。”   云边:“……”   强力的刺激下,她甚至有点麻木了。   随便吧,爱死不死。   电梯上行,想到接下去要发生的事,云边不可避免开始紧张。   一紧张,她就得没话找话缓解紧张:“你要么是脸皮比城墙厚,要么是带800个女人来开过房所以这么熟练。”   “什么?”边赢跟她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云边没好气:“干嘛问他们要。”   她的意思是他们完全可以刚才过来的路上在便利店停一会,何必到大庭广众之下问别人要这么隐私的东西。   要不怎么说男女思维差异呢,边赢的路子可谓很野,他直接理解成云边不准备避孕。   “怎么着,你还真准备大着肚子去跟你妈谈判了?”   云边:“………………??”   啥瘠薄玩意儿。   就无法沟通。   *   云边真的没有想到,边赢他他娘的真的舍得。   深深地凝视她的面容片刻,像是要把她最后身为女孩的模样牢牢刻在心中,然后他在她的猝不及防间,狠准稳地结束了她女孩的身份。   她有思想准备,知道这个过程中,疼痛无可避免,根据她从各种歪门邪道的途径掌握的理论知识,只要男孩子体贴,幻想快乐和甜蜜才是主调,至于痛,更多是起到仪式感的作用。   所以当那摧心折骨的痛活生生把她劈开似地传来,除了不可置信,她心底还涌流出恼怒和失望。   怎么会这么痛?他为什么一点都不体谅她!   趋利避害的本能下,云边试图蜷起身子保护自己,但四肢都被边赢压制着,她像个提线木偶,根本没有自主活动的自由。   “边赢你……”她眉心紧蹙,眼睛里聚起眼泪,想要声色俱厉地控诉她。   即便在这个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今晚自己能够一如既往地控制他。   可边赢连控诉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是一张空白的纸,任由他作画,先前他小心翼翼勾勒线条,起拟草稿。   她已经初具轮廓,但仍显得过于单调。   而现在,大刀阔斧填充上浓墨重彩的颜色,要多秾艳就多秾艳,眼尾那一点红,是道不尽的千娇百媚。   手把手把她从懵懂无知开始调、教,任他揉圆搓扁,她的可塑性为他掌控,可以变成任何他喜欢的模样。   年轻的躯体青涩又美好,心脏跳动的声音有力而响亮,生命在血管里汩汩流动,从头顶到趾间,就连头发丝都洋溢着充盈的甜美。   云边隐约察觉到自己应该示弱,语不成句地改口求他:“边赢哥哥……”   她错了,她示弱只会鼓舞他的嗜血因子,那些残暴的因子摇旗吹号,催促他在她身上犯尽隐秘邪恶的罪行。   她的求饶他置若罔闻,残忍凶猛得仿佛是个她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但那种撞进她心里的决绝和狠厉,竟然仍然叫她着迷,他低头吻她的时候,她还是瘾君子般舍不得拒绝,仰起头热烈地回应他,吮吻他的嘴角。   漫长的夜,无休无止。   直到结束,他才变回那个她熟悉的边赢,温柔吻她汗湿的鬓发和哭到红肿的眼睛,他轻抚她的背,声音尚未从方才的情、事中抽离,仍然低哑着,呼吸急促粗重:“好了好了,乖,好了。”   云边方才一直是抽泣,一看到熟悉的他,她的愤怒与委屈才敢爆发,却也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的怀抱,于是矛盾地一边抱紧他往他怀里钻,一边恨不得将他茹毛饮血:“你滚,王八蛋,我们分手了。”   边赢的体贴全归位了,怕压着她重,抱着她滚了一圈,让她在上面,并持续不断地进行事后安抚。   “我是你的了。”   他的马后炮倒是漂亮。   翻滚过程中牵扯起难以言喻的痛楚,云边紧紧蹙着眉头,待疼痛稍缓,她本想指责他控诉他,但疲惫铺天盖地,她闭上了眼睛,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她真的是他的了,过程不那么愉快,可伤疤还没好她就已经忘了疼,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疼痛全成了没有具体概念的抽象回忆,此时此刻从她跳动的心脏里流向四肢百骸的,只有难以承受的汹涌爱意。   她以前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了。她以为她对一个人喜欢的极限也不过如此。   可经历过最亲密的事,连她自己都诧异自己居然还可以多那么多地,更加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可以那么喜欢另一个人,她积攒了十八年的对世界的渴望和热情,全部给他亦无法填满的空缺。   她默默缠紧了他的脖子,脸贴在他沾了双方汗液的脖颈上,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边赢哥哥。”   边赢摸她后脑勺。   她眼泪掉下来,顺着他的皮肤流到后颈,她惶恐地求证:“你可不可以说爱我。”   边赢现在对她有求必应:“我爱你,永远都爱你。”   “那你为什么那么用力,我真的好痛。”   云边其实并不是完全不理解他几乎要将她毁灭的行径,这是人在对某一种事物极度喜爱的情况下产生的侵略欲望,她看到可爱的小动物也产生有欺负的冲动,只是她一般都只是想想,不会付诸实际行动。   可他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对她的眼泪和哀求无动于衷,越求他他越来劲。   郎心似铁。   “真这么疼?我看看。”他还要扮无辜,跟他真的不知情似的,低头要去捞她的腿一探究竟。   “你滚。”   少年血气方刚,憋了那么久一朝解禁岂是一次可以满足,哄着哄着边赢又开始不规矩。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他身体有什么变化,云边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如临大敌地警告他:“不可能,你别想来第二次,而且永远别想有了。”   边赢翻身,两人位置又换回来,他痞笑着一边压制她,一边去够床头柜,嘴里还不忘诱骗她:“只有第一次痛,以后都不痛了。”   “我不要。”   “我轻轻的。”   “不要。”   云边真的不是容易个上当的人,尤其是刚被骗过。   他欲//念横生,风起云涌的眼睛像火山口,明明白白诉说着危险。   她明明害怕被灼伤。   却又鬼迷心窍地渴望被他灼伤。   作者有话要说:  云雾:这位妹妹,我不明白,有我的前车之鉴,你为什么还会傻到以为男人会舍不得?   云边:……我以为我男朋友跟别人都不一样。   沈何启州围宴随fmxzz云雾来云边:天下乌鸦一般黑 第95章   温存过后, 云边拒绝了边赢的帮洗澡业务,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浴室。   去之前还随手捡了他扔在床边的T恤,躲进被子里穿上才好意思下地。   地毯厚实, 踩下去没有真实感,像踩在一团柔软棉花上,她腿肚子都在打颤, 身上的异样感强烈,每一步都在牵扯难以言喻的痛处和拉伤的肌肉筋脉。   她狠狠斜了始作俑者一眼。   她说不要他伺候, 他就真的心安理得玩起了手机,半分愧疚都没有的样子。   屏幕的光亮映在他的瞳孔里面,亮晶晶的一小块。   云边心里明白, 搞成这样不全是边赢的责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居然会半推半就答应跟他做第二次, 她都没法理解刚才自己脑子里怎么想的。   不过看他的模样, 她大概理解了。   因为她色迷心窍、色令智昏、色//欲熏心、色字头上三把刀。   现在头脑冷静下来了,她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和反省。   以后不能这么好色。   感受到她的注视,边赢放下手机,也看过来,特别真诚地问:“怎么了?”   因为心虚, 云边没好意思怪罪他,没话找话问道:“你在看什么?”   边赢把手机反过来面朝她。   DaysMatter。   他给今天设了个纪念日。   名头是“云小边长大成人”。   云边:“……”   男朋友可以说真的很有仪式感了。   进到卫生间, 云边目光不经意间暼过镜子, 她一怔, 没法移开视线。   走近去,在柔光灯下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明明还是那张和从前一般无二的脸,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没看出所谓的眉眼潋滟且妩媚自带风情,只有被折腾了个半死的疲乏困倦。   一定要说旖旎点的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双颊透着的粉色了。   这种从肌底返出来的自然色泽,岂是那块名叫“高//潮”的腮红可以模仿。   她从前看过相关的科普,有说70%的女性从未获得高//潮,也有说50%的,30%的,因为统计的难度,这些数字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表明了女性高//潮的珍贵。   可她初出茅庐便体会到了。   汹涌的,濒死的,混杂着疼痛的极致快//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科普胡说八道。   快速冲了澡,云边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躺进去。   换边赢进去洗澡,云边听着浴传来的沙沙水声,想待会要跟他谈一谈,现在边叔叔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而且不太赞同他们在一起,他们两个得有个商量。   但她实在太累了,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没一会就陷入了昏睡。   边赢洗完澡上床来抱她,衣角和被子床单摩擦的窸窣声中,她软绵绵地任由他摆弄四肢。   世界很快安静下来,交颈而眠手脚缠绕的亲密姿态。   云边的意识混混沌沌,想如果有一个晚安吻就好了,那才算圆满。   但她没有没力气告诉他,更别提抬头自食其力。   正遗憾着,边赢有所动作。   温热的气息靠近,她唇上落下他的吻。   他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了么,她彻底满足了,动用浑身的力气,也只能轻轻蠕动一下嘴唇,当做回应,然后下一瞬便彻底陷入沉睡。   云边中间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男生的身体滚烫,像抱了个火炉,室内还开着热空调,热得她出了一层薄汗。   她手臂从他手臂下抽出来,摸上他的额头。   把边赢也闹醒过来,他支起脑袋,含糊问:“怎么了?”   “你好热,发烧了吗?”云边问。   她其实根本没掌握通过摸额头温度判断发烧与否的技能,这技能太玄学了,人体温也就那一度左右的差距,怎么可能用手辨别出来?   但眼下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果然还是没辩出来。   边赢把她的手塞回被子:“没有,你热?”   云边放心了,手脚并用地掀被子:“我热死了。”   边赢摸黑下床把空调关了,然后重新把被子给她盖上,只是不若刚才那么严实:“盖上,待会会冷。”   温度没那么快降下来,云边热得要爆炸,哪里肯配合:“不要。”   后来好说歹说,她露了小腿和双脚在外面,再度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然后后面果然被冷醒,她又把脚缩回来,冰凉的脚伸进边赢睡裤的裤腿,印到他小腿上取暖。   边赢“嘶”了一声,但没躲,只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抱得更紧。   不多时,云边又嫌热,脚再伸出去。   一晚上不知道反反复复多少次,她半梦半醒间想,边赢这么烫,以后有他在,她就用不着电热毯和热水袋了。   再醒来仿佛过了两个世纪。   哪怕不看时间,她也知道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边赢已经醒了,他手环在她背后,手指划拉、点击手机屏幕的声音一下下戳在她耳膜上。   云边却没好意思直接睁开眼睛。   因为她要是明目张胆醒了,就得跟他打招呼吧。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些无关话题吗,还是讨论个事后感受什么的。   也太尴尬了。   她的身体残存着力量感的冲击和战栗的余韵,前一晚的记忆纷沓涌进脑海。   昨天没什么时间回味细节,这会全补上了。   真•满脑子黄色废料。   边赢点击屏幕的动静停了,好一会都没有继续。   云边屏住呼吸,装睡。   “在想什么?”他放下手机,手搭到她腰上。   现在离他岂不是坐实了她装睡的行径,云边紧密双眸,从来没发现一动不动的装睡居然这么难。   她不回答,边赢也没拆穿,低头看着她绯红的耳尖,拇指来来回回在她后腰露出的一小截柔软滑腻的皮肤上摩//挲。   他不餍足于此,手顺着后腰滑下去,撩拨她。   云边再也装不下去,死死并拢双腿,隔着衣物摁住他的手,色厉内茬地阻止:“干嘛……”尾音变了调,变成一声不可言说的闷哼,带着勾子似的。   “疼啊。”云边说。   边赢抽手,伸到她面前让她自己看。   云边不肯看,撇开眼去。   他就恶劣地都抹到她嘴上,亮晶晶的一层。   就算是自己的东西,云边还是如临大敌,伸手欲擦:“你恶不恶心?”   边赢拉住她的手阻止,低下头堵住她的嘴唇。   疼还湿,小色批。   这样那样地磨磨蹭蹭半天,等起床已经接近退房时间,前台打电话过来提醒。   边赢捂住话筒,问云边:“再续一天?好好休息。”   “不用了。”云边拒绝。   跟他待一会,她有什么休息可言,他根本就不懂规规矩矩四个字怎么写。   收拾好出去吃早午饭了,终于能安安心心谈会正事。   “边叔叔后来跟你说什么了吗,他会不会想法子拆散我们?”   昨天把云边送到寝室以后,回去路上边闻掏心掏肺跟边赢说了不少。   边赢分析不难发现,边闻想叫他们分手,但又觉得男孩子碰了自家的白菜就得负责,总而言之不算太坚决的反对,但也没法支持他们两个,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里。   边赢默认只回答了云边后一个问题:“这个放心,他不会。”   “那他会不会告诉我妈妈?”这是云边最大的担忧。   边闻再怎么宠他们两个,再怎么怕云笑白接受不了,怕是也不肯帮着他们一起瞒云笑白。   边赢:“这个我来搞定。”   他信誓旦旦的,云边以为他很有信心,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会听你吗?”   结果边赢说:“不知道。”   “……”云边愁得根本吃不下饭,“那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那我们只能一起面对暴风雨了。”体力劳动过后,边赢的胃口很好,完全没让危机影响食欲,他相当乐观地安慰云边,“天塌不了,人家出柜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我们的情节总比出柜轻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云边被他的盲目乐观感染,竟然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爸就算要说,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后果,所以不会那么快说的。”   待边闻在S城的公务结束离开,云边就搬去了边赢那里住。   但是同居生活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她就打包收拾回了寝室。   实在是早上起不来,他们课程很满,一周就一天没早课,八点的课她七点就得起床,说来也奇怪,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天天七点到校她也没觉得多艰苦,到了大学,七点起床反而变得困难无比。   尤其是现在冬天到了,一大早跟被窝分离的滋味简直杀人诛心。   说边赢好养吧,别人都能住寝室就他娇气住不了。   说他金贵吧,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赶到学校,也没见他发什么牢骚。   从前两个人没发生关系也就罢了,一朝解禁,边赢难以忍受还得继续禁欲的日子,对她搬回寝室的决定很是不满。   云边安抚他:“周末我再过来。”   边赢一点也不满意:“周末要回家。”   云边自腿伤好得差不多,便恢复了周末回家的频率,因为之前很久没回去,所以这几个礼拜她次次周末回锦城。   “这周不回了。”云边吊到他脖子上,撒娇着跟他打商量,“天热了我再搬过来住好不好嘛,我早上真的起不来。”   冬天一天比一天深重,走过公历新年,期末考的脚步便临近了。   云边念在寒假即将来临,两个人又得开始异地恋的份上,自觉搬回边赢住处。   边闻始终没把他们的事告诉云笑白,只耳提面命让边赢注意分寸,除此之外就算是默认了。   云边一颗心渐渐彻底放回肚子里。   期末考最后一门一过,所有人收拾行李,回家过年。   这年头,城市禁燃爆竹烟花,选择出去旅游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年味已经大不如前。   对云边来说,过年唯一的氛围就是安排得十分紧凑的年夜饭,今天中午这家,明天晚上那家,跟平常碰不太着的亲戚碰碰头,差不多年级的堂表兄弟姐妹们从五湖四海回来,跟小时候一样打打闹闹。   正月初十这天,她随家人一起去一个远方亲戚家做客吃饭。   他们去的晚了些,跟一户不认识的人拼桌,两家人差不多刚好凑了一整桌。   大人们不怕生,很快攀谈起来。   对方家庭有个跟云边差不多年纪的儿子,话题自然而然落到两个孩子身上。   “你们囡囡长得好漂亮,几岁啦?”对方妈妈问。   “过了年20啦。”外婆回答,长辈都说虚岁,“你们呢?”   “我们大一岁,21。”   云边低着头玩手机,给边赢发了消息他没回,他正月初三就去美国陪他外公外婆了,现在他那是晚上,估计在睡觉。   同桌的男生看她的时候,眼神是她从小到大从不陌生的来自异性的兴趣。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萍水相逢一场,饭局散后,云边就把这事忘了。   结果过了几天,吃晚饭的时候外婆神神秘秘地问她:“边边,你还记得前几天去你康怡阿姨家吃饭,跟我们一起吃饭的男孩子吗?”   云边心里“咯噔”一下,有不祥的预感:“不记得了。”   外婆才不在乎她记不记得:“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说了不记得了呀。”云边的抗拒已经表现的很明显,语气摆明了不想谈。   “他也在S城读书,F大的。”外婆无视她的抗拒,兴致勃勃给她说对方的情况,“家里条件也蛮好的,爸爸医生,妈妈律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是知识分子,书香门第。男孩子回去暗戳戳问了他爸妈很多关于你的情况呢,他妈妈就托人来问了,我和你妈妈还有你外公也都觉得男孩子不错,你们要么认识一下?”   外婆说得那么明确,云边没法再装傻:“外婆,我才上大一,没考虑过这些。”   “你都20了,不小了。我们老底子像你这么大,正儿八经说媒了。”外婆说,“而且好的男孩子就得趁早下手,不然就被人挑完了。”   “我不要。”   外公也帮外婆劝:“只是让你们认识一下,又不是让你们现在就结婚,先接触一下,看看合不合适呀,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嘛。”   云边彻底不耐,心里的火气势不可挡地爆发,重重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不要,说了不要!”   她活到这么大,跟长辈翻脸叫板的次数屈指可数。   “云边。”云笑白沉了脸,“你怎么跟外公外婆说话的?”   云边咬住牙关,一边指导自己不该这么对外公外婆,一边又实在对相亲的话题厌烦之际,她梗着脖子撇过头去。   “行了行了,她不愿意就算了呗。”舅舅当和事佬,“边边长这么漂亮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要你们早早着急干什么。”   舅妈说:“说不定已经自己找好男朋友了,当然不愿意相亲了。”   舅舅附和,逗云边开心:“找好了就告诉他们,省得他们一天到晚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都听得头疼。别怕,现在都大学了,自由恋爱合情合法。”   心里那阵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云边忸怩着跟外公外婆道歉:“外公外婆,我不想相亲,麻烦你们帮我拒绝吧。”   外公外婆虽觉得可惜,但不想惹外孙女不高兴,就此作罢。   “男孩子不错,错过挺可惜的。”云笑白却没有揭过这一页,“能说说你这么抗拒的愿意吗?因为讨厌相亲这种形式,还是因为不喜欢那个男孩子?”   云边想了想,觉得说不喜欢相亲这种形式比较好,省得以后他们再安排别的人。   正要说,云笑白就继续道:“还是说,你自己真的已经找好男朋友了?” 第96章   云笑白的眼神、语气都很寻常, 但云边还是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她几乎要怀疑妈妈其实知晓一切。   这大约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了,有点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云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别怂”, 然后给不能拥有姓名的边赢道了声“对不起”,她眼神毫不闪躲,直视云笑白:“没啊。”   她悄悄掐住自己指尖, 用正常口吻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既不想相亲,也不喜欢那个男的。你们不要帮我弄那些有的没的。”   云笑白只是静静看着她, 没有说话。   云边心里更慌,也不知道自己漏没露怯,她补充:“我觉得我还小, 没考虑过这些事。”   云笑白终于有反应了:“不想去就不想去,有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冲外公外婆发脾气?”   看来只是生气她对外公外婆的态度,云边松了一口气, 顶着一背的冷汗, 低头跟两位老人认错:“对不起外公外婆,我刚才不该那样跟你们说话。”   外公外婆向来宠云边,本来也没跟她计较什么,她再一道歉,二老还心疼上了, 争先恐后给她递台阶。   “边边只是害羞了,女孩子嘛, 正常的。”   “让你外婆去回绝掉, 就说我们边边还小。”   “边边在大学里自己找一个, 但是千万记得找本地人,嫁远了外婆舍不得的。”   “把饭吃完,乖啊, 待会要饿的呀。”   云边听话坐下来继续吃饭。   云笑白无语:“真让你们给惯坏的。”   外婆把隔代亲展现得淋漓尽致,一点不念云笑白刚才冲云边发火是为了谁,为了护外孙女不惜损女儿:“你大学的时候亲戚给你介绍男朋友,你还不是甩脸色给我们看,现在教训孩子倒是一套一套的。”   这话一说出来,外公和舅舅同时变了脸色,外公在桌下踢外婆,舅舅则突兀地干咳一声。   当年云笑白不肯去相亲,最大的原因是当时她在跟边闻谈恋爱,因为家境悬殊,怕家里反对,所以一直没告诉家里。   而边闻,现在是云家最大的禁忌,自云笑白和边闻分手,家里没人敢提这个名字。   云笑白垂着眼眸没有反应。   外婆也马上意识到不妥,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外公和舅舅舅妈都非常配合,帮着一起转。   看到云笑白若无其事扒饭,外婆才悄悄松一口气。她暗自感叹,外孙女今天的跳脚反应和当年女儿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真不愧是母女。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快速闪了一下,她感慨基因的神奇,并没有细想其中的缘由。   *   边赢一直在美国待到开学前一天才回来。   一个寒假没见,云边在高铁上见着他居然有点害羞,在他的注视下,她眼睛不知道看哪里,走路也不自在,跟机器人似的僵硬。   很神奇,之前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被他调//教得很open了,二十几天没见而已,她的功力居然能倒退那么多。   边赢也不跟她打招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云边关上商务包厢的隔间,佯装淡定地走近他。   越走近,他的目光就越热烈,气场就越突兀,她也就越手足无措。   云边几乎是硬着头皮坐到他身旁,没见到他之前,她计划见面了要给他一个熊抱,想亲他,想好好看看他,结果真见了面她衣角都没好意思跟他碰。   怂得不行。   她把颊边头发别到耳后,低头假装整理随身物品,没话找话:“好冷啊。”   边赢注意到她别头发的动作,嘴角勾了勾。他早就发现了,这丫头每次不自在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做出这个小动作。   他没搭腔,还是一直看她。   看到云边没法忽视他,不得不转头面对他。   他笑了一下,揽住她的后脑勺亲过来。   云边在他熟悉但又略显生疏的气息里,慢慢找回一点对他的亲昵。   漫长的一吻在气息紊乱中结束,云边虽然还没回到放假前与他亲密无间的状态,但好歹可以正视他说说话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端详他许久不见的面庞:“你是不是胖了点?”   “没吧,瘦了两斤。”边赢说,“应该是剪了头发的缘故。”   云边就薅他头发,他刚理过头发,换成前刺碎盖的发型,整体头发剪短不少,尤其两边的头发,摸上去刺拉拉的。   好看,看着非常利落。   更英气了。   她上瘾似的在他头上摸来摸去,闲聊道:“为什么,你外婆家伙食不好吗?”   过年都能瘦,厉害,她胡吃海喝胖了五斤。   边赢回忆一番:“挺好的。”   他一年也就放假了才过去住段时间,他外婆把他当稀客,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云边:“那为什么瘦了?”   边赢捏捏她肉了一圈的脸:“可能是相思病,想女朋友想的。”   云边知道他多半只是随口胡诌哄她开心,但她还是很受用,脸埋到他肩上,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胖了?”五斤的差距还是挺明显的,边赢一眼就能瞧出来。   云边重了归重了,但不想别人说出来,她一听,立马怼人:“对啊,可能因为我不够想我男朋友。”   “反了你了。”边赢把人抱到自己膝上,“男朋友都不想。”   云边抱紧他的手臂,嘴上仍不肯服软:“想你干嘛?”   边赢在她腿侧拍了一掌:“真不想?”   云边不嘴硬了。   将近一个月不见,她怎么可能不想他啊,信息和电话抵不上被他抱在怀中的真实感,她甚至现在就开始为几个月后的暑假舍不得了,到时候他一走就是两个月。   不想让他走,但又自知不能阻挠他和家人的相聚。   她没暴露自己的情绪,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问:“暑假你也要去美国吗?”   “嗯,外婆身体不太好。”   云边点头:“是要多陪陪老人。”   她彻底不好意思说自己会想他了。   边赢却问她了:“那么久不见我会想我吗?”   云边说:“那也没办法呀。”她叹气,“你外婆家为什么这么远。”   “那,”边赢的手小动作不断,一直在她头上耳垂上脸颊上捏来捏去,他出主意,“要不到时候过来找我玩几天?顺便带你认识我外公外婆。”   “这是传说中的,”云边后半句用唱的,“‘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吗?”   边赢笑起来:“嗯,还可以带你骑单车,看棒球。”   去外婆家,看日落,骑单车,看棒球赛,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经过歌词的修饰,雕琢出一种说不尽道不完的浪漫和美好。   边赢抱她一会,把她放下一旁的座位上去。   云边现在就想跟他腻在一起,不乐意跟他分开,马上又翘起一条腿搁到他膝上,试图重新攀到他身上。   边赢先她一步,把她的腿拿开,然后拎过书包放到了自己膝上。   云边不满,嘴巴翘起来了。   边赢光是用余光就能知道她现在怎么个德行,他一边在书包里翻找,一边头也不抬地奚落她:“又不是什么清纯少女了,有些道理还要我教?”   哦。云边后知后觉地懂了。   她以为自己规规矩矩坐在他腿上,半下都不带蹭的,应该没法惹什么幺蛾子。   原来还是能啊。   “边不输你这自制力不太行。”   边赢不理她,从书包里翻出耳机盒:“听歌吗?”   “听。”云边说。   边赢塞了一只耳机到她耳朵里。   不出所料,是《简单爱》。   高铁到站,排了队打上出租车,边赢报的并不是学校的地址,而是家里的地址。   云边当然知道他什么目的,小别胜新婚,他现在的状态铁定是精虫上脑。   她没想跟他扭捏什么,但是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先去学校报道,然后再回家,无牵无挂。   如果先回家,等于还要多跑一趟,舟车劳顿她想想都麻烦。   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她又不能直接批评边赢被下半身支配人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跟司机改目的地。   没等司机答应,边赢还是跟司机说先回家。   云边:“先去学校,我跟室友约了一起吃中饭。”   边赢才没空管她什么室友不室友:“先回家。”   出租车司机:“……”   他友情建议:“要不你们分两辆车吧。”   云边:“……”   最后在边赢的坚持下,他们先回了家。   一下车,云边憋了一路的火气等下车终于爆发了:“先去报道啊,赶来赶去麻烦死了。”   边赢根本没得商量,带她往小区里面走:“报道截止到傍晚,你急什么?”   “那你急什么?”云边反问,“你的show time还截止到明天早上呢。”   边赢不知道是说不过她了还是怎么的,终于老实了,没再跟她顶嘴,但是云边的火气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就想给他添堵:“先跟你说哦,我大姨妈。”   边赢看她一眼:“你大姨妈来两个礼拜?”   “我想来就来,你管不着。”云边微笑。   “我真服了你了。”边赢深感迷惑,“你为什么到现在了还以为大姨妈能阻止我什么,是我花样玩得不够多?”   云边:“……”够了大哥,够多了。   这天去学校已经日薄西山,他们差不多是班里最迟报道的两个人。   云边跟室友三个的午饭之约也只能顺延至晚上。   不过聚餐地点从学校周边的小餐馆换成了商场的高档餐厅,边赢请客。   几个女孩子一个寒假没见,叽叽喳喳格外热闹,手挽手一排四个。   她们寝室关系相当和谐,没有出现一个寝室六个群或者几个人排挤某个人的勾心吊脚,偶尔小打小闹也很快能够翻篇,过年那会冯含蕾被男友渣,三个室友联起手来手撕渣男,揭露渣男软饭硬吃、虚荣装逼最后还劈腿前任的种种恶劣行径,在论坛上轰动一时。   现在尤不解气,把渣男祖宗十八代轮一遍,还打算给人送锦旗和大字报。   边赢一个人背着云边的包跟在背后,默默当背景板。   他的决定怎么会有错,就得先回家。   她把他喂饱了,他才有耐性陪她们几个消磨时间。   整个聚餐的主题都围绕着冯含蕾和她那个渣前任展开,这种话题边赢插不上话,只负责吃、买单,还有给云边夹菜,除此之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四个女生在餐桌上达成共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边赢:“……”   这四个女的,情感最丰富的也就谈过一场恋爱,搞得跟阅尽千帆似的还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回到家里,他斤斤计较上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对你不够好?”   “不太好。”云边说得头头是道,“就拿最近的来说吧,你为了一己之私,不听我的话,非要先回家,然后再去学校再回家。”   “这样啊。”边赢面无表情点点头,上前一步在她的惊呼中把她扛到肩头,“我又有一点一己之私需要你配合一下了。”   云边:“……”   她的脑袋在他背上倒挂,血液冲向头顶,四肢一阵扑腾却无济于事,只能无能狂怒地骂道:“边赢你就等着精尽人亡吧。”   当然最后阵亡的是她。   边赢就跟想把过去一个月的缺失全补上似的没完没了,两个人一直厮混到夜深,云边哭累了也叫累了,由他抱着去浴室洗了澡又给她穿上睡衣。   边赢向来奉行床上死命折腾、事后温柔弥补的判若两人政策,穿好衣服还给她擦面霜,虽然分不清她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拿的是身体乳。   云边凭嗅觉辨别出身体乳的味道,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计较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反正不是卸妆水就好。   能擦在身上的东西,大概应该也能擦在脸上吧。   熄了床头灯,房间陷入黑暗,边赢给云边掖好被角然后抱住她:“你最近有空去把美国签证办了吧。”   去美国玩的提议云边确实挺心动,但又隐隐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没等她想明白,睡意的沼泽拽着她下沉,她失去意识。   第二天有早课,云边晚上没休息好,早上起床异常烦躁,一切拜边某人所赐。   边某人还算自觉,伺候她换衣服。   饶是如此也无法消除云边的怒气:“我今天就回寝室住。”   她之前说过等天热了再搬过来跟他一起住,这会惊蛰刚过,倒起了春寒,她多不乐意早起啊,但看在边赢素了一个月的份上决定舍命陪君子,在这住几天。   谁知道他不懂珍惜,不知节制,昨晚种种禽兽行为突破人类道德底线。   狠话放了,但傍晚下了课还是被边赢诱拐回家,用以满足他的一己之私。   这么陪着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云边才搬回寝室。   晚上寝室夜聊,聊起旅游,然后云边顺势说起自己暑假要去美国找边赢玩的事。   “你们都要见家长了啊。”武洛感叹,“大家都是同龄人,为何你的进度如此空前超绝。”   云边终于明白关于去美国找他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她过去找他,充其量不过是异地恋的情侣忍受不了分隔两地的寂寞见个面,但对他外祖家而言,这不就是外孙媳妇千里迢迢专门上门见家长吗?   她虽然不懂嫁娶相关的人情世故,但也隐约能察觉到在她家人不同意、甚至还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跑到男方家里去见家长是很不妥当的行为。   她第二天就把事情跟边赢提了。   边赢同样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外公外婆很好相处,一定会喜欢云边,不过听云边这么一说,他觉得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还是先不去了吧。”云边说。   没过两天,边赢想到了新法子:“如果我们把颜正诚哈巴,叶香周宜楠他们都叫上呢?”   一群朋友一起去旅行,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上回的B城之旅因为云边膝盖的意外节外生枝,正好这次弥补下。   边赢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了颜正诚两口子和哈巴。   颜正诚两口子本来打算暑假去尼泊尔玩,听边赢一说,俩人爽快地改了目的地,颜正诚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上回那个神秘姿势,不要再用了。”   他不想又被搅黄旅行。   边赢:“……”   说八百遍真的是云边不小心在浴室滑了一跤,可人死活不信,那他也没办法。   懒得解释了。   *   大一下学期步入正轨,课程比上学期更加忙碌。   边赢在兼顾学业的同时,一直致力于想方设法搞投资找商机,他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也没让家里知道帮忙介绍人脉,自己难免磕磕碰碰,不过所幸见识宽、血条厚,加上脑子灵、眼光准,没经历太久的摸索期,很快就实现了经济自由,买车买房仍需努力,但维持日常开销已经绰绰有余。   云边虽然能够理解他经过被赶出家门一事安全感不足,但还是觉得他实在没必要这么拼命,她光是对付学业都觉得很吃力,根本没法想象他是如何平衡时间精力。   “你缓一缓。”她摸摸他瘦削的脸颊,劝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等学业空下来些,再考虑赚更多的钱。”   边赢从善如流地答应:“知道了。”   云边一听就知道边赢只是在敷衍她,她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边赢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没过丈母娘那关。   从前他再怎么不懂事,云笑白都可以不跟他计较,包容他体谅他。   可那是因为云笑白把他当儿子,再诨她也只能认了。   如果要云笑白用看女婿的标准看他,那他从前所作所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型作死现场。   他的每一次出言不逊,每一次冷眼相待,他的恶劣,他的骄纵,他所有曾对她们母女俩展示过的恶意,和肆无忌惮暴露过的缺点,都将被一一清算计数。   再加上他是边闻的儿子,云笑白能给他个正分都算她宽宏大量了。   时间没法倒转,再后悔也没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追回分数。   讲文明懂礼貌,对云边好,这些自不必多说,每一个丈母娘对女婿的要求。   换了别人,再加点家境尚可长相干净的小buff也就差不多到及格线了,可他的基础分太低了。   让云笑白点头,他要做的努力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他必须证明自己不是躲在家族的庇护下坐吃山空的无能之辈,他要让云笑白认可他的能力,看到他能够给云边未来的责任和担当。   作者有话要说:  得罪谁不好,得罪岳母大人。   惆怅点烟 第97章   天气转暖以后, 云边在边赢那过夜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边闻一直没怎么过问他们俩的事,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选择性失忆。   不过依照边赢对边闻的了解,他家老头采取的是眼不见耳不听为净的策略, 大概是怕心肌梗塞。   父子俩有段时间没见了,边赢一般周末隔周回去,连续两次边闻都刚好出差不在家。   周天晚上, 边赢和云边回到S市。   云边没回学校,去边赢那里, 之前碰上她生理期外加两天周末,两个人有段时间没进行体力活动了,所以边赢一进家门就把她抵到了门上。   “先洗澡。”云边侧头躲避他的亲吻, 推搡着想让他走开。   坐了高铁还打了车,浑身上下都沾满细菌。   边赢嫌她不配合,将她的连衣裙剥上去, 下摆打两个结, 这么一来她的脑袋就被绑在了里面。   云边等了一会没等到重见光明,这才意识到边赢对她做了什么。   这人的恶趣味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玄关py倒是也不错,但边赢念及没随身携带安全套,才抱着她回了房间,两人交叠着摔进床里。   床垫柔软, 但是这么直挺挺地摔下去还是把云边摔得七荤八素,待眩晕过去, 她试图自己解开连衣裙下摆的结, 但眼睛看不到, 越解越乱。   “边赢你放开我。”她在裙子里面瓮声瓮气地喊。   边赢还算有点良知,没把她闷太久。   云边脸前全是碎发,她一边伸手拂开, 一边贪婪呼吸新鲜空气,看他还有脸笑,她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他肩膀。   边赢权当情趣了,他笑得更欢,抓着她的脚腕,捞了她的腿盘到自己腰侧,自己埋下头去。   “先洗澡。”云边跟尾滑溜溜的鱼扭来扭去。   边赢支起脑袋,很认真地研究片刻,抬眸看她:“你觉不觉得你胸大了点,内衣好像变紧了。”   “……”云边双臂抱胸,没好气道,“没有,没感觉,你技术不行,先洗澡。”   “你技术不行”这几个字一出,她还能善终那才叫见鬼了。   后面手机震个不停,边赢置之不理。   “电话。”云边喉间溢出难耐的声调。   边赢把她汗湿的脑袋扶正:“别管。”   俩人的手机是一模一样的,这会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电话,在床单上孜孜不倦地震,轻微的蜂鸣声伴随着暧昧的声响,一起响彻幽静的房间。   云边性子比较急,做不到无视来电,每次手机震,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来,现在这种情况接电话当然是不现实,但她也想要知道是谁的来电。   而边赢的心态完全没受影响,反正对方要是有急事的话,肯定不止打一个电话。   既然没急事,他干嘛分神理会。   手机震了一分多钟终于消停下来,没有扰人的声音,云边的焦虑才慢慢散去,重新投入与他的纠缠。   边赢把电话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后面云边先进去洗澡,他动手换床单,换床单这事他现在不要太顺手。   除非云边没力气,不然他和云边一般不一起洗澡,因为她的洗澡水太热了,两个人一起的话要么把她冷死要么把他烫死。   他想不明白她一身细皮嫩肉,平时稍微用力捏一下都能起淤青,为什么就能忍得了那么烫的水温。   把床单丢进洗衣机回来,他靠到床头拿手机打发时间,看到上面边闻的未接来电终于记起来。   边赢奇怪地蹙眉。边闻认回他以后,父子俩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不过毕竟是两个大老爷们,再怎么有心弥补,也不可能太黏糊,联系的频率差不多五天七天一次。   他和边闻昨天才通过电话。   今天又有什么事。   边赢心下有不详的预感,立刻回拨。   “喂,爸。”   “阿赢,还没睡啊?”   边闻的声音一切正常,边赢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刚才我有事没看手机,怎么了吗?”   边闻正要说话,云边在浴室里喊边赢:“边赢——”   边赢没打算跟他爹遮遮掩掩什么,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后捂住话筒,冲浴室方向问:“怎么了?”   云边说:“身体乳用完了,你帮我拿罐新的。”   边赢走到云边放护肤品化妆品囤货的柜子旁边,根据云边的描述拿了瓶身体乳。   “嗯,爸,你说。”他一边把手机举到耳旁与边闻继续通话,一边推开浴室门。   云边围着浴巾站在化妆镜前等,面色狰狞地挤前一瓶身体乳最后一点底。   撇眼看到他在打电话,立刻噤声。   云边被热水冲过的身体泛着一层粉色,白里透红从肌底泛出来,脸上亦然,花似的娇艳。   他看一眼,没舍得出去,自后圈住她的腰,从镜中欣赏美人出浴图。   他刚才虽然捂住话筒,但边闻怎么会不懂是谁在跟他说话。   这个点了,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边闻血压又上去了,骂道:“你混小子能不能干点人干的事了,边边还那么小,你老是让她住你那边干什么?”   边赢都服了:“你搞得跟第一天知道一样。”   边闻知道边赢和云边的关系以后,来S市出差自觉住酒店,从不上门叨扰,而且彻底断了和云笑白复合的念头,为儿子的爱情让道。   他也年轻过,当然理解热恋期的小情侣干柴烈火,但这事不能摆上台面,他没法明晃晃支持俩孩子住到一起,默认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边闻更怒:“我知道一次骂你一次,谁让你不干人事,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你以后自己有女儿了就懂得那是个什么体验了。”   边赢:“……”   他顺着边闻的话联想一下,以后他要是和云边有个女儿,女儿上大学跟男朋友上床……嗯,好像确实很生气,他可能会提着棍子打断男生的腿。   但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他听着边闻在电话里骂他,忍不住想笑,低头在云边耳后亲一下。   云边嫌痒,躲开。要不是她不敢说话,她一定骂他“有病”。   被家长批评还笑那么开心,脸皮是有多厚。   边赢把她捞回来,开了免提,跟她一起听边闻怎么骂他。   托云边的福,自从边闻发现边赢和云边的关系忍无可忍骂他开始,父子俩的关系终于从之前边闻讨好他、弥补他、对他百依百顺的病态趋向正常。   他从小很渴望父亲的关怀没错,但是过犹不及,父亲连句重话都不敢对他说、在他面前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状态,同样令人倍感不适。   像现在这样,边闻关心他归关心他,但一言不合还是端起父亲的架子骂骂咧咧,就舒服多了。   边闻骂够了他,终于想起说正事了:“你大伯查出了癌症。”   兄弟俩经过家产大战,加之边阅不折手段争夺边赢的抚养权,兄弟之间水火不容,但是为了照顾边奶奶的情绪,俩人很少把矛盾摆到台面上,只在私底下斗个你死我活。   边赢收了不正经的笑意,慢慢站直了身子:“什么癌?”   边闻:“肺癌。”   边赢沉默一下,冷笑道:“报应。”   冯越正是因为肺癌过世,多巧。   整件奇美拉事情里面,唯有边阅一个人是刻意为之。   现如今边阅也查出肺癌,冥冥之中,大约是冯越在天之灵的报复。   *   暑假来临,边赢飞往美国。   云边熬过一个月的异地恋,于八月初跟朋友们一起坐上国际航班。   此次前行的人士包括颜正诚两口子,哈巴,周影,周宜楠在大家的劝说下也来了,叶香和仇立群倒是终于在一起了,不过仇立群被关起来训练了,没法一同前去。   边赢的外祖家不在闹市区,他外公厌倦了城市生活,加之闲不住,晚年搬到郊区别墅,并在周围开辟一大块农田,种各种各样的果树,花卉,蔬菜,养了不少家禽,还自建了马场,反正地广人稀随他折腾,他每天自娱自乐开着收割机在田里转悠,悠闲自得。   边赢前去接机,在众人嫌弃的“咦”声中抱住云边。   平原辽阔,汽车在笔直的公路上驰骋,茂盛树木向车两侧急急闪避,一路上鲜少碰到人烟,汽车灯光范围外,黑色无限延伸。偶尔能看到散布的农庄,窗子里亮着温暖的光。   如是开了近二十公里,一行人抵达边赢外祖家。   很有欧美乡村风情的三层木屋,不算很大,古朴但温馨,院落旁散步着独立的杂物间和车库。   家里知道有客人要来,佣人们早就忙活上了,整栋房子灯火通明。   听到汽车喇叭声,两位老人迎出来。   大家送上见面礼,客套着“外公外婆,给你们添麻烦了”。   边赢一一给两位老人介绍朋友们,不过介绍到云边的时候,他并没有着重说明什么,完全没提“女朋友”一事,甚至对她格外避嫌。   云边也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表现对边赢的亲昵。   俩人一切言行都跟普通朋友无异。   云边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舟车劳顿,吃过晚饭,大家早早回房间安顿。   云边和叶香被安排到同一间房间,俩人熄灯没多久,房门被轻轻扣响。   谁是夜访者?除了边赢,还能有谁。   “叶香,换个房间?”边赢打商量。   叶香起哄一番,给他们腾地方。   “等要走了再跟他们说你是谁。”他蹬掉拖鞋上床来,“老爷子跟老太太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没让开放风气熏陶半分,坚持婚前守贞才是真理,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晚上指不定怎么严防死守我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月底啦,又有一批营养液要过期啦,求个投喂啦喂! 第98章   “……”他也太会打如意算盘了, 云边啼笑皆非,心里石头落地。   边赢掀了被子钻进被窝,伸出手臂将她揽进自己怀中:“想我没?”   “这个问题机场不是问过了?”   边赢:“刚才人多, 你说不想。”   云边:“现在人少我也不一定说想。”   边赢笑了:“说说看。”   榆树在窗外被风吹动,枝柯和叶片的影子婆娑,投落进窗口, 于西洋杉铺成的地板上温柔摇曳。   云边借着月光仰视他的脸,许久没见生出的淡淡生疏萦绕在他周身, 但不至于让她感到疏离,她有些贪婪地凝视着,许久, 道:“金口玉言,说不想就不想。”   边赢额头低下来跟她抵在一起,没有表示半分不满。   两人的眼睛距离过近, 云边的视线难以聚焦, 她垂下眼眸:“都说不想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边赢亲她一下:“因为我知道你想。”   一个月没见,即便是已经习以为常的亲吻,也酿出久违的新鲜感,唇上酥酥麻麻,痒一直钻到心底去。云边一瞬间记起情窦初开的十六岁第一次和他接吻的场景, 脸有点发烫,她咬唇, 抓住他的领口, 几根细细的手指搅着他衣服的布料, 声音也是细细的:“知道还问。”   “问都不让问了?”   “嗯。”   边赢闷笑,再度俯首,在她嘴角轻啜两下。   刚退开些, 她已经微启了唇瓣,舌尖迎出来。   边赢没辜负她的主动,嘴唇重新压下去,将那一小截软软的舌头顶回去,反客为主,在她口腔翻搅,捕获暌违多日的香甜。   吻毕,他伸手揩拭她湿漉漉的嘴角,问:“累吗?”   长途飞行。   云边说:“还好。”   她抬手抱紧他的脖子,脑袋也拗起来,重量挂在他脖颈上,迫使他受力趴下来。   他看着单薄,但并不轻,少年的体魄结实健康,光滑皮肤肌理下蓄满了力量,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云边的胸膛被积压,呼吸稍为些困难。   但带来沉甸甸的真实感和安全感。   边赢抱着她侧了个身,她身上的压迫感顿时消失,只感觉到他手在她后脑勺抚了抚,然后他说:“睡吧,今天抱着老婆睡。”   云边一愣,她根本没想过边赢还会体贴她长途飞行舟车劳顿,放她一马,她都做好献身的准备了。   她说“还好”,是真的觉得还好,头等舱的环境本来也舒服,再加上她心怀期待能见到他,虽跨越重洋前后经历近一天的转轴,并不觉得太辛苦。   可他显然把她的“还好”当做逞强的谦辞了。   云边脸埋在他颈项间,闭上眼睛,鼻息间充盈着他身上熟悉的沐浴乳和洗发水的香味。   他真的很执拗,在那么远的外婆家也要用他常用的香味剂。   连一瓶沐浴乳都不肯轻易更换,想必是个很专情的人吧,真正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再更换。   云边彻底舒展了筋脉和肌肉,既然他放她一马,那她就好好睡一觉吧。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疲惫感清晰涌上来。   飞了近20个小时,怎么可能不累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意识一直清醒亢奋着,很久都没睡着。   长时间维持同个姿势太累,因为不知道边赢睡着没有,她怕吵醒他,只敢小幅度转了转身体。   边赢找她说话,声线清明:“明天想不想骑马?带你骑马。”   云边回想影视剧中看过的骑马片段,期待之余又有点害怕:“难吗?”   “还好吧,学会了就不难。”边赢完全是说废话。   “……”云边服了这个人了。   边赢见她说话颇为有气无力的,没再继续跟她聊天,轻拍她的背,说:“睡吧。”   云边往他怀里更拱密实些:“晚安。”   边赢:“晚安。”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边还是没睡着,而且越来越清醒。   半边身体已经麻得无法动弹。   边赢也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百无聊赖之际,云边感觉自己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发顶也落下一个吻,他的脸没有移开,温热的呼吸在她发间清扫。   云边张口,就近叼住一小块他脖子上的皮肤。   边赢微怔:“你怎么也还没睡?”   云边松了口,在他怀里胡乱扑腾一阵,活动僵硬躯体:“我睡不着。”   “不是说累了吗?”边赢问。   “我没说啊。”她说的明明是还好。   云边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约等于明说了,但是边赢还是没什么反应,只规规矩矩抱着她。   一不做二不休,云边微微昂首,舔了舔他凸起的喉结。   然后她被箍着脑袋拖远些。   黑暗中的四目相对,充斥着暗流涌动。   “边赢哥哥。”   重组家庭破裂后,云边一旦叫边赢哥哥,情况通常非同寻常。   边赢不动声色:“嗯,不想睡?”   “不想。”到这个时候了,云边怎么可能还会不明白,边赢只是装作不懂,为了看她丢盔弃甲羞愧难当,她绝不给他这种机会,“我想……”   她有一段微不可察的卡壳,第一反应是用些委婉的说法表达自己的目的。   数种说辞路过她的语言中枢,最后,她选择了最直白的那两个字。   干脆利落地将他那一丝岌岌可危的自制力焚烧殆尽。   燎原之火熊熊过境,热烈且不留余地。   平日里,因为边赢的主动,云边多半只负责享受,加上矜持作祟,往往扮演半推半就的角色,但今天是她主动提的要求,不能露怯。   只是边赢无福消受她难得的热情,停下来捂住她的嘴巴,好笑道:“嘘,轻点,这里的隔音可能不怎么样。”   云边自认已经有所克制,没想到还是被他警告,她吓得闭紧嘴巴,用力点头。   然后就真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边赢啼笑皆非地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也不用这么夸张。”   云边抿紧嘴唇,生怕坏事。   “叫给我听,我想听。”   云边摇头,不敢。   不过他有的是办法,很快惹来她一声极尽压抑、破碎不成型的婉转呜咽,他心生不忍,亲亲她湿漉漉的眼角,哄道:“忍着点,回了家再叫给我听。”   早上边赢很早就起来了,就是辛苦叶香也得早起。   边赢扣响房门以后,叶香哈欠连天地从他房间出来,眼见边赢满脸的神清气爽,连眉梢都透着一种满足感,叶香瞬间就脑补了一串少儿不宜的画面,虽说是人两口子自己的私事,但是她作为云边的好朋友,多少有点替云边打抱不平:“边老板你也太饥渴了,我们云小边飞了快二十个小时耶。”   饥渴的是他边赢吗?   不是,明明是云边。   不过毕竟是最大的受益者,边赢很爽快地替云边背下了锅,甚至为了表现自己有好好把女朋友闺蜜的话放在心上,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香恨铁不成钢地回了房间。   第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在家里,待大家起床吃过早饭,一行人前往马场。   边赢外公养了两匹马,一公一母,在精心的照料下养得高大威猛,前段时间母马还生了匹小马,小马袖珍可爱,成为全场焦点,所有人都围着它转,喂它粮草跟它合照。   云边往两头成年马旁边一站,才意识到马这种动物远比自己以为的庞大,她瞬间就有点犯怵,跟边赢商量:“你家小马能骑了吗?”   “……”边赢说,“恐怕不能。”   骑上去脚都能拖地。   云边:“……”   “别怕,它很温顺。”边赢拉着她的手一起梳理母马的马鬃,马一动不动,任由他们触碰,甚至还主动贴近脑袋。   后面边赢把手收回,让云边单独跟马培养感情。   云边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在边赢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跨上马背,但马一走动她吓得要命,趴下去伏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身,腰也不敢直起来。   边赢说了几次“不会摔”也没用,干脆自己也上了马,自后揽住她的腰身。   云边背靠在他胸膛上终于找到安全感,放松下来。   “驾。”边赢挥动缰绳,马儿在他的指挥下驱动四肢,慢悠悠地载着俩人闲逛。   阳光穿透干净透明的空气,夏季稍显燠燥,但现在为时尚早,日头不算烈,尚在可忍受范围之内。   云边眯起眼睛,伸手遮挡阳光,笑着回头看边赢:“美国的马居然也说‘驾’吗?”   边赢由衷夸奖她:“宝贝你的角度真新奇。”   云边接下这句夸赞,有他在,她胆子大起来,悠然自得晃动着自己的脚。   一旁颜正诚和他女朋友上了公马的背,俩人从小都接触过骑术,坐上马背没一会就找回了手感,牵扯着缰绳驱使马匹奔跑,“噔噔”的马蹄声由慢至快,不一会就跑远了,只留下英姿飒爽的背影。   云边目送他们远去,不由得羡慕极了,催道:“你也让它跑两步。”   她想感受驰骋在操场上长风呼啸,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边赢并未让马提速,他手指在她小腹轻轻按了按,力度无端暧昧,紧接着更是意有所指地在她耳边开了口:“它颠起来,你受得了吗。”   云边回忆一番昨晚的战况,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安安分分接受闲庭散步的速度。   蓝天白云,微风几许,香熟灿阳,和喜欢的人共乘一骑,不失为美食一桩。   不过边赢外公的出现直接打破了浪漫。   边赢低咒了一声“操”。   为了接下去一个礼拜的□□,边赢必须伪装成自己和云边只是普通朋友的假象。   就像有人为了拥抱暗恋的人,选择在毕业典礼上拥抱全班一个道理,此时此刻最有效的伪装方式,就是换个人教骑马。   边赢快速在剩下的人里面扫视一圈,除了哈巴,都是女生,骑马这类贴身行为,他既然已经是有妇之夫,该避嫌的得避嫌。   哈巴是不二之选。   边赢装作没看到外公,礼貌地把云边放下去,然后有请哈巴。   哈巴毕业一年,心智有所成长,不再是从前那个恨不得缠在边赢身上的蠢萌跟班,已经认识到某些行为gay里gay气,比如坐在边赢面前和他一起骑马,尤其边赢为了牵缰绳,手臂还得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放置,更是gay上加gay。   但是哈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异常配合。   配合到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得偿所愿。   叶香拍拍云边的肩膀:“我觉得他比你更像边老板女朋友。”   云边:“……”   边赢带着哈巴慢悠悠在马场上晃了两圈,外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边赢松了一口气。   晚上时间,果然一切顺利,边赢和叶香再度神不知鬼不觉换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再换回来。   如是在美国呆了一个多礼拜,边赢履行承诺,带着云边看日落,看棒球,骑单车,但是云边始终没学会骑马,她在运动方面的天赋实在匮乏到可怜,跟当初学游泳一样怎么都不得章法,哈巴、周影和叶香都学得有模有样了,只有她和周宜楠两个体能白痴进到马场唯一擅长的事便是逗小马玩,把小马活活喂胖一圈。   很快来到启程返航的前夕。   边赢照例敲开两个姑娘的房门偷香窃玉。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他神清气爽地起床,打算溜回自己房间,一打开门却看到外面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他那矍矍眈眈的外公。   空气都凝固了,祖孙俩对视许久。   边赢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垂死挣扎的必要。   半晌,外公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就一天都不能消停?”    第99章   云边在二老面前坐下来的时候头也不好意思抬, 恨不得钻进地缝藏起来。   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那么丢脸的时刻。   边赢在二老心目中纯净无暇的形象宣告破灭,不过云边她们马上就要启程,二老知晓与否已经影响不了他什么, 因此他无所畏惧。   本来就是打算最后再把云边介绍给两位老人的。   “云边,比我小一岁,锦城人, 现在跟我一个班上学。”他淡定地把她的基本情况告知。   因为是以未来为前提交往,他没打算瞒外公外婆什么:“是我后妈的女儿。”   云笑白嫁进边家, 边赢的外公外婆是很反对的,除了对女婿那么快再娶的不满,最大的担忧是怕外孙在后妈手里受委屈, 但他们没有立场去阻止什么。   那个时候,边赢看云笑白有千百种不满,哪哪都不顺眼, 但为了不让外公外婆担心, 他一直都说云笑白对他很好。   所以云边这个云笑白女儿的身份,二老也只是诧异了一会,这会并没有给他们带来额外的阻碍。   当着云边的面,外公外婆没教训边赢什么,第一次和外孙媳妇的正式会面, 二老也想留个慈爱温和的好印象,所以尽管很早就知道了两个孩子私底下的行为, 但一直没有点破, 配合着装作不知道。   今天早上, 外公眼见外孙媳妇马上要走,怕云边真的打算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来又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这才来了个守株待兔。   早在发现边赢半夜溜到云边房间之前, 二老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外婆道破缘由:“所有孩子里面,属你最尊重我们,最有耐心陪我们,正常出来旅游的孩子,哪里顾得上陪老太公老婆子啊。我跟你接触不到五分钟,我就偷偷告诉你外公,这小姑娘就算不是阿赢女朋友,也至少喜欢阿赢。”   云边稍稍松一口气,她特别怕二老是因为晚上听到了不该听的动静。   虽然云边得到了边赢外公外婆的喜欢和丰厚的见面红包——这红包还是外公特地去银行兑的人民币,但被捉奸在床的尴尬久久不散,一直伴随她坐上飞机。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心情体会与边赢离别的不舍。   回到家中,回到一无所知的云笑白和自己外公外婆身边,对比双方家长的进度差距,云边难免有些焦躁。   洗漱过后她回到房间,给边赢打电话报平安。   “你外公外婆骂你了吗?”她关心道。   边赢不假思索:“骂了。”   外公外婆都是非常坚定的婚前守贞主义者,对现代社会的性开放深恶痛绝,多年来支持过不少守贞活动的推进和宣传,现在外孙居然公然违约,二老痛心疾首,完全是看在云边的面子上才忍了那么多天,等云边一行人一走,就联起手来严严实实把边赢批了一顿。   云边:“骂得很凶吗?”   边赢说得挺认真:“特别凶。”   事实上他压根没当回事,任外公外婆念念叨叨,他左耳进右耳出,反正爽到了,被嘴几句就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这种心态是一直在长辈面前扮演乖乖女的云边无法理解的,她当了真:“啊,那怎么办?”   边赢:“你安慰安慰我。”   “我怎么安慰你,我自身难保。”云边把脸蒙进被子,丢脸的感觉又来了,她问出一直搁在心中隐隐作祟的担忧,“你说你外公外婆有没有听到啊?”   “听到什么。”边赢直白地问,“听到你叫//床?”   “……”云边装作淡定地接受了他的说辞,没有去计较,省得显得她矫情玩不起,她忧心忡忡地解释,“照你外婆的说法,他们只是猜到我们是男女朋友,那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到我房门口堵你呢?”   边赢起了逗她的心思:“可能。”   云边瞬间萎了:“我真的声音很大吗?我明明记得自己没怎么发出声音的。”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但不愿意接受,所以听到他说有,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越想越难过:“你外公外婆一定很讨厌我,只是碍于面子才没有把脸撕破……”   在美国地这些天,她那么努力去讨他家人的喜欢,结果功亏一篑,还篑在这种事情上面。   见她当了真,边赢忙改口哄她:“骗你的,你压根没怎么叫,他们怎么可能听到?”   云边不信,一味自怨自艾。   “要是你声音真的能大到外面都能听到,这几天能这么安生?也就周宜楠能忍住不调侃你,剩下的那几个,你觉得哪个会跟我们客气?他们都听不到,我外公外婆年纪那么大了耳朵都聋了,能听到才怪了。”   颜正诚两口子,哈巴,周影,叶香,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这下云边差不多信了,仅剩的一点疑虑就是为什么外公会无缘无故守在房门外。   边赢:“因为男人最懂男人在想什么呗。”   云边:“……”   哦。   那你们男人可太厉害了。   *   大一一整年远比云边预想中快,大二开学,路过操场看到里面绿油油的学弟学妹们,不由得好一阵恍惚,一年前满怀憧憬地进入大学的模样历历在目,转眼站在训练场上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既然大一那么快,想必大二大三大四亦然。   然后毕业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真的得跟家里摊牌了。   每每想到未来,她都不免唉声叹气。   当然这只是极少数时候,更多的时候,大学生活是一坛醇香的酒酿,她浸泡在其中,酩酊大醉,被飘飘欲仙的失重感包围,不知今夕是何年。   云边在云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之间,口碑一直相当不错,乖巧,漂亮,而且是清纯挂的漂亮,最惹直男和长辈喜爱的长相,学习好,家境也还过得去,唯一的短板就是单亲家庭,但瑕不掩瑜,随着她年龄逐渐增长,有意结亲的人一波接一波络绎不绝,都知道下手要趁早。   大部分云家都拒绝了,但是偶尔碰上那些综合条件相当优越的,外公外婆觉得可惜,免不了要跟她提。   她不肯认识,甚至连照片都不肯看一眼,抗拒的意思十分明确。   这类事情她从不告诉边赢,自己一个人心烦就够了,反正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吃醋。   不过有次外婆给她发男孩子照片,刚好让边赢看到。   云边迅速上划屏幕并锁屏,页面在边赢眼前一闪而过。   “谁的照片?”他问。   “没谁。”云边试图蒙混过关,“一个亲戚。”   边赢盯她几秒钟,不信,仗着力量和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抢过她的手机。   云边闭上眼睛不让他通过面部解锁,一边上蹿下跳试图顺着他的手臂抢回手机。   边赢一只手控住她两只手腕,反剪在她背后把人摁在自己怀里,单手操作用密码解她手机。   有关交换密码一事上,云边极为双标,她掌握了边赢的手机密码,并且保留了随时随地检查的权利,不过极少她行使。   至于她的手机密码,她不肯告诉边赢。   理由还振振有词:“我手机里有女生的小秘密,不好看的自拍,跟女朋友吐槽男朋友,被你惹毛了在网上找点共鸣什么的,你不能看。”   边赢说:“那我也有男生的小秘密。”   云边:“比如?”   边赢微笑:“网红大波照,社交网站上的撩骚记录,还有跟兄弟讨论昨天夜店认识的正妹。”   云边:“……”   边赢虽然不知道云边的密码,但是他可以尝试。   “我的生日?”他一边输一边问。   云边挣不脱他的桎梏,损道:“你可真自恋。”   果然密码错误。   边赢继续猜:“你的生日?”   还是错误。   然后边赢输了高二那会他们在一起的日期,成功解锁。   “我自恋?”他得意地轻哼一声,“云小姐可不就有这么喜欢我吗。”   云边看不到,但听他意思就猜到他成功解锁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能屈能伸,语气顿时软化,脸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既然我这么喜欢你,那你看到什么都别跟我生气。”   边赢打开未关闭的微信后台,三下五除二扫完了她和她外婆的聊天记录,然后他点开男生照片的大图,打开前明明有心理准备了的,但是真的确认了还是止不住酸溜溜:“挺配的,去呗。”   “你少在那阴阳怪气啊。”云边没好气,“不然我就……”   边赢:“你就怎样?”   云边:“我就脱衣服勾引你。”   边赢:“。”   *   转眼又是一个学期过去,寒假过年出去走亲访友吃年夜饭,云边往那一站就是个活靶子,几乎回回都能惹点桃花回家,不是小伙子本人看上她了就是小伙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代表小伙子看上她了。   基数一大,外公外婆觉得错过可惜的苗子也随之水涨船高多了起来。   云边软硬不吃,每次的理由都是“我还小”。   但这个理由显然越来越不能说服外公外婆,她马上就要满20岁,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外公外婆都是思想传统的人,认定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一个好丈夫,越早挑,选择的余地就越多。   云边态度坚决,外公外婆虽不至于逼她什么,但多少有点不解。   而云笑白的态度很奇怪,她不反对父母给云边张罗,每一个介绍给云边的男孩子,事先都经过她的允许;可云边拒绝的时候,她也很少劝说什么。   后面云边在饭局上当面怼了外公的至交,她明知对方只是出于好心,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一听到找对象相关的话题就冒火。   弄得家里极为尴尬。   因为这件事,云边后半段假期基本闭门不出,大二下学期开始,她回家的频率明显降低许多,从之前的两周一次降到差不多一月一次。   她的叛逆期,似乎姗姗来迟。   她从小装乖装惯了的,其实很多事情完全有更两全的解决办法,稍微服个软就能敷衍过去,但事关感情,她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真的因为太喜欢边赢了,以至于她完全没法接受自己的名字和别人编排在一起,不愿意别人产生半分她也许会和除边赢以外的人在一起的希冀。   结束大二最后一门考试,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云边蓦然回想起大二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在操场上看到大一新生时想过的“大一那么快,想必大二也是如此”。   大二果真如此,而且似乎比大一更快,像一部二倍速播放的电影,结束得意料之中却又猝不及防。   暑假边赢照例要去美国过。   云边和边赢转眼也算半对老夫老妻了,但是面对长达两月的分别,云边只觉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不舍。   因为她越来越习惯他,也越来越依赖他了。   “要不还过来找我?”边赢提议。   云边想了想:“算了。”   总不能又叫大家陪着去一趟,她一个人过去又不像话。   不过7月下旬,她得到边赢的消息,说他只在美国待一个月,过几天就会回来。   因为边阅快不行了,他的肺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中晚期,这一年多以来,尽管他寻遍名医,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最昂贵的药材续命,但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他的生命像个沙漏,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这对已经失去一个孙子和丈夫的边奶奶来说,将是另一重更深的打击,边赢回来陪陪老人家。   边闻早就跟边阅彻底决裂了,现在哥哥生命垂危,他最多做到不幸灾乐祸,要他真心实意关心或为此感到心痛?   免谈。   反正他该怎么过怎么过,既然边赢要回来,正好赶上21岁生日,边闻打算给边赢大肆操办一番。   “过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边赢邀请云边。   云边:“那我是不是得见到你奶奶?”   “对。”   现如今,他的至亲里面只剩下一个奶奶还没被她攻略。   边闻把她当女儿,自是不必多说,他俩都好了那么久了,现在边闻还激烈反对他拱白菜。   外公外婆也在念叨她,暑假一到他过去美国,外公就关心起了云边的动态:“今年边边来不来啊?”   “不来。”边赢跟老头子开玩笑,“你又不让我们一起睡,她胆子很小,晚上睡觉没人陪要害怕的。”   老头子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们可以睡一间,但是你睡沙发。”   要知道,这对外公来说,真的是天大的让步了。   一听到边奶奶,云边大惊失色:“算了。”   她又不是不认识他奶奶,又不是没尝过他奶奶的厉害。   她可不是从前那个忍辱负重被骂“小杂种”还能亲亲热热“边赢哥哥”长“边赢哥哥”短的甜心小宝贝了,她现在脾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就开干,最近几月频频失控,在亲戚邻舍中间的口碑断崖式崩坏,万一她一个火冒三丈跟他奶奶杠起来,那就罪恶了。   “我奶奶特别宠我,我喜欢的她都喜欢,绝对不会为难你的。你放心,她以前怎么对你和云阿姨的,我没有忘记。孝顺她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我不会强求你宽宏大量。”边赢说,“来,我过生日想要你陪着。”   云边瞬间心软。   边赢生日当天,她在叶香的陪同下前往临城给边赢庆生。   边赢的生日宴在边家的六星级酒店举行,竣工不久的酒店尚未迎过客,开幕仪式就是集团继承人的生日派对。   云边到的时候,边赢身旁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今日场合郑重,他穿着平日少见的正装,头发往后梳,西服笔挺,打了领带,胸口憋着熠熠发光的胸针,手里端了杯浅色的香槟。   乍一看见,有种陌生感。   但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对周遭人群说了句“抱歉,我失陪一下”然后冲她大步流星而来,边走边笑,她就认出这是她的少年。   三步距离之遥,云边提前打好招呼:“不许抱我。”   那么多人看着,她不想成为今天的话题中心。   边赢知道分寸,云边还没跟家里摊牌,他们两个确实不宜太高调。   他打量着他的女孩儿,她为今天的宴会精心打扮过,身上穿的黑色的小礼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或者说是第一次见到她照片的场景更为恰当。   那个时候,他本能地排斥她。   但以雄性动物的眼光来说,她长了一张符合他眼缘的脸蛋,眼神落到她脸上,他多停留了几个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毫秒。   “可我很想抱怎么办?”   有多久了,没有在厕所谈恋爱了?   从进入大学校园开始,就几乎没有了。   但在高中时代,厕所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边家的厕所,图书馆的厕所,他们的世界太小太小了,只剩下这一隅小小的角落,留给他们肆无忌惮拥抱彼此。   “边赢哥哥。”这是重组家庭破碎以后,云边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发自肺腑喊出的哥哥,“我好像回到了我们的十七岁。”   *   先后离开卫生间,云边扮演一名普通的宾客。   现场她没什么熟人,哈巴经历两年的磨难终于通过雅思,去了英国当纨绔子弟,颜正诚开始实习,远在b城没有回来。   因此她和叶香只负责吃,当然她偶尔会跟边赢隔着人海对视一眼暗送个秋波。   “边边。”   背后传来一声亲昵的称呼。   云边只听得这声音耳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结果回头一看,居然是边奶奶。   边奶奶满面的笑容,坐在轮椅上由保姆推近而来,一声“边边”叫得像在叫像失散多年的亲孙女。   云边差点没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云边没忘记妈妈曾在边奶奶手下受过什么委屈,她心底对边奶奶存着很深的芥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边赢的面子上,她也笑了笑:“奶奶好。”   边奶奶慈祥地跟她说了好一会话,关心她的近况,跟她拉家常。   边赢大老远注意到,频频投来眼神。   但他没有前来,足以说明他对场面的信任。   他说的没错,他喜欢的,他奶奶都会喜欢。云边客客气气地应对完,她对边奶奶的态度和对边赢外公外婆的态度截然不同,同样都是乖巧伶俐,在边奶奶面前她缄默寡言,边奶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但没有真诚可言。   他奶奶还真是爱屋及乌。她尽量不带私人情绪,以调侃的口吻在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那年妈妈嫁进他们家,但凡边赢表达出对云笑白的喜欢,边奶奶可能就不会太为难新儿媳,妈妈的日子能好过许多。   她理解当年那个刚刚失去母亲不久的17岁男孩子的痛苦和想要守住昔日家庭的卑微,只是她仍然不可避免为母亲感到难过。   有的时候对某人而言无法攀登的珠穆朗玛,其实不过是另一个人一句话就能摆明的、无足挂齿的小问题,可他只是冷眼旁观。   派对过半,宴会厅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边阅。   边闻的保镖前来告知边闻消息,让他拿主意。   事到如今,边闻不屑从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找什么优越感,而且也实在不忍边奶奶伤心,既然边阅想来,那他大大方方放人进来就是。   边阅已经瘦成皮包骨,走路需要专人搀扶,面色透着病态的黑,像从骨髓深处弥漫出腐朽的气息。   从边家离开以后,云边就没有再见过边阅了,曾意气奋发深受边爷爷偏爱的边家长子现如今再不见半分意气奋发,大约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缘故,他对每一个前去寒暄的人都报以微笑,看起来温和无害极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云边瞧着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违和感。   周遭人群都在唏嘘感叹,她提不起半分同情,因为知晓他对边赢及婆婆大人使过什么下作的手段。   边阅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很容易就寻到了边赢的所在。   他提着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晃晃荡荡地走去。   边赢选择无视,微微背过身去。   短短一截路,边阅歇了好几次。   云边放下手中小碟子,走近些,打算听一听边阅如何忏悔,虽然不能免去他的罪孽,但这是他应该做的。   边赢当边阅不存在,身边几个寒暄的人也惯会看脸色,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和一个行将就木的绝症患者,如何选择再简单不过。   边阅大口喘气,扶着自己伛偻的背休息,满目歉疚。   边阅扶背的手不在衣服外面,而是伸在西装下摆里面,西装半遮半掩间,云边注意到一抹异色。   来不及思考什么,她的身体已经做出本能反应,猛然扑了上去,发出警告:“边赢小心!”   与此同时,寒光乍现,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从边阅西装下方扬出,弧度挥出的方向,直逼边赢的脖颈。   这人,竟是奔着割喉而来。   丧心病狂。   云边硬生生用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顷刻之间顾不了那么多,她左手的半个手掌握在水果上,刀锋切菜似的埋进她的血肉,与她的骨头摩擦碰撞,所幸边阅没有太大的力气,如果换个健壮的成年男子,她的手怕是会被直接削断。   边阅这一生,风风光光五十余载,可从边峰车祸身亡开始,他的人生便再无一日安宁。儿子没了,被侄子耍得团团转,公司落到了弟弟手里,最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得了癌症,世间顶级的名医也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树倒猢狲散,身边的亲信一个接一个投靠边闻。   随着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他不得不认命了。   可他不甘心,凭什么他的儿子死了,他也要死了,边闻和他的儿子却坐拥边氏的江山,独享无尽的荣华富贵。   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眼见错失行刺时机,边阅所有的不甘心和对命运的愤怒,都化作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手肘使出,狠狠袭向身后的始作俑者。   刀锋带着温热的血从云边手掌中退出,她踉跄着后退,往后倒了下去。   她大概是磕到了展品台的角,后脑勺好痛好痛,意识顷刻间就撑不住了。   世界天旋地转,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她看到边阅被人合力制服,边赢焦急如焚地向她跑近,嘴里喊着什么。   可惜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安全了啊。带着这个念头,她放任自己被黑暗吞没。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想起自己应该嘱托一句,如果她的问题不太严重的话,千万别通知她妈妈。   但来不及了,她两眼一抹黑,彻底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要说:  慷慨的傅明小灼灼答应借她的电动法拉利给不输哥哥开~   兜风吗? 第100章   断断续续的梦境中, 人声嘈杂。   云边只能从中分辨出边赢的呼喊。   她恍惚间记起影视剧中,伤患陷入昏迷的时候,总会有人鼓励其振作点, 因为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不能就此睡去。   求生意识迫使她用尽浑身的力气,试图活动躯体,哪怕只是眨一眨眼睛, 蜷一蜷小手指,但她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封印, 身上所有的零部件都不听大脑使唤。   意识再度模糊起来,她抓着边赢的声音,一遍遍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撑住, 一遍遍用尽全力活动身体。   可边赢能给她的力量,她想活下去的渴望,在海啸般的疲倦面前都没有招架的余地。   她筋疲力竭, 再度失去意识。   最后的那一瞬间,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回忆了自己19年的生命生涯,真的好短暂,好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她为妈妈的后半生担忧,当初应该劝妈妈留下边叔叔的孩子的, 那样的话至少妈妈后半生还能有个精神支柱;她死了边赢应该会很伤心很内疚,不知道他过多久找下一个女朋友。   很奇怪, 从前她设想过自己比他先离开的场景, 永远都做不到大度, 她无法忍受他爱上别人,更别谈给他祝福,可真的到这一刻, 她的占有欲居然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她只想他平安快乐,孤单的时候有人陪,快乐的时候有人分享,老了有人携手漫步夕阳,不是她也没关系。   然后她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床前坐着云笑白。   母女俩对视的一瞬间,云笑白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惊喜。   她憔悴的脸庞放大凑近过来,轻抚云边的脸颊,急切地问道:“云边,你醒了?”   我是在家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云边迷茫地想着,她撑着手想坐起来,但手掌一摁到床上,立刻引发一阵钻心的疼痛。   云边看到自己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和后脑勺都在发痛,人还一阵阵地发晕。   昏迷前的记忆归位。   她现在在医院。意识到这点以后,云边此时此刻完全没空庆祝自己还活着的好消息,背上涌上一层冷汗——妈妈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不是知道了?   她又急又怕,下意识在病房里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边赢的身影。   云笑白:“阿赢在做笔录,一会就回来。”   云边心跳狂跳,妈妈多半是知道了,但她又忍不住怀有一丝侥幸心理,思考自己究竟应该坦白从宽还是负隅顽抗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笑白没继续边赢相关的话题,关心道:“痛不痛?”   云边不想母亲担心,撒谎摇头。   伤口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她舔舔干燥的嘴唇,嗓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两天。”云笑白摁亮床头的呼叫铃,叫医护人员进来。   几个医护人员将云边团团围起来。   她后脑摔伤造成颅内出血,昏迷两天不醒,万幸出血量不多,位置也不太要紧,等过两天再查一次ct,如果情况稳住了的话,就不必开刀做手术,静养即可。   医生给她做了基础的检查,又细细询问了她的感受,最后告知了一些后续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母女俩人。   云笑白温和地问:“渴吗,要不要喝水?”   云边点头。   云笑白就转身倒水去了。   云边看到她的肩膀在细微地颤抖。   “妈妈。”云边惶恐地叫道。   她没法想象自己昏迷的两天中母亲是如何担惊受怕,最初收到消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赶赴临城。   母亲满脸的疲态,想必两天没有合过眼。   云笑白又背对着站了一会,等把哭意压回去才转回来,眼眶微红,强颜欢笑着把吸管递到云边嘴边:“慢点喝。”   云边哪里敢喝,犹疑的眼神一直在母亲面上打转。   别人吃断头饭,她这怕不是喝断头水。   跟妈妈永远不想再扯上关系的人的儿子在一起,还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差点为人家送了命,换位思考她要是云笑白,她可能想把这种不孝女掐死算了。   云笑白见云边唯唯诺诺,欲言又止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催道:“喝。”她的眉梢眼角一派平静,“我早就知道了。”   云边头顶仿佛有五百道雷同时劈下,雷公电母夫妻联手,把她炸了个乌焦巴弓。   她真的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什么?”   云笑白不想配合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无意义问题,她把吸管塞进云边口中:“别说话,喝。”   这是云边这辈子喝过最难忘的一杯水,宛如穿肠毒药,五脏六腑都在烧。   她想问的很多,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喂她喝完水,云笑白替她掖好被子,说:“再休息一会,有什么话都等你好点了再说。”   “妈妈!”云边急了,不禁提高音量叫道。   云笑白无奈,叹了一口气:“不跟你说明白,你没法安心了,是?”   这是必然。   考虑到云边比较虚弱,云笑白自己回答:“从你高二那会,阿赢转到你们班你却一直没有告诉我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云边怎么都没想到,母亲居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发现了苗头。   那她和边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在妈妈眼里,岂不是就是两个跳梁小丑?   “那时阿赢住在他奶奶家,每到周末,如果你回锦城,那他也不在家,几乎没有例外。我就确定了,你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这一席话给云边带来了非常强烈的震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居然默认了她高中早恋,没有棒打鸳鸯。   “可你从来没说我。”   云笑白沉默一会,苦笑着提到了那个不想提及的人物:“那个时候,别看边叔叔大发雷霆,对边赢很是绝情,甚至把他赶出家门,其实他特别舍不得,每天每天地惦记着,但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打击实在太大,他的尊严和原则不允许他把人接回家,而你可以给他们父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团聚。”   云边当时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想法。   “当然我不是只为边叔叔考虑才默许你们两个。”云笑白补充,“边赢不顾自己的安危救过你两次,我知道他是个正直勇敢,有担当的好孩子。”   云边在心里默默纠正,是三次。   杀竹叶青,开摩托车逼停劫走她的车辆,加上妈妈不知道的泳池溺水事件,边赢救过她三次。   不但救她,还救过周影两次,冬天下河,丢下英语高考爬窗台穿碎玻璃。   他身边常有人簇拥,看似处于被照顾的一方,可谁也不是傻子,不会无缘无故在友情中常年累月维持单方面付出,他得到的所有情感,都来源于他的一片赤诚,是他真心待人的反馈。   她的边不输担得起所有的赞扬和偏爱。   “虽然有些时候对我和边叔叔态度不好,说到底本意不过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妈妈,那么爱妈妈的男孩子,内心一定是柔软的。他对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孝顺,对家里的阿姨也礼遇有加。高中早是早了些,不过看在你的成绩没有下降的份上,我知道你们都有分寸,没有让一时的激情冲昏头脑分不清先后缓急,所以我没有阻挠,想着一旦干涉你们,反而影响你的状态,得不偿失。”   到这里为止,云笑白给予了边赢和俩人的感情相当积极的评价,但云边并没有盲目乐观,妈妈要是真的赞同,就不至于一直默许外公外婆给她介绍男孩子,妈妈打心眼里是希望他们两个分开的。   让一个女人与前夫成为亲家,再度以另一种举足轻重的身份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为了儿女放下过往所有恩怨,从此以礼相待,逢年过节指不定还得一起吃个团圆饭,确实强人所难了。   云笑白并没有如同云边所猜转折“但是”,她一句苦衷都没有说,只是摸摸云边的脸:“好了,休息,什么都暂时别管。”   云边脸微微侧向她的手掌,小小蹭了蹭,轻声道歉:“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置你最爱的我于危险之中,让你担心。   对不起,和不那么合适的人相爱,让你为难。   对不起,虽然让你伤心,但我不能放开他。   云笑白嘴角轻轻勾了勾,当做回应,她朝病房门上的探视窗看一眼,问:“想要阿赢来陪你吗?”   云边诧异地瞪大眼睛,一时忘了回答。   “我的女儿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云笑白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泪光,是一位母亲苦涩却宠溺的温情,“你这么喜欢他,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呢?”   自云笑白接到电话得知云边出事的消息赶来临城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拒绝沟通的状态,她对边赢依然温和,但除了弄清事情缘由、跟进警方调查之外,她几乎不和他有其余的交流,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审问。   并且她坚持自己一个人看护女儿,不允许他人陪同。   她花了两天时间,一边等女儿醒来,一边说服自己。   云笑白走出病房,结束笔录候在病房外头的边赢毕恭毕敬叫她:“阿姨。”   “你进去陪她。”大人自有一套说辞,把“老娘非常不情不愿地同意你们两个了”的潜台词说得晦涩曲折,“我累了,稍微去眯一会。”   边赢如蒙特赦,道谢过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病房。   云边在病床上努力冲他露出微笑:“hi。”   他还穿着生日宴那天的衣服,面容憔悴,双眼惺忪。   两个人对视几秒。   云边在云笑白面前轻而易举就能伪装的坚强,到了边赢面前一败涂地,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她好痛,好想告诉他她在昏迷后曾多么努力挣扎着想要醒来,耗尽了榨干了能使出的所有力气却还是被黑暗吞没的感觉有多绝望无助,她那时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甚至大度地祝福他和他未来的老婆。   有关这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祝福,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休想!   边赢俯下身来。   云边清晰看到,他的眼眶也红了。   能让一个男孩为她红了眼睛,她想这波再痛她也不亏了。   边赢把脸贴到她侧脸,手虚虚拢在她另一侧脸颊,像捧着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   “hi。”他呢喃着回应她的招呼。   云边将诉苦的话咽回去,留着日后再说,现在她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和他分享,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小幅度摇晃着他的手臂,兴奋得忘却了疲惫:“边赢,我妈妈同意了,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她一直都知道我们的事,从高中开始。我一直都觉得我妈妈很保守死板,她竟然能接受高中早恋耶。”   根据这两日来云笑白的反应,边赢早就猜到她绝非一无所知,但确实没想过居然能追溯到高中时期,这也太精了。   他很想听细节,不过他现在不能跟云边说太多的话。   “过两天再慢慢跟我说,你先休息。”   云边很乖地说“好”,但她历劫一遭,攒了两箩筐的话,而且怎么都憋不住,安静不到五秒钟,她又开始说话:“你记不记得,我们闹掰的时候,我说我会还你的救命之恩。救周影姐姐算一次,所以还欠你两次。”   边赢当然记得。   “我给你拦出租车去考场,你说算一次。后来我生日那天,你让我给你拿照片,说也算一次,然后就算我还清了,跟我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是你自己添油加醋的,我没有说。”原则问题,就算她再楚楚可怜,他也不能认。   是吗?   反正当时云边就觉得他是那个意思。   她现在精力有限,要留给最重要的事情,没空跟他掰扯,继续说重点:“你太小瞧我了,我才不是那种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救命之恩,当然要等价偿还。”她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体力严重透支,但格外固执,非要说完,稍作休息后,她继续,“我这才算还你第二次,还欠你一次。”   边赢阻止:“最后一次不要还我了。”   “要还的。”云边说,“都说女人生孩子等于到鬼门关走一遭,等我以后给你生小孩了,就能还你第三次了。”   她想了想,纠正:“不对,小孩也是我的,不全是为你,只能算还一半。”   她的补丁打得没完没了:“不过我不是为了还你救命之恩才救你的,是因为喜欢你才救你。以后生孩子也是。”   “嗯,我知道了。”边赢说,“还有一半欠着,允许你分期一百年。”前半句挺肉麻,后半句话锋一转就跑偏了,“今天扭得卖力一点,明天叫得浪一点,慢慢还。”   云边:“……”   草,狗东西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她都伤成这样了,他说两句绵绵情话给她听能死?   “睡觉!”云边气急败坏地结束聊天,还不忘关心他,“你也睡一会。”   “好。”边赢回头确认探视窗外没有人,然后在她嘴唇上亲了一记。   云边以为他忘了云笑白已经点头,不由得笑起来,提醒道:“以后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边赢怎么可能忘。   只不过他被边闻批//斗了两年,已经深深领教了一个人面对自种白菜被拱能表现出怎样深重的痛心疾首和深恶痛绝。   后爹的威力尚且如此可怖,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挑战人十九年的亲妈的忍耐度。   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边赢拉住她的手,在她床边趴下来。   病房内安静下来。   云边不转瞬地凝视着他的发顶。   她虚伪做作,带着面具生活,掩盖乖戾自私的本性,惯性扮演纯情。   只有他看穿她的演技,摘下她的面具。   他依然爱她,所有的好与不好,天高海阔,任意发挥。   在他身边,她是自由自在的云边。   她轻之又轻地抽回手。   但是边赢还是瞬间惊醒,猛然抬头,见她安然无恙,神情才松懈下来:“怎么了?”   吵醒他云边有些内疚:“我手机呢?”   “不许玩手机。”   “我不玩,给我一分钟就好。”   她实在坚持,边赢没辙依了她,找出她的手机递到她面前,替她举在合适的高度。   云边打开微信,点开个人资料,将她那个用了很多年的微信名“先空着”改成了“云边不输”。   云边和不输,云边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是哪位读者说过,云边的微信名是个伏笔,你真棒~   到这里《反咬一口》的正文就结束啦!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先别舍不得哈哈哈,因为接下来还要开启番外。   容我歇那么几天,番外和兜风都是。兜风前一章说看评论,不用看啦,直接私——信我,评论勿提谢谢配合。   接档的两本言情《我不当大哥好多年》和《我有病你有药吗》求个预收!!你们不想看我写文了吗!当然想。想就点个预收好吗?好的(自导自演中……)   《我不当大哥好多年》   姚和洽是大院同辈孩子里唯一的女孩,自小众星捧月,千娇百宠。   她不负众望长成了洋娃娃的漂亮模样,却没有按照大家的期望成为柔弱可爱的小公主,她成了混世大魔王,小时弹弓打玻璃上树掏鸟窝,长大带头翻//墙翘课对着美女吹口哨。   全院男生见了她都要尊称她一声大哥。   某日学校里来了个转学生,姿色堪称祸害。   祸害很高冷,三番五次拒绝姚和洽小团体抛去的橄榄枝。   据说,祸害比较中意柔弱款。   终于,小弟们眼见姚和洽杀气腾腾把一瓶矿泉水砸在了祸害桌前,塑料瓶身在力的作用下挤压变形,她低下头,说了句什么。   远处。   小弟a:“大哥说了什么?”   小弟b猜测:“聂向,再不理我,这个瓶子就是你的下场?”   一个略懂唇语的小弟颤抖着嘴皮子,脸色灰败:“大哥好像说……说……聂向,你可以帮我拧一下瓶盖吗,我打不开。”   众小弟:???   《我有病你有药吗》   迟顷年少成名,多年来风头无两。   他对自己的演艺生涯有明确的个人主张,每每令经纪公司头疼欲裂,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直到八卦媒体拍到迟侵一个月内去了三趟医美整形机构,经纪人忍无可忍,必须要干涉他:“你对你的脸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去那干什么!”   迟顷:“泡妞。”   不出两天,#迟顷整容#的传闻甚嚣尘上。   经纪人:“没法收场了,承认恋情和默认整容,你选一个。”   不等迟顷说话,沈轻提议:“承认整容。”   经纪人:?不要凭空捏造多余的选项。   沈轻迷恋地轻抚着迟顷的脸:“要是别人以为这张脸出自我的手,我就发大了。”   迟顷:?   性单恋者医美圣手x老天追着喂饭大明星   *性单恋者: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的人,否则就会停止喜欢对方,甚至对其产生厌恶。   如何拿下病入膏肓的性单恋者?   迟顷:做唯一那个甩过她的男人。   如何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明星死心塌地?   沈轻:只要我是沈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