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酿薄荷 作者:折枝伴酒   文案1:   林又心入职当天,在公司遇见余安州。   她看上了这副无可挑剔的高贵皮囊。   之后,电脑开始频频出问题。   系统卡死,开机蓝屏,莫名其妙中病毒。   余安州成了总裁办公室的常客。   第N次为她修完电脑,他终于忍无可忍。   冷漠逼近,堵她在门口:“林总,闹够了吗?”   文案2:   林又心有个捧在心尖尖上的男人。   极尽宠爱,千依百顺,为他花钱如流水。   还将他从老破小出租房,邀请到自己的豪华公寓同居。   直到某天,林又心去集团开会,看见董事长与合作商握手告别。   旁边站着的,赫然是每晚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   西装革履,卓然矜贵,叫了董事长一声爸。   林又心:“……”呵。 第1章 这是我的房间,记得去找我……   老宅院里树木葱茏,蝉鸣不止。   林又心刚停好车,悠悠然靠着椅背,等车顶棚自动盖过来。   年轻娇美的侧脸在夜幕下反着光。   电话通着,那头是闺蜜叶南霜的爱心叮嘱:   “你忍着点,一会儿千万别打人,打赢进牢房打输进病房。”   “进牢房还行,我开个后门捞你,进病房那就太惨了。”   “所以万一要动手的话,也不能输。”   林又心笑了笑:“行了,就你话多。”   挂了电话从车里出来,林又心深吸了一口气,走进面前这幢小洋楼。   最近,堂妹林悦薇钓上了孟氏实业的太子爷孟良俊,两人进展神速,堪比坐火箭,恋爱谈了才三个多月,就准备订婚。   林又心刚进饭厅,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准妹夫。   五官清秀,彬彬有礼,但望向她的目光有点过分明亮,明亮得好似在哪个酒吧夜店里见过。   “有点工作耽搁了,不好意思啊。”林又心不再看孟良俊,对大家道完歉,挨着魏馨岚坐下,“妈。”   魏馨岚笑着握了握她的手。   “说了要早点回来,好意思叫客人等,就你工作忙是不是?”老人尖锐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工作干得再好有什么用?到现在找不到男朋友。”   林又心今天不想吵架,低头摩挲着新做的美甲,奶奶的话只管左耳进右耳出。   见孙女不搭理,老太太矛头转向儿媳:“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读了几年外国书,谁都管不了她了,成天在外面跟一群男人鬼混,动不动酒气熏天的回来,哪里像个女孩子?”   林又心侧头看了眼旁边,只见魏馨岚低眉顺眼,大气都没出一个。   她眼里夹着轻嘲,语调平静:“奶奶,我那是工作不是鬼混,我喝酒也是谈业务。”   “谈业务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奶奶扬高声调,“跟你喝酒鬼混的那些男人,有哪一个看得上你吗?你倒是从里面挑个男朋友带回来。”   林又心扯了扯唇,一下子用力过猛,抠掉了一颗钻石。   “悦薇都要结婚了,你再这么混下去,活该你没有男人要。”   饭厅里的气氛一如既往,变得让人食不下咽。   林又心早就习惯了,语气倦懒,毫不在乎:“有没有男人要我不知道,不过我有钱,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奶奶气得脸颊抽搐:“你们听听这混账……”   “好了妈,您孙女您了解的呀,说那么多干什么?”三婶站起来,盛了一碗银耳汤递过去。   林悦薇和她妈对了个眼神,端着银耳汤笑得甜美乖顺:“奶奶,别生气了。”   奶奶就着她手里的勺子喝了两口,情绪才稍缓下来。   “您看我们薇薇多体贴。”三婶得意地看着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和仪表堂堂的准女婿,“等她跟小孟结婚,再给您添个重孙重孙女什么的——”   “要重孙。”奶奶皱着眉打断她,“要生男孩。”   林又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奶奶继续道:“女孩像薇薇这么听话还好,万一不省心呢?我还想多活几年。”   这话指的什么桑骂的什么槐,谁都听得懂。   饭厅里一片静默。   林又心看见魏馨岚攥紧手指,张了张口,似乎要说话。   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   她讥诮地扯了扯唇,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魏馨岚伸手要抓她,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三婶装模作样笑着挽留:“不吃一点呀?”   “不吃了。”林又心拿起包,目光冰凉地望向奶奶,“我也想长命百岁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饭厅。   “真是不得了了。”   “会赚几个臭钱了不起,家里缺她这几个臭钱?”   “也没见往家里拿一个子儿。”   她戴上耳机,把奶奶气急败坏的嚷嚷声全部堵在外面。   -   林又心刚到KingBar,还没坐下,就仰头喝光了一杯红酒。   叶南霜一边抿着可乐,一边用眼神示意吧台后面的长发小哥给她添酒。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又心指向她手里的可乐瓶。   叶南霜晃了晃可乐瓶:“一会儿回去值班,不能喝酒。”   林又心轻笑:“人民警察出入娱乐场所,是不是还得打报告啊?”   叶南霜:“那倒不用,跟我师傅打报告就行。”   “不然罚跑五千米?”林又心挑眉。   叶南霜面色痛苦:“下次是六千。”   林又心瞥了她一眼,仰起头,红色透明的酒液顺着杯壁流入口中。脖颈白皙而紧绷的皮肤随着吞咽微微颤动,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一时间勾住了大厅里不少男士的眼光。   “把我剩下那几瓶都开了。”林又心对酒保小哥扬了扬下巴。   叶南霜皱眉:“算了吧,你少喝点。”   她恍若未闻,接过酒保小哥递来的瓶子,葡萄酒倒进高脚杯里,迎着光,晶莹透亮。   叶南霜表情凝重,默不作声地望着。   每次回老宅,都要见她把自己往死里灌一回。   林又心一口接一口当水喝,几杯下肚,意识微醺,脑子却越发的兴奋起来。   她眯了眯眸,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轻笑:“我今天下午艳遇了。”   叶南霜正叼着空可乐瓶打发时间,猝不及防松开牙齿,可乐瓶掉下来,她赶忙用手接住,瞪大眼睛望过去:“什么情况?”   林又心脑袋枕进臂弯,合上双眸,公司里匆匆一瞥的场景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白衬衫,碎刘海,桃花眼,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刀刻般凌厉的下颌线。最要命的是那双微微翘起的薄唇,她从没见过形状那么好看的唇。   酒喝得越多,反而记得越清楚。   美色悦人,今晚回家一趟凝结的郁气也逐渐消散。   ……   整整四瓶拉菲见底,林又心烂泥似的趴在吧台上。   叶南霜钱没带够,跟收银员去里面刷卡,出来的时候,吧台旁边只剩一团空气。   -   与此同时,天台上,林又心拎着酒瓶跌跌撞撞地走向护栏,发现那里还站着个人。   白衬衫黑西裤,个子很高,背脊笔直,看似随意的站姿却有几分说不出的雅致。   她扶着栏杆,脑袋探出去歪着头看。   视线里都是模糊的重影,在她奋力聚焦之下,勉强看清了五官。   细碎刘海,桃花眼,还有记忆里那双无与伦比的极品唇。   意外重逢的惊喜充盈着脑海,林又心激动地扔开酒瓶,任它叮叮哐哐滚下台阶,所有目光都只凝聚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舍不得挪开分毫。   直到对方疑惑地转过头来。   她立刻弯起唇角,眸子里盛满星星:“真的是你啊。”   “你认识我?”男人蹙眉,眼底深邃如一汪幽潭。   林又心没有回答,胡乱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硬塞进他手里。   余安州嘴角一抽。   今天发小攒的生日局,他嫌酒吧憋闷,上来吹风。   明明是极好的景致,却没想到被一个女醉鬼打搅。   女醉鬼憨憨傻傻的,走路带晃,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跌倒,余安州无奈地伸出手挡在阶梯那侧:“没事吧?要不要带你下去?”   林又心甩了甩头发,纤长白皙的手指用力抓住他手腕。被酒气泡过的嗓音软糯娇甜,只不过舌头喝麻了,略有些吐词不清:“这是我的房卡,记得去找我哦!”   余安州这才低头去看被塞进手里的东西。   “……”   桃山奶茶代金券? 第2章 哪哪都不像个搞技术的理工……   脑袋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刺着,同时被重物一刻不停地碾圆压扁,陷在深沉而痛苦的噩梦里。   林又心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的生物钟向来比闹钟还要准时,无论是熬夜还是宿醉。   七点,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一丝暖意挟进屋里,飘浮的细小尘埃在光线中翩翩起舞,恍惚间,就像游荡在梦境里的小精灵,欢快雀跃。   林又心坐起身晃了晃脑袋,眼前景象才变得真实。   没有小精灵,只有一阵突然袭来的冷空气,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昨天晚上又断片了,记忆好像哪里缺了一块。   然而她奋力回想,想到头疼欲裂也没什么结果。   -   锃亮的银色奔驰轿车停在繁星影视娱乐公司门口。   从车里下来的女人身姿高挑,西服套装是少见的烟蓝色。外套披在肩头,挽着皮包抬起的皓腕间是一款秀气的钻石手表。   黑色细跟皮鞋安静优雅地踏在红色地毯上,越发衬得那双腿纤细雪白,像两根象牙筷子一样笔直光滑。   林又心把钥匙交给泊车小哥,走到大厅闸机前,才想起昨天人事部经理没给她门禁卡。   她款款走到前台:“你好,我是公司新来的总裁,麻烦开一下门。”   前台愣了两秒,才讪讪开口:“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身份吗?”   的确听说公司来了个女总裁。   可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是哪个副总的红颜知己,可信度还更高一些。   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她不敢贸然放人进去。   林又心摘下墨镜,清冷的眸子望过去:“你没收到公示邮件?”   锐利的目光让前台小妹眼皮一颤,呆呆地摇头:“不好意思,没收到。”   林又心抬手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麻烦你自己核实一下。”   前台慌了,正要去拿座机打电话,突然有一道清亮嗓音,带着不确定的惊喜从不远处传来:“林总?”   林又心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穿着黑色套装的短发女孩走到她旁边,笑眯眯地鞠了一躬:“林总好,我是金灿灿,您的秘书,您可以叫我小金。”   林又心伸出手,淡淡地掀唇:“你好。”   金灿灿受宠若惊,连忙握住。   “金姐。”前台脸色阵阵发白,“这位真的是……”   金灿灿严厉地朝她使眼色。   前台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林总,真的对不起,我错了……”   “以后注意。”林又心戴上墨镜,走向电梯间。   -   电梯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南霜微信发来的一张图片。   昨晚的酒吧账单。   【爸爸给报个销呗】   【我一普普通通工薪族,还没转正的实习小警察,禁不起剥削[可怜.jpg]】   林又心勾了勾唇,转过去五万。   叶南霜:【爸爸万岁!】   “林总,高管见面会定在九点半。”金灿灿提醒道。   林又心“嗯”了声,把手机收进去:“相关人员都通知好了?”   金灿灿:“通知好了。”   林又心从包里拿出个U盘:“这个你拿去打印,人手一份。”   金灿灿接过去:“好的林总。”   -   “我24岁的时候还在给Andy泡咖啡,天天挨领导骂,人比人气死人哦。”   “听说是宾大硕士,也没看见公示邮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24岁当总裁也过分了吧?”   卫生间里,几个女员工凑在洗手池前讲八卦,林又心双手环胸靠着瓷砖墙,光明正大地偷听。   “是叫林又心是吧?”   “没错。”   “我们总监昨晚和人事部老贾吃饭,老贾说她刚上任就要改革规章制度,还要弄个全新的什么KPI——”   “KPI核算系统。”背后传来女人清亮慵懒的嗓音。   “对,就是那个。”女员工义愤填膺道,“海归了不起啦?就能拿国外资本家那套来剥削咱们啦?这是在中国,她以为她是——”话说一半,抬眸看向镜子里刚刚接腔的漂亮女人,“你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58楼的。”林又心淡淡答道。   58楼全景观光办公区,公司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代表着总裁办和高级秘书部。   “那你见过林又心吗?”女员工八卦地凑过来,“她是不是长得超级无敌好看?”   林又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错。”   那人撇撇嘴:“看吧,绝对是靠美色上位。”   “……”林又心瞬间头顶黑线。   女员工似乎觉察到这话不合时宜,望着林又心讪讪地问:“那我们林总……好相处吗?”   “可能会不太好相处。”林又心走到镜子前,伸出手,温和的水流淌出来浇在她白皙手背上。她抽了张纸巾,回头对她们莞尔一笑,“我就是林又心,即将要剥削你们的——资本家。”   众人张开的嘴巴许久没能合拢。   林又心保持着礼貌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新规章和KPI上线后,各位记得去劳动局举报,看我有没有违反中国法律。”   “对不起林总!”   “我们去工作了!”   姑娘们一溜烟跑得飞快。   手机忽然震动,屏幕上是小金来电。   林又心按下接听。   “林总,会议室准备好了。”   “马上来。”   -   第一次高层见面会,林又心觉得自己像是被扒了层皮。   繁星娱乐背靠余氏集团雄厚的资本,曾经是娱乐圈的龙头企业。但自从上上任总裁林晟去世,汪明继任之后,便削弱了影视方面的投入,跟风做新媒体。   由于领导和团队不给力,把好好一个影视音乐双栖的优秀企业弄得不伦不类。   这些年,不少签约的好导演都带着自家班底离开了繁星,市场份额不断缩水,几乎全靠天王季临和几个老牌音乐人的工作室盈利。   “那几个副总是不是故意给你下马威?”叶南霜在电话里气得咬牙切齿。   “这还用说吗?”林又心靠在总裁专梯的镜子上,“你以为我堂堂一个总裁,为什么会被前台拦着不让进门?负责人事的那位江副总刚刚会议上跳得可欢,公示邮件到现在还没发。”   叶南霜:“太过分了吧!”   林又心轻嗤一声:“一群贪图安逸的老家伙,拿着集团分红等退休,我抢了他们想要的位置,还逼着他们打起精神干活,这会儿一个个的,估计都在心里咒我呢。”   叶南霜叹了叹:“那你这样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林又心抬起头,电梯顶部炫目的灯光让她两眼酸涩,“繁星是我爸的心血,谁都不能毁掉它。”   -   “今晚是不是不用加班?”   “我都一个多月没见过晚上六点的太阳了,趁总监不在,江边撸串儿去呗。”   “安州,你去不去?”   余安州靠着椅背,姿态慵懒闲适:“别吃路边摊了,我请你们去临川阁。”   程序员们激动得手舞足蹈。   “卧槽!余哥大气。”   “羊排羊腿腰子,龙虾生蚝大闸蟹安排上。”   “我要吃那个炒方便面!”   “你丢不丢人呢去临川阁吃方便面?”   ……   离下班还有五六个小时,一群人已经开始琢磨晚上的菜。   正商量得热火朝天,工区玻璃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吵闹声戛然而止。   高挑明艳的女人站在那里,烟蓝色西装套裙,外套里搭配白色休闲款衬衫,显得正式而不呆板。   工牌的颜色和款式都跟普通员工不一样,昭示着她的身份。   林又心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各位,赶个工。”   前一秒,这些男人还望着美女挪不开眼,一瞬间眼里的光全部熄灭。只有余安州依旧淡淡地盯着电脑屏幕,波澜不惊。   与此同时,林又心也看到了工位挡板后只露出脖子以上的男人。   褐色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平静代替。   有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走过去,打开文件看了几页,微微蹙眉:“林总,这个多久要?”   “两天。”林又心睨向他胸口的工牌,名字叫刘勇,看编号是个老员工了。   “这……两天有点……”刘勇欲言又止。   林又心抬了抬眼皮,目光犀利:“一天?”   “不不不,两天。”刘勇忙不迭点头,“两天保证把东西给您。”   “辛苦了,刘哥。”林又心莞尔一笑,“加班工时报上系统,一分钱不会少的。”   这一笑,刘勇魂儿都快丢了。   员工们凑过来看了看文件,一个个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虽然对这些程序员们来说,加班是常事,可从天堂一秒跌到地狱的感觉,依旧是哔了狗。   但林又心这人,上任第一天就威名远播,他们只敢小声交头接耳。   “以前的框架都不能用,从零开始不吃不喝不睡光敲代码也得三天吧?她可真是张口即来。”   “没听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分三种人:男人,女人,女资本家。”   “不是女博士?”   “女博士能有女资本家可怕?”   “公司新规章第一句,无条件服从,你倒是敢说一个不字。”   林又心对他们的意见没兴趣,转身离开之前,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余安州的方向瞟了瞟。   他此刻已经不在自己工位上,坐着她原先放文件的那张桌子,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那份新的KPI设计方案,看得很认真。   头微微低着,却依然背脊笔直,肩线流畅,因为抬起而隐约显现出手臂肌肉的轮廓,和小臂侧面凸起的青色经络。   除了那双修长干净、的确适合敲键盘的手,真是哪哪都不像个搞技术的理工男。   他应该是T台上走秀的模特儿,或者是一个偶像剧男演员。如果凭这张硬通货的脸去跑销售,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一辈子吃喝不愁。   林又心稍稍失神,直到突然反应过来差点失态。   刚转过身,背后传来一道清冷嗓音:“等等。”   林又心脚步一顿,疑惑地转回头去,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   余安州朝她举着那份文件,无比坦荡地开口:“做不到。”   林又心凉飕飕地扯唇:“你说什么?”   这理所当然毫不羞愧的语气,她以为她是幻听。   其余人早就吓破胆了,余安州却坐得稳如泰山,也没有重复回答,只是把文件扔到桌面上,抬眸淡淡地睨她一眼,目光里是决不妥协的倨傲。   林又心重新抬脚,八厘米的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有节奏的钝响声。   她站到他面前,仰着下巴,含笑却锐利地注视:“我确认一下,你刚刚是在拒绝工作?” 第3章 你不嫌脏啊?   男人望着她,黑眸镇定,丝毫没有被威慑到。   “我的意思是两天做不到。”他淡淡开口,语气不卑不亢,“这是一个全新的程序,框架设计,源代码,bug测试,这些都需要时间。就算我们所有人不眠不休,也不可能两天给你一个完美的成品。”   “除非拿残次品敷衍你。”   “你们应该知道敷衍我是什么后果。”林又心睨了眼工区里的所有人,然后眼神锐利地重新看向他,“公司很快要推行新项目,我的KPI改革预算周期就这么短。在国外我做过类似的项目,两天,能力不足的人没必要留在我公司。”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原本站得直挺挺的男人们一个个都蔫儿了下去。   “卧槽,她真的是女人?”   “长这么漂亮,在家当爸爸妈妈的小棉袄不好吗?当什么资本家?”   “哎你们说,这么飒的女人,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   “传说中的反差萌?”   “笑一笑,撒个娇,老子TMD心都化了……”   “刘哥,口水擦擦,轮不到你。”   “……”   余安州拿了张A4纸,在用笔画框架草图,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手指顿了顿,白纸上留下一道无意义的黑色划痕。   “余哥,你今儿这身衣服挺好。”胖胖的男人忽然叫他。   余安州抬眸看过去,疑惑地蹙着眉。   对方挤眉弄眼:“跟我们林总情侣装啊,哈哈哈哈……”   “……”   他今天穿的是白衬衫,烟蓝色裤子。   和林又心同样的色系搭配。   不同的是,林又心那身是高档正装品牌,他这身是商场里买一送一的促销款。   而余安州这个人,仿佛有光环傍身,是能把地摊货穿出高定气质的。   余安州彻底忽略同事的打趣,扬了扬手里的A4纸:“我尽快做框架,你们两天内完成,再找她最多争取一天跑程序修bug。现在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时,你们还有时间开玩笑吗?”   众人一瞬间噤若寒蝉。   “彭俊杰,过来帮忙。”余安州瞥了胖胖的男人一眼,扔给他一叠A4纸。   -   “噗——你是说,你艳遇的那个小哥哥,当众和你叫板?”视频里,一身警服的叶南霜正在吃冰激凌,倚着咖啡厅的露天栏杆笑弯了腰。   “是啊,这个余安州比他们总监厉害。刚刚姓孙的特地从上海打视频给我,点头哈腰的,不知道谁才是IT部老大。”林又心胳膊搭在办公桌上,懒洋洋转着笔。   叶南霜咬着勺子皱皱眉:“不过你是不是对技术小哥们太苛刻了?我听说他们经常熬夜写程序,猝死率很高诶,你小心惹上麻烦。”   “说得好像谁没有经常熬夜。”林又心扯了扯唇,“在老板手下跟美国人抢case,我没少闭关修仙好吗?要猝死也是我先。”   门突然被敲了两下,她扬声道:“请进。”   小金拎着个大大的包装袋进来,放到桌子上打开,然后一盘一盘地摆好。   宫保鸡丁,呛生菜,红烧肉。   屏幕那头的叶南霜不禁咋舌:“三点半了大小姐,你这是什么饭?”   “午饭。”林又心拿出自带的筷子。   叶南霜:“你们公司老总就这待遇?”   林又心耸了耸肩,夹了一块黄瓜丁喂进嘴里,“附近的店都很俏,这会儿不送的,没得挑。”   叶南霜:“……心疼你。”   林又心开始专心吃饭。   叶南霜望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是饿极了,边蹙眉边叹气:“天天喝那么多酒还不按时吃饭,小心点你的胃。”   林又心:“我哪有天天喝酒?”   “昨天醉成死猪的不知道是谁。”叶南霜撇了撇唇。   “昨天那是个意外,我见客户都不会喝醉的。”林又心对自己的酒量一向很有信心。   叶南霜叹了一声:“总之你照顾好身体,别赚那么多钱都给医院赚去了。现在各种大病都在年轻化,动不动这个癌那个癌的,吓死人。特别是女孩子,三十岁得癌症的不少了……哎,你有没有在听?”叶南霜使劲戳戳手机屏幕。   “在听在听。”林又心塞了满嘴饭,含糊不清地回,“我吃饭呢,老听这些会消化不良的。”   叶南霜:“……”   啃完一块排骨,林又心听见手机响,微信消息在顶端推送。   她切出视频一看,打开对方发来的照片,嘲讽地扯了扯唇。   叶南霜:“怎么了?”   林又心把手机扔到桌面上,筷子也放下,抱着手臂仰起头:“昨天我就觉得那姓孟的面相不好,有点渣男那味儿,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   叶南霜:“怎么着,你找人查他?”   林又心转了转椅子:“嗯。”   叶南霜:“你还挺关心你妹。”   林又心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不然呢?一家子都是自以为是的傻白甜?”   叶南霜:“傻白甜过分了,毕竟你没少被他们气到。”   林又心闭上眼沉思片刻,和叶南霜挂了视频,把照片给林悦薇发过去。   林悦薇:【???】   林又心:【看清楚你的男朋友。】   林悦薇:【……】   林又心扯了扯唇,给她打电话。   林悦薇很久没接,但最后还是接了,语气很不耐烦:“喂,干嘛?”   “照片你看到了吧?”林又心沉声问。   “……看到了。”林悦薇似乎喉咙哽了一下,语气还是很硬,“这事我知道,不用你管。”   “你知道?”林又心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你男朋友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还带他回家去见你爸妈和奶奶?还要和他订婚?”   林悦薇:“……”   林又心:“你是不是有病?你不嫌脏啊?”   林悦薇:“你怎么说话呢?你以为你是我姐就能管我了?”   “我懒得管你,只是让这种人进家门,我也得被他恶心。”林又心毫不留情,“你要是执意跟他在一起,早晚把你爸妈和奶奶都气死。”   “那也不要你管!”林悦薇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林又心盯着黑下来的屏幕,手指用力地揉揉太阳穴。   林悦薇在她面前向来是顶着团宠的光环死要面子,生怕让林又心这个爹不在娘不疼奶奶还公然嫌弃的堂姐占一丁点上风。   林又心几乎可以笃定,林悦薇此前并不知道孟良俊偷吃,以她那个白痴恋爱脑去对付孟良俊和小三,估计会闹得家宅不宁,甚至满城笑话。   正苦恼地用牙齿磕着拳头,桌上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又心蓦地回神,摁下免提:“说。”   是门口小金打来的内线:“林总,技术部的余安州想见你。”   余安州?   林又心想起那人和她公然对峙的模样,眉心皱得更紧了,压下一阵躁意:“一分钟后让他进来。”   小金:“好的。”   林又心把桌面上的打包盒都收拾掉之后,余安州差不多正好进来。   男人优越的身高,挺拔倨傲的气质,从进门那一刻就充满压迫感。   可林又心不是普通女人。   她不但迎上这阵压迫,还能四两拨千斤地还回去。   直到他走到办公桌前,两人气场的对撞才逐渐缓和下来。   漆黑的眸淡淡瞥向她:“框架做好了,但工程量太大,测试时间能不能宽限?”   林又心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上,身体带着椅子向前滑动一些,仰头慵懒地微笑:“来跟我谈条件?”   “不是。”他的手滑进裤兜里,微微扯了一下唇,低沉的嗓音似乎夹了点笑意,“来还东西。”   林又心拧了拧眉,不懂他在讲什么,目光错愕地瞥向他那只手。手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却比她见过那些戴名表的成功男士都要赏心悦目。   下一秒,他便从裤兜里把手拿出来。同时,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的小卡片,被轻而稳地放在她眼前的桌面上。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男人的手,放下一张粉红色的卡片。   这画面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卡片是无比眼熟的,林又心偏爱的那家奶茶店代金券,她记得自己刚好有一张。   下意识地翻开卡包,突然呼吸一窒。   原本那张已经不翼而飞。   她抿了抿唇,脑袋里仿佛有一阵模糊的画面飞驰而过,却一个都捕捉不到。   “林总可能不记得昨晚的事,但自己的东西应该记得。”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吃惊的模样。   林又心定了定神,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余安州露出理解的神色:“不是很重要的事,林总忘了就忘了,我只是来物归原主。”   “……”所以我TM到底忘了什么?   难不成自己烂醉间和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可她分明是在自己床上醒过来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叶南霜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十几岁的懵懂小女孩了,她自己也不可能不知道。   林又心盯着手里的卡片,陷入沉思。   “是这样的林总,程序的一些细节和核心数据需要总监敲定,但他人在上海出差,不能及时连线。我们也需要多半天测试,才能给你一个完美的成品。”男人双手撑在桌沿上,俯下身,夜色般深浓的眸子攫住她目光,“争取周三下班之前,可以吗?”   林又心还在奋力地挖掘记忆,手指快要把卡片揉成腌菜,这些话就像一群虫子嗡嗡地在耳边叫。   而男人的目光仿佛蕴藏着勾魂的魔法,让她疲于奔命的大脑变本加厉的凌乱。   最终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谢谢林总。”男人站直身子,昂首阔步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一道响声震动耳膜,林又心才恍然回神。   理智复苏,脑子豁然清明,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TMD,她答应了什么? 第4章 长得越漂亮的女人越歹毒。……   技术部。   “刘哥,好像不太行。”年轻员工拍了拍刘勇肩膀。   刘勇正咬着笔头敲键盘,回头睨向这人手里的iPad。   “秦帅,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仔细看他的框架。”他用手指头点了点,“这个,打记号的地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再想想。”   秦帅挠了把头:“这女人是对手派来折磨我们的吧?”   刘勇弯着唇笑:“我要是对手,我可舍不得。”   “刘哥你这是色令智昏。”   “那没办法,乐意为美女效劳啊。”刘勇扒开凑过来的脑袋,“干嘛呢?”   “吐你键盘上。”   “……”   “秦帅,你摸摸我这儿。”彭俊杰从卫生间跑回来,惊惶失措地指着自己手腕,“我觉得我心跳加速,浑身发冷,我他妈刚才尿尿还分叉,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秦帅抱着余安州留下的东西苦思冥想,没搭腔。   另一个瘦小男人手指飞速地敲着代码,头也没回地说:“放心,你一个抵我们三个,谁出问题你都不可能出问题的。”   彭俊杰快要急哭了:“可是胖子更容易生病啊,我觉得我要猝死……”   瘦小男人摇头晃脑:“资本家名言:猝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最毒妇人心。”秦帅用力戳了戳iPad,咋舌,“长得越漂亮的女人越歹毒。”   彭俊杰一直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脉搏。   “我都连续通宵四天了,再来两天,我没准儿真倒在战场上。”他哭丧着脸,“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就你没娶媳妇儿?”门口传来男人淡淡的笑腔,“出息。”   众人猛抬眸看过去,彭俊杰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谈判成功了吗?”   余安州面色一凝,摇了摇头:“你们加油,今晚和明晚都别休息了,她后天一大早就要。”   短暂的静默之后,有人径直冲向窗户。   “彭俊杰你干嘛?”   胖胖的身躯堵在窗口,一群人紧张地拉着,彭俊杰大声嚎叫:“爸爸妈妈,儿子尽孝了!”   余安州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站在后面。   “你想清楚,跳楼死得会很难看。”他勾着唇,一脸淡定,“猝死好歹能留个全尸。”   彭俊杰:“……”   “行了,她答应后天晚上。”余安州笑了笑,说,“不禁逗。”   又是短暂的静默,随后众人欢呼雀跃。   “我靠,老子不用通宵了?”   “那我也不用猝死了吧……”   “余哥,你他妈怎么做到的?”   “……色.诱?”   余安州脸色深沉,显然是不想理他们。坐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机:“九点前完成一半给你们买夜宵。”   劫后余生的彭俊杰望着他咬牙切齿:“还是你请吗?”   “废话。”余安州勾起唇,满脸调侃,“你要真想跳楼,还得先砸一扇窗子,破坏公物要赔钱的。”   彭俊杰笑骂一声:“呸!”   -   第二天,林又心回了趟老宅,把正在花园里搔首弄姿玩自拍的林悦薇拽上车。   “你想干嘛!”林悦薇一边捶着车门一边喊:“妈妈!奶奶!二伯母!林又心她要绑架我!”   “叫大声点儿。”林又心启动车子,懒懒地扯唇,“正好我也把你男朋友的底细全都告诉她们。”   林悦薇急得直跺脚:“你到底要干嘛?”   “安全带。”林又心瞟了瞟她身侧。   “……”林悦薇气愤不已,但还是乖乖系上安全带。   车子驶离别墅,到市区的某个酒店前停下,林又心下车,又绕到副驾驶门口把林悦薇拽下来。   林悦薇一路挣扎,奈何她一个身娇体柔的大小姐,哪里挣得过林又心这个健身房常客。   没多久,就被拽到一扇门前。   林又心终于松了手,忽然消失的力道让林悦薇一个踉跄。   她望着面前的门,目光闪了闪:“……什么意思?”   林又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敲门。   干脆利落的咚咚声让她心脏不停地跟着打颤,好像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门里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和男人不耐烦的叫唤:“谁啊?”   林悦薇脸色一瞬间白了。   林又心继续敲,没说话。   里面的人烦躁地打开门。   首先入眼的是松垮垮的睡袍领子里露出的白皙胸膛,还是那天在别墅见过的那张脸,此刻却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孟良俊看见林又心的那瞬脸色就变了,等看到她旁边的林悦薇,表情彻底僵在那里。   好巧不巧的,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从他身后走来,抱着他胳膊娇滴滴蹭了蹭:“阿俊,谁呀?”   林悦薇红着的眼眶落下一串泪,指着他大声喊道:“孟良俊,你怎么可以这样?”   “薇薇,你看到的不是真的,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孟良俊神色惊惶地往林悦薇扑过去,然而屋里的女人抓着他,袍子被从肩膀上扯下来,滑稽地露出整个上半身。   林又心没忍住,噗嗤一笑。   “滚开!”孟良俊气急败坏地回身一脚,把那个女人踹出三米远,然后继续哄林悦薇:“宝贝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误会。”   “我不听!你这个骗子!”林悦薇泪盈盈地抬起双手,一拳接一拳打在他身上,边打边嚎啕大哭。   “薇薇,你相信我,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孟良俊捏着她的肩膀认真道,“我喜欢的是你,我要娶的也是你。”   林又心双手环胸站在旁边,懒洋洋开口:“别说了,幸好你没娶。”   林悦薇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两人一起朝她看过来。   林又心盯着林悦薇,嗓音温和,目光却刻薄:“薇薇啊,你是不是没告诉孟先生,当咱们家女婿是要签婚前协议的?”   孟良俊怔住:“什么协议?”   林又心靠着墙,抬手摩挲着光滑的裸色指甲油,“出轨不仅要净身出户,还要每年额外支付两百万。”顿了顿,她望着孟良俊轻笑一声,“还有。”   孟良俊缓缓松开抱着林悦薇的手:“还有什么?”   林又心意味深长地望向林悦薇:“还有,咱们家女孩子是没有公司股份的,这点孟先生应该也不知道吧?”   林悦薇目光一颤,立刻去抓孟良俊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林悦薇瞪大眼睛问孟良俊:“俊哥哥,你怎么了?”   孟良俊退回门里,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林悦薇勉强扯出一丝笑,往前一步,却没有勇气进去了,“股份的事吗?你说过你不在乎这些的。”   “我是说过我不在乎,但我也不想当冤大头。”孟良俊把睡袍系好,扶起那个趴在地上哭泣的女人。   林悦薇瞬间泪如雨下。   他却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   “看清楚了?”车里,林又心把一盒纸巾扔到林悦薇大腿上,“这就是你想嫁的男人。”   林悦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有爱你爱到愿意跟你分享他的一切,而且对你别无所求。”林又心冷冷地扯唇,“他要的是能给他同等利益的女人。”   林悦薇抽噎着瞪向她:“我们家什么时候有那种婚前协议了?你是不是故意骗他的?”   “没错,我骗他的。”林又心手指轻叩着车窗,“你不也看明白了吗,做他的老婆,就得同时包容他的情妇们。不止这一个,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找个遍。”   “……你神经病。”林悦薇哭得岔了气,咳嗽不止。   林又心轻嗤一声,“这就是男人。你把未来交给男人,还不如靠自己。”   “我又不是你。”林悦薇别开脸,哽咽着说,“我有爸爸妈妈,有奶奶疼我,他们会给我找到好男人的。”   “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好男人。”林又心凉飕飕地睨她一眼,启动车子,“你以为你爸爸很可靠吗?等他死了,他的一切都是大哥的。你一个女孩子,奶奶再喜欢你也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不信你走着瞧。”   林悦薇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   次日,公司高层例会。   林又心的手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震动了十分钟。   始终不发一言的历总终于不悦地抬了抬眸:“林总先处理好私事吧。”   “抱歉。”林又心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   三婶的电话,她特意到茶水间里面接听。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尖锐嗓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林又心,你把薇薇怎么了?”   “三婶,您话要讲清楚,我把她怎么了?”林又心冷冰冰地扯唇,“您的宝贝女儿,谁敢动一根毛?”   三婶不甘示弱地继续嚷嚷:“薇薇昨晚把自己关房间里,到现在都不出来吃饭,我听说是你把她带走了,回来就变成这样,除了你还有谁?”   林又心被炸得耳朵疼,把手机拿到正面来,对着麦克风凉飕飕说话:“您不问问您的宝贝女儿,就这么笃定是因为我?”   “肯定是你又欺负她!”三婶全然是泼妇腔调,半点不像个阔太,“你嫉妒她得奶奶欢心,全家人都喜欢她讨厌你,嫉妒她找到小孟这么体贴又有钱的男朋友,你就是见不得她好!”   “没错,我还嫉妒她有爸呢,三婶。”林又心不咸不淡地一声轻呵,“您与其在这儿乱咬我,不如自己去问问林悦薇,您口中体贴又有钱的男朋友都做了些什么。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女儿找了男朋友也不知道调查调查底细,什么火坑都让她往里跳。”   “你——你奶奶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个混账!”   三婶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保姆的尖叫声:“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割腕了!!!”   电话被挂断。   林又心紧抿着唇,一番思想交战之后,还是忧心忡忡地回到会议室。   几位副总都是不耐烦的神色,看见她坐下,刘副总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接下来我们打算把以下三个部门的员工都转移到电商版块,负责日常数据维护和线上客服。”   林又心双手交握放到桌面上:“我不同意。”   刘副总扯了扯唇:“林总,电商这块是集团交给我分管的,现在电商可以承担起公司三分之一的营业额,集团很满意。你想做影视我们都不会阻止,但请你也不要干涉电商运营。不然账面上不好看,集团追究下来,是我们负责还是你负责?”   “刘副总误会了,我没有想干涉电商运营的意思。”林又心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可是现在公司做影视的人员已经够少了,您还要弄走我后期部的员工,是想干什么?”   刘副总脸色僵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公司目前没有影视剧项目,就算你马上开启新项目,后期部暂时也用不着,到时候人再给你还回去不就行了?”   “刘副总,把我这儿当人才租赁公司呢?那您好歹给点儿租金,白吃不像话吧?”林又心笑了笑,目光里夹着凉意,“多的我也不要,就拿20%电商营业额,怎么样?”   林又心这人向来不示弱,从第一次开会就不是好惹的主,偏偏态度总是四两拨千斤的轻飘飘,狠话也是笑着说。   几位副总面面相觑,瞬间都拉不下老脸来。   年轻高管们憋着笑看戏,也不说话。   “刘副总,我对电商没兴趣,电商平台的所有成果都是您的,在这里我向大家保证,不会向集团邀一分功。”林又心站起来,慢条斯理地合起文件夹,语气沉着坚定,“条件是,您也别动我碗里的菜。”   “散会。”   -   “林总,你刚刚太帅了。”小金跟在她后面笑得花枝乱颤,“那几个老家伙的脸就跟调色盘似的。”   林又心把文件夹递给小金,昂首走进电梯,“我不会欺负他,但他也别想欺负我。”   “他们不就是看你年轻?多给点颜色就好了。”小金摁下58楼。   “谢胤老师联系上了吗?”林又心问。   小金摇摇头:“没,他助理接了两次电话都说不见,现在索性不接电话了。”   林又心揉了揉眉骨,“再想办法。”   小金点头:“好的。”   “一会儿你给技术部打电话,问问KPI做得怎么样了。”   “好。”   手机震了一下。   是魏馨岚发来的消息:【薇薇没事,就破了点皮,去医院了。】   林又心嘲讽的扯了扯唇:【好。】   就知道她没那胆子。   -   晚上下班前,林又心收到技术部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是她要的KPI核算系统完成品。   今天约了工人安装空调,于是她没有加班,打算回家再看。   路上三婶打来好几个电话,她接了一次,然后拉黑,过了一会又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她以为是三婶披着皮又来骂她,烦躁地按了拒接。   然而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上飘过两条短信,来自刚刚被拒接的号码——   【林总,附件密码是******,我余安州。】   【邮件里忘说了,已下班回家,抱歉打扰。】   -   今天公司门口两条路都堵死了,十几分钟的车程用了一个多钟头,到小区时天色已经漆黑。   这个小区还很新,入住率不高,林又心居住的楼栋比其他楼栋租金更贵,人也更少。   平时回家的路上都很安静,今天她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可一回头,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站在大厅里等电梯,身后脚步更近了。   一声一声,就像催命符。   林又心后背发凉,一瞬间冷汗直冒,连呼吸都万分谨慎。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有没有带武器,她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无比小心地把手放进衣兜,用指纹解锁手机。   然后点了点屏幕上方的那个位置。 第5章 男朋友。   突然,纤瘦娇小的身影像火箭一样冲刺过来,林又心猝不及防被摁在墙上。   林悦薇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充血,目眦欲裂。   嗓子哭哑了,像撕开布帛的声音:“都怪你,俊哥哥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林又心目光凉薄地睨着她,似乎一个字都懒得说。   林悦薇用力掐住她手臂:“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很得意是不是?”   林又心因为被捏疼的手臂皱了皱眉,神色却依然镇定:“我没有得意,我只是觉得可笑,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幼稚。”   “你别高高在上了!”林悦薇大声嚎叫,“你就是瞧不起我,就是想看我笑话!现在你满意了,我的爱情被你毁了,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   “你的一切就只是这个男人?”林又心扯了扯唇,面无表情,“林悦薇,那你真够让我瞧不起的。”   林悦薇一巴掌扇过去:“你闭嘴!”   林又心抓住她手腕,让她这一耳光落在自己右脸颊。   啪地一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无比响亮。   林悦薇呆住,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睁圆了眼睛望着她。   “清醒了吗?”林又心冷冰冰开口,“是你的男人劈腿,一边跟你山盟海誓一边和别的女人开房,是他听说你没有公司股份转头就不要你,是他渣,他恶心他势利,关我什么事?就算我不揭穿,他早晚也会抛弃你的,因为你就是个依附父母和家族的寄生虫。只要你一天还这样,就永远不可能有人真心爱你。”   “你以为你父母爱你吗?他们不过把你当成向奶奶讨宠的工具,你越是摇尾乞怜,你爸爸才越有可能继承公司,而公司最后是不可能给你的。你以为奶奶真的喜欢你吗?她只是喜欢你唯命是从的样子,像个随意摆弄的洋娃娃。就算将来结了婚,你也只是别人家一个生育机器——”   “林又心,我杀了你……”林悦薇通红湿润的双眼里满是怨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抵着林又心掐住她脖子。   林又心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娇滴滴的女人能有这么大力气,甚至用指甲掐她的手,她也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怎么都不松开。   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想要咳嗽却咳不出来。脑袋因为逐渐缺氧而眩晕,意识稀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   -   “你这种行为很恶劣,如果再严重点是会坐牢的。”派出所里,年轻的警察小哥哥严肃警告林悦薇。   林悦薇咬着唇可怜兮兮:“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警察睨她一眼:“看着体体面面的小姑娘,怎么下手这么狠。”   “我是跟姐姐闹着玩……”林悦薇小声道。   林又心坐在办公室最舒适的高背椅上,双手环胸翘着腿,好不惬意地轻哼了声:“我可没跟你闹着玩。警察同志,我建议把她关个十天八天,让她长长记性。”   林悦薇瞬间花容失色:“我不要!”   警察也为难地望向她:“一家人,好好道个歉就算了吧,刑拘是会留案底的。”   “我不介意。”林又心漫不经心道。   警察看出她是傲娇,连忙对林悦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服软。   林悦薇硬着头皮死不开口。   警察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那就依受害人的意思,拘留十天吧。”   林悦薇蓦地瞪大眼睛,心急如焚,望向警察小哥哥求救。   小哥哥耸了耸肩,一脸爱莫能助。   林悦薇快急哭了,愤愤地咬住唇,对着林又心没好气道:“算我原谅你了行不行?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原谅我?你是在搞笑吗?”林又心站了起来。   警察生怕两人又打架,连忙把她拦住:“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林又心扬了扬下巴,轻呵一声:“她说的是人话?”   林悦薇低着头,手指在桌子边缘抠来抠去。   “我看就关个十五天吧,换个环境换个心情,没准儿失恋都治好了呢。”林又心道。   “十五天?”门口传来一声尖嗓门,“林又心你想得美!”   三婶把白色鳄鱼皮包重重地放在椅子上,嘴巴像机关枪似的对着林又心突突不停:“你妹妹都被你害失恋了,差点自杀,你不过被掐了一下就这么小题大做,闹到派出所来,还想让她坐牢?你当姐姐的有没有良心?”   “拜托您搞搞清楚,我也不想进派出所,还是跟她一起。”林又心皮笑肉不笑地睨着三婶道,“报警的是小区保安,人家看不过去了,怕我被您女儿掐死。”   警察担心她们吵起来又没完没了,连忙出声清了清嗓子,问三婶:“您是这位小姐的家属?”   三婶下巴扬得高高的:“没错,我是她妈妈,来接她回家。”   “那签字吧。”警察把登记表推过去,“回去好好教育您女儿,别再冲动了,这次险些酿成大祸,幸好她最后吓着了知道松手,不然就是杀人未遂知道吗?”   三婶不耐地点了点下巴:“知道了。”   警察见她这种态度,无奈叹道:“人领回去,我们最近会打电话回访您女儿和受害人的。”   三婶刚拿起笔,闻言诧异地抬起眼睛:“还打电话?不得了了啊。”   警察扯了扯唇:“正规流程,还请配合。”   “我会配合的。”林又心单手支颐,靠在桌子旁勾唇笑道,“谢谢警官,您真是好人。”   警察小哥肉眼可见地脸颊一红,摸了摸后脑勺:“应该的,应该的。”   三婶登记完信息,把笔扔到桌子上,再次昂起高贵的头颅。   警察小哥检查了一下,说:“受害人这栏要不也写了吧,一起领回去。都是一家人,以后和睦相处,别没事闹到局子里来。”   三婶眼珠子转了转,问:“不签字她就走不了是吧?”   警察嘴角一抽,显然没想到这大妈如此奇葩:“时间太晚了,我们要对当事人的安全负责。”   “那我就不签。”三婶得意洋洋地拎起包,拉住林悦薇的手,“咱们走,让她在派出所过夜。”   林悦薇面色犹豫,往回扯了扯,小声道:“妈,不太好吧……”   三婶:“有什么不太好的?她刚刚要你坐牢诶。”   三婶话音刚落,派出所的门被敲了两下。   几道目光都汇集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高个子男人身上。   他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一绺一绺拧在一起,有些凌乱。黑色衬衫的衣襟处被滴下来的水浸湿,扣子没全扣,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锁骨。   林又心忍不住呼吸一窒,脑袋也不禁发热。   警察小哥哥愣了一下,迎上去问:“是来接林又心的吗?”   余安州轻飘飘瞥了眼旁边的三婶和林悦薇,目光落在林又心脸上,抿了抿唇,低声答:“是。”   警察小哥哥拿起登记表:“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林又心代替他开了口:“男朋友。”   余安州身形一僵,只见女人已经款款走过来,亲密自然地挽住他胳膊,对三婶和林悦薇笑道:“不好意思啊三婶,我男朋友舍不得我在派出所过夜的,让您失望了。”   说着,她用指尖在他胳膊内侧拧了拧。   余安州嗅到满满的警告,大有不配合演戏就原地解雇的意思。   他只好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拢了拢她耳侧头发:“饿了吧?回去给你做饭。”   “好啊亲爱的。”林又心仰着头甜甜地笑。   在刚刚失恋的林悦薇面前,两人演了好一出情意绵绵。   后来林悦薇实在受不了了,拉着三婶哭丧着脸离开派出所。   林又心和余安州后脚也离开。   刚走出派出所大门,林又心一秒撒开缠在某人胳膊上的手。   余安州侧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臂弯。   “演技不错,谢了。”林又心双手放在兜里,细高跟鞋在老城区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走得很慢。   余安州便也放慢脚步:“嗯。”   林又心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过来的?”   余安州抬眼迎上,目光很淡:“电话。”   林又心想起当时情急之下居然给他打电话,讪讪地笑了一声:“我以为是坏人尾随来着,想着你帮我报个警,没想到……让你看笑话了。”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那种场面,她莫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失去了往日威严。   只是手机刚好开着通话记录,他又恰好是第一个。   “林总放心,我对你的家事不感兴趣。”余安州面无表情地说。   林又心喉咙一哽,语气硬邦邦:“那就好。”   走到十字路口,林又心刚要抬手拦车,突然想起来什么,收回手问:“你怎么回去?”   余安州:“打车。”   “哦,我也打车。”林又心看见远处一辆空车,招了招手。   眼看车子近了,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等等。”   林又心错愕地回头:“还有事?”   他默默指向街角药店。   走进药店的时候,林又心在门口照镜子,差点被自己的模样给吓晕。   林悦薇那个死小妞,下手可真够狠的。   “您好,买什么药?”老板笑盈盈地问。   余安州:“活血化瘀的。”   老板又问:“外用还是内服?哪里用?”   余安州回头瞥向林又心。   老板看见她脖子上的红印,眼睛都瞪直了,嘴角抽了抽,然后装作一点都不八卦地往中间货架走去,拿了盒药递给他:“这个外用消肿止痛的,一个星期就能好。”   余安州没接那盒药,而是蹲下身把同类型的全都看了一遍,自己挑出一盒:“这个吧。”   在收银台结账的时候,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地说:“知道你们年轻人都爱玩刺激的,不过这也太危险了,万一一个不小心,就不是贴膏吃药的事儿了。”   “……”余安州刚把药装进袋子,肉眼可见的手指一抖。   林又心收回自己的卡,满脸狐疑地跟他出去:“那个大妈说什么呢?”   余安州脸色尴尬:“没什么。”   林又心:“她明明就说了,玩什么刺激的。”   余安州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好你的药。”   林又心接过袋子,摸了摸里面的两个纸盒:“你选的这药行吗?为什么不买她推荐的那种?”   “她推荐的不一定效果最好。”余安州耐心解释。   林又心想起他刚刚认真研究成分的样子,笑了笑:“你还懂这个呀?”   男人唇角微勾,似乎有一点得意。   林又心锲而不舍:“你还没告诉我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去给你拦车。”余安州转身快步走向路边。   林又心踩着高跟鞋小跑跟上,因为着急没看脚下,加上老城区路灯昏暗,没发现面前有一片下水道井盖。   余安州刚要抬手拦车,身后忽然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回过头,只见林又心一脚高一脚低,一只鞋跟卡在井盖的缝隙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他不厚道地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走回去。   正要蹲下身帮忙,林又心更夸张地惊呼一声:“你干嘛?”   余安州抬了抬手,指着她的鞋淡淡道:“帮你。”   “……不,不用了。”林又心下意识地捂住裙摆。   余安州突然明白过来她在别扭什么,扯了扯唇,站直身子。   林又心看着男人略显凉薄的表情,隐约从他眼中读出了“女人就是麻烦”这样的潜台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可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她咬咬牙,把两只脚都从鞋子里脱出来:“麻烦你帮我叫辆车,谢谢。”   余安州低头看着她光溜溜踩在地上的脚,目光微微一动,过了几秒才沉声开口:“你等一下。”   林又心疑惑地蹙眉,只见他跑进一家最近的商店,没多久就回来了。   看清楚男人手里的东西,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居然是一双红色的软底舞鞋。 第6章 要不你谈个恋爱吧。……   林又心第二天重新约了师傅装空调。   刚把人送走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一打开,叶南霜劈头盖脸冲进来。   “你他妈进派出所跟我打声招呼行不行?非得要我从别人那儿听八卦是吧?”她掀开她脖子上的丝巾,眼眶一红,“那贱人呢?”   林又心皮肤娇嫩,本来就容易受伤。昨天脖子上还只是红色的掐痕,一觉醒来多了些淤青。   和总经理视频的时候,她戴了条丝巾遮丑。   “昨晚回去了。”林又心递给她一杯水,心平气和。   叶南霜义愤填膺:“犯我手上不弄死她。”   林又心笑了笑:“行了,离她远点儿,免得被碰瓷。”   林悦薇就是林家的一个瓷娃娃,碰不得摔不得。但凡出一点小意外,全家都不得安宁。   而林又心首当其冲。   林又心家里的事,叶南霜都是知道的。在她眼里林又心千般好万般好,比全世界所有女人都完美。唯独生在这个家庭,是她一辈子洗不掉的烙印。   “你跟他们断绝关系吧。”叶南霜认真地说。   梳子不小心扯疼了头发,林又心目光一颤:“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叶南霜手搭在她肩膀上,“你自己说说这叫什么家?你爸不在了,你早该摆脱他们了。”   林又心紧抿着唇,手指捏着头发轻轻一扯,枯燥的发尾就断了一截。   “以后你就跟我过。”叶南霜微微哽咽,“反正我爸妈喜欢你,这样他们都不用生二胎了。”   “谁要跟你当亲姐妹。”林又心笑着勾起她下巴,一字一顿地说:“远香近臭。”   “……”叶南霜严肃的脸一秒垮掉,甚至有想打人的冲动。   林又心进屋试了一下新空调,效果不错,半分钟就凉快了。   她走到玄关去换鞋:“送你去单位?”   “必须送。”叶南霜拿起柜子底下的红色舞鞋,挑眉,“哟,你什么时候学跳舞了?”   “我三岁就学了好吗。”林又心一脸自豪。   叶南霜惊愕:“怎么没见你跳过?”   林又心:“只学了五节课。”   叶南霜嘴角一抽,指着手里的鞋:“……那这是哪儿来的?”   林又心:“别人送的。”   “不会是男人送的吧?”叶南霜漫不经心地问。   见她满脸意味深长的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卧槽,真是男人送的?”   林又心点点头:“算是吧。”   叶南霜双手插兜往前一步,把她咚在玄关柜子旁,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林总,你有问题。”   林又心神色坦然:“我有什么问题?”   叶南霜瞟了瞟她手里那双红彤彤的玩意:“这种十块钱一双的鞋,你什么时候穿过?”   林又心答得问心无愧:“我昨天在路上鞋坏了,就随便买了一双。”   叶南霜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以我对你的了解,难道不是进门就扔?”   “那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林又心一本正经,“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呢,是一个德行高尚的人。”   “少跟我贫。”叶南霜轻哼,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我看是宝贝男人送的宝贝吧。”   林又心:“……你想太多了。”   “是么?”叶南霜明显不信。   林又心推开她肩膀:“我只是没来得及扔。”   说完,抢过她手里的鞋向前掷去。   红色舞鞋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垃圾桶发出一声痛呼。   林又心摊了摊手,没心没肺地笑:“扔掉啦。”   叶南霜:“……”   -   快到公安局的时候,叶南霜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林又心。   林又心把车子靠边停下,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单位发的福利。”叶南霜龇了龇牙,“还真把我当小仙女了,我看挺适合你的。”   盒子里躺着一枚樱桃形状的水晶胸针,林又心笑了笑:“谢了。”   “不客气。”叶南霜抬手勾住她肩膀,表情.欲言又止。   林又心努了努嘴:“你怎么了?”   “宝贝。”叶南霜叫了她一声,表情正经,“要不你谈个恋爱吧。”   林又心怔了一瞬,随即轻笑:“干嘛?连你也催我结婚?”   “没有。”叶南霜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咱不结婚,咱找个温柔体贴又养眼的小哥哥疼疼你不行吗?或者学生弟弟,小明星,哪怕潜规则你家员工,只要你喜欢,那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她挤眉弄眼地笑:“那什么,采阳补阴,延年益寿。”   “……”   -   刚到办公室,林又心发现茶几上放着个小快递箱。   她记得自己最近没网购,一边挂包一边问小金:“这是什么?”   小金迅速探进来一只脑袋:“不知道,上面写的你名字,我就取上来了。”   心底咯噔猛跳了一下,林又心警惕地盯住快递:“该不会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吧?炸.弹?”   小金咽了口唾沫,有被她吓到:“那我去问问……哪里有防爆组……”   “逗你的。”林又心往沙发上一坐,用钥匙划开封口,“和平年代,炸.弹都能让你看见了。”   小金努了努嘴,抱着门板看她拆快递:“说不定呢。”   林又心:“你可别咒我。”   刺啦一声,包装被粗暴地撕开,里面是个立方体盒子。   鞋盒。   她手上动作一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然而,打开鞋盒的那瞬间,还是不自觉心口发颤。   里面放着一双鞋。   是昨晚被遗弃在路上的高跟鞋,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   “林总。”小金试探着问,“这不是你那双鞋吗?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看错了,是另一双。”林又心盖上盒盖,镇定地掩饰,“这是我新买的。”   小金摸了摸脑壳:“哦。”   门关上后,她才又拿出那双高跟鞋,不自觉呆怔起来。   分明还是自己穿过的那双,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   周五晚上,林又心刚从公司出来,就接到叶南霜的电话。   “心肝啊。”对方开门见山,“来跟我赴个宴。”   林又心起了身鸡皮疙瘩:“什么宴?”   叶南霜:“单位聚餐,他们都有对象,就我没有,我得带上你给我争光。”   林又心嘴角一抽:“人民警察这么好找对象的?”   合着网上说他们忙到没时间交女朋友,都是瞎扯淡?   叶南霜:“相亲认识的呗。”   林又心轻嗤:“你师傅也相亲?那不得被人相烂了。”   “他没有。”叶南霜嘟哝道,“他没对象。”   林又心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有希望的嘛,就别带我去了,争取争取你自己的幸福。”   叶南霜哭笑不得:“你真盼我幸福就祝我和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别逼逼了,地址发你,速来。”   -   到了景城山庄,叶南霜亲自出来接她。   包厢里十几个人,都是队里的同事及家眷。   “说了带家眷你带小姐姐,还是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有同事打趣道,“小叶,你别是个弯的吧。”   叶南霜亲密地搂着林又心肩膀,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你猜。”   众人哄笑。   林又心落了座,睨向沙发边上那个样貌最英俊的男人,戳了戳叶南霜胳膊,小声问:“传说中的你师傅霍大队长?”   叶南霜:“嗯哼。”   “出来吃饭还穿警服,生怕人不知道他顺便扫黄啊。”林又心嘟哝道。   叶南霜“噗嗤”笑了:“所以我跟你说,他这人很无趣的。”   林又心接过一个警官递来的水,说了声谢谢,转头看见叶南霜衣领上闪闪发光的猫咪胸针:“你这又是哪儿来的?”   叶南霜撇嘴,下巴往霍城的方向点了点。   林又心双眼燃起八卦的火焰:“他送的?”   “才不是。”叶南霜愤愤道,“我那个胸针不是送你了吗?他说我这是不尊重领导,所以又给我弄了一个。那我不得表示表示对领导的尊重?”   林又心若有所思地睨了眼霍城,发出长长的一声“哦”。   叶南霜:“哦什么哦?你啥意思?”   这边话音刚落,突然有同事笑道:“算上叶警官带的小姐姐,好像就霍队孤家寡人了哦。”   “要我说上次那警花就挺不错的,你说你非得辣手摧花,辜负人家一片痴心。”   “是啊,大家都出双入对的,你看你一个人多可怜?”   男人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抬眼:“谁说我是一个人?”   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   林又心一脸求瓜的表情望向叶南霜。   叶南霜也是一头雾水,摊摊手,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包厢门被打开了。   林又心懒懒抬眸,猝不及防的愣住。   直到有人惊呼一声:“卧槽。”   “霍队,你深藏不露啊。”   “你他妈带男家属。”   林又心呆望着门口那双熟悉的眼睛。 第7章 你没有女朋友吧?   林又心发现这个男人很会穿衣服。   这种东西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看上去随意却让人无法忽视。哪怕是简单一套衬衫西裤,也会因为皮带扣上一个小小的撞色,显得沉稳之中带着风华正茂的盎然气息。   他身上从来没有多余的配饰,不戴表也不戴项链,只偶尔搭一条领带,还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品牌。   无论怎么穿,都意外的好看。   等余安州坐到霍城旁边,她才忙不迭收回目光,胳膊怼了怼叶南霜:“怎么回事?”   叶南霜:“什么怎么回事?”   林又心皱皱眉,问:“他跟你师傅什么关系?”   叶南霜清了清嗓子:“我师傅大概不可能是弯的,所以……”   话音刚落,霍城懒洋洋开口道:“叫嫂子。”   余安州转头一个大白眼,像是要活生生吞了他。   林又心感觉叶南霜整个身子颤了颤,就连她自己也不禁虎躯一震,脑袋里叮铃哐啷的满是问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片哗然声中,只听见霍城笑了声:“开玩笑的,我哥们儿,余安州。”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我靠,吓死了。”   “刚才我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跟局里的警花妹妹们交代。”   “就是,他妈的,霍队在老子眼皮底下弯了,我得被她们弄死。”   霍城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似乎心情很好,勾着余安州的肩膀站起来招呼大家:“人到齐了,吃饭吃饭。”   叶南霜牵着林又心往饭桌那边走。   她们后面是霍城和余安州。   霍城低头看了眼林又心的脚,忽然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   落座后,他重重一拍余安州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问:“喂,你小子半夜三更叫我锯井盖,就是为了她?”   余安州目光刚好落在林又心身上。   黑白撞色的无袖连衣裙,知性里透着俏皮的款式,脖子上戴着精致小巧的红宝石项链,衬得皮肤更加莹白如玉。细瘦胳膊懒懒地搭在桌沿上,手指戳腮,正专心地和叶南霜说笑。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睨了眼霍城:“人民警察为人民分忧,你该做的。”   “少答非所问。”霍城撇了撇唇,手指点着桌面,“我跟你说,这事儿我帮你兜了,算是兄弟为你的泡妞事业添砖加瓦,回头必须请我吃饭。”   “什么泡妞?你以为我是你?”余安州若有似无地瞥向叶南霜的方向,“利用职务之便……”   “闭嘴。”霍城威胁地眯了眯眼,扔给他一罐啤酒。   菜还没上齐,大家就拿起筷子开动了。   起初还因为有家属们在,稍微收敛着行为。没多久,饭桌上变成一幅人类抢食大赏。   “那个排骨!排骨排骨!”   “羊腿留一个!”   “艹,我转着呢,你还带截胡的?”   “哎哎我的拔丝香蕉——”   “干煸土豆丝,谁抢我跟谁急!”   “一颗芝麻也不行!”   “兄弟们,我要承包今天的鱼头!”   林又心一边啃着叶南霜给她抢的大羊腿,一边望着这群虎狼之徒,笑得眉眼弯弯。   同样淡定的还有她斜对面那个男人。   任凭大家如原始人一般暴露出掠夺的本性,他却仿佛是在廊下赏月,惬意闲适。对于食物也不挑不拣,来什么就吃什么。   桌子转得很快的时候,他也能精准地夹住面前的食物,哪怕是一颗青豆。   林又心盯得走神,他甫一抬眸,目光擦过桌上的白瓷汤锅边缘看过来。   视线交错,她心底狠狠地一颤,忙不迭低下头,耳尖微微发热。   都怪余安州那厮长得太好看了,吃个饭也这么独具一格的优雅,居然让她做出这种偷看被抓包的糗事。   林又心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羊腿肉。   “来干一杯,家属。”叶南霜举杯在她面前晃了晃。   林又心刚要拿起杯子,兜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她皱眉摁掉。   叶南霜:“怎么了?”   林又心摇摇头:“没事。”   她举杯碰了碰她的。   本以为可以安心吃个饭喝点酒,结果手机不知疲倦地震到全身发麻。心态也接近崩溃,她起身朝大家笑了笑:“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包厢外,守着的服务员冲她颔首,林又心也点头致意,转身离开,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   刚站稳,电话果然停止震动又马上拨了过来。   林又心吸了口气,摁下接听,冷淡地唤道:“奶奶。”   对面苍老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不悦:“你在哪里?”   林又心竭力忽略她的态度,平静无波地回答:“和朋友吃饭。”   “今天是薇薇生日你不知道?”奶奶义正辞严地质问。   林又心闭了闭眼,手扶上旁边的窗:“我忘了。”   “我看你除了工作什么都能忘。”奶奶哼了一声,“你现在赶紧回来,一起给薇薇过生日。”   林又心抬手看表。   “奶奶,现在七点了。”她扯了扯唇,“市里晚高峰堵车,等我过来可能都九点多了,你们过吧,别等我。”   “十点多也得回来。”奶奶严肃道,“薇薇一年就过一次生日。”   林又心忽然笑了一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滚了滚微晕的眼珠子,漫不经心:“我一年也只有一次生日。”   您什么时候记得过?   对面似乎哽了一瞬。   但很快,传进耳膜的又是毫无感情的声音:“回来给薇薇过生日要你命了?平时喝酒喝到半夜回家怎么没见你要命?”   “我现在就在喝酒。”林又心指尖用力抠紧窗框,骨节泛白,指甲和铝合金擦出刺耳的声音,语气轻飘飘地说,“跟一群男的,可能要喝到半夜,所以一定回不来了,您要没别的事,我挂了。”   奶奶气得嗓音发抖:“你今天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林又心挂了电话,两眼瞪到发酸。   一转头,拐角处居然站着个男人。   “抱歉,不是故意偷听的。”余安州神色很平静,但微颤的眼睫泄露了一丝慌乱,“我找洗手间。”   “哦。”林又心抬手朝身后指了指,“那边。”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错身离开。   -   给叶南霜发消息说家里有事,她没有回包厢。   肚子一点都不饿了,胸腔里就像塞了个正在充气的气球,越来越涨,越来越闷。   站在饭店门口,林又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悠长地吐出来。   憋屈并没有缓解多少。   反而觉得嗓子眼都在冒凉气,想咳嗽。   对面微胖的年轻男人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过马路,另一只手里拿着半米长的玩偶,头是蜗牛的头,伸出两只卷卷的触角,长长的圆柱形身子。   林又心小时候也喜欢抱着这种玩偶睡觉。   小时候,爸爸也经常牵着她过马路,即便是牵着,嘴里还要念念有词:“红灯停,绿灯行,黄灯停一停。”   眼前灰蒙蒙的,她好像听见自己在说话,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为什么红灯也要停,黄灯也要停?”   她没有等到回答。   只有刺耳的车喇叭声和剧烈的撞击声,依稀还能听到人类绝望的吼叫。   灵魂一颤,恍若梦醒。   她身体也跟着颤了颤。   视线回笼的时候,面前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拎着瓶打开的青岛。   林又心慢吞吞接过来,疑惑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他脸上没笑,只扯了扯唇:“不想喝?”   想。   她没回话,但是仰头灌了一大口。   余安州拿手里的瓶子和她碰了碰,也抬起瓶子短促地喝了一口,并不像她那么夸张。   林又心望着他又怔了片刻,她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是飘的,但很快回过神,指甲无意识地刮着瓶身上的标签:“你怎么也出来了?”   “下午总监回来,给我们每人分了一盒酥。”余安州淡淡地说,“不太饿。”   林又心望着街对面鳞次栉比的楼房:“这里风不够大。”   余安州喝了口酒:“想吹风?”   林又心点点头。   余安州拎着酒瓶走到一棵香樟树下,那里停着一整排崭新的共享单车:“要不要骑这个去江边?你想吹风,会很舒服。”   林又心捏了捏酒瓶:“……我不会。”   余安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人不会骑自行车。   然而紧接着,林又心却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小黄车说:“不过想学。”她抬抬下巴,清亮的目光望向他:“能教我吗?”   余安州目光微微一动,忽而弯了弯唇,点头。   林又心拿出手机,在他的指导下扫码开锁,刚想去扶车龙头的时候,望着手里的酒瓶,面色一僵:“这个……算不算酒驾?”   余安州:“……”   -   江边。   狂肆冷冽的江风吹得林又心很舒服,心中郁结好像也只有这样的温度和速度才能消减丝毫。   背后正好是个烧烤摊,很便利,她喝完原先那瓶酒,又找老板要了一瓶接一瓶。   余安州一会儿看对面的江景,一会儿看她。但看她的时候很少,通常只是一个瞬间,就不知道想着什么,仓促地挪开视线。   眼睛是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林又心喝啤酒从来不会醉,只是今天脑袋有点晕眩。   但比那天在天台上塞他卡片的时候好很多,至少眼前是清晰的,看见的男人也没有重影。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唇像妖孽的唇,帅得不像话。   时隔很久才想起那天的乌龙,她自顾自想笑。酒意夹着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翻涌起来,不禁头脑发热,好像连舌头和声音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歪头望着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哎。”   余安州收回目光,垂眼看她:“嗯?”   林又心一只手在耳后撑着脑袋,眸子里泛着雾蒙蒙的光:“你没有女朋友吧?” 第8章 恨不得变成他手里的瓶子。……   余安州愣了一瞬,酒瓶没拿稳,瓶底清脆地磕在地上。   但很快,他波澜不惊地扯了扯唇:“没有。”   林又心用手指绕着头发,眼神看上去醺醺然:“那你想谈恋爱吗?”   她突然想起那天叶南霜的那番话。   如果非要找个男人调剂一下单调无趣的生活,他很不错。   每天面对这样的人间绝色,肯定会心情舒畅,延年益寿。   这个想法很庸俗,很赤.裸裸,但她忍不住就这么问了。   然而男人目光一凝,转回去:“不想。”   低沉平静的嗓音过后,是水泥地再次和酒瓶相撞,林又心感觉脑袋一嗡,仿佛天灵盖一盆凉水浇下来,那一抹微醺顿时醒了。   刹那间也有种莫名的松懈。   她仓促地挪开眼,胳膊拢在膝盖上,手掌托住下巴:“我开玩笑的。”   脚下是一片向下倾斜的沙滩,一直蔓延到江里,不知道何年何月留下的一排石护栏断断续续地延伸到很远。   每次涨潮,这排护栏都会被江水淹掉,但现在还没到时候,它依旧裸露着,虽然残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一对漂亮女孩倚在护栏边说笑,举止亲昵。   林又心平时是喜欢独处的人,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有个人说话,也很庆幸此刻身边有这么个人。她指了指那边,笑着问:“你猜她俩是什么关系?”   余安州嘴角一抽,没理她,似乎觉得很无聊。   林又心用酒瓶轻轻打了他一下:“领导问话,不回答扣你工资。”   男人无奈,半敷衍地开口:“不知道。”   林又心蹙眉:“不许不知道。”   余安州抿了抿唇,说:“情侣。”   林又心微愣,随即失笑,眼眸格外的亮,嘴角高高地扬起来:“你这人还挺……”   他稍偏了一下头,望过来:“挺什么?”   林又心收起表情,认真评价:“挺有意思的。”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只是长相出众和工作能力出色这么简单。   就好像一个多面体,她永远只看见其中一面,甚至连这一面都是扑朔迷离,看不真切。   她不喜欢揣摩人心,却忍不住想要揣摩他。   意识到这点,心底的危机感迫使她转过头去,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两个女孩。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近她们,搂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腰。   林又心轻笑一声:“你猜错了。”   余安州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   林又心用酒瓶碰碰他的:“自罚一口。”   余安州:“……”   林又心神情严肃:“一大口。”   命令的意思很明显了。   余安州眉梢一动,认命地举起酒瓶。   她几乎是不眨眼地望着他。   双眸微闭,喉结滚动,男人大口喝酒的模样简直是要命的性感,让她有一个瞬间,恨不得变成他手里的瓶子,攥着,含着,怎样都好。   这种想法让她浑身一酥,连忙摒弃了危险念头。   瓶子里白色气泡逐渐往下移,最后到达瓶口。   他把剩下的全部喝光了。   身后某桌传来小女孩的说话声:“后天是父亲节,你给你爸买礼物了吗?”   林又心心口一震,先是呆愣了一会儿,随后迟疑地弯了弯唇。   她抢过他手里的空酒瓶:“陪我去个地方。”   -   商场已经快下班了,两人走进那家乐高店的时候,店员正在收拾东西,似乎是准备打烊,但看见他们还是礼貌地笑着迎上来,目光凝在余安州脸上:“二位,想看点什么?”   余安州侧头望向林又心。   店员顿悟,笑呵呵道:“二位是给宝宝买玩具吧?我们这边有今天才到的新款,要不要看看?”   两人同时嘴角一抽:“……”   俊男靓女面前,店员依旧很兴奋:“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男孩儿的话我推荐这个——”   “不用了,我自己选就好。”林又心面色尴尬地打断,转身走向成品展示橱窗。   余安州也不自在地清咳了声,跟上。   玻璃橱窗里的玩具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林又心几乎是一眼看中那辆红色的小火车,目光里有抑制不住的惊喜。   店员给她拿了一盒新的,到收银台付款。   “您眼光真好,是咱们的老客户吧?”店员笑得合不拢嘴,“这款停产十多年了,今年为了纪念设计师诞辰才出了一批限量,这是全世界最后一个呢。”   林又心没搭腔,只把卡递了出去。   付完款,店员笑着拿起身后货柜上的东西说:“对了,先生太太,这是商场周年庆活动赠送的儿童奶粉——”   “谢谢啊,不用。”林又心装好自己的东西,扯唇,“我们不是夫妻。”   店员面色一僵。   林又心淡淡地转身离开。   商场里一些店铺已经关门,也熄掉了部分灯,但即便如此,站在扶梯上的时候林又心还是清晰地看见男人变了色的耳骨。   红的,白的,界限分明。   好家伙。   他会害羞?   -   “这个地方应该是这样子的。”   “不对吧,这样,你看图。”   “……你这拼的也不对。”   “你再看看,到底对不对。”   林又心打了个哈欠:“你说对就对好了。”   余安州转头看她一眼,微微勾唇:“困了?”   “我眯十分钟。”她抱住双臂叠放在桌面上,搁下脑袋,“时间到了叫我。”   余安州睨了眼墙上的钟,马上要指向十二点,轻声道:“你要不直接去里面……”   话还没说完,身旁女人浅浅地呼了一声。   然后彻底安静了,也没再回他话。   两条纤细的胳膊被脑袋压着,让他不禁想到会不会太重,可是她似乎很舒服,连唇角都是微微上翘的。   拼乐高的时候她把头发挽了上去,此刻头上顶着一个圆润的丸子,使她整个人看上去稚嫩许多。   说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油然而生的念头让他心底狠狠地一颤。   是啊,她还小,还很年轻。   但和他见过的许多年轻女孩都不一样。   她对人总是淡淡的漫不经心,整个人显得刻薄而轻飘,却又仿佛肩膀上压着很重很重的东西,让她挺直的背脊充满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淀和力量。   -   平时林又心八点到公司,小金七点半之前就要来。   老板加班的时候,秘书毫无疑问也要加班。   因为谢胤的助理明确表示拒绝,林又心要她重新拟一份编剧备选名单,所以今天虽然是周末,小金还是七点就到了公司。   她刚坐到自己工位上,还没来得及拿出早餐,面前总裁办的门忽然打开了。   “林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小金张了张口,差点没能顺利合上,“你怎么在这儿?”   余安州抬眸看见小金,神色稍稍一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指了指里面:“小声点,你老板还在睡。”   “……”小金又一次张开嘴巴,这次很久没能合上。   屋里,林又心是被窗口的光线晃醒的。   休息室的窗帘做短了一截,最近工作太忙顾不上,她白天也不会睡觉,于是还没有找人重做。   眼皮越来越热,还有光透进来,她逐渐感觉到不适。   意识转醒,缓缓地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的床上,而是在办公室里屋的床上,比家里的床略窄,也略硬。   枕头也不是乳胶的,躺了一宿,后脖子隐隐发酸。   她坐起身揉了揉脖子,昨晚的事情一阵阵灌入脑海,手指的动作忽然一顿。   余安州没有叫她。   说好的十分钟,她一直睡到现在才醒。   那她又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似乎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某种狗血情节,的确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她总不会是自己梦游到床上来的,还把被子掖得整整齐齐。   林又心下意识地抬手摸脸,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   她用力甩头,强迫自己忘掉那种荒唐的事情,可一转眼,就看见桌面上摆着一辆红色的小火车。   她起身走了过去。   昨晚那些不成型的零件,已经变成这辆完整的复古小火车。   恍惚间好像能听见鸣笛的声音,小火车头顶冒着蒸汽,踏上全新的旅程。   希望是幸福的旅程吧。   林又心摸了摸小火车的头,唇角浅浅地勾起来,低喃道:“爸爸,节日快乐。”   -   林又心洗漱完到办公室的时候,小金刚好开门进来,脸色很不自然,慢吞吞地把热腾腾冒着气的袋子放到桌面上:“林总,这是给你买的早饭。”   林又心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小金一边打量她一边答道:“我刚刚碰到技术部的余工,是他说的。”   “……”林又心嘴角一抽。   “林总,你最喜欢吃的蟹脚面。”小金十分狗腿地把袋子推到她面前,趴在桌子上八卦地问:“你和余工是不是……”   “想什么呢?”林又心拿起筷子敲了敲她的头,“我花钱是请你来八卦的吗?”   “顺便八卦一下嘛。”小金摸着脑袋,“再说我这不叫八卦,作为你的贴身秘书,我必须要全方位关心你啊,不光是工作,还有身心健康,感情生活……”   林又心夹起一只蟹脚,表情要笑不笑:“不如你去打听一下我市专业保姆和心理咨询师的月薪。”   小金一愣:“你要请保姆和咨询师吗?”   “不啊。”林又心轻笑,“我给你加两份工资。”   小金听出了浓浓的反讽意味,忙不迭摇头:“不用!我对现在的工资很满意!”   林又心瞥她一眼:“满意就出去工作,我的时间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提交备案。”   “好的!”小金立马转身开溜。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犹豫地回过头。   林又心嘴里叼着蟹脚,不耐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小金抱着门板,可怜巴巴地眨了下眼睛:“所以你和余工昨天晚上到底在干嘛?”   林又心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你猜。”   小金:“……” 第9章 不是所有人都活得像她那么……   叶南霜:【奸笑.jpg】   林又心看了眼微信,仰头揉揉微酸的脖子,回过去:【?】   叶南霜:【说,昨晚和小哥哥双双消失,是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林又心扯了扯唇:【是啊。】   两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玩儿童益智玩具算不算?   叶南霜:【卧槽?!】   【你动作够快的啊。】   【哈哈哈哈哈……】   林又心:【你怎么像个疯婆子?】   叶南霜:【你才疯婆子。】   【我家属上了老霍的家属,我这叫扬眉吐气。】   林又心:【……你脑子能不能别这么黄?】   叶南霜:【难不成你俩彻夜畅谈人生理想?】   林又心:【有病。】   叶南霜:【哎对了,我昨晚给你分析了一下他的面相。】   【像他这种天庭饱满,相貌堂堂的男人,应该非富即贵啊。】   【就算现在不富贵,将来肯定也会富贵。】   【你别不信,我奶说的。】   【我奶可是文王第151代后人。】   林又心轻嗤:【周文王不姓周,宝贝。】   她对周奶奶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三暑假去叶南霜老家玩的时候,周奶奶说,她将来一定是家庭美满,婚姻幸福。   从此她再也不信任何算命卜卦之流。   小金敲门进来,于是她放下手机,看过去:“怎么了?”   小金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桌面上:“这是我最后确定下来的备选名单,业内口碑都不错,大部分还有固定合作的导演团队,只要钱到位,后续应该就没问题。”   林又心翻开文件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揉着额角。   小金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不满意吗?”   “差不多了,行吧。”林又心扯了扯唇,“让我想想,回头敲定你再联系。”   小金点点头:“好的。”   林又心合上文件,若有所思地端起桌角的马克杯:“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小金:“什么感觉?”   林又心叹了叹,目光落在不停摇晃着的重力摆件上,有些涣散:“就像是得不到我爱的男人,不得不跟另一个男人凑合过日子的感觉。”   小金张了张口:“所以你爱的男人到底是谢老师还是余工?”   林又心嘴角一抽:“我只是打个比喻,我谁都不爱。”   “吓死我了。”小金惊恐地摸摸脸,“谢胤虽然长得帅,圈里好多人暗恋他,不过都40几岁了,年纪太大不适合你。还是余安州适合你,年轻稳重,潜力股。”   “金灿灿。”林又心连名带姓严肃地叫她,“我现在一份工资都不想给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小金忙不迭认罪,捂住嘴巴,“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林又心指着她的嘴:“捂好,不然我拿针给你缝上。”   小金噗嗤一笑。   林又心扯了扯唇:“如果还想要加班费,就少八卦。”   “知道了。”小金笑嘻嘻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就那么喜欢谢老师的剧本啊?”   仿佛被勾起了什么情绪,林又心目光一颤,弯唇笑起来,却笑不达眼底:“可惜拍戏不是结婚,自己想不结就不结,就算没有谢胤,戏还是要拍的。”   “是啊,林总。”小金点点头,“就算这次不行,以后还有机会和谢老师合作的。”   “希望吧。”   -   终于结束两天加班,林又心终于有时间彻底放松。   仰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林子骞。   作为大伯的儿子,林家的长房长孙,也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奶奶的心肝宝贝疙瘩,林子骞向来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顶顶重要的人。远在国外,对家庭关系的和睦操心得不行。   林子骞人如其名,是个谦谦君子,性格不太像林家的男人,倒是像大伯母更多一些。   林又心不喜欢他的逢源,却也不讨厌他这个人。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就是男人温柔和煦的嗓音:“奶奶说你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啊?”   林又心:“没怎么回事,我拉黑了。”   林子骞似乎被哽了一下,但依旧那么温和:“好端端的,怎么把奶奶电话拉黑了?”   林又心轻嗤了声:“不想接她电话而已,需要理由吗?”   林子骞无奈:“听说薇薇过生日,你没回去?”   “不想回去。”说起这个,林又心情绪有点躁,“怎么,连你也要来兴师问罪?”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子骞苦口婆心,“只是我不在国内,家里弄得一团糟我又鞭长莫及,你能不能稍微忍着点?总和奶奶对着干,你自己不也难受?”   林又心抿了抿唇,望着窗外不发一言。   林子骞等了许久没回应,只好叹了一声,说:“薇薇过完生日就一个人跑去西藏了,家里担心得不得了,怕她情绪还没稳定下来,万一在路上想不通,再寻短见,奶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放心吧,她没那胆子。”林又心扯了扯唇,“就算她想死,也不敢死,你们与其担心她自杀,不如担心她脑子太蠢在路上被人骗,或者被卖到山沟沟里给人生孩子。”   林子骞十分无奈:“一家人,你戾气不要这么重。”   “我说的是事实。”林又心语气正经,“她就是从小被你们保护得太好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道险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活得像她那么容易。”   林子骞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过段时间二叔忌日,我会抽空回来一趟,你照顾好自己。”   林又心攥了攥手指:“知道了。”   这会儿是八点多,外面天黑了,她早已经让小金下班回家了,自己却还不想走。   家里太大,太空旷,现在她越来越会觉得一个人在家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在办公室,她的心才能真正地沉静下来,享受独处。   休息室里有投影仪,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一个人看了场电影。   电影里男女主角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线没能打动她分毫,反而是那个人人口诛笔伐的反派,为了保护女儿暴露自己,被乱枪扫射而死的时候,她望着那个小女孩特写之下泪花晶莹的眸子,忍不住眼眶发酸。   这个小女孩以后会怎么样,电影里没有再交代。   能不能健康幸福地长大,能不能不要被迫接受这个世间的恶意,会不会跟她一样,从此以后只有世态炎凉,一个人别无选择地强大起来,对峙这个冰冷的世界。   电影播完之后,房间里漆黑一片,只从短了一截的窗帘缝隙漏进来一点月光,隐约能辨认出怀里抱着的小火车,是红色的。   直到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叶南霜发来的消息。   【我要死了。】   【霍城他不是人。】   【从昨天开始我盯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监控,我大概率要瞎。】   【问题是该死的小偷还没抓到。】   【妈的,眼睛好疼,好想哭。】   林又心望着手机屏幕,一条接一条消息,一下一下地闪。   眼睛也好疼,像是破裂的伤口有血要渗出来。   想起爸爸在世的时候,每年父亲节她都会送礼物。   有一年她忘了父亲节,没有提前给爸爸准备礼物,家里只有一辆刚拼好的小火车,林晟就拿着小火车说:“心心没有给爸爸准备礼物,把这个送给爸爸好不好?”   林晟把那个小火车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贝,放在自己车上,不管去哪里都带着。   便也在那个噩梦似的夜晚,随车一起跌下山崖,尸骨无存。   后来林又心去过世界各地的不少乐高店,都没找到同样的小火车,某天突然被告知,这一款早就停产了。   却没想到今年发了一批限量,还正好被她买到最后一个。   “其实我运气也不错,对吧?”她弯了弯唇,眼睛在黑夜里发光。   -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林又心才从公司出来。   接近夏至,天气十分闷热,她不想吹空调,于是把车子开了敞篷,让夜晚的风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刹那间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街上没有人也没有车,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全都属于她。   这种愉悦可以是令人疯狂的。   附近没有居民楼,林又心把车载音响的音量开得很大,播放着the beatles的经典摇滚,爸爸最喜欢的歌。   为了爸爸这些老碟片,她特意把车子的整个音响系统都做了改装,全世界都找不到一辆和她一模一样的SL。   突然,林又心望着前方人行道蹙了蹙眉,五十迈的车速缓缓降到四十,再急速地降到三十。   太过安静和空旷的街道,突然有那么一个人不疾不徐地走着,没办法不引起注意。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那么引人注意,在黑夜里都仿佛发着光。   一阵滑行之后,林又心把车停在路旁略微靠前的位置,调小音量,轻轻回头,望向那个缓步前行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你怎么在这儿?” 第10章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   余安州这才转头看过来,发现是她也没有太惊讶,淡淡道:“前面地铁站。”   “还有几百米呢。”林又心笑了笑,“上来,我送你。”   余安州没有推辞,十分自然地上了车。   林又心问了地址,在路口拐进左转道,停下来等红绿灯的时候又问:“你是加班到现在?”   余安州淡淡地“嗯”了一声,没给她一个眼神。   林又心蹙着眉毛抿了抿唇。   好家伙。   她发现这男人有点像猫,忽冷忽热,有时候觉得好像养熟了,一天不见,又变回那个见人就缩的高冷主子。   现在他显然是不太想搭理她,而且还全身放松地闭目养神。   林又心收回目光。   既然不聊天,她再次把音量调大。   没过多久,旁边男人低沉的嗓音飘过来:“太吵了。”   林又心:“……”   有点想骂人,但她还是把音乐关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蹭她的便车,不陪聊还敢提要求,像个大爷。   OK。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   林又心开车很稳,余安州差点就睡着了。   最近部门被刘副总摁头给外包公司做的垃圾系统擦屁股,加班加得着实很糟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车子停下,他缓缓睁眼:“到了?”   旁边的人没说话。   他看过去,见她淡淡的目光夹着点不安,又转头去看旁边景色。   星辉路,离他住的地方还有两公里。   下车走回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目前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他问:“怎么了?”   林又心微仰着下巴,耸肩:“车坏了。”   说完,她试着启动,一阵发动机吃力的嚎叫声过后,车子依旧是熄火状态。   林又心接着说:“我打电话给客服了,没人接,4S店也没人接,要不你自己走回去吧。”   余安州蹙眉:“那你呢?”   “我打个车就好了,明天有人来拖车。”林又心淡淡道。   余安州不置可否,收回看着她的目光,开门下车。   林又心拿起手机,刚点开叫车app,车前盖忽然被敲了敲。   一抬眸,对上黑暗里男人更加深邃的眼睛。   他冲她扯了扯唇:“有工具箱吗?”   “没有……”林又心摇摇头。   哪有女孩子车里备这种东西。   随即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忙不迭又点头:“有。”   车从纽约运回来的时候,记得林子骞说在哪儿给她放了个工具箱,以备不时之需。   她当时还嘲笑林子骞像个婆婆。   她又不会用,留这种东西只能是废品。   此刻却不得不庆幸,没有真当废品扔了。   余安州打开车前盖,林又心在旁边用手机的手电筒给他照明,里面密密麻麻的管子和黑箱子,她看一眼就头疼。男人却研究得很认真,但迟迟没有下手。   林又心有点忐忑:“你会修吗?”   余安州:“应该会。”   “什么叫应该?”林又心眼皮一颤,“你没修过啊?”   余安州转头睨她一眼,轻轻勾唇:“我看起来像修过的样子?”   “……”确实没有修车工长这样。   于是林又心更忐忑了,抿了抿唇,说:“要不算了吧,我明天叫人来拖去修,现在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去……”   “马上就好了。”他指了指某个位置,示意她照近一点,“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才怪。   她就是不相信他。   这车一百多万,修坏了他也赔不起啊。   自己岂不是妥妥的冤大头?   “告诉你一件事情。”余安州一边检查着发动机一边说。   林又心蹙眉:“什么事情?”   余安州:“高中物理学透了,可以解决大部分相关的生活问题,大学再多研究一点,就可以成为半个专家。”   “……”   “这种东西原理都差不多,能出问题的地方也就那几个。”他淡淡说着,手里捏着根线回过头,“去试试。”   林又心将信将疑地坐回驾驶座,试着启动车子。   居然好了。   她惊喜地望向余安州,对方却没有接收到她的惊喜,而是认真地收起工具,合上车前盖。   心脏似乎往下沉了沉,不过她没太在意,从储物箱里拿了瓶矿泉水过去给他洗手。   男人白皙漂亮的手指上染了些黑色污渍,水冲不太干净,于是他用指甲在指尖搓。   即便是这样平常的动作,也让她觉得优雅。   林又心第一次看人洗手看到发怔,居然希望他洗得久一点。   直到听见一道模糊的咕咕声从前方传来。   她看了看他的肚子,再看他脸,表情没有丝毫异常,仿佛那道声音不是来自他的胃。   “余安州。”她叫他名字,“我有点饿了。”   余安州搓手的动作一顿,抬眸睨向她。   林又心笑了笑:“我请你吃夜宵吧。”   “……”   “就当是谢谢你修车。”   男人轻轻扯唇:“不用了。”   林又心忽然把水瓶收起来,严肃道:“工作任务。”   余安州:“……”   -   附近的烧烤摊,过了一点还是有两桌客人。   本来摊位面积也不大,在一个半封闭的路口,沿着便利店旁边的墙壁摆了四五桌。   四周都被房屋遮挡着,只有进出两条窄路,烧烤的油烟很难被吹散。走过路口的人都会被呛得皱眉,吃的人倒是吃得很香。   林又心点的单,端上来满满一桌都是荤,还有两罐凉茶。   她率先尝了一串羊肉,味道不错,有点特别。   不是那种连锁店千篇一律的用料。   其实她还挺爱吃这种老字号的路边摊,总会有惊喜。   “有人跟我说,就算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胃。”林又心看着对面的男人,把最肥的一串鸡翅递给他,“作为老板,我的确想赚更多钱,但并不希望员工废寝忘食。毕竟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   余安州表情不太自然,甚至仿佛带着抗拒,但林又心已经递了过来,他只好用筷子把鸡翅弄到碗里,低声开口:“谢谢。”   “多吃一点,这些都是给你的。”林又心指了指那个堆成小山似的的盘子,把只装着几串羊肉韭菜和土豆的盘子拿到自己面前,笑道,“我突然觉得不太饿。”   余安州望着盘子里摇摇欲坠的猪蹄肉,嘴角一抽:“我吃不了那么多。”   林又心漫不经心地打开易拉罐,把拉环套在手指上:“说了是工作任务,完成不了扣工资。”   余安州:“……”   他刚慢吞吞地夹起第二个鸡翅,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接二连三,很多条短信。   ——【GS银行】您尾号为6888的黑金理财卡现已被冻结,如需办理其他业务,请携身份证前往星竹路GS银行营业厅二楼贵宾接待室,由现场经理为您确认。   ——【JS银行】您尾号为9999的白金信用卡被冻结……   ——【XX银行】您尾号为0606的黑金信用卡被冻结……   ——【YY银行】……   ……   脸色一瞬间千变万化,对面的林又心也发现异样,蹙眉问:“怎么了?”   男人沉着脸:“没事。”   “那快点吃吧。”林又心催促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余安州面色凝重地咬了一大口鸡翅。   余光一瞟,微信接连收到新消息——   阮教授:【你爸听说你在东临府租房子,差点要气死。】   【你说你这孩子就不能低调一点?忍过这段时间回来不就好了?】   【我劝什么都没用,他连夜叫人把你的卡停了,要是缺钱跟妈妈说。】   【妈妈给你加油打气。】   余安州:“……”   林又心看见面前的男人开始狼吞虎咽,欣慰得不行。   投喂一只帅哥的感觉真不错。   -   霍城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窗台上摔下来。   “亏你笑得出来。”余安州往杯子里加满冰块,“我爸这是要我死。”   霍城根本忍不住笑,走过来勾住他肩膀:“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你工资还是以万计的,比我强。”   余安州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递给他新调的Mojito。   霍城接过去。   余安州背过身靠着吧台。   “以前没算过,我那些房子物业费就要近十万,房子他不让我住,物业费还得交。”   霍城端着杯子眯了眯眸:“你确定你不是凡尔赛?”   “我换你,让你凡。”余安州凉飕飕瞥了一眼。   “还有这个。”他仰头看着现在的房子,“租金一万二,加上生活费,光靠工资我没法儿活。”   霍城:“是人就能活,看你想怎么活。”   余安州抿着唇,没说话。   “不过你爸也真够狠的。”霍城望着手里的杯子,“你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就像这个八千块的杯子,你怎么能把它放在一千多块的出租房里?”   余安州扯了扯唇,轻叹:“也许它不得不被放在一千多块的出租房里了。”   霍城转过身,表情认真地按住他肩膀:“我给你支个招。”   余安州挑眉:“什么?”   “林又心不是有钱?”霍城扬了扬下巴,一脸损样,“她有钱,你有脸蛋儿有身材,你多陪她吃几顿路边摊,顺便做点儿别的,钱不就哗哗来了么。”   想起昨天的烧烤大餐,还没缓过劲来的余安州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压着嗓子道:“滚。”   肉虽好吃,却不能多吃。   直到现在他打嗝都是肉味儿。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路边摊这种东西真香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大少爷人生第一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霍城捧腹大笑。   余安州抢过他的酒,再次叫他滚。   霍城望着他这副贫贱不能移的模样,轻轻啧了声,言归正传:“你知道一千多块的出租房长啥样吗?”   余安州目光一抖,望向他。   霍城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不忍:“我办案的时候见过,一百多平的房子隔成七八间,就用木板子,也不隔音,晚上邻居小两口干点儿啥你都清清楚楚,免费的听觉享受啊。”   “……”   霍城环视一眼他奢华无比的酒柜吧台,唏嘘道:“还有,那房间能塞下一张床加一张小桌子就不错了,至于你这些个杯子,洋酒,收藏品,制冰机,就留在梦里想想吧。”   “听我的。”霍城捏了捏他的衬衫领子,语重心长,“你能穿得了一百多块的衣服,能吃得下路边摊,还真住不了一千多块的出租房。”   “……”余安州捏紧了手指,脸色无比凝重,目光里甚至带着些恐惧。 第11章 那个大帅比余安州。   手机突然震响。   余安州还没看,霍城转头对着屏幕“哟”了一声:“微信都加上了?”   余安州不想搭理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喝酒,用余光瞟了眼手机,是林又心发过来的:【我刚在大厅看到你同事。】   他把手机拿过来,回了句:【嗯?】   林又心:【说你没来上班。】   余安州:【我今天休息。】   林又心:【哦。】   余安州没再回,她也再没动静。   “手机给我。”霍城伸手直接夺了过去。   余安州皱眉:“你想干嘛?”   “帮你一把。”霍城勾了勾唇,满脸的阴险狡诈。   余安州警告他:“你别用我号乱发。”   “放心,我什么都不发。”霍城一只手懒洋洋地在屏幕上戳。   他的确没发东西,只是点开林又心的微信,设置不允许她看朋友圈。   “有病?”余安州扯了扯唇。屏蔽权限这种事情,整得像个矫情少女,“给我打开。”   霍城语重心长地望着他:“你懂什么?保持神秘感,才能让她有更想了解你的好奇心。一会儿她发来问你为什么看不见朋友圈,不就有话聊了吗?”   “霍城。”他也十分严肃地开口,“你知道的,我现在不会考虑这种事情。”   霍城用手机点了点他的胸口:“别想太复杂,包.养和谈恋爱是两码事。包.养很简单的,走肾不走心,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余安州冷冰冰扯唇:“包.养你大爷。”   说着抢回自己的手机,改设置。   “我提醒你啊。”霍城凉飕飕道,“职场生存法则之一,别让上司看你朋友圈。”   “……”屏幕上跳动的手指一秒顿住。   -   刚扬眉吐气地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林又心心情不错。   “每次开会都要嘲讽你一顿,真当咱们好欺负了。”小金忿忿道,“那个刘副总,老拿他的电商平台说事儿,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公司的头号功臣。嘁,不过就是个炒现饭的,看看别人家做的电商,我都觉得丢脸。”   “以前撺掇汪总搞新媒体的也是他,结果挖来的都是一批残兵弱将,人家平台淘汰下来不要的。”林又心凉飕飕撇唇,“公司弄成这样,还得要汪总背锅引咎辞职,我要是汪总,不背地里找人揍他都死不瞑目。”   “汪总就是人太好了。”小金点点头,“所以还得要你这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才能对付这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   林又心眉毛一挑:“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小金一脸狗腿地笑:“明贬暗褒,夸你。”   “呵。”林又心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你可以闭嘴了,订午餐。”   “哦,你想吃什么呀?”小金拿出手机问。   林又心也拿出手机,不过打开的是微信:“你猜。”   小金:“……”   昨晚加的余安州微信,早上聊了几句就没下文了。   她下意识地想看看他朋友圈,点开却是一片空白。   林又心皱了皱眉,退出又打开好几遍,结果还是一样的。   “喂,小金。”她抬眼道,“你检查一下办公室wifi。”   小金满脸疑惑:“wifi怎么了?”   林又心抬了抬手机:“我怀疑网络不太好。”   “挺好的呀。”小金正色道,“我饭都给你订完了。”   “……”   小金拿过她手机看了看,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憋得相当精彩。   林又心感觉到不对劲,面色一沉:“怎么回事?说。”   “这个……”小金把手机双手奉上,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您应该是……被屏蔽了……”   林又心嘴角一抽:“……”   她倒是没敢往那方面想过。   确切的说,是没觉得余安州敢这么做。   小金忙不迭解释:“这个是很正常的,一般员工加了领导微信都会不让领导看朋友圈,不然有时候发点状态吐槽一下领导不就被看到了嘛?或者是发的时候,选择屏蔽。”   林又心抓到了重点:“你是说他在朋友圈吐槽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金摇摇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林又心面无表情地沉思片刻,朝她伸手:“拿来。”   小金一愣:“啥?”   “手机。”林又心忽然勾了勾唇,邪魅一笑,“看你有没有在朋友圈吐槽我。”   “……”   此刻的金灿灿只想原地去世。   她倒是没有在朋友圈吐槽,然而……   她宁愿她只是在朋友圈吐槽老板无良的剥削。   林又心点开秘书的微信朋友圈,不禁眼皮一抖。   这都什么玩意儿?   【……余州州抱着林小心,狂风暴雨之下,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余州州说:“山无棱,天地合。”林小心美丽的双眸望着他,深情缱绻:“才敢与君绝。”……】   林又心扯了扯唇,面无表情地往下滑。   【……余州州绝望地看着她:“心心,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林小心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渣男!”余州州轻轻吻住她的唇:“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我真正爱的是你。”……】   “林总我错了……”小金泫然欲泣地望着她,恨不得跪地求饶,“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林又心把她手机扣在桌面上,目光冷飕飕望着她:“怎么,嫌我发你的工资太少?”   “不是的……”小金奋力地摇头,“这就是我一小号,写着玩,不赚钱的。”   林又心目光更冷了,语气也不阴不阳:“不赚钱多没意思啊,你这文笔还行,去绿江签约弄点儿稿费,我和余工给你当故事原型,好歹分点儿红啊。”   小金哪能听不出她的讽刺,扁了扁嘴,道:“我错了林总,我这就把这个号注销,以后再也不写了。”   “这么多粉丝呢,不写了多可惜?”林又心拿腔作调地唏嘘,“啧啧啧,这下边儿都留言等更新呢,金灿灿,你可以啊。”   “林总。”金灿灿彻底摸不透她的意思,接近崩溃,“您看我现在以死谢罪还来得及吗?还是等我写完结局再以死谢罪?”   林又心敛了神色,把手机扔给她:“出去工作,项目结束之后,你再考虑怎么谢罪。”   金灿灿抬手抹了抹脸,哽咽道:“好的。”   刚一转身,林又心叫住她:“等等。”   金灿灿恭敬地望过来。   林又心指了指她的手机:“加我。”   金灿灿:???   “不许屏蔽,不许断更。”林又心直勾勾望着她,满眼威胁。   金灿灿:“……”   人出去后,林又心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余安州的微信,在输入框里迟疑几秒后,一个字也没打,退了出来。   朋友圈显示有新内容。   往下滑了一会,她看见林悦薇在早上七点发的朋友圈。   【照亮我的那一束彩虹。】   文青范十足,配了一张蓝天下的布达拉宫,和她的自拍。   毋庸置疑,林悦薇是个小美人,就算放在娱乐圈里,只要有足够的流量,也是能靠脸红一红的。   林又心扯了扯唇,顺手点了个赞。   下午去见约好的编剧,没谈拢。对方给的报价高,态度勉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她拿乔。   林又心也觉得这位编剧给出的东西并不怎么符合她预期。   人类对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总是会充满怨念的挑剔,这一点哪怕在工作上,她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免俗。   车停在地库,林又心走进电梯,刚要摁下58楼,突然想起来什么,手指下移,换成技术部所在的50楼。   工区里,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忙碌着,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发现她,中间只有余安州和另一个人的位置是空着的。   刘勇从总监办公室出来,眸子惊喜地一亮:“林总,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迎接。”   林又心笑了笑:“我顺便过来看看,不用客气。”   刘勇摸着后脑勺,表情憨憨的:“顺便那也是视察工作,怎么样领导?对大家的工作状态还满意不?”   林又心看了眼大家,抬抬手,示意他去办公室说话。   之前的孙总监刚被调到总部,刘勇即将接任,里面东西搬走了不少,空荡荡的。   林又心坐到沙发上,刘勇给她泡了杯咖啡。   林又心接过咖啡:“谢谢。”   刘勇笑着坐下来。   “还没恭喜刘总监高升。”林又心莞尔道。   刘勇摸摸后脑勺,笑得合不拢嘴:“任命邮件还没下来呢,林总太客气了。”   “也就这两天下来。”林又心放下杯子,认真地望过去,言归正传:“最近公司是有什么大项目吗?怎么我看大家挺忙?”   “瞧您这话,有什么大项目您能不知道?”刘勇双手交握弯下身,笑着说,“是刘副总下的任务,大家伙儿都忙了好几天了,小余和小秦昨天守到半夜,我才让他们今天休息。要不,这身体怎么吃得消?”   林又心挑眉:“刘副总又在做新项目?”   刘勇“嗐”了一声:“哪有什么新项目?还不就是电商平台的事儿。这刘副总吧,之前做平台请的外包公司,系统出问题也是直接找他们解决,我们技术部不管的。可是这次那边实在解决不了了,说过了售后期,这不没办法,让咱们必须给他弄好。”   林又心蹙了蹙眉:“很麻烦吗?”   “是很麻烦。”刘勇叹了一声,“程序太旧了,外包公司写的源代码也很乱,后期维护会越来越不方便。我们是打算在尽量不改变外观和功能的前提下,给它重新做一个替代品。刘副总说了,不能丢失一点点数据,他担心用户体验不好,所以也不能改变用户习惯。”怕林又心听不懂,他笑着解释道:“相当于躯壳不变,换筋骨换血。”   林又心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轻笑:“那你们辛苦了。”   “辛苦什么呢,都习惯了。”刘勇也跟着笑,表情无奈,“我们技术部一直都这样,我在这儿快十年了,你看。”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顶,“什么时候掉光,我大概就能退休了。”   林又心望着刘总监头顶上可怜的薄发,心底微微一震,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们所有人都会这样吗?”   刘勇似乎没明白:“啊?”   “我是说外面几个。”林又心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小秦,小彭,那几个小伙子。”   还有余安州。   那个大帅比余安州,以后难不成也会变成这样?   刘勇摇了摇头,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啊。”   “……”   脑子里把面前刘勇的脸换成余安州的脸,配上这片光芒四射的地中海,林又心不禁头皮一凉。 第12章 到手一次,终身不亏。……   余安州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继续去公司上班。   彭俊杰他们几个住得太远的,加班就索性在公司睡了。余安州住得也不近,但是他少爷病严重,不沾床睡不安稳,房间太吵也睡不安稳。   所以在被余董下放到基层自力更生之后,没有豪车开可以忍,不穿名牌衣服可以忍,吃东西也可以不那么讲究,但必须每个月花掉一半工资付那一万二的房租。   到公司的时候,那几个趴着睡觉的刚刚起来。   余安州把包塞到柜子里:“昨天几点弄完的?”   “十二点多吧。”彭俊杰屈腿把椅子划到桌旁,打开杯子喝了口水,“老刘收的尾,我们睡的时候他可精神着呢。”   旁边的秦帅紧跟着打趣:“他那不叫精神,叫亢奋。”   余安州笑了笑:“亢奋什么?”   “打鸡血了呗。”秦帅笑道,“昨天下午和他女神单独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你是没瞧见他那个容光焕发,宛若新生的样子,简直回到十八岁啊。”   彭俊杰挤眉弄眼:“要是他那头毛也能回到十八岁,没准儿还能抱得美人归。”   技术部所有人都知道,刘勇从见到林又心的第一面就沦陷得明明白白,奉她为女神。   人到中年、头顶地中海的刘勇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即便升任总监,也不敢怀抱什么非分之想。   但这事儿没少被同事们打趣。   余安州不参与他们,也不搭腔,垂眸看手机。   被他屏蔽了朋友圈的某人并没有像霍城所说的那样,主动发消息过来问他。   -   早上,林又心在办公室和叶南霜打电话:“要你办的事OK了吗?”   叶南霜:“你能不能提点儿正常人的要求?”   林又心:“哪里不正常了?”   叶南霜吸了口气,说:“我跟你讲我师傅这个人,靠近他方圆三米就会被闻到。你让我用他手机看他朋友圈,你不如要我去死。”   林又心“啧”了声:“他是神吗?还方圆三米。再说我又没要你去偷,你问他借不行啊?”   “那我宁愿偷。”叶南霜道,“还有,他不是神,他是狗。”   “狗?”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有点远,但十分清楚,夹着危险四溢的笑腔,林又心五脏六腑都跟着一抖。   紧接着通话中断。   很久后,叶南霜发来微信:   【舍命帮你看了。】   【余安州那厮朋友圈很正常,没有吐槽你。】   【不过TMD,同是天涯加班人,我跟他才是天生一对啊。】   林又心笑了笑,敲字:【谢了,么么哒~】   【你还好吧?霍队有没有为难你?】   叶南霜:【别提他。】   【别跟我说话。】   【内伤。】   林又心笑着把手机放回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   她抬头应了声:“进来。”   是小金,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给她:“林总,你要我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这些是我们公司电商平台从开始到现在的所有资料。”   林又心接过来:“有什么发现吗?”   小金摇摇头:“就是我不太明白,公司明明有技术部门,他为什么要花钱请外包公司来做这个。”   林又心翻开文件夹看了几页,了然地勾起唇。   “咱们公司财务系统很透明,管理层在公司内部基本捞不着什么额外好处,所以我的新规章里,明令禁止不经过我同意的项目外包。”她手指点了点文件里某页,“公司技术部对电商框架不熟悉,所以向他推荐了飞驰科技,你信吗?”   小金皱了皱眉:“这份报告是假的?”   “报告不可能作假,不过据我所知,孙总监是从腾跃跳槽过来的,以前跟飞驰是死对头。”林又心扯了扯唇,“他跳槽之后,和腾跃的老朋友还经常聚聚,为什么不让刘副总找他的老东家,反而要让飞驰赚这笔钱?”   “所以说,找飞驰是刘总自己的主意。”小金恍然大悟。   “没错,要么是人情,要么是钱。”林又心面色凝重地合上文件,“去查他和飞驰往来的账户明细。”   “好的,我这就去。”小金忙不迭点头,转身出去了。   林又心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刘副总的名字。   这个男人在商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年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重要场合数也数不清,网上相关内容不少。   她一条一条耐心地往下翻,一直翻到二三十年前的一张江海大学金融系毕业集体照。   照片下对应的每个人都有名字。   而刘副总旁边的名字,赫然是谢胤。   -   “林总好!”技术部新来的实习生,看见林又心就精神抖擞。   “你好。”林又心淡淡回应,短促地点了点头。   她脚步一直很快,高跟鞋最后停在余安州座位前,敲了敲桌沿:“帮我查个东西,现在。”   其余人都忍不住八卦,却不敢有大的动作,从挡板后露出一双双偷窥的眼睛。   林又心打开手机,嗓音慵懒却足够让工区里所有人听到:“让你查的是机密内容,被别人知道的话,你们部门一起连坐。”   那几双眼睛咻的一声,全部消失。   林又心朝他递出手机,小声道:“这个人所有的来往邮件,电脑浏览页面,聊天记录,能查到的全都给我。”   余安州看了看屏幕上的人名,淡声问:“账户信息要吗?”   林又心一怔。   他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个?   本来是想着让金灿灿去银行跑几趟,毕竟涉及到的东西比较复杂敏感,也许会多花些时间。   余安州了然地勾了勾唇:“有点麻烦,你多等一下。”   “……好。”林又心回过神,搬了把椅子坐下。   工位空间不大,两把椅子紧挨着,有种绵绵的暧昧。   她坐下后,空气便平静下来,男人身上淡淡的青柠香如丝如缕地飘入她鼻间,像是他头发上的香味。   他的头发没有经过刻意打理,自然却干净。不到一寸的长度,乌黑浓密,精气神十足,发旋边上几根尤其翘得高。   林又心望着他脑后的发旋,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声音连贯而清脆。她看着他手指如飞,有时候晃得像虚影。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依旧坐得笔直如松,肩背挺拔。   他独有的孤高清冷,斐然气质,很难让人相信是长年坐在这里敲代码的。   林又心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   这样的男人,到手一次,终身不亏。   “林总。”   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心猿意马。   林又心回过神,对上那双刚刚被她在心里肆意亵.渎的男人的眼睛,佯装镇定:“怎么了?”   余安州从电脑主机上拔出一个U盘,递给她。   林又心微愣着接过来:“这就好了?”   “好了。”余安州嗓音依旧很淡,却依稀夹着戏谑,“还是我应该配合你慢一点?”   林又心忽然窘迫,但向来不凡的心理素质并没有让她泄露出丝毫异样,把U盘装进兜里,朝他弯了弯唇:“谢谢。”   她站起身的时候,刘勇正好从外面回来。   中年男人瞬间笑出几条鱼尾纹:“林总,你怎么过来了?”   “查点东西。”林又心说,“你不在,就找你员工了。”   刘勇笑得合不拢嘴:“找他就对了,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比我厉害。”   “嗯。”林又心点了下头,“查完了,那我走了,你们忙。”   刚一转身,刘勇叫住她:“林总,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啊?”   林又心回过头:“怎么了?”   刘勇摸了摸脑袋上稀疏的头发,憨笑。   “我刚升总监,请大家吃个饭,林总要是有空就一起来?”说完似乎怕她拒绝,连忙紧接着道:“你要是太忙也没关系的。”   员工们各怀心事地开口:   “林总当然很忙了。”   “老板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就是,老板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跟我们这帮人玩?”   “忙倒是不忙。”林又心看了眼大家,毫不意外接收到一片惊恐。她也没在意,脸色波澜不惊,目光轻轻落在余安州脸上:“大家全都去吗?”   “全都去。”刘勇点点头。   余安州看着电脑,没在看她,林又心有些失望地转回去,对着刘勇道:“那我带上秘书部,晚上一起去天香阁。”   刘勇一瞬间心花怒放:“好好好。”   林又心走后,工区里哀嚎一片。   “老刘啊老刘,你真的是色令智昏。”   “你好端端叫她干嘛?还能不能愉快地吃喝玩乐了?”   “呵,中年男人。”   “舔狗。”   “叛徒。”   被众人怒骂的刘勇一点没生气,还笑呵呵地宽慰他们:“往好处想想嘛,秘书部那么多美女,就当给你们联谊了。”   “联个屁的谊,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你不知道啊?”秦帅脑袋都炸了,“妈的,还是那女的明令禁止,她咋那么多事儿呢?”   “别吵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余安州紧蹙着眉头,抬眼扫视,目光锐利地打在秦帅脸上。   秦帅只觉得后背发冷,不由自主一个哆嗦。   余安州面无表情,嗓音却像是含着冰渣:“现在还没下班。”   一群人噤若寒蝉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刘勇望着这些年轻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俯下身,手撑在余安州椅背上小声问:“林总刚才要你查什么?”   余安州拿签字笔转着,好整以暇地抬起头:“你猜。” 第13章 心口有些说不出的黏腻感……   林又心走到办公室外,敲了敲小金的桌子:“刘副总的账户不用你查了,去通知大家晚上和技术部员工一起吃饭,五点下班。”   小金愣了下,很快点头:“好的,我马上去。”   “嗯。”林又心站在门口,回过头漫不经心地说,“还有,记得更文。”   小金脸颊一抽:“……”   林又心认真地望着她:“昨天那段主角互动太干了,一点都没有CP感。”   “……”小金扁了扁嘴,无话可说。   干不干她能不知道吗?   评论少了一半,都是被原型视奸的血泪。   然而,为了避免因为OOC,作者被原型杀掉,现在的她不得不让主角专心搞事业。   她一定要把林小心塑造成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女性,名载史册,流芳百世。   -   下班后,林又心和另一位开车的男同事载着其他同事去天香阁。技术部那边一半跟着刘勇,另一半打了出租。   总共二十个人,林又心开了个最大的包间,提前把包间费给付了。   刘勇汗颜地收起自己的钱包:“林总,这多不好意思,说好是我请大家的。”   林又心笑了笑:“我不在是该你请。现在我来了,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   刘勇摸着脖子道:“我叫林总来可不是请客的。”   “那下次你单请我不就好了。我来公司这么久,也还没请过秘书部的同事们吃饭,今天算借你的局。”林又心扬了扬下巴,“别愣着,都进去吧。”   说完,她带头走向电梯。   彭俊杰拍了拍刘勇肩膀,语重心长地唏嘘:“老刘啊,这注定不是你能得到的女人。”   秦帅冷呵一声:“她是女人?”   刘勇白了两人一眼。   一群人分两部电梯上去,在包间里会合。女同事点菜,男同事们顷刻间围了一张麻将桌,只有余安州和另一位进了旁边的台球厅。   林又心忍不住一心二用,看着菜单,同时余光瞟向台球厅。   “碳烤羊排来一份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霁月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还有大闸蟹,大盘鸡,红烧肉,水煮肉片。”   那边接连传来响声,似乎开球就进了很多个。   忽然有点羡慕他手里的球杆。   “我还要一个蒜蓉虾,其余你们看着点吧。”林又心把菜单交给金灿灿,径直走向台球厅。   和余安州打球的男同事是秘书部唯一一个壮丁,长得五大三粗,平时包揽整个部门的体力活,叫胡海明。   胡海明看见林又心过来,咧开嘴笑呵呵道:“老大,听说你打的一手好麻将,怎么不去赢他们钱?”   “赢腻了。”林又心手撑在球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想输。”   胡海明轻嗤一声:“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林又心从墙边拿了根球杆,“我真的是新手,不会打。”   胡海明挑了挑眉:“我教你?”   秘书部在58楼跟她天天见,混得熟,自然不像别的部门战战兢兢。   “你行不行啊?打一个我看看。”林又心扬了扬下巴。   “我的老大,你还别瞧不起我。”胡海明酷酷地拿球杆挽了个花,眼神一勾,让她等着瞧。   林又心站在球洞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胡海明摆出一副专业姿势,俯下身,杆子对准一只球,眯了眯眼,推出去。   一道响声过后,1号球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却与球洞擦肩而过,反弹。   林又心咋咋舌:“你这不行啊。”   “我再试一次。”胡海明说着又走到1号球那侧。   “算了算了,你这发挥不稳定,一看就不专业。”林又心满脸嫌弃,“我不要你教,余工教我吧。”   胡海明悻悻地摸着后脑勺,冲余安州挤眉弄眼。后者就像没看到似的,俯身提杆,轻而易举地将1号球送入洞里。   “瞧吧,我的眼睛是雪亮的。”林又心瞥了眼胡海明,“以你的水平当我师弟还差不多。”   说完对余安州抬了抬下巴:“是不是师傅?”   余安州唇角微动,抬眸看过来:“要学就好好学。”   “OK,我不讲话了。”林又心举起一只手,“请师傅上课。”   胡海明跟着混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挺没意思,莫名其妙像个电灯泡,于是去看同事们打麻将了。   台球厅只剩下余安州和林又心两个人。   林又心学得很认真,他说话的时候聚精会神地听,他示范的时候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发挥了作为一个学霸的优良品质。   余安州原本以为她只是胡闹而已,想着随便陪她敷衍一下,但见她如此态度,也不禁有些动容。   没过多久,林又心就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击球的姿势像模像样。不看她打出去的球,还以为是个高手。   然而,和余安州对局,几乎没有碰球的机会。她在一旁拎着球杆靠着墙,已经歇了有一会,余安州在打6号球。   她望着他蓝白条纹的衬衫,衬衫下摆扎进西裤里显露出劲瘦的腰身,脑子里像在充血发热。   知道再往下看脑子大概率没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人对于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或者别人比自己好的东西,难以避免会有向往。   她发现他的好像比自己还翘一些,虽然包裹在裤子里,也遮掩不住的形状。   好端端一个清纯的小姑娘,盯着人家臀部看。   说出去像个老色胚。   林又心逼迫自己收回视线,但男人走动时总在眼前晃动的模样却怎么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林又心咬了咬牙。   她缓缓走到余安州身边。   此刻他正对着最后一颗球蹙眉,似乎在寻找反射进球的角度。忽然眉心舒展,弯腰俯身,架好球杆,一切都准备就绪。   他准备好结束这一局,几乎是碾压对手的完胜。   然而,球杆刚刚推出去,一阵热气伴随着女人低沉柔和的嗓音让他耳旁一颤,手也禁不住抖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那颗球偏离方向。   她说:“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朋友圈?”   球还在桌面上,余安州扯了扯唇,竖起球杆朝她望过来:“故意的?”   林又心笑得人畜无害:“什么故意的?”   余安州盯着她,目光有点凉:“别装傻。”   “你也别转移话题。”林又心背靠着球桌,歪着头的样子有些俏皮。   他微微蹙眉。   林又心转头看那颗球:“该我了。”   余安州扯唇,眼神表达出对她无耻行径的不满。   但林又心不在乎,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要是赢了,就让我看你朋友圈哦。”   余安州:“……”   她目光在他身上,拎着球杆款款走到击球的位置。   余安州打球是精准那挂,力度和角度都算得完美,刚刚那下因为只稍稍偏离,球最后停下的位置和球洞离得不远。   林又心半吊子技术,轻而易举就打了进去。   她把球杆揽在臂弯里,得意洋洋地冲他抬下巴:“赢了。”   余安州淡淡地望着她:“恭喜。”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她望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娇滴滴唤了一声:“师傅。”   余安州青着张脸,转身把球杆立在墙上。   动作依旧是淡定优雅,然而,球杆顶部在微微发颤。   那边有人在叫开席,两人便走了过去。   林又心挨着金灿灿坐下,另一边是今天的主角刘勇。   她见刘勇总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想敬她酒又不敢,于是主动端起杯子:“刘总监,祝你在新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大展宏图,前途无量。”   刘勇光亮的大脑瓜转过来,受宠若惊:“谢谢,谢谢林总。”   林又心觉得他木讷的模样居然有点可爱。   “我们老刘是要感谢公司的提拔,他一定会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彭俊杰笑着说,“林总,我们老刘不会说话,嘴巴笨,就会埋头苦干。”   秦帅:“这不是咱部门的优良传统吗?”   “对啊,这年头最靠谱的就是搞IT的男人,赚得多,花得少,人老实。”胡海明转头对部门的女同事们说,“你们有看上的要抓紧了,在座的小哥哥都很抢手的。”他挤了挤眼睛,“包括我。”   姑娘们一齐哄笑起来,言语鄙视他。   有男人的饭局总免不了喝酒,程序员们平时过得太压抑,所以今天就像脱缰的野马,尤其亢奋。   除了余安州,谁劝他都不喝酒。   林又心倒是和那帮男人玩到一起去了,划拳灌醉了两个,其余几个还在挣扎。   秦帅就是还在挣扎的其中一个。   喝酒是很能培养感情的,在此之前,秦帅看林又心哪哪都不顺眼,几杯酒下肚,不仅顺眼了,胆子也大了,对着她摇头晃脑地说:“林总,你厉害,你今天要是把我们全干倒了,我们就——”   “就怎么?”林又心端着杯子,双臂搭在椅背上,声音和姿态都带着慵懒的酒意。   她很瘦,白衬衫已经是最修身的款式,腰部的布料却被西裙扎出不少褶皱。   出门时还扣得好好的,这会儿吃饭喝酒有点热,便解开了上面两颗扣子,露出女人精致秀气的锁骨。肌肤白里透红,里面仿佛在发着光。   如星星般漂亮璀璨的眸子总是不经意扫过某个人。   余安州能感觉到,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盯着手机里刚刚解除朋友圈屏蔽的设置界面,心口有些说不出的黏腻感。   “就把老刘送给你。”秦帅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   余安州忍不住弯了下唇,听见她也笑了。   “老刘是你们的,我不跟你们抢。”林又心明显对老刘没兴趣,从盘子里拿了一只虾。   “行。”秦帅大着舌头,手指在屋里晃了一圈,“你随便选,指哪个送哪个。”   林又心漫不经心地看向席间某个男人,在灯光下更显得他皮肤白皙如玉,胜过手里那双象牙筷。   她勾了勾唇:“真的?” 第14章 我家有空房,来吗?……   “当然真的。”秦帅拍胸脯保证,“我说话算数。”   林又心噗嗤笑了一声,把剥好的虾喂进嘴里,拿纸巾擦手,神色淡淡地指了指余安州:“那我要最帅的,你能做主么?”   “必须能。”秦帅信誓旦旦,望着余安州扯嗓子叫道:“余哥,你未来的命运就交给兄弟们了。”   余安州嘴角扯了扯:“……幼稚。”   “今天我们八抬大轿,把你嫁出去。”秦帅贼兮兮地笑起来。   余安州:“……”   知道是酒后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但林又心还是凭一己之力灌倒了一群人。   刘勇把部门的醉鬼们安排上车送走,秘书部的姑娘们也都去地铁站了,胡海明叫的代驾,顺道送刘勇回去。   林又心靠在天香阁门口的大柱子上,闭着眼睛,有些摇摇欲坠。她像是睡着了,但呼吸很重,胸前起伏得明显。   余安州站在旁边,双手放在兜里,微微低头望着林又心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模样。   此刻她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整个人都是柔软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只是一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年轻女孩。   他莫名觉得心里平和而温柔,一贯冷硬的语气也柔和了些:“车停在哪儿?”   “那儿。”林又心依旧是闭着眼睛,抬手指天。   “……”   余安州眼皮一跳,无奈放弃了与她交流,眼底却滑过一丝纵容的暖意。他始终望着她,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挪不开视线。   直到金灿灿上完厕所出来,他才回头问:“你老板车停在哪儿?”   “银行门口。”金灿灿说,“我给你拿钥匙。”   钥匙是在林又心包里的,但现在已经不能指望她主动拿。金灿灿走过来,打开她的包从里面掏钥匙。   林又心感觉到有人碰她,皱着眉动了动身子,歪歪扭扭的没站稳,朝旁边倒去。   余安州下意识地扶住。   女人身体微凉,娇小而柔软,无法忽视的凹凸有致。他手臂贴着她纤薄的背,依稀能感觉到衬衫里面肌肤的细腻光滑。另一只手僵硬地垂在身侧,不敢多碰她,但也能想象到视线里不盈一握的腰身,摸上去也许会是怎样的感觉。   头发的馨香夹杂着酒味钻入鼻腔,一道又一道猛烈的冲击,他只觉得大脑里的血液和氧气都逐渐被抽空。   “喏,钥匙。”金灿灿忽然出声,余安州才如梦初醒。   他匆忙接过钥匙。   金灿灿觉得他有点奇怪,木木的,提醒道:“那我们不过去了,你开过来吧。”   “……嗯。”男人转过身,脚步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   林又心早就习惯了宿醉第二天接着上班,但昨天喝得着实有点多,还是白酒红酒混着喝,到了公司,脑袋依旧很疼,胃也不太舒服。   小金给她买了止疼药,吃过后才好一些。   “刘副总今天出差回来了吧?”她问。   小金点点头:“早上的航班,中午应该就能到。”   林又心:“那你安排一下,中午和他吃个饭。”   小金愣了愣,完整地重复一遍:“您是说中午要和刘副总一起吃饭?”   “没错。”林又心笑着说,“你在云楼定个位置,我请他。”   小金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中午,林又心提前去了云楼包厢,刘副总姗姗来迟。   他把随手的行李箱递给门口服务员,然后搓着手,装作十分抱歉的样子走向林又心:“真是不好意思啊林总,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只是吃个便饭,您不用太当回事。”林又心也十分和善地笑着,“问了您助理,点了您爱吃的菜,不怪我自作主张吧?”   刘副总在她对面坐下,讪笑道:“林总这是哪里的话。”   林又心转头招呼服务员上菜。   两人之间客客气气,就好像之前那些会议上的针锋相对从没存在过,俨然一副上下属和乐融融的景象。   刘副总刚回来,今天还是休息日,林又心特地为他开了瓶好酒,陪他小酌一番。   云楼在江边最高的一栋商业大厦里,包厢临窗。吃完饭,两人一边看着江景,刘副总一边向她汇报这次出差的成果。   “有刘副总在,看来这个季度公司的营业额该涨不少。”林又心笑了笑。   刘副总:“林总过赞了,都是为公司服务,您也辛苦。”   可惜辛苦没结果。   林又心听得出弦外之音。   但她丝毫没表现出异样,依旧很客气:“我最近刚知道一件事。”   刘副总看过来:“什么事?”   她望着他,眼眸含笑:“刘副总和谢胤老师是大学室友?”   刘副总眉毛一动:“嗐,老谢和我是一个寝室的没错,不过那小子比我们年纪小几岁,神童,十三岁上的大学,当时全国都播了新闻来着。这小子吧性格有点孤僻,平时也不跟我们一起玩,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后来毕了业,更没联系了。”   “是吗?”林又心笑了笑,语气很轻,“我怎么好像在公司年会纪念册里看见你和谢老师的合照了?”说着,她把手机递过去,“应该是谢老师,我没认错吧?”   刘副总看了看照片,脸色微变。   然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个啊,这是前年年会的事儿了,我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人记得清就好。”林又心拿回手机,优雅地为刘副总斟了杯茅台,“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希望刘副总帮我引见一下谢老师,可以吗?”   刘副总面色为难:“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跟他——”   “我知道刘副总就是不想帮我。”林又心直截了当,“但我还是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放下成见。”   “瞧你这话说的,我对你有什么成见?”刘副总呵呵笑道。   “刘副总,您不用装,我也不喜欢粉饰太平。在我来之前,想必各位副总都想自己坐这个位子,对我有看法,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木已成舟,赶我走是不可能了,我还是希望大家一条心为公司好。”林又心端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望着窗外景色勾了勾唇,“我们中国人崇尚先礼后兵,刘副总,我的礼到了。”   刘副总面色微微一沉。   林又心喝了酒之后眸子里水蒙蒙的,看着有些迷离,但她没醉,脑子反而更清楚:“电商项目一开始,您请了外包公司做系统是吗?”   刘副总也不再端着腔调,毫不客气地说:“在你来之前,公司是允许项目外包的,我也批请了正规流程。”   林又心忽然笑了笑。   刘副总被她笑得眼皮一颤。   林又心望着他,目光含笑却锐利:“我查到点儿有意思的东西,您要看吗?”   片刻之后,刘副总面如土色。   “我要求不多。”林又心盯着刘副总手里的资料,语气冷漠而坚定,“第一,替我约谢胤见面。第二,我要你手里的合作商广告。”   刘副总双手颤抖着合上文件,额头上都是冷汗,嗓音压得极低,但能听得出一丝慌张:“我可以帮你联系谢胤,不过合作商广告,不是我说给你签就能签的。”   “以刘副总的能耐,我相信区区几个广告不是问题。”林又心把突然震动的手机扣过去,轻描淡写地说,“毕竟您要不把吃进去的那些钱吐出来,我会很难办。”   刘副总咬牙,手指攥得发白:“好,我尽量。”   “多谢。”林又心满意地弯了弯唇。   -   送走刘副总,林又心点开刚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拨回去。   “喂,大哥。”   是林子骞温柔的声音:“我下飞机了,大概三点多到市区,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   林又心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胃,语气冷淡道:“我今天事儿挺多的,改天吧。”   “那行,那我先回家了。”林子骞有些失望,但还是在坚持什么,“明天……要不要我去接你?”   林又心:“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   “好,那明天再说吧,你忙。”林子骞嗓音低下去,“大哥挂了。”   -   午后饭困,回公司路上,林又心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小金从前排递了杯蜂蜜水过来:“林总,喝点吧。”   林又心把手放在胃上面揉着,接过保温杯:“谢谢。”   蜂蜜水不烫口,是她最喜欢的温度,喝进去的瞬间身体舒畅,精神也好了。   林又心惬意地靠在车门上,用蜂蜜水的热气蒸着脸,点开微信朋友圈。   百无聊赖地往下刷了几条,她眼睛蓦地一亮。   余安州中午居然发了段小视频。   视频里是一间屋子,约莫四十多平米,屋内五脏俱全什么都有,但是很旧,像是弄堂里的老房子。   视频上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搬了。】   “小金。”林又心蹙了蹙眉,问,“咱们公司的员工一般都住哪儿?”   小金想了一下:“最近的是清江和中建,住的人也最多。”   林又心:“那你住哪儿啊?”   小金:“我住芭比城,比中建远了一公里左右,那边是新小区,房子面积会大一点。”   林又心心事重重地捧着保温杯:“哦。”   “不过这三个小区的低价房源都很紧俏,一般没空房。”小金接着说,“部门新来的两个小姑娘有一个还住在宁塔区呢,每天早上一个小时地铁过来,另一个胆子大,在宝安弄租了间房子,离这儿不远,走路二十分钟。那边的老破小也有不少人暂住,就是治安和房子质量会差点。”   “可是技术部工资很高的啊,像刚转正的秦工和余工,一个月都有小两万吧?”林又心有点疑惑,“也住那种地方?”   小金转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她:“这你就不懂了,胡哥说得没错,他们搞IT的挣得多花得少。很多男人这方面没什么讲究的,住一千块的房子和一万块的房子,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差别。”   林又心努了努嘴,不认同:“怎么可能没差别。”   余安州那条朋友圈下面有了一条评论。   胡海明:【你不是卖给我们林总了?怎么还这么惨?】   林又心:【……】   胡海明回复林又心:【老板,快把你的人领走,我都看不下去了。】   林又心回复胡海明:【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余安州:【……】   林又心不禁笑了出声,回复余安州:【我家有空房,来吗?】 第15章 他没钱,我可以养他。……   胡海明:【卧槽卧槽卧槽!我他妈要截图发群里!】   林又心:【你敢。】   余安州回复林又心:【不必了,谢谢。】   林又心虽然老早就预料到了,可亲眼看见他冷漠的拒绝,还是心里咯噔一下,不太舒服。   这个男人很不好撩,又臭又硬的像块石头。可是偶尔又很可爱,叫人欲罢不能。   她至今还记得那天在商场的电梯上,看见他耳尖发红的样子。   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她把手机收进包里,继续闭目养神。   -   第二天,林又心请了假。   她没去公司,八点多在家给自己做了顿早饭,还没吃完,手机就响了。   是林子骞。   她开了免提,没说话,继续吃着意大利面。   电话里传来林子骞温柔的声音:“还在吃饭呢?”   林又心:“嗯。”   林子骞:“我到你家楼下了,别着急,吃完再下来。”   林又心皱了皱眉:“你来干嘛?”   林子骞笑了笑:“说好来接你的。”   林又心:“我说了我自己过去。”   “我来都来了。”林子骞叹了一声,“吃吧,我等你。”   林又心挂了电话。   这位大哥,人不讨厌,有时候却坚持得令人无奈。   他似乎总在用小心而殷勤的态度提醒着她,林家欠她的。   众人皆醉他独醒。   林又心吃完早餐,刷洗餐具,把用过的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才出门。   林子骞等了很久,却没有半点怨言,对她笑得如沐春风:“我们心心又漂亮了。”   “你也帅了。”林又心系上安全带,淡淡地说,“走吧。”   路上,林子骞关心她工作。   “听说你去了繁星?”   “嗯。”   “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去了那儿。”   “不然呢。”   “也好,那是二叔的梦想。”   “我爸的梦想已经夭折了。”林又心道。   林子骞看她一眼。   林又心对着他扯了扯唇:“现在是我的梦想。”   林子骞笑着点点头:“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没有压力。”她抬手拨弄空调口的小风扇,“我会做到。”   林子骞默默地转回头去。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车子驶进墓园,停在一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旁边。   林子骞看了看那辆车,打开后备箱:“他们应该先上去了,心心,帮我拿一下灯。”   “好。”   林子骞买的灯很漂亮,款式别致,质量也好,明显是花了些心思,不是随便在寿材店拿的。   林又心接过来,心里不自觉一暖。   “走吧。”林子骞抱着一束鲜艳的菊花,锁上车。   两人在墓园拾级而上,到林晟的墓碑前,那里已经站着几个人了。   奶奶,三叔三婶,大伯和妈妈。   林家人丁不旺,但每年林晟忌日,能来的都会来,这是奶奶的坚持。   今年只有林悦薇不在。   本来没人提起林悦薇,一切都好,可偏偏魏馨岚抱怨了句:“都这么久了,薇薇去了西藏还不回来。”   三婶听完不乐意了,当着奶奶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阴阳怪气地说:“我也不愿意她跑那么远的,我们当爹当妈的天天都在提心吊胆。她要是不跟小孟分手,也不至于惹出那么多事。”   林又心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扯了扯唇,懒得搭理,蹲在墓碑前给爸爸烧纸。   魏馨岚向来不会跟人争吵,于是也不接三婶的话。   奶奶蹲下的时候,林又心不动声色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老二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你女儿快点懂懂事。”   林又心:“……”   “找个男朋友结婚,别再胡天胡地,不知所谓了。”   林又心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我可不想以后进了棺材,到地府还被人笑话。”   “妈,您还不知道呢?”三婶忽然不阴不阳地开口,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心心有男朋友了啊。”   奶奶手指一缩,在大伯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身来,睁大眼睛望着林又心:“有男朋友了?”   林又心漫不经心地搓着手指:“嗯。”   奶奶激动得两眼发光:“是哪里人?家里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公司员工。”林又心说,“家里应该就普普通通吧,或者更差。”   奶奶的脸一下子黑了。   三婶忍不住扑哧一笑,夹着嘲讽。   魏馨岚搂着林又心胳膊问:“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讲过啊?”   林又心扯了扯唇:“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行。”奶奶面色严肃,沉声道,“我们家不能接受这样的出身,你要知道,你谈恋爱结婚不只是为了你自己。”   林又心本来只是顺着三婶随口一说,又听见奶奶这种糟粕言论,顿时被激起满身斗欲。   “可我就是为了我自己啊。”林又心轻描淡写道,“我为什么要介意那些?您爱要面子,要钱,就让林悦薇去嫁富二代好了,反正她也喜欢。我呢,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哪怕将来去菜市场卖豆腐我也愿意。”   “你——”奶奶气得身形晃了晃,似乎在竭力压着怒火,“你生在林家,就得为林家考虑,你不能这么自私。”   三婶摸了摸头发,忙不迭添油加醋:“我们大家也是为了你好,女人啊,最重要的还是家庭,找一个有钱的老公,将来才好在社会上立足啊。你说你找个这样的,丢人就不说了,以后万一你有个什么事儿,你能靠得住他?”   林又心转眼望着三婶,凉飕飕道:“只有林悦薇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寄生虫才需要靠男人在社会上立足,我找男人,我喜欢就够了。他没钱,我可以养他。”   “真的是造孽。”奶奶浑身发抖地望着她,“养你一场,没成想养成这个样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又心嘲讽的扯唇:“您一定要今天当着我爸的面说这些话?好,那咱们就掰扯清楚。”   魏馨岚拼命地使眼色,拽她胳膊,林又心冷冷地甩开,望着奶奶,眼神锐利:   “从我生下来开始,您就嫌弃我是个女孩儿,大哥去的是贵族学校,我和林悦薇只能念普通学校,我爸要给我转学,您就骂他不孝,浪费钱。   “后来我爸死了,您嫌我脾气不好,不听话,林悦薇会来事儿会撒娇我不会,我就成了那个最碍眼的,我做什么都是错。   “我出国的第一笔学费是我爸的遗产,我妈在家被你控制,不让给我打电话,也不让给我寄钱,生活费和后来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打工挣来的。   “您扪心自问,您算是养过我吗?”   奶奶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又心目光凉薄地望着她继续:“不过事到如今,我得谢谢您没养过我,没把我养成林悦薇那个样子,这可能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至于你们。”她目光扫过三婶,三叔,大伯,甚至她妈妈,唯独掠过了林子骞,“想把我当做筹码换取你们的利益,做梦。”   魏馨岚眼里泛出湿意,摇着头,拉住她的手,又被她甩开。   林子骞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始终没说话。   但林又心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   也许她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人能够从心底里理解她。   林又心摸了摸面前的墓碑,昨晚下过雨,碑顶潮湿,像是谁在这里哭过一样。   她在心底向爸爸道了歉。   明知道不该让爸爸看到这一幕,但她还是没能忍住。   手微微颤抖着收回来,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亲爱的。”她嗓音很淡,甚至有些死气沉沉,“我在青山公墓,来接我好不好?”   那人气息一顿,随即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好。” 第16章 你好烫。   奶奶没再说话,沉默着把带过来的纸钱全部烧完。   一起出去的时候,林又心接到电话,人到了。   出租车停在公墓门口,男人从副驾驶里走出来,十分自然地搂过她肩膀。   林又心抱住他的腰,仰起头冲他甜甜地笑。   他抬手替她整理头发,动作温柔。   两人都是一百分的演技。   在那些人的目光注视下,他拥着她钻进后座,回头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出租车渐渐驶离。   戏演完了,附近已经没有观众。   他试图把手臂收回来,肩膀却忽然一沉。   女人热乎乎的脑袋,柔软馨香的头发就这么沾上了他的皮肤,他的呼吸。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从皮表下渗,蔓延到血液和神经,摧枯拉朽似的侵蚀了每一个细胞。   由里到外,他都觉得不像是自己了。胳膊不自觉弯起来,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一下一下地拍。   他抿着唇不说话,却连指尖都泛着温柔。   黑云压顶般的疲惫和酸楚,过去都要醉一场才能忘掉,此刻却被他无声的温柔给渐渐驱散。   林又心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青柠香,恨不得一直赖着不放开,就像小狗对火腿肠的贪婪。   她头脑一热,唤了他一声:“余安州。”   男人手指动作一顿。   她紧接着说:“我们要不来真的吧?”   余安州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手从她肩上拿下来,胳膊也放回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嗓音淡漠而严肃:“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林又心侧身望着他,“我是在正经地和你商量。”   余安州对上她目光,神色认真:“那我也正经地拒绝你。”   林又心一阵无语,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对于自己的外表和魅力,她一直足够自信,应该没有一个正常男人可以完全无动于衷。   “……”余安州有被冒犯到的不悦。   看着男人岿然不动的脸色,她眉心微蹙,面露惋惜:“你知道你自己像什么吗?”   余安州虽然不太想理她,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像什么?”   林又心:“唐僧。”   余安州:“……”   林又心一脸正色:“不过我要是女儿国国王,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男人耳廓染上浅浅的红晕。   这点细微变化成功取悦到她,抬手在男人胳膊上轻轻点了点,嗓音轻软,气息缓慢悠长:“我会把你一辈子捆在身边。”   余安州面色凝重地抓住她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移开,嗓音低沉,一字一顿:“林总,别闹。”   他还是习惯她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还挺招人可怜,一开口,就像个妖精。让人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浮气躁,越想压着,越要破土而出。   林又心望着手腕上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忽然笑出声来,带着软糯的娇嗔:“你好烫。”   男人手掌炙热的温度从触碰点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然而她呵气如兰的调侃,却一瞬间烫进他心底。   妖气横生的嗓音,这声好烫,像是在说别的东西。   他目光猛地一颤,撒手回头。   -   和谢胤约在周六下午。   工作室走廊上,金灿灿等得万分焦灼,比计划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林又心才从会客厅出来。   金灿灿激动地凑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林又心摇了摇头。   金灿灿眼色暗下来:“我早就猜到了,以谢老师的身价,我们八成是请不起。”   “是啊,我们可没钱去砸他。”林又心叹了一声。   金灿灿正垂头丧气,会客厅的门突然被打开。   男人白衣黑裤,身姿颀长,脸上略显岁月的痕迹,但遮掩不住昔日风华,和成熟稳重的魅力。   金灿灿浑身一抖,直挺挺地打招呼:“谢老师。”   “你的秘书倒是一点都不像你。”谢胤笑着望向林又心,“那就这么说定了,资金到位,你再通知我。”   林又心抬手和他握了握:“好。”   直到坐进车里,金灿灿还是懵逼状态:“林总,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林又心淡淡回。   金灿灿不敢相信:“谢老师答应给我们当编剧了?”   林又心耸了耸肩:“谢老师对片子的质量要求很高,如果项目资金不够,一切都是白说。”   哪怕他和林晟是旧识。   林又心也是刚刚才知道。   原以为是爸爸单方面欣赏谢胤的才华,所以书房里摆着谢胤从创作生涯起始的所有文学作品。   直到谢胤告诉他,自己之所以入圈,是受了林晟的鼓舞。   当初大学毕业的谢胤毅然决然放弃金融行业,改考编剧系的研究生,却因为坚持自己孤僻的创作风格,不受导师赏识。   “是你父亲给了我力量。否则我或许只能当一粒被大浪淘去的沙子,流于世俗,永远不可能有今天。”谢胤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绵长的憧憬,夹杂着隐忍的伤痛,“从那以后我努力地往上爬,想站到足够让人看见的高度,也想让他知道他当初的眼光没有错。可现在我做到了,却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怪不得你非要请到他。”金灿灿听完努了努嘴,“不过既然跟老林总是旧识,他为什么还提那种要求?不是太不通人情了吗?”   林又心笑着摇头:“影视作品不是报恩,也不是做慈善,正因为他尊重我爸,所以要拿出最好的成果。而且,我们都不想让我爸失望。”   金灿灿恍然大悟。   “你给我打起精神。”林又心薅了薅她的头发,“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开始捞钱了。”   金灿灿:“上哪儿捞?”   “你是在问我吗?总裁秘书?”林又心轻拧她脸上的软肉,“去你家,卖你的房子怎么样?”   “……”金灿灿一个激灵,“我这就去整理备选投资商。”   -   两人刚回公司,就被秘书部的喧闹给吓愣住了。   林又心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走过去,结果看见同事们围着一个人嬉笑聊天。   她松了口气,也冲那人笑了笑:“秦叔。”   中年男人满脸慈祥地望向她:“回来了啊。”   “嗯。”林又心点点头,“您辛苦了。”   秦德寿,秦副总,也是公司元老级的人物,代表集团去参加欧洲金融峰会,历时三个月,终于回国。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林晟在世时最好的朋友。   “我是给你送礼物来的。”秦德寿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听说你去找谢胤了?”   “谢谢秦叔。”林又心接过袋子,“我是刚从他那儿回来。”   秦德寿:“谈得怎么样?”   林又心:“他答应合作,资金最少2.5亿。”   秦德寿蹙眉:“这不是个小数目。”   “我知道。”林又心笑了笑,“那也得想办法不是?”   秦德寿思忖片刻,说:“这样吧,我手上的人脉怎么着也比你多,资金的事我去谈。正好晚上有个招商宴,你把项目书给我,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定下来。”   林又心面露惊喜:“那就交给您了。”   回到办公室,金灿灿激动地嘀咕:“看来是老天爷看你太辛苦了,居然掉下来这么大一个馅饼。”   林又心脸色反倒比方才平静:“是馅饼还是画饼,还不一定呢。”   -   晚上,老同学在KingBar攒局。   叶南霜十点多才下班,去的时候林又心刚从舞池下来,削肩黑T恤配不规则撞色短裙,露着一双让人浮想联翩的大白腿,接过吧台小哥递来的Mojito,喝了一口。   “今天心情这么好?”叶南霜靠在吧台边,敲了敲桌,小哥递给她一杯一模一样的。   林又心端着酒杯,眉眼璀璨:“我哪天心情不好?”   叶南霜撇嘴:“您嘛,平时贵人事忙请不动,连我这人民警察都自愧不如。”   两人聊着近况,忽然她手机亮了一下。   是秦德寿发来的微信消息——   【OK。】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抽成了空白。   她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眼花。   这个OK,自然是钱到手了。   林又心激动地放下酒杯,抓住叶南霜的胳膊使劲摇,张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南霜眉毛一挑:“资金搞定了?”   “搞定了。”林又心差点要喜极而泣。   这是她回国以来的第一个项目,也是她自己真正想做的项目。   是带着满腹心愿和热情,而不是单单为了钱财和名声。   林晟曾经说过,繁星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影视招牌,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孩子,而谢胤是他最欣赏的作家和编剧。   他希望看到二者完美的结晶。   有生之年他没能做到,但林又心想让他看到。   “今天这里所有的消费,我全包了!”   舞台上,女孩对着麦克风呐喊,笑容璀璨夺目,一双桃花眼尤其熠熠发光。   林又心话音刚落,全场宾客疯狂地呼叫。   很快有男人注意到她,过来搭讪:“小姐姐,谢谢你的酒,可以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啊。”林又心抿着杯子笑盈盈道,“我有男朋友。”   搭讪的男人离开后,老同学们都炸了:   “卧槽?!你有男朋友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丫不是说这辈子都不碰男人的?”   “我记得你那会儿对男的是深恶痛绝啊,哥跟你同桌两个月,足足两个月提心吊胆,生怕你啥时候不爽给我咔嚓了。”   “你说的是下面?”   “滚。”   “我什么时候讲过那种话?”林又心漫不经心地剥了块巧克力放嘴里,目光淡淡地睨他们,“男人如衣服,你们有谁不穿衣服的吗?”   穿了再扔,再换新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同学们:“……”竟无言以对?   林又心笑了笑,说:“男朋友倒还不是啦,不过这件衣服,我是一定会穿的。”   叶南霜撞了撞她肩膀,挑眉:“表白了?”   “没有。”林又心摇头。   那就一唐僧,她还没想好从哪儿开始啃。   叶南霜眼里放着精光:“择日不如撞日啊,林总今天走大运,趁热打铁呗。”   林又心还没表态,同学们已经开始起哄:   “表白!现场表白!”   “卧槽有生之年能看到林又心跟男的表白,我他妈没白活!”   “搞快点,手机拿出来啊。”   “那个谁,帮忙打电话——”   林又心就这么一脸懵逼地看着这帮人,用她的手机把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   她的心也随着电话等待的声音,跳得越来越响亮。 第17章 余安州,我好难受啊。……   电话里的嘟声忽然停顿。   林又心不禁屏住呼吸,心跳声仿佛被无限放大,手心也不自觉冒出一层细汗。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凌乱的思绪就被冷冰冰的提示音打断——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夹着看戏人失望的嘘声。   林又心听着不断重复的提示音,一时间哭笑不得。   虽然是该庆幸不用当众丢脸,然而——   这个臭男人居然敢挂她电话?   他是在找死吗?   -   林又心电话打来的时候,余兆楠正在问他工作上的事,余安州看了一眼,于是没接。   父母最近住到了郊区庄园,他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又被老爸严肃地耳提面命一番。   妹妹余繁初正在和那只漂亮的边牧狗玩闹,欢声笑语一刻不歇地传过来。对比之下,他就像是个地主家的假儿子。   仿佛他是被抱养来继承家业当牛做马的,余繁初则是负责貌美如花挥霍家产的。   “我让你去公司是做什么?体验基层员工的工作状态,从细节处观察和思考公司的运营模式。你现在不想管事,只想搞技术,我不逼你。我觉得我已经给你足够的自由了,但该做的事情你得做吧?结果呢,你在外面给我搞享乐主义?”   中年男人坐在秋千椅上,衬衫外穿着针织马甲,帅气利落的英伦风装扮,眉眼和余安州很像,但比他更多一些稳重和锐利。   余安州站在旁边的香樟树下,低着头无奈道:“爸,我那房子不是退了吗,我现在住在宝安弄,一个月房租一千五,我已经连我们部门的实习生都不如了。”   余兆楠轻哼一声:“我没让你去住一千五的房子,你别故意跟我唱反调。”   余安州撇了撇唇:“反正已经租了,就住呗。反正你儿子现在里里外外就是个穷鬼,不配回这个家。”   余兆楠看着他半晌,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苛刻了?”   余安州双手插兜靠在树干上,没说话。   余兆楠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   “要想管好一个集团,不是你坐在办公室开开会,在会所跟人吃饭喝酒就可以的。我们集团做房地产发家,当年你爷爷为了一个承建项目,亲自跟工程队去新城区考察,那时候那儿还是荒山区,没信号,没通电,没通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余安州抬眸望向他,目光微动。   “也许你这辈子都遇不到那种事。”余兆楠嗓音低沉,“但我是要告诉你,咱们家虽然家大业大,你从小没让你吃过苦,但你得学会吃苦,得有韧劲儿,以后遇到任何事情,你才能坚持。”   “知道了,爸。”   余安州睡前才想起林又心打来的那通电话,犹豫之下还是拨了回去。   那边好一会才接通,环境很吵,人声和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应该是在酒吧。   余安州不禁扯了扯唇。   那女人又去寻欢作乐了,估计是一时兴起给他打的电话。   刚准备挂断,手机里突然传来清软绵甜的嗓音:“余安州,我好难受啊。”   这声音,和他第一次在酒吧天台遇见她的时候一样,可又不完全一样,带着些肆无忌惮的撒娇。   想起她那天脸颊红红地望着他笑,迷离的双眼依稀罩着层朦朦的薄雾,却漂亮得叫人无法抗拒的模样,心里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咬,密密的酥麻。   她又叫了一声:“余安州~”   尾音拖起长长的波浪,仿佛一叶小舟在他心口漂着,波纹一圈圈荡开,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下一秒,情不自禁地冲了出去。   -   在KingBar的吧台边,他很快找到那个刺眼的女人。   裙子短得刺眼。   大腿有一半没遮住,细长雪白,风情外露,足以引诱一个好人犯罪。   他冷着脸走过去,站在吧台边望着她,沉声道:“林总,起来了。”   林又心被叫了名字,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看见他,脸上瞬间挂上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星,在发光,黏软轻幽地唤道:“州州啊……”   余安州被这个称呼弄得头皮一麻,可又没法和醉鬼计较,心里憋屈着,语气不怎么和善,甚至有点凶:“起来,回家了。”   “唔,起来就起来。”林又心嘟哝一声,脑袋费力地从吧台上抬起来,然后伸出双手,撅着嘴,一副要抱抱的姿势。   余安州满头黑线,双手渐渐攥成了拳:“自己下来——”   话音未落,那双求抱抱的手已经自觉攀上他脖子。   她整个人也从凳子上滑下来,悬在他身上。为了不掉下去,双腿自然而然地盘踞起来。   余安州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用双臂稳住她身体,把她转过来抵在吧台边,才勉强没有走光。   “……你知不知道你穿的什么?”他闷闷地憋了口气,憋得有点肺疼,摁着怒火,压着嗓音哄道:“会被人看见的,下来。”   林又心甩甩头,脑袋在他肩膀上黏得更紧了,身体也越发缠得紧,像是被粘了502胶水。   余安州面色铁青,只觉得身体里有股邪火在烧,他深吸了一口气,找吧台小哥借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才终于抱着她出去。   他把她放进车后座,回酒吧还完衣服,刚准备开车,转头一看,后座空空如也。   心脏咯噔一下猛提起来,胸腔里仿佛被抽空,一瞬间大脑空白。他无比惊慌地冲出去,拉开后座车门,才又松了口气。   女人蜷着身子把自己藏在座位下面,舒服得哼哼了两声。   似乎这个位置更让她有安全感,神态是全然放松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和那晚趴在办公室的桌面上一样。   余安州不自觉勾了勾唇,俯下身轻柔地抱起她,把人转移到副驾驶。   刚系好安全带,那双清亮水灵的眸子突然睁开了。   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余安州望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睛,一时间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不仅是身体,连目光都挪不开毫厘。   两道视线绵绵地胶着在一起。   忽然,脸颊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捧住,女人带着酒气的唇瓣嘟得圆圆的,向他凑了过来。 第18章 (三合一) 我挺喜欢你的。……   是从第一眼开始就念念不忘的唇, 长到她审美G点上的完美形状,她不止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幻想过它的滋味。   这一刻恍恍惚惚的,林又心以为是在梦里, 于是不管不顾, 先扑上去啃了一通。   然而这个梦有点过分真实。   堪比8D电影的触感,连对方潮湿温热的呼吸都复刻了出来。   更遑论那两瓣柔软, 依稀带着某种水果的甜香, 让她很想整个吃掉。   啃完, 还特别满意地砸了咂嘴。   “好软好甜哦。”   余安州听着这声评价,才终于从怔愣中回神。   被啃过的地方发麻发涨,仿佛有团一团火, 倏地蔓延到全身。   他脸色有点难看,但绝不是气愤和厌恶。   脖子还被她勾着, 他挣脱不开,望进她眸底的双眼里藏着汹涌的情绪,嗓音低哑克制:“先放开,送你回家, 嗯?”   林又心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嘛。”   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余安州嘴角一抽。   他再次捏住她手腕, 看着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表情,不得不暂时妥协:“嗯。”   “真好。”放开之前,她又趁机啃了一口。   余安州:“……”   一路上她还算老实,除了五音不全地哼了首《黑猫警长》。   之前和小金一起送过她一次, 余安州还记得小区和门牌号。   车停在地库, 他尝试着哄她下来,可林又心躺在座位里哼哼唧唧,怎么都不听话。   他只好将她打横抱起。   女人软绵绵的身子毫无防备地偎进他怀里, 扭一扭,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和角度,温热香甜的呼吸透过衬衣薄薄的布料晕在他胸前的皮肤上。   余安州凝神屏息,眉头紧蹙,心里想的都是四大皆空。   临到家门口又出了新状况。   他把她放下来,沉声道:“开一下门。”   林又心仿佛没听见似的,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脑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余安州几近崩溃,低吼一声:“别闹了,开门。”   吼完下一秒他就泄了气。   此刻的她好像是真听不懂人话,满脑子只顾着吃豆腐。   余安州看了眼门锁,只好将她的右手抓起来,掰出一根大拇指,试着按下指纹。   运气不错,开了。   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脸上五官都快皱成一团,娇滴滴地嘟哝:“轻一点,疼。”   余安州无奈地扯了扯唇,拉开门,准备驮着她进屋,可她脚板仿佛是黏在地上,嘟着嘴哼唧,就是不走。   余安州被折腾了一路,累了,耐心也几乎耗尽,很想就这么把她扔在门口自生自灭。   然而他望着她,脸颊绯红,发丝凌乱,时不时紧蹙着眉发出难受的声音,终究还是不忍。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抱起来。   在卧室里给她脱了鞋,捂好被子,刚要转身离开,只见被窝里的女人眼眸微眯,手不听话地又伸了出来,嗫嚅道:“哥哥要走吗?”   软糯甜腻的一声哥哥,叫得他心肝儿一颤,头发和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   余安州竭力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手用力撑在床沿上,俯身看着她淡淡地说:“睡吧,我走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话语里带了多少温柔。   台灯是暖光,床头是橙红色软垫,交融后的柔和光线照在人身上,分外的暧昧不明。   她一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柠香,生怕一撒手,这种令人心安和带来温暖的香味就消失了,美梦变成噩梦。   于是她再次伸手搂住他脖子。   “我不想一个人睡。”林又心嘟着唇,用力将他的身子勾向自己,两人鼻尖一碰,她如愿听到男人微乱的呼吸声,盯着他深邃如夜的双眸,声音软得不像话,“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左右晃动脑袋,鼻尖轻擦着他的鼻尖,两人的唇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   余安州手指紧攥成拳,目光变得越发幽深,嗓音低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哥哥。”林又心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嘴角,“陪我一起睡觉。”   余安州只觉得从头到脚一个震颤。   “别叫哥哥。”他手臂渐渐收紧,扣住她肩膀,“我是谁?”   林又心笑了两声,眼睛里波光潋滟:“州州啊。”   男人眼底滑过一丝暗流,忽然捏住她下巴,低头向那两瓣嫣红压了下去。   他不是那种极端保守的男人,也不是个怕事的男人。   他很清楚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心思,哪怕被刻意压抑着,却还是无法控制的欲念疯长。   到了这步田地如果还退却,连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余安州虽然没经验,但不像她先前那样毫无章法的乱啃一通。   至少他此刻是清醒的,也懂得享受这种厮磨,由起初浅浅的温柔试探,逐渐深入,贪婪地索取属于她的香甜。   被她沾染过的酒香,令人无法抵抗的沉醉其中。   林又心变得很乖。   醉酒后的她和平时判若两人,无意间展现出女孩本能的羞涩和稚嫩。   纸老虎的壳卸下了,望着怀中女人白里透粉的脸颊,水雾氤氲的眸子,握住她不自觉攥住的手,他满意地继续……   “余安州。”她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的手在她腰上,动作停顿,却依旧贪婪地贴着那片锦缎似的肌肤。   她望着他,眼睛里是他的眼睛,像是要从醉意里艰难地找出一丝清醒:“我们在一起吧。”   他脑袋里忽然震了一震。   有些思绪清晰地浮出水面,带回少许理智。   这一晚可以糊涂,但今后的很多事情,不可以糊涂。   他面色稍凝,目光始终没有从她眼睛上挪开,哑声问:“怎么在一起?”   林又心咯咯地笑,嗓音清甜,像个妖孽:“我养你啊。”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男人扯了扯唇,眸子里的火焰逐渐熄灭。   -   林又心第二天醒来时,脑袋因为宿醉而轻微坠痛,捶了捶额头,坐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在走动。   她以为是叶南霜,于是没换衣服,就歪歪扭扭地挂着昨晚的T恤走了出去。   她一路眯着眼,扒着墙,迷迷糊糊往前走,甚至没太看仔细厨房里的人,就搂住他的腰蹭了蹭,用娇滴滴的奶音撒娇:“宝贝,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蛋……”   话音戛然而止。   林又心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下头,骤然清醒。   这不是她喜欢的女孩纤薄绵软的小蛮腰,刚刚隐约还摸到了腹肌的形状。   以往正好能搁着下巴的高度,此刻就好像立着一堵墙。   林又心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西裤包裹着的翘.臀。   “……”   “抱够了吗?”头顶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   林又心脑袋里嗡地一响,突然像触了电似的撒开,整个人弹跳出去,贴到墙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男人回头睨她一眼,淡淡开口:“昨晚你喝多了,送你回来,不让我走。”   “……”林又心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明明很荒唐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却信了。   林又心多少是了解自己的酒品的,意识恍惚之下对着这位人间绝色,难免会控制不住行为,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没对你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   “还好。”他望着她,目光凉凉,“可以忍。”   “……”怎么觉得他这是忍无可忍的意思?   林又心有点慌。   “去换身衣服来吃早饭。”男人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歪歪扭扭皱巴巴的T恤,露出白花花的腰和肚脐,还有没到膝盖的超短裙,脸颊一热,抱头飞窜。   洗漱完之后,林又心在衣帽间磨蹭了很久。几乎每个柜子都被她翻了个遍,才终于选中一件春秋款的裙装家居服。   这件还是新的,林子骞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乳白色,带蕾丝的泡泡袖,中间有缎带收腰,俏皮甜美的公主风。因为不是她平时的穿衣风格,被她从国外原封不动地带回来,然后一直放在衣帽间吃灰。   可是想起昨晚在酒吧老同学们的话——   “像这种连你都撩不动的男人,要么是gay,要么是类型不符。”   “没错,他可能喜欢嫩的。”   “你可以打扮得卡哇伊一点,只要是直男都受不了。”   于是她又从压箱底的首饰盒里,找出一个红白格子的草莓发箍戴上。   可可爱爱,还有脑袋。   她对着镜子一个wink,成功把自己电到。   出去的时候,余安州刚好把盘子端到餐桌上,除了蛋饺,还有牛奶和海带汤。   林又心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了几声。   男人似乎听到了,唇角不太明显地一勾:“快吃吧,再等要凉了。”   说着他自顾自坐下,一眼都没有看她。   精心打扮却被忽略的林又心有点失望,捏着筷子戳了戳蛋饺皮,又抬眼望着他,清了清嗓子。   这次男人倒是给了她一个眼神,但眼里丝毫没有情绪波动,转而又看向她盘子里的蛋饺:“怎么,不好吃?”   “没,不是。”她咬了一口,“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   这一口就被惊艳到了。   在她眼里这个满分的男人,瞬间变成满分plus。   她忍不住又吃了两个,才心事重重地再开口:“喂。”   余安州抬眼和她对视,带着疑问。   林又心努了努嘴,指着自己:“你没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余安州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依旧没什么表情。   林又心使劲冲他眨眼睛,恨不得变成一只皮卡丘,把浑身的电都放给他。   男人目光终于微微一动,抿了抿唇,说了两个字:“好看。”   林又心紧接着问:“以前不好看吗?”   余安州漫不经心地点头:“都好看。”   林又心:“……”   太敷衍了,感觉不到一丝灵魂。   -   林又心:【这男人简直就是个无欲无求的唐僧,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摊手.jpg]】   叶南霜:【或许他可能喜欢《金刚经》?】   林又心:【……】   看了眼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她叹着气敲字:【算了,我哪有时间跟他霍霍,是酒不好喝还是工作不香?爱咋咋,姐不伺候了。】   【不就一男人吗,没男人的时候我也没死掉。】   叶南霜发来一个音频文件。   林又心:【什么东西?】   叶南霜:【看吧,打开有惊喜。】   林又心狐疑地点开,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是此刻有杀人的冲动也不为过。   叶南霜:【首先声明,不是我录的[抠鼻.jpg]】   就在这时,同学群里有了新消息。   画画的baby:【@林又心进展如何?】   铃木花道:【林总,和程序员小哥哥怎么样了?[奸笑.jpg]】   画画的baby:【加油加油,某人自己可说了,追不到就去环球广场跳钢管舞。】   林又心满头黑线:【……】   铃木花道:【录音为证,别想耍赖。】   林又心:【你们居然趁我喝醉了干这种事!】   画画的baby:【[摊手.jpg]我们什么都没干哦,话是你说的,我们就只录了个音。】   铃木花道:【林总昨晚可是壮志凌云,全场最飒的妞。】   安吉丽娜朱莉亚:【视频】   画画的baby:【哈哈哈卧槽小朱还是你绝!】   叶南霜:【……你会跳钢管舞吗?】   会个屁。   林又心心态彻底崩了:【……】   【都闭嘴。】   【我静静。】   她烦躁地把头发薅成一团稻草,脑袋埋进臂弯里。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学钢管舞,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   或者,把那个男人弄到手。   不管怎么衡量,都是后者更合算一些。   一番慎重思考之后,她在群里放了话:   【等着。】   【没有我林又心拿不下的男人。】   -   中午,林又心给余安州发了两条微信语音:“小金多订了一份午餐,要不要上来一起吃?”   “就当是谢谢你昨天的早饭。”   余安州:【不了,我和同事一起吃。】   第一次被拒绝后,她没有气馁,晚上继续:“你今天加班到几点呀?我顺路送你回去。”   余安州:【谢谢,我下班了。】   “……”   这人的态度似乎很明显。   有时间,但不想见她。   -   接连两天出师未捷,林又心两个晚上都没睡好。   长这么大,除了林家那些人,还从来没有谁让她如此心梗过。第三天到了公司,她忍着一个上午没理他。   今天提前把工作处理完了,这是她第一次不想去做额外的工作,胳膊抵在桌面上,双手交握搁着下巴,发呆。   桌上的重力摆件一刻不停地左右摇晃着,以永远重复的转角和频率,林又心久久盯着它,心底一簇火苗灼灼地烧起来。   想起那个男人在她面前总是高贵清冷的样子,却不亚于搔首弄姿带给她的无声勾引,突然觉得他就和这个重力摆件一样,淡定得令人讨厌。   她指着它,把它当成那个男人,咬牙切齿:   “姐长这么大没对人主动过,姐不要面子的吗?我告诉你,我的面子很值钱,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和尚,别以为你长得帅,身材好,会装木头,会修电脑你就了不起——”   声音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林又心眼睛一亮,顿时溢满兴奋的光。   然后不停地点开网页,把标签栏挤得密密麻麻。   “叫你不理我。”她嘟着嘴念念有词,“修死你,修死你,修死你……”   -   “那个,余安州,林总说她电脑坏了,要你去一下。”接到电话的刘勇从办公室出来叫人。   彭俊杰嘟哝着问:“为什么要你去?”   “废话。”秦帅八卦的脑袋伸过来,朝两人挤眉弄眼,“我们余哥早就是林总的人了哦。”   余安州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飘过去,秦帅立马闭嘴,缩进自己工位里。   “你快点儿。”刘勇火急火燎地催道,“别让林总等着。”   余安州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去总裁办。   -   走到门口,小金打招呼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抿了抿唇,小声提醒道:“林总心情不太好,刚刚我好像听见她说要弄死你来着,你千万别急,哄着点……”   余安州嘴角一抽:“……谢谢。”   小金面前的座机铃突然响起来,她整一个激灵,接完后战战兢兢地指了指门:“催你呢,快去。”   余安州不动声色地叹了叹,片刻思想准备之后,推门进去。   林又心正坐在窗户边吃橘子,午后三点斜射进来的阳光,将女人纤细的手指和侧脸照得白皙剔透。   橘子肉含在嫣红的唇里,一下子吸溜进去,唇瓣微微嘟着,腮帮子也鼓起来,神情可爱又撩人。   余安州只觉得头皮一麻,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敲了下门框,低声道:“林总。”   桃花眼微眯着看过来。   她笑了笑,拿着半个橘子走过去:“尝尝,朋友从南方带回来的,很甜。”   “谢谢。”他垂着眸,手依旧放在身侧,语气很淡,直入主题:“电脑怎么了?”   “吃完再说。”她又把橘子朝他递了递,裹着亮红色的皮,浓烈的香味侵袭过来。   余安州面色犹豫。   在他眼里,属于这个女人的一切都像是罂粟,接受就意味着沉沦。哪怕只是半个橘子。   林又心见他没反应,索性掰开一瓣:“想要我喂你就直说……”   话音未落,男人伸手抢了过去。   林又心满意地笑了笑,把那一瓣塞进自己嘴里,饶有兴致地看他把剩下的橘子分成两拨,囫囵吃掉。   然后皱着眉问她:“可以了吗?”   “你好像很怕我似的。”林又心漫不经心地嘟哝了句,踮起脚尖,手指在他唇角轻轻贴了一下,擦掉晶莹的橘子汁液。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撤开,好整以暇地仰着下巴问:“甜吗?”   男人目光微颤,被她触碰过的嘴角动得僵硬:“林总,刘总监让我来修电脑。”   林又心认真地望着他:“你除了修电脑还会别的吗?”   余安州眉梢一动:“什么?”   林又心手撑在门上,脚尖抵着他的脚尖,身体贴近,唇角勾起懒懒的弧度:“比如说……”   “林总。”他冷冷地打断她,“现在是上班时间。”   “让你的领导开心,也是工作内容。”林又心仰着头,下巴绷得尖尖的,能看见脖子下纤细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灼灼的目光像是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要把他一口吞掉。   无可否认她的眼睛很漂亮,她温柔而专注的目光能轻易让人深陷在那片璀璨星河里,所有的坚持都会一寸一寸地土崩瓦解。   余安州终是守住了最后一寸,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再次握住她手腕。   他炙热的手掌和她微凉的手腕紧紧相贴,林又心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虽然被迫离他远了一些,却笑得肆意而满足。   “这里上次就牵过了。”她呵气如兰,眼里冒着喜悦,“你要不要换个地方牵?”   余安州青着张脸,撒开手,转身走向她的办公桌。   “这么喜欢修电脑。”林又心嘟哝着跟过去,双手撑在桌子边缘,“你们这些程序员,都是把电脑当女朋友的吗?”   余安州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手指在主机上按了一下,默默地等待片刻,然后起身。   林又心眼角失望地耷拉下来:“这就好啦?”   男人淡淡点头:“好了。”   林又心蹙眉道:“你确定?你都没怎么修。”   余安州望着她,有点无语的样子。   林又心表情严肃,此刻倒像极了领导:“你不能因为对我有意见,就敷衍工作。”   余安州双手放在兜里,绕过办公桌往外走,经过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以后这种强制重启就能解决的问题,麻烦林总用你宝贵的手指自己按一下,技术部很忙。”   “……”   余安州刚走出总裁办,手机就震了震。   是霍城发来的微信:   【现在这个社会真是奇葩朵朵开。】   【刚接到报案,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被三十六岁的男人猥亵。】   【这世道男人也好危险。】   【尤其是你这种长得帅又看起来很好欺负的男人。】   【在公司要当心流氓哦。】   余安州:【……】   霍城:【不过要是你们那位美女总裁的话,可以适当的欲拒还迎一下啊[奸笑.jpg]】   余安州:【滚。】   -   林又心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都没有人送到她面前来,只能自己去争取。不管多难,都要迎难而上。   虽然这套放在男人身上,她没试过。   再加上刚拿到天辰集团的投资意向书,前阵子的努力终于带来柳暗花明。绷了太久的弦松懈下来,日子变得有点枯燥无聊。   小金进来送文件的时候,林又心正在一脸苦恼地转笔。   “林总,怎么啦?”小金关切地问。   林又心回神,盯了她几秒,才开口:“怎么可以快速地把电脑用坏掉?”   小金惊愕地瞪大眼睛:“……把电脑用坏?”   “嗯。”林又心表情认真,“就是那种强制重启也不好使的,必须得叫人来修的坏掉。”   小金想了想:“往主机里倒开水?”   林又心:“……”   小金:“这应该是最快的了。”   “这电脑应该还挺贵的吧?”林又心扯了扯唇,“我倒水,你赔钱,怎么样?”   小金:“……”   暂时想不出靠谱的招,林又心只好先把这事搁下,打开小金送来的文件。   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还有一份备注详尽的电子档。   她打开邮箱去下电子档,在输入密码的时候,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   -   “小余啊。”刘勇拍了拍余安州的肩膀,“林总叫你上去一趟。”   正在喝水的余安州猝不及防被呛到,咳了几声,转头问:“她又怎么了?”   刘勇即刻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态度?”   余安州调整了一下情绪,说:“刘总监,我建议你接到林总电话的时候先问一下她电脑是出了什么问题,有些问题是可以在电话里解决的,没必要跑一趟,我也有我自己的事。”   “说是后台权限锁了。”刘勇摸了摸耳朵,“她是S级管理权限,这边弄不了,你应该是得上去一趟。”   余安州:“……”   “你这个给小彭做就好了,最近咱们又不是很忙。”刘勇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林总叫你上去是器重你,不然她怎么不叫我啊?这是好事,别怕麻烦。”   彭俊杰挤眉弄眼地啧了声:“她不叫你是因为你不帅。”   刘勇笑着瞪他一眼:“臭小子!”   -   林又心亲手泡了杯咖啡,在余安州进来之后端给他。   本来还琢磨着怎么哄他喝,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学精了,没有丝毫反抗地接受。   于是林又心少了很多乐趣。   她微屈着腿靠在门上,双手环胸看他喝咖啡的优雅姿态,两眼弯成月牙:“不怕我给你下药啊?”   男人目光淡淡地睨过来,满眼写着“无聊”和“不想搭理”。   林又心努了努嘴,抬脚地往办公桌走去。   她今天穿着宝蓝色无袖长裙,垂感极好的缎面,勾勒出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盈盈一握的细腰束在黑色腰带里,肌肤赛雪,背影曼妙,连裙角摆动间偶然露出的雪白脚踝都令人浮想联翩。   每一步都是无声的勾引。   余安州眉心微蹙,目光用力地收回来,放下杯子走向她,眼睛却不再看她。   林又心今天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乖乖把座位让出来:“我刚刚输错了几次密码。”   “嗯。”男人淡淡回应着,打开陌生的页面,输入一些她看不懂的口令。   涉及到权限的东西似乎比较麻烦,他弄了好一会。   林又心站久了腿脚发酸,于是身体斜靠着桌子,一只手搭在他后面的椅背上。   男人身上的青柠香气和她的黑鸦片混杂在一起,清淡与魅惑,出乎意料的和谐。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得到这个男人。   不因为什么酒后狂言,也不是为履行朋友间的玩笑承诺,就只是很想得到他。   “哎。”她轻轻唤了一声。   余安州没有回应,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着。   她几乎痴迷地盯着他的手指,语气轻悠缓慢:“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从各方面来说,你这个人都很符合我的审美。”   顿了顿,她弯起唇笑盈盈地说:“我挺喜欢你的。”   男人手指按动的频率都没变一下,更别提给出什么反应。   林又心有些失望,转身把两只胳膊都搭在椅背上,温热馨香的气息喷在他头顶:“我觉得你应该也不讨厌我,是不是?”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嘟了嘟唇,委婉道:“就算有那么一点点讨厌吧,我可以改的。你要是不喜欢太强势的女生,我可以学着温柔一点啊,反正你又没有女朋友,试试也不亏。”   余安州还是不说话,她有点心急,旋身绕到他面前:“你别装聋作哑了行不……”   她忽然倒吸了一口气。   惊叫的声音还没落下,人已经落到对方怀里。   刚刚没踩稳的高跟鞋折断了,响声清脆,伴着男人同时压抑的闷哼。   林又心摔下来的时候用手抵在他肩膀上,并没有哪里被撞疼。可余安州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控制住了手和身体,却没有控制住腿。此刻她的一边膝盖,正好落在男人身上某个羞于描述的部位。   林又心自己也察觉到了异样。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羞地爬起来,而是有点好奇地,顶了顶膝盖,然后再顶顶。   那一刻她还没有去想这是什么。   直到男人面色铁青,耳骨红得能滴出血来,浓浓夜色般的眸子用力地攫住她,嗓音低哑,夹着明显的克制和不悦:“你给我起来。”   好像她再不起来,就会直接拎着她把她扔出去。   林又心脑子里嗡地一下,回神低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她猛地从他身上跳起来,因为一只鞋断了腿,猝不及防的踉跄,却没敢再去扑他,而是扶着桌子勉强稳住身形。   “试试。”男人目光沉沉地睨向屏幕。   林又心愣了一下,眼睛雀跃地冒光:“……试试?”   “我是说,试试改密码。”余安州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开。   被他推向桌子的转椅发出沉闷的响声,椅背颤抖。   一如她此刻瑟瑟发抖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又心才终于平静下来,有气无力地把自己塞进座椅。   她趴在桌子上给余安州发微信,手指还是颤抖着的。   【对不起啊。】   【那个……你还好吧?】   对方没有回复,她想了想,咬着唇继续敲字:【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   【我不是那种人,你别误会[委屈.jpg]】   余安州:【哪种人?】   林又心捂着脑袋哀嚎一声。   【我不是耍流氓……】   【刚才真的就是个意外……】   【你一定要相信我[暴风哭泣.jpg]】   余安州:【不信。】   【以后修电脑可以。】   【保持一米以上安全距离。】   林又心:“……” 第19章 林总,闹够了吗?   叶南霜已经捧腹大笑了整整十分钟。   “我说你能不能别笑了?”林又心指着自己的指甲, “这种时候你笑成这样像话吗?”   叶南霜笑得太魔性,做美甲的小姐姐也被她弄得忍俊不禁,林又心生怕一锉刀下去, 血肉横飞。   叶南霜奋力憋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好奇心害死猫,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林又心懒得搭理。   叶南霜凑到她耳边, 神神秘秘地问:“男神的尺寸怎么样?”   林又心扯唇:“不知道。”   叶南霜:“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知道?”   “我哪有心思去想那个?我都快吓死了好吗?”林又心瞪她一眼, “你以为我是你啊?女流氓。”   “还是你看起来比较像女流氓。”叶南霜咯咯地笑, “你这母胎solo说出去谁信?”   “随便吧,反正在他心里,我是再也改变不了猥琐女流氓的形象了。”她睨着iPad上的图, “这款怎么样?”   叶南霜:“所以用这种粉嫩少女的美甲就能拯救你猥琐女流氓的形象了吗?”   林又心:“……”   “这款,奢华魅惑有格调。”叶南霜指了指图片上贴了一圈blingbling的紫色美甲, “用上它,你就是行走的狐狸精,十个余安州都不在话下。”   林又心撇了撇嘴,摇头:“他不喜欢狐狸精, 他喜欢兔子精,乖乖的那种。”   叶南霜:“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他的菜啊。”林又心叹了一声, 滑到之前那页,选中裸粉色那款,递给面前的小姐姐,“就做这个吧。”   叶南霜啧了啧舌:“再给你买一对兔耳朵, 绝配。”   被揭穿意图的林又心不太友好的睨她一眼。   叶南霜托着腮, 默不作声盯着小姐姐涂甲油,过了一会儿,语气正经地问:“你真是为了不去环球广场跳钢管舞, 才这么费劲追他的么?”   “当然不是。”林又心不遮不掩,“我喜欢他。”   叶南霜猝不及防,眼皮抖了抖:“……你还挺直接。”   “你知道的,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林又心把一只手放到灯下烤着,伸出另一只手,“喜欢就喜欢,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叶南霜笑了笑:“真羡慕你。”   “羡慕我吗?”林又心目光涣散地望着自己的手指,语气飘忽,夹着浅浅的自嘲,“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知道我其实多羡慕那些可以作来作去的小姑娘。”   叶南霜敛了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我从小都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林又心平静地说,“如果我不出声,连家里的一只猫都不如。没有人在意我想要什么,所以我必须得说出来,有时候,还得抢,拼着挨打也得抢。”   叶南霜抬起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   林又心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   所有不堪的都过去了。   如今的她,是自己最骄傲的模样。   -   这天,林又心正在办公室忙着,小金打来电话。   “林总,前台刚刚说,有一位叫林悦薇的小姐要见你。”   林又心签字的手一顿,盯着指甲上的钻光,眯了眯眼:“让她上来吧。”   见到林悦薇的第一眼,林又心只觉得她黑了。   既而觉得晒黑一些的林悦薇,看起来比之前娇嫩欲滴的样子居然顺眼得多。   “怎么样?西藏好玩儿吗?”林又心递给她一杯咖啡。   林悦薇接过咖啡:“还行吧,就是条件太差了,吃的也不太习惯。”   林又心轻嗤:“是你从小锦衣玉食,没见过普通人家的艰辛,没事多出去看看,对你的智商和情商都有好处。”   林悦薇捧着杯子坐下来,静静地喝了会咖啡,然后开口,嗓音有点干涩:“姐。”   林又心微微一愣。   上次林悦薇如此礼貌地叫她,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平时要么不叫,要么直呼其名。   突如其来的礼貌让林又心有点意外:“怎么了?”   林悦薇看着她,眼神认真:“我想工作。”   林又心笑了笑:“好事啊,打算做什么?”   林悦薇垂眸:“不知道。”   林又心缓缓摩挲着马克杯外面的纹路:“你大学学的是钢琴,不过没有继续进修,如果要找工作的话,应该只能先试试培训机构的钢琴老师。或者你丢掉这个专业,先去做做文员之类的,再想要不要学点别的东西。”   林悦薇没有马上说话,思忖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姐,我想进娱乐圈。”   林又心错愕。   “我想演戏。”林悦薇很认真,“我听说你在准备新剧,能不能……”   “不能。”林又心果断拒绝了她。   “为什么不能?”林悦薇皱了皱眉,“我不演主角也可以的。”   林又心毫不客气地说:“你当然不可能演主角,像你这种完全没有表演经验的人,我连龙套都不会用你。”   林悦薇咬着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既然想工作,我建议你找一份正常的工作。”林又心语气严肃,“我所谓的正常,是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现阶段可以勉强胜任的工作,娱乐圈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你就是觉得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是么?”林悦薇扯了扯唇,目光凉凉地望着她。   林又心笑了一声:“不用我觉得。”   “……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林悦薇满脸忿忿不平,说完,起身跑了出去。   林又心望着被嘭地甩上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完咖啡,然后走到门口。   小金刚好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哼着《小毛驴》边跑边跳。   “你去哪儿了?”她问。   小金笑了笑:“秦总办公室。”   “哦。”林又心点头,“天辰集团的投资合同是不是该签了?”   “是的呀。”小金笑着说,“秦总那边谈好了,明天签约。”   林又心抬手捏捏她脸:“你怎么傻乎乎的。”   小金笑得合不拢嘴:“有钱了还不许高兴嘛?”   “有钱也不是你的,是剧组的。”林又心薅了一把她头发,“别嘚瑟了,赶紧去催一催七夕晚会的策划。这次文化局很重视,让他们早点准备,多几套方案备选,别掉链子。”   “知道啦。”小金走过去开始拨电话。   “对了。”林又心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桌上那个黑色文件夹是要给技术部的,你忙完送一下。”   小金点点头:“好的。”   -   “余哥啊。”秦帅叼着笔头躺在椅子上,满脸惬意,“今天楼上怎么还没喊你去啊?”   余安州扯了扯唇:“你最近闲得都有时间管我的事了?”   秦帅摸了摸脖子,咋舌:“几天没在办公室过夜,还真不太习惯。”   “要我说,那位直接换个电脑不就好了吗?”彭俊杰摇摇头,“整天叫人修来修去的,多麻烦,公司又不是没钱。”   秦帅:“这你就不懂了小伙子,你还是太单纯。”   彭俊杰:“我不懂什么不懂?”   秦帅挤了挤眼睛:“不懂女人的心。”   彭俊杰:“……”   这边话音刚落,总监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门口站着刘勇。   余安州只觉得莫名的后背一凉。   “看吧,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秦帅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余安州:“……”   -   这次他到58楼的时候,林又心在小金的办公桌前和她说话。   小金看到余安州,抱着文件夹眼睛一亮:“余工来得正好,一会儿可以把这个带下去。”   “他是来给我修电脑的,不是来帮你跑腿的,你想偷懒也别当着我面好吗?”林又心抬了抬下巴,神情严肃,“自己送下去,刘总监等着要。”   小金鼓了鼓腮帮子,屁股艰难地从座椅上挪起来:“哦。”   余安州跟着林又心走进办公室:“又怎么了?”   “……它不动了。”林又心指着蓝幽幽一片布满英文字符的电脑屏幕,十分认真地说,“我试过强制重启也没反应。”   余安州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   林又心眼皮颤了颤,指着电脑主机上的按钮,煞有介事:“不信你试试看呗。”   “不用试了。”男人淡淡地收回目光,开始给她处理。   不懂他按了些什么,原来变成一块搬砖的电脑居然开始有了反应。   林又心望着他的眼睛发着光,毫不掩饰崇拜的语气:“你太厉害了吧,是不是不管什么问题你都能解决啊?”   “那我要是不小心把水泼进主机里面,你是不是也能修好?”   男人懒懒地掀唇:“安静。”   林又心眼睫一抖,乖乖闭嘴,看着他手指在键盘上跳舞。   他喜欢乖的,所以林又心这些天都表现得比较温顺,但他依然是对她不假辞色。   电脑逐渐恢复正常状态,他的手终于从键盘上拿起来,淡淡地说:“输一下开机密码,给你装个杀毒软件。”   林又心:“我电脑上有杀毒软件呀。”   “所以这次为什么还会中病毒?”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   “……”林又心被噎到,抿了抿唇。   余安州把电脑前面的位置让给她:“给你装我自己做的软件,以后像这种病毒,大概率不会中招。”   “……哦。”林又心坐下来,手刚放上键盘,忽然回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指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米。”   男人唇角一扯,并没有走开的意思。   “OK,我马上。”林又心预感他要不耐烦了,连忙打着手势讪讪地转回去,手指飞快地输密码。   余安州给她装好软件,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林又心焦急地喊住他:“等等。”   男人停下脚步,顿了顿,才转身走回来,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望着她,不等她继续说,神情严肃地开了口:“故意开网页卡住电脑,故意输错权限密码,故意损坏程序,让电脑蓝屏,黑屏,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病毒,林总上班时间都在琢磨这些,是想改行做IT吗?”   林又心本就没指望能瞒住他,被戳穿也只有一丁点尴尬,很快便朝他笑了笑:“我要改行做IT,你当我师傅好不好?”   余安州没说话,显然是不想理。   “好吧,我承认。”她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只手,“我就是故意这样做的,你知道我喜欢你嘛,你又不搭理我,我想多见见你,总不能每天去你们部门报到吧?再说了,那里都没什么私密空间,你想低调点可就不行了哦。”   余安州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眼睛里毫无波澜:“所以你还有什么招?”   “嗯,有啊……”林又心想了想,“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余安州默不作声,缓缓地把手揣进裤兜。   林又心打开手边抽屉,手伸进去在里面掏了掏,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小心脏一抖,脸上瞬间褪尽血色。   昨天晚上用50块钱在TB店买的情书……   她亲笔抄下来还画了小兔子的情书……   她的人生第一封情书……   难不成……   刚刚被她和那摞文件一起送到刘勇那儿去了???   ohmygod,这不是要出事,这是要死人。   脑袋里一阵接一阵轰隆隆地响,当下她什么也顾不上,起身飞快地往办公室外面跑去,只希望刘勇还没来得及看到那封情书,能保住她一世英名。   然而,她刚跑到门口,着急地拉开门锁,就要冲刺出去的时候,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只胳膊,摁住门板。   嘭地一声,门重新被关上,男人一只手撑着门,另一只手撑着她肩侧的墙,俯身低头,目光犀利而刻薄地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唇缝间溢出淡漠轻嘲的嗓音:“林总,闹够了吗?” 第20章 (一更) 我喜欢你,我有错吗……   林又心突然觉得心里凉凉的。   昔日强势如她, 如今也卑微如她。   但他始终淡漠的眼睛里,从来都看不见任何模样的她。   “余安州。”她第一次用这种毫无波澜的语气叫他的名字,异常镇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 我有错吗?”   男人岿然不动的目光狠狠地一颤。   余安州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说, 门却突然被用力敲响, 同时传来小金的声音:“林总!林总出事了!”   打开门, 外面是神色焦急的小金和秦德寿。   林又心突然有一丝预感,面色一沉:“怎么了?”   秦德寿抬了抬手:“进去说。”   余安州打声招呼就走了,林又心这会儿也没心思再管他, 让秦德寿和小金进了办公室。   秦德寿叹了一声:“二十分钟前,网上传出我们公司电商平台勾结一大批无良商家卖假货的新闻, 刚刚天辰集团打电话来,说要取消明天的签约仪式,中止投资。”   “卖假货?”林又心不可置信地气笑了,“刘副总在搞什么?他的电商平台是拿来坑自己人的吗?”   “事情老刘还在查, 公关也正在平息,你别急, 急也没用。”秦德寿安抚她,“不过天辰的徐总是个挺固执的人,这笔投资应该是没戏了,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林又心扶了扶额, 坐进沙发里, 抬手找小金要手机,“我给徐总打个电话。”   秦德寿:“我已经给他秘书打过了,他现在应该不会再接你电话。”   “那现在怎么办?干等着吗?”林又心情绪有点失控, 吼了一声。   小金和秦德寿双双沉默。   她忽然意识到失态,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小金,你叫刘副总上来。”   没过多久,刘副总耷拉着头走进办公室。   知道自己搞砸了事情,刘副总神色也很内疚:“林总,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疏忽,我负全责。在调查完电商内部的情况之后,我会写一份检查,另外,去给影视项目谈下那几个广告商,将功补过。”   他能这么有觉悟,林又心有点意外,但现实依旧不容乐观:“你那几个广告商,可不够我剧组吃的。”   刘副总沉沉地一叹:“我知道,是电商平台影响了公司信誉,天辰集团中止投资,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现在也只能尽力弥补。”   “那就弥补吧。”林又心知道目前的情况,就算把他剁了也无济于事,只好暂时摁住火气,“先处理好电商的事,对于用户该道歉该理赔的,一分都不能少。”   刘副总:“好。”   -   余安州一路上有点精神恍惚。   那个女人笑容明媚的样子,假装乖巧讨好他的样子一直占据在脑海里,就连她身上不浓不淡刚刚好的香水味,也依旧在鼻间萦绕不散。   还有那句,她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数出来的——   “我喜欢你,我有错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着了魔,却没法将自己从魔怔里解救出来。   刚回到技术部工区,几乎没人在座位上,刘勇办公室里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只见几名同事围着刘勇,摩拳擦掌翘首以盼的样子,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秦帅急得直皱眉:“赶紧的,里面到底写什么?”   刘勇连忙把手里的信捂紧,讪笑道:“没什么……”   秦帅:“卧槽你脸红了?”   彭俊杰憨憨地张口:“难不成是……情书?”   众人都惊恐地睁大眼睛。   余安州眯了眯眸,走过去。   “是是是,都出去吧,别在这儿围着了。”刘勇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可彭俊杰那话,无疑让大家都激动起来。   “真的是情书?卧槽!”   “你他妈居然能收到情书?”   “谁写的?”   刘勇小麦色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佯装严肃道:“都没事可做了吗?出去干活。”   秦帅一脸八卦:“你不说是谁我们就不出去。”   “对,不出去。”   “情书我们不看,总得知道是谁觊觎我们领导吧?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   刘勇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好启齿。   众人不停地催促,刘勇无奈之下只好开了口:“其实是——”   “是我的。”余安州嗓音懒懒地打断他,同时走上前,从刘勇手里把信纸拿过来,看了看,唇角一勾。   是封情书,不过没有抬头和落款。   刚刚他看信纸背面的花纹有点熟悉,好像在某人办公室桌上见过,没想到真是她的字迹。   秦帅张大了嘴巴:“……你写给老刘的?”   所有人均是一脸惊恐,下巴都快掉了。   “是我写的,不过不是给老刘。”他扯了扯唇,“是我早上打扫卫生落在这儿的,不好意思了。”   刘勇张了张口:“不是,这信明明是从林总——”   “你记错了。”余安州再次打断他,微勾着唇角,神色淡漠,目光里却仿佛的潜藏着一丝危险和蛊惑人心的力量。   刘勇摸了摸后脑勺,一时间竟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难不成真的……记错了?   -   刘副总离开之后,林又心才又想起来那封情书。   刚要打电话给刘勇解释,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余安州发来的微信:   【这就是你的新招数?】   【图片.jpg】   林又心看着照片里熟悉的信封,一时间百感交集:【……】   【给我个面子,别扔。】   余安州:【好。】   对方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却让她小心肝狠狠地一颤。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心意,他收下了?   林又心手指激动地戳着屏幕,发过去一个旋转跳跃的表情。   -   对面的男人一分钟内瞟了五次手机。   霍城扯了扯唇,从锅里捞起一大勺肉:“我看你业务有点繁忙啊。”   余安州睨他一眼,默默地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   “等谁消息呢?”霍城勾着唇笑,“女人?”   “你管我。”余安州伸筷子跟他抢肉。   霍城一副万事了然的神情:“看你那副被狐狸精勾了魂的样子,漂亮女人吧。”   余安州继续闷闷地喝酒,不想理他。   霍城笑了笑:“喜欢就上,咱们大男人有什么玩不起的?别等黄花菜都凉了,才知道可惜。”   余安州拿公筷在锅里捞着青菜,过了几秒,才轻嗤一声:“你玩得起,怎么不见你上?”   “我跟你们这些大少爷不一样,我可是认真对待的感情的人。”霍城一本正经道,“认真对待就得慎重,太冲动容易犯错。”   余安州目光微微一动,扯了扯唇:“矫情。”   “就你不矫情。”霍城淡淡地睨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还得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不用想那么复杂。两个人的事儿,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   “换句话说,这人没别墅没豪车,银行卡里没八位数就不配谈恋爱了?你那不是谈恋爱,是找情妇。”   余安州往他碗里扔了一大块肉:“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霍城夹起那块肉,瞥了眼他手机:“才一天没理你啊,有本事别心不在焉。”   “……”   林又心的确是一天没主动骚扰他了。   准确地说,是一天零八个小时。   以及,接下来的十多个小时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周一起床晚了,到公司正好赶上上班高峰,电梯里人满为患。   两名女同事一刻不停地讲着公司八卦,他安安静静地靠着电梯壁,目光呆怔地落在58层的按扭上。   直到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他恍然回神,随着人流一起出去。   顺着走廊走了许久,看见茶水间的磨砂玻璃上贴着陌生的项目海报,才发现自己下错了楼层。   茶水间里,还是刚才那两名女同事,边吃早餐边讲着八卦。   “我们这位新总裁真的挺不近人情的,上周五总监去报春雨的项目,咱们大家伙儿都忙了一个多月做准备了,就差她给个批复,结果呢,说市场前景太差,回报率低,硬是给我们砍掉了。”   “那不是一整个月都白忙活了?”   “是啊。”女孩扯了扯唇,满脸埋怨,“之前汪总在的时候哪发生过这种情况?市场调查我们前期都做过了,方案也是企划部和市场部一致通过的方案,她负责签字不就好啦,大家耗费了那么多心血,说砍掉就砍掉,一点情面都不留。总监还是想做这个项目嘛,求她给个机会,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公司的每一分钱都不能往垃圾桶里扔,总监要做就自己掏钱,那还做个屁。”   “要不说呢,能年纪轻轻坐上那个位子,肯定不简单。”   “真的太冷血了,我怀疑她这个人就是只认钱,根本没有心。还有你知道吗?她家里的妹妹去找她帮忙安排个工作,她居然都不干,听人讲她妹妹出来的时候都哭了,那小姑娘被她凶的,不知道多可怜。”   “天呐……我本来还想着明年参加内部竞聘往上升一升,有这么个领导,我看还是当个小喽啰安全,千万不要跟她打照面。”   “是啊,大魔王的时代,还是咸鱼保命……”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抬眼望向门口的男人。   眉目清俊,神色冷凝,脸上像是覆了层霜。   一看见帅哥,两人眼睛都亮了,不禁屏息。   却见他薄唇掀开,嗓音里也像是夹着锐利的冰渣:“她不是那种人。”   -   余安州没坐电梯,从安全通道上了几层,到技术部。   这两天公司后台系统维护,同事们都在忙,他走到自己工位上,愣了一会儿才坐下。   眼睛不由自主地又望向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   电脑还在开机,他把手机拿过来解了锁,打开微信,和她的最后一条消息记录还停留在收到情书的那天。   情书一看就是从哪里抄来的,但兔子画得很用心,当时他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心底却浅浅地覆上一层涩意。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敲字。   【在吗?】   【朋友送我一套绝版乐高。】 第21章 (二更) 你是失宠了吗?……   消息发出去后, 林又心一整天没回复。   技术部的同事们都感觉到不对劲。   第一,没人叫余安州上楼去修电脑。   第二,没人叫他修电脑, 他似乎心情很不好。   浑浑噩噩干完一天的活, 余安州打算继续加班,刚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的时候, 突然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他蹙了蹙眉, 接听。   对面方一道优雅的中年女音, 不疾不徐,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雍容贵气:“你好,你是余安州吧?”   “是。”他淡淡回答。   “我是林又心的妈妈。”对方笑道, “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余安州不自觉攥紧了手机:“好。”   -   天辰集团确定不再投资, 而且把原先那笔资金在一天内签给了另一家影视公司的项目。林又心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见了不少新的投资人,却都无功而返。   这些年繁星在影视界的口碑已经跌到谷底,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年迈老人。林晟不在了, 当年跟着他披荆斩棘的那些知名制作人和团队也早就离开了,不管这个公司曾经多么风头无两, 都没人愿意冒险为它的复出来买单。   昨晚应酬喝了点酒,到公司,碰上小金在接电话。她站旁边听完,扯了扯唇:“又黄一个?”   小金耷拉着脸点点头:“嗯, 李总助理打来的。今天晚上帮你约了中商, 六点半的局。”   “知道了。”林又心脸色还算淡定。   “对了。”小金突然眼睛一亮,从桌下拿出来一个东西,“某人给你的哦。”   林又心挑眉, 接过来:“谁?”   小金挤眉弄眼:“你懂的啦。”   “……”   林又心抱着大大的乐高盒子走进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把它摆在茶几上,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翻微信记录。   这些天她微信彻底沦陷,各种投资商的信息一眼都看不下来,那些拒绝的话,她干脆都没有点开看。   她也没删,就摆在列表里,像是时刻用这些人的冷漠告诉自己,这条路会很艰辛很漫长。   但即便如此,她只能坚持。   往下滑了一会儿,才看到昨天上午九点多,余安州发来的两条微信——   【在吗?】   【朋友送我一套绝版乐高。】   男人言简意赅的信息,好像顷刻间缓释了这些连日的辛苦,将头顶乌云也一扫而空。   望向面前的大盒子,她忍不住捂着嘴傻笑了好久。   【收到啦。】   【谢谢你。】   她鼓起勇气,发了一个么么哒的表情。   对方估计是不好意思,并没回应这个么么哒。   -   晚上,林又心带着小金和胡海明去见完中商投资的负责人,就自己打车回了公司。   看对方态度八成又要黄。   那几个人太能喝,她陪了一晚上,现在只觉得脚底发飘,头晕得随时都能就地睡着。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办公室,看见余安州送的乐高静静地躺在那里,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她过去打开盒子,把自己塞进沙发和茶几中间,坐在地毯上拼,时不时想起那天晚上在这间屋里和他一起拼小火车的场景。   男人专注的眼神,灯下被暖光渲染的侧脸,微抿着漂亮的薄唇,还有那双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灵活地摆弄这些零件的样子,在脑海里依旧迷人得不行。   他能用一个晚上拼出小火车,她却没法用另一个晚上拼完这间大房子。   直到后半夜三点多,她有些气馁,眼皮也快要支棱不起来,瘫在地毯上迷迷糊糊地打开微信。   手指没力气打字,虚飘飘摁着语音键,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醉意的绵软:   “你故意送我这么难的是不是?”   “我好累啊,你快点过来帮我。”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人就睡着了。   第二天,小金一开门就看见她躺在地毯上,惊慌失措地跑过去:“林总,你怎么在这里睡了?快点起来!”   林又心皱着眉捶了捶脑袋,然后奋力地睁开眼睛。   眼皮很重,一开始视线还是模糊的,渐渐地才看清楚小金焦急的脸。因为着了凉,一开口就很嘶哑:“几点了?”   “九点半。”小金扶着她起来,坐到沙发上,去茶水台倒了杯热水给她,“中商那边还没来回复,应该有戏。”   林又心扯唇摇头,抿了一小口润润嗓子。   刚把杯子放下,微信消息就来了。   是昨天一起喝酒的那位投资人助理。   结果在她预料之中,对方拒绝得很礼貌。   “还有没见的吗?”她抬头问小金。   “有的,剩两家还没联系,但是我看过他们的投资定位,可能性不大。”小金皱着眉,“而且你真的应该休息一下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项目时间也等不了。”林又心起身往办公桌走,“你去楼下帮我买盒奥美拉唑。”   小金见她捂着胃的样子,有点心疼:“今天上午没会,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总这样也不行。”   “我吃点药就行,去医院又是排队,又是做一堆检查,太浪费时间了。”林又心抬眼催她,“快点。”   “……知道了。”小金向来都拗不过她。   人走后,林又心看着茶几上没拼完的残局,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微信。   昨天夜里发给余安州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   她努了努嘴,用力敲字:【没话说也不许不回我消息。】   过了一会儿,余安州才回复她:【在上班。】   林又心用手指薅着头发,摁着微微发疼的脑袋,丧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已经够累了。   如果这种时候他能温柔一点,哪怕说一句哄她的话,那些痛苦和疲惫全都不算什么。   可是他没有。   想起收到这盒东西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她忍不住嘲讽地扯了扯唇。   下午有个会,林又心准备把会上要用的资料转移到笔记本电脑,却不知道为什么,笔记本居然连不上网。   还是没有USB借口的MacBook。   反复重启尝试了很多次,都是一样的情况。   她走出去找小金:“我笔记本网卡好像坏了,叫刘总监上来一趟。”   小金有点讶异:“是叫刘总监,不是叫余工?”   “你话怎么这么多。”林又心脸色有点难看,盯向她手机,“你上班时间在干嘛?”   “……昨天晚上写的章节,还没更新,我就发一下。”小金被她犀利的目光盯得眼皮子发抖。   “不许更新。”林又心瞬间黑了脸,“以后都不许更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甩上门。   “恋爱中的女人,真的是喜怒无常啊。”小金生无可恋地望着面前紧闭的门,只好乖乖放下手机。   -   技术部翘首以盼的程序员们全都惊呆了。   刘勇离开后,秦帅过了很久才眨眨眼睛,问余安州:“他居然没叫你?”   彭俊杰满脸同情地望着他:“余哥,你是失宠了吗?”   余安州不耐烦地刚要开口,身后突然有新来的实习生在说话:“哎你们知道吗,老总这次的项目够呛了,前两天因为电商出事跑了投资,现在她到处想办法拉投资。”   彭俊杰嘟哝:“怪不得这两天没叫你上去。”   余安州面无表情,身子却不自觉往后仰了仰,听得很认真。   “昨天都跟人喝吐了,我是听夜总会上班的同学讲的,一个小姑娘可真是不容易,听说才24岁,年纪比我还小呢,那些投资商都是老油条啊,那还不趁机揩个油啥的?”   有人笑了笑:“问题是被揩了油也没弄到投资啊。”   “那可不,咱公司不做影视多少年了?汪总拍的那最后几部还都是大名鼎鼎的烂片,投资又不是做慈善,谁愿意给我们投资?况且两亿多不是个小数目啊,不是光谢胤一个人的名气就能换来两个多亿的。现在又出了电商那档子事,屁股还没擦干净呢。”   那名实习生挤眉弄眼贼笑着:“我说句实话,女人谈生意,人家可不是想跟她喝酒啊。”   其余人立刻会意地哄笑起来。   突然,一坨纸团掷向他面前的桌子,弹起来打在脸上,只听见那人“哎哟”一声,捂着脸骂骂咧咧:“他妈的,谁啊?”   余安州转身靠办公桌站着,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双手插兜,姿势懒散神情却刻薄,眸子里夹着明显的怒气:“工作都做完了吗?有时间讲八卦。”   技术部以前人丁惨淡,前段时间才招了一批实习生。   其中有一两个不可一世的名校毕业生,也有血气方刚的刺儿头,平时都暗地里觉得余安州这人装逼,却没机会表达不满,这会儿一点就着,站了起来。   “你他妈又不是刘总监,你管那么多?”   “就是,我他妈凭什么要听你的?嘴长在我脸上,你他妈管得着我说什么?”   “根据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余安州目光淡淡的盯着他们,语气却仿佛夹着冰渣,“不懂法是吧?公司员工守则懂不懂?实习生妄议领导,轻则检讨处分,重则取消转正资格。怎么,是想要刘总监来,让你们选择写检讨还是滚蛋?”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寸头男生用力拍了拍桌子,“什么《治安管理处罚法》,什么员工守则,你他妈当我们傻啊?不就你跟那姓林的有一腿?我们他妈的都知道你是被她包养了,你简直就是我们男人的耻辱!”   余安州面色铁青,眸子里寒光一闪,抬脚往那边走去。   秦帅和彭俊杰见状不妙,赶紧跟上。   那男生还在不停地嚷嚷:“怎么样,被戳到痛处了?有本事你打我啊,打我我也说,你以为那种女人有什么真心?你对她掏心掏肺,她就当你是个□□,我告诉你,她昨天晚上说不定在哪个男人床上——”   话还没说完,人就闷哼一声,摔进旁边的椅子里,又被拽出来狠狠地砸到地上。 第22章 (三更) 骨子里其实硬汉得很……   秦帅和彭俊杰赶紧跑上去劝架, 可余安州就像是失了控,完全拉不住。   而且他是练过散打的,招招下去都是精准的位置, 十足的力道, 刚刚还口出狂言的实习生,这会儿只能蜷在角落里嗷嗷叫。   十分钟后, 刘勇回来了。   一群人都被叫到办公室里, 那几名挑事的实习生被训了几句, 先出去了。   余安州默不作声地站在办公桌前,神色坦然。   秦帅见他屁都不放一个,倒是替他着急得不行, 对刘勇解释道:“总监,这事儿真不怪余哥, 那几个小子私下里编排林总,而且说得也太难听了,简直是不堪入耳。”   彭俊杰紧接着附和:“是啊,要是不给个教训, 以后咱们这儿成什么风气了?一群大老爷们儿,弄得跟八卦部门似的, 我们虽然平时也会八卦,偶尔开开玩笑,但我们有分寸,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秦帅:“是啊总监, 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看一人3000字检查根本就不够,得让他们抄几百遍员工守则,看他们以后还能不能管住嘴了。”   刘勇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 望着余安州叹了口气:“就算是小姜他们说话难听点,你也不能打架啊,你们三个加起来都快八十岁了吧?不是十八岁,好好讲道理行不行?”   “没打架。”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开口,“是我揍他。”   秦帅、彭俊杰:“……”   这话该死的没错。   被揍的人鼻青脸肿送医院,余安州也没好到哪里去,拳头都快烂了,可他就像不知道疼似的,哼都没哼一声。   刘勇嘴角一抽:“你还好意思说,小姜要是检查出来有什么问题,医药费和误工费你出啊?”   “不出。”余安州冷冷道,“他活该。”   秦帅扑哧一笑:“总监,你别说余哥,换你你也忍不了,他要是在你面前那么说你女神,你敢保证你不扑上去揍他?”   彭俊杰:“老刘不会,他打不过。”   秦帅:“你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行了,少在我这儿不着四六的,出去干活。”刘勇憋着笑一脸严肃,指着余安州说:“他们几个一人3000字,你5000,给我深刻反省。”   余安州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卫生间里。   男人白皙的手指上满是伤口,触目惊心,冲刷后的水都被染成淡红色。   余安州一声不吭,只是眉头皱得很紧。   秦帅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疼,嘶声连连:“你真不用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余安州:“不用。”   秦帅叹了一声。   余安州这人,长得像个贵公子,看着文里文气,骨子里其实硬汉得很。   “5000字也太多了,我跟俊杰一人帮你写一半吧,你把手养好再说。”   “不用。”他关上水龙头,“我又没错,写什么检查。”   秦帅:“那老刘那儿怎么交代?”   余安州语气淡淡:“网上弄一份。”   秦帅:“……”   余安州:“我听说TB有代写情书,应该也可以代写检查。”   秦帅面色沉沉地“嗯”了一声,片刻,才又问:“那你这……要不要让林总知道一下啊?”   余安州用纸擦拭着手上的水,没理他。   秦帅接着道:“怎么说也是为了她,才弄成这样的。”   “你们谁都不许说。”   余安州把纸巾扔掉,转身出去。   就算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无非是继续往他心口上撒毒。   这些天他总能想起那位魏女士说过的话——   “我们心心是有未婚夫的,你要是真为她好,就别再缠着她了。”   还好,中毒不深。   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他不自觉扯了扯唇。   看起来中毒不深,却又好像病入膏肓了。   -   最近公司问题太多,电商假货的事还没解决,投资也迟迟拉不上,那群高管还没几个能干事情的,林又心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那个,林总。”小金犹犹豫豫地开口叫她。   林又心瞥了她一眼:“怎么?”   “一会儿……谢老师要来找你的。”小金说。   “嗯。”林又心点了下头,表示知道。   因为林晟这层关系,她和谢胤一直都有工作外的联系。谢胤虽然狮子大开口要两个多亿的投资,但也没少帮她介绍资源。   小金小心翼翼盯着她的脸色,继续道:“他还带了个医生。”   林又心突然瞪着眼望过来:“带医生干嘛?”   小金被她瞪得整个人一抖:“就……给你检查一下身……”   林又心态度坚决地打断:“我没病,不看医生。”   说完,她走进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小金呆呆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林又心的喊声:“你告诉他,带医生不许进我办公室。”   小金:“……”   前有桓公,后有林总,成功人士就一定要讳疾忌医吗?   办公室里。   林又心正准备给谢胤打电话,让他把那个医生打发掉,叶南霜却先打了进来。   她摁下接听:“喂?”   叶南霜似乎是在单位里,周围很安静,也没跟她唠嗑,一本正经地开门见山:“有个事你应该不知道。”   林又心听她语气严肃,蹙了蹙眉:“什么事?”   叶南霜:“你妈前两天找了余安州。”   “……”   “你有没有在听?”叶南霜抬高声调,“你妈前两天给余安州打电话了,我师傅无意间提到的,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没好事,你最好是自己问问。”   “……知道了。”林又心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然后给魏馨岚打过去。   电话通得很快,魏馨岚的语气有点激动:“心心啊,今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你都好久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妈。”林又心用冷淡压着怒气,“您找余安州做什么?”   那边呼吸明显的一窒,随后讪讪地笑了笑:“心心,你知道的,你奶奶很不满意你那个男朋友,你要是执意跟他在一起,那以后你跟奶奶的关系只会闹得更僵,全家人也都不得安宁,妈妈不想这样。所以妈妈就跟他说,你是有未婚夫的,让他别再缠着你了。”   “妈妈看过,他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家里条件那么差,以后你跟着他可能会吃苦的呀,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看上你的钱?”   “妈,不是他缠着我,是我缠着他。”林又心语气嘲讽地说,“您对他说那种话,要脸吗?”   魏馨岚似乎万万没想到,惊讶得抬高声音:“你,你怎么——”   “是奶奶要你去找他的吧?”林又心吸了口气,手掌贴在面前的窗玻璃上,试图用冰凉的温度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这辈子除了在奶奶面前唯唯诺诺还会做什么?你为了讨她欢心,有哪一刻在乎过我的感受么?”   那边只传来女人略重的呼吸声。   林又心扯了扯唇,满眼凉意:“妈,你听着,我跟谁在一起你管不着,我这辈子不结婚你也管不着。奶奶也一样,林家任何人都别想插手我的事。”   魏馨岚一听急了:“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叫这辈子不结婚?”   “我为什么要结婚?是为了像你这样,明知道爸爸的前女友有个儿子还必须得忍气吞声,一辈子看奶奶脸色过活?还是像三婶那样,每天为了自己女儿算计家里人,付出那么多还要被三叔嫌弃?或者像大伯母?”她冷笑了声,“她早就不是我大伯母了,摊上个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大伯,还好她离得早。”   魏馨岚夹着哭腔道:“心心,你怎么变成这样?你真的太偏激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不幸的……”   “可你们让我看到的只有不幸。”林又心轻描淡写地说,“但凡你不是这么懦弱,有大伯母一半的勇气,你愿意为了我,就像大伯母为子骞哥哥那样,我也不会有今天。”   魏馨岚在电话里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别哭了,我听都听烦了。”林又心语气波澜不惊,“林家人不就是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我今天就告诉你,也请你转告他们,我不是林悦薇,不是你们想卖就卖的。还有,我自己的事,跟林家,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   说完,她冷着脸挂了电话,手指在玻璃上蜷起来,贴着额头,深深地吸气。   她拿出手机,想着给余安州打电话解释,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情绪。最后只好关掉通讯录,手指在玻璃上摁得发白。   有时候她很羡慕林子骞。   虽然父母很早就离了婚,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大伯又是个只会挥霍家产的赌徒,但大伯母离婚之后态度强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照顾培养,没有让他在林家被养成一个奇葩。   而她和林悦薇,无论是非对错,谁都不是正常人。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   林又心没理,直到外面传来小金的声音:“林总,谢老师来了。”   心底情绪还在翻涌着,她烦躁地朝门外喊道:“我说了我不看医生!”   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她手机响了。   谢胤打来的。   隔着一扇门,他说:“开门,我找你是有正事。”   “项目投资的事。”   “我让医生回去了。” 第23章 (四更) 除了我自己,没有谁……   林又心稍稍平复了下情绪, 走去开门。   外面的确没有医生,但谢胤一进来就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她:“给你带了点养胃的粥。”   “谢谢。”林又心笑着接过来。   两人坐到沙发上,林又心打开保温桶盛粥, 谢胤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林又心睨了眼:“这是什么?”   “寰宇控股的资料。”谢胤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 “你先了解一下,今天晚上他们和罗云的剧组有个饭局。”   林又心眸子一亮, 赶紧放下碗, 去拿起那份文件:“你要我去截胡?”   “是公平竞争。”谢胤道, “寰宇并没有决定要投给罗云,据我了解,他们陈总并不看好罗云的制作,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会乐意赚更多钱。不过陈总那边还有好几个项目在谈, 行程实在抽不出空,咱们只能见缝插针。”   林又心翻着文件,微微蹙眉。   谢胤笑了下:“就算是截胡,我应该也拦不住你。”   “这是在人背后捅刀子, 还跟人当面干架啊,不讲武德。”林又心耸了耸肩, “我有点怂,万一罗导报复我,要潜规则我怎么办?”   谢胤轻瞥她一眼:“怂就不是你了。”   “谢谢您这么了解我啊,大哥。”林又心把文件收起来, 端起碗继续喝粥, “截胡这种事我还真没干过。”   谢胤挑眉:“那你干不干?”   林又心喝了口热粥,无比享受地眯起眼睛:“废话,我就喜欢危险刺激的场面。”   谢胤不禁弯起唇角, 目光宠溺地望着她,还给她递了张纸巾。   过了一会儿,才温柔地笑着开口:“你跟你父亲很像。”   林又心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谢胤接着道:“我是指,性格方面。”   “是吗。”林又心轻轻扯了扯唇,勺子在碗里搅动。   谢胤浅浅地颔首:“我跟林先生不熟,几乎只有一次正式交谈,也正是那一次交谈,改变了我整个人生。   “在我印象中,你父亲不仅博学,还是一个无比坚韧的人。这点你和他很像,为了自己想要的目标,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不愿意,也会让自己愿意。”   林又心目光呆呆地望着碗里的粥,喝了一口。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更希望你过另一种人生?”谢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自在,快乐,没有那么大压力,其实或许不用非得这样,你也能活得很好。”   “但他没法为他的希望负责。”林又心抬眸,眸上依稀盖着薄薄的雾气,“从前是,现在更是。”   谢胤抿了抿唇,目光深邃:“如果有另一个人,愿意也能够为你负责呢?”   像是听见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   林又心扯着唇笑了一声,放下碗,云淡风轻地望向他:“除了我自己,没有谁能为我负责。”   -   晚上,林又心本来想带着胡海明和小金一起去饭局,结果胡海明家里老母亲突发急病,跟她请假去了医院。   林又心只好带小金一个人去。   “太不靠谱了吧这个胡哥。”小金到了会所还急得不行,在走廊里拉着林又心一个劲叮嘱:“你一会儿千万别喝太多酒,知不知道?你还吃着胃药呢,别不要命,实在不行我替你喝。”   “你?”林又心笑睨她一眼,“两瓶藿香正气水的量,别逗了,你醉了我还得照顾你。”   小金:“我可以用意念坚持!你看没看过那则新闻?一位母亲在大马路上为了救差点被车撞上的儿子,凭意念拦住了一辆卡车!为了保护你我也可以千杯不醉!”   “这话我听着就和爱情会天长地久一样荒谬。”林又心扯了扯唇,“今天的局很重要,你必须给我保持清醒,万一我喝多了,你得负责送我回去,知不知道?”   小金努努嘴,有点委屈:“知道了。”   林又心进包厢的时候,那几个正在胡天侃地的男人齐刷刷望过来。   寰宇的陈总是谢胤打过招呼的,知道她会来,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可另一位来拉投资的罗云导演,一瞬间脸就黑了。   他转头干笑着问陈总:“陈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罗导啊。”陈总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都是圈里朋友,一起吃个饭,正好林总那儿也有个剧要拍,你们没准儿能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罗云当然知道陈总的意思,就是这笔钱他还得考量一下投给谁,而繁星就是那个对家,今天还跟他们同局吃饭。   哪怕心里一万个MMP,他也不敢当着金主爸爸表现出不满,只好讪讪地笑了笑,假装友好地跟林又心打招呼。   然而两人握手的瞬间,眼里都是噼啪一阵电光火石。   “人齐了没?”陈总问罗导。   “还差一个。”罗导笑着回答,“很有潜力的新人演员,也是我新剧的女三号,久仰陈总大名了,给她个面子让她来见见,就像您说的,交个朋友嘛。”   两个男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林又心漠然地听着男人之间龌龊的暗语,不太明显的扯了下唇。   小金戳了戳她胳膊,小声耳语:“他们才不讲武德。”   林又心笑着打趣道:“我不有你吗。”   小金嘴角一抽:“……那我能一样?你要是把我送给那个大肚子陈总我就——”   林又心挑眉:“你就怎么样?”   “我——”   小金话说了一半,罗导忽然望着门口笑道:“可算是来了。”   林又心和小金转头一看,双双愣住。   几秒后,小金才惊愕地张了张口:“这不是你……妹妹吗?”   不过几天,林悦薇比上次见面时白了很多,衣着也从以往乖巧可爱的风格,变成了露肩短袖和短裙,脸上画着她有生以来见过最浓的妆容。   林又心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悦薇看见她那一瞬慌乱的眸子,一直没有移开,冷漠里夹着锐利的目光。   林悦薇却从第一眼过后,始终在躲闪她目光,看得出来的局促不安。   罗导以为她是紧张,亲自过来把她拉到陈总面前:“来,你不是一直想见陈总吗?别紧张,打个招呼,陈总不吃人。”   林悦薇拘谨地唤了一声:“陈总好。”   “哦,你好。”陈总笑得十分和蔼,“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悦薇。”   “悦薇啊,好名字。”陈总点点头,“都过去坐吧。”   罗导把林悦薇往前推了推:“挨着陈总坐。”   林又心冷眼看林悦薇挨着陈总坐下,罗导一个劲朝林悦薇挤眉弄眼,她倒是不慌,小金先慌了,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袖子:“这么下去情况不妙啊,他们使美人计,咱还有什么计?”   “没计,等着吧。”林又心淡淡道,嗓音里夹着嘲讽,“有美人也得有福消受不是?”   小金不太明白,但见自家老板不着急,她便也安心了。   席间,林悦薇接收到罗导的讯号,两杯酒把陈总哄得笑逐颜开,便顺杆爬地问:“那陈总,咱们剧组的合作是不是——”   “陈总。”一道清亮慵懒的女音打断她的话,只见那个比女明星丝毫不逊色的漂亮女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手掌轻轻按在林悦薇肩上,对陈总笑得优雅从容,“今天的酒菜都特别好,我得敬您一杯。”   林悦薇张了张口,又叫了句陈总,陈总却先和林又心喝了酒。   林悦薇脸皮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   林又心拍了拍她的肩,一脸善意提醒:“小妹妹,陈总最讨厌在饭局上谈工作的,吃饭喝酒这么快乐的事儿,怎么能让工作给耽误了?这满桌佳肴也不同意啊,陈总,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陈总忙不迭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工作是在办公室谈的,喝酒就喝酒嘛,大家随意一点。”说着回头举起杯子,“来林总,咱俩再喝一杯,感谢你这么理解我。”顿了顿,望着空荡荡的酒杯一笑,“哟,没了。”   林又心:“我给您倒。”   林悦薇紧紧咬着唇,禁不住眼眶泛红。   林又心笑着给陈总斟酒,衬衫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仅一个斟酒的动作,干净利落却尽显风情。   桌旁几个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林悦薇这个青涩的花瓶和她同框,简直就是被降维吊打。   罗导在一旁恨得牙痒痒,握了握拳,阴险地笑道:“陈总和林总这是一见如故啊,光喝酒多没意思。”   林又心慢条斯理地看过去,软绵绵接住他目光里的刀子:“那罗导觉得怎样有意思?”   罗导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来个交杯嘛。”   林又心仿佛波澜不惊,懒洋洋倚着林悦薇身后的椅背。   桌上其余人都连声附和:“是啊,来个交杯。”   “来来来。”   “我们林总巾帼不让须眉,做个典范嘛。”   林又心轻笑:“怎么着,我先做个典范,您各位一个个来跟陈总喝交杯酒?那陈总也太好命了吧。”   罗导“哎”了声:“这说你呢,扯我们干嘛?”   “要喝也行,不过这交杯酒可不是随随便便喝的,喝完关系就不一般了。”林又心看了眼席间众人,再低头看向陈总,眉眼弯弯,璀璨夺目,勾人得像个妖精,“陈总,您要不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请走了,我不好意思的呀。”   罗导仿佛被将了一军,面如土色。   他知道他们这些人一旦被请走,肯定就无缘寰宇的资金了,到头来林又心就凭一杯交杯酒捡了好处。但目前为止,他真的弄不懂陈总的喜恶和倾向,决不能掉以轻心。   罗导剧组的其他人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林又心却是平平淡淡,仰头喝了口酒,惬意地玩弄着细长的杯柄。   后来,还是林悦薇打破僵面。   她站起来,柔柔笑着对所有人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又心:“小妹妹应该对这里不熟,我陪你吧。”   林悦薇:“……”   出了包厢门,林悦薇一头往左边冲,林又心站在原地睨她一眼,淡淡道:“反了。”   除此之外,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等林悦薇上完厕所,刚要出去,林又心一把将大门关上,高跟鞋抵在门口,气势凌人地望着她。   林悦薇浑身一抖:“你干嘛?”   林又心面色严肃:“有话跟你说。”   林悦薇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林悦薇是怕她的,她知道,从小既怕她又恨她,就像她对林悦薇,既讨厌,又怒其不争。   但更多的,两个人是同命相连,在林家那个令人窒息的囚笼里朝不同方向畸变的结果。   她们站在两个极端,水火不容。   “娱乐圈不等于捷径。”林又心望着她,嗓音低沉。   林悦薇撇开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总该知道罗云是个什么货色。”林又心抬脚走向她,每一步,都看着她眼皮一抖,“像你这种跟他合作过的新人,没几个干净的。”   林悦薇被逼得靠在洗手台上,低着头嗫嚅道:“我只是想演戏,你别这么上纲上线。”   林又心盯着她:“你实话告诉我,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   林悦薇抿了抿唇:“我运气好,试镜就过了。”   林又心蹙眉:“这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陪那个罗导上床?”林悦薇急得眼睛发红,“我不是那种人。”   林又心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你最好没骗我。”   “我说过,我会用我的实力让你后悔的。”林悦薇手指紧紧抠着洗手台的大理石边缘。   “行,那你加油。”林又心凉飕飕地扯了扯唇,“你要演戏我拦不着,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做出格的事,不等你妈和奶奶,我先教训你。”   林悦薇低低地哼了一声。   “最后一句忠告。”她往后站了一步,双手环胸,“罗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拍的作品不怎么样,圈内女的倒是睡了一半,上到一线明星下到外围女他都不挑。你要真对自己那么有信心,不如来我剧组试镜。”   “谁要去你那里。”林悦薇咬了咬唇,“现在你请我还不去了呢,放着女三号不演去跑龙套,你当我傻?”   林又心扯了扯唇:“行,好自为之。”   说完,打开门率先走出去。   吃过饭,一群人还要去KTV,都知道这群男人不会只是单纯的唱个歌,林又心见怪不怪,倒是那一个个衣着暴露举止妖娆的小姐,把没见过世面的林悦薇看得面红耳赤。   好在陈总似乎是个正人君子,没吃她豆腐。   快结束的时候,男人们都被小姐灌得不知今夕何夕,有的索性已经拉去开房了,林又心和陈总聊得不错,临了还在醉醺醺地称兄道弟。   小金在通讯录里翻了个遍,实在无人可选,于是戳开某个从未聊过的微信,忐忑地敲字:【余工,在忙吗?】   余安州:【什么事?】   小金:【林总应酬喝多了,胡哥在医院陪他妈,你能不能过来接一下我们呀?】   【你打个车来,公司报销。】 第24章 你得负责,招惹到底。……   醉成烂泥的男人们开房的开房, 回家的回家,小金担心林悦薇出事,于是把她也留了下来。   余安州拿钥匙去开车, 才发现林又心换了辆新车, 香槟色商务车,比之前那辆轿跑看上去大气很多, 依旧是奔驰。   车里弥漫着她惯用的香水味, 连方向盘上都仿佛还留有她手指的温度。他一时间有点失神, 直到小金报了自家地址,才醒过来,发动车子。   路上通过两人对话, 他了解到后座那位姑娘就是传说中林又心的堂妹,送完小金, 在路口掉头。   “你不先顺路送我姐吗?”林悦薇问。   “我和她住得近,先送你。”余安州淡声回答。   林悦薇:“哦。”   余安州继续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悦薇闷得不行,主动和他说话:“你跟我姐真的在谈恋爱啊?”   余安州心底“咯噔”一下, 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稍微拧了拧眉:“怎么?”   “看着不像。”林悦薇双手托着下巴, 两只胳膊肘撑在大腿上,脑袋从前排座位的中间伸出去,“你这么闷,我姐性格又像个男的, 你俩怎么可能会擦出爱的火花呢?像你这种酷酷的类型, 不应该喜欢软萌小女生吗?”说着她戳了戳自己脸,“比如我。”   余安州被她逗笑了,忍不住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我还就喜欢你姐这样的。”   “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林悦薇撇嘴, “跟你在一起没劲,我那些前男友,都特别会哄我开心。”   余安州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所以变成了前男友。”   “……”林悦薇突然有种万箭穿心的错觉。   这家伙不是闷,是闷骚吧?   “越是好听的话,越是能不走心。”他难得认真地和她讲起来,“所以你们这种爱听甜言蜜语的小姑娘,才容易被渣男骗。”   “那也比说话讨厌的强。”林悦薇指了指副驾驶,“她说话那么讨厌,你是怎么能忍下来的?”   “有吗?”他笑了笑,望向副驾驶睡着的女人,目光里夹了些宠溺,“不觉得。”   林悦薇无比惋惜地摇了摇头:“你看你白长这么帅,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   余安州轻笑一声。   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姐有过几个前男友?”   “我哪知道。”林悦薇努了努嘴,“我猜一个都没有,她这个人根本不会谈恋爱的好吗?家里安排的相亲从来不去,性格还那么野,都怕她嫁不出去急死了,偏她自己不当回事,还为了这个每次回家都跟奶奶吵架,恨不得掀老宅。她这个人,从小到大只在乎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我的东西。”   男人平视着前方,唇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你的东西?”   “是啊。”林悦薇愤愤道,“小时候我有什么她抢什么,抢走了自己又不要,真的很变态。”   余安州脸上的笑意逐渐收起来。   到了红绿灯前,才转过头久久望着驾驶座上的女人,自言自语般的开口:“那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林悦薇:???   这是个什么脑回路?   果然,能和林又心谈恋爱的男人,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   从白沙洲老宅到市区有点远,一来一回开了将近两小时,到小区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林又心睡得很安稳,看起来没有难受也没有说胡话,余安州便没有叫醒她,直接抱着她上楼。   躺到床上之后,她拥着被子翻了个身,微微嘟起的唇间发出细软的哼声。余安州忍不住笑了笑,满眼宠溺,手指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凑近听她在讲什么。   “小金……给谢老师打电话……说……呜,这单我们拿定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继而,眼底逐渐漫开复杂的神色。   他手指轻轻抚上她时皱时舒的眉心,似乎想要揉开,却又害怕碰坏了无比珍视的宝贝。最终还是低下头去,将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   -   第二天,林又心还是在七点多醒来。宿醉加上睡眠不足,头疼欲裂。但脑子却十分清醒,是要去上班的时间了。   艰难踱步到客厅倒水喝,却看见桌上放着保温杯,杯身上贴了张便签纸:【蜂蜜水,记得喝,厨房有粥,凉了就热一下。】   她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去厨房,发现是皮蛋瘦肉粥,香气四溢,砂锅储热效果不错,还是温温的。   这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粥。   一到公司,她温柔可亲地往小金工位上放了盒进口巧克力,还是小金最喜欢吃的牌子。   小金瞬间眼冒金光:“谢谢老板!”   林又心抬了抬下巴:“不客气。”   一副姐就要宠你的霸总神色。   小金护在胸口,舍不得打开来吃:“老板,这是昨天的奖励吗?”   “是啊。”林又心点点头,“昨天的和今天的奖励。”   小金皱着脸可怜巴巴问:“两个亿资金,我就值一盒巧克力吗?”   “不然呢?你还想要辆法拉利?”林又心忍俊不禁,“这是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还有今天早上的早餐,至于别的,等投资合同签下来再说。”   小金错愕了下:“早餐?”   “嗯。”林又心点点头,“粥很好喝。”   小金:“……”   我什么时候煮粥了?   愚钝的脑子突然一灵光,张大了嘴巴。   林又心蹙眉:“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金捂着嘴,看不出是哭还是笑,“那个粥,你喜欢就好。”   老板和余工这次似乎闹别扭闹得很严重,都不让她更新同人小说了,要是被知道她让某人进了家门,估计自己的下场会和那碗粥一样惨。   小金机智地选择了沉默。   当天上午,他们就收到了陈总助理发来的投资意向书。   小金兴高采烈地跑进去报喜,结果一打开门,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她走过去敲休息室的门,叫了几声,也没反应。   刚要打电话,一转头看向办公桌,才发现林又心躺在办公桌后的地上。   小金一下子慌了,连忙大叫着扑过去:“林总!你怎么了!”   和那次在沙发前睡着不一样,此刻林又心双眼紧闭,且面无血色,看上去就像死了似的。   她把手放到鼻子下探了探,有温度有呼吸,却还是忍不住眼泪直流,双手颤抖着拨了120。   “喂?这里是繁星大厦,我们林总晕倒了,快过来!……呜呜呜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求求你们快过来!她不行了呜呜呜……”   -   余安州去茶水间泡咖啡,在走廊里听见两个实习生在里面说话。   “刚公司楼下来了辆救护车,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群里问问。”   他们实习生有自己的群,平时吐槽吐槽上司,讲讲八卦,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余安州嘲讽地扯了扯唇,刚要若无其事地走进茶水间,一声咆哮将他定在原地。   “卧槽!!!”   “怎么了?”   “秘书部那边的消息,说我们林总不行了。”   “不不不……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余安州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毫无意义的轰隆作响,仿佛是世界毁灭的声音,绵延不绝。   脚下如同灌了铅,疯了似的飞奔出去。   -   昨晚她还在他怀里。   她睡得不安稳,手脚冰凉,他就那么抱了她一宿。软软的,小小的,格外的让人心疼。   有很多话昨天没办法说,还来不及在她清醒的时候说。   “师傅,你快一点。”他给了的士司机一大把钱,手止不住的颤抖,浑身冷汗也都控制不住。   司机说了什么他都听不到,脑子里依旧是绵延不绝的响声,仿佛山崩地裂,海啸无情地翻滚淹没,令他没法呼吸。   到了急诊大厅,正好看见从病房里推出来一张盖着白布的床,他几乎理智尽失地跑过去,伸手就要掀——   男医生及时抓住他:“你干什么?”   护士长应该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倒一点都不慌,语气温柔地问:“先生您找谁?这是我们要送到太平间的病人,您不是家属的话,不能随便掀的。”   余安州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低沉的语气夹着微哽:“……我找林又心。”   “哦,刚刚120送来的病人。”护士笑了笑,口罩外的眼睛眯起来,“胃痉挛疼晕倒了,在5号病房输液呢,没有生命危险,你别担心。”   一瞬间,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脑子却豁然开朗,过度的狂喜甚至膨胀到无法表达,让脸上五官都开始颤抖:“……谢谢。”   医生望着他,沉吟道:“你是她男朋友吧?以后别让她喝那么多酒了,饮食作息也要规律。年纪轻轻的这么糟践身体,迟早要后悔的。”   余安州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好。”   -   “我决定要自作主张为你做一件事。”小金十分严肃地开口。   病床上的林又心脸色苍白,眉眼也没什么精神,语气虚弱地问:“干嘛?”   小金:“给你招个男助理,专门带出去应酬喝酒。”   “不行。”林又心差点要从被窝里窜出来,“让助理代我喝酒,我谈生意都不得劲。”   小金不依不饶:“那就不招助理,招个副总,让他出去应酬好了,你待在办公室处理公务。”   “那也不行,搞得我好像是个傀儡。”林又心瞪了瞪她,“你别太小题大做了,我这又不是绝症,最近是喝得有点多,养段时间就好了啊,而且寰宇的资金下来我就能休息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总之。”小金插着腰站起来,语速缓慢,语气强势,“作为你的贴身秘书,我要为你的健康负责,以后你不管多忙,三餐必须按时吃,而且不许挑食,我会全程监督你的。”   林又心嘴角一抽:“……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小金义正辞严:“我这是为你好,老板。”   “……”   林又心刚要继续反驳小金,一抬头,对上门口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口中的话一下子全都噎住。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不行了。”余安州目光定定地望着她,是和以往全然不同的眼神,看得人心跳加速,“来看看你还活着没。”   林又心眼皮一跳:“托你的福,祸害遗千年。”   男人不自觉勾了勾唇。   “那个,我出去找医生问一下情况。”小金脚下抹油,溜得飞快。   林又心躺在基基床上,手上输着液,身上也没力气,自己连坐都坐不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柔弱无助的模样面对他,心里不太习惯,抿了抿唇,嗓音低低地开口:“怎么不过来?站那里干嘛?”   他有点不敢过去。   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双手在兜里攥出青筋,才没有失控地扑上去抱住她。   失而复得的那一瞬间,有些东西,更加确定了。   又平复几秒后,浑身紧绷的状态缓解些许,他才抬脚走过去,用十分淡然的样子站在她旁边。   “其实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余安州轻笑:“你先说吧。”   “我妈找你了对不对?”林又心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家长辈的确对你的条件不太满意,但我从来没有脚踏两只船,我没有什么未婚夫,她是骗你的。”   他“嗯”了一声,表情并没有很惊讶。   林又心:“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向来淡漠的眼神变得有些柔和,嗓音也不是那么冷,“你之前那些话,还算数吗?”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什么话?”   “就是——”   男人话音未落,林又心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她够不着,以为是小金,于是随口道:“开免提吧。”   余安州帮她切成了扬声器。   背景嘈杂,电话里传来好几道嘻嘻哈哈的声音:   “林总,您上次立的flag,这都风吹雨打多少个春秋了啊?”   “心心啊,程序员小哥哥追上没?”   “实在不成就算了,我们在环球广场给你开个场子,随便跳个什么舞都行。”   “为了一钢管舞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当,哈哈哈哈……”   林又心拼命地朝余安州使眼色,要他关掉,男人却好整以暇地勾着唇,拿起她手机,听得津津有味。   也听懂了事情的始末真相。   电话挂断后,病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林又心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直到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她才焦急地喊了他一声:“喂。”   余安州停下脚步,站在床尾没有回头。   “对不起。”她先道了歉,然后咬了咬唇,用这辈子最卑微的嗓音开口:“不过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帮你?”他轻笑一声,“再装一次你男朋友?”   林又心点了点头,尽管他看不到:“就一次,好不好?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要拿你开玩笑的,那天我喝醉了,不知道被他们录了这个。再说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被他们算计,于情于理,你不该完全置身事外吧?”   她觉得自己这一派胡言很有道理,满怀期待地望着男人的背影。   却见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站在她病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眼神比以往更摄人心魄。   “就一次?”他望着她,目光好像一束射线穿进她骨头里,让她浑身一酥,“没那么简单。”   林又心愣住。   “是你先招惹我的。”他俯下身,一只手仍在兜里,另一只撑在她床沿上。   高大的身躯挡住她面前的光,最亮的,是男人一双深邃的眼睛,林又心被勾得神魂颠倒,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他始终望着她,教她全身一寸一寸被他的视线吞噬,嗓音低得像午夜念出的魔咒:“你得负责,招惹到底。” 第25章 (一更) 你得到我之后又不想……   林又心忍不住吸了口气, 脑子里千头万绪,都理不出正确的一条,木愣愣望着他:“……什么意思?”   “不是喜欢我吗?”他勾了勾唇, 另一只手也拿出来, 将她完完全全地圈在他的阴影里,“我们试试。”   林又心彻底被他弄精神了, 不困, 也似乎感觉不到胃疼了。   或许是回避型人格作祟,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场面。   又或许是从前段时间,在极限的疲惫和挫败里找到的一丝温暖化为泡影的那一刻开始,她觉得一切不过就这么回事。男人和爱情, 和她一直以来所排斥所鄙夷的一样,并不值得。   能给她力量的, 始终只有她自己。   所以即便在办公室里疼得生不如死,也不想找任何人。   林又心想要躲避他的目光,然而那道目光太过灼烈,像头顶挂着一轮太阳, 令她无所遁形。脑袋不自觉往下缩了缩,下巴遮进被窝里:“你不用这么勉强。”   余安州笑了笑:“不勉强。”   林又心抿住被子, 又松开:“感情是不能强求的。”   余安州眯起眸:“你没有强求。”   “我的意思是,”林又心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可能没那么喜欢你。你知道喜欢这种东西, 本来就是经常会变的, 我可以今天喜欢一只猫,明天喜欢一条狗,我今天喜欢你, 明天不一定还喜欢你。”   余安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林又心手指不停地搓着被套,半晌后才有些内疚地说:“其实我这个人吧,就挺想一出是一出的,小时候抢我妹的玩具,想抢就抢,抢完不想要了,扔掉也不还给她。”   余安州凉凉地勾起唇:“那你的意思是,你得到我之后又不想要了?”   “也不算是这个意思。”林又心犹豫地点点头,“不过,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余安州望着她,眼里仿佛燃着星火。   林又心被看得眼皮发颤,扎着针的手背都隐约能感觉到血管一下一下的膨胀收缩:“你生气了么?”   他望着她没有回答,长达三分钟的对视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从来都是这样,把感情当作儿戏?”   林又心轻轻地咬住唇,好像一直以来所坚持所尊崇的,在内心深处供仰着的价值观,肉眼可见地被撼动。   男女之间的感情,在她看来本就是不能当真的儿戏,这种感情是注定不会长久的,越是当真,最后越被伤得体无完肤。每一个在失败婚姻里煎熬着的女人,都曾经对男人的爱深信不疑。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还是第一次,不忍心对一个男人残忍。   余安州定定地望着她,起身再转身。   她以为他要走了,在被窝里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当看见旁边的陪护床被支棱起来,惊得眼皮一跳:“你干嘛?”   “昨晚没睡好,补个觉。”他坐上去,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勾了勾唇,“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林又心猝不及防的被哽住。   很不习惯他这样说话,有点怀念以前,这家伙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模样。   “哎。”她垂眸看向那个闭眼躺着的男人,“今天工作日,你旷工啊?”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又心无情地说:“你就算是来探病,我也不会帮你说好话的,听说你们部门旷工扣五天工资……”   “我有更重要的事。”   清淡里夹着缱绻的嗓音飘过来,好像一片叶子飘落在平静的湖心,激起一圈圈波纹,朝四面八方散开。   她不自觉攥紧了指头,咬住唇。   他单手枕在脑后,惬意地躺着,陪护床对他来说有些短,于是他一条腿稍稍倾斜出床外,另一条屈起来折成一个三角形,裤边也被抻起了些,露出一截脚踝和白色的袜子。   无论从任何角度,摆出任何姿势,这都是一副无可挑剔的完美躯体,让人挪不开眼。   林又心强忍着不再看他,闭上眼睛,想着稍微眯一会儿,结果没多久就睡着了。   醒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陪护床收起来了,他坐在床边看美食杂志,林又心远远地望见一片红色,好像是龙虾大餐。   肚子里的馋虫抵御不住诱惑,突然叫了两声。   男人先是转头看了眼她的肚子,然后看向她,眼里有着若有似无地戏谑:“饿了?”   林又心在被窝里揉了揉肚子,虽然还有些隐隐的痛感,但饥饿的感觉更明显。于是指着他手里的杂志说:“我想吃泰安楼的油焖大虾。”   “医生说了,你打这个药不能吃海鲜,最近也不能吃辣。”余安州淡淡地望着她,把杂志往前翻了两页,“这个适合你。”   林又心看了一眼,嘴角一抽,肚子里馋虫也瞬间静如止水。   余安州在一家养生餐厅给她订了一份豪华版山药南瓜粥。   精挑细选的高端食材,连大米都来自昔日贡品种植地,但再怎么高端再怎么贡品,也是山药和南瓜。   尝不出小龙虾的味儿。   忍着喝了一半寡淡的粥,林又心实在喝不下去了,耷拉着眼抬头看他:“你回去上班吧。”   余安州:“为什么?”   林又心:“让小金过来照顾我。”   余安州正色道:“金秘书要帮你处理投资签约的事。”   林又心扯了扯唇:“那就叫胡海明过来。”   余安州默默地盯了她几秒钟,问:“不想要我照顾你?”   林又心点头。   男人目光灼灼,嗓音低沉:“为什么?”   林又心:“你太嚣张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管我。”   “那你要快点习惯。”余安州把勺子重新放进她手里,扬了扬下巴,“出院之前,我会一直这么管着你。”   “……”林又心有种瞬间想死的感觉。   晚上十点二十。   林又心刚点开邮件里的报表,手机就被人夺走了。   男人义正辞严:“准备睡觉。”   林又心生不如死地望着他:“现在还不到十点半。”   “十一点后睡觉就算熬夜,你是病人,尤其不能熬夜。”他语气严肃,不容拒绝。   林又心:“我就看十分钟。”   余安州:“……”   “我看一眼……”林又心举起一根手指。   “睡觉前不要接触让大脑亢奋的东西。”他俯身,将她脖子两旁的被角掖进去,手摁在枕头上,望着她难得柔弱可怜的样子,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这几天别再想工作的事了。乖,闭眼。”   像是突然就沉进了梦里,一切都轻盈飘忽到不真实。   林又心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灯被关上,眼睑外一丝光亮也无。   陷入浅眠之后,恍惚间好像有什么温热又柔软的东西,贴在额头上……   -   林又心:【我觉得我收获了一老妈子。】   叶南霜:【……】   林又心:【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这么这么这么烦!】   叶南霜:【那你讨厌他这么这么这么这么烦嘛?】   林又心咬了咬唇,用力敲字:【……还好。】   【就是很烦。】   【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叶南霜:【别提你那妈了。】   【我看余安州都比你妈在乎你。】   林又心不自觉脸一热。   看见门口一道人影进来,她火速把手机藏进被窝,闭上眼睛,结果慌忙之下手一抖,扔得有点远。   余安州提着一袋水果进来,一眼就瞥见被窝里露出一个角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的。   床上的女孩明显在装睡。   她睡着的时候,一定不会是这样规规矩矩平躺的姿势。   他弯了弯唇,走过去把袋子放到桌上,然后把被窝里的手机拿出来,也放到桌上。   林又心感觉到男人的靠近。   甚至靠得很近。   床微微一沉,他似乎又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紧接着,唇瓣贴在额头,柔软的,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冰凉温度。   他吻了她。   虽然只是额头,却让她躯壳带着灵魂都用力地颤了颤。   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下移,掠过眉眼和鼻尖,她胸腔里的心跳也渐渐疯狂得无法控制。   “再装睡,我就亲这儿了?”男人沉沉的嗓音迎面而来。   林又心猛地睁开眼睛,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瞳眸,一时间脑袋里山崩海啸。   直到他撑着身体远离了一些,她才终于有空间平静地呼吸。   “余安州,你怎么能耍流氓?”林又心皱着眉控诉他,“我没同意让你亲我。”   “你追我的时候不是也耍流氓?经过我同意了吗?”余安州勾了勾唇,温柔的眼神里夹着戏谑,“比起你那种耍流氓,我这应该算是幼儿园级别?”   “……”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眼睛不自觉往下一看,两边脸颊像是有火在烧,“……我说了那是意外。”   他淡淡“嗯”了一声:“我也说了,我不信。”   “……”得,这女流氓的标签是永远都摘不下来了。   余安州笑了笑,不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起身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开始削:“我不过出去买个水果,你就不乖乖睡午觉,看来以后我一会儿都不能离开。”   “求你了你还是离开吧。”林又心忍不住嘟哝。   他没听清,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林又心讪讪地扯开唇角:“我说你对我真好,我会让刘勇给你加工资的。”   他看过来,目光灼热:“我不是为了加工资。”   没等她回复,又说:“如果你觉得欠了我,那就欠着吧。”   总有一天要还的。 第26章 (二更) 今晚我会好好照顾你……   五天后, 林又心终于从漫长的煎熬里解脱。   出院后第一顿,她决定去泰安楼吃虾。   把余安州打发回去的那一刻,浑身上下都舒适了, 宛如重生般的雀跃。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叶南霜慢条斯理地剥着虾, “以前我天天叫你少喝酒少熬夜按时吃饭,你都当耳旁风, 现在人家只需要一句话。”   林又心无比享受地嚼着虾肉:“什么?”   叶南霜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憋着同样深情款款的嗓音道:“宝贝儿, 听话,乖。”   “……你滚吧。”林又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位哥挺不错的。”叶南霜一本正经地说, “对你这种油盐不进的女人他也敢迎难而上,还敢管你, 简直是勇气可嘉。就他这不怕死的精神,也值得我辈敬仰啊,你真不考虑回心转意?”   林又心咔嗤咬断一只虾脑袋:“再说吧。”   叶南霜:“周六晚上我妈做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周六不行。”林又心摇摇头, “周五签投资合同,周六公司办庆功宴, 我得去。”   叶南霜失望地努了努嘴:“好叭。”   -   周六的项目庆功宴,林又心是主角,她特意去朋友介绍的工作室做造型,也拿出了自己最贵的一件礼服。   下午, 车子在工作室门口等她。   裙子很不方便, 小金从副驾驶下来给她开车门。   “老板。”小金连连咋舌,“你这样是会提高剧组对女演员的颜值要求的。”   林又心提着裙摆,把脚缩进后座, 玩笑道:“你看我去演女一怎么样?”   “我猜今晚去见谢老师的女演员,可能都不敢去试镜女一了。”小金说,“老板你不进娱乐圈真挺可惜的。”   “各人有各人的路,不一定长得好看就得进娱乐圈。”林又心皱了皱眉,“小金,你带别针没?”   小金回过头:“怎么了?”   “这裙子腰有点粗了。”林又心捏了捏腰上空出来的那块布料,“回国前才买的,都怪那个余安州,住院那几天疯狂虐待我,天天清汤寡水的没肉吃,都瘦了。”   “老板,你是差点胃溃疡了,不是营养不良。”小金满脸公道,“而且你出院这几天也都没少吃,忘了昨天的披萨大餐了吗?你瘦了这事儿,真不能怪人家。”   林又心神情愤愤:“可是他真的很嚣张。”   话音刚落,从驾驶座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林又心脑壳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那人穿着一身黑西装,她一直没注意看,还以为是胡海明。直到从后视镜里望见那张清俊无匹的正脸,瞬间抽了抽嘴角。   “为了补偿你那些天遭受的虐待,今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余安州从镜子里对着她笑。   “……”林又心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他怎么会来?】   小金:【为了让你别喝酒。】   林又心:【胡海明呢?】   小金:【他妈的手术时间提前到今天了。】   林又心:【……好好的别骂人。】   小金:【……他,妈妈,的。】   林又心时不时朝前面看一眼。   他开车时坐得慵懒惬意,身子全倚在靠背上,因为腿长,座椅比她开的时候往后调了不少,手臂自然地往下弯垂,指尖跟着音乐的节奏在方向盘上轻叩。   耳朵很白,形状也很漂亮,让她不禁想起它泛红时的模样。   一路上她都心猿意马。   -   到了宴会会场,小金要负责来宾登记和迎接,林又心和余安州一起进去。   “你以前和别的男伴也这样吗?”余安州问。   林又心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指了指两人之间的半米空气,她在前面,他在后面,没有一点肢体接触:“我不是你的保镖。”   “……”林又心无语了下,“我从来不带男伴。”   男人忽然弯了弯唇,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臂弯,依旧是握着:“凡事都有第一次。”   随着第一次的话音,男人掌心的温度丝丝缕缕地从那只手散开,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又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炙热的,心脏也仿佛是沸腾着的。   直到有人过来打招呼。   “林总,恭喜恭喜啊。”中年男人举着酒杯笑呵呵,“新片大卖。”   林又心也笑了笑:“谢谢薛总。”   薛总满脸关切:“听说前几天住院了,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就动了个小手术。”旁边男人替她回答着,和薛总碰了碰杯,“医生说还不能沾酒,这杯我代我们林总敬您了,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小手术也是手术,身体重要。”薛总笑着望过来,“这位是?”   “我是林总的助理。”余安州望着他,神色温文尔雅,刻意谦逊,却依旧难掩一身高贵的气质。   薛总走后,林又心抬头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做手术了?”   “你跟他熟吗?”余安州反问她。   林又心摇摇头:“只见过一面。”   “满面红光,八成是个酒桶子。”余安州望着她,“你要只是生个病,他能告诉你酒治百病。”   “……”貌似依稀有那么点儿道理?   接下来,余安州没给她一丁点喝酒的机会。   看着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几杯下去面不改色,林又心有点不敢相信昔日对他的认知。   这家伙真的只是个宅男程序员吗?   后来,余安州说要去洗手间,特地嘱咐她待在休息区,不准跟人喝酒。   没多久,谢胤找了过来。   林又心捧着小蛋糕在吃,抬眼对他笑了笑:“怎么样?有满意的演员吗?”   “有一个,但不是女一。”谢胤靠在沙发里,缓缓转着手里的酒杯,“桑小芸很适合安吉娜,你觉得怎么样?”   林又心点点头:“你是原作者,依你就好,我只负责给钱。”   谢胤笑了一声:“今天跟你一起的那个小伙子不错。”   林又心莫名的眼皮一抖,扯了扯唇:“是吗,就一助理,哪儿不错了?”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老板。”谢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挺好的,挺护着你。”   只等加一句值得托付。   林又心听出了对方的调侃,没再搭腔,专心吃蛋糕。   这是她第一次在晚宴上滴酒未沾,只吃了一个蛋糕。   -   晚宴结束之后,小金跟公司的车走了,林又心开自己的车,顺路送余安州回家。   他酒量不错,喝了一晚上,到最后还是清醒的,只是上车之后开始犯困,头歪在车窗上,渐渐地睡着了。   林又心绕过老城区凹凸不平的水泥路,车开得十分平稳。   夜晚的弄堂口,安静得只能听见穿堂风,扫过巷子里零零碎碎的,或是树叶,或是谁家放在门口忘拿进去的盆,发出连绵铿锵的声音。   房檐下伏着高高低低的线,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真切。   林又心停了车,望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想象着他一身西装笔挺,气质斐然地走进巷口的画面,她总觉得,他不该是属于那里的。   他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方向,朝驾驶座的方向倾斜过来,车顶灯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半明半昧,美得像一幅让人不忍心打扰的画。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下投射了一块阴影,静谧中多了一丝邪魅。   林又心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睫毛上。担心碰到他的脸,身体也靠了过去,凑得近近的看他。   这大概是一张怼脸镜头都不惧的神颜,每一寸皮肤都细腻得没有瑕疵,迎着光,依稀能看见这张年轻的脸上细而短的绒毛。   她还能闻见他呼吸之间淡淡的酒气,有些醉人。   手指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从眼睫挪下来,依次滑过鼻梁,鼻尖,到达唇峰那颗小小的凸起,她忍不住用指腹贴了贴。   当感觉到那片温软之后,脑子里嗡地一响,整个人惊慌失措地退回来。   而几乎是同一秒种,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仿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惺忪睡意。林又心突然有个危险的预感——   他刚刚,根本就是醒着的。   可是她不敢问,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面前的弄堂口:“你家到了。”   “嗯。”他望着她,每一缕目光都没有发散,比头顶的灯光还要亮,“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低沉的嗓音就着夜色,迷惑人心。   仿佛喝了酒的是她。   林又心抿了抿唇,保持理智。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对方忽然笑了一声:“有点乱,今天就不请你了,改天收拾一下。”   “不用。”她依旧说出了她的拒绝,语气十分的郑重其事,“我对你家才没兴趣。”   “嗯,我知道。”男人稍稍扬了扬下巴,带着淡淡酒意的神情妖孽味十足,“你只对我感兴趣。”   林又心受不了他这么说话,头皮一紧:“你喝多了,快回去睡觉。”   余安州手撑在座椅边缘,身体靠向她,近在咫尺地攫住她目光:“你知道喝多了会发生什么吗?”   林又心顶着午夜美男的诱惑,竭力保持住性冷淡的神情,她现在很困,只想回家睡觉,真的不想搞什么暧昧。   “喝多了会死。”她望着他,“你再不下去,也会死。”   “真是狠心的女人。”他勾唇笑着,单手解开安全带,“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林又心看着他下车,修长的身影掩入弄堂口的夜色。   没过多久,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下次耍流氓的动作可以粗鲁一点。】   【男人不怕疼,怕痒。】   林又心:“……” 第27章 这世上总算有个人降得住……   “哎, 群里有人说林总又要干大事了。”   “我知道,搞电商呗,刘副总早上哭着从她办公室出来的。”   “卧槽?猛男落泪?这么夸张?”   “太凶了吧也, 你们说她这样儿的以后谁敢娶?”   彭俊杰话音刚落, 收获了某人一记冷冰冰的眼刀,他忍不住一个哆嗦:“瞪我干嘛?”   余安州淡淡地收回目光:“眼睛疼。”   彭俊杰:“……”   -   总裁办公室里, 林又心刚泡好一杯咖啡, 放到中年男人面前的茶几上。   “稀客啊江副总, 有什么指示?”   相比于她的热情接待,江副总一张脸严肃得发黑:“我也不绕弯子了,找你有事。”   林又心笑着坐下来:“如果是为电商的事, 那您就不用多费口舌了。”   江副总:“当初你亲口承诺过不会插手电商,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出尔反尔?”   “我是承诺过。”林又心双手交握, 优雅地靠在沙发上,望着他的目光镇定却毫不示弱,“但结果呢?”   江副总紧抿着唇,依旧面色铁青。   林又心弯起的唇角收下来, 逐渐敛了笑意。   “结果是管理不力,丑闻频出, 连累我到手的投资都泡汤了,新项目举步维艰。”她语气低沉而严厉,“说实话,刘副总这电商做得不怎么样, 我挺瞧不上的, 所以懒得管。以前无功无过,还能赚点儿小钱,我可以放着它就当给你们找找事情做。可是现在, 一场假货风波迟迟处理不好,用户差评率一直在升高,我作为公司总裁,要是还不管,眼睁睁看着你们把整个公司都拖下水吗?”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一刀切的方案,会让平台元气大伤?”江副总皱着眉问,“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不计后果。”   林又心抿了口咖啡,轻笑一声:“你们中年人做事,就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江副总被噎得脸一红:“你——”   “我现在是以公司总裁的身份在跟您对话。”林又心目光凉飕飕地盯着他,“您要把我当晚辈说教,那我们就没法儿谈了。”   江副总嘴唇颤了颤。   “养蛊是一定会遭反噬的。恕我直言,如果不是你们一直以来麻木不仁,没有一点警觉心,就算能力再差,我们繁星多好的牌,也不至于打成这样。”林又心沉声道,“现在要不一把火烧了那些隐患,公司迟早要玩完。”   “但是我觉得方案还可以再——”   江副总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小金走进来:“林总,你该喝药了。”   林又心点了点头,站起身:“江副总请回吧,方案我完善之后会发下去,我最近很忙,就不召集各位开会了,劳烦你们自己制定计划交上来。”   江副总见她油盐不进,只好悻悻地离开。   小金一边给她倒中药一边说:“刚才我接到项目三部文总监的电话了。”   林又心站在落地窗边,眺望着脚下的繁华街景:“怎么说?”   “质问我呗。”小金努了努嘴,“说您砍了春雨三百万的项目,转手就给季临工作室拨了七百万资金,厚此薄彼,是不是对他们有意见。”   “我是对平庸无能的人有意见。”林又心扯了扯唇,“平庸而不自知,他哪来的脸跟季临比?”   “是啊,Lin可是我们公司的招牌跟摇钱树,文总监真的想太多。”小金摇着头,把药端过来放到林又心面前,一脸八卦地问:“老板,你不会是Lin的粉丝吧?”   林又心眼皮一颤:“干嘛这么问?”   小金:“以前汪总没那么大方的,七百万,你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怕他工作室拿这笔钱中饱私囊的?”   林又心浅浅地笑了一下:“他不会。”   “这么相信他。”小金咋舌,“你果然是他粉丝。”   林又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小金感觉她似乎是不想谈,于是也没再问了。   杯子里的药黑糊糊的,仿佛连冒出的热气都是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苦味。   林又心好几次要喂进嘴里,都以失败告终,满脸痛苦地望向小金:“我能不能不喝?”   小金:“……”   林又心试图挣扎一下:“我的胃早就不疼了。”   “这是调养的药,和疼不疼没有关系。”小金面色恬淡,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吧,不喝也行。”   林又心眼睛一亮。   小金紧接着拿出手机:“我给余工打个电话。”   没等她说完,林又心捧起杯子,闭上眼睛咕噜咕噜往下灌。   小金噗嗤笑了出声。   望着她喝药时视死如归又痛苦万分的表情,迟迟压不下唇角。   幸好有余安州在。   这世上总算有个人降得住她。   终于解决完这杯味道销魂的中药,林又心眼泪都出来了。   小金递给她一颗糖,她却摇了摇头,眉心皱得深深的:“不想吃这个。”   小金:“那你想吃什么?”   “想喝粥。”林又心认真地望着她,“皮蛋瘦肉粥。”   小金一副你疯了的表情:“……”   林又心:“就那天早上你在我家煮的那个,小厨房里应该有食材,你去看看。”   小金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咬了咬唇,说:“其实,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坦白一下。”   林又心挑眉:“什么?”   “就,那天,其实不是我送你回去的。”小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色,“是余工,我叫他来接我们,粥应该也是他煮的,我怕你生气,就没说。”   她哪想到那个傻男人自己也不说,害她揣着小秘密,一天天的提心吊胆。   这一对可真是俩活祖宗。   林又心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瞧。   小金摸不准自家老板的意思,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过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开了口:“那……我叫他上来给你煮粥?”   林又心瞪了小金一眼:“不用了。”   现在她脑子里哪还有什么皮蛋瘦肉粥。   翻江倒海似的全都是那天晚上,他在她家里。   孤单寡女,整整一夜。   那晚她醉得人事不省,不知道有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荒唐事情来。   而余安州什么都没说,让她觉得越发心虚。   正沉浸在无边懊恼中,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时候,桌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前台的号码。   小金看着她生无可恋地嗯了两声,随即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挂了电话,小金后担忧地问:“怎么了?”   “董事长到一楼大厅了。”林又心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了外套,边穿边往外走,“跟我下去一趟。”   “董事长?”小金跟上去,“董事长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林又心:“你问我我问谁。”   小金紧张得不行,手指发抖地摁下电梯:“你看我头发乱吗?还有衣服,衣服有没有不整齐的地方?我用不用补个妆?”   林又心望着她,一本正经道:“很完美,到了董事长面前你就是最靓的妞。”   小金笑得合不拢嘴。   林又心:“如果没有我的话。”   小金脸上的笑容一秒凝固:“……”   -   “叮”地一声,电梯在一楼停下。   林又心整理了一下手表的位置,把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昂首挺胸地走出电梯。   她轻易认出了大厅中央那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笔挺如松,岁月痕迹也遮掩不住的风华,肉眼可见的矜贵和温文儒雅的积淀。   这是她第一见到集团董事长余兆楠,可不知道为什么,眉眼看上去有些似曾相识。   明明当初从照片上看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   此刻大厅里的场面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余兆楠神色严肃,望着面前这位年轻员工——拄着拐杖,吊着条打石膏的腿,额头上还贴着纱布,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   “余董。”林又心笑着走过去,微微鞠了个躬,“您好,我是林又心。”   “你好。”余兆楠神色稍缓,主动伸手。   林又心和他握了握:“余董,您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我就是在附近开会,顺便过来看看。”余兆楠冲她和蔼地勾唇,“许久没来繁星了,最近倒是经常听到这边的消息,你这初来乍到,动静不小啊。”   林又心笑盈盈望着他:“您这是夸我还是批评我呢?”   “当然是夸你。”对方也毫不吝啬,“干得不错,比那几个老家伙强多了。年轻人,就是有劲儿。”   “谢谢余董。”林又心望向那名“重伤未愈”的男员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余兆楠稍敛神色:“有员工举报办公室斗殴,我叫当事人下来问问。”   林又心蹙了蹙眉:“你哪个部门的?”   男员工看了她一眼,说:“我是技术部的实习生,上个星期被同事打成这样的,他不赔我医药费,还不道歉,说我活该。”   居然是技术部。   技术部她熟啊。   林又心接着问:“谁打你?”   男员工愤愤地抿了抿唇,说:“余安州。”   林又心差点就地滑倒。   她拽着一旁的小金稳住身子,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你说谁?”   “余安州。”男员工重新字正腔圆地念出那个名字,“他在办公室把我揍成这样的,断了两根肋骨,右腿骨折,还有很多皮外伤,昨天才从医院出来。”   余兆楠转头问旁边的助理:“那小子还没下来?”   话音刚落,电梯响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高大挺拔,步履如风。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   “来了来了。”   “就是他吧。”   “呜呜呜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crush,IT部超帅的小哥哥啊……”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打人!”   “是你打的?”余兆楠指着那名男员工,问余安州。   余安州站得背脊笔直,不卑不亢:“是。”   余兆楠冷哼了声:“承认得倒是爽快。”   林又心整个人已经懵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是怎么把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揍成这样的。   两根肋骨,右腿骨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然而董事长在这里,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   她面色凝重地望着余安州,不自觉攥紧手指。   余兆楠冷冷的望着余安州:“为什么动手?”   余安州面不改色:“私人恩怨。”   余兆楠压着滔天的怒气,语气低沉:“你打算怎么解决?”   “不用解决。”余安州面色坦然,义正辞严,“这是他应得的教训,要我赔钱,道歉,都不可能。”   围观的同事们惊呆了。   林又心一个劲地朝余安州使眼色。   她知道这人骨子里狂傲得很,却没想到能这么狂傲。   连她在董事长面前都只敢认怂,他打了人,居然还理直气壮。   “不认错是吧?好。”余兆楠偏了偏头,对随行的助理说:“报警,叫警察来处理。”   助理十分为难地皱了皱眉:“余董,这……这不太好吧?”   余兆楠亲自拿出手机,按下110。   林又心脑子里搜寻着并不熟悉的法律条款。   殴打他人,好像不仅要罚款,严重的还要拘留……   就余安州这宁死不认错的态度,一定会被从重处罚。   眼看余兆楠的110快要拨出去,林又心脑子一热,激动地开口:“别,别报警。” 第28章 像颗半熟不熟的樱桃。……   话说出口的那刻, 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对上余兆楠夹着凉意的锐利眼神,隐约有一点懊恼,但更多的是释然。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笑着说:“董事长, 公司发生这种事情是我的责任,我管理不力, 应该我给您一个交代。这样,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行吗?”   余兆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钟, 然后微微颔首。   “给我严肃处理。”他指着余安州,沉声道,“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林又心笑着点了点头:“您放心, 我一定秉公处理。”   在公共区域影响不太好,于是她带着两人回了办公室。   被打的实习生叫姜大力, 无比激愤地叙述了事情经过。余安州全程冷眼旁观,好像丝毫不干他的事。   姜大力说完后,林又心皱着眉望向余安州:“他说的是事实?”   余安州单手插兜,站得直挺挺的, 神色坦然:“是。”   姜大力声泪俱下地形容了自己被打的经过,他能说什么呢。   当初自己的确是抱着把他揍到死的心态, 手下半点没留情。   林又心觉得头疼,扶了扶额,再看他:“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余安州语气淡定:“没有。”   林又心紧紧攥着手指,把座椅扶手捏得咯吱响, 咬着牙再问一遍:“最后一次机会, 你真的没话要说?”   他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色:“没有。”   林又心忍着想把他骂一顿的冲动,冷声道:“警告并记过处分,这个月绩效扣50%, 赔偿姜大力的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误工费,还有跟进后续治疗费用,你有意见吗?”   姜大力咬了咬唇,可怜巴巴道:“还有精神损失费……”   林又心冷冰冰的眼神怼过去,姜大力浑身一抖,闭了嘴。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很差地把人轰走了。   片刻后,小金抱着份文件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桌角,试探着问:“林总,要通知人事部拟处分邮件吗?”   林又心紧紧攥着钢笔,没说话。   小金又叫了一声:“林总?”   林又心气呼呼地把钢笔摔出去,盖子裂开了,在地上拖出一道墨迹:“我真的要被气死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包?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篓子呢?”   小金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安抚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难免冲动。”   林又心气到极致,忍不住爆粗口:“他妈的有苦衷他不会说啊?我拼死把他从董事长面前保下来,就是不想把事情闹那么严重,结果呢?是我自作多情想保他,他妈的屁都问不出来一个。”   “林总。”小金柔声道,“您已经仁至义尽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谁也没办法。”   林又心烦躁地闭了闭眼,指着门:“你出去。”   小金抿抿唇:“好的。”   往外走了两步,又小心翼翼地回头问:“那我用现在通知人事吗?”   林又心:“随你便。”   小金嘴角一抽,认命地出去了。   林又心闭着眼睛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才稍微平静下来,处理公务。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小金打电话进来。   林又心还是有点烦躁:“说。”   小金硬着头皮道:“林总,技术部的秦工来找你,说有话要跟你说。”   林又心揉了揉眉骨:“让他进来。”   现在她对技术部这三个字已经PTSD了。   看到秦帅的时候,火气又被勾了起来,没什么好态度:“我很忙,给你一分钟。”   “用不了一分钟,我只是来给你送个东西。”秦帅递给她一个U盘,点点头,“走了。”   林又心狐疑地接过来。   秦帅没多停留,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林又心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里面唯一一个视频文件。   是技术部工区的监控。   -   “我就是要警告某些人,别仗着自己是正式员工就敢欺负我们实习生。”姜大力悠哉地坐在转椅上,打着石膏的腿翘得高高的,下巴指着前面工位的男人,“那个谁,赔我的钱什么时候到账啊?看你平时那寒酸样,应该家里挺困难的,这样吧,我这人大气,允许你分期付——”   “安州。”秦帅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打断姜大力的阴阳怪气,“今天晚上不加班,咱撸串儿去呗,顺便酒吧喝两杯,彭俊杰那小子说请客。”   “晚上再说吧。”余安州盯着屏幕上的测试界面。   “喂,姓余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姜大力高声叫道。   “你以为别人都是你吗聋子?”秦帅回头白了他一眼,“人家不理你就是瞧不上你,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好?跳梁小丑。”   姜大力气得快要爆炸,奈何腿脚不方便,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恶狠狠盯着他们:“给我等着,我看处分公告下来了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哟。”秦帅拿出手机看了眼,“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啊。”   姜大力激动地打开邮箱。   前一秒还神气扬扬,瞬间变成一棵蔫了吧唧的白菜,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你眼睛没被打瞎吧?要不要我念给你听?”秦帅吊儿郎当地笑着,“姜大力,取消实习生资格,你说你是现在卷铺盖走人呢,还是等待满最后一个月实习期再滚蛋?”   余安州看着新收到的邮件,唇角浅浅地上扬了几分。   “不是我说啊年轻人,你真是太浮躁了。”秦帅不禁咋舌,“背地里造谣诋毁领导也就算了,今天董事长来视察工作,你拿这种烂事儿往他老人家面前凑,你让林总的面子往哪儿搁?拜托长点脑子好不好?就算你真是无辜被打的,还指望林总留着你,有事没事去董事长那儿打打小报告?”   姜大力盯着这份处分公告,面如死灰。   余安州始终神色淡然,片刻后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手插在兜里懒懒地回头,目光落在姜大力身上,和嗓音一样清冷刻薄:“五千块不算多,我拿去打发叫花子都不想给你,你有意见可以报警,咱顺便处理处理诽谤的事儿。”   -   林又心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十一点,七点的时候就叫小金先回去了。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感觉到肚子里空荡荡。   晚饭到现在还没吃,小金买的饭菜都已经放凉了,看上去毫无食欲。   突然想起来什么,她拿出手机,点开某人的微信:   【抄完了吗?】   手机敲字发出咔哒的响声,心口也仿佛跟着钝钝的颤抖。   白天看过那段监控视频之后,她久久没办法平静。   不是震撼于他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的身手,连揍人都像拍武打片一样的好看。而是他提着那人衣领,咬牙切齿的一句:“你说我可以,别这么说她。”   每一拳每一脚,都是为她而打的。   私心里她并不想罚他,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让他抄五十遍员工守则。   手机响了一下。   余安州:【还没。】   林又心笑了笑,仰在椅背上把手机举得高高的:【我有点饿。】   余安州:【我刚点了外卖。】   林又心:【点得多吗?】   余安州:【有点多。】   林又心:【那你吃不完吧?】   余安州:【废话,下来。】   林又心忍不住用手背盖住眼睛,翘起双腿,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来。她快速起身拿了外套和笔记本,乘电梯到50楼。   技术部工区也是空荡荡的,只剩下某人头顶一片灯管亮着。   她走过去的时候,余安州正在打开外卖袋子,把饭菜摆在桌面上。   很家常的四菜一汤,但是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让人恨不得马上开动。   林又心控制住胃里的馋虫,搬了把椅子过来,淡定地坐下:“你一个人点这么多?”   余安州挑眉望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忽然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余安州忍俊不禁,递给她一双筷子。   好像明白过来什么,林又心脸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筷子。   “我看你秘书发的朋友圈,说你到现在还没下班。”他笑着,把她爱吃的牛肉放到最前面,“正好托你的福,我也还没下班。”   “……”想起处分的事,林又心多少有点内疚,“对不起啊。”   她看见被他挪到彭俊杰桌上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咬了咬唇,说:“其实你可以回家写的。”   不写也可以。   她也就那么一说,毕竟要做给别人看。   “我回家写,你今晚又不打算吃东西了是吗?”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林又心心口一颤。   他望着她难得有点呆傻的样子,勾了勾唇:“金秘书把监督你吃饭的任务交代给我了,我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说着,给她盛了碗粥:“先暖一下胃。”   林又心闻见那盘牛肉散发出的香辣味,魂都被勾走了:“我能先吃牛肉吗?”   他把粥端给她,神情严肃:“不可以。”   “……”   林又心乖乖地喝了几口粥,转过头用眼神请示某人,获得准许之后,才伸出筷子去夹牛肉。   爽翻天的麻辣滋味,让人瞬间精神起来。   “多吃点。”余安州突然淡淡地开口,“吃完喝药。”   “……”林又心脸一白,面前的饭菜顿时不香了。   吃完饭,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喝过了,余安州便当着她的面问了金灿灿。   小金:【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   【就是林总说她自己乖乖喝药了。】   【这招她每天都会用。】   这一刻,林又心在想把金灿灿调到后勤部哪个组比较解恨。   但无论把金灿灿弄到哪儿,这顿药她都是逃不掉了。   余安州亲自去楼上拿来,用开水温了一下,倒进杯子。   然后送到她手里,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喝吧。”他说。   鼻腔里又钻进一阵熟悉的苦味,味蕾起了应激反应,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着手里这杯东西。林又心盯着深褐色的液体,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苦的。   “乖。”余安州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颗糖,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喝完请你吃糖。”   林又心抬眸看他一眼,男人眼瞳漆黑,如夜色一样的深邃,她忽然眼眶一热。   她已经过惯了极端自我的日子。   高考前那几年,为了能申请到喜欢的国外院校,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学习,妈妈除了一句提醒,别的都不会多说。   没有人管她吃没吃饭,几点睡觉。   出国以后,更没有人管她了,她喜欢这种自己决定一切的感觉,在她看来,为了达到目标,别的都不重要。那时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不要这么拼,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熬夜,喝酒,不停地透支。为了夜里提神,她还每天喝很多咖啡。后来咖啡不管用了,她也尝试着学抽烟,好在自己受不了烟味,没能养成这个更糟糕的习惯。   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再没有人像这样管着她了。   会在她不想喝药不想吃饭的时候,如此耐心地哄她。   虽然很烦,却不禁勾起她内心深处的某种依恋。   “快点,等凉了会更难喝。”他盯着她,揶揄地勾了勾唇,“还是想要我喂你?”   说着,他的手探向杯子。   林又心咬咬牙,视死如归地抬起杯子,仰头喝下去。   终于喝光的那一刻,她解脱地舒了口气,却连喷出的气都是苦的。   男人看着她苦兮兮一张脸,不禁宠溺地笑了笑,剥开糖纸,把带着凉意的水果糖喂进她嘴里。   酸酸甜甜的草莓味,似乎一下子渗进心底。林又心像是被他的眼神电着一般,蓦地垂下眼眸。   “我继续抄员工守则。”他起身,走到彭俊杰的工位前坐下。   “……我也加班了。”林又心竭力摁下凌乱不已的心跳,假装淡定地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   两点五十五,林又心才做完工作。   合上笔记本的时候,旁边的男人还在写。   她正想对他说干脆别写了,转头一看,发现他哪里是在抄员工守则。   拿的是稿纸和签字笔,却在专心致志地画着素描。   画的还是……她?   “喂。”她装作很不爽地开了口,“你抄完了?”   余安州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早就抄完了。”   “抄完了你不回去。”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在这里画什么画,你不用睡觉的吗?”   “陪你啊。”男人轻描淡写道。   猝不及防的,心脏咯噔猛跳了下。   林又心抿抿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为所动:“快三点了。”   “嗯。”余安州继续轻轻地在纸上落笔,“马上画完了。”   “……你好无聊。”林又心撇了撇嘴。   “是挺无聊的。”他点点头,勾下最后一个线条,“但乐在其中。”   说完,他把那沓稿纸转过去,立在她面前,笑着问:“看我画得像不像?”   画的是她刚才工作时的侧面,单手托腮,眉心微蹙着思考的模样。虽然只是幅素描,头发遮挡的五官也并没有画得十分细致,但仅仅是上面那些线条,已经足够生动传神。   “丑死了。”林又心皱着脸还给他。   “那我自己留着好了。”他笑了笑,仿佛丝毫不介意,把这张画收进自己桌上的文件盒里,接着问:“你回家吗?”   “不回了,又不困。”她揉了揉肩膀,“去办公室等上班。”   “现在才三点。”他认真地望着她。   林又心直觉这人又要管她了,眼皮一颤,求生欲很强地说:“……我去办公室眯两个小时。”   余安州了然地勾了勾唇,语气里夹着轻叹:“算了。”   林又心错愕。   他摁下电脑主机上的开关,淡淡道:“今天周五,你最好坚持一整天,晚上十点准时睡觉,周末两天调过来。”   林又心张了张口:“干嘛?”   他望着她,扯了扯唇:“倒时差。”   林又心:“……”   作为一个从来不把作息当回事的人,哪怕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也没倒过时差,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游离在地球时差之外的人。   然而她没有想到,如今作为一个本土中国人,居然要如此费劲地倒回东八时区。   两人决定看场电影。   余安州把同事放在这里的沙发床支起来,比坐在椅子上舒服很多。怕林又心觉得冷,他又给她盖上自己午休用的毯子。   为了不让她看到睡着,选的是一部烧脑悬疑片,带一点点恐怖元素。   其实林又心这方面胆子挺小的。   工区里最后一盏灯关了,现在只剩下电脑屏幕上发出的亮光,各种感官和情绪都被放大。   她用毛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旁边的男人出声和她讨论剧情,她也不搭腔。   一直看完上集,自动跳转到下半集之后,被屡次忽略的余安州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饶有兴致地望向她。   藉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女孩的脸看上去不太清晰,但还是能看到毛毯下面双腿蜷缩,手臂抱膝的姿势,以及那双抿得紧紧的唇,掩饰不住的紧张僵硬的神情。   忽然他勾了勾唇,低下脑袋,在她后颈处幽幽地吹了口气。   正如临大敌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林又心,瞳孔一缩,忍不住惊叫出声,不由自主地投向身旁男人的怀抱。   余安州本意只是逗逗她,却没想温香软玉入怀,直接得了个豪华套餐。   一整个晚上,他都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馨香,夹着一股奶味的清新,时不时飘过来令他心猿意马,这会儿才发现,这是她头发上的香味。   以及穿插在手指间的蓬松柔软的发丝,和掌心下隔着薄薄的衬衣,能感受到的女孩光滑的肌理。   黑暗里,仿佛有一头猛兽挣脱理智咆哮着出来。   他低下头,呼吸扫过她馨香惑人的发顶,掠过额头,温热的手掌从她脖子侧面轻轻地往上移动,捧住一边光滑的脸颊,将她的脸温柔地抬起来。   兴许是刚刚被吓到,她眼里氤氲着薄薄一层水雾,格外的明亮勾人。   唇珠上凝聚着一点光。   像颗半熟不熟的樱桃。   身体里那头猛兽仿佛张开了饥饿已久的血盆大口,那股冲动也瞬间袭上他的脑海。   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含住那颗娇嫩欲滴的樱桃。 第29章 (一更) 禁止办公室恋情。……   林又心呆怔在这样的氛围里, 双眸也沉浸在男人深邃的注视里,直到那张脸骤然放大,唇瓣贴上另一片温软的唇。   她不自觉揪紧了毛毯, 理智觉得这样不对劲, 身体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变成一具任他为所欲为的木偶。   然而木偶依旧是有感觉的, 鼻息交缠的炙热与湿润, 他温柔而又强势的轻啄与啃咬, 在黑暗里所有的知觉都更为清晰,连胸腔里不由自主的那一颗心脏,也好像疯狂得要冲破身体的桎梏。   浑身血液都仿佛在往头顶上翻涌, 脑袋里晕乎乎的,浑身却逐渐地燥热起来。   无可否认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是她理想中和喜欢的男人接吻的感觉,一点也不让她抗拒和排斥。   感觉到怀中女人笨拙的回应,他似乎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彻底放纵了心底抑制的热情。   好像一场争夺空气的博弈, 林又心觉得自己渐渐地没法呼吸,双手从毛毯里挣脱出来, 用力攥住男人胸前的衣服。   换来的是他握住她的手,更为肆意的攻城略池。   突然,门禁机传来一道声响,两人同时从失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余安州望向门口, 明显是刘勇的身形, 对方看见他先开了口:“小余?你昨晚没回去啊?”   所幸林又心坐在内侧,他身体稍稍前倾挡住她,压着嗓音道:“嗯, 加班。”   “怎么不开灯。”刘勇嘀咕着,手摸向开关。   “等等。”余安州慌忙叫了一声,“刘哥,我还睡觉呢。”   “哦是是是,我给忘了。”刘勇收回手,讪讪地笑了两声,“你接着睡吧,我放个东西去吃早饭,用不用给你带啊?”   余安州:“不用了。”   “哎我听你声音不对劲,是不是着凉了?”刘勇无比关切地说,“我办公室还有被子,给你拿一床过来?”   余安州头皮一紧,赶忙回道:“不用了哥,我不冷。”   刘勇:“行。”说着走进办公室。   两人对话的整个过程,林又心能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在冒汗。   她更是心脏分分钟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直到刘勇离开工区,才重重地舒了口气:“你们总监天天来这么早?”   “偶尔来这么早。”余安州也终于松懈下来,“不过平时最晚七点也到了。”   林又心咕哝着:“这么敬业,得涨工资啊。”   “你觉得他刚才的行为应该涨工资?”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瞥过来。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整个脑袋像是被放在火里烤着,着急忙慌地把毛毯扔到他身上,站起来:“我早上还有个会,要准备,我先回去了。”   说完拿起笔记本和外套,飞快地溜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了。   手机收到余安州发来的消息:【电影没看完呢。】   【下次继续?】   林又心:【……】   继续个头。   臭流氓。   -   金灿灿发现自家领导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已经叫了两声了。   “林总。”这是第三声,“刘副总刚刚打电话过来,要电商改革的方案。”   林又心终于回神。   收起脸上那抹呆呆傻傻的笑,对正在偷笑的小金瞪了一眼。   小金立马变回一脸恭敬严肃。   林又心把文件盒里的一沓东西递给她:“拿去,自己复印。”   小金点点头:“好的。”   刚要出去的时候,听见林又心手机响了一下,小金八卦地回过头,收到一记警告的眼神,立马拔腿溜了。   微信里,是余安州发来的一段小视频。   短视频app分享的那种搞笑视频,林又心看到一半,就忍不住扑哧笑了出声。   紧接着,又是叮咚一声响。她点开语音消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让手指都震动起来:“有没有精神一点?”   林又心笑了笑,敲字:【我不困。】   “那说句话听听。”   林又心:【想得美。】   她把手机关到抽屉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工作。   一个半天没再搭理他。   中午,小金拎着一袋外卖进来,在茶几上摆好。   林又心结束工作走过去看了看,蹙眉:“今天换了一家?”   小金:“不是我点的。”   林又心把袋子拿起来看店铺lOGO:“那是谁啊?”   小金挑了挑眉:“你说呢?”   “……”林又心用脚指头想了想,保持沉默。   “林总。”小金把碗筷递给她,一本正经道,“有件事我觉得我得提醒你。”   林又心先扒了口饭,再去夹牛肉:“什么事啊?”   小金:“员工守则第十一条,禁止办公室恋情。”   林又心蹙眉瞥了她一眼:“跟我说这个干嘛?”   小金坐下来,认真地望着她:“其实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金灿灿同学。”林又心打断她,义正辞严,“我是员工吗?”   “……”   “我的员工守则是定给自己的吗?”   小金抿了抿唇,不怕死地继续道:“可是人家得遵守啊……那,你跟余工谈恋爱,他不就……明知故犯了嘛……我的意思不是说不准你们谈,是要你低调一点。”   林又心把筷子插到碗里,抬头盯住她:“我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了?你不要乱讲,员工守则第三条不准妄议领导,你给我面壁思过去。”   小金:“……”   林又心抬了抬下巴,手指着对面那堵墙:“罚站半天。”   小金只好站起身,慢吞吞地挪过去。   林又心望着她生无可恋的背影,撇了撇唇角。   不就亲个嘴吗?怎么就谈恋爱了?   那上个床不是就得结婚了?   过了一会儿,小金又开口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林又心:“不可以。”   小金:“可是你下午四点要去金茂商场看宣传场地。”   林又心:“你站着,我自己去。”   小金:“……”呜呜呜。   祸从口出,是个什么金玉良言啊呜呜呜。   -   下午,林又心还是把小金带了出门。   联系金茂商场的经理,领他们去看宣传场地。   前段时间给新剧找投资的时候,顺便把之前积压的一部IP改编刑侦剧送到卫视去审核,前两天接到电话,初审过了,没其他问题就能签约,年后排片播出。   现在做什么都要排队,连宣传场地都得提前谈好,听说金茂商场的档期已经排到明年一月份了。   “我们这边一直到一月二十号都是满的,年后还没开放预约,现在各种商演实在是太多了。”商场经理笑呵呵地带着他们往办公室走,“要不是谢老师特地给老板打招呼,让我们给您提前排个期,您得等到年后才能来,到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林又心笑了笑:“整个B市就您的场子最火,多少人宁愿等到明年,也不想订别的地方啊。”   经理笑得合不拢嘴:“那咱今天就把合同签了?”   相比于经理的激动,林又心神色淡定:“谢老师谈的什么价?”   经理十分上道地说:“那必须得是八折。”   林又心满意地和小金对了个眼神。   签完合同,从商场办公室出来,小金说想去看看moda的新款冬装,林又心自己去了厕所。   出来的时候,她和一个穿着红色针织裙的年轻女人并排洗手,那女人抬眸在镜子里对上她目光,随即轻蔑地撇开。   狐狸眼,翘得高高的眼线,勾人的媚态。   林又心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经过安全通道门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松哥,你急什么呀……别这样,会有人来的……”那女人似乎是受了刺激,娇柔地哼了一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起来。   门没有关紧,从门缝里能瞥见一截红色布料,和洗手间那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林又心扯了扯唇,正欲离开。   突然听见中年男人的声音:“小骚货,不是挺享受吗?嗯?喜不喜欢松哥这样对你?”   “松哥最棒了……可是你把人家裙子撕烂了……啊……”   “松哥给你买,再送你个包怎么样?”   林又心青着张脸,面色冰冷地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   回家的路上,小金发现林又心情绪不佳,于是乖乖坐在副驾驶不出声。   手机响了好几下,都是余安州发来的语音消息。   她切出去,一条都没有听,从通讯录里找出林悦薇:   【在干嘛?】   林悦薇:【做头发。】   林又心望着窗外叹了一声,敲字:【你爸最近回家了么?】   想了想,觉得这话像是挑衅,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重新措辞。   【我今天看到你爸了。】   打完之后,她还是觉得不行。   出轨的明明是三叔,却不知道为什么,难以启齿的反而是自己。   最后,她还是决定先把这事放着看看,不急着告诉林悦薇。   没准三婶其实知道呢,已婚女人的心思她不懂,比如她妈。   林又心:【喂,我生日快到了,你准备怎么孝敬我?】   一句话还没发出去,那边消息已经过来:【对了,昨天奶奶说让我叫你下周六回趟家。】   心口忽然一跳,她删掉原来那句,淡定地回:【干嘛?】   林悦薇:【你是干工作把脑子干坏掉了吗?下周六你生日。】   林又心:【……】 第30章 (二更) 要不要进屋坐坐?……   刘勇拿着文件走向余安州的工位:“小余啊, 这个程序你给它测试一下——”   话音未落,刘勇瞪大眼睛望着他的电脑屏幕。   “女孩不回微信是为什么……喜欢的女孩对我忽冷忽热怎么办……暧昧期接吻之后她就不理我——”   页面突然被关,刘勇的碎碎念被男人转过来的目光打断。   他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指着屏幕问:“干嘛呢这?”   余安州无比镇定地望向他:“什么事?”   若无其事的忽略让刘勇感觉受到了冒犯, 佯怒道:“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在这里看这种东西, 我作为你领导还不能管了?”   余安州客气地弯了下唇, 却笑不达眼底:“抱歉, 下不为例。”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上道呢?”刘勇用手指戳了戳他脑袋,“感情问题你问我啊,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饭, 比网上这些东西靠谱吧?”他搬了把椅子坐到旁边,“来, 你给我说说,你遇到什么难处了?我给你分析分析。”   余安州提醒道:“总监,现在是上班时间。”   “没事,这个不急。”刘勇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 “看你们这些孩子们一个个打光棍,我才急。”   彭俊杰朝这边看了一眼, 毫不留情地补刀:“刘哥,是您带头打光棍,您都四十了,再不结婚连孩子都生不了了。”   秦帅疑问:“那不有人八十了还能生孩子吗?”   彭俊杰满脸担忧:“万一不行呢?你怎么知道刘哥行不行?你试过啊?”   刘勇、秦帅、余安州:“……”   其余人也都躲在工位里偷着笑。   -   林又心作息时间调过来, 每天尽量十二点前睡觉, 白天头疼的频率也降低了。   开完会,难得在办公室里放空休息,点开刚刚收到的微信。   “怎么这些天都不理我?很忙吗?有没有按时睡觉?”   她没有回, 而是往上翻了翻,停在未读消息的第一条。   点开,一条一条自动地往下播放。   “一起吃个饭?我这边有家日料还不错。”   “你看,隔壁大婶的猫又爬到我家来了。”   后面跟着一张猫的照片,胖乎乎的蓝白,赖在老房子暗红色的窗棂边,眼睛半眯着,用粉红色鼻头蹭着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   林又心不自觉笑了笑,继续听下一条。   “明天要上班,早点睡觉,乖啊。”   低沉温柔的诱哄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隐隐约约的电流音,竟比他真实的嗓音更显得磁性撩人。   林又心觉得浑身都酥了一下。   语音消息继续播放着,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还有隔壁小朋友的哭闹。   直到今天上午八点多,很短的一条,带着沉沉叹息的气音——   “我想你了。”   心里那一堵无形的围墙,仿佛一寸一寸地剥落,坍塌。最后只剩下片片残垣。   -   林又心本来挺抗拒回老宅过生日,奈何林子骞好言好语劝了她一周,才勉强答应回去一趟。   林子骞想接她,她没让,坚持自己开车回去。想着万一跟奶奶闹不愉快,走人也方便。   今天家里的气氛还算不错。   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林子骞买了蛋糕。   虽然人没到齐,只有奶奶妈妈三叔,林子骞和林悦薇,但奶奶并不像之前那样开口讨人嫌,而是从她进门起,就一句话都没说。   知道这是林子骞想在短暂的回国期间充当一下家庭关系的缓和剂,林又心也就配合他一次。   一家人刚动筷子没多久,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跟鞋踩得蹬蹬响,除了三婶没别人了。   “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快来吃饭。”奶奶不悦地抬眸看了三婶一眼。   三婶的表情却不太对劲。   眼眶微红,嘴唇紧抿,脚步越来越急促,走到三叔旁边,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林悦薇被吓到了,失声对三婶叫道:“妈!你这是干嘛?”   奶奶面色凝重地放下筷子,一只胳膊让保姆扶着走出来,另一只手指着三婶:“你住手,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三婶气笑了,眼眶里泛起一层水雾,“您问问您儿子都干了些什么!”   奶奶走到三叔旁边,心疼地摸了摸儿子被打的脸颊,继续质问三婶:“你有话好好说,上来就打人像话吗?”   三婶苍凉地笑了一声,身体靠着桌沿有些摇摇欲坠,眼睛里依旧泪光闪烁,望着三叔,嗓音夹着哽咽:“你平时在外面花天酒地胡搞乱搞我都忍了,横竖你们臭男人都这样,只要你不少了我和薇薇的,我都不跟你计较。现在你把人小姐的肚子都搞大了,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你这算什么事?!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三叔脸色一变:“谁把人肚子搞大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不承认是吧。”三婶对他咬了咬牙,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正是林又心那天在商场看到的红衣女郎,“叫娇娇是吧?二十岁,本地人,水云间坐台的,人家今天拿着报告来找我,说她怀了个儿子,你林如松有后了!怎么着,是不是把人接回家给你生儿子,让我和薇薇滚蛋啊?”   “妈,妈你别这样。”林悦薇害怕的不行,抱着三婶的胳膊泪如雨下,“爸爸不会赶我们走的。”   “他凭什么赶我们走?”三婶歇斯底里地喊道,“他也别想把那个贱蹄子接回来,他要是敢,我就敢拉着贱蹄子去堕胎!”   三叔气红了脸,用力一拍桌子,碗筷都掉了下来:“娇娇她就是个小姑娘,你老跟她过不去干嘛?”   三婶身形晃了晃,又哭又笑,整个人濒临崩溃。   她握住同样泪流满面的林悦薇的手,颤声道:“看见没?你爸被小妖精勾了魂了,小妖精给他怀了儿子,他不想要我们了。我告诉你林悦薇,你要是敢去当小三,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够了。”奶奶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   三婶和林悦薇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奶奶嫌恶地看了三婶一眼:“自己没用,生不出儿子,管不住丈夫的心,如松不过就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在这儿撒泼给谁看呐?”   “你让谁堕胎?那是我孙子,轮得到你做主吗?”   林又心一边从桌上夹牛肉,一边讥讽地扯了扯唇。   “那个叫什么娇娇的,让她把儿子生下来,如果确定真是老三的种,就接回来养,给她一笔钱,但不能让她进门。”   话音未落,魏馨岚手指哆嗦着,不小心把筷子落到地上。   林又心转头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叹了叹。   魏馨岚突然握住她的手。   手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林又心吓了一跳,继而不自觉有些心软。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声道:“没事的,别怕。”   这话似乎并没有安抚到分毫,魏馨岚手里的冷汗越来越多,连整个身体都开始哆嗦。   林又心不得已起身:“我妈身体不太舒服,我带她去休息了。”   -   房间里。   林又心给魏馨岚倒了杯热水,她喝了几口,才稍稍缓下来。   “你到底在怕什么?”林又心靠在墙上,面色沉沉地盯着沙发上的女人,“他要是想回林家,早就回来了。”   魏馨岚目光呆怔地摇着头,嗓音发哑:“不,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林又心有种鸡同鸭讲的烦躁,“我再跟你讲一次,他根本不想回林家,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奶奶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爸还有个儿子,也不会影响到你在林家的生活。”   魏馨岚依旧是那副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的恐惧神情。   林又心满身力气卸在冰冷的墙上,半个字都懒得多说。   终于把魏馨岚哄到床上睡着,她不声不响地离开老宅。坐进车子的时候,还能听见饭厅里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   -   叶南霜今天值班,对霍城撒娇打滚都没翘掉,林又心只好一个人在kingbar喝酒,自己给自己点了个提拉米苏。   自己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刚把蜡烛点上的时候,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是余安州。   林又心犹豫几秒后接听。   酒吧里很吵,她把头埋在桌下,捂着一只耳朵,才勉强听清楚:“一个人吗?”   对方意味不明的语气,居然让她烦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兴许是因为酒精,心口泛起麻麻的感觉。   她把麦克风抵在嘴巴前,报了个地址。   -   从酒吧出来后,余安州买了个真正的生日蛋糕,两人坐在江边的大桥下,费好大功夫才把蜡烛点起来。   他用外套挡着风,让她许愿。   “我要赚很多很多钱。”   余安州等很久只听到这一句,挑了挑眉:“还有呢?”   “没有了。”林又心一口吹灭了蜡烛。   “只想要钱吗?”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她。   林又心笑了笑,十分坦然:“这个世界上除了钱,没有任何东西能长久,不是吗?”   余安州目光一颤,轻轻地扯唇:“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又心抬起头,星辰般的眸子望进他眼底:“失败者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   余安州淡淡的眼神里藏着许多情绪:“但你不是害怕失败的人。”   轻飘飘一句话,让她灵魂深处某个漆黑的角落呈现出微薄的亮光。   余安州摁下打火机开关,蓝色的火焰在两人之间浮动跳跃,给他清冷的面颊染上温暖的色泽:“再许一个,我保证帮你实现。”   林又心不自觉弯了弯唇,目光擦过火焰的边缘望向他,眸底依稀泛出明媚的温柔。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样笑,毫无防备,毫无保留,像所有青春洋溢的女孩们的喜悦。   让茫茫夜空都变得五彩斑斓。   十分钟后,余安州看着笨拙地坐上自行车的女孩,依旧觉得好笑:“你浪费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难不成你能让我变亿万富翁?”林又心不以为然地踩了两下脚踏。   余安州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轻笑:“说不定呢。”   “别吹牛了。”林又心抓紧龙头,“还有最后一个小时,说好的,你得教会我。”   余安州无奈地低了低头。   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生日愿望只是学骑自行车。   林又心学得很艰难,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保持平衡。   两个轮子比起四个轮子,还是缺少很大的安全感,她每往前面骑一会儿,就得回头确认一下他有没有在扶着。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余安州笑着说,“往前骑,别回头。”   林又心坐在上面很紧张:“你不能骗我。”   男人嗓音温柔而坚定:“不骗你。”   她开始放心地往前面骑,并且控制自己不回头看,过了很久很久,感觉平衡感越来越好了,已经能熟练地掌握方向,她欣喜地转回去:“余安州,我好像会了……”   后面一个人都没有,黑黢黢的林荫道,只有路灯投射下来的光。   心底一瞬间方寸大乱,好在身体已经记住了平衡的要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往前。   不知道数了多少盏路灯,在十字路口,地面上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林又心抬眸一看,只见那人朝她挥了挥手,拿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粉红色心形气球。   忽然间鼻头一酸。   她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跑过去,两只柔软的拳头袭向他胸口。   男人装模作样地闷哼一声,低笑着拥她入怀,双臂牢牢地圈紧。   片刻后,他握住她的手。   小心翼翼地将气球系在她手腕上,眼里盛着星月的光芒,娓娓低沉地开口:   “生日快乐。”   -   余安州陪她一起听着礼堂的大钟敲响零点,过完这个生日的最后一秒。   他送她回家,上了楼。   电梯里遇到刚回来的楼下姐姐,八卦嗅觉敏锐,冲两人挤眉弄眼:“小林,男朋友啊?”   林又心一慌,赶紧撒开手:“不是。”   余安州只是弯着唇角,没说话。   一直到家门口,林又心开门进去。手抓着门板正要关上,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男人双手插兜,依旧站在门外帅帅的,云淡风轻地睨着她。   她手上还系着那只气球,丝线微妙的存在感,就像此刻她心里蠢蠢欲动的一些情绪。   兴许是酒气还没散。   “喂。”她靠着玄关柜子,抬抬下巴,“来都来了,要不要进屋坐坐?”   余安州蹙了蹙眉,表情很假:“不是你男朋友,不合适吧?”   林又心瞬间拉下脸,语气带着她不自觉的娇嗔:“你来不来?”   他十分专注地盯了她一会。   就在她开始懊恼自己莫名其妙的邀请,打算关门的时候,男人勾着唇轻笑一声:“不敢不来。”   下一秒,修长的腿迈入门槛。   林又心忍不住呼吸一窒,她看见他靠上门,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落锁声,她被他拉了过去。   猝不及防地摔进他怀里。   随后他低下头,在黑暗中细密缠绵地吻。 第31章 (一更) 你以前都是怎么……   当走进这扇门的时候, 余安州就知道这个夜晚必定会不一样。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自己的衣扣先被解开。   他把她抵在柜子上,额头贴着额头, 轻轻蹭着她鼻尖, 温柔地抓住那只在腰腹间乱来的手,低笑着, 明知故问:“你想干嘛?”   感受着男人紧绷而有型的腹肌, 她抬起眼皮, 双眸清澈含笑地睨着他,姿态却妖娆魅惑,嗓音轻轻的, 像放了勾人的迷烟:“你不想么?”   手指若有似无地碰到裤子边缘,勾一下又轻飘飘挪开, 如愿听到他呼吸一紧。   余安州望着她,眼里好似燃着熊熊烈火。   早知道这女人是只勾魂的妖精,却心甘情愿被她勾去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本能地为她臣服的躯壳。   被她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烧灼起来, 浑身燥热不可耐,他复而低头噙住那双呵着幽气的唇, 将人抱向卧室。   林又心腕间系着的气球随着他的脚步在墙上跌跌撞撞,最后被嫌弃地扔到天花板上。   一室幽暗。   只有头顶那簇粉红色的光,逐渐被染上夜晚绽放的气息……   凌晨两点,城市都入了梦。   台灯幽幽的亮光透过南瓜形状的灯罩, 落在人身上格外温柔。   真丝睡袍松垮垮地搭在肩上, 她伏在他肩头半趴着,雪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红晕,连头发稍都带着潮湿。   男人滚烫的气息从她额头逡巡而下, 扫过鼻尖和唇瓣,绵绵地纠缠上一阵。   林又心对他的腹肌爱不释手,但他似乎不愿意给她摸,攥住她作乱的爪子,然后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别闹。”   “不是吧……”虽然动弹不得,但她还是感觉到一些异样,笑出的热气晕湿他胸口,“你怎么这么敏感?”   余安州伸手关灯,将她的脑袋摁进被窝,语气无奈:“不早了,睡吧。”   林又心此刻好奇心旺盛,才不会乖乖听话,从被窝里传出来一声娇呵:“那你以前都是怎么忍住的?”   “……”   “我在办公室撩你的时候……你不会就这样了吧?”   “还有那次我不小心——”   话音未落,男人掀开被窝钻进去,将她危险的调侃尽数封在唇齿间。   室温再一次爬升起来。   这次直到她哭着求饶,他也没放过她。   所幸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林又心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睡过了中午。   她是被饿醒的,意识恢复后动了动,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重组过一般。   才想起昨晚的荒唐。   确切地说,是不带脑子的荒唐。   虽然昨天是安全期,但听说安全期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捂在被窝里四肢也逐渐变得冰冷。   卧室门突然被打开,走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林又心看见他端着一杯牛奶放在床头,蓦地想起来什么,抓住他手。   “怎么了?”余安州笑着把牛奶递给她,“先喝这个垫垫胃,饭还要几分钟熟。”   “先别吃饭了。”林又心把牛奶放回床头柜上,紧张地望着他,“你下去帮我买点药。”   男人蹙眉:“什么药?”   “你说什么药?”她急得用脚踹他,“避孕药。”   余安州似乎怔了怔,随即面色有些复杂,眼里的光微微颤动着,将她搂进怀里。   他叹了一声:“对不起。”   林又心眼眶热热的,瓮声道:“对不起什么。”   是她主动勾引的,没带脑子的也是她自己。   余安州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别吃了,听说那个药很伤身体,而且你胃不好,万一弄得更严重怎么办?”他低下头,十分郑重,“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了。”林又心咬了咬唇,“你怎么负责?”   他目光真诚地望着她:“我娶你啊。”   心口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林又心垂眸躲开男人的注视,推开他,光着脚跑进了浴室,摔上门。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余安州叹了叹,起身整理床铺,把沾了血和污渍的床单扯下来放进洗衣机,换上新的床单和被罩。然后开窗换气,往香薰机里滴了两滴玫瑰精油。   屋里的味道逐渐消散,清新里夹着淡淡的玫瑰香。   突然从浴室传来一声尖叫。   余安州放下叠了一半的被子,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   女人浑身湿淋淋地从淋浴房跑出来,似乎是冻着了,双手抱着胸,嗓音瑟瑟发抖:“突然没热水了……”   淋浴房里,凉水还在不停地从花洒里喷射出来。   余安州伸手过去关上,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些,他也没管,先扯来浴巾捂住她:“快擦干,当心着凉。”   林又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脸一热,连忙攥紧了浴巾背过身:“你还不出去。”   余安州非但没出去,反而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   这丫头也是会害羞的。   昨晚扒光他的时候还像个小色女,轮到自己就不好意思了。   浴巾只遮住了上半身,腰以下都白花花地露着,她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把浴巾往下扯了扯,奈何浴巾天生长度不够,索性舍弃了肩膀,在身上绕了好几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一双腿在外面,然后拼命地把他往外推:“你出去出去出去。”   余安州手摁在门框上,任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唇角始终衔着好整以暇的坏笑。   林又心抬眸瞪他,眼神并没有平时那样的杀伤力,奶凶奶凶的,像只张牙舞爪的猫。   余安州以前就没真怕过她,现在更不会怕,只觉得小女人可爱得冒泡,手掌掐住她柳条似的细腰:“我全身都给你摸遍了,看看还不行?”   林又心害怕把浴巾扯下来,不敢犟,依旧瞪着他:“不行。”   他垂着眸,眼神要笑不笑的让人捉摸不透:“霸道。”顿了顿,手上力道加重,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不过我喜欢。”   林又心耳朵都快烧起来了,偏偏这人像是故意想看她害羞,她咬了咬牙:“你出不出去?”   他十分坦然地望着她:“不想出去。”   林又心蹙眉,眼底藏着阴谋的光:“是你逼我的。”   “嗯哼。”男人没有一丝危机感,手掌依旧无比享受地摩挲着她的腰。   下一秒,她把手伸向他的咯吱窝。   还没开始挠,人已经闪电般逃了出去,慌乱中,脑袋在门框上磕了一下。   林又心迅速锁好门,幸灾乐祸地笑话他:“活该!”   余安州摸着被撞疼的额头,靠在门上缓了缓,然后一本正经地问:“燃气卡在哪儿?”   林又心:“茶几右边抽屉里。”   “我去看看。”他把手掌放在磨砂玻璃门上,抠了抠,就像揉她脑袋的动作一样,语气也是十分宠溺:“头发吹干再出来。”   -   林又心到厨房的时候,发现墙上的热水器已经被肢解得七零八落。   她惊恐地张了张口:“你干嘛?”   “燃气还剩不少,是热水器的问题。”他手里拿着工具,把热水器里面一个小风扇似的东西拆下来给她看,白色的管子上有一截变成了黑色,“这个电机烧坏了,我刚打了电话叫人送来,换上就行。”   林又心想起他那次大半夜给她修车的模样,不禁咽了口唾沫:“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么?”   男人笑了笑,把工具放到料理台上,脱下手套,然后握住她的手,十分认真地望着她说:“二十四孝,十项全能,嫁给我你会很幸福的。”   “……没正行。”林又心哭笑不得地甩开他,转身往餐厅走。   余安州跟出去:“我是说真的。”   “吃饭。”林又心毫不温柔地把碗放在他面前。   他坐下来,用筷子指了指她的肚子,很真诚的商量语气:“那要是有了呢?”   林又心沉默了。   有了也不能要,她是这么想的。   但她没法轻描淡写地说出打掉一个孩子这样的话。   或许也很难做到。   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已经让她千头万绪了。   她闷闷地往他碗里扔了一大勺饭,在对面坐下来。   没什么食欲地往嘴里喂了几粒米,才无比低沉地开了口:“我现在没有结婚生孩子的打算,以后可能也不会有,如果你是为了这个,那咱们趁早,谁也不耽误谁。”   余安州望着她的目光微微一颤,林又心低下头继续吃米,能感觉到头顶发热,却忍着不看他。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才听见男人一声轻飘飘的笑:“我开玩笑的,你干嘛这么严肃?”   林又心抬眸对上他云淡风轻的眼神,有点吃惊。   “咱俩不至于有那种运气。”他笑着给她夹了块红烧排骨,“尝尝,我手艺很棒的。”   林又心低下头,看着碗里的排骨,色泽鲜艳,比加了滤镜还漂亮,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咬了一口,美味从舌尖蔓延开来。   不知道这味道刺激到了哪根神经,突然就有点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很快把这块排骨解决完毕,筷子戳进米饭里,迟疑地开口:“喂。”   余安州认真地望向她:“嗯?”   “那个,我书房的灯泡坏了,能不能帮我换一下?”   “好。”   “还有新买的投影仪,我不会安装。”   “吃完帮你装。”   “还有……”她看了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眨眨眼睛。   男人了然地勾起唇:“请我当厨子?”   林又心咬了咬筷子:“可以么?给你加工资。”   “我不要工资。”余安州望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挟着温柔的蛊惑,“包住就行。”   林又心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好事? 第32章 (二更) 怀孕初期的症状……   周一早上, 林又心一直觉得肚子坠坠的疼。   到公司上个厕所的工夫,手机收到十几个陌生号码的未接电话。   她试着拨回去,一秒接通。   那边是三婶的声音, 耳朵听得出来的憔悴, 看来收了不小打击:“心心啊,薇薇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林又心身上有点乏, 走到窗户边坐下:“没有, 她怎么了?”   “薇薇不知道去哪里了, 昨天晚上就没回家,也不接电话。”三婶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她要是有联系你, 你千万要告诉我行吗?”   林又心面无表情地抠着窗框,有点懒懒的不想说话。   三婶哭哑了的嗓音继续传过来:“以前我是对你过分了些, 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你三叔已经这样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薇薇了,这孩子前天晚上情绪就不太对,都怪我粗心——”   “知道了。”林又心身体不大舒服, 格外的不耐烦,只想快点结束和这个女人的对话, “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挂了电话,点开林悦薇的微信拨过去,对方果然没有接。   她摁下语音键说话:   “你妈在找你,如果还活着就给她报个平安。”   “怕你爸抛弃你还不如自己争点气, 我早跟你说过了, 林家人一个都靠不住。”   “你不是很能耐吗?不是要让我后悔吗?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出了事就畏畏缩缩躲起来,只会让我更瞧不起。”   几秒后,对方回过来四个字:   【我在剧组】   林又心扯了扯唇, 把手机装回兜里。   “林总。”小金在身后敲了敲门,“运营部那边说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去听汇报?”   “现在吧。”林又心转过头,指了指桌角的文件,“这是要用的资料,你拿着。”   “好。”小金拿上文件。   刚准备走,发现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担忧道:“林总,你身体没事吧?”   林又心摇了摇头:“没事啊,走吧。”   小金狐疑地“哦”了一声,在前面带路。   林又心走路向来步速很快,飒飒带风。小金作为秘书的一项必修技能,就是百分百仿真模拟领导的步速,方便任何时候带路和跟随。   然而她走了一会儿,却发现林又心并没有跟上来,已经和她拉开四五米距离。   “林总。”小金满脸疑惑,“你干嘛呢?”   林又心依旧保持端正的匀速运动:“走路啊。”   小金嘴角抽了抽。   想着这时候往她头顶上放碗水,说不定都不会洒出来。   “……你为啥走这么慢?”   林又心面色坦然:“我脚疼。”   小金:“……”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发现自家领导很不对劲。   她分明是按照其喜好点了辣椒炒香肠,结果香肠一口都没动,只吃了西红柿炒鸡蛋,和炒香肠的辣椒。   实在是太奇怪了。   并且午休起来时,也没有叫她准备甜点和咖啡。   下午,小金接到财务部电话,说还没收到电子档报表的批复邮件。打算问问林又心,一进办公室,发现人并不在。   财务部等着,她只好自己去电脑里面找。   结果刚点开网页,禁不住浑身一抖,脑袋里一阵天雷滚滚。   【怀孕初期的症状。】   【孕妇注意事项。】   【孕妇忌口的食物有哪些。】   “我的妈诶……”   结合林又心今天一整天的反常状态和举动,小金仿佛被剔了骨头,软趴趴地跌进椅子里。   -   林又心在休息室的厕所里坐了半个小时,手里拿着只有一条杠的验孕棒。   一条杠代表不了什么。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是测不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有坑。   进药店的时候是想买盒毓婷,出来就只带了两根这东西。   心里一直想着不会的不会的,安全期,他也没有弄在里面。   可是鬼知道会不会。   犹豫之下,她想着给之前的主治医生打个电话,问问自己能不能吃避孕药。   结果刚翻出医生的号码,突然感觉到腹下一阵热流。   “……”   浑身上下一整天的不舒坦,仿佛开闸泄洪,瞬间疏通了。   -   晚上,公司季度总结大会,刘勇带了余安州和秦帅。   刘勇一边往会议室走,一边壮志满满地对两人说:“一会儿好好表现,争取给部门多拿点奖金,过年请你们出去玩顿大的。”   “放心吧,有我俩这后浪,你趴沙滩上晒太阳就行。”秦帅撇了撇唇,望见不远处的林又心和金灿灿,眼睛一亮,挥了挥手:“林总,金秘书。”   林又心先看过来,朝他们点了点头。   小金甜甜地笑着叫刘总监,也和秦帅打了招呼,唯独望向余安州的时候,只给他一个冷冰冰的白眼。   余安州也没在意,只是发现林又心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容,眼底却还是露出几分虚弱和疲惫,腮红都盖不住的脸色苍白。   但这里人多口杂,他的目光并没有多在她脸上停留,很快收回来,和其他部门认识的同事打招呼。   小金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充满敌意。   倒茶水的时候,对别人都是温柔似水恭敬有加,偏偏他这杯洒了三分之一出来,还附带一声鄙夷的轻哼。   余安州:“……”   连旁边的秦帅都发现了,憋着笑:“你是不是得罪金秘书了?”   余安州淡淡地抿了口茶:“我哪知道。”   秦帅无心的玩笑话,他却听了进去。   自己的确像是惹着金灿灿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一个金灿灿,他不在乎,他又不喜欢她,可某种程度上来说,搞定金灿灿可能比搞定林又心本人更至关重要。   余安州拿出手机,点开金灿灿的微信。   【我最近是得罪你了吗?】   这句打完他觉得不太妥,好像显得他和金灿灿关系不一般似的,遂删掉,重新敲:【林总身体不舒服吗?】   金灿灿很快回过来:【她舒不舒服你没点数?】   余安州嘴角一抽。   这扑面而来的火.药味。   金灿灿:【对不起,我不想和渣男说话。】   余安州饶是降低姿态,心里也有点不爽了:【金秘书,请你把话说清楚。】   金灿灿:【我跟你说不清楚。】   余安州:【……】   这世上的女人,貌似不止林又心像天书一样难懂。   一个忽冷忽热,一个阴晴不定。   物以类聚,不是没有道理的。   整场会议下来,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远处对角的林又心。她坐在桌旁最显眼的位置,今天却没说几句话,别人或许听不出,但他能感觉到她有点虚弱。   会议结束之后,他让刘勇和秦帅先走,下意识地往总裁专梯走过去,路上却被金灿灿拦住。   黑西装,短头发,像个女战士一样挑衅着他。   -   “你小子来这儿干嘛?”徐川宇盯着路边的珠宝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余安州已经先进去了。   徐川宇啧了啧舌,跟进去。   “先生您好,请问要看点什么?”美女店员笑吟吟地打招呼。   余安州抬了抬眼:“钻戒。”   “这边都是钻戒,您可以先看款式,然后再按尺寸订做。”美女店员打开柜门,“这些款式卖得都很好,如果有喜欢的,我拿出来给您看。”   “不用麻烦了。”余安州指了指单独放置的新品,“就这个。”   店员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买钻戒的,哭笑不得地提醒道:“先生,您不按照尺寸的话,您太太戴上去可能会不合适。”   “没关系。”他想了想,又把徐川宇拉过来,拽起他的手,“用他试吧。”   店员看了看余安州,又看了看徐川宇,两个颜值很登对的很适合搞基的男人,张开的嘴巴很久没能合拢。   从店里出来,徐川宇还在骂骂咧咧:“你看见那女的眼神没?她居然以为我跟你是一对,我他妈真的服了,我就是娶不到老婆也不会跟你过的好吗?”   “你想多了。”余安州把戒指盒子拿起来晃了晃,“娶不到老婆的只有你。”   徐川宇一脸不可置信:“你小子不会真要结婚吧?你连钻戒都要我给你垫,你也好意思结婚?”   他扯了扯唇,眸子里的光忽明忽暗。   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该有的情绪。   徐川宇察觉到他的情绪,脸色沉下来。   然而来不及追问,余安州已经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等接通后,他稍稍蹙着眉问:“你在哪儿?”   林又心:“市医院。”   对面的环境音有点吵闹,但他还是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脑子里嗡嗡地,有一瞬完完全全的空白。   下一秒,他焦急地从徐川宇手里夺过车钥匙:“你别冲动,等我过来再说。等我!”   车子扬尘而去,留下徐川宇在后面咆哮:“你小子他妈的,我怎么回去啊!”   -   “不好意思啊大夫。”林又心收起手机,对老中医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老中医面色和蔼地点点头,闭着眼睛,继续给她号脉。   良久,才放开她的手,问了一些姨妈期间的问题。   林又心一一回答了。   “有点内分泌失调,也不排除多囊的可能性。”老中医叹了叹,“不过你不要怕,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好记录一下月经周期,如果下个月过了时间还不来,就找我给你看看,必要的话开点药吃。”   林又心点点头:“好的。”   她例假向来很准,上个月却压根没来。这个是叶南霜妈妈介绍的老中医,但她上个月工作太忙,完全忘掉了,今天突然惊现大姨妈,才想起老中医的事,顺便来看看。   “至于你说的经期不适,情况还不算太严重,注意保暖,情绪上不要有太大压力。”   “好的。”   从老中医办公室出来,她又接到余安州的电话。   “我已经到市医院了,你别着急,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好吗?”男人气喘吁吁的,似乎在跑,“你在哪儿?”   林又心怔了怔,道:“门诊二楼。”   话音刚落,她一抬眼,熟悉的身影从楼梯间拐角映入眼帘。   修长的双腿,一步跨三四个台阶,衬衫领口都跑乱了,每一根飞舞的发丝也都写着风尘仆仆。   对上眼的那刻,两人同时放下了手机。 第33章 (一更) 孩子不是你的。……   到最后一级台阶, 他放慢脚步,缓缓地朝她走过来。夜幕一般深邃的眸子盛着点点星光,明亮而炽热。   最后就像一棵树, 挺拔地立在跟前。   林又心还来不及说话。   男人目光闪动, 仿佛含着万千情绪,温暖的双手搭上她肩膀, 轻轻地拥她入怀。   “我已经知道了。”   林又心瞬间愣住。   头顶继续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不管怎么说都是条生命, 但凡有别的办法, 我们就不要放弃它好不好?”   林又心感觉哪里不太对劲,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不是——”   她想推开他,却被搂得更紧, 说出口的话也被打断:“你先听我说完,如果你执意不要这个孩子, 我不会逼你。”   林又心顿时明白过来,他或许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想起从昨天开始这个人无所谓的云淡风轻,自己漫长而反复的担惊受怕, 难得有一丝报复和捉弄的恶趣味。   于是她没有说话。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 好父亲,承担我应尽的责任。”他语气真诚,“虽然发生了这种意外,但对我来说不是麻烦, 也不是勉强。”   他稍稍放开, 手掌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目光深邃地望着,每一个字都无比虔诚:“我心甘情愿。”   她险些迷失在这样虔诚的声音里。   此刻的男人就像笼罩在一片光芒中, 神圣得令人挪不开眼。   她艰难地把情绪从那阵光芒里拽出来,抬起头,双臂环住他脖子,娇柔的嗓音带着她一贯的妖气:“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呀?”   “喜欢。”他迅速果断地回答,似乎怕显得不太庄重,又完整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心底好像一片万里无云的晴天,荒原上盛开了大片大片的花朵,她忍不住抿唇偷笑。   没想到第一次听见这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表白,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怎么办啊?”她蹙了蹙眉,表情为难,唇间呵出的馨香里像是夹了温柔的毒,“我怀孕了,可是孩子不是你的。”   “……”余安州瞬间懵住。   林又心挑衅地望着这个男人。   但余安州也不是省油的灯,哪会这么容易就被骗。   他很快便了然地勾了勾唇,抱着她抵在墙上,目光幽深,嗓音低沉而危险:“捉弄我?”   林又心没想到他大庭广众的来这招,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谁都要往这里看一眼,那些八卦的注视仿佛能把人烧穿。   “我开玩笑的。”她认怂,难为情地推了推,“这里好多人,别闹。”   男人力道半点没松,她顿时觉得无助又委屈,鼻子酸了酸:“我都害怕了那么久,吓你一次怎么了?”   箍着她的手臂忽然一僵。   余安州敛了表情,任凭她攥着拳头软软地往胸口砸。   片刻后,忽然沉重地出声:“对不起。”   林又心呼吸一窒,目光也抖了抖,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抬眼看他。   他握住她的手,慢悠悠地将手指一根一根穿进她指缝,十指相扣,对着她弯了弯唇,眼底含笑,温柔像是流淌的小溪。   她懵懵地望着,魂被勾走了一半。   然后他俯身低头,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买了一箱安全套,再也不让你害怕了。”   林又心:“……”   我顿时更害怕了。   -   从医院出去,林又心坐进玛莎拉蒂的副驾驶,看着里面的顶配内饰,不禁意外地啧了啧舌:“你还有这么有钱又大方的朋友?”   “我发小。”余安州笑了笑。   “哦。”林又心点点头,忽然目光一滞,落在储物格里的红丝绒盒子上,讶异地拿起来:“这是什么?”   余安州脸色一变:“你别——”   然而他手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   盒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钻戒闪闪发光。   林又心怔怔地抬眸,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余安州扯了下唇,佯装镇定:“这个是我发小的,应该是要跟女朋友求婚吧。”   “哦。”林又心恍然大悟地笑了两声,掩下心底莫名其妙的情绪,“他女朋友手指这么粗啊。”   说着用自己的无名指穿进去试了试,空一大圈。   “……嗯。”余安州干笑着,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是打算暂用一下,正式结婚肯定要重新设计,也不会是这个档次,可现在一想,不免有些庆幸。   林又心迎着光看了看戒指:“这个色泽净度和切工,差不多要十万了吧。”   “是啊,九万多。”余安州刻意表达出几分唏嘘和羡慕,“快抵我半年工资了。”   仿佛忽然被钻戒的光闪了眼睛,林又心默默地把盒子盖上。   上高架后车开得很快,她转头望向窗外被车速模糊掉的灯光。过了一会,打开包,从里面找出一张金色的卡片递过去。   余安州垂眸睨了眼:“什么?”   林又心想了想,笑道:“给我家厨子的。”   余安州握着她的手推回去:“我说了,包住就行。”   林又心收了回来,又在包里掏了掏,然后在他面前摆上两样。   一样是刚刚那张金卡,另一样是奔驰的车钥匙。   “选一样。”她顿了一秒,又说,“也可以两样,我很大方的。”   “干嘛?嫖资啊?”他目视前方轻笑一声。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林又心望着他,十分真诚,“我就是想对你好一点。”   女人视线直勾勾的叫人心痒,盛情难却,余安州只好从她手里接过那张金卡。   林又心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拉开他的衣兜,松开手,扔进去,笑得眉眼弯弯:“买一送一哦。”   -   拿了银行卡和车钥匙,余安州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两人终于开启了一段不平等的金钱关系,而不是感情关系。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他又像是被金主打入了冷宫。发消息大部分不回,电话大部分不接,接了,倒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似乎她不是讨厌他,烦腻他,只是不想理他。   他琢磨不透这个女人,比最复杂的计算机语言还要难懂。在面前的时候,像是要把整颗心都掏给他,一转身,又可以冷酷无情地晾着他。   -   “什么?!”叶南霜睁大了眼睛,奶茶差点喷出来撒到衣服上,硬生生把自己憋得呛住,“咳咳……”   咳了好一阵,还镇定下来问:“你俩这才认识多久?”   “那你觉得应该要多久?”林又心抿着吸管,懒洋洋地转头睨她,“一个月牵手,三个月亲亲,半年上床,按照时间表严格执行是么?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人。”   “你这比机器人还变态。”叶南霜摇了摇头,“暧昧期缩短到负距离,一步到位啊。”   林又心不知道想着什么,突然噗嗤一笑,娇羞地捧了捧脸:“一步到位,不好么?”   “你确定你跟我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叶南霜凉飕飕地扯唇,“林又心,你不单纯了,大白天的思想淫.荡。”   林又心直接上脚:“我没有。”   “你看看你看看,恼羞成怒了吧。”叶南霜边往后躲,边笑得合不拢嘴,“你现在满脑子都只有男人和18.禁。”   林又心从高脚椅上蹦下来:“有本事你给我站住别跑。”   “我是猪么我不跑。”叶南霜转身溜得飞快,边跑边嚷嚷,“我告诉你悠着点儿,一会儿你见你大伯母,披头散发像个疯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卧槽,林又心,你体力见长啊。”   -   见苏芳荃之前,林又心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坐在咖啡厅的窗户旁等着。   没过多久,优雅干练的中年女人从门口走进来,目光在大厅扫了一圈,转头看见她,微笑致意。   林又心站起来迎接,一脸恭敬礼貌:“大伯母。”   “坐吧,跟我还这么客气。”苏芳荃温柔地看了看她,把外套放在椅背上,抬手叫服务员:“一杯美式,谢谢。”   苏芳荃自从和大伯离婚后,事业发展的不错。之前在广电身居要职,觉得生活单调无趣,这两年辞职出来做自己的节目。苏芳荃不仅上面有人,和各大电视台也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话直说吧姑娘。”苏芳荃十分爽快地开口,“只我要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又心笑了笑,“我公司有一部去年拍的古偶,本来计划是要卖给省台的,差不多也谈妥了,结果前两天有人跟我说省台换了个采购部主任,这个新主任不太喜欢这种题材,可能不会继续签合同。”   苏芳荃敛了敛眉:“我听说繁星积压了不少作品。”   “是啊。”林又心捧着咖啡杯,表情有点无奈,“我接手的时候就是一把烂牌,倒是有几部比较容易火的片子,得赶快卖出去回本,否则热度过去了,题材会有点尴尬。”   苏芳荃点点头:“那行,我抽空跟台长联系一下,有消息告诉你。”   “那就谢谢伯母了。”   “嗯。”苏芳荃喝了口咖啡,抬眼看她,“你三叔的事情我听说了。”   林又心垂下眸,想到林如松就嫌恶地扯了扯唇:“大哥告诉您的?”   “他才不跟我讲这些,是你奶奶身边的吴妈。”苏芳荃叹了叹,“林家这几个男人,包括你爷爷在内,也就你爸好一点,只可惜你爸走得太早了。”   林又心弯眸笑着,眼底划过幽暗的光。   “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苏芳荃望向她,“你大哥说的。”   林又心愣了一下,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苏芳荃笑着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又心抿了抿唇:“那就是吧。”   “谁家小伙子这么幸运,能得到你的青睐?”苏芳荃朝她挤眼睛,“结婚的时候我可得包个大红包。”   “其实,”林又心缓缓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我没想结婚。”   苏芳荃面色一僵,目光诧异地落在她脸上:“为什么?”   “不结婚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结了婚,肯定不比现在幸福。”林又心扯了扯唇,“女人最大的悲剧就是要嫁人吧,嫁了人,作为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女人都是在步入婚姻的那一瞬间加速死去的。   妈妈,三婶,甚至那个如今看起来似乎很得意的奶奶,其实也早就失去自己的生命力了。   苏芳荃选择了重生,但那并不能抵消曾经受过的苦。   即便离了婚,大伯也没有放过她,经常找她要钱还债。以前苏芳荃在单位上工作,受不起流言蜚语,只能一次次地用钱打发。这两年她辞职单干,无所畏惧,情况才好了些。   “心心,不是这样想的。”苏芳荃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以前我也恨过,为什么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你大伯这种人,最终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可是后来我想清楚了,我爱上的是当初那个他。哪怕婚后他变得懒惰好赌,曾经我们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我是真心爱过的。那种真心爱过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忘记,只是值得我爱的那个人,在我心里已经死掉了。”   “如果我当初因为担心被伤害,没有跟他在一起,哪怕我顺风顺水地活到现在,那段记忆留给我的也不是幸福,而是遗憾。直到死都会遗憾,这一辈子波澜不惊,什么都没能留下。”   林又心怔怔地望着她:“那您从来没有后悔过吗?”   “有啊,我总是在后悔。”苏芳荃笑了笑,“后悔结婚,后悔送你哥出国,后悔辞职。人这辈子就是不停的在后悔,但你还得不停地往前走,所以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尽可能多的,不要错过沿途的风景。” 第34章 (二更) 我要回家喂女朋……   回去的路上, 她都在想着苏芳荃那番话。   其实和余安州磕磕绊绊到现在,她内心一直处于忽上忽下的纠结当中。她能感觉到余安州并不是跟她一样,完全不在乎这段关系的结果。他应该是想要结婚的。   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 但很难心无旁骛地享受。   一旦想到未来, 想到他或许也会变得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庸俗可憎的男人那样,他们之间也会只剩下羁绊和痛苦, 以及另一个家庭所带来的鸡零狗碎, 她就只想逃避。   最近技术部在忙新项目, 余安州连着两周没休假,所以厨子还没有正式上岗。   她也有两天没回他消息了。   早安晚安吃饭没,想你了, 她一句都不想回复,更不想主动联系他。可如果他打电话过来, 三次接一次,还是会小鹿乱撞,被撩得脸红心跳好久。   她知道自己又在犯毛病。   回家之后瘫在沙发上,只觉得格外冷清, 她把电视打开当背景音,刷完微博刷朋友圈。   半小时前, 秦帅发了条朋友圈。   好像是项目忙完了,几个同事在江边撸串庆祝,照片里有一张余安州的侧脸,在码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里, 依旧轮廓分明。   她心底一动, 举着手机评论了一句:【太过分了!我还没吃呢。】   很快,有电话打进来。   “怎么还没吃饭?”男人的嗓音夹着江边的汽笛声。   林又心拥着抱枕,看着电视里男女主角甜蜜蜜的样子, 突然有点燥,学着电视里女孩的腔调撒娇:“想吃你做的。”   余安州笑了一声:“我回来给你做?”   “那你同事怎么办?”林又心故意问,“没那么容易放你走吧。”   余安州:“我已经在等车了。”   “这么快?”她有点吃惊。   “我说,”他顿了顿,嗓音低低的,意有所指的腔调:“我要回家喂女朋友。”   “……”   林又心算好时间在门口等着,一开门就扑了上去。   余安州抱了个满怀,托起她放在柜子上,两人纠缠了很久。   最后林又心搂住他脖子,惩罚似的咬了一口他的唇:“忙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也没说你今天有空理我。”男人低头啃着她小巧的耳垂,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但也只是一个瞬间的不悦,便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问:“想吃什么?”   “你喂什么我吃什么呀。”她的手已经开始胡作非为,顺着他衣服滑下去,轻易挑开那层束缚,眸子里泛起雾蒙蒙的妖气,“……吃饱就行。”   余安州望着她,目光骤暗。   没等她再把自己剥光,便掌握了男人的主动权,抱着她倒进沙发里。   林又心是典型的眼大胃口小,没多少本事,很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着他脖子哭着求停下。   余安州哪里能放过她,这些天被冷落的怨气都化作力气发泄出来。   “不接我电话?嗯?”   林又心脑子里都是空气荡来荡去,只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哭哭啼啼地认错:“呜……我错了……”   “还有呢?”   “还有啊……不知道……”   “不知道?那是谁故意不回我消息?”   “……呜呜不是我。”   “不是你?”他加重力道,语气里带着威胁。   林又心眼泪都崩出来了:“是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以后还敢?”   “不敢……”   这段时间余安州清楚地认识到,林又心这个女人,只有一种办法让她服。   后来,余安州也不想做饭了,只想跟她黏在一起看电视,于是两人争执很久,最终依她点了份炸鸡外卖。   直到东西送来之后,他还在皱着眉好言规劝:“少吃这种垃圾食品。”   “你懂什么。”林又心把炸鸡盒子抱起来,满眼责备,“你都把我榨干了,只有垃圾食品才能补充我失去的能量。”   余安州嘴角抽了抽,想拿一块出来尝尝。   结果手还没碰到,林又心护着盒子瞪他:“你就别吃了,你能量过剩。”   “……”   林又心啃得津津有味,余安州在一旁削苹果,突然她朝他伸手:“手机拿过来。”   余安州手里动作一顿:“干嘛?”   “要你拿过来就拿过来。”林又心不耐烦地戳了戳他。   余安州无奈地笑了笑,把手机扔过去给她:“密码四个零。”   林又心努了努嘴:“居然不是我生日。”   她就这么随口一说,余安州却认真起来:“改成你生日吧。”   “算了,谁管你用什么密码。”林又心憋着笑,问:“微信里面有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余安州把盘子挪过来装苹果:“什么不能看的?”   她用脚板夹住他的腿:“女同事,暧昧对象,还有吐槽领导什么的。”   “我倒是想吐槽领导。”他回头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领导不搭理我。”   “……没完没了是吧。”脚丫子用力戳了戳他,“以后第一时间回你消息行不行?男人还这么小肚鸡肠。”   “小肚鸡肠。”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你不喜欢么?”   林又心一开始没明白,懵了懵,随即脑袋突然一灵光,哭笑不得地踹他一脚:“流氓。”   这世上哪有什么正直的男人。   就像她面前这个斯文败类,以为是吃素的唐僧,其实撕开清风朗月的外衣,都烂到骨子里了。   林又心打开他微信看了一眼,十分不爽地指着他给自己的备注:“就这?”   林总。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备注而已。”余安州把苹果削成一片一片,放进盘子里,“一开始就这么写的,我也不知道改什么。”   林又心望着他,一本正经:“我给你的备注是州州。”   “……”男人嘴角一扯,“难听。”   “这是好不好听的事儿吗?”林又心指着他微信里那些赵总李总张总王总,委屈巴巴地说,“我跟这些糟老头子能一样吗?”   余安州很少见她这么娇滴滴的模样,瞬间心都化了,哪还有什么原则,边把人搂进怀里边拿过手机,当着她的面改备注。   “谁是你宝贝?渣男才叫宝贝。”   “亲爱的也不行,太俗了。”林又心皱了皱眉,“要长一点。”   余安州思索片刻,敲下长长的一条——   亲爱的可爱的小仙女心心。   “够长么?”他低头问她。   林又心终于满意地坐到他腿上,勾着他脖子,献上一个炸鸡味的啵啵。   余安州搂着她的背亲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疯狂:“这要是被同事看见,我死定了。”   林又心噗嗤一笑:“你有那么傻?”   “你觉得呢?”他揉着她的脸,轻声道。   如果是一年前的余安州看着现在的余安州,估计也会不可思议地问:你有那么傻?   -   林又心有时候会觉得,余安州这人大概是老天派来克她的。   表面上她是领导,她性格强势说一不二,而且有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这个男人她变了多少。   电商改革之后百废待兴,现阶段几乎不赚钱,于是刘副总又有了新的想法——做游戏。   以前刘副总拿电商bug去让技术部整个部门连日加班的时候,她顶多就是唏嘘一下技术小哥们的头发,顺带稍微的心疼心疼某个人。   但这次她真生气了。   方案拿来的时候,林又心直接摔在刘副总脚下。   “江副总和姚副总都去请各大电视台的采购部主任吃饭了,您还在这儿做小孩子过家家的梦呢?”   刘副总把方案捡起来,在她面前一页页翻开解释:“你先看看再说嘛,我跟你讲我这个游戏,它要求不高,一个普通的技术团队就可以做出来……”   刘副总滔滔不绝地讲了几分钟,林又心只觉得头疼。   “OK。”林又心把方案合上,“从今天起技术部送给你,另外技术部的所有支出,包括工资奖金加班费福利,也全部交给你负责,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刘副总讪讪地笑了笑:“……林总,这我还能做什么啊?我哪有那个钱。”   “你问问你自己做什么啊?”林又心拿起文件夹戳了戳他的肩膀,“我技术部是为你办的慈善机构吗?满足你天花乱坠的奇思妙想,花的是公司的钱,累的是我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从明天起乖乖地出去吃喝玩乐谈业务好不好?我这儿还有十几部烂片没卖出去呢,白菜价也得卖啊。”   刘副总悻悻地把方案收回去,人也识相地滚蛋。   下一秒,林又心手机亮了,是余安州发来的微信:【中午给你订了朝阳居的养生餐。】   她看了看,习惯性懒得回复,继续清理爆满的邮箱。   三分钟后,手机又亮了。   【金秘书说你今天没会。】   【故意不理我是不是?】   【上来找你了?】   林又心脑袋一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锁手机,手指如飞:【刚刚没看到[委屈.jpg]】   【我会吃的[亲亲.jpg]】   【这么远就别上来啦!】   余安州:【还好,不远。】   【[亲亲.jpg]这种事情当面比较合适。】   “……”林又心不自觉扯了扯脖子上的丝巾,生怕露出昨天那颗小草莓。   -   中午两点刚过,刘勇从办公室出来,对大家说道:“手里的活都放一放,今天临时调休和集团宣传部联谊,你们收拾一下,两点半之前上车。”   彭俊杰激动地站起来:“去哪儿联谊啊?”   “徐总监定的农家乐。”刘勇道。   秦帅:“都是妹子啊?”   刘勇:“废话,我能帮你们搞基?”   同事们全都哄叫起来。   过了一会儿,工区里逐渐安静,才听见余安州十分淡定地问:“能不去吗?”   彭俊杰一巴掌拍他肩上:“你干嘛不去?集团的妹子啊,多好的脱单机会。”   刘勇:“就是,我可为你们操碎了心,一个个的给我争口气。”   “我就不去了。”余安州拂开他的手,对刘勇道,“我有女朋友,去那儿不合适。”   “你可拉倒吧,你有女朋友我能不知道?”秦帅笑眯了眼,“你他妈身边连只雌苍蝇都不飞的,不想去也找个靠谱的理由行不行?”   余安州蹙了蹙眉,一本正经道:“我真的有女朋友。”   所有人再次哄笑起来。   “……”余安州无语地沉默了。   好家伙。   他一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男人,凭什么不配有女朋友?   这帮人都是瞎吗? 第35章 余安州要跟她求婚?   余安州忘了一件事, 今天是七夕。   公司的七夕晚会有重要客户莅临,林又心不能缺席,所以这个七夕说好是不过的。   但不过是一回事, 他跟别的女孩一起过, 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前段时间因为和谢胤合作新剧的关系,集团宣传部总监徐姐主动加了林又心微信, 答应在新剧宣传的时候以集团名义帮忙。   七夕晚会, 徐总监夫妇也来了, 还当着面把她拉进部门的聊天群里。   电视台领导有品位,喝酒都爱茅台,林又心陪了几轮有点头晕, 到阳台上吹风换气。   新加的宣传部群里此刻很热闹。   林又心好奇地点进去看。   苏琴:【总监,您不来真的太可惜了@徐兰兰】   罗月吟:【有个小哥哥超帅的徐姐】   苏琴:【今日份crush呜呜呜帅爆我了, 这是现实里存在的人么?】   吴子衿:【你就别想了琴琴,你俩颜值不搭,@纪小初,女神冲一波】   纪小初:【[害羞.jpg]姐妹们, 我上了?】   徐兰兰:【你们这帮小姑娘挺花痴啊,都怪我, 下次招新招几个男的来,让你们别看见男的就稀奇。】   苏琴:【总监,是真的很帅!】   【有图有真相!等着!】   【照片】   林又心漫不经心地点开照片。   院子里光线昏暗,树上挂着连串的星星灯, 气氛很浪漫。   很多人坐在小板凳上, 围着两个BBQ炉子。   很美好和谐的画面。   如果不是中间那个风姿俊朗的男人,正浅浅地勾着唇,把几串肉递给对面的女孩。   林又心差点捏碎了手机。   胡海明在门口叫她, 她回了一声,便收拾好情绪走了进去。   几个电视台领导是副总们好不容易请来的,就差临门一脚,她接着陪了一晚上的酒。   -   第二天早上,林又心刚恢复意识,只觉得身下硌着疼,还被人按着肩膀推了推。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手抓下去,抓到地毯上的绒毛。   “快起来,别睡了。”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背,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你在这儿睡了一夜?”   林又心艰难地抻开眼皮,看见余安州紧蹙的眉,依旧俊朗不凡的样子,却觉得哪哪都刺眼。   她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推开。   余安州怔了怔:“怎么了?”   “昨天是什么日子?”她面无波澜地问。   “……七夕?”他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你不是没时间吗?”   “我没时间,所以你就去找别人?”林又心眼神里怒气也没有了,只有死气沉沉,“你昨晚在哪儿?”   “他们非拉着我去联谊,你有应酬我就没跟你说。”余安州望着她,十分真诚,“晚上是刘哥送的,回这边怕他多想,就去宝安弄了。”   林又心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给盯穿。   “没跟你说是我不对。”他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去哪儿都告诉你,行不行?”   林又心目光始终没有波动:“联谊和相亲有差别吗?”   余安州抿了抿唇。   “你七夕跑去相亲,你问我行不行?”   “好了,我知道错了。”他握住她的手,举起来亲了亲,“下次他们绑我也不去。”   林又心蹙眉:“还有下次?”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余安州把她抱进怀里,轻轻吻她的发顶,“我就去吃了个饭,都没看那些女孩儿一眼。”   林又心撇了撇唇,一拳打在他背上。   生气才是正常的反应,好过刚才那副不悲不喜的样子。他反而笑了出声,低下头吻她的耳朵:“我是那种人么?”   “谁知道。”林又心嘟哝着,拧了拧他的腰,“你别高兴,我才没这么好哄。”   余安州靠近她的唇:“那你要怎么哄?”   “我去补觉。”林又心避开他,站起来,“醒的时候家里有一粒灰尘你就死定了。”   “……”余安州秒变苦瓜脸,望着她背影喊道:“都是体罚,换一种行吗?”   林又心凉飕飕一回头:“想得美。”   然后嘭地一声,甩上了卧室门。   她一觉睡到下午四点。   醒来的时候,外面没有一丝动静。   撇了撇唇,心想那个大猪蹄子果然不会给她打扫卫生。   换了身衣服,开门出去,一抬眼就被吓了一跳。   ……这是她家的地砖吗?   房子是租的,所以林又心没有特别用心做清洁,自己平时倒也不会弄得很脏乱,大概每隔半个月找一次保洁,也有定期请专业收纳,每次做完都感觉家里翻了个新。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这里,有种穿越了的错觉。   地面砖像是抛光的镜子,踩一脚都怕滑倒,踢脚线上一尘不染,连头顶的灯都仿佛亮了几个度。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望了一圈,从地面砖到吊灯,入眼的所有陈设都像是新买的一样。   沙发垫和地毯也换了,原来那套沙发垫洗好了挂在阳台上,地毯也是洗过的,铺在阳台上晒太阳。   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茶几上用苹果压着一张纸条:朋友聚会,十点前回来。   林又心撇了撇嘴,拿手机发了条微信:【九点锁门。】   -   此刻,正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的男人一抬眼,正好睨见桌角手机闪动的一条消息。   笑了笑,用小拇指敲出去一张:“我吃完饭打两转就走了,不跟你们去KTV。”   “干吗不去?”徐川宇抖着烟灰,斜眼看他,“您这当年大名鼎鼎的一中张学友,少谁也不能少了您啊。”   余安州淡淡解释:“不好意思啊,家里门禁九点。”   另一位牌友轻嗤一声:“少来,谁不知道你余少现在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可怜虫,还门禁,门钥匙都没有了吧?”   徐川宇夹着烟笑道:“别说这么难听嘛,那叫挫折教育。”   “你俩就继续唱双簧,反正我八点得走。”余安州波澜不惊地说,“过了九点女朋友不给开门。”   众人摸麻将的手都僵住了。   “你?女朋友?”   “你哪来的女朋友?”   “不是,哪个妹子这么想不开?”   “这我作证啊,前几天找我借钱买钻戒求婚来着,不过后来没音讯了,我猜是人家没答应嫁给他。”徐川宇夹着烟抬抬手,“或者说,这就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有女朋友。”   余安州神色平静:“我有那么无聊?”   徐川宇:“我就想知道那戒指的钱你什么时候还我。”   “一个戒指就让你徐大少念念不忘了?”余安州睨他一眼,“十八岁那年你拉着我去澳门,我不让你去赌场你非去,输光了想跑,被老板从赌场追了几条街,差点剁手指,后来我去捞人给你垫的七百多万你到今天还没还我吧?”   “那不是我不还,是你自己不要的啊。”徐川宇连连为自己辩解。   “没错。”余安州扯了扯唇,“我就是故意要你欠着我,这样我一想到就很爽。”   “……”徐川宇嘴角一抽,“变态。”   “你俩那点儿破事儿能不掰扯了吗?”牌友扬了扬下巴,“余安州,你都有女朋友了,不带来给兄弟们见见,不像话吧?”   余安州淡淡地掀眸:“这么着急想受刺激啊?”   另一个兄弟嘿嘿直笑:“这种刺激可以有。”   余安州有些犯难地摇了摇头:“我是怕你们受不住。”顿了顿,又说:“一来,女朋友太漂亮,二来,我们太.恩爱。”   “卧槽,你要点儿脸吗?”   “不好意思。”余安州把牌翻过去,漂亮的一排清一色,“我只要钱。”   大家纷纷八卦起那位神秘女友。   余安州多的没讲,只说是公司的上司。   徐川宇想起他今天开来的那辆奔驰,顿时就明白了:“卧槽,你个臭不要脸的软饭男。”   “不要太羡慕。”余安州笑着摸了摸下巴,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   林又心晚上吃完饭,泡了个澡,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八点半。   余安州还没有回来。   她的目光从电视移向墙上的挂钟,看着秒针一小格一小格地挪动,有点催眠,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但她知道现在根本就睡不着。   距离九点还差十几分钟。   她直觉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可还是忍不住往门口去看。   遥控器无目的地换着频道。   八点五十五分,她不想等了。   起身刚要关掉电视,突然听见了门铃声。   压住雀跃的情绪去开门,一抬眼,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她立刻把门合上些,只露了条缝,待看清这人肩上架着的,正是那个让她牵肠挂肚几个小时的男人,心里才松懈下来。   陌生男人先开了口,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弟妹,我们有个发小要去援非,大家给饯行呢,一激动就都喝多了,那个……我没走错门吧?”   林又心懵了懵,随即点头:“没走错。”   “我叫徐川宇。”陌生男人应该也喝了不少,开口一阵烟味夹着酒味,“劳烦弟妹把门开开,我给你送进去。”   “……哦,谢谢。”林又心说着把门拉开,站到旁边,看着徐川宇把余安州驮进门,问了卧室的方向,直接给她弄到了床上。   给余安州盖好被子,两人出去,林又心叫住徐川宇:“徐哥,喝杯水再走吧。”   “行。”徐川宇也不客气,在沙发上坐下了。   林又心往温水里加了点蜂蜜,递给他:“解酒的。”   徐川宇表情有点感动:“谢谢。”   “你跟他是发小?”林又心好奇地问。   这男人一身名牌,连皮带上都是高奢LOGO,看上去和余安州差别也太大了些,让她想起那位玛莎拉蒂的车主。   徐川宇接过杯子的时候,顺手把车钥匙放到了茶几上。   林又心盯着车钥匙,目光一动。   这不就是那辆玛莎拉蒂么?车钥匙上的漫威吊坠跟那晚一模一样。   “是啊,我从小跟他住隔壁。”徐川宇语气温和地回答。   林又心的目光从车钥匙上挪回他脸上,笑了笑:“恭喜你啊。”   徐川宇愣住:“恭喜我什么?”   “我听余安州说你快结婚了呀,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林又心说,“那天他借你车,在车上看到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晃而过,徐川宇一时嘴快说了出来:“那不是,那是他给你的。”   “……”这次轮到林又心愣住了。   徐川宇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坏了事,摸着后脑勺满脸抱歉:“瞧我这张嘴,今儿真是喝多了,你就当我没跟你说过啊。”   林又心懵逼地望着他。   怎么可能当没说过?   余安州要跟她求婚?   那天?   她以为他只是为了让她把孩子先留下来。   难道他真的连钻戒都买好了?   徐川宇见她不说话,又想起今天聚会时说起余安州吃软饭的事,以为林又心是不想和他结婚。   脑子里酝酿了一番,声情并茂地望着她:“弟妹啊,我这位老弟虽然说没什么钱,但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林又心:?   徐川宇开始现编起故事:“他也是挺不容易的,从小家里穷,本来日子就过得挺苦的,后来他爸妈生了个妹妹,更苦了,十八岁开始出去打工赚钱养家,供妹妹读书——”   “不是。”林又心懵了懵,“他不是B大的学生么?”   “那什么,勤工俭学。”徐川宇一点都没有说漏嘴的慌乱,及时弥补回来,“你看现在他事业发展得也挺不错,潜力股嘛,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的。”   林又心点了点头,倒是。   “不过有那么一件事啊。”徐川宇面色为难地望着她。   林又心淡淡地问:“什么事?”   徐川宇微微蹙着眉,煞有介事地说:“咱俩有一次去澳门玩儿,他赌输了点钱,是我帮他垫的。”   林又心:“多少?”   徐川宇抬起一只手:“七百万。”   “……”林又心嘴角一抽。   “不过我倒没指望他还我的。”徐川宇笑得一脸释然,“七百万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也比不上兄弟过得好啊。”   “不必了。”林又心沉沉地开口。   徐川宇一愣。   “既然是借你的钱,就应该还你。”林又心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写一下卡号吧,明天我给你转过去。”   “不是,弟妹……”徐川宇张了张口,顿时有点词穷。   这似乎和他预设的情节不太一样?   “徐川宇。”走廊那头突然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你要脸吗?” 第36章 (一更) 我还要赚很多很……   沙发上两人同时看过去。   男人高高瘦瘦的身影倚在走廊的墙上, 看上去软软的,却丝毫不显得颓废窝囊,反倒因为醉酒而微红的眼圈, 迷蒙似雾的眼神, 有那么一股子勾人的妖媚。   “别信他。”余安州骂完徐川宇,望着林又心淡淡地说, “他骗你的。”   徐川宇丝毫没有羞恼, 一口喝光了蜂蜜水, 拿着车钥匙站起来:“早知道你小子自己能走,就不送你上来了。”   “我本来是睡着了。”余安州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梦里听见有人造谣我, 实在忍不下去。”   徐川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你就装。”   余安州冲他挑衅地扬眉。   徐川宇走过去朝他肩膀上给了一拳,转身离开。   余安州揉了揉太阳穴, 走到沙发旁坐下,叉着腿,脑袋往后仰:“我也要喝水。”   林又心忍俊不禁地起身。   他转头看着她背影,双手叠在沙发背上托住下巴:“加蜂蜜。”   林又心边倒蜂蜜边抬眸看, 某人虽然手长脚长的,望着她的表情就像个嗷嗷待哺的三岁孩子, 忍不住又笑了出声。   “你装醉啊?”她把蜂蜜水递给他。   余安州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躺着把脑袋搁在她腿上,握住她的手揉捏, 语气有些可怜:“过九点就得睡大街了, 我要不装醉怎么回得来?”   林又心噗嗤一笑:“有本事你睡大街。”   “我不。”他多喝了点酒,虽然意识还清醒着,说话语气却格外粘人, “我要睡你家门口。”   林又心笑着揉揉他的脸,不再纠结这个睡觉的问题:“你那个发小,怎么满嘴跑火车啊?”   余安州面色稍顿,目光有些意味不明:“也……还好。”   林又心挺想知道他家里情况,于是问:“有哪句真的?”   余安州沉吟片刻……   “家里穷。”穷得只剩钱。   “日子过得挺苦的。”和余家那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掌上明珠相比,他的确挺苦的,还得继承家产。   “供妹妹……读书。”他迟疑了下。   如果小祖宗在学校里隔三差五找他要钱买这买那也算的话。   林又心顿时有点心疼:“你妹妹多大啊?”   “大学刚毕业。”   林又心更心疼了。   原来他已经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年。   余安州叹了一声,总结道:“除了那七百万是假的。”   “我这个人。”他顿了顿,十分认真地说,“除了穷,应该没什么缺点。”   林又心:“……”貌似哪里不太对劲?   “我呢,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和她十指相扣,“偶尔抽烟,你不喜欢就不抽。”   他望着她,目光有些灼烈:“什么时候愿意结婚了,可以考虑一下我。”   想起徐川宇说的那枚钻戒,她不自觉弯了弯唇。   低头捧着男人的脸,吻下去。   两人从沙发纠缠到卧室里,九点多厮混到十二点。   林又心累极,躺在他怀里先睡着了。   余安州早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这会才看见徐川宇发来的消息。   【你小子命也太好了吧?】   【这什么极品好姑娘都给你碰上了?】   【我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她能不能与你共患难】   【结果人直接给我七百万?】   【我的天,软饭原来这么好吃。】   【你女朋友还有认识的富婆么?给我介绍介绍。】   他笑了笑,没回,关掉手机扔到床头柜上,顺便把台灯也关了。   月光下,女孩的脸色幽暗却温暖,静静地阖着眸子,长睫如羽,呼吸轻而匀,让人不忍心打扰。   他还是低下头,在她唇瓣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   第二天是周日。   在余安州的极力劝导下,林又心终于不逼着自己周末加班了。以前加班也是因为除了加班没别的事情做,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多的是能做的事情。   那次余安州送她的乐高,终于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拼完了,温馨漂亮的小房子,用玻璃罩盖起来放在电视柜上。   “以后我就盖一栋那样的房子给你好不好?”林又心躺在他怀里问。   他揉着她的手笑了笑:“为什么?”   “我要用金子盖。”她用手指在他胳膊上画着圈圈,“金屋藏娇呀,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男人轻轻勾着唇,没有发表意见。   “那我还要赚很多很多钱,才能建一座金屋来藏你。”林又心开始认真盘算,“以我现在的薪水估计不太行,得投资几家别的,实在不行我问问谢胤能不能让我入个股。”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余安州笑了笑。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啊。”她搂着他的脖子,亲亲他脸颊,“所以你要是敢骗我背叛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余安州兴致勃勃地望着她:“要怎么不原谅我?”   她笑盈盈踢了他一脚:“你最好永远别知道。”   余安州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   今天技术部其实是加班的,为了陪她并监督她休息,他放弃了加班费。   晚上,两人正在卧室腻歪着,余安州电话响了。   “帮我接。”他的呼吸沿着她脖颈往下,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是彭俊杰打来的,林又心接通后摁了免提。   “哥,你在忙不?”   男人沉沉地应了声:“嗯。”   很忙。   彭俊杰稍微愣了一下,似乎听出了不对劲,但也没多问:“那个,对不起啊,你今天休息,但是总监说要再看一下昨天那个文件,你电脑密码多少啊?”   “我删了。”余安州不耐地回答。   “……啊?”彭俊杰快哭出来了,“那怎么办啊,总监等着要。”   “你说不行,我就删了。”他嘴上应着话,手里轻揉慢捻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   林又心紧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羞愤地拿眼睛瞪他。   他却像是故意的,表情云淡风轻地探进去一根手指,还在跟彭俊杰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吧,我手机里的原版备份先发给你,里面有些数据是后来改过的,不过影响不大。”   “行吧哥,你赶快发给我。”彭俊杰挂了电话。   林又心把手机递给他:“先干完正事。”   “干着呢。”舌尖卷了一下,如愿听见她抑制不住的一声吸气。   林又心伸长了手臂去推他脑袋,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男人低哑的嗓音从下面传来:“6883那个文件,你微信发给他。”   林又心也想着快点解决掉这个插曲,但却连手指都是软的,忍不住哼哼着,急得想哭出来。   这男人总有一万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排除万难,她终于把文件给彭俊杰发过去,刚要关掉手机屏幕,突然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   初初:【哥哥,上次的照片P好发给你啦。】   【图片】   【比心.jpg】   一瞬间,情绪和身体都冷却下来。   照片里的女孩有一张圆润可爱的脸,双眸亮如星辰,身材娇小,而一旁高大帅气的男人正把手放在她头顶上,看似不耐,却掩饰不住淡淡的宠溺。   余安州发现她没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遂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林又心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落在他脸上,又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却好像在深处埋着极致黑暗的夜。   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披上衣服,在男人错愕的眼神里离开房间。   -   林又心忘了穿鞋,赤脚站在厨房冰凉的瓷砖上,往杯子里加着冰块。手捧杯壁,倒也感觉不到脚冷。   看到微信的那一刻,她才记起那个叫纪小初的女孩。那天纪小初在群里信誓旦旦地说要拿下余安州,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继而又想起联谊的合照上,他笑盈盈递出去一串肉的背影。   也是娇小玲珑,乖巧的黑色披肩发。   她从来都知道,赌一个男人专一,输的只会是女人,但在今天之前,她还是控制不住犯了傻。   水往杯子里灌着,发出绵延不止的清脆声响,她脑子里开始走马灯似的晃过一些画面。   商场里碰到的红裙女郎,安全通道里龌龊的声音,生日宴上三婶歇斯底里的卑微。   林悦薇哭花了妆,对着即将成为别人爸爸的爸爸,无助得像个三岁孩子。   还有许多许多年前,得知林晟在外面有个比她大一岁的儿子的时候,妈妈崩溃到失色的脸。   以及那天深夜,浴池里缓缓渗开的血水……   似乎在那一个瞬间,她长大了。   妈妈告诉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那个哥哥的存在。   如果奶奶把他接回来,这个家里不会再有她们母女俩的一丁点位置。   从那天起她开始明白,爸爸不在了,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人会庇佑她。   她不再傻傻的以为这些人是亲人。   她不再总是抢林悦薇的东西,不再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也终于知道奶奶每次都偏袒林悦薇,并不是对自己要求严格,而仅仅是表达最直白的喜恶。   她把关于那个哥哥的事情埋在心底。   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她学会了藏起所有情绪。   想着总有一天,她会光芒万丈地回来。   如今她拥有满身荣光,可以骄傲地昂起头颅对抗一切,然而某一些东西,却仿佛从她被迫长大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   再也找不回来。   她可以解决最复杂的方案,拿下最艰难的投资,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把这么一样简单的事情推向最坏。   当余安州出来看她的时候,她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冰凉的水顺着喉管流下。   “你别误会,那个是——”   余安州刚一开口,就被她凉飕飕地打断:“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男人微微一愣。   林又心抬眸看向他,目光仿佛被千年的冰雪冻住,没有一点温度和生机:“让你觉得你有资格对不起我?”   “我没有。”他走过去要去牵她的手,却被一记冷冰冰的眼神冻在原地。   “余安州,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似乎感觉到不妙,蹙了蹙眉。   她望着他,神色浅淡无情:“我给你所有的一切,希望你对我是绝对忠诚,如果你要三心二意,我随时可以换别人。”   余安州目光一颤,哑声问:“你什么意思?”   “没人愿意要一只吃里扒外的宠物。”她刻薄地背过身去。   余安州微颤的目光渐渐暗下去,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终是满脸自嘲地将所有情绪都咽了下去。   从兜里掏出她的卡,车钥匙,还有门禁卡,一样一样地排在玄关柜子上。   目光落向那双红色舞鞋,停留了两秒,敛住神色淡淡地转身。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装满冰块的杯子落下来,浇得十指冰凉。 第37章 (二更) 他是不是从头到……   市局刑警大队, 叶南霜还有一个小时下班。   最近可能是犯罪分子的休息期,已经接连两天没有重大案件,但霍城这个称职的魔王, 哪里会让手下的人闲着。   叶南霜整理案件卷宗整理到十一点, 接到林又心的电话。   她手里还忙活着,按了免提接听, 那边传来女人不甚清醒的吐槽声, 像是又喝了不少酒。   “太过分了……我跟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他连微信备注都不主动给我改,那女的才认识几天?就备注小名?他对我有起码的尊重吗?”   “还有……嗝……那个什么初初,他居然跟人合照, 还那么暧昧……他从来都不同意跟我单独合照!”   “我俩到今天唯一一张合照,还是两个部门吃饭的时候, 隔了半张桌子,而且那天我都喝醉了……”   “霜霜,你说他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照你这么说,他的确可能是在骗你。”叶南霜理智地分析, “花着你的钱,却没有把你当成真正的女朋友, 反而跟别的女孩儿暧昧不清,跟你都没做过的事跟别的女孩儿做,挺够渣的。”   林又心没有说话,听起来有隐隐约约的哽咽声。   叶南霜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林又心瓮声回答:“没事。”   叶南霜:“你在哪儿喝酒?”   林又心:“家里。”   叶南霜松了口气。   在两人认识的十多年里, 她几乎没见林又心哭过, 哪怕是醉酒撒泼的时候,她也只会指着人鼻梁破口大骂,而不是脆弱地以泪洗面。   “没事的, 宝贝。”叶南霜把最后一叠卷宗装订好,放在旁边,终于能休息一下,拿着手机坐到椅子上,喟叹了一声说道:“你说像你这种女人,男性群体在你这儿几乎等同于低级动物,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他要不是有点儿段数修为,能拿得下你吗?”   电话那边传来倒酒的声音。   叶南霜对着电话宠溺道:“乖,没事,下回咱去渣别人。”   “那别人也太可怜了吧。”林又心打了个酒隔。   两人胡侃了几分钟,叶南霜千方百计逗她开心。   林又心虽然情绪尚可,但叶南霜怕她控制不住自己又喝进医院去,于是从档案室溜出来,打算悄悄地早退一次。   没有案件的夜晚,警队办公室很安静,她猫着腰踮着脚,从走廊这头走向那头。   同事们应该都不会注意到她,唯一有点危险的,就是那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队长大人。   传闻一根针落在百米外,他都能察觉。   当之无愧的人形警犬。   眼看快到电梯口了,叶南霜激动地比了个耶,正要一鼓作气跑过去,突然,衣领被人从后面揪住。   她两条腿在原地倒腾了好几下,才发觉不妙。   转过头,对上一张清冷严肃的脸,瞬间希望幻灭:   “……师傅。”   “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你去哪儿?”霍城一松开手,叶南霜肉眼可见地矮了几公分。   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勇气,更像是瞬间被抽空,战战兢兢地望着他:“师傅,我有个朋友失恋了,我得去看看。”   “巧了。”霍城勾起唇笑了笑,配上这身肃然的警服,非但没有温暖几分,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我也有个朋友,失恋了。”   叶南霜:“……”   霍城居高临下睨着她,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顺便替我去看看?”   “师傅我不去了。”叶南霜往回挪了挪,“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霍城没有再抓她。   然而,当叶南霜跑回去十几步之后,突然脑袋一灵光,想起来一些东西。   霍城的那位朋友不会就是余安州吧?   渣男还好意思说失恋?   脸大如盆,不知羞耻,人类中的败类。   这两人果然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叶南霜撇了撇嘴,打算冲某人翻个大大的白眼以表鄙视。   结果一转过头,对上那人好整以暇的目光,很没出息地扯起了唇角……   “叶小霜,你的目标就是坐上刑警队长的位置,让他没有位置可坐,加油!”她默默地为自己鼓气,“打遍天下所有渣男。”   -   第二天早上,小金走进办公室,正要开始汇报今天的行程,看见林又心眉心紧蹙,手指不停地揉着脑袋,虽然化了妆,但脸色还是略显苍白,担忧道:“林总,你不舒服吗?”   “没事。”她目光一颤,像是刚刚回神的样子,“说吧。”   小金照着行程表念完,合上文件夹又道:“上午和金鼎公司肖总的会面需要延后吗?我看你——”   “不用。”林又心打断她,“资料发你邮箱了,打印出来给我。”   小金犹豫着点点头:“……好的。”   金鼎是一家服装公司,在国内口碑不错,找她是为了谈新剧服装赞助的事情。   上午十点,她带着小金去肖总安排的门店见面,实地考察。   “林总,我们有最优秀的旗袍设计师,还有精通服装历史的专家,非常适合您的新剧。”   “现在那些民国剧的服装,要么是过分考究,毫无亮点,要么就是为了博眼球,连起码的服装形制都改了,我们这边最普通的设计师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无论考究还是创新,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你看看这些……”   离开的时候,肖总还送了她一件旗袍,说是顶级设计师的作品,让她去试。   林又心本来懒得,小金一个劲怂恿,不得已进了换衣间。   旗袍是粉色,她不了解服装面料,只觉得是极为舒服的绸缎,市面上从来没见过。略微过膝的长度,不太高的开叉,既不显得风骚,也恰到好处地展示了白皙的美腿。   手工刺绣的海棠花,一针一线都细致考究,在小巧的花瓣里展现出了渐变的色彩,栩栩如生。   换好衣服走出去,肖总和小金都看呆了。   林又心却没太大情绪波澜,淡淡地转头,看向高定区挂着的几件男装,忽然眼眸一颤。   其中有一件,她在时装杂志上见过。   记得当时她指着杂志上的模特,无比自豪地对余安州说,这个模特哪哪都不如他。   她想给他买,被拒绝了,说这种衣服穿去上班太招眼。   林又心笑着逗他:“你长得就挺招眼,就算披个麻袋,也是最帅的叫花子。”   “你怎么舍得我披麻袋?”说着,他把她压进沙发里……   “林总?”小金的叫唤声把她从记忆里拽了出来。   林又心蓦地回神,目光在那件男装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店员也注意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客户定做的,没来得及取。您如果有看中的款式,可以拿尺码来重新定做。”   “我只是随便看看。”林又心扯了扯唇,对肖总道:“那今天就这么着吧,合同我让法务拟好之后约您,再见。”   从店里出来,和小金在电梯间等电梯。   小金见她神情恍惚,电梯门打开之后也毫无动静,出声提醒:“林总,我们该走了。”   林又心懵懵地抬起头。   看向电梯里那些神色各异的陌生人,突然脑子里一声声山崩地裂般的巨震,莫名的,只想逃离。   “……我去下洗手间。”她没等小金回话,转身就跑,步履有些仓皇。   她在厕所隔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   电话不接,也不回,小金去找她的时候,从隔间里响起熟悉的铃声,和女人压抑在喉间的啜泣。   小金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的轻重都控制着。   啜泣逐渐转变成呜咽,到最后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   下午,林又心召集高管们开会,进行新的电商发展部署,脸上半分也没有崩溃过的痕迹,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静理智。   小金差点都要以为,在厕所里听见的哭声,是她做的一场白日梦。   直到下午泡咖啡的时候,林又心突然叫住她,嗓音毫无波澜,死气沉沉:“喂。”   小金端着咖啡走过去:“怎么了林总?”   林又心接过咖啡,同样毫无波澜的眼神望着她:“你那个小说可以结局了。”   “男主角死了,随便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吧。”   “算了,不用埋,还是曝尸荒野适合他。”   小金:“……”   -   好不容易叶南霜有空,林又心和她约好,晚上下班去酒吧聊几杯。   两人在电梯里打电话。   叶南霜说要给她介绍警队的小哥哥:“根正苗红的我警校师兄,从小三好学生,五好青年,25岁母胎单身,去夜店扫黄都会脸红的那种,绝对可以让你拿捏得死死的。”   “重点是,颜值一点不比姓余的差。”   林又心嗤了声:“这么好,你自己留着吧。”   “人家对我没意思。”叶南霜一本正经道,“我问了,他就喜欢头发长长的,个子高高的有女人味儿的,这不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吗?而且他这人光看外表就是余安州那款的,但是特别老实,你应该能喜欢。”   林又心面色一冷:“不好意思啊,我最讨厌他那款的,以后我男朋友个子不能超过一米八,身材不能太瘦,得看上去像一堵墙的那种,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不能长得帅。我已经够好看了,要他长得帅干嘛?”   叶南霜:“……”你倒也不必。   话音刚落,林又心余光瞥见有人进来,自觉往旁边靠了靠,然后和叶南霜道别,挂了电话。   一抬眼,猝不及防地跌进一对深海般的眸子里。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似笑非笑。   像是听见了她刚才的话。 第38章 (三更) 她爱上余安州了……   听见了又怎么样呢?   林又心冷冷地收回目光, 望向电梯顶部变化的数字灯。   二十二楼的时候,余安州下去了,高瘦的身影毫无留恋地走出电梯。   林又心手里一团纸巾都被浸湿, 手掌里还在冒汗。   只不过丢了一只宠物而已。   她默默地对自己狂跳不已的心, 念了一段自欺欺人的鬼话。   -   林又心以为叶南霜是开玩笑,结果, 她真带了个男人去KingBar。   高瘦挺拔, 光风霁月那款, 背影和余安州很像。只不过余安州的轮廓五官分明,而这位警察小哥,是属于淡颜系帅哥, 乍一眼没有丝毫攻击性。   如果她足够泯灭良心,选择这个男人作为代餐也未尝不可。   小哥自我介绍, 名字叫顾淮森。   林又心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再没有多余交流。   期间,叶南霜战术性撤退,单独留下两人。   “很抱歉, 林小姐。”顾淮森主动开口,“我来之前并不知道小霜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   “你喜欢她?”林又心坦率地替他说了出来。   顾淮森腼腆地笑了笑,继续道歉:“对不起。”   “你喜欢她,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林又心毫不在意地喝了口酒,“我又不喜欢你。”   因为她的坦率, 顾淮森显得自在很多:“林小姐说的也是。”   林又心笑着朝他举起酒杯:“祝你成功。”   顾淮森也举起来和她碰了碰。   和着酒杯清脆的响声, 林又心突然听见一道软糯嗓音,钝钝地戳了戳她的耳膜:“嫂子。”   如果不是对方同时用手指扯了扯她的衣角,她绝不会以为这声嫂子是在叫自己。   她闻声转眸,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女孩站在吧台边,个子只比吧台高出一丁点,圆润清秀的脸庞,亲和力十足的漂亮五官,一头顺滑的黑色披肩发在酒吧幽暗多彩的光线里闪闪发亮。   头发上别着一个菠萝卡子,和白色卫衣上的菠萝图案相得益彰,看上去,像是个未成年女孩?   但这张脸她认得。   心思一沉,林又心对她的语气并不友好:“你叫错人了吧。”   顾淮森则是朝女孩皱了皱眉,目光严肃地盯着她:“谁带你来的?满十八了吗?”   余繁初被这位大哥哥凶得目光一抖,下意识朝林又心靠了靠:“……你管我。”   顾淮森从兜里掏出警官证:“我能管你吗?”   余繁初抿了抿唇,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我今年大学毕业了,二十一岁,不过没有带身份证,那些都是我同学,可以作证。”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卡座的几个男男女女,都是社会人的样子,“我只不过长得比较显小,你不要以貌取人。”   林又心嗤了声。   原来余安州喜欢这款小女孩。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够勉强的吧?   “行了,顾警官。”林又心淡淡地开口,“你去追南霜吧。”   顾淮森点了点头:“那林小姐记得早点回去。”   “嗯。”   顾淮森从高脚椅上跳下来。   余繁初努了努嘴,不客气地说:“我会照顾好嫂子的,不用你关心。”   顾淮森对着小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林又心抬了抬手,把衣袖从女孩指间弄出来:“我也走了。”   “你这么早就要走了吗?”余繁初望着她,表情有点可惜,“刚才那个哥哥是在追你吗?”   林又心扯了扯唇:“关你什么事?”   余繁初用两只手拉住她衣角,目光认真地望着她:“我哥这个人虽然很臭屁,平时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很爱装逼,对女孩子态度也很差,不过他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女孩子要过他,所以不太会谈恋爱,如果表现得不好,你能不能多给他一些机会?”   她指了指顾淮森离开的方向:“而且我哥长得比他帅多啦,个子也比他高,也不会那么凶巴巴的,看起来像要打人。”   林又心拧了拧眉,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也忘了把衣袖从她手里再扯回来。   余繁初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主动撒开手,从腰间的黄色小包里拿出纸和笔:“我是我哥的妹妹,我叫余繁初。”   小姑娘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递出去。   林又心张了张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妹妹?姓余?   是真妹妹?   她还是不敢相信,认真仔细地问了一遍:“你就是那个他从大学起就开始赚钱供你上学的妹妹?”   余繁初似乎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对呀。”   妹妹叫余繁初。   所以小名叫初初。   根本不是那个扬言勾搭他的纪小初。   脑子里突然一阵百感交集,恨不得就地把自己掐死。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嫂子。”余繁初扯了扯林又心的衣袖,“我哥真的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的。”   女孩的嗓音软糯真诚,让人听着很舒服,但她却是一秒也不想再这里待下去了,只觉得透不过气。   她恨不得拔腿就跑,但还是抬手摸了摸余繁初的脑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要回去了,需要顺路送你吗?还是你等同学一起走?”   余繁初眼睛亮亮地望着她:“我可以和嫂子一起走吗?”   “等一下。”林又心拿出手机,“我叫个代驾。”   “我可以开车的嫂子,你等我到学校再叫代驾会便宜一些。”余繁初道,“我没有喝酒,只喝了饮料。”   林又心:“你不是毕业了吗?还住在学校?”   余繁初笑着说:“我考上研啦,导师人很好,提前给我安排了宿舍。”   “哦。”林又心不再多问。   顺便给她同学那桌买了单,然后带着小姑娘离开。   -   林又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爱上余安州了。   然而她已经无法挽回地伤害了她爱的男人。   她没有资格再拥有他。   所以,甚至不惜从他妹妹的身上,寻找一丝一缕他的影子。   路上,余繁初讲了许多兄妹俩小时候的趣事,林又心始终在陪着笑。   可当余繁初下车后的那一瞬间,眼泪便失去控制地夺眶而出。   -   余安州今天回了爸妈那边。   在天井跑步的时候接到余繁初电话。   “哥,我今天在酒吧见到嫂子啦!”   余安州把手机放到跑步机旁边的台子上,按下免提,没有理她。   余繁初继续叽叽喳喳:“有个跟你差不多帅的小哥哥追求她,被我赶走了,你快谢谢我。”   余安州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我谢谢你。”   那语气不像是她做了什么好事,反倒像是她做了错事。   不过余繁初傻乎乎的毫不计较:“哥,嫂子人超级好的,我跟她讲我是你妹妹,她就给我同学都买了单,而且还送我回学校。”   余安州目光颤了颤,脚步也稍顿。   想起徐川宇骗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答应给七百万。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法形容。   他不自觉扯了扯唇,想笑,却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那样的话,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里仅仅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   是怪他入戏太深,还是怪她太过慷慨?   “哥,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应该改改你这个臭屁态度,你这样很容易失去女朋友的。”余繁初一本正经道。   余安州轻嗤了声:“我对我女朋友什么态度你又知道了?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屁孩少管。”   余繁初哼哼着还想教训他。   他干脆挂了电话。   把跑步机的速度调快了一倍。   -   林又心回到家里,四处空荡荡的有点陌生。   那个男人才没住多久,她已经习惯屋里有他的气息了。   虽然两人已经分手,但属于他的东西她全都放在原地,没有动过,仿佛这样做,某种感觉就能延续下去。   每天晚上,她都要抱着他躺过的枕头,才能睡得安稳。   然而今天,她同样抱着那个枕头,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三点多,她终于放过自己,不再强迫自己入睡。   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许久没上的MSN。   这软件回国以后就没用过了,上线的那一刻,收到好几条Olivine发来的消息。   【听说你回国了?】   【最近都没有消息,过得怎么样?】   【情绪还好吗?】   这是她在国外时频繁联系的一个朋友,同样是留学的国人,比她早一年回国。两人什么都聊,唯独不知道对方身份,甚至她不知道Olivine是男是女,只有直觉她是个女孩。   因为Olivine很善解人意,所以她经常会码去一些隐私信息,和她讲那些知心话。   【在吗?】林又心发过去。   Olivine:【我在。】   Lyx:【你不是在国内吗?这么晚还不睡?】   Olivine:【加班呢,刚做完。】   林又心没有回,她不知道该回什么。   一个大半年没有联系过的老朋友,总觉得有点生疏。   过了大约半分钟,Olivine又发过来:【你在国内还顺利吗?】   一句话,瞬间赶走了两人间的生疏。   或许是午夜让人充满了倾诉的欲望,林又心跟她说了很多。   说自己终于鼓起勇气跟一个异性建立起联系,并且逐渐地爱上他,又因为自己的猜疑和偏执,无法自控地伤害了他。   Olivine:【这不是你的错。】   【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你要好好地治愈自己,然后再去爱你爱的人。】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人也是美好的,并非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不要把眼前的一切首先定义为黑色,好吗?】   Lyx:【好。】   这人总有一种魔力,用温柔的文字抚慰她遍布疮痍的心,轻易化解掉那些黑暗的,污浊的,阴霾的东西。   而另一边,余安州跑了三个小时才终于放过自己,身体却觉得意外的轻盈。他从天井一路晃荡到书房,在电脑前站了一会儿,久违地勾了勾唇。   Olivine:【晚安。】 第39章 (一更) 是一见钟情。……   第二天早上, 余安州从房间下楼,爸妈都在餐厅里等他吃饭。   “你研究所什么时候放假?”余兆楠问阮晴。   阮晴:“项目完成之前我不太放心,过两个月再说吧。”   “你这个教授, 一天天的比我还忙, 有事不能放着学生去干吗?”老爸不悦地蹙了蹙眉,“我都好久没跟你出去玩了。”   话里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 学生也得有个领头的啊, 文昭去国外了, 现在那些一个都挑不起大梁。”阮晴抱着老公的胳膊,软软道,“老公……”   “叫爹都没用。”余兆楠憋着神情, “我生气了。”   眼看两人都要亲一块儿了,刚走到楼下的余安州清咳了声。   两人一秒分开, 但神色不见丝毫窘迫。   余兆楠端坐在餐桌前,睨他一眼,开口又是责备的语气:“睡得这么晚起来。”   余安州早就习惯了,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下, 叫了一声:“婶儿,我要牛奶。”   “好的少爷。”保姆很快给他端过来。   余兆楠目光在儿子和保姆中间飘了一圈:“给他惯的, 自己没手没脚。”   保姆讪讪地退下去了。   余安州默默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这家里有个传言。   说当年自己出生之后,老爸因为没抱上喜欢的闺女,郁郁寡欢了很久。   直到余繁初降临世间,老爸才宛如新生。   听着很扯, 但他一直相信是真的。   如果不是老爸毫不吝啬地要把家产给他,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抱养来的。   “还有最后一个星期,繁星那边你交接一下。”余兆楠说,“集团职位给你留好了, 薛总刚报了退休,你接替他。”   余安州漫不经心地拿起勺子:“好。”   阮晴:“哎,听说老林的女儿去繁星了?”   余兆楠笑了笑:“是啊,干得还不错。”   阮晴:“虎父无犬女嘛。”   余兆楠:“嗯,比你儿子强,初初要是有又心一半,我就不指望安州了。”   余安州:???   当着我的面,这样好吗?   今天不用上班,余安州约了几个发小去打球,没打多会,余繁初电话一个一个地来。他终于被吵得不耐烦,接了。   “哥,我好无聊,你带我去欢乐谷吧。”   “没空。”   “少骗我,妈妈说你今天休息。”   “我跟你川宇哥在打球,去欢乐谷找你闺蜜不行吗?”   “星辰在忙实验呀,大学同学也都回去了,没人陪我。”   “叫你平时那么宅。”   “我哪有。”余繁初不高兴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有没有季临帅?”   “……你还是单着吧。”   “哥哥……”   “别叫我,打球去了。”   “不理我就去找嫂子啦!”   “……”男人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球场的白线上,有点失神,语气也轻飘飘的,“随便你。”   “干嘛呢?女朋友查岗?”徐川宇把球扔过来。   余安州面色凝重地接住,远远地掷进篮筐。   -   今天周六,林又心在家慢悠悠做了顿早餐,吃完后收拾了厨房,在家里游魂似的晃荡许久,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正打算去公司加班,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余繁初发来的:   【嫂子,你今天有没有空?】   林又心:【有空,怎么了?】   余繁初:【我们去欢乐谷玩吧!】   林又心懵了下,实在没想到小姑娘会邀请她。   过了十几秒钟,余繁初又发过来:【你要是不爱玩那种,逛街也可以的啦,电玩城去好不好?】   【我好无聊QAQ我哥只知道打球都不理我。】   想着小姑娘糯糯的嗓音对她撒娇的样子,林又心瞬间心软了:【我陪你去欢乐谷吧。】   【你在学校?】   余繁初:【嗯嗯!】   林又心:【那我现在去接你。】   余繁初:【好的!】   【比心.jpg】   和她上次发给余安州一样的比心表情。   林又心不禁有点失神。   -   下楼的时候,林又心思虑再三,给余安州发了条微信。   【你怎么跟你妹妹说的?】   【没告诉她我们俩的关系吗?】   余安州很快回过来:【什么关系?】   透过屏幕,她仿佛能看见男人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   摄人心魄。   定了定神,回道:【分手了的关系。】   余安州:【她还不知道。】   【最近家里总想给我安排相亲,很烦。】   【所以暂时不要告诉她。】   【谢了。】   林又心:【到什么时候?】   那边没再回。   林又心叹了一声,把手机塞进包里,望着电梯顶部的数字发呆。   -   余繁初就像个小太阳。   有她在的时候,林又心总能暂时忘掉一切烦恼。   虽然这小姑娘有点傻乎乎的,跟她哥哥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最近,林又心被她缠着的频率很高,但一点没有觉得烦,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这是她的亲妹妹该多好。   从小就能拥有这样的小太阳,应该,很幸福吧?   如果可以,她宁愿生在一个普通的幸福家庭,而不是那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会吞噬人心的地方。   以前她从不觉得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可是现在,因为余安州,因为余繁初,她开始向往那种平常的幸福和温暖。   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得的。   -   八月里,B市突然有两天骤然降温。   因为沿海台风过境,风也很大。   林又心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只穿着单薄的西装短裙,暴露在个位数的气温下,两腿都像是浸在冰渣里。   一到办公室,就让小金开了空调。   “今天没有外出安排吧?”她搓着双手放在嘴巴前呵气。   “今天没有外出。”小金看着行程表,“你可以在办公室宅一天,幸运的话,下午可以补觉或者看电影。”   林又心噗嗤一笑:“这么爽。”   “只要下午没人来找。”小金打开电脑看邮件,“我准备了晨会材料,一会儿打印给你。”   林又心点点头:“行。”   “对了。”小金突然开口,“我听说……”   林又心抬眸:“听说什么?”   小金欲言又止,然后不太自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想说刘副总好像卖出去了两部剧,虽然价格不怎么样,但是差不多能回本。”   “哦,这个他微信告诉我了。”林又心扯了扯唇,“得意的跟什么似的,一把年纪了,一点都不稳重。”   小金笑了笑:“那我去准备会议室。”   林又心:“好。”   -   “安州,你真的要走啊?”秦帅不可置信地望着余安州。   “嗯,不过不急。”余安州淡淡地点了下头,“手头上的事情需要交接,我还会在这儿待一个星期。”   彭俊杰依依不舍地握住他手:“余哥,你舍得我吗?”   “你少恶心了啊。”秦帅瞪了他一眼,“大老爷们儿的,安州只是辞职,又不是人间消失,以后想他就约呗。”   彭俊杰哭丧着脸:“你想得简单,你知道他以后去哪儿吗?这么大个城市,那些谈恋爱的还同城异地呢,难得见一面,而且我们工作这么忙,说不定呜呜呜……”   “放心吧。”余安州安抚地望着他,“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秦帅:“倒是你走了,我都没有CP嗑了。”   余安州:“……”   秦帅:“以前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我嗑的CP能成真。”   “……”   “你和林总,看来注定只是我的一场美梦。”   “……”余安州铁青了脸。   -   林又心是在高管晨会结束之后,才知道余安州要辞职的。   刘勇和销售总监边走边聊,抱怨着自己部门要少一个得力干将,她便随口问了一句。   然后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把自己甩进椅子里,逐渐地大脑放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金进来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不想吃。”林又心闭着眼睛无精打采,“你给自己买就好。”   小金抿了抿唇,眉心蹙起来:“林总,不吃不行的呀,你的胃……”   “我说不吃。”她毫无波澜地又强调了一遍。   小金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不敢多说,转身出去了。   出去之前还禁不住想着,如果是那个人在,应该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吃饭的吧。   林又心在椅子上仰躺着,居然浅浅地睡了一觉。   还做了梦。   梦见第一次遇到余安州。   她在公司里迷了路,正找人问,瞥见电梯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天他穿着白衬衫,头发比现在稍短一些,同样是细碎的刘海,刀刻般凌厉的下颌线。   不经意望过来时,桃花眼中分明是淡漠无情,却让她瞬间沦陷进去。   不是见色起意。   是一见钟情。   梦见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怀抱的温度,带着浅浅温柔的眼神,他口中偶尔蹦出的情话,还有那些日夜纠缠在一起,他在她身体里灵魂交付的感觉。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了。   让她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哪怕结果是头破血流,也要贪恋那种温暖的人。   醒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因为空调的缘故,嗓子干涩,明显湿润过的脸颊紧绷到发疼。   从桌子上艰难的拿过手机。   【哎。】   她装作若无其事,轻描淡写。   【就算分手了,也没必要辞职吧?】 第40章 (二更) 来哄一下。……   余安州:【我辞职不是因为这个。】   林又心:【那是因为什么?】   余安州:【私事。】   对话框里冷冰冰的两个字, 猝不及防,像是朝她心上猛烈地挥了一拳。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只剩下公事。   与私有关的一切, 都只值得这两个字。   以及, 不便多问。   -   林又心叫叶南霜晚上来家里吃火锅,驱驱寒气。   她东西都买好了, 结果被放了鸽子。   因为风太大, 不少地方出了安全事故, 叶南霜临时被安排去站岗执勤。   两人打着电话,林又心从那头不停传来的呼啸声里辨认出叶南霜说话的声音:“我觉得啊,趁他走之前, 你还是起码跟他道个歉。”   林又心在阳台上,屋里一片平静, 看向窗外树枝如群魔乱舞:“算了吧。”   叶南霜:“干嘛算了?就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定他也放不下你,就等你这句对不起呢。”   “我跟他,又不止一句对不起的事儿。”林又心扯了扯唇, “是我当初不该招惹他。”   “又犯矫情。”叶南霜的语气,像是恨不得从手机里蹦出来打她。   “不是犯矫情。”林又心摇摇头, “是本来就挺矫情的,你说我这么矫情……这么有病的人,谁跟我在一起不得疯掉?”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一种病。”叶南霜幽幽地说。   林又心抬眸, 往玻璃上哈了口气:“什么?”   叶南霜:“是总觉得自己有病。”   林又心在玻璃上戳下一个点:“……”   叶南霜:“而且你病得不轻。”   林又心跟她掰扯不清楚, 转身去倒水喝。   叶南霜那边突然有些嘈杂,她赶着说了一句:“先不跟你聊了啊,有情况, 我去处理一下。”   “那你注意安全——”   说着,通话瞬间断了。   林又心端着杯子,放下手机,屋里又变得寂静无声,空荡荡的叫人心焦。   在沙发上坐着冥想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动。   余繁初:【嫂子,来吃火锅呀。】   林又心最近总跟余繁初在一起玩,还抽空飞了趟巴黎给她订裙子,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妹妹。   叫她吃火锅,她也就没推辞:【在哪儿?】   余繁初发来一个定位,居然是宝安弄。   林又心皱了皱眉,问:【你哥家里?】   余繁初:【嗯呐,我哥自己做的哦。】   林又心:【那你们好好吃吧,我就不过来了。】   【乖。】   此后余繁初没再发消息。   林又心正在纳闷儿这丫头今天怎么改了性子不黏她了,结果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眉眼不自觉带了宠溺。   然而下一秒,看清发消息的人,脸上表情瞬间凝固。   余安州:【你把我妹弄哭了。】   【来哄一下。】   林又心:?   -   半小时前。   宝安弄某个房间里。   男人正在厨房准备火锅食材,手机放在搁架上播放美食节目,突然接到个电话。   由于美食节目被中断的怨念,他语气不怎么好:“说。”   霍城:“你小子在家?”   余安州漫不经心地切着土豆:“嗯。”   霍城:“要不要出来陪我通宵执勤啊?”   余安州:“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我说你不就失个恋,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霍城咋舌,欲言又止了一会,才说:“那什么,今天七月十四。”   余安州忍不住嗤笑:“你怕鬼?”   “我怕什么?”霍城十分豪迈地扬声道,“我是怕你怕。”   “您多虑了。”余安州把土豆装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是真龙天子,从小邪祟不侵,没怕过这玩意儿。”   “……”霍城无语了一阵,“脸呢?”   余安州轻笑:“挂了,我妹在我这儿,做饭呢。”   “……滚滚滚,就你他妈有妹妹。”霍城那边先掐了电话。   余安州把火锅底料从袋子里倒出来,刚准备开火炒,回头看了眼客厅,余繁初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叫了两声,才看见厕所门关着,里面传来余繁初的声音:“哥,明天是鬼节诶,你说半夜十二点镜子里会不会出现奇怪的东西?”   余安州嘴角一个抽搐:“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他顺手打开微信朋友圈。   最上面一条就是林又心发的,照片里是买好的火锅底料和食材,配字:这种日子你鸽我,是不是不太厚道?手动@某人。   下面紧接着几条评论:   叶南霜:【对不起嘛呜呜呜人民警察为人民你是我最最最爱的人民么么么么米亚内~】   林又心回复叶南霜:【你不爱我了大猪蹄子,你居然让我一个人面对。】   胡海明:【老板,用保驾护航么?】   他切出朋友圈,手指往下滑到她的对话页面,犹豫很久,还是没有点进去。   余繁初从厕所出来了。   看了自家哥哥一眼,疑惑:“你怎么还不去弄?我都饿了。”   “嗯,去弄。”余安州回身往厨房走,“发个朋友圈让爸妈看看,免得他们又怕我带坏你。”   余繁初“哦”了一声,打开朋友圈。   过了一会,在炒锅滋滋的油声里往厨房探进去一只脑袋:“哥。”   余安州波澜不惊:“嗯?”   余繁初:“你怎么都不叫嫂子来?”   余安州:“……”   余繁初:“嫂子今天一个人过呢好可怜,她会不会害怕?”   余安州默了两秒,淡淡地说:“不知道。”   余繁初一脸愤愤:“我要是嫂子,我早就受不了你了。”   余安州:“说得好像你现在受得了我。”   “我是挺受不了你的,不过谁让你是我哥呢,投胎没投好我也没办法。”余繁初叹了一声,“我已经够倒霉了,不能让嫂子跟我一样倒霉。”   余安州重重地用锅铲敲了下锅:“闭嘴,出去。”   余繁初眨了眨眼睛:“那我叫嫂子过来?”   余安州:“随你便。”   片刻后,余安州端着炒好的底料出去,放到餐桌上,看见余繁初一脸烦恼地望着他:“嫂子说她不来,肯定是生你气了,怎么办?”   余安州扯了扯唇,漫不经心道:“你不是会哭吗?”   余繁初:“……”   -   像之前那次一样,林又心只能把车停在巷口,拎着东西走进去。   夜晚风很大,幸亏她穿了长裤和毛呢,然而一下车,裤子就被风吹得贴在腿上,依旧挡不住那一阵阵透心凉。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态天气,家家都门户紧闭,走在巷子里还略微有点灵异的感觉。   快走到余安州住的那栋了,她刚要拿手机叫余繁初开门,突然被一阵大力往前一拽,扑进一片久违的温暖气息里。   身后地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金属砸下来的声音。   林又心脑袋震了震,脸盆在地面上颤动,铿锵声绵延不绝,她也一时间没能回神。   男人身上淡淡的青柠香,仿佛从皮肤的每一点缝隙钻进骨髓里,让人心思不停地晃荡起来。   她太想念这样的温度和气味了,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辨认出是属于他的温度和气味。   “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低沉无波的嗓音将她的思绪从云端拽了回来。   他也很快放开了她。   林又心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解释道:“没什么东西,我本来今天也是打算煮火锅的,这些不吃放家里也坏了。”   余繁初邀请她的时候,虽然口口声声叫的是嫂子,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   如今不管什么身份,都好像不是能空手过来蹭饭的身份。   余安州没再说什么,转身带路。   也没表示要帮她提袋子。   林又心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级一级地踏上台阶,鞋底把木板踩得咯吱作响,就好像粗糙的砂纸在心脏里慢慢地打磨,即便是很轻的力道,依旧能感觉到绵延不绝的疼。   -   第一次来他家里,林又心一点也不陌生。   不过这间五脏俱全的小屋子比当初视频上收拾得更整齐,实际面积也好像比她以为的要大一些,估摸着有六七十平。   他的东西不多,看上去是极简的风格,让人赏心悦目。   余繁初正在餐桌旁边偷吃凉菜,看见林又心,激动地叫了一声:“嫂子!”   林又心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语气忍不住都温柔了些:“你不是哭了吗?”   “……我才没有。”余繁初指着余安州,“是我哥,他非说我哭了。”   “那我就哭了吧。”   林又心:“……”   回头看了余安州一眼,没能对上眼神。   男人转身去厨房里拿碗。   有了余繁初这个小太阳和小话痨,虽然林又心和余安州之间不怎么交流,顶多就是他给她添口饮料,她说句谢谢,这顿晚餐的气氛倒还不算太尴尬。   吃完之后,余安州在厨房里收拾,两个女孩子在客厅看电视。   余繁初搂着林又心的胳膊说:“嫂子,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睡吧。”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连忙摇头:“不太好吧……我等一下还是回去。”   “今天是鬼节。”余繁初睁着两只圆溜可爱的杏眼盯着她,“家里太远我就不回去了,有点怕,你在这里陪我睡好不好?我俩睡床,让我哥睡沙发。”   “你想得美。”男人从厨房里出来,面无表情地说,“休息好了吗?我叫辆车送你回学校,就十分钟,很快。”   “我不要回学校。”余繁初把林又心的胳膊抱得更紧,一个劲摇头,“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太可怕了,万一半夜我被鬼吃了怎么办?”   余安州瞥了眼她圆滚滚的胃:“你确定是鬼吃你,不是你吃鬼?”   余繁初:“……”   林又心忍不住噗嗤一笑。   余安州正要去拿余繁初的包包,强制把她送走,突然玻璃窗发出断断续续的敲打声。   下雨了。   来势汹汹,几秒钟内暴雨倾盆,仿佛要把窗子给砸烂。   三人的手机同时收到短信——   【B市中心气象台20XX年08月20日20时43分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   还真准时。   官方的意思是,室外随时可能出现危险,建议市民全都不要出家门。   “……看来今晚谁都走不了了。”余繁初假装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哥哥,心里显然在笑得打滚。   林又心突然想起她的车,起身走向门口。   她的小奔驰要在那儿停上一夜,估计要被冲到报废,万一还被路边吹倒的树砸到,那就彻底废了。   余繁初两手捧在嘴巴前,小声对余安州说:“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晚上好好表现哦。”   “……”余安州无语地撇了撇唇,听见门响的声音,看过去,没好气地问:“你干嘛?外面下暴雨。”   林又心脑袋震了一下,举起车钥匙,语气有点弱弱的:“挪车。”   男人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拿过车钥匙:“待着,我去。”   “算了不用了。”   林又心害怕他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下意识地去拽他衣角,却恰巧被他一个转身避开。   没等她反应,他从玄关拿了把伞就出去了。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林又心转过头,和余繁初面面相觑。   余安州虽然带了伞,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是湿了大半,直接去浴室洗澡。   余繁初回房间看论文。   林又心一个人在沙发上待着。   最近的节目都不太好看。不知道是她变了,还是节目变了,于是随便找了个不太吵闹的当背景,刷微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有点渴,拿了余繁初给她画上小猫咪的纸杯去倒水。   刚走到饮水机旁边,不远处厕所的门突然打开了。   林又心下意识地抬眸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   她很久没看过这幅美男出浴图,即便他身上,哪怕是掩藏在衣服里面的每一寸她都无比熟悉,但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甚至那片心湖起起伏伏地荡漾起来,湖面之下,是火焰般的躁动。   她竭力压着那片躁动,却无法控制湖面上一刻不止的波纹。   直到男人关上门,走过来,将要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林又心如梦初醒。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按下饮水机按钮。   绵绵的水流声中,头顶传来男人低沉而凉薄的嗓音:“只是好心收留你,不要想多。”   林又心沉浸在心口钝钝的疼痛里,几乎麻木。   她低应了一声:“知道。”   然后同样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走向沙发。   卧室里妹妹在学习,余安州没处可去,只好也坐上沙发。   两人一左一右,分居两端,沉默如金。   各怀心事地听了半个小时的电视,林又心才去洗澡。   -   林又心从来没想过第一次在余安州家里睡觉,会是这样的情景。   床上另一个姑娘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的,乖乖地拥着另一床被子,没有占据属于她的分毫领地。   可是她睡不着。   即便隔着一道门,一堵墙,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曾经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同一床被子,亲密无间,甚至,彼此相连成一个人。   那种感觉,好像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更是她和这个世界里最温暖的事物的联系。   失去后,她不得不再次回到自己冷暗的角落,但还是无时无刻不怀念和向往那份光明和温暖。   想回到那个世界。   她翻来覆去,怕吵醒余繁初,于是披上外套悄悄地走出房间。   余安州躺在沙发上,双眸紧闭,已经睡着了。   沙发的长度还不太够,一双大长腿翘在扶手上,看起来不太舒服,毛毯也大部分落到了地面上。   林又心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被子掖好,然后轻手轻脚地去了厕所。   什么七月半,鬼门开,她是不怕的。   只是在这种时候,亲友相聚,其乐融融,她尤其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十二点过后的镜子里,又能有什么呢?   不过一张令人生厌的脸而已。   林又心把龙头稍微拧开,渗出一股细小的水流,她用凉水浸湿手掌,捂了捂脸,发了会儿呆,转身出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想起中元节的传言,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差点要尖叫出声。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鬼”摁在了墙上。   熟悉的柔软带着微微凉意,用力攫住她的唇,吞噬了那道未发出的声音。 第41章 (三更) 我们两清了。……   窗外雨依旧下得很大, 窗户被打得噼啪作响,完全掩藏了两人失控的亲吻间,发出的嘤咛和喘息声。   然而他的手安安分分, 只是紧贴着在她后背和腰间轻抚, 并没有再往别的地方探索。   他的吻却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吃下去,疾风骤雨般的霸道和疯狂, 仿佛是某种宣泄。   林又心始终顺从着, 任凭他这种宣泄。   她什么都愿意依他。   哪怕是双唇疼痛, 隐约像被磨破了皮,灼烧感持续到麻木。   突然,卧室的门响了。   林又心脑袋一激灵, 男人的动作貌似也顿了顿。   她趁机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跑回去。   余繁初站在门口揉揉眼睛, 迷迷糊糊地嘟哝:“嫂子,陪我去下厕所,我怕。”   “……好。”林又心竭力稳住心情,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   黑暗里, 余安州已经躺回沙发上。   余繁初没发现任何端倪。   陪余繁初上完厕所,回到房间, 林又心躺上床,听着窗外的雨声,咬着麻木肿胀的唇,更睡不着了。   断断续续的浅眠一直持续到深夜, 才在轻微的心慌和极端的困倦中沉入梦乡。   许久之后的梦里, 林又心感觉有湿润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和嘴巴,下意识地嘟哝出声:“州州,别闹……”   耳旁传来一声噗嗤。   林又心乍然惊醒。   睁开眸, 对上的不是男人漆黑的瞳,还是一双黑里带黄,像猫眼宝石一样的瞳。   毛茸茸的尾巴,在她手边蹭。   林又心想起某次余安州发给她的照片,望着面前的小东西心底一软,忍不住伸手去摸。   小猫却忽然轻盈地逃脱,跑下了床。   “嫂子,你刚刚在叫谁呢?”余繁初凑过来,眼睛里闪着坏坏的光。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林又心脸一热。   “没谁呀。”她躲开小姑娘过于闪亮的目光,翻身下床,“外面不下雨了吧,我得回去——”   “吃了早饭再回去嘛,我哥在做好吃的哟。”   突然想起昨天半夜那个吻。   林又心脑子里嗡地一下,鬼使神差地答应:“那好吧。”   厕所里准备了新的牙刷,她洗漱完出来,余繁初正在厨房里和余安州讲话。   正说到早上邻居猫咪舔她的脸。   林又心想起自己迷糊间叫了某人名字,心头猛跳,激动地跑过去打断:“小初。”   余繁初回过头,笑得一脸可爱。   林又心:“下次不带你去巴黎了哦。”   “……”余繁初圆溜溜的眼睛一颤,立马选择了阵营,从厨房跑出来朝她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我什么都没说。”   林又心若有所指地勾了勾唇:“去那边等着吃。”   “哦。”余繁初乖乖地离开现场。   林又心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踏了进去,关上门。   昨晚的事她觉得应该正式交流一下。   她看着余安州锅里即将成型的蛋卷,刚要开口,男人却抢了先:“你知道猫的舌头都舔过什么东西吗?”   林又心愣住:“……啊?”   余安州慢条斯理地把蛋卷装进盘子里,不疾不徐地开口:“怕你吃不下去,自己百度吧。”   林又心拿出手机。   十秒后。   “……”   她真的,有点吃不下去了。   硬生生忍住再去洗漱一遍的冲动,她强迫自己不在意这个插曲,开口说正事:“你昨天夜里……”   “睡得很好。”男人淡淡地接了话,“但我不想再睡一次沙发了。”   “……”林又心有点被哽住,试探着又问:“你昨天起来……亲……”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   实在说不出口那句话。   她发现她现在对于余安州,再也做不到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恣意妄为了。   总觉得,在他面前丢失了些什么。   男人微勾起唇角,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毫无温度:“怎么,你觉得我应该辗转反侧,睡不着?”   林又心头皮一麻:“……”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说完,他盛下最后一个蛋卷,端着盘子走出厨房。   林又心望着他背影,有点发怔。   他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还是他真的……   直到余繁初叫了一声,林又心才心事重重地坐到桌前。   丰盛美味的早餐却味同嚼蜡。   连那只叫耗子的猫咪跳到她腿上,她都没给什么反应。   于是耗子悻悻地去找余繁初玩了。   余安州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她在沙发上抱着耗子撸毛,沉思了许久,才犹犹豫豫,问了余繁初。   “你哥他……会梦游吗?”   “……什么?”余繁初一脸懵逼地看过来。   林又心微怔,继而摇了摇头:“没什么。”   -   如果再来一次,林又心一定不会和叶南霜来看这种文艺爱情片。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和片子里矫情的女主角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共鸣。   电影散场,看客们熙熙攘攘地离开。   她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只有一双唇机械般地掀开。   “你知道吗?以前我总想着,我有钱,有才,有貌,我还不算太差,这个世界上多好的男人我都未必不值得。”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奶奶是对的。”   叶南霜握住她的手。   林又心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触碰,手软得像是没有骨头。目光无神,嗓音也如一潭死水。   “我敏感,多疑,偏执,极端。”   “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露出最丑恶的嘴脸,要毁掉身边的人,毁掉这个世界。”   “我根本不懂得爱,我只会伤害。”   叶南霜温柔地搂住她的背,轻轻拍着她肩膀。   过了片刻,才轻声开口:“不,你懂。”   “你听过一句话吗?”叶南霜娓娓地说着,“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打碎你的骄傲,变得自我怀疑,甚至自卑。”   “都是因为你爱他。”   林又心望着电影彩蛋里的喜悦欢欣,眼角无声地落下泪来。   -   余安州办最后离职手续的那天,去财务作工资结算。   发现多给了几万块钱。   回工区收拾东西的路上,正好听见刘勇在走廊里讲电话。   “您放心,您交代的我都交代给财务了。……对对对,是以部门名义给的奖金。……我还得谢谢您呢,这么关照我部门离职员工。……这我多不好意思啊,您掏的钱,记我的功,改天得请您吃饭……”   他目光转沉,一言不发地经过。   58楼总裁办,林又心正在喝下午茶,和刘勇讲完电话没多久,突然收到几条微信消息。   余安州:【转账50000】   【收一下】   【不然我打你卡里】   林又心心口一颤,回道:【什么意思?】   余安州:【我正经办个离职】   【你把我当什么?】   林又心怔了怔。   她想说以后对自己好一点。   换个像样的地方住。   下雨窗户不要响,阳台不要漏水。   也不要有脸盆被风从楼上吹下来,万一砸到你怎么办。   还有给自己多买点衣服。   你穿什么都很帅。   可是她什么都不敢多说。   也说不出口。   只能讷讷地敲字:【算是谢谢你之前给我做饭】   【还有】   余安州:【不用】   【收回去】   【我们两清了】   两清了。   林又心看着这句话,吸了口气,硬生生忍下眼眶一阵汹涌。   余安州:【最后一次,没必要弄得这么不堪吧?】   心头的堤坝仿佛骤然崩溃。   她手指颤抖着,泪眼模糊,按下接收的那一刻,连屏幕都看不清楚。   他好像又发来了消息。   林又心用力想抹干眼睛,泪水却怎么都流不完,只闪闪烁烁看到几行字。   【这段时间打扰了】   【我妹那边我会和她说清楚】   【保重】   浑身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四肢冰冷僵硬。   她握着手机,连一个简单的“好”字都发不出去。   最后颤巍巍地按了发送,只有一个h。   几乎是同时,对话框里出现一段话。   【对方已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你发送添加朋友请求。】   那一刻,她好像落进了虚空中。   整颗心脏从身体里被掏出来。   什么都不剩了。   -   林又心请假在家睡了整整三天。   小金按时给她送饭来,她每天却最多只吃一顿,喝几口粥。   小金生怕她又把身体弄垮了,正想着让谢胤请之前那个医生来看看,结果第四天早上来送早餐的时候,林又心已经起来了。   小金差点在门口吓晕过去:“林总你,你你你没事吧?”   “没事啊。”她衣服穿好了,也化了妆,看上去和平常无异,只是神色更为冷淡,眼睛里几乎没有光,脚步利落地走到餐桌边,“昨天晚上我接到集团电话了。”   “有什么事吗?”小金把早餐摆上去,在她对面坐下来。   “嗯。”林又心刚要去碰牛肉包,却忽然下意识地停住,拿起勺子,喝了口粥,“《烟霞》准备开机,我要去宣传部开个会,和徐总监商量官宣的事,上午高管会议你安排好了吧?”   小金点点头:“安排好了。”   因为不知道她今天回去上班,一切都提前安排让秦德寿负责。   “散会后让财务部把报表发给我,以及周一的例会记录,整理好放我办公室。”   “好的。”小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需要安排司机送你去集团吗?”   “不用。”林又心淡淡地垂着眸。   小金看着她全程面无表情地吃完早餐,心里总觉得莫名的难受。   分明还是以前那个人。   却好像,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了。   她甚至不敢说一句俏皮的玩笑话,而仅仅当她是一个领导。   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   时隔数月,金灿灿再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第42章 (一更) 忙着给人当宠物……   上午的会开了很久。   从宣传部出来, 已经到中午了,徐总监叫她一起和部门骨干们聚个餐。   林又心今天依旧没什么食欲,不想在饭桌上扫大家的兴, 于是谎称下午有会, 要回公司准备。   徐总监只好说下次再约,亲自送她到集团门口。   结果刚走到大厅, 就看见了上次在公司有过一面之缘的董事长余兆楠。   余兆楠背对着她, 对面握手的中年男人有点面熟, 林又心想起是某个科技公司的老总。   而余兆楠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背影高瘦挺拔,凛然如松。   熟悉得让她的心脏狠狠颤了一下。   前一秒她想着,或许只是错觉, 然而后一秒,在中年男人笑呵呵的阿谀奉承当中, 男人谦逊地开了口。   是那道曾经在她耳边呢喃千千万万遍的熟悉嗓音。   林又心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仿佛被钉在原地。   中年男人转身离开之后,她看见他微微侧过身对着余兆楠,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爸, 我去开车。”   说话时他目光稍顿,也看见了她。   然而没有半分停留, 便淡漠地转了回去。   林又心呆立片刻,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唇,转身往台阶下走。   锃亮的瓷砖上隐约映出她摇晃的影子。   就像被鞭挞着滚动的陀螺。   团团转着。   像个笑话。   -   叶南霜去她家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上, 拿着手机打游戏。   叶南霜诧异地“哟”了一声:“怎么, 酒鬼居然不酗酒了,改沉迷游戏了?”   林又心瞥都没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一波带走对方治疗。   “酗酒伤身。”片刻, 她淡淡地说。   现在没有人再会像唐僧一样,每天唠叨她按时吃饭,不准熬夜不准喝酒。   于是她强迫自己把陋习改过来。   用另一个不算太陋的陋习替代。   她最近的确是突然开始沉迷游戏。   从在集团大厅遇见他的那一晚开始。她没有去酒吧买醉,也没有在家里喝到吐,而是打了一夜游戏。   把每一个对手都想象成那张亦爱亦恨的脸,大杀四方的心情,还不错。   可有时候又觉得可笑。   被人欺骗愚弄一场,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排解。   成年人的爱和顾虑,让生活变得太没趣。   叶南霜站在沙发后面看了一会儿。   “不是吧……”她不禁咋舌,“你这才玩几天?”   林又心没搭理她,手指如飞,灵活地切换技能,依稀能看出对面阵营的闻风丧胆。   叶南霜摇头叹息:“你不辞职去打电竞也太可惜了。”   “别忘了,我可是MENSA赫赫有名的人。”林又心懒洋洋开口,“我的智商用来打电竞,你是在阻碍人类社会的进步。”   “……”叶南霜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得不承认,她这话虽然狂妄了些,却也只是狂妄了些。   又看了一会儿,说:“什么时候带我去参加你们的聚会呗。”   “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顿了顿,她说,“是想体验一下心灵上的挫折?”   叶南霜:“……”已经感受到了挫折。   “菜我都买好了,去做饭。”林又心重新开了一局,“快点哦我肚子饿饿。”   “我问一下啊。”叶南霜说。   林又心:“昂?”   叶南霜:“你这失恋综合征什么时候能好?”   林又心:“不造啊。”   叶南霜:“那我还得伺候你多久?”   林又心:“母鸡啊。”   叶南霜:“……我看你就是被那谁惯的。”   “嗯嗯,你说什么都对。”林又心不想游戏过程再被打扰了,一个劲点头,“快去做饭吧,我一点半要开个视频会议,然后下午你就可以撤了。”   叶南霜嘴角一抽:“干嘛?用完我就扔?”   林又心:“我大哥假期结束要出国,说临走给我介绍几个大客户,晚上有局。”   “好吧。”叶南霜耸了耸肩,认命地走向厨房。   开始今日份的保姆工作。   -   下午四点,林子骞开车来接林又心。   先带她吃了个饭,才去会所。   林子骞边往包厢走,边对她说:“今天来这儿的一个个都是太子爷,你随便和哪个搭上线,以后的路都会好走很多。”   林又心笑了一声:“你上哪儿认识这些人的?”   “霍家二公子在国外偷偷玩电竞,我呢,稍微帮了他一点,咱俩现在关系还不错,今天就是他生日撺的局,特地请的我。我说我要带个妹妹,他二话不说答应了。”   “你就歪打正着呗。”林又心扯了扯唇,“要是让奶奶知道你所谓的开公司就是一电竞战队,你信不信她当场气到ICU去?”   林子骞轻笑,站在包厢门外整了整领带:“你不说我不说,这就是个永远的秘密。”   “也倒是。”林又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毕竟你这个曾经名动一时的大神,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了。”   “你怎么知道没人记得?我的粉丝们还——”   林子骞话没说完,包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张陌生的脸,眉眼如画的年轻男人,望着林子骞“哟”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呢,刚有在人问林老板怎么还不来。”   “心心,这是霍二少,霍思铭。”林子骞笑着说,“我妹妹林又心,之前跟你说过的,现在是繁星CEO。”   “妹妹这么厉害呢。”霍思铭眼眸亮了亮。   “霍二少。”林又心淡定礼貌地打招呼,“生日快乐。”   “谢谢啊。”霍思铭抬了抬手,“来,都进来坐。”   “齐了吗齐了吗?”有人问,“我他妈想吃蛋糕啊。”   紧接着有人吹了声口哨:“铭子,哪儿来的漂亮妹妹?”   “收着点啊,我大哥的妹妹。”霍思铭瞪了那人一眼,勾住林子骞的肩膀,“介绍一下,我大哥,Fn战队的老板。”   “牛逼啊。”   “铭子,你都打入Fn内部了?”   有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激动地望过来:“铭哥,我能申请见一见K神吗?”   林子骞虎躯微震。   林又心双手插兜站在两人身后,偷笑了一下。   “你想得美,老子到今天都没见过。”霍思铭扯唇道。   “我说汪兰若你能不能理智点?不就是个打游戏的吗?他都退役好几年了,估计早就结婚生娃,是个中年油腻大肚男□□丝了。”有个男生不屑地睨了女孩一眼。   “我K神才不会呢,他很帅的!”汪兰若瞪圆了眼睛。   “他又没露过脸,你知道?”   “我就是知道!哼!”   “行了都别吵了。”霍思铭看了眼手机,“我出去接一下余哥。”   林又心心底忽然咯噔起来,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林子骞坐到沙发上。   霍思铭出去后,又有人开口打趣:“若若,余哥和K神你到底选谁?”   汪兰若:“那我得稍微纠结一下……”   众人哄笑。   唯独林又心默默地捏了把瓜子,垂着眸,谁也看不见神情。   原来这才是他的圈子。   与他相配的人。   他不属于宝安弄,不属于那个一米见方的工位,他生来就坐在金光闪闪的王座上。   只是暂时跌落凡尘,施舍她一场梦。   余安州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林又心背脊绷得笔直,从头凉到脚,连眼珠子都仿佛被冻住。   两人很默契,都没有看过对方一眼。   霍思铭刚要开口为他们介绍,被余安州淡声打断:“吃蛋糕吧,我饿了。”   仿佛他一点都不在意也不好奇,圈子里突然多出来两个陌生人。   林子骞看见余安州的那刻也惊到了,担忧地望向自家妹妹,低声问:“没事吧?”   “没事。”林又心看上去始终平静。   林子骞稍微放心了些,转头去和霍思铭他们讲话。   吃完蛋糕,几个唱K的公子哥叫了小姐进来,其余人不感兴趣的,组了个麻将局。   霍思铭对他大哥这个妹妹挺感兴趣,点名让林又心上。   她对面坐着余安州。   霍思铭和另一个男人坐下码牌就开始抽烟,围观的也纷纷点上。   屋里开始充斥着浓烈的烟味,林又心强忍着咳嗽,粉底遮住脸颊的变色,耳廓却掩饰不住微微泛红。   男人的目光抬起来,漫不经心朝她扫了一圈。   “若若,你不是闻不了烟么?出去。”旁边坐着汪兰若,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但没看人,专注着手里的牌。   “谁说我闻不了了?你小看我?”汪兰若蹙了蹙眉毛。   霍思铭挤眉弄眼:“余哥说你闻不了就闻不了,人家心疼。”   余安州笑了一声,目光有些冷,像是不太认同这个说法。   却也没解释。   但看在林又心眼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这个不知道算是前任还是小三的女人坐在对面,入骨的讽刺。   “就算我闻不了那也不该我出去,应该是他们滚蛋吧?”汪兰若一副大小姐的跋扈。   余安州点了下头,看向霍思铭和剩余几个,懒洋洋说:“听见没,让你们滚呢。”   “行行行都掐了。”霍思铭拿着个东风扔出去,“谁再抽烟就滚出去。”   众人悻悻地灭了烟,改嗑瓜子。   “我说大少爷,你这两个月到底干嘛去了?”霍思铭问,“聚会一场都不来,是不是被你老爹关禁闭了?早说,兄弟们去捞你啊。”   余安州只淡淡地吐了两个字:“忙。”   霍思铭挑眉:“忙什么呢?”   十几秒没人回答。   直到他牌边上躺了个六条,抹下去,伸手要钱的时候。   才轻嗤了声,“忙着给人当宠物。”   林又心没忍住嘴角一抽。   可紧接着,心口又泛起绵绵密密钝钝的疼。   她强忍着不动声色地,把麻将推进中间的洞里。   其余人只当余安州这话是开玩笑,哄笑一阵就过了。   “余哥,我这把就欠着吧,下次一起给。”林又心上家的少爷痞里痞气地说。   余安州:“不行。”   “咋不行了?我又不是不给。”   余安州:“万一你赖呢。”   霍思铭睨他一眼,玩笑里带着深究:“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点儿钱都看在眼里?”   “说了。”他抬眸,状似无意地瞥了林又心一眼,“给人当宠物。”   正好和他对上目光,林又心仓促地垂眼。   打了三个小时的牌,她输了接近六位数,还大部分都进了对面那人的腰包。   下桌的时候,林又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这些钱拿去氪金打游戏它不香吗?   凌晨一点多才散局,有几个提前开房了,剩下的各自开车离开。   林子骞去上厕所,林又心在一楼大厅沙发里坐着,边看公司邮件边等他。   灯光忽然被挡住,面前出现一双锃亮干净的黑皮鞋,一尘不染的西裤边。   来人长身玉立,散发着高贵清冷的味道。   她视线逐渐往上,终于落入那双漆黑眼瞳。   不动声色地屏了屏息。   余安州看着她,目光没什么波澜,却格外幽深。   “林总牌技不是很好?”   “难不成,”他顿住,勾了勾唇,面露戏谑,“你现在还可怜我?” 第43章 (二更) 想起她在怀中的……   “心心, 走了。”不远处传来林子骞的声音。   林又心漠漠地朝余安州点了下头,转身走过去。   林子骞把车钥匙给她:“先去开车吧。”   林又心愣了愣:“你呢?”   “我很快出去。”他瞥了沙发旁的男人一眼,“听话。”   看出来林子骞是有话要跟他说。   不过她也懒得关心, 拿了钥匙就出去了。   -   回家路上, 林子骞主动提起这茬。   “分了就分了吧。”他说,“他那种大少爷, 除了家世背景也没什么好的, 不适合你。”   “别再想着他了。”   林子骞从小跟着大伯母, 受的是精英教育,向来涵养极好,谈吐温文尔雅, 大有孔孟之风。不知道刚才和余安州的交流是有多不愉快,能让他把人说得一文不值。   不过她也不想再问。   林又心过了一会才开口:“你哪天的航班?”   林子骞:“下周四。”   “干嘛选工作日。”林又心抱怨了句, “我要腾不出时间,就不去送你了。”   林子骞笑了笑:“好好工作,我不用你送。”   “你自己说的。”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林子骞点开消息, 不自觉发笑。   林又心瞥一眼:“笑这么鸡贼,女孩儿吗?”   林子骞低头回消息, 没理。   林又心:“中国的外国的?”   没等他回,接着问:“今天晚上认识的?”   林子骞始终弯着唇:“那个汪小姐非要加我微信,就加了。”   “她是想见她偶像吧。”林又心笑了笑,“你说你这都退役多少年了, 奖杯都落了几层灰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你。”   林子骞撇了撇唇:“我奖杯没落灰。”   林又心“啧”了声:“重点是奖杯?”   林子骞似乎不悦, 用眼皮子夹了她一眼。   “我说,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以身相许了, K神。”   “……”   -   余安州回到家里,爸妈和妹妹都已经睡了,他放轻脚步上楼,在二楼起居室倒了杯水喝。   正在往房间走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   他吓得眼皮一颤,稳住心神,看清面前是个熟悉的小矮子,没好气地吼了声:“你大半夜干嘛呢?”   “哥哥你吃炮仗了吗?”余繁初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去抢他手里的杯子,“我要喝水。”   “自己倒。”余安州把杯子抬高,径直走进自己卧室。   他电脑几乎不关,挂着股票软件和MSN。   MSN的图标闪动着,他打开一看,是一个朋友发来的全英文邀请函。   看完后,他点开那个许多天没亮过的头像。   Olivine:【后天晚上的聚会你去吗?】   他把邀请函截图发过去。   直到一小时后,他打完两局游戏,才看见Lyx回过来:【嗯。】   【去。】   余安州扯了扯唇。   这位大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邀请函是MENSA俱乐部的朋友发来的,打算在中国办个见面会,彼此交流一下。他和这位叫L的大兄弟,就是当年通过一个F国的会员群认识的,后来惊奇地发现都是中国人。   两人志趣相投,跟L聊天时那种三观和智力的碰撞让他很舒服,也能学到不少东西,除了有时候,他得充当一个知心大兄弟,开解这位大兄弟的心结。   对于线下见面,他心里其实挺有顾虑。   他知道L的太多秘密。   关于他的家庭,过往,甚至感情状态。   唯独不知道他是谁。   见面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最后一层隔膜即将被扯掉,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彼此面前。   结果是好是坏,在那之前谁都无法预料。   -   这天,林又心到公司晚些,九点已经过了。   刚进办公室,发现小金在她桌前猫着腰盯着电脑,表情鬼鬼祟祟。   “金灿灿。”林又心叫了她一声,快步走过去,“你干嘛呢?”   小金手指紧张地握着鼠标在电脑上狂点几下,待她走到身后,背着双手站直身子,支支吾吾道:“没,没干嘛。”   电脑屏幕上是公司邮箱的页面。   昨天回收站数量49,现在变成了50。   她狐疑地瞥了眼小金,点开回收站。   最上面一份邮件,是集团HR群发下来的。   小金还在试图努力,咬了咬唇:“林总,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你不用看,我帮你删掉了。”   “是吗?”她轻飘飘回了一句,然后利索地点开邮件。   重要人事变动。   集团原CTO退休离任,新任CTO,余安州。   宾夕法尼亚硕士,2012-2016CTF连任冠军……   接连几行,属于青年才俊闪闪发光的履历,第一次被摆出来,不禁让人望而生羡。   还有在员工之间逐渐传开的身份。   专梯例行检修,林又心下班的时候,乘的是员工电梯。   她站在最后,前面挡了两个高个子男生,所以后来进的人都没看见她。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八卦着。   “你们知道集团新上任的余总吧?”   “呜呜看到了,照片帅毙了啊。”   “他以前是咱们公司技术部的。”   “啊???”   “人挺低调,所以不出名,而且冷冰冰的超级不好惹,我们部门的女神找他要过一次微信,回来说差点被冻哭。”   “天,帅哥这么酷的吗?”   “我还有个可靠消息,说出来吓死你们。”   “什么消息?”   “他是董事长的儿子。”   “……”   “董事长就他一个儿子。”   “妈耶……”   “什么意思知道的吧?”   “卧槽。”   “板上钉钉的太子爷,等着继承皇位呢。”   林又心身子靠在电梯壁上,耳朵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进去,脑袋里却渐渐放空。   直到电梯里没有人了,下到负二层,她才恍然梦醒,走了出去。   往家里开车的时候,接到叶南霜电话,约她明天晚上看电影。   “改天吧,明天我有聚会。”林又心无情地拒绝了她。   叶南霜:“什么聚会比我还重要?”   “MENSA的聚会。”林又心勾了勾唇,“你来不来?”   叶南霜懵了一下,问:“我能去?”   “你想尝尝智商被碾压的滋味儿也是可以的。”林又心煞有介事地说,“人嘛,偶尔需要自我认识一下。”   叶南霜扯了扯唇:“那我才不去,看你们一群高智商互相发射脑电波,我还不如自己刷电影。”   林又心轻笑一声:“那行吧叶警官,有空再约。”   -   余安州在集团办完入职的第一天,余兆楠给他安排酒席,让他和另几个高管熟悉熟悉。   结果他吃了个饭,打两圈牌,就说要走。   “我回宝安弄收拾一下。”余安州说,“今天是退租的最后一天。”   余兆楠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行你就续一个月,又不差这点钱。”   “同事等着搬进去。”   “……”   他就是不想和这帮中年男人和老头子混在一起,包括他爸,于是没再征得同意,就起身和高管们道了别。   开车到宝安弄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巷子里有几个小学生还在嬉闹,屋里传来大人们叫回家的声音。隔壁那栋的老伯刚要把躺椅收进去,余安州顺手过去搭了一把。   “听说你要搬走了呀?”老伯问。   “嗯。”余安州点点头,“这段时间多谢照顾了。”   “嗐,谢什么。”老伯笑眯了眼,“年轻人要打拼,待在我们这个地方节奏不行嘛。”   余安州也笑了笑:“哪里,这儿挺好的。”   寒暄完,他上楼去收拾东西。   其实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前阵子让彭俊杰在公司内网发的转租公告,即将入住的也是个男生。说好有些东西可以留下来继续给他用,只不过还有一些,留在这里不太合适。   倒没有什么贵重的,只是一些私人物品和贴身衣物,他装了一袋子不会再用的,打算一会儿扔进巷口的垃圾桶,其余的另装一袋拿回家。   几件衬衫,几条领带,她买的。   一套情侣睡衣,到最后也没有机会穿过。   他坐在床边犹豫很久,放进那袋垃圾里面。   桌子是八十年代的老式木桌,会铺一张玻璃的那种,玻璃下面压着张用稿纸画的素描。   他取出来,也放进那袋垃圾里。   是该要彻底终结掉这个梦了。   他麻痹了自己很久,如今把那些腐烂到血肉里的东西,连着神经一起拔.出来。   就不会再感觉到痛。   第二天下了班,余安州前往MENSA会员约好的聚会地点,在一艘游轮上。   据说提议聚会的是个富二代,找豪门朋友租了这艘游轮。   发邀请函的朋友叫阿海,在扶梯的顶端朝他招了招手:“Olivine,是不是你?”   “嗯。”余安州淡淡地点了下头,走上去。   阿海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惊艳:“你他妈长得也太帅了吧?”   对方太过直接粗暴,还是个男的,余安州稍有点不适应,尴尬地扯了扯唇:“谢谢。”   “卧槽你这么高,有一米九吗?你吃什么长大的?”   余安州笑了一声:“一米八八。”   男人对于帅哥也有天生的好感,更遑论余安州这人的气场,就仿佛自带光环和BGM,阿海亲密地搂着他肩膀走进船舱。但因为他太高,看上去就像挂在他身上一般。   一楼大厅装点得富丽堂皇,有那么一股子泰坦尼克的味道,更像是上流阶层的高奢聚会。   阿海指着圆桌旁那个漂亮的女孩,神神秘秘地问:“你猜她是谁?”   余安州目光一颤,短暂地沉默。   其实早在阿海开口之前,余安州已经注意到她了。   今天她的打扮很青春,扎在脑后的丸子头显露出圆润饱满的头型,两边额角有半长的碎发垂下来,显得随意而不散乱,左耳戴着一枚简单的黑钻耳钉。   白T恤,牛仔裤和小白鞋,衣摆在腰间系着,勾勒出一把杨柳般的纤腰,动静之间,偶尔若隐若现地露出肚脐。   那边正在玩狼人杀,所以阿海的音量压得有点低:“想不到吧?L居然是个女孩,之前我们大家都以为是男生。”   余安州心底狠狠地一震。   是她?   怎么会?   这不可能。   他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怀疑,甚至想能不能证明这是个梦,然而,指尖掐在手心过于真实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想过无数种和L在现实里相认的场面。   这位好朋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他都有好奇地想象过,尽管这些都不会影响他单方面对他的友谊。   然而,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现实,以及一种莫名暴烈的冲击,瞬间打得他手足无措,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濒临窒息。   曾经他只觉得这个不幸的孩子顽强得令人敬佩。   而此刻摆在面前的,那个受尽家人的精神迫害,一个人孤独地成长,孤独地强大起来,用冷漠无情的铠甲掩藏起脆弱,对抗这个世界给予的所有恶意的,是这个站在他十数米之外,看上去轻盈得像一阵风的姑娘。   想起那天晚上林子骞说,我妹妹,从小没少被人伤害,我不会再让她受伤害。   想起她在怀中的感觉,那么瘦,那么小,他甚至可以用一只胳膊抬起来。   想起她以L的名义告诉Olivine。   她爱那个男人。 第44章 (一更) 我怀疑他人格分……   “我说, 你这是欺负L一个小姑娘,没法揍你这猪队友是吧?”那边刚结束的狼人杀,一个黄毛少年挤兑林又心旁边的男人。   “揍人多不风雅。”林又心扔了牌, 表情云淡风轻, “今天这地儿好,直接扔海里喂鱼。”   “哈哈哈……顺子, 我们扔还是你自己跳?”   一群人正哄笑着, 叫顺子的男人朝外面看了一眼, 惊讶地张了张嘴:“哟,这位帅哥是谁?”   阿海拉着余安州过去,刚要说出Olivine的名字。   余安州率先开口, 打断了他:“你们好,我是阿海的朋友。”   阿海有些错愕, 但也没说什么。   黄毛挑眉:“帅哥怎么称呼?”   余安州无比自然地回答:“叫我阿州就好。”   人群里发出笑声:“阿海,你弟弟啊?”   紧接着一道轻嗤:“清醒点,他能有这么帅的弟弟?”   林又心全程没有看余安州,表情格外淡定, 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里的牌,全然把他当成空气。   直到有人Q她。   “阿海的朋友应该也挺牛的吧?要不跟小姑娘battle一局?”   林又心淡淡抬眼, 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像浓墨一般幽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压抑着山崩海啸般激烈的情绪。   “行。”她面无表情地垂眸,扯开椅子重新坐下。   “玩儿什么?”阿海勾着余安州的肩膀, 激动得精神抖擞, “魔方?桥牌?德州.扑克也行,我加入!”   “桥牌。”有人一脸看戏地起哄,“两人正好, honey moon。”   余安州不太明显地勾了勾唇,坐到她对面。   “什么蜜月啊,你真无聊。”旁边的女孩怕林又心尴尬,出声帮忙解围,“围棋吧要不,我在网上从来没赢过L,小哥哥看起来很聪明的亚子。”   大家把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等着他们自己做决定。   而余安州一直没发话,似乎是把决定权让给了她。   林又心便也不矫情,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掏出手机:“打王者。”   众人:?   “嗯。”林又心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他们,表示自己没开玩笑,“我最近就对这个感兴趣。”   说完望向对面的男人,淡淡的有些好整以暇:“这位……先生,难不成不会?”   余安州一直望着她,到此刻才像是怔然回神,低了下头,沉声道:“好。”   他新换的手机还没下载游戏,借了阿海的手机。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着要给这场solo战加彩头。   他们一开局,阿海就开始在旁边写惩罚的纸条。   余安州是会打的,这点林又心并不意外,虽然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当着她的面打过游戏。   可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打游戏呢,更何况是搞IT的。   十个有九个打得不错。   林又心虽然才上路不久,但她算是有点天赋异禀,又得了电竞大神林子骞的独家点拨,进步迅猛。   场面一时间分外焦灼,众人盯着电视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谁都没意识到,时间不知不觉溜走了半个多小时。   随着电视屏幕闪出一道胜利的光,林又心放下手机,眼神悠然得意地瞥了眼对面的男人。   她是想找到一丝窘迫,或者哪怕一闪而逝的遗憾。   然而什么都没有。   输掉的余安州很淡定,看过来的时候,眼里的光是很真诚的服气。   甚至有几分错觉般的温柔。   她忽然觉得躁得慌,烦躁的躁。   林又心兀自按捺着情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阿海把写好的惩罚都放在余安州面前,让他选一个。   俗气的真心话大冒险。   他随便展开一张,上面写着:最近一次kiss是什么时候。   这里没有喝酒pass的选项,必须按照纸条上的内容老实认罚。   听见问题的林又心,脑袋里也微微震了震。   不经意地朝他看了一眼。   男人闲坐在对面,手里摩挲着纸条,优雅如清风,吐出的字眼也像一阵风:“中元节,夜里。”   风顺着脸颊刮过去,她神色微怔。   他的眼神也飘过来,灼灼的,将这阵风烘得燥热。   “人齐了,你们不是要玩德州.扑克吗?”她错开男人的目光,下巴点了点不远处另一张桌子,定制的牌桌,“去吧。”   旁边女孩蹙眉:“那你呢?”   “打王者。”说着,她又匹配了一局。   “L,你这样下去不行啊。”   “好好一小姑娘,干嘛要沉迷游戏?”   林又心理直气壮:“我怕输钱。”   “打王者不输钱。”   众人:“……”   紧接着有人喊余安州,他也拒绝了。   依旧坐在她对面。   林又心这把运气不好,同阵营都太菜,死回去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地抬眼,恰好对上那人的眼神。   专注得,就好像一直在看着她一样。   林又心被盯得心里发毛:“你干嘛不过去玩?”   余安州也理直气壮:“我不会。”   “……”呵。   鬼才信。   余安州起身走过来,坐到她旁边:“要不你教我。”   林又心呵了一声,不搭理,继续上阵厮杀。   这局实在是有点惨,她carry不动,几个菜鸡还认怂投了降。   余安州等她结束后才出声:“我们一起玩?”   林又心:?   她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这位大哥是选择性失忆,还是记忆倒退?   或者,人格分裂?   冷酷无情地对她说过两清,才没几天,又装作没事情一样。   骗了她可以一字不提。   那天夜里那个吻,也好像没事情一样。   他分明是知道的,也没有在梦游。   还是她之前所认识的余安州,和现在的余总,压根儿就不是同一个人?   她是真的很迷惑。   余安州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我刚下载了。”   “……”   见林又心不理他,他十分自觉地打开自己的游戏:“我加你,你是用的微信吧?”   林又心扯了扯唇,凉飕飕地。   余安州在列表里翻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   脑袋一嗡,眼皮颤了颤,然后迟疑地转过头,目光无比真诚地望着她。   “能不能……先加个微信?”   “……”林又心漠漠地收回目光,再次点了单排。   -   【崽】   【我跟你说】   【我发现余安州那厮不对劲】   【他好像】   【精神上有点问题】   叶南霜:【???】   【你又跟他搞一起去了?】   【艹】   【我能不能对你说脏话?】   林又心:【……不能】   【你听我说】   【第一,我没有跟他搞在一起】   【第二,我怀疑他】   【人格分裂】   叶南霜:【???!!!】   【你给我离他远点!!!】   手机放到搁架上,林又心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肌肤如雪,明眸绛唇,一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   她把脑袋上的丸子拆下来,长发披散,在灯下闪着金黄色的光。   她继承了母亲的容貌,从小到大都是活在外人的赞美中的,也常听到一些长辈的玩笑话,说她如果生在古代,肯定是苏妲己那样的祸国妖姬,长大后也必定是个红颜祸水。   奶奶是个正统女人,不爱听这些话,或许也是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谁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就真的能坦然接受自己不被喜欢呢?   今天见到余安州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完完全全的心如止水。   -   余安州回去的时候,余繁初正在院子里玩狗,慢慢坐在秋千上,头顶的毛被揪起来扎蝴蝶结。   余安州站在海棠树旁边,手插进兜里朝她扬了扬下巴:“几点了还不睡觉?就知道玩狗。”   “那我还能玩什么。”余繁初抱着慢慢,瞪了他一眼,“谁叫你跟嫂子分手的,我都不好意思去找她玩了。”   “……”余安州被怼得有些心梗,“你就不能干点有用的事?”   余繁初把慢慢举到他眼前:“你看不到我的伟大杰作吗?”   边牧五官明媚,毛发光亮,头顶上扎着个粉红色蝴蝶结,像个漂亮的女孩子。   那双圆圆的褐色眼眸,瞬间让人产生幻觉。   余安州莫名地感到心口一震。   想起她,想起L,想起自己曾经对她说过做过的那些。   恶劣的愚蠢的事情。   当她小心翼翼地躲在屏幕后说爱他的时候,他却站在她面前,怎样无情的伤害过她?   比起她所遭受过的苦难,一路而来的艰辛和煎熬,自己那点所谓的尊严到底算什么?   不过像是被拔了根毛,一个无病呻吟的人,可笑又可耻的矫情。   想起今晚在游轮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脏仿佛被剧烈地搅动和撕扯,身体里的血液也没办法通畅地流向大脑,思绪一阵一阵的空白。   他匆促地躲进车里,平复呼吸。   余繁初懵懵地看着自家哥哥,看着他的车再次呼啸着驶出大门。   -   零点的宝安弄,从远处传来钟楼的十二道钟声。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   车停在巷口,余安州下车后疯了似的奔向他住过的那栋房子。   门口绿色的垃圾桶遍布污渍,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毫不犹豫地扒开桶盖。   他扔的时候还只有一大半,这会儿已经快满了。   这边垃圾没有分类,厨房的,厕所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散发着恶臭。   他甚至忘了挽袖子,一袋一袋地往外扔。   情绪的冲击和不停钻进鼻腔的恶臭,以及即便是如此,他也必须要这样做的疯狂念头,交织成一股浓烈的绝望。   当他整个人快要钻进去的时候,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袋子。   他动作终于缓下来,濒临崩溃的神情也稍稍一顿。   呆立许久,才不自觉勾起唇角。   将袋子拿了出来。   有少量油污渗进去,侵染了那张画着女孩侧脸的素描。 第45章 (二更) 没骗过瘾是不是……   金灿灿最近有点感动。   自家老板终于不再是个把自己往死里折腾的工作狂了。   她居然沉迷上了游戏。   这是多么普天同庆的好事情。   一直以来为老板的身体健康操碎了心的卑微小秘书, 仿佛看到了生命伟大的希望。   多打游戏,长命百岁。   财务总监上来作述职报告,刚走到门口, 金灿灿把她拦住, 笑得眉眼弯弯:“您稍等一下哦。”   然后把门打开一条缝,溜进去, “林总, 这局打完了吗?”   “还没有。”林又心躺在椅子上没看她, 精神抖擞地虐着菜,“给我五分钟。”   “好的。”金灿灿退出去,表情十分认真地对财务总监道:“林总在开视频会议, 您稍等一小会,大概五分钟。”   财务总监扯了下唇:“……好的。”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办公室里, 林又心正带着余繁初小朋友双排,只用了三天,已经把她从青铜带上铂金。   虽然小朋友有点蠢,偶尔操作令人迷惑, 偶尔又突然蹦出点儿灵光一闪,水平发挥极其不稳定, 但好在乖巧听话,几乎不给她拖后腿。   简直就是个完美跟屁虫,能超额满足她带妹上分的骄傲。   自从成为王者峡谷的一员,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那么多人出走半生, 归来依旧沉迷游戏。   -   余繁初快要疯掉了。   余安州已经坐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小时的王者,用她的手机。   “哥,你能不能用你自己的手机?你换的新手机它不香吗?”   “正因为是新手机, 所以要养着。”余安州看都没看她,专心地操纵小萝莉跟着某人屁股后面跑,还理直气壮,“打游戏对手机性能的损耗很大。”   余繁初被气得两腮鼓鼓:“那我的手机就不是手机啦?你玩坏了怎么办!”   “坏了哥给你买新的。”他漫不经心地哄,“乖。”   余繁初:“有本事你现在就给我买。”   余安州蹙了蹙眉,好不容易空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拿去买。”   余繁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真的么?”   余安州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懒散地放着技能。   余繁初按捺住欣喜若狂的激动,打开某官网,选中自己喜欢了很久的某新款手机,拿到他眼前晃了晃:“一万七,哦~”   他只“嗯”了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余繁初望着自家哥哥,又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现在脑子正常吧?”   “……”   “会不会睡一觉起来把我揍一顿?”   “……”   “那我买了啊……”   “……”   “我真的真的买了啊……”   男人终于抬眼,面露不耐:“再啰嗦一句就别买了。”   “谢谢哥哥么么哒!”余繁初生怕他反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单。   听见银行扣款的短信音,余安州抬眼,似笑非笑地勾起唇,举着她手机道:“为了表达你的谢意,这个,随时给我用。”   余繁初:“……”哥哥你不对劲。   直到晚上十点多,余安州才终于把手机还给她。   余繁初拿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想起某人的不对劲,狐疑地打开游戏app。   一登录进去,立刻有人发消息过来。   Lxxxx:【你不是睡觉了吗?】   余繁初愣了一下,本来想当做没看见,可转念一想,上都上了,不回不太礼貌,于是小心地敲字发过去:【对不起呀,不是本人,他去睡觉了。】   Lxxxx:【他?】   初初:【这号是我哥哥玩的QAQ】   Lxxxx:【……】   那边再没有消息过来。   余繁初这里点点哪里瞧瞧,觉得没意思,下了线。   -   第二天,余安州又拿了余繁初的手机,给林又心发微信。   【姐姐有没有空呀[可爱.jpg]来打游戏】   嫂子嫂子:【好】   【等一下】   他笑了一下,敲字:【嗯嗯】   后面跟了个猫咪么么哒的可爱表情。   余安州无比享受地仰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一般叉着腿,和往常一样先登录游戏,等候召唤。   片刻后,微信突然弹出一个视频通话。   余安州:?   表情由惊,一秒变成惊恐。   他手指一颤,点了拒绝。   很快,那边消息发过来:【有意思吗?】   余安州懵逼地望着屏幕。   对方接着一连串质问:【两清是你说的】   【微信是你删的】   【你现在还想怎样?】   【余总?】   【余少爷?】   【没骗过瘾是不是?】   余安州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语无伦次地摁了很长的句子,最后还是慌乱地删掉,只发过去三个字:【对不起】   林又心:【你的道歉我接受】   【以后别烦我了】   【保重】   和他当初留给她的最后一句一模一样。   保重。   礼貌地象征着诀别的字眼。   余安州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逐渐地放空,涣散,指尖一直微微打着颤。   余繁初抱着狗进门的时候便看见他这副样子,有些不敢动。   随即她吸了吸气,无比忐忑地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客厅中间,跟他隔上好几米,软软地开口叫了一声:“……哥。”   余安州没反应,目光呆滞地望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   就好像被抽去了魂魄和意识。   余繁初抿紧唇,继续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机拿回来。   他依旧纹丝不动。   “哥。”她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想追嫂子啊?”   口头上的称呼习惯了,她没能改过来。   余安州听着这声嫂子,脑袋里一阵阵恍惚。   曾经他们是那样的关系。   又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余繁初见他这个反应,就明白得差不多了,咬咬唇,难得以一个大人的语气对他说:“你想追她不能这样的,你要到她面前去,正正经经地去追她,要对她好才行。”   余安州扯了扯唇,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嗤。   “你别不相信我呀。”余繁初认真地望着他,“你难不成要用我的号一直陪她打游戏?你这种行为好幼稚的,一点都不男人,能追到嫂子才怪了。”   “你懂什么。”余安州忽然起身,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连关门的声音都无精打采。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以他自己,以一个曾经用恶劣的语言和态度伤害过她的男人的身份。   他只能躲在另一幅躯壳里哄她开心,在游戏里听见她温柔的嗓音和鲜活的情绪。就像一个卑微的罪人,乞求她施舍一些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柔,然后不知羞耻地,贪婪地收进自己的背囊里。   -   接下来几天,林又心没有再打游戏,余安州也没有再用余繁初的微信号找过她。   《烟霞》正式开机,片场在邻市,谢胤邀请林又心过去验收演员们的拍摄状态,其实就是游山玩水。   她周六过去,周日就回来了。   周日上午,她和谢胤同进酒店的照片上了热搜。   所幸邻市风沙大,她不仅戴了墨镜还戴了口罩,自己又不是公众人物,并没有被扒出来。   然而,就算全世界都认不出来,有一个人对她的熟悉,却远远超过了全世界。   -   霍城夺下余安州手里的酒瓶,40度的轩尼诗白兰地,他一口接一口纯的,直接往喉咙里灌。   顷刻间去了三分之二。   霍城拿着酒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抢,最后霍城全给他倒进水池里。   “够了。”   “你他妈像个人行不行?”   “你他妈别管我行不行!”余安州转头朝他吼,吼得眼圈泛红。   “听着。”霍城把他拽进沙发里,“是个男人你要么去抢回来,要么从现在起忘得干干净净。你他妈把自己喝死了有什么用?”   “……能喝死就好了。”   他躺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全身软得如一滩烂泥,除了脸上醉酒的红晕,和翕动的嘴唇里发出的低嗡嗡的嗓音,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霍城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样。   余安州虽然性子高傲,目中无人,却极端自律和节制,对自己苛刻到令人发指。放纵酗酒买醉,似乎是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他的崩溃向来是藏起来的,也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情,能让他崩溃。   看到热搜的时候,两人正在家属院的操场打球。   最近他打球架势很凶,总像在宣泄着什么。   霍城有些招架不住,主动提出休息。   而那一刻,他亲眼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前一秒眸子里还燃烧着桀骜的火焰,下一秒,眼里的光熄灭了。   日光明媚,他却暗下来。   “城哥。”他用手背挡着眼睛,艰难地维持着呼吸频率,却还是能听出颤抖,“你说,我是不是,以前过得太容易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做得好,做得对。”他已经控制不住颤抖的唇,和凌乱的气息,嗓音里仿佛夹着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犯错了,后悔了,我该怎么办。”   霍城在他脚边坐下来。   余安州紧抿着颤抖的唇,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后,霍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他很快收住,拍了拍余安州的腿:“你还记得当年追你的那些女孩儿吗?”   余安州撇开脸:“不记得。”   “当年我回学校打球赛的时候,被你们啦啦队吓得够呛。”   “那些女孩儿一个个穿得跟拳击宝贝似的,拉着几米长的横幅,上面写的字儿我到现在还能背下来。”   余安州忍不住轻嗤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州安州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土。”   “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   “还有什么待我长发及腰,男神娶我……”   “滚。”   霍城啧了啧舌:“后来我还听人说,每天早上你桌上堆满各种女同学送的早餐,牛奶,桌洞里都是情书。”   “……胡扯。”   “所以你知道你为什么输给姓谢的吗?”   余安州攥了攥手指:“为什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霍城面容严肃,一字一顿,“你他妈太要脸。”   说完之后,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发上躺着的男人忽然坐起来,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头颅低垂,双肩缓慢地起伏。   他深深吸气,浅浅地呼出来:   “送我过去。” 第46章 (三更) 喜欢你是真的,……   林又心发现家里酸奶喝完了, 在小区里的便利店没找到她喜欢的牌子和口味,于是走了挺远的路,去外面的大超市。   买完回来, 刚走到楼门口, 看见那儿横摆着一辆警车。   旁边不少邻居围观,窃窃私语。   紧接着, 好像有人被塞进后座, 随后警笛呼啸, 闪着灯开走了。   林又心担心是小区治安出了问题,忙问了问旁边的大妈:“怎么回事啊刚刚?”   大妈啧了啧舌,道:“有个小伙子喝醉了在这儿瞎嚷嚷, 扰民,保安都弄不走, 直接报警了。”   林又心想还有这种事,八卦地问:“嚷啥呢?”   大妈摸了摸脸,羞涩地摇头摆手:“哎哟这我就不说了,伤风败俗, 怪不好意思的。”   “……”   林又心没再问什么,穿过人群走进单元楼, 上了电梯。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本地座机打来的, 尾号110。   她心底咯噔一下, 接听。   那边是严肃官方的青年男声:“你好,公安局平湖区派出所,请问是余安州的家属吗?”   林又心扯了扯唇:“不是。”   对面哽了一下, 又问:“你是不是叫林又心?”   “嗯。”   “他说你是他家属。”对方语速有点快,似乎不是很耐烦,“这人喝多了闹事,你赶紧过来领回去。”   林又心翻了翻眼皮,继续强调一遍:“我说了我不是他家属,他喝醉了你们不会找他爸妈吗?”   “可是他只记得你号码。”警官感觉她情绪不佳,语气软下来,“你是他女朋友吧?”   林又心:“我不是。”   警官又被哽了一下,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两口有个矛盾吵吵闹闹的很正常,别弄得街坊邻居都不得安宁。你说你不让人进门,人家在楼底下喊一晚上我爱你,这叫什么事儿嘛。”   “……”   “多的不说了啊,赶紧过来领人,以后吵架在家里吵,别动不动把人赶出去。”   林又心捏着抱枕套上的穗子,淡淡道:“你们刑警大队的霍队认识不?”   “认识啊,熟得很。”   “那就好。”林又心点点头,“给你们霍队打电话,这是他家属叫他领回去,别找我了OK?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们已经分手了,再给我打电话你们也算扰民,我会去市政府上访的。”   警官似乎反应了一会儿她这个长句子,才迟疑地回道:“……好的。”   挂电话后,林又心叹了叹,打了两局游戏去洗澡。   本来,她只当今晚是个意外插曲。   -   第二天中午,小金正在工位上打盹儿,模模糊糊地听见脚步声,一下一下,干脆利落,均匀沉稳。   她实在太困,根本懒得掀开眼皮,直到脚步声突然停下,才猛地惊醒。   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总裁办门前,正要抬手开门。   小金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飞跑过去拦在他面前:“余工!你不能进去!”   看见男人微蹙的眉,一身笔挺的高奢西装,她咽了下唾沫,连忙弱弱地改口:“……余总……您不能……进去……”   她紧攥着门把手,坚决不让他碰。   余安州勾了勾唇,神色淡漠:“为什么?”   “林总在午休。”小金严肃道,“她午休的时候要是被吵醒,我们都完蛋了,您有事找她的话,可以晚点再来。”   余安州抬手看了看表:“晚点我也要回总部上班。”   “……”小金咬了咬唇,“那就……改天……?”   余安州灵魂发问:“改天她不午休吗?”   小金沉默了。   林又心现在变得比较养生,午休基本上是每天的标配,再忙的时候,二十分钟也要眯一眯的。   男人了然地勾了勾唇:“放心,不会让你完蛋。”   说完,他的手伸向门锁,小金下意识地躲避。   门开了,他进去了。   小金呆呆地站在门外,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恐惧。   -   办公室的窗帘合着,里面光线昏暗。   林又心侧躺在沙发上,盖着咖啡色的毛绒毯子,睡得十分安稳。双眸紧闭,呼吸均匀,手蜷在胸前,像一只小刺猬。   许久没见到她如此柔软的模样,余安州看着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禁不住心口发热。   他脚步轻轻地走过去,蹲在旁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   曾经他可以肆意弄醒她,用温柔的,或下流的方式,她最多绵软地骂他两句,轻飘飘的拳头象征性地打一打,然后被他轻易哄成一滩水。   可是如今,他再不敢像以前那样抱她,只能隔着一段令人心焦的距离,感受每一寸流过她身上的空气,挟着独属于她的馨香和温暖,再扑面而来,将他环绕。   就好像她抱着他一样。   这样卑微地,抠出一点点自我慰藉。   沙发上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蹙了蹙眉,绒毯里的身体微动,像是要醒过来。   余安州下意识地伏低身子,把自己藏进沙发和茶几之间。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这是多么愚蠢的掩耳盗铃。   然而她并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又翻回来,维持先前的姿势,绒毯被她弄得垂下来,一半盖在他身上。   余安州自嘲地扯了扯唇,站起来帮她重新盖好,然后转身离开这里。   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她。   除非他能够每时每刻,醉得像昨晚一样。   -   这些天,余安州每天中午都会来,也都会在她睡醒之前离开。   知道一切的小金为了自己的小命,只好答应替他保密。   然而,林又心还是发现不对劲了。   事实上,从第一天她就发现不对劲。   她向来对周围的东西比较敏锐,醒来后屋里有过除了她和小金之外的别人的气息,哪怕很淡,她还是能感觉到。   而且接连几天,都有同样的气息。   这天中午她没有睡,也没有告诉小金。   她把椅子背过去在看书。   余安州进来的时候有点意外,今天的窗帘没有关,办公室里亮堂堂的,沙发上也没人。正打算进休息室看看,桌后的椅子缓缓地转了过来。   女人没有说话,只有清澈而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掷向他。   那一秒,他就感觉到钻心的痛,仿佛那把刀子,直直地插进心底。   他好像一瞬间失了语。   脑子里一片空白,嗓子眼也堵了块石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般手足无措。   似乎应该他先解释,可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你来干什么?”   没有波澜没有温度的嗓音,将他从头冻到脚,过了几秒钟,才艰难干涩地回答:“来看看你。”   “看完了?”她稍微扬起一侧的眉。   男人抿着唇,没说话。   林又心睨了眼他身后的门:“看完了就走吧。”   “对了。”她紧接着说,“余总您是有身份的人,要来我拦不住,不过也别偷偷摸摸地来。”她顿了顿,要笑不笑地唇角一扯,“就算是宠物,起码还会叫一声吧。”   身侧手指紧攥成拳,余安州望着她,鼓起勇气张了张口:“心心,其实我——”   “余总,您这叫得有点不专业。”林又心轻描淡写地打断他,“让我员工听见不太好。”   “我现在不是余总。”他目光真诚地望着她,“我只是我自己,我们谈谈好吗?”   “我和余总不熟,似乎没什么要谈的。”林又心淡淡道,“工作的话,请您下次提前预约,我要做点准备。”   “心心,以前的事对不起。”他不再征求她的同意,直接说道,“我隐瞒身份到这里来工作,没办法对任何人说,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林又心眼眸微垂,幽幽地望着手里把玩的钢笔:“还有吗?一次说完。”   她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心里的难受一刻都没停止过,咬了咬牙,继续道:“还有,之前我那些话,都不是真心话。”   “哪些?”她唇角轻扯,“你喜欢我?想娶我?”   “喜欢你是真的,想娶你也是真的。”余安州无比认真地望着她,“我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混账话我都不解释,是我错了,我没有借口,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你机会?”林又心抬起眸,目光轻飘而又深邃,仿佛有着质问人心的力量,“以前我对你好,宠着你,所以给了你机会让你欺骗我,背叛我。”   “我从来不轻易给人机会,我把我最大的信任都给了你,可你呢?”   “余安州,很多事没有再二再三,至少在我这里,你没有。”   “我没有,那谁有?难道你真的要选谢胤?”他嗓音已经开始颤抖,“他比你大十几岁——”   “关你什么事?”林又心不耐地打断他,“他就算是八十岁,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出去。”   他站在原地,目光倔强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行,您爱站就站着吧。”林又心拿起桌上的文件,“我下午有会,就不陪余总了。”   余安州伸手握住她手腕,却不敢用力,被她轻易甩掉。   拉开门,面无表情地对小金说:“叫保安来,招待好余总。” 第47章 (一更) 我不会原谅欺骗……   小金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战战兢兢地目送林又心离开,又望向从办公室走出来的余安州。   她鼓起勇气,顶着对方给予的心理压力和身高压力, 有些不爽地开了口:“余总, 以后你还是不要再来了,我们林总的性格你知道的, 惹她不高兴, 我也得跟着你倒霉。”   “对不起。”他点了点头, 低声道,眸子淡淡地睨着她,“不过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小金:“……”   余安州笑了一下:“放心, 不会惹她不高兴。”   小金为难地搅着手指:“我能相信你吗?”   “前两天看你在朋友圈说,想要Aken的签名专辑。”   “……”   “我跟他, 关系还行。”余安州轻描淡写地说,“就是经常一起吃个饭,打个牌,约着玩儿游戏的交情, 上次他还说新专辑首发的时候要送我特签版来着。”   “……”小金内心煎熬了一下,最终是欲望战胜了理智:“成交。”   -   “金灿灿。”林又心吃了两口午餐, 抬起头蹙着眉看向小金,“这不是之前那家店吧?”   小金点点头:“是啊,我换了一家。”   林又心抱怨道:“我好不容易吃习惯了,你又换什么。”   小金眼皮抖了一下, 然后振振有词地说:“我昨天在网上看到的, 外卖不要长时间吃同一家,经常换一换,万一要是哪家东西有问题也不怕了。”   林又心扯了扯唇:“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你吃就是了。”小金给她夹了块排骨, “难道不好吃吗?”   “也不是。”她蹙着眉,咬了口排骨。   倒是特别好吃。   好吃得有点像她记忆中的某种味道。   “好吃不就行了。”小金用手拿了块排骨,自己尝一口,瞬间眼睛都亮了,“妈耶,真的好好吃!”   “呜呜呜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醋排骨!”   “……没必要这样吧。”林又心看她都要哭了,嘴角一抽。   吃个东西,至于?   小金啃完排骨继续舔手指:“呜呜呜我就是感动,有的人真的好幸福。”   林又心锐利的眼神看过来。   小金头皮一紧,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补救:“我是说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真幸福!我决定以后天天给你点!”   “……随便你。”林又心淡淡地收回目光,“下午去东方电视台签约,文件备好了吗?”   “电子档OK了,一会儿打印一下就行。”小金回答。   林又心:“再检查一遍。”   “好的。”   -   下午,两人刚到楼下,发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前台,正无理取闹的样子,前台小妹似乎有点疲于应付。   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林又心眉心一皱,缓缓走过去:“大伯?”   “是我是我。”林浩笑着应声,随后得意地对前台小妹扬起下巴:“你看吧,我说了我是你们林总的亲戚,你还不信,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点儿眼力见儿。”   “……”前台小妹忍着没有翻白眼,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林又心站在林浩面前,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大伯找我什么事?”   林浩咧嘴笑起来,眼角挤出几条深深的纹路:“是这样的心心,大伯最近手头有点儿——”   “大伯。”林又心打断他,“借一步说吧。”   两人到了公司门前的停车场。   不等林浩开口,林又心先问他:“又欠了多少?”   林浩举起一只手。   林又心挑了挑眉:“五百万?”   “没有没有!”林浩忙不迭摇头,“五十万,就五十万。”   林又心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林浩拿不准她的意思,双手交握,有点紧张和急切:“心心,大伯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这钱要是再不还上,他们一定会找到家里去的。你知道,咱们家公司在你三叔手里,大伯哪里有什么钱啊,你三叔他在外面也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可我就那么点生活费,想给自己找找乐子而已。”   林又心扯了扯唇:“还知道三叔管着公司,您整天无所事事的,跟他比?”   “是是是。”林浩双手合十对她点头,“你帮我还了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炒股了,好不好?”   林又心看了他几秒,语气淡漠:“您以前也是这么对大伯母说的。”   “你这孩子……”说起前妻,林浩急眼了,抬高声调,“我是你大伯,我还能骗你不成?”   “是啊。”林又心扯了扯唇,似笑非笑,“您也知道,现在的我二十五岁,不是五岁。”   林浩脸色一僵。   “当年您骗我说,爷爷喜欢红色,让我在他葬礼上穿红色的裙子。”林又心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林浩弯身赔笑:“大伯只是跟你闹着玩。”   林又心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毫无波澜的陈述:“您记得吧,奶奶在爷爷的灵前,抽了我一巴掌。”   “当时您也在笑。”   “和现在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爸妈及时赶到,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是多少个巴掌,亦或是一顿毒打。   当着所有人的面。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依然是个凄惨的笑话。   “心心,不管怎么说我是你长辈,你不至于记恨我到现在吧?不过就是一巴掌,你大伯我小时候没少挨你爷爷的打,我不也没记恨他。”林浩望着她,一副说教语气,“你这个孩子就是性格太偏执了,所以不讨人喜欢。”   “是,我不讨人喜欢,那您为什么要来找我?”林又心凉飕飕地扯唇,“看来您就算不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钱。”   “你——”林浩感觉受到了羞辱,面颊一红,指着她,却顿时语塞。   “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林又心冷冷地收回目光,“我就当您今天没来过,也不会告诉家里人。您好自为之。”   林浩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双手紧攥成拳:“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大伯求求你好吗?你要是不帮我,我不会离开的。”   林又心抬手看了看表:“那您就待着吧,我没时间招呼您。”   说完她转身要上车。   林浩目光一凝,抬手要拽住林又心。   却忽然横空出现一条手臂,挡在他面前。   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影像一座山,矮胖的林浩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清冷俊秀,白皙如玉,然而他锐利的目光和紧绷的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说了那么多,一个字都没听懂吗?”余安州满目威胁地盯着他,“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林浩被他的气势震慑到,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林又心站在车门前,但没急着进去,背对着他淡淡开口:“都听到了?”   余安州点了下头,又摇头。   “听到不多,一点点。”他认真解释,“我来……是有点公事,刚刚停车,看到你在这边。”   林又心“嗯”了一声,抬脚上车。   他忍住了伸手拦她的冲动,因为克制,指节攥得发白。   “既然听到了,那也应该明白了吧。”林又心坐在车里,毫无波澜地对外面的人说,“我不会原谅欺骗。”   随后,车门缓缓地合上,她冷漠的表情逐渐被挡在一片漆黑的玻璃后面。   余安州定定地望着车子走远,半晌才回过神来。   -   繁星娱乐在林又心的努力下逐渐地踏入正轨。   现在业界全都知道,这家老牌公司注入了全新的血液,如今是朝气蓬勃,势不可挡。   谢胤的《烟霞》还在拍摄期间,就已经火得大江南北人尽皆知,万年长草的繁星影视企划部邮箱开始收到源源不断的剧本。   一个月内,林又心筛选出来,立项了三部。   又是一个周末即将来临,周五她打算正常下班,结果五点多的时候,有人来找她。   那一刻,她心想又完蛋了。   如果是个心思狭隘的领导,一定会给这种时候来找自己的员工穿个小鞋什么的。   可她不是。   而且,来的也不是别人,是老熟人。   她的铁杆中年粉丝,刘勇。   看着刘勇憨傻友好的模样,她实在升不起一点脾气:“刘总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那个。”刘勇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今天我过生日。”   林又心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生日快乐!可是我没准备礼物……”   “不用,不用礼物。”刘勇笑呵呵道,“我是想请林总一起吃个饭,那个,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林又心脑袋里一嗡。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她是听见过技术部几个小伙子口无遮拦,也知道这位大哥可能是对她有点不一般的心思,可平时只有工作上的交流,刘勇性格内敛,也不说,她就当做不知道。   难不成,这位大哥,终于要发起攻势了吗?   在她印象中,刘勇向来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林总,我今天其实——”   “等等。”林又心打断他,神色正经,却尽量表现得温和可亲:“刘哥,只要是人都会冲动,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就得学会抑制不正确的冲动。”   “是的。”刘勇认真地望着她点点头,“我知道我可能唐突了,但是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林又心:“有时候错过也未必不是好事。”   刘勇目光一抖,像是有点受伤:“真的不可以吗?”   林又心斩钉截铁地说:“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怎么能当没发生过呢……”刘勇嘀咕着。   抬眸看见她警告的眼神,顿时蔫蔫地点了点头。   “行吧,那打扰了。”刘勇叹了一声,“我还给那几个小子夸了海口,说一定能请到你参加聚会,那几个小子也挺想你的。”   林又心:?   等等。   怎么回事? 第48章 (二更) 心心,是你吗?……   林又心跟着去了刘勇的生日聚会。   这次地点是秦帅他们找的, 在一家酒吧,说是要让生活无趣的古井中年男人感受到蹦迪的魅力。   林又心和刘勇刚进去,秦帅就把刘勇拉走了, 汇入那些肆意扭动着的人群中央。   林又心看着刘勇笨拙的姿态笑了笑, 在卡座里坐下,一转眸, 对上一双炯炯望着她的眼睛。   脸上笑容瞬间收了。   他怎么也在?   “是他们叫我来的。”余安州赶紧解释, 想要装得云淡风轻, 却掩饰不住满脸的求生欲。   他怕她误会,怕她更讨厌自己。   林又心淡淡地“嗯”了声,似乎一点也没在意。   都是熟人, 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为之前隐瞒身份的事,余安州自罚了不少酒。   林又心靠在沙发上捧着酒杯, 静静地望着这几个好兄弟勾肩搭背乐呵呵的场面,不自觉勾起唇角。   眼底流溢出的是羡慕。   羡慕他们可以如此豁达地不计较,而对她来说,连原谅都需要勇气。   后来大家都太高兴, 喝多了。   余安州也喝多了。   几个人醉醺醺地去蹦迪跳舞,他不去, 就瘫在卡座里,一点一点艰难挪到她身边。   林又心来不及避开,被男人沉甸甸的脑袋砸在肩膀上,头发扎到脖颈的那一瞬, 浑身一麻。   然而他不满足于此, 下一秒就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周围染上熏天的酒气,绯红热烫的脸颊隔着她肩膀上薄薄的布料,将温度紧贴在她的皮肤上, 甚至能感觉到柔软光滑的肌理,还有他环抱着她的修长有力的手臂,以及身体里仿佛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寸一寸猛烈地吞噬着她。   同样坐在卡座里的彭俊杰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但此刻的余安州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似乎已经理智尽失了,嘴里念念有词,也毫不遮掩。   “心心,我爱你。”男人的脸颊不停地在肩膀上剐蹭,嗓音很低,就像流淌的清泉里夹着一颗颗砂砾。   彭俊杰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心心。”他闭着眼睛,但还是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揉捏在掌心里,一根一根手指地摩挲。他似乎很享受,低哑的嗓音里混着轻轻的喟叹,“这段时间我好想你。”   林又心已经不敢去看彭俊杰的表情了。   她用力犟了犟,可是醉了酒的人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任凭她如何挣扎,双臂的禁锢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他的手也那么灼热地包裹着她。   “昨天我又梦到你了。”   “你不让我抱,一跟你说话,你就越跑越远。”   “你不要跑了好不好?”   “我想……我想,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心心,我真的爱你。”   他仰起头,一个热气腾腾的吻落在她脸颊上,带着颤巍巍的力道,双眼迷蒙却坚决地望着她。   她忐忑地对上那双眼,仿佛能轻易地穿过迷蒙的雾气,到达最清晰脆弱的底部。   是他毫无保留地,把一切最原始的情绪和感情,全都暴露在她面前。   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她轻声扯唇:“别这样。”   对一个醉酒的人说再多道理也没有用,她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他已经这样了。   男人眸光一动,拥着她的铁钳似乎抖了抖:“你不喜欢这样吗?”   林又心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讨厌我了吗?”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嗓音委委屈屈的像个孩子,“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你讨厌我。”   “……”林又心额角仿佛渗出黑线,“你能不能先放开?”   “我不放。”余安州抱得更紧,不顾形象地耍赖,虽然旁边也只有一个低头装下线的彭俊杰,“放开你又不会理我了。”   林又心竭力保持着耐心,听完他长达十分钟的语无伦次。   她一秒都不敢去看彭俊杰的表情,更害怕那几个蹦迪的同事回来,但还好,他们一个都没回来。   直到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难得放轻语气,哄了他一句:“让我接个电话行不行?”   “……”   “余安州。”   “……”   这人就像回到三岁,彻头彻尾的宝宝,她无奈地吸了口气:“你听话一点。”   不知道这话哪里戳到了他,男人目光一闪,手臂十分缓慢地松开她,语气有些可怜兮兮:“那我等你回来。”   林又心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等你噢。”   林又心轻轻地推开他,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是谢胤打来的。   今天剧组刚收工,有段剧情他和导演起了争执,谁都不让谁,于是打算叫她开个视频,三个人一起商量一下。   林又心答应了,回到卡座的时候,余安州已经抱着抱枕睡着了,半个身子横在沙发上。   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低头对彭俊杰说:“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一会儿你帮我跟刘哥说一声。”   彭俊杰连连点头:“好的。”   -   下半夜发生了什么,余安州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是在彭俊杰家里。   昨晚大家都玩得很嗨,宿醉的他睡到自然醒,一看手机,已经十点了。虽然是周末,但他今天还得去加班。   床上躺着另一个男人,也是四仰八叉。   余安州扯了扯唇,用脚踢了踢彭俊杰:“别睡了,起来了。”   彭俊杰嘴里嘟哝着一句听不懂的话,翻了个身。   余安州无奈地轻嗤一声,起身下床,去厨房里看了看,勉强从垃圾堆似的冰箱里找出几个能用的鸡蛋,两颗韭菜。   用电饭煲蒸了两人份的饭,然后把冰箱里烂掉的菜和过期食物,全部扔进垃圾桶。   彭俊杰是闻着韭菜炒鸡蛋的香味醒过来的。   一路打着哈欠走到厨房,看见餐桌上两罐酸奶,自觉开了一瓶,倚在厨房门口的门框上感叹:“你说你这人,有钱有貌,还这么贤惠,你要是个女的我都想娶你了。”   “想得美。”余安州关了火,把韭菜炒鸡蛋装进盘子里。   “那是没得想,毕竟您老人家心有所属啊。”彭俊杰喝着酸奶,冲他咋了咋舌,“只可惜你一片痴心人家都不当回事,那个谁,昨天一通电话就给她叫走了,走的时候看都没看你一眼。”   余安州眉心紧蹙,手指稍稍一顿:“谁?”   昨天喝醉后的事,他不是完全没印象。   虽然控制不住行为,凭着本能做了一些清醒的时候绝不敢做的事,也说了一些清醒时不敢说的话,可睡着之前的那些,他几乎全都记得。   也一点都不后悔。   “谢胤啊。”彭俊杰说,“我看见她来电显示了,哎你说我们这位林总,怎么就偏偏喜欢那个老男人呢?在我看,你比那老男人不知道强多少倍,最起码体力比他强吧?”   余安州面色如霜,重重地把盘子放在餐桌上,然后默不作声地进厨房盛饭。   彭俊杰抿着酸奶,摇了摇头:“不值啊,真的不值,兄弟,以你的条件和人品,你值得更好的。”   余安州把碗塞进他手里,面无表情地坐下:“闭嘴,吃饭。”   彭俊杰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乖乖地捧着碗坐下来,不再说话。   一边吃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神情紧绷,泄愤似的,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喂东西。   -   昨晚和谢胤和导演开会到半夜,林又心第二天多睡了一会儿。   公司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她没着急出门,去的时候已经十点四十了。   小金不在工位,她看着桌面上乱糟糟的文件和便签纸,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去帮她收拾了一下。   刚把杯盖给她盖上,放在桌子边缘的手机突然亮了。   她下意识地瞅了一眼。   余总:【今天超市的虾不太新鲜,我做个青鱼火锅。】   【保温桶有点小了,下次换个大的来】   林又心目光一颤,那瞬间晃了神,屏幕很快就黑了。   她把手指伸过去,再次摁亮。   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完这两句话。   -   “余总,这就是我们信息部明年的发展战略部署,你看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余安州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点了点头:“可以,按方案实施就好,前期你要亲自负责,严格把关。”   “好的余总。”   “那我们现在看一下预估风险。”   员工打开PPT。   同时,余安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当他看到来电显示号码的时候,目光骤然一亮。   林又心的手机号早就把他拉黑了,这个尾号,有点像是她办公室的号码。   “对不起。”哪怕只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还是拿着手机对同事们点头致歉,“你们先商量,我有个重要电话。”   说完他就出去了。   生怕对方等得不耐烦,他一秒摁下接听,嗓音掩饰不住的激动:“心心,是你吗?”   “嗯。”对面传来一道清澈冷静的女音。   想起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以及她当时似乎并不排斥的反应,他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但还是无比小心地问:“你找我有事?”   “有。”林又心言简意赅,语气也依旧不带感情。   余安州笑了笑:“你说,只要我能——”   “午餐是你做的吧?”她清脆地出声打断。   余安州下意识地要说是,却忍住了。   他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不敢贸然承认,于是紧抿着唇,心里焦灼犹豫。   犹豫间,她又开了口:“不用你承认或是不承认,我知道了。”   余安州:“那你……”   “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用这样了。”林又心毫无波澜地说,“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你再怎么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会因此而给你任何回应。”电话里她叹了一口气,稍稍停顿,然后嗓音落下来,有些温和甚至带着请求的语气说:“别这样了,好吗?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不想到最后你才发现,不值得。”   不值得。   好像一道惊雷闷头劈下来。   余安州想起早上彭俊杰的话,想起那句同样的不值得。   想起谢胤。   想起他说等她回来,她答应了,然后再没有回到他身边。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渐渐地失去了力道,眼里细碎零星的光,也一点一点地熄灭。 第49章 (三更) 我现在不养猫了……   很久没吃火锅了。   这天叶南霜难得有空, 林又心约她吃火锅,在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店铺。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林又心的感情问题,叶南霜也没有好奇问她最近和余安州怎么样, 而是给她讲着自己的近况。   刑警大队的闲聊话题很下饭。   杀人, 分尸,人肉煮汤, 林又心听得津津有味, 一不小心都快把自己吃饱了。   她正在从锅里捞着虾滑, 对面叶南霜的声音戛然而止,桌子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忽然凝固,气压骤低。   林又心懒懒地抬眸, 问:“然后呢?那凶手怎么找到的?”   叶南霜正襟危坐,嘴巴朝外面歪了歪。   林又心顺着她歪嘴的方向看过去, 顿时惊讶得眉毛一扬。   “别紧张。”站在桌旁的男人嗓音淡淡地说,“吃吧,我不是来抓你回去加班的。”   目光瞥过林又心的时候,有些冷, 并且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停留。   叶南霜呵呵一笑:“那个,师傅, 要不要一起吃啊?”   “不了。”霍城指了指窗户边的位置,“我有朋友一起。”   叶南霜:“那好吧。”   “师傅吃得开心。”   林又心对霍城挺有怨念的。   自从他出现在这里,她就听不到下饭的精彩故事了。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更大的怨念还在后面。   服务员把邻桌锅底端上去的同时, 一抹高瘦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走过来, 坐到霍城对面。   林又心听见叶南霜吸了口气,她却没抬头,只是神色淡淡地, 往杯子里倒满饮料。   邻桌传来男人的声音。   “选的什么地儿?找停车位找半天。”   “老城区老字号,好吃啊,你这种大少爷不懂平民的快乐。”   林又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一口不停默默地啃丸子。   叶南霜小心盯着她的反应,也不敢应声。   而窗户旁边,一直传来说话声。   余安州说的很少,大部分是霍城。   “这顿我请你啊,多吃点,赶走失恋的晦气。”   “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好妹子。这女人光漂亮有什么用?摆着当花瓶看吗?”   林又心总觉得霍城有些阴阳怪气。   她觉得她的感觉没有错。   余安州往他杯子里倒酒,沉声道:“你少说两句。”   他知道霍城心底很为他叫屈。   他也知道最近自己的确是有点惨,但林又心就在那边,很多话,他不想让她听到。   哪怕他也在许多个夜深人静里,因为激烈的情绪而辗转反侧的时候,怪过她怎么能那么无情。   但霍城不是这么想的。   有些话,他就是要让那个女人听到。   哪怕不能对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但最起码,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都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   余安州舍不得,或不想,作为一个心底还爱着的人有太多顾虑。   但他不一样。   他心里只有一把火,忍了许久,终于有机会烧出去的一把火。   “我干嘛要少说两句?我有哪儿说错了吗?”霍城喝了口酒,嗓音润得更加清澈,声调也高昂了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他妈穿错衣服还不知悔改,我不能帮你脱掉了?”   叶南霜饶是再敬畏霍城,听了这话也不高兴了。   她一直以来都亲眼看着林又心是怎么深深地陷进去的,对于这个男人,林又心不敢说做到百分百的好,却是把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信任,温柔,甚至生命里最鲜活的能量都献给了这个男人。   遇见他之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遇见他之后,只有他能够伤害到她。   但她也不敢当面去和霍城对呛,只好愤愤地戳着碗里的粉丝,眉心挤成一座小山:“太过分了,这是人说的话吗?”   林又心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别理他们。”   叶南霜义愤填膺:“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又心懒懒地抬眸:“那你去和你师傅打一架。”   “……”叶南霜脸上顿时写满怂字,“那什么,我可以帮你和余安州打一架。”   虽然,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就他弄哭林又心那几次,也值得一顿暴揍。   “余安州?”林又心弯起唇,反应一直是淡淡的。   她知道叶南霜在霍城面前有多怂,也没指望叶南霜真为了她成为勇士,所以也没生气。   忽略邻桌男人因此投射过来的那抹视线,继续望着对面的女孩说:“不过是我养过的一只猫罢了。”   “别这么较真。”   她把音量抬高了些,刻意得不明显,但足够邻桌听见。   说完,往叶南霜碗里夹了一筷子肉:“好好吃饭。”   另一边,余安州听着她毫无情绪的淡漠嗓音,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收紧。   然后仰起头,一口喝干。   霍城张了张口,被他低沉发哑的声音打断:“别说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他开始明白了之前她所依赖的,那种用酒精麻痹的感觉。   -   吃好之后,林又心扫码结账离开,从头到尾没给邻桌一个眼神。   叶南霜心里憋着火气,走的时候也没和霍城打招呼,还背着他做了个鬼脸。   “我上一下厕所。”叶南霜在前台把包给林又心,“你先去开车。”   “嗯。”林又心拿好她的包,然后走了出去。   她往附近的停车场走着,一路看着独属于老城区的夜景,没有炫目的霓虹灯,家家户户投射出淡黄色的灯光,静谧而温暖。   偶尔听见一两声老式自行车铃,和骑着三轮车叫卖老面馒头和豆腐的声音。   这两天天气有点闷,到晚上也不怎么能吹到风,人间就像是被罩了层密密的纱网。   暴雨前兆。   她不禁想到上一次暴雨来临,那一夜窗户从未停止的震动,雨点打在玻璃上,每一滴都像要穿透玻璃的力道。以及那个带着宣泄的吻。   突然,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覆上来。   带着浓烈的酒气的拥抱,紧贴着后背那一声声蓬勃有力的心跳,像极了那天亲吻时的心跳。   还有同样炙热的温度,和歇斯底里的力道。   “心心。”他尾音轻颤,仿佛是汹涌的情绪从头顶溃散下来,“我们能不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在他怀里紧绷着,挣扎不掉,也没有挣扎。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错了。”能感觉到他脑子已经不太清楚,说了那么多遍的道歉依旧在说,似乎完全是出于本能,“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过了两秒,怀里传出女人淡漠的嗓音:“我现在不养猫了。”   她毫不留情地往他心口扎刀子,他却把她抱得更紧,仿佛要让那把刀子插得更深一些,自己才能得到变态般的慰藉。   “那……狗呢?”他嗓音颤颤地问。   “余少爷,你喝多了。”林又心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当着街,来来往往不少人围观。   余安州却仿佛感觉不到那些异样的目光,耍赖似的抱着她,被酒精麻痹的舌头已经不太灵活,可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我可以变成猫,也可以变成狗,你不是喜欢海豚吗,我还可以变成海豚——”   “好啊。”她忽然笑了一声,“你变一个我看看。”   终于得到一次回应,男人眼中顿时划过一抹单纯的欣喜。   然后他放开她,微垂下头,似乎在想海豚是什么样的。   他现在脑筋很迟钝,可能只有几岁孩子的智商,所以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卖力。   林又心目光微动着,咬了咬牙,转身上车。   一道无情的发动机呼啸声过后,车子驶离了这条街道。   留下一个原地呆怔的男人。   -   把叶南霜送回家后,林又心开着车四处游荡很久,不自觉又回到这条街道。   火锅店还没有关门,快十点了,里面依旧坐得满满的。   窗口那桌早就换了人。   她继续往前开,在一棵歪脖子的香樟树旁,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路边已经没有行人,只有一只橘色的流浪猫,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从马路牙子跑上去,在树旁稍作停留,似乎回头看了看她,然后更快地掩入夜色里。   林又心目送那只流浪猫消失,目光便一直定格在那里。   逐渐地涣散,失去焦距,变得呆滞而无力,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毛边。   可是,那一片模糊的毛边里,却猝不及防地闯进一道清晰的人影,又瘦又高,头颅微垂,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而她稍一凝神,那道人影就不见了。   和猫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又心把头埋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待着。她逼着自己将思绪放空,不再想一些本该放下的东西,不再让那道落寞的身影占据她的心神。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和浑厚的钟声,偶尔路边有孩子的欢笑,但很快也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   她浑身倦懒,不想动,任由它响了很久才不得不拿起来,按下接听。   是三婶打来的。   一开口,语气就很急:“心心啊,你妈妈突然晕倒了你快过来。” 第50章 (一更) 帮你守着它,好……   “你看, 这里有一颗血管瘤,压迫了脑部神经。”医生对着片子解释,“目前不能判定是良性还是恶性, 但这颗瘤子的存在可能会影响身体各方面机能。除了经常头疼头晕, 还有比如视力,身体活动不协调, 严重的话影响大脑供血, 也可能会危及生命。”   “所以现在我们的意见是尽快拿掉。”   林又心蹙着眉问:“那手术成功率高吗?”   “位置有点特殊, 有一定风险。”医生实话实说。   从医生办公室回到病房,妈妈还睡着。   里面安安静静的,三婶刚好从门口进来。   以前的嚣张气焰没有了, 连头发都白了好一些,看来三叔那件事, 给她的打击实在很大。   “你过来了,那我就走了啊。”三婶把水壶放到桌子上,“你妈不在,我得伺候你奶奶喝药。”   “嗯。”林又心俯身掖了掖被角。   三婶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说了句谢谢。   医生的意思是, 如果能让神外的郭主任做这个手术,成功率相对高一些,但郭主任昨天刚去了国外交流学习,手术却不能等他回来再做, 时间越晚, 风险越大,而且病人每天都会难受。   林又心在床边坐到后半夜,趴着睡着了, 感觉到床上的动静,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魏馨岚睁开眼睛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着,手指拨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   “妈你怎么醒了?”林又心赶紧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病床上的女人摇了摇头,面色还有些苍白。   她长得漂亮,年过半百依旧有着一股小女人的秀美气质,生了病,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   “你是不是头疼好久了?”林又心皱着眉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工作忙,天天加班,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魏馨岚摇了摇头。   “小病拖成大病就不是麻烦了?”林又心质问她。   她一直不能理解很多父母,为什么所有的不舒服和不顺心都要瞒着孩子,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到头来积重难返,病入膏肓,让孩子来面对最坏的情况。   魏馨岚似乎有点被吓到:“……我很严重吗?”   “脑袋里长了个血管瘤,要开刀。”林又心没好气地说。   魏馨岚一瞬间脸色更白了。   林又心看她这副模样,不得不心软,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手:“别怕,能治好的。”   作为公司总裁,林又心没法请太多假,于是只在医院陪了一天,就给妈妈请了个高级护工。   离开医院的时候,她又去见了主治医生。   “实在不好意思林小姐。”医生满脸歉意地说,“我们联系过郭主任了,那边的交流会实在很重要,关系到一些前沿临床科技,也是我们院第一次被邀请,机会难得,连市里都很重视。他说最早最早,也得下周六才能回来。”   “但林太太的手术不能再拖了,我建议在周三之前就得做,这样,我给你安排在周二,让刘勤医生做行不行?刘医生在神外科也是数一数二的,经验丰富,技术也不错。”   林又心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那你先安排。”   “好的。”   -   小金坐在总裁办门口,娇小玲珑的个子被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挡得严严实实。   全都是各部门总监和高管送来给林又心的。   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给这些文件拍了张照,发了条朋友圈,配字:【一个人上班,孤单寂寞冷。】   忙了一会儿再打开手机,朋友圈下面有好几条回复。   她一一回了,包括余安州那句:【你老板呢?】   小金漫不经心地敲字:【她妈妈住院了,下午才来。】   回完突然想起来什么,慌得一批,赶紧删掉。   而另一边,此刻正盯着手机屏幕的男人,已经看见了这条秒删的回复。   -   “心心啊,我听说那个郭主任回不来啊?”魏馨岚忧心忡忡地问,“那我这个手术会不会……”   “妈。”林又心放下碗和勺子,语气有点不耐,“谁说他回不来了?我还在想办法联系,现在才周四呢,您急什么。”   “妈妈对不起你。”魏馨岚握住她的手,“本来不想让你有后顾之忧,结果还是……”   “是人哪有不生病的。”林又心听得心里发酸,嗓音压得低低的,“你就是脑壳里长了个包,别想得那么可怕。”   魏馨岚抓着被子,心事重重地点头。   吃完饭对她说:“冰箱里有水果,你拿出来洗一下吃。”   “你哪里来的水果?”林又心边往那边走边问她。   “你三婶买了点香蕉。”   林又心打开冰箱,指了指里面,转头望向她:“这还有草莓和葡萄呢。”   “啊,这个,”魏馨岚脸僵了僵,然后笑道,“是我一个小姐妹买来的,她放进去也没跟我说。”   林又心记得她爱吃草莓,拿了一袋出来,嘀咕道:“你居然还有小姐妹。”   “就你有闺蜜,妈妈没有闺蜜的啊?”   “……”说得也是。   接下来几天,魏馨岚的闺蜜每天都给她送新的水果来,而且还会送饭,林又心有时候晚上过来看她,都不需要点晚饭了。   这天,她正和妈妈一起啃着那位阿姨送来的鸡腿,魏馨岚突然看了她一会儿,语气很小心地问:“心心啊,你跟你那个男朋友……”   “分了。”她毫不犹豫地说。   “真的分了啊?”魏馨岚满脸可惜。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又心扯了扯唇,“当初是你看不上人家,还去找人家跟人家说我有未婚夫,怎么着,分了你不高兴?”   魏馨岚默默地抿了会唇,道:“其实现在想想,他还挺好的。”   “好也没用。”林又心专心啃着鸡腿,“不过你咋知道他很好的?你都没怎么见过他。”   魏馨岚眼神慌了一下,避开她目光,又拿了一只小鸡腿,垂着眸说:“长得挺好的。”   “噗。”林又心没忍住笑,差点把肉喷出来,“妈,看不出来你颜狗啊。”   “……”   -   周一上午,主治医生打电话告诉她,郭主任决定回来做这个手术,机票买好了,下午的航班。   林又心本来都是晚上去医院,听完这个消息高兴得不行,把接下来的工作提前安排好,吃完午饭就过去了。   魏馨岚住的是vip病房,走廊里没有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嘈杂的声音,整层楼都是安安静静的。   她越走越近的时候,能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声音。   “您先把这五个点转出来,对,喜欢什么颜色都可以,或者看哪个简单。”   林又心不自觉放慢脚步,停在病房门口。   魏馨岚笑着“唉”了一声:“我脑子太笨了,不行的。”   “医生说了您要多运动,多动脑,现在您没法做运动,玩玩儿这个,就动动脑子练练手,对身体很好的。”   “我只会玩那个手机上的消消乐。”   “那个太伤眼睛。”男人笑了笑,“明天我带副牌过来,我们打牌好不好?”   魏馨岚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你叫上那个小罗护士和小张护士,一起打麻将嘛。”   “人家护士要工作的。”男人忍俊不禁,语气十分温柔地说,“等您好了再打麻将。”   “……那行吧。”   “嗯。”   “到时候你和心心一起陪我打。”   “我怕她打我。”   “有我在,不会让她打你的。”   林又心呆立片刻,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深陷的情绪里拽出来,淡淡地推开门,走进去。   “妈。”她没有看床边的男人,“我说您最近怎么这么乐呵,不需要我了是不?”   两人都没想到她白天会过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又心也没等解释,轻瞥了一眼余安州:“闺蜜?小姐妹?”   魏馨岚、余安州:“……”   魏馨岚继续研究起魔方来,余安州被叫了出去。   -   林又心一言不发,走到电梯间的落地窗前,才对他说了第一句:   “谢谢你帮忙请回郭主任,还有照顾我妈。”   前两天她打电话的时候,郭主任还是一副很为难的语气,如今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让郭主任改变主意的。   余安州侧过头,只见她扇羽般的睫毛低垂,眼下有一层不太明显的乌青,虽然用妆容盖住了,依旧能看得出来。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不用这么客气。”   “我欠你一个人情。”她睫毛颤了颤,嗓音很低,“以后有机会,我会还的。”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人情。”余安州冷静地望着她。   兴许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又或许是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味,莫名有些镇定心神的功效。   两个人今天都出奇的冷静。   林又心也没有再对他言语刻薄。   曾经她想用刻薄的态度赶走他,却发现无济于事。   气氛很淡,谁都没说话。   许久之后,林又心才不疾不徐地打破寂静。   “我心里曾经有一堵墙。”她远远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塌了一个角,放了一些不该放的东西进来。”   他望着她,目光渐沉。   林又心抬起手,指尖轻轻地在玻璃上划动。   “后来这些东西,将它炸毁成一片废墟。”她徐徐转头,认真对上他的目光,“现在这片废墟重建起来了,我不会让它再被毁掉一次。”   “那就不要进去。”男人沉沉地开口。   林又心眼眸一颤,却好像被他攫住一般,无法移开。   他望着她,漆黑的眸仿佛要将她拽向深渊:“我就在外面,帮你守着它,好不好?” 第51章 (二更) 你喜欢我。……   周二, 林又心请了天假,周一就在医院陪床。顺便和赶回来的郭主任见了个面,陪魏馨岚做一些术前准备和检查, 等着第二天的手术。   余安州晚上被赶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   魏馨岚看见他比看见自己女儿还开心,笑盈盈地招呼他过来吃刚洗的车厘子。   “我看您是真不需要我了。”林又心假装生气地撇了撇唇, “行吧, 我去医生办公室问问, 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手术时间定在上午。   魏馨岚有点紧张,也挺舍不得自己的满头秀发:“一会儿就要被剃掉了,这得多久才能长起来啊。”   “阿姨这么漂亮, 没有头发也好看的。”余安州挨着床坐下,喂给她车厘子。   “就你嘴甜。”   魏馨岚笑着吃了几颗,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帅气又孝顺的男人,忍不住轻叹:“我家心心,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哄过我。”   余安州稍稍敛了神色。   “其实不怪她,是我没用, 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魏馨岚低下头,嗓音低缓, 渐渐地攥紧手指,“她爸去世以后,这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 好不容易她好了, 倒是要替我操心。”   余安州默默听着,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其实有时候,我宁愿她别太坚强, 偶尔也可以软弱一些,对我撒个娇。可她从来都是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魏馨岚红了眼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这个妈妈,当得太不合格。”   “阿姨,您别这么想。”余安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您照顾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魏馨岚吸了吸鼻子,望向他:“以前我那么对你,你真的不怪我?”   余安州神情坦率:“我能理解。”   “我现在是想通了,什么家世,钱财,那些都不重要。”魏馨岚郑重地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女儿性格是倔了些,不过我看得出来,她还是喜欢你的。”   “你俩嘀咕什么呢?”门口传来一道高昂的女音,林又心身后跟着医生走进来,“妈,剪头发了,那个谁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剪个头发有什么好回避的?”魏馨岚抬头瞪了瞪她,“小余说了,我剃光头也漂亮。”   林又心好整以暇地靠在电视柜前,目光戏谑:“妈您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能被这种花言巧语唬得团团转?”   “行了,我出去。”余安州笑着起身走到她旁边,“有需要叫我。”   林又心脑袋往下虚晃了一下。   像是不太明显地,点了下头。   -   手术要好几个小时。   魏馨岚被送进去之后,林又心每一秒都紧张得不行。   不敢张口,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太大口的呼吸,生怕心脏从嗓子眼跳出来。   双脚发冷到僵硬,无法动弹,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   手心也不停地冒出冷汗。   突然,一片温暖包裹住她冰凉的手,另一片温暖落在她肩头,带着轻柔的安抚:“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反应木木的,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还有几个小时,你一直站着会受不了的。”余安州继续耐心地哄,“过去坐?”   “嗯。”林又心撒开他的手,缓缓迈动僵硬的脚,自己走到墙边,坐在椅子上。   余安州挨着她坐下,两人都身体笔直地靠着椅背。   她目视前方,慌乱隐藏在呆滞的神色里,他却毫不掩饰地转头看着她,再次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一点一点地温暖那片冰凉,将内里的紧张也安抚下来。   这样的几个小时并不好过,期间他买了午饭,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接下来的时间继续盯着手术室的门发呆。   “都五点了。”她突然抬手看了看表,“怎么还没出来?”   余安州:“应该快了,别急。”   林又心眼眶微微泛起红色:“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你说会不会……”   “不会的。”他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郭主任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专家,你也要相信阿姨,她一定能挺过来。”   林又心压抑着哭腔的嗓音从他胸口闷闷地溢出来:“我只有我妈妈了。”   她也曾怪过自己的妈妈为什么是个如此软弱的女人,面对婆婆的压迫无计可施,也没办法替她争取到应得的尊严。   可是,当病魔将死亡之门拉开一半的时候,她陡然明白过来,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她了。   软弱也好,坚强也好,怎么样都好。   只有这一个妈妈。   她只是软弱而已,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   “一定会没事的。”余安州抱紧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用炽热的气息温暖她,“我在,别怕。”   手术很成功。   当妈妈被推出来的时候,林又心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捂着嘴巴泪流满面,开不了口,也没办法听进去任何话。   郭主任说了一些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余安州都在旁边帮她一一记下。   回到病房,林又心看着床上躺着睡觉的女人,居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麻药没那么快散,让阿姨多睡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余安州把旁边的陪护床支起来,“你昨天晚上就没睡好。”   林又心懵懵地看了眼床:“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他指着她眼下的位置。   因为没化妆,有很明显的黑眼圈。   昨天晚上太焦虑,她的确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困到不行的时候眯了一小会,转眼天就亮了。   醒来后紧张地准备手术等待手术,直到现在才觉得肩膀上的重担卸了下来,眼皮一阵阵困倦地往下压。   男人铺好被子,拍了拍,她打着哈欠坐下去。   看见余安州俯身要帮她脱鞋,脑袋一激灵,连忙捂住:“……我自己来。”   “行,我去关窗帘。”起身之前,他的唇蜻蜓点水地扫过她额头。   一触即离的温软,就好像一个意外。   林又心懵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   她摁下躁动不已的心跳,脱鞋上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困意很快侵袭上来,吞没残存的意识。   -   再醒来的时候,隐约闻见一阵阵菜香。   林又心把脑袋从被子里拿出来,只见床头开着台灯,余安州正在喂妈妈吃饭。   西红柿炒蛋和香菇鸡汤的味道。   她胃里瞬间咕噜了一下。   “叫护工来喂吧,我自己吃也行。”魏馨岚对余安州说道,“你带心心出去吃饭。”   余安州刚要开口,见魏馨岚朝自己挤了挤眼睛,立刻明白过来,忙不迭摁铃叫来护工。   “快出去吧,一天到晚看你俩我都看腻了。”魏馨岚望向自己女儿,“这么点房间,怪挤的,让我自己待会儿。”   林又心嘴角一抽:“……”您确定不是睡了一天到晚?   “走吧。”余安州走到玄关,回头催了催她,“我们去吃饭。”   林又心哪能不知道自家老母亲的意图,磨磨蹭蹭地下床穿鞋,回头嘱咐了她两句,就跟着余安州出去了。   她也实在是饿得不行,一觉醒来居然有点头晕眼花,必须得补充点能量了。   医院附近吃的挺多,林又心不想走太远,于是就近进了一家炒菜馆。   两人照菜单推荐点了个牛肉火锅。   口味是清淡的,汤底特别鲜,林又心曾经去南方出差时吃过,感觉这家也很地道,后来听见老板和门口的服务员讲话,才知道老板原来是广东人。   林又心全程只管吃,余安州负责给她涮肉煮丸子。   看着男人任劳任怨和娴熟的动作,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你为什么会学做菜啊?”   余安州拿筷子的那只手搁在脸颊边,看过来:“干嘛这么问?”   “我以为像你这种大少爷,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说你,会做饭,会修车,会打扫卫生。”顿了顿,她觉得似乎数不完,“好像没什么东西你不会的。”   余安州笑了一声,边给她夹肉边说:“我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是我妹。从我会走路开始,就被我爸培养学做各种家务。我和我爸干活的时候,我妈和我妹站在旁边喊加油。”   林又心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假的?”   “不信去我家看看?”男人冲她挑了挑眉。   林又心目光一抖,眼皮垂下来:“我就随便问问。”   听起来挺扯的,怎么会有这种家庭这种男人?她眼中那位董事长,严肃得令人望而生畏,实在想不到会是个把妻子和女儿宠上天的男人。   可是余安州认真的表情,莫名又很可信。   总让她觉得,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他弯起唇角,接连把两个粉嫩Q弹的牛肉丸子舀进她碗里,深邃的眸子像在勾引。   林又心眼神一闪,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吃丸子。   过了一会儿,才避着他的目光说:“谢谢你。”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手里筷子捏得紧紧的:“我请你吃饭。”   对面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好。”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成功被自己揭过去的时候,听见男人又开了口:“知道早上阿姨对我说什么吗?”   林又心不甚在意地问:“什么?”   “她说,”顿了顿,他轻悠悠的嗓音从火锅上空,随着腾腾的热气飘过来,“你喜欢我。” 第52章 (三更) 她发现自己真的……   林又心心口震了震, 假装镇定地喝了口汤。   然后十分平静地说:“你别太当回事,她对不下十个男人说过这种话。”   余安州似乎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把肉在酱料里搅了搅:“你的十个前男友?”   林又心点了下头:“嗯。”   “我相信不会有第十一个。”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打开了不要脸的开关?   -   “林总。”金灿灿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桌面上的手机, “你手机一直在闪,不用看一下吗?”   林又心继续批着文件:“不用。”   金灿灿:“好像是你妈妈……”   “不是我妈。”她波澜不惊地说, “是我祖宗。”   金灿灿:“……”   金灿灿离开之后, 林又心处理完因为这两天请假而堆积如山的文件, 才把手机拿过来看。   妈:“心心啊,小余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小余今天做了椒盐鸡排,可好吃呢, 他叫你晚上来吃。”   “太好吃了,妈妈不小心吃完了, 他说晚上再给你做。”   “他问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烤嫩一点还是焦一点。哎呀,这小伙子真的不要太细心哦。”   “小余说他想你了。”   “小余说晚上你要是没时间过不来,他去公司找你一起吃饭。”   “小余还说……”   ……   林又心满头黑线地听完。   【妈】   她扯着唇敲字:   【你让他自己说】   【别当传声筒了】   【行不行】   尴尬简直溢出屏幕。   这是当着人妈妈能说出来的话吗?   妈:【可是他没有你微信呢】   林又心薅了把头发, 咬着牙,使劲戳屏幕:【加】   一分钟不到, 好友申请就发过来了。   申请说明里只有一个字:【汪】   林又心忍俊不禁,但还是晾了他好一会才同意。   晚上去医院的路上堵车,林又心一边等车流疏通,一边拿手机出来拍了张照发朋友圈, 告诫朋友们别走这条路。   下面很快就有人评论。   胡海明:【我不是早跟你说过这条路很堵?你咋回事?】   林悦薇:【漂亮(不是说你)】   叶南霜:【OMG, 不会从桥头堵到桥尾吧?】   余安州:【别着急,注意安全】   叶南霜回复余安州:【????!】   霍城回复余安州:【卧槽???】   叶南霜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你怎么回事?”   “我——”   “不是,你俩怎么回事?”   “……”   林又心还没开口, 又一次被打断:“所以这是旧情复燃的意思是吗?合着我那么生气气了个寂寞?”   “没有旧情复燃啊。”林又心耐心地解释,“就把微信加回来而已,毕竟相识一场,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   “那就好,我跟你说我下次再见到他,一定先揍他一顿解气。”叶南霜义愤填膺,“如果我师傅不在的话。”   听到后半句,林又心很不厚道地笑了。   “不对,他刚刚干嘛要你别着急?”叶南霜突然间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去找他吧?!”   “……不是。”林又心怕这妞当场炸毛,决定善意地隐瞒一下,“我是去找我妈,我妈不是刚做完手术吗,需要人陪着,我最近晚上都会在医院睡。”   叶南霜:“我还有几分钟下班,一会儿买点东西去看阿姨。”   林又心脑袋一嗡,连忙拒绝:“不用了,医生说我妈要静养恢复,过几天再说吧。”   “我就一个人,我也不吵她,看看就走。”叶南霜道,“前些天我实在太忙了,好几个大案,不然早就该去的。”   “啊,可是……”可是她要去了,余安州怎么办?   两人该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林又心想想就毛骨悚然。   “别可是了,你现在在中华路对不对?一会儿正好路过公安局,把我接一下。”叶南霜不容拒绝,“我现在下去买点水果,你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林又心欲哭无泪,“那什么,我这有点堵车。”   叶南霜:“没事我等你,晚了陪你妈一起睡。”   林又心:“……”   合着今天是铁了心要去了。   林又心本来想趁现在打电话叫余安州赶紧撤,结果叶南霜占着线,给她讲了一个漫长的连环杀人案,声情并茂,活色生香。   期间她给余安州发微信示警,那小子却没回一个字。   等到叶南霜终于上车的时候,林又心心态濒临崩溃。   所以这破微信加了有什么用?   -   两人到病房所在的走廊,林又心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叶南霜眉头一蹙:“咋了?”   “我好像没锁车。”林又心装作很着急的样子,把车钥匙给她,“我得去找一下医生,你下去帮我锁车吧。”   “哦,行。”叶南霜拿着车钥匙走了。   林又心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跑到病房。   余安州正在和魏馨岚说话,两人讲得乐呵呵的,一看见她,就起身去柜子上拿吃的:“再晚点鸡排都凉了,快尝尝。”   林又心把鸡排放回去,瞪眼问:“我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   “啊?”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去厕所看了看,“我刚洗手忘拿出来了,没听见,怎么了?”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如果你不想面临一场腥风血雨的话,现在赶紧走。”林又心一本正经地说。   余安州满脸懵逼:“你在说什么?什么腥风血雨?”   “叶南霜要过来。”   “……”   “她说要把你打一顿。”   余安州听完,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唇:“我怕她?”   下一秒,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阿姨,我来看您了。”   林又心、余安州:!!!   几乎是同时,一米八八的大男人被林又心用力摁下去,塞进魏馨岚的床下面。   “你锁车怎么这么快?”   叶南霜进门时狐疑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并没发现异样,才把钥匙还给她说:“我本来是打算下去的,结果在楼下窗口摁了摁就听到声音了,还看见灯闪了两下,就上来了。”   “……”   “你不会不知道你车钥匙感应这么远吧?”   林又心只好硬着头皮笑:“……不知道呢。”   叶南霜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魏馨岚旁边,笑嘻嘻道:“阿姨,您感觉怎么样?”   魏馨岚握住她手:“挺好的,手术很成功,头也不疼了。”说着看了看林又心,“对了心心,医生说病理检查出来的确是良性的。”   “那就好。”林又心把鸡排拿过来。   叶南霜:“阿姨这么美丽善良的妈妈,老天爷肯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的。”   “这小嘴巴巴的真甜。”魏馨岚指了指林又心手里的鸡排,“快给南霜尝尝这个。”   叶南霜接了一块,喂进嘴里,眼睛顿时一亮:“太好吃了吧!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排,哪里买的?”   “……”母女俩同时语塞。   魏馨岚脑子转了下,灵机一动:“我的一个小姐妹送来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买的呢,你要是喜欢吃,我改天给你问问。”   林又心差点没忍住笑。   小姐妹。   闺蜜。   某人这身份算是粘牢了。   突然,林又心感觉裤脚被拽了拽。   她稍稍蹙眉,低头一看,却只能看见一只手攥在自己裤脚上,实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直到他用手指在她腿上写字。   林又心集中精力辨认,还是让他写了好几遍才懂:   【我也要吃】   她嘴角一抽,从袋子里拿了一块鸡肉递下去。   下面传来老鼠磨牙似的吭哧声。   林又心听见了,叶南霜自然也听见了,她脚一伸,好像还踢到了什么东西,疑惑地弯下腰。   眼看垂下去的床单就要被掀开,魏馨岚连忙摁住她手,笑眯眯道:“下面放的收纳箱收纳袋什么的,都是灰,你这吃东西呢别把手碰脏了。”   叶南霜“哦”了一声,直起身子继续和魏馨岚聊天。   林又心裤脚又被拽了拽。   她无奈翻了翻眼皮,低着头压着嗓音道:“还吃,你差点被发现了。”   叶南霜闻声看过来:“说什么呢?”   “没什么。”林又心连连摆手,讪笑道,“我是说这个太好吃了,下次让我妈的朋友再买点过来。”   叶南霜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趣事,把魏馨岚哄得笑声不停。   可藏在床下的人就笑不出来了。   林又心也觉得挺过意不去,把剩下的鸡排都给他递了下去,还偷偷递给他一瓶水。   余安州吃得很小声,没有再被叶南霜发现。   九点多的时候,叶南霜才说要走,依依不舍地抱了抱魏馨岚。   她自己叫了辆车,没让林又心送她下去。   叶南霜一离开,林又心赶紧喊余安州出来。   床下面的人毫无反应。   她心底咯噔一下,和魏馨岚对视,后者也表示疑惑地摇了摇头,并朝下面喊道:“小余,可以出来了。”   还是没反应。   魏馨岚蹙眉:“他是不是睡着了?”   “不知道。”林又心狐疑地蹲下来,掀开床单一看,那人膝盖枕着脑袋,双眸紧闭,看来真的是睡着了。   望着男人的睡颜,她心底不禁微微地颤动起来。   这些天他忙前忙后,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   她也很久没见过他睡觉的样子了,这张精致无瑕的脸,在她面前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平和,美得像幅画一样。   这段时间她见得最多的,是他纠结难过的样子,撕心裂肺的样子,像个被遗弃的小孩般可怜无助的样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坏。   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对自己,对自己的妈妈。   她何德何能?   心底绵绵密密的,像是在下着雨,一滴滴落在最柔软的地方。   不自觉的,她像他一样双臂抱膝,凑过去,在离他很近的时候几乎无声地张开嘴巴——   “对不起。”   没有一点点声音,只有一阵轻风稍稍撩起他额前的刘海,又很快落下去。   但下一秒,男人忽然睁开眼眸。 第53章 (一更) 吹吹就不疼了。……   隔着几公分距离, 她仿佛感觉到他睫毛的颤动,听见他轻轻浅浅的呼吸,每一寸目光都毫无保留的落在她脸上, 幽暗而纯粹, 炙热又浓烈。   抱着双膝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些,她眼睁睁看着男人英俊的脸靠过来, 扑扇的睫毛令她心头发痒, 眸子里的幽暗像黑洞一样吸引着她的意识。   还有那双唇, 视野里那片粉嫩柔软,依稀泛着晶莹的水色,携着灼热的呼吸节节逼近。   心口像是点上了冲天的巨炮, 在脑袋里一声轰隆炸响,她禁不住往后躲开, 着急忙慌地从床底下钻出去,起身时却不小心磕到了头。   一阵尖锐钻心的疼,她捂住脑袋,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呀,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魏馨岚心疼地皱了皱眉。   刚说要给她看看,从床底出来的男人却已经挡在前面, 焦急地抱住林又心,手指轻柔地落在她捂着的位置:“撞到了?放开我看看。”   他把她的手拉开,再扒开头发,迎着灯光仔细检查她被撞到的那片头皮, 顿时松了口气:“没事, 没受伤。”   林又心那阵疼痛还没过去,疼里带着麻,仿佛脑袋从那里被劈成了两半, 忍不住嘤咛出声:“疼。”   “好我吹吹。”他开始往她头上吹气,“吹吹就不疼了。”   过了一会,两人似乎才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身体同时僵了僵,两道视线齐刷刷望向魏馨岚。   只见魏馨岚双手捂着眼睛,却从指缝中露出两颗黑色的眼珠子,一本正经地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   林又心恼羞成怒,把余安州赶了出去。   -   她躺在旁边的小床上睡,侧着身。黑暗里,背后传来妈妈的声音。   “我看小余满心满眼都是你。”   林又心眨了眨眼,没回话。   “我知道你没睡。”魏馨岚嗓音带着笑和温柔,还有一丝丝调侃,“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林又心假装被惊扰了睡意的不耐烦:“说什么啊,你还不困?”   “我不困。”魏馨岚有点俏皮地说,“我就想跟我女儿聊聊。”   “……”   叹了一声,她又开口:“你说,我要不是生这场病,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机会像这样,跟你躺在一个房间里,好好说几句话?”   林又心紧抿着唇,把脑袋往被窝里钻了些。   “妈妈觉得挺对不起你的。”魏馨岚说,“你小的时候我没能为你做什么,让你过得那么辛苦,现在年纪大了,却要拖累你……”   “妈你别这么说。”林又心忍不住开了口。   魏馨岚摇了摇头:“我就是个没用的妈妈。”   林又心紧紧攥着被角,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谁说你没用了?”   “我以前是想过。”她笑了一声,“我有时候希望你能像三婶一样,在这个家里左右逢源,豁出脸面来保护我,让我也有林悦薇那样的底气,或者像大伯母那样,把我带离这个家。”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你跟她们就是不一样的人,如果强求你变得像她们,那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谁都没有这个资本,去剥夺另一个人独立的人格,哪怕我是你女儿。”   魏馨岚感动地眼眶含雾:“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你是让我受苦了。”林又心嗓音平静地说,“不过我也感谢你。”   魏馨岚默默地擦了擦眼泪。   林又心望着窗外挂在天上的那轮月亮,唇角浅浅地弯了起来:“我妈妈不是超人,但是她很善良。”   虽然没有能力保护她在那个家里不受伤害,但却保护了她的心。让她那个在群魔乱舞的地方,纵使修练出一身铠甲,心底也终究是柔软的。   她没有变得冷血无情。   还能感觉到人间的温暖,感觉到爱。   “心心啊。”魏馨岚压着因哽咽而颤抖的声音,“妈妈这辈子没别的愿望了,妈妈没办法陪你一辈子,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人,这样我就算有一天去找你爸爸,我也能放心。”   “我的宝贝从前够苦了,今后一定要幸福。”   “妈,幸福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给的。”林又心闭上眼睛,“睡吧。”   魏馨岚:“那你要好好考虑一下小余啊,妈妈很喜欢他。”   “你还喜欢谁?”林又心转过头。   魏馨岚不懂她意思,愣住。   林又心望着她,一本正经:“我可以每个人嫁一次。”   “……”   -   成功加回微信的余安州,总忍不住要和林又心聊聊天。   可他发现,对方的反应从来都不热络。   倒也不是不理她。   只是再也不是当初恋爱的感觉。   余安州苦恼地在发小群里求助。   然而他根本忘了,这帮纨绔公子当中,几乎没有正常人。   霍思铭:【若若不是快生日了吗?攒个局,我亲自邀请林小姐去,到时候看你表现了】   余安州:【能行吗?】   霍思铭:【你不能光傻乎乎地往前冲,你得用计谋】   余安州:【……】   霍思铭:【这叫迂回战术,转攻为守】   因为和林子骞的关系,上次一起聚完会后,霍思铭的确成为了繁星的大客户,并且还带了两个兄弟一起跟她合作。   他亲自邀请,林又心不得不给面子。   地点在本市著名的高奢会所,林又心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很多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霍思铭讲话的余安州,还有坐在他另一边浅笑盈盈的汪兰若,今天的寿星。   汪兰若今天穿着粉红色的纱裙,头戴钻石发卡,衬得肤色白皙无暇,天生甜美的脸蛋加上精致的妆容,就像个真正的公主。   林又心知道今天是汪兰若生日,为了不抢寿星的风头,打扮得较为随意,但依旧遮掩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绝美气质。   一进包厢,不少男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有好几个还记得她,热络地打招呼。   “林妹妹,好久不见啊。”   “我艹,谁是你的林妹妹?别乱叫。”   “那不是子骞哥的妹妹吗?我叫林妹妹有什么错?”   “成心占便宜吧你。”   林又心也没跟这些公子哥计较,大方得体地回打招呼,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   上次见过的一个女孩问口红色号,林又心很热心地给她翻链接,两人加了微信。   “人到齐了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听说今天这个包是余少出的钱?”   “蛋糕也是余少买的。”   “卧槽,你俩有情况啊?”   “他俩不是一直有情况?”   林又心在手机上翻着口红试色图,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   “哪来那么多话?”余安州有些不耐地开口。   霍思铭故意添油加醋:“兄弟,不是我说你,人家若若的心思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故意装傲娇吊着人家呢?”   “余少你这就不对了啊,老让人家女孩儿主动,有没有点男人的担当?”   林又心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余安州回头看了一眼她,心中完全琢磨不透,又悻悻地转了回去。   同时,她清空购物车,买了十二支口红。   某宝发出信息确认的提示音,被掩在男男女女起哄的声音里。   “你们不要乱说好不啦?”本片女主角突然出声,提着粉红色的纱裙从沙发上站起来,扫了一眼众人,语气得意里带着小女人的幸福娇羞,“我有男朋友了。”   除了林又心,包间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表情最为精彩的,当属原计划突然遭到暴击的霍思铭和余安州。   霍思铭差点发出鸡叫:“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   他内心的咆哮几乎一字不落地写在脸上:你过完今天再有男朋友不行吗?不行吗不行吗?   余安州惊讶之外,却有些难以抑制的庆幸。   众人还没从这惊天大雷中缓过神来,汪兰若娇羞地摸了摸脸:“我男朋友已经来啦。”   说完,便踏着轻盈可爱的小碎步去打开包厢门,对门外出现的男人笑得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   “亲爱的,我好想你呀。”汪兰若抱住来人的胳膊,满腔软糯糯的撒娇,简直快要化成洪水淹了这包厢。   就连一直以来淡定自若冷眼旁观的林又心,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从头到脚无比熟悉的男人,也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这他妈,怎么回事?   “抱歉啊大家,刚下飞机,来晚了。”林子骞对包厢里众人致以歉意的微笑,同时宠溺地揉了揉汪兰若的头发,“生日快乐,宝贝。”   林又心忍不住在一片安静里质问他:“你怎么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   林子骞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刚跟她要口红链接的女孩瞬间笑了出声:“谁有了女朋友还要妹妹啊?我给你支个招,她抢你哥,你抢她青梅竹马呗,那边余少送给你。”   林又心扯了扯唇,满脸写着抗拒:“……”   其余人跟着起哄,都转过头去问余安州。   “好主意啊晓晓。”   “好什么好,咱林妹妹这么优秀的女孩,凭什么给他接盘?”   “开个玩笑啦。”   “行了,什么年代还拉郎配,真无聊。”   林又心也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一眼,正逢余安州望过来,两人视线远远地对上。   他唇角微勾,嗓音里夹着揶揄,望着她的目光却十分认真:“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   下一秒,只听见林子骞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温柔地对怀中女孩道:“若若,想吃蛋糕了吧?”   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林子骞带着汪兰若,坐在了林又心旁边,整个晚上,都没让余安州有机会靠近一分。   霍思铭小声问余安州:“她哥是不是对你有意见?”   余安州低头剥着开心果,含糊地嗯了声。   霍思铭:“咋回事?”   余安州没跟霍思铭细讲他和林又心的过往,只是略略一提,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于是在这个基础上,又老老实实地把那天聚会结束后,在会所大厅和林子骞谈话的事告诉了他。   毕竟当时自己还在怪着林又心,言辞难免不太斟酌。   “别骂,我知道我脑子有泡。”他深刻地鄙视自己。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霍思铭叹了一声,“林哥不回国还好,他回了,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着了,林哥跟我说过,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妹妹,护得跟掌上明珠似的,他要是对你有意见,我只能送你一首凉凉。”   余安州把开心果放在手指间搓了搓,用力地扔到嘴里,目光呆滞地默了一会,才问:“你说我真没戏了吗?”   霍思铭:“我送你两把荆条。”   余安州:“……”   霍思铭:“大文化人,负荆请罪知道吧?”   “……”   “脱光衣服背着荆条去林哥家门口跪着,看他还愿不愿意把妹妹交给你,憨批。”   “……” 第54章 (二更) 哥你是不是不太……   终于熬到聚会结束。   余安州本想争取一点和林又心单独相处的时间, 顺便解释一下今天聚会开始时的幺蛾子以及自己的愚蠢,奈何她一出包厢,就始终被林子骞控制在半米之内, 后来直接上了他的车。   余安州丧丧地回了家, 洗完躺在基基床上不停回想着今天聚会上发生的一切,直到他估摸着林又心应该也到家了, 才给她发微信语音:“咱俩能不能谈谈?”   对方没回。   于是他抬起手机, 又发了一条:“心心, 今天这件事就是个误会,你千万别听他们话说八道,我跟汪兰若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次对方终于回了消息。   然而他点开后, 手机里传来男人极不友好的声音:“若若的事我就不跟你算账了,至于我妹妹, 你记好你自己说过的话,也记好我对你说过的话。”   余安州僵硬在基基床上,从头凉到脚。   另一边,林子骞车里, 林又心听完他发过去的话,有点于心不忍道:“大哥, 你这也太……”   “这事你得听我的。”林子骞把手机还给她,面色凝重,“像他这种大少爷从小被人捧惯了,眼高于顶, 脾气冲天, 他能那样对你一次,就能两次,三次, 无数次。有些人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别指望他能改。以后你一个不小心再惹他生气,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动手?”   林又心扯了扯唇:“不会吧。”   “现在是不会,他还在追你呢,不过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没结婚呢就耍少爷脾气,以后还得了?”林子骞道,“找男人,一定要找性格温顺,处事稳重的。他少爷脾气,你也倔,你俩吵个架不得翻天?”   林又心不置可否,把手机收进包里:“我上楼了,你早点回去吧。”   林子骞皱眉:“我说这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了。”林又心敷衍地点了点头,开门下车。   回家洗完澡,躺上床的时候,接到余安州打来的电话。   她摁了接听,把手机压在耳朵和枕头中间:“喂?”   “你……”他顿了顿,语气有点小心,“是不是生气了?”   林又心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边似乎哽了一下。   林又心轻笑,毫不掩饰地戳穿他:“想看我吃醋?”   没等他回话,林又心轻描淡写地开口:“想太多,当心睡不着,挂了。”   说完,她便掐断电话。   没过多久,微信收到新消息:【晚安】   【爱你】   她忍不住弯着唇角轻嗤一声,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把自己蒙进被窝。   -   今天是周末,好不容易余兆楠和阮晴夫妻俩和孩子们都在家,余兆楠亲自下厨做饭。   余繁初一会儿去厨房偷吃烤鸭,一会儿偷喝鸡汤,一会儿又跟老爸撒娇说饿饿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第N次回到客厅时,终于忍不住提醒瘫在沙发上看书的余安州:“哥。”   男人生无可恋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余繁初真诚而又同情地望着他:“你书拿反了。”   “……”   余繁初环顾四周,发现妈妈不在,于是坐下来凑到余安州身边,十分小声地问:“你是不是追嫂子追得不太顺利?”   余安州瞥她一眼。   过了几秒,才把书放下,语气认真:“问你个事儿。”   余繁初:“什么?”   余安州:“如果将来你的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如果,”他按住她脑袋,警告她不许打断,“你的男朋友,你哥我不喜欢,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会不会跟他分手?”   余繁初眨了眨眼睛,不答反问:“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嫂子的哥哥不同意她和你在一起吗?”   余安州嗯了下:“可以这么说。”   “可是这不对啊。”余繁初天真无邪地补刀,“你还不是她男朋友呢,你是不是想得有点远?”   余安州:“……”   余繁初继续道:“你现在的首要任务难道不是先让嫂子答应做你女朋友吗?关她哥哥什么事?”   余安州眉梢一挑。   想不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有点东西。   余繁初:“哥你是不是不太行?”   余安州嘴角一抽,小东西果然不禁夸。   他随即冷笑:“我祝你未来的男朋友不太行。”   “……”这次轮到余繁初被哽住,她脸一红,不高兴地嘟哝道:“我本来还想着助你一臂之力,哼,现在你求我我都不会帮你了。”   “求你?”余安州再次冷笑,“小屁孩想得倒美。”   “……再关心你我是狗。”余繁初瞪他一眼,拿出手机,“不许说话,我要抢演唱会的票了。”   余安州扯了扯唇:“又是季临?”   余繁初:“嗯哼。”   “你说你一天到晚的追星有什么意思?”余安州没好气道,“你像个神经病给他花那么多钱,他认识你吗?就他那个鬼样还当明星,我都长得比他帅,你什么眼光?”   “你才神经病呢,他比你帅多了,我没见过比你更丑的男人。”余繁初狠狠瞪他,“一点都不了解女孩的心,怪不得嫂子不要你。”   “……”   -   这天,林又心刚开完会,收到余繁初发来的微信:【心心姐[可怜.jpg]】   她看了眼,回道:【怎么了?】   余繁初:【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林又心:【说吧】   余繁初:【[大哭.jpg]我没有抢到临临演唱会的票!都怪我哥,他老在旁边吵我!】   林又心忍俊不禁:【季临?你喜欢他啊?】   余繁初:【呜呜呜喜欢他七年了!】   林又心笑了笑:【行,我帮你问问。】   余繁初:【谢谢姐姐mua~!】   林又心:【不过我不能保证的哦,万一工作室内部也没有余票,那我就没办法啦。】   余繁初:【好的!】   【实在不行我可以明年再战!】   林又心:【摸头.jpg】   切出微信,她唇角的笑容却很快敛去。   在通讯录里翻出季临的号码,犹豫好久都没有拨,而是找了他的经纪助理,苏杰明。   “哎,林总。”那边传来年轻男人热情洋溢的声音,“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林又心没跟他寒暄,直奔主题:“问个事,季临演唱会的票还有吗?”   “嗯?”苏杰明似乎愣了一下,“您对演唱会感兴趣?”   林又心:“不是,我帮朋友问的。”   “哦。”苏杰明道,“工作室的票都是Lin自己拿着的,我得问问他才行,不过还是你自己问他比较好,他就算有票也不会给我。”   “行,我知道了。”林又心苦恼地蹙了蹙眉,“谢谢。”   挂了电话,她便和小金说了一声,亲自去工作室。   -   季临自从出道后,就一直是国内乐坛的巅峰,亚洲天王,在她看来繁星这些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舍得用巨额资金将他留在公司。   很多音乐人在他这个级别,都会出去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但季临在繁星娱乐待了将近七年,工作室属于公司,但又独立于公司之外,由他自己掌控。   站在季临的录音室门口,林又心情绪有点复杂。   然而大厅里许多员工的目光集中在她背后,她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男人的嗓音清澈里带着微微嘶哑,兼具少年感的音色和沉稳的气息。   林又心推门进去,就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大大的耳机挂在脖子上,手里写着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的背影,居然让她有几分错觉。   像看到了爸爸。   林又心不由怔了几秒钟。   但季临很快出声,打断了她的错觉:“有事?”   林又心从男人冷漠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不耐,笑了笑,朝那边走了两步:“苏杰明跟你说了吧,还明知故问。”   季临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票我有,但不会给你。”   “哎。”林又心站到他桌子旁,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睨着那张和父亲有六七分像的脸,“我现在是以公司CEO的身份在跟你商量。”   季临抬眸,漫不经心地盯着她:“所以呢?”   林又心努了努嘴:“所以你对我不要带情绪啊。”   季临扯唇哼了一声,仿佛她这话很愚蠢。   “公司领导找你要一张小小的演唱会门票,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林又心摊开手,勾了勾,“我可是给足了你亚洲天王的面子,我们能不能和平一点?”   “下辈子吧。”男人重新拿起笔,也戴上了脖子上的大耳机。   林又心伸手指了指他面前画满音符的纸:“这是你的新歌吗?”   “别动。”他翻掌摁住,嗓音变得愈加冷漠,“出去。”   “……”   为了不被他扫地出门丢尽脸面,林又心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回到办公室,小金关切地问:“要到了吗?”   林又心生无可恋地摇头。   季临这个人,早年成名,是歌坛里最年轻的天王,到现在依旧是殿堂级人物,无论多少后起之秀,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恃才傲物得很。   他本来就不会轻易给谁面子,不管什么总经理,董事长,在他眼里通通只有他愿不愿意。   更何况他和她之间,还有一道无法解开的结。 第55章 (三更) 余安州疯了。……   林又心答应了余繁初, 季临那里也还有票,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就此放弃。   第二天,接着去季临工作室磨他。   不出意外地再次被赶。   第三天, 第四天, 她舔着脸继续,情形照旧。   直到第五天, 她走到工作室门口就被苏杰明拦了。   苏杰明一脸痛苦又无奈地对她说:“林总, 老大不在。”   林又心挑了挑眉:“是么?”   苏杰明用力点了点头:“是的。”   “没关系我先进去, 你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林又心伸手直接推门。   苏杰明眼疾手快地拦住她,表情更加痛苦和无奈:“林总,这年头大家工作都不容易, 您也辛苦,咱互相理解一下。我今天要是再放你进去, 老大真的会弄死我。”   林又心:“……”   “不瞒您说,我都被老大逼着搁这儿当一天门神了,就是为了拦你。”苏杰明几乎要痛哭流涕,视死如归, “林总,大老板, 体谅一下好不好?”   “看在你……”林又心盯着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表情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我就不为难你了。”   苏杰明双手合十, 连连鞠躬:“林总,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除了这件事,以后您再有任何事我苏杰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又心凉飕飕夹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   公司里的八卦总是发酵得迅速, 更何况这是个娱乐公司。   林又心屡次三番去季临工作室的事在公司里很快传开了,并且还有不明源头的传言说,林又心在追季临,但季临对她不假辞色,所以每次都会把她赶出来。   小金把这件事告诉林又心的时候,生怕林又心气得把手里那支钢笔又扔到地上,战战兢兢地安抚她:“其实那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平时工作太无聊找点儿乐子,林总你别太在意。我马上去给各部门主管打个电话,让他们管管这种歪风邪气。”   林又心的反应却有点出人意料。   她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只“嗯”了一声,表情也很平淡。   小金出去后,林又心便给余繁初发了条微信:【妹妹,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不好意思啊。】   余繁初:【没关系的姐姐[亲亲.jpg]还是谢谢你噢。】   林又心:【摸头.jpg】   看着手机屏幕上小姑娘抱着狗狗笑得灿烂如花的头像,她不自觉弯了弯唇。   虽然她对追星没什么感觉,也无法和追星女孩产生什么共鸣,但这种青春洋溢,蓬勃向上的力量真让人羡慕。   今天晚上临时有一份文件要改,她九点多才下班。一个人乘电梯到地下车库,结果却在五十楼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   然后门开了。   电梯停下的那一瞬间,林又心就有一丝预感。   而当她诧异地抬眸一看,只见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长臂伸过去按下关门键,随着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目光也扫了过来,漆黑如夜,带着未知的危险。   懵掉的脑子突然一震,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来得及开口。   他上前一步,一只胳膊将她揽过去,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柔软的唇用力地覆上。   他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像是一个无情的侵略着,掠夺她的呼吸和意识,起初她还尝试着挣扎,可在男人如铁般无懈可击的钳制下,逐渐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她甚至没有机会用牙齿咬他,完完全全地被他控制了节奏,和心神,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地吞了个干净。   比中元节那天晚上还要疯狂。   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甚至窒息而死的时候,男人的唇瓣才稍稍退开一些,却没有完全放过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唇瓣只停留在相距不到一公分的位置,仅仅给她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依旧捏着她的下巴,嗓音低沉发哑:“怎么,一个谢胤还不够?”   他的声音犹如一片砂纸在心口的软肉上慢慢地磨。   林又心蹙了蹙眉,却只能发出凌乱的喘息,刚才太过激烈的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林又心。”余安州望着她,叫她的名字,目光直勾勾地探入她眼底,嗓音低得在微微发抖,“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好地正视我对你的感情?”   林又心终于艰难地顺过气来,微喘的声音带着无奈和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爱你。”男人闭了闭眼。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周身气焰好像尽数溃散,语气里带着几分妥协的叹息:“你不要爱别人好不好?求求你,你能不能好好地等着我?”   “等我追到你。”   这一刻,听着男人近乎在乞求的声音,她感觉仿佛有一些沉重的东西,从身体里消失不见。   从心口漾开一圈圈细而密的波纹,打到尽头再荡回来,往复循环,整个湖面都是波光粼粼的纹路。   她好像发现了一些端倪。   应该是公司里她和季临的八卦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想起男人刚刚发疯似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地勾了一下唇。   余安州望着她,眼眸里依稀都有了雾气:“你还笑得出来?你是想我哭给你看吗?”   林又心干脆“噗嗤”笑了出声:“有本事你哭给我看。”   “我不。”他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有些耍赖的意味,“你是我的心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没门儿。”   林又心脑袋都麻了,下意识地抬手抗拒他的拥抱:“……你哪里学的这种话?”   “为了你,无师自通。”他手臂的力道岿然不动,低下头吻她的发心。   林又心怔了怔,这一刻彻底忘了继续推开他。   曾经那些厮混纠缠的日日夜夜,她问他有过多少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熟练。   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是你夺走了我的初夜,你要对我负责。   义正辞严地臭不要脸。   恍惚间,电梯门好像又开了,但两人谁都没有发现。   -   余安州开着林又心的车送她回家。   直到楼下,他还舍不得下车,悠悠地赖在驾驶座。   “都快十点了。”林又心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你还不回去?”   “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他转头望向她,目光幽深如夜,嗓音里带着浅浅的不忿,“你这么忙,要么去剧组见谢胤,要么去工作室见季临,我也只能晚上争取一些时间,在你面前刷一刷脸了。”   林又心无奈地扯了扯唇:“我跟谢胤只是工作关系,至于季临,那更是绝对不可能,你成天把眼睛放我身上,担心这个男人那个男人,还不如好好工作。”   余安州被她数落得神色有点可怜,伸出手似乎想牵她。   林又心躲了过去,嗔目道:“你今天已经够过分了。”   想起自己之前的冲动行径,他点头认错。   “对不起。”顿了顿,继续:“但是重来一次我还会的。”   林又心瞪了他一眼。   他勾了勾唇,温柔里夹着揶揄,似乎在回味那种感觉,毫不掩饰满足的神色:“好甜。”   林又心要笑不笑地盯着他:“好好回味,这辈子最后一次。”   “……”男人表情一僵,“骗我的吧。”   林又心:“从来不骗你。”   余安州:“偶尔骗一次也行。”   “……”   “我希望被你骗一骗。”他目光灼灼,“比如,你其实还喜欢我什么的。”   “但我这个人向来只说实话。”林又心目光发凉,“比如,你现在该滚了。”   男人喟叹一声,直接把驾驶座座椅放下去:“我就在这儿睡一觉,明天送你上班。”   林又心顿时失笑:“不是叫你滚吗?干嘛?”   “我反省过了,一定是我追你追得不太努力,才让那些情敌有机可乘。”他拍了拍方向盘,语气含笑而又认真,“从现在起我制定了新的计划,计划涵盖你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我都会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帮你安排好的。”   “……”这家伙,脑子没坑吧?   “宝贝,该回去休息了。”他凑过去,趁她呆若木鸡的时候,一个浅淡温柔的吻落在她额头,“车我开走,明早来接你。”   “……”林又心触了电一般,开门下车落荒而逃。   -   【余安州疯了】   【他的第三人格出来了】   【我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叶南霜:【……】   林又心:【你点点点是怎么个意思?】   叶南霜:【就是我早就知道你俩这腿子未完待续的意思】   林又心:【……】   叶南霜:【我跟你说,你还要一头栽进去我拦不住你,别回头受伤了再找我哭】   林又心:【谁说我要一头栽进去了?现在是他死活不放过我,我有什么办法?】   叶南霜:【没办法?你是看见他就智商归零吗?面前放着这么大一美若天仙的警花,你不知道报警吗?】   林又心:【……】   叶南霜:【跟踪尾随,性骚扰,哦,还有抢劫你的车,哪条不够他吃一壶的?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立案,直接去他家抓人。】   林又心抿了抿唇:【……倒也不用】   【他也没有恶意】   叶南霜:【呵】   【女人,你完了】   林又心摁灭手机,趴着身子把脑袋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微信又响了。   是某人发过来的消息:【晚安】   【明天带着你喜欢的早餐来接你】 第56章 (一更) 我不想再继续以……   八卦再次在公司里传开。   有员工加班到很晚, 亲眼看见一对男女在电梯里面拥吻,虽然女人身子被挡得严严实实,手腕上却戴着林总那块定制手表。   而男人的身形和穿衣风格, 明显不是前些天的八卦男主角季临。   谣言不攻自破, 但所有人都知道,林总的确有男朋友了。   秦德寿出差回来, 到她办公室汇报完行程, 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信封, 放到桌面上。   林又心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秦德寿对她笑得和蔼可亲。   “神神秘秘的。”林又心拿起信封,满脸俏皮,“这要是礼物也太小了点吧?”   “是给你带了点儿礼物, 不过还在车上,下班的时候跟我去拿。”秦德寿笑了笑, “这是另外的。”   信封打开的那一刻,林又心怔住:“您怎么会……”   “听说你最近为了这个,跟季临闹得不太愉快。”秦德寿说,“我刚好跟一个赞助商关系不错, 他送了我一张,我这把老骨头听什么演唱会嘛, 年轻人的东西,我拿着也没用。”   林又心点点头:“那就谢谢秦叔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秦德寿满脸慈祥,拍了拍她的肩,“我是打心眼儿里把你当自己女儿看的, 你也知道, 我是你爸最好的兄弟,当年他……意外去世,我真的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我怎么都想不到,他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居然会做出那么糊涂的事情。”   “马有失蹄,谁还不会偶尔犯点糊涂呢。”林又心扯了扯唇,“我爸他,运气不好而已。”   秦德寿目光同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以后再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叔叔说。”   林又心:“嗯。”   “对了,我听说你有男朋友——”   “八卦而已。”林又心轻描淡写地回应,“秦叔什么时候也信公司八卦了。”   秦德寿讪讪地笑了笑:“是这样。”   -   魏馨岚术后恢复得不错,可以出院了。   林又心挑了个周末去医院接人。   魏馨岚问:“小余怎么没有来啊?”   林又心回答:“出差去了。”   魏馨岚盯着她。   林又心被盯得头皮发麻,只好实话实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趁他出差的时候来的,你满意了?而且我还没告诉他你出院。”   魏馨岚叹了一声:“你是知道你告诉了他,他一定会来的。”   林又心:“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魏馨岚一脸懒得再劝的表情,往厕所里走去,“反正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   直到上了车。   林又心发动车子,还没开出医院停车场,魏馨岚突然抓住她手臂,支支吾吾地开口:“心心,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林又心抬了抬下巴:“嗯?”   “就是,我,”魏馨岚顿了顿,才继续,“能不能不回林家?”   林又心诧异地望过去:“妈你说什么呢?不回林家你去哪儿?”   魏馨岚鼓起勇气开了口:“我能不能跟你去住?”   怕她拒绝,于是赶快补充道:“不跟你住也可以的,你帮我租个房子,小一点的也可以,我一个人住。”   “妈你到底怎么了?”林又心一边开车,一边握住她的手,毫不遮掩地说,“你在林家住了几十年,哪能说搬出来就搬出来?你自己会做饭吗?会洗衣服吗?你连个床单都铺不好,一个人怎么生活?跟着我我还得伺候你,我是受不了家里住个保姆的,我一天到晚上班还经常加班,哪有时间伺候你?”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让我一个人住就行。”魏馨岚手心里有点冒汗,“我不给你添麻烦。”   “妈。”林又心把车子缓缓地停在路边,熄了火,转头认真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在林家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魏馨岚低下头,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语气也略显慌乱,“就是想出来住而已。”   “你不说是不是?”林又心拿出手机,“不说我打电话问三婶。”   “别。”魏馨岚连忙拦住她的手,眼眶红红地望着她,“你别问素琴,她跟我一样,都不好过。”   林又心眉头紧蹙起来,低声问:“是不是奶奶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魏馨岚低下头,手微微打着颤,林又心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落在她手背上。   “我不跟你说,就是怕你又去找奶奶吵架。”魏馨岚紧紧攥住她的手,“这几个月她身体不好,情绪也不好,经常对我和你三婶大呼小叫,一个不高兴就摔碗。你三叔外面那个,胎儿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是你三叔的,现在你三婶过得比我还不容易。我其实还好,就是经常半夜被她叫起来,干着干那。”   林又心皱紧眉头:“妈,你本来睡眠就不好,她这样还要不要你休息了?”   魏馨岚摇了摇头,嗓音哽咽:“她毕竟是你爸的母亲。”   林又心转头望向窗外,用力捏着车门平息怒气。   “我这大半辈子都在做她的儿媳妇,活在她的压迫和阴影下,那天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就想,万一我手术不成功,就那么死掉了,我能安心闭眼吗?”魏馨岚苦笑着扯了扯唇,“我真的很不甘心,我好像从来没有过自由和快乐。”   “这段日子住在医院,天天看着小余,看着你,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么快乐。”   “我不想再继续以前的生活了。”   林又心把她的手放过去,重新发动车子:“我先送你去我那儿,然后回去拿你的东西。”   魏馨岚神色担忧:“你别——”   “我知道。”林又心不耐地打断,“我不会跟她吵的,我就把她当空气,行不行?”   把魏馨岚安置在自己住的房子里后,她便一个人开车去了老宅。   -   林又心很久没回来过了。   刚回国那段时间,她还曾经对这个久违的地方怀抱过一丝希望。人就是这么健忘的生物,当终于远离伤害的时候,偶尔又会贪恋起夹在伤害里的那一丁点温暖。   直到再一次被现实打回原形。   回国的第二个月,她就自己搬了出去。   爸爸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屋前那棵紫薇树,现在已经有两三层楼高了。她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个,看透了世事无情的大人。   林又心上楼梯的时候,保姆吴妈脚步飞快地越过她,不知道跑进哪个房间关上了门。她没怎么在意,径直走向二楼魏馨岚的房间。   魏馨岚想带走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应季衣物,就是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一个爸爸留下来的木盒子。   林又心装了一个行李箱,刚要走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响声。   像是从哪个房间里传出来的,隔得有些远,但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   紧接着,是奶奶歇斯底里的大叫:“你想烫死我啊?你是不是故意的?这点事情都干不好。”   林又心推着行李箱走出去,正好看到吴妈端着托盘站在走廊上,问:“怎么回事?”   “老太太教训三太太呢。”吴妈低下头说,“老太太把外面那个女人接回家里养胎,让我亲自伺候,让二太太和三太太伺候她,可两位太太哪里是干过活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天都要被训斥几句。”   “哦。”林又心淡淡地点了点头,“正好你在我就跟你说了,我妈刚做完手术,身体不好,我得把她放身边照顾,你得空告诉奶奶一声,我妈以后应该都不回来了。”   “这,这怎么行嘛。”吴妈神色有点为难。   “我妈这次生病到底什么原因,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怎么着,还不让走?”林又心凉飕飕扯了扯唇,“而且医生说了,我妈术后必须得养着,她又不会请保姆照顾我妈,我自己照顾,就不给她添麻烦了。”   “小姐,这……”   “我走了。”林又心不再听她一句,提着箱子下了楼。   身后还不停传来奶奶训斥三婶的声音。   -   余安州知道魏馨岚出院,已经是一天后了。   他刚下飞机,想叫上林又心一起去医院,却被告知魏馨岚已经被接回家里。   他反应倒很平淡:“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是我回家给你们做,还是去外面吃?”   林又心立刻婉拒:“不用了,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我和我妈点个外卖就行。”   余安州坚持:“阿姨刚出院怎么能吃外卖呢?多不卫生。你问问阿姨想吃什么,我路上买点菜回来。”   林又心:“不用了。”   “是小余吗?”魏馨岚激动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拽了拽林又心的袖子,“让我和小余说话。”   林又心翻了翻眼皮,打开扬声器放到茶几上,自己翘着腿坐上沙发。   魏馨岚:“小余你出差回来了呀?”   余安州笑了笑:“是的阿姨。”   魏馨岚:“那你来家里吃饭嘛,阿姨想喝你做的鸡汤啦。”   林又心无语地看了她妈一眼:“哪有您这样的?叫人来家里给您做饭?”   “没关系,正好我也想阿姨了,不过来看看怎么行。”余安州嗓音温柔,“这不到饭点了吗,我回家也一样要做。”   魏馨岚高兴得不得了:“那我们等你咯。”   “行。”余安州笑了笑,“我在开车,先挂了,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林又心:“……”   余安州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还买了一大袋子食材,和一些出差买回来的礼物,一箱坚果。   林又心家里的玄关和厨房顿时被堆得满满的。   林又心接了个电话,去房间里回工作邮件。   厨房里,魏馨岚站在余安州旁边看。   “你顺便也教教我。”   余安州转头看了她一眼:“您要学做饭?”   “我多少得会一点啊。”魏馨岚叹了叹,“心心不喜欢家里雇保姆,她工作又那么忙,总不能指望她在家伺候我。”   余安州笑了笑:“没关系的阿姨,中午我叫人给您送来,晚上我要是不加班,就过来做饭。”   魏馨岚有点不好意思:“那也太麻烦你了。”   余安州:“小事情,不麻烦。” 第57章 (二更) 你是我喜欢的女……   “妈。”林又心从屋里出来, 站在厨房门外说,“刚装修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我云上那套房子装修好了, 你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家具?”   魏馨岚正在看余安州炒菜, 观摩学习,一下子转过头问:“这么快?不是才装好吗?”   林又心点点头:“是呀。”   魏馨岚面露疑惑:“你这就准备搬进去了?”   “是啊。”林又心低头拧着指甲边的倒刺, 拧不断, 于是走到客厅里去找指甲钳, “我都等好久了,恨不得马上就搬,只不过还没买家具, 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满意的家具。”   魏馨岚表情迟疑。   “我还没给你看过装修图吧?我自己设计的。”林又心边剪指甲边说,语气里满满的得意, “也不急,看完家具带你去看现场,我觉得你也会喜欢。”   魏馨岚面色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   似乎不想打击女儿的好心情,但又不得不说, 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   “刚装好的房子里都是甲醛,不能马上进去住的, 要得病的呀。你多放几个月,通通风,等甲醛散掉再住进去。”   林又心笑了笑:“妈,我用的都是顶级环保材料, 而且屋里装了新风系统, 到时候再请专业的人去处理一下甲醛,没问题的。”   “那也不行,你咋知道那些靠不靠谱了?”魏馨岚语重心长, “听话,放几个月再住,为了省点房租生病了不划算,你是想跟我一样,”说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帽子,“剃光头吗?”   林又心忍不住“噗嗤”一笑,心底却有些浅浅的苦涩。   想当年的林家,风头无两,这个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哪里又是会在意区区几千块房租的人?   现在盛景不再,心态也跟着都变了。   她倒不急着搬进去,也不怎么在乎这点房租,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暂且妥协:“行吧。”   余安州一边把菜端出厨房,一边不疾不徐地出了声:“搬家可以不急,但是家具可以先买,正好我有个意大利的设计师朋友,刚把工作室搬到国内,可以带你去看看。”   林又心一口回绝:“不用麻烦了,我没想买那么贵的。”   “去看看,又不一定要买。”余安州淡淡地说,“我挺喜欢他的设计的。Living上期的家居展览你看了吧?有几样就是他的作品,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更重要的是。”他说着看向魏馨岚,“都是环保材料,0苯0甲醛,绝对环保。”   魏馨岚眼睛亮了。   养生至上的中老年人死穴,就是环保,健康。   林又心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可耻地心动了。   她的确,非常非常喜欢Living展览的设计风格。   -   吃完饭,余安州带她们去看家具。   工作室一楼似乎刚装修完,地面砖上铺着一层白蒙蒙的灰,还有一些四散的废纸箱木料没收拾起来。   而走上二楼,便是另一片天地。   几百平四面通透的屋子,大致感觉和她去过的家居广场区别不大,但里面摆着的家具,设计感独特,令人眼前一亮。   一个冷白皮肤、金棕色短发的瘦高男人抬了抬手,朝他们走过来:“Ciao.”   男人说的是意大利语,也正好是林又心听得懂的唯一一句意大利语。   而身旁的余安州,居然和他说起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几句之后,她看见那个意大利男人意味深长地盯了自己一眼,狐疑地望向余安州。   余安州回过头,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我们从那边开始看吧。”   魏馨岚抑制不住激动的小脚步,跃跃欲试地跟上设计师。   林又心在后面小声问他:“你们俩刚刚在说什么?”   余安州:“久别重逢,寒暄一下。”   林又心:“那他干嘛那么看我?”   余安州:“他问你是谁。”   林又心嘴角一抽:“你没乱说吧?”   男人沉吟几秒,才开口:“你不让我骗你的。”   “……”   “所以我实话实说了。”   “……”   “为了让他多打点折扣,我告诉他,你是我未婚妻,房子呢,是我们俩的婚房。”   “……呵。”想得挺美。   林又心凉飕飕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跟上去。   余安州笑着拉住她手腕:“生气了?”   林又心甩开手,没有理他。   “哎,逗你的。”余安州无奈,“我说,你是我喜欢的女孩儿,让他拿最好的设计图出来,稍微给打打折。”   “……”   余安州眉梢一挑:“这不算过分吧?”   林又心表情闷闷地,把手揣进兜里:“打折就不必了。”   后来他们订下客餐厅和三间卧房的整套家具,那位朋友太过热情,坚持给要打六折。   林又心推辞不过,又见魏馨岚实在喜欢得不得了,便答应帮人家介绍生意。   回去的路上,林又心想起个事,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道:“明天中午你不用去公司陪我吃饭了。”   余安州张了张口,语气有点失望:“为什么?”   简直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连他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   她扯了扯唇,眼底却不禁泛起一丝温和,耐心解释:“中午我约了人吃饭,工作上的事。”   “哦。”他听上去依旧有点可怜。   林又心撇头望向窗外,强迫自己忽略掉这无所不在的可怜气场。   -   第二天中午,林又心约的是林悦薇。   前几天无意中看到林悦薇参演女三号那部剧网上的cut,虽然她镜头不多,但却让林又心刮目相看。   很快小金便调查到,林悦薇到现在还没签公司,只有一位叫宋园园的好朋友给她当经纪人,于是林又心当机立断,准备了一份合同。   林悦薇只听说是有公司想签她,没细问宋园园是什么公司,当看见朝她走来的是林又心的时候,着实愣住了。   林又心却是十分镇定地坐到她对面,朝面前的两个女孩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林又心,繁星娱乐CEO,之前跟你们联系的是我的秘书。”   宋园园似乎是被她的美貌给惊到,眼睛亮得挪不开,张了张口,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您,您好,林总,我是宋园园,悦,悦薇的经纪人,也是她的好朋友,您好您好。”   繁星娱乐本就是老牌娱乐公司,但凡研究一些国内娱乐圈的历史就会知道,它曾经扮演着怎样举足轻重的角色。   只不过这些年管理不善,失去了很多光彩。   但属于繁星的低迷期,因为林又心的到来彻底画上了句号,迎来了一个新的世纪,属于繁星的娱乐王国正在重新取缔现在。   短短两个月,林又心已经签下了不少知名艺人,足以撑起娱乐圈金鼎的一个角。   在这种情况下能被繁星看中,对任何一个艺人来说,都是天上掉下的金馅饼。   更何况是林悦薇这样的新人,代表着她可能比别人少奋斗十年,就能成为行业里的一颗明星。   宋园园的崇拜和激动已经溢出眼眸了。   “嗯,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我的意思,我秘书应该也跟宋经纪人讲清楚了。”林又心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废话不多说,这是我准备的合同,你们看一看。”   “好,好的。”宋园园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来。   林悦薇仰靠在卡座的椅背上,只垂眸用眼皮子夹了一眼合同,然后问:“你怎么想起来签我了?”   宋园园听到她如此傲慢的态度,吓得脸都白了。   生怕得罪这位财主爸爸,连忙拽住林悦薇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林悦薇却丝毫没有收敛,继续望着对面的女人,眼神和对方一样冰凉傲慢:“之前是谁说来着,像我这种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在娱乐圈是混不下去的。”   “没错,在看到你《倾城》里的表现之前,我还一直那么认为。”林又心坦率地说,“不过现在我改变看法了,你虽然演技还待磨练,但很有天赋,我觉得可以培养一下。”   林悦薇扯了扯唇:“我是说过让你刮目相看这样的话,可我没说我要跟着你混。”   “你不跟我混也行。”林又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反正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很功利,你呢,现在演技其实也就那样,不一定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天赋,就算是看到了,愿不愿意花成本去培养也不一定。对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来说,你的快餐价值可能更胜于长远价值。”   “要我说得更直白一些吗?如果有别的公司签你,大概率是让你去陪几个大老板开心开心,然后把你包装成一个没演技的流量小花,用你的青春美貌给他们当摇钱树。但是在我这里,我能让你心无旁骛地提升自己,真正在演艺圈立足。”林又心望着她,目光直击她心底,“这一点,你除了我还能信谁?”   林悦薇手指攥着包带,抿着唇陷入沉思。   林又心说的这些,她知道都是对的,她一个没有背景没有经验的新人,要想就这样往上爬,势必会经历一些令人不齿的过往。   进组拍戏的这短短两个多月,她已经窥见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的冰山一角。   她不想变成那样。   谁都可能逼迫她变成那样,唯独面前这个女人,不会。   骄傲和现实的交战,林悦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我签。”   说着直接把合同拿过来,翻到最后签字的页面。   宋园园被她惊到了,出声提醒:“你看都不看一下的呀?”   说话间,林悦薇已经果断签下自己的名字。   宋园园张大的嘴巴很久没合拢。   林又心:“行,既然签了合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公司的人,随时去公司报到,没问题吧?”   林悦薇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无比淡然地面对她:“没问题。”   林又心:“嗯,那你等我通知。”   直到两人握手预祝合作愉快,林又心离开之后,宋园园才激动地捏住林悦薇肩膀:“你合同都不看一下的啊?万一是霸王合同卖身契怎么办?你是不是傻?”   说着急吼吼地翻开合同,仔细检查条款。   “不用了,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林悦薇懒洋洋盯着她,勾了勾唇,“卖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废话,我是你经纪人,卖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她会给我钱吗?”宋园园愤愤道,“万一有问题我都救不了你。”   林悦薇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她不会害我的。”   “你就这么相信她?你听过一个词叫蛇蝎美人吗?”宋园园全神贯注,用手指比着条款一行一行往下看,“你这个傻子。”   “她是我姐。”林悦薇轻描淡写的嗓音飘过来。   宋园园一愣,瞪圆了眼睛盯住她:“什,什么?”   “我说,她是我姐姐。”林悦薇笑着收起合同。   仿佛是第一次念出这个称呼,有了骄傲和甜蜜的感觉。 第58章 (一更) 你是傻瓜吗?……   刚回到公司, 林又心就接到三婶的电话。   三婶知道林悦薇跟她签了合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谢她。   “您不用感谢我。”林又心转到办公桌后坐下,伸手拿笔在小金递来的文件上签字, 边毫无波澜地说, “我是个生意人,我签她只是因为她具备我想要的商业价值, 不包含任何私人感情。”   三婶顿了下, 但还是笑呵呵道:“虽然这么说, 我还是得谢谢你。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一门心思要进娱乐圈,我心里有多害怕,都说那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里面多乱呀,我就怕我姑娘被那些人给带坏了。现在她跟着你, 我放心得不得了。”   “既然是她选择的工作,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林又心依旧面无表情,“我帮不了她,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三婶:“我知道我知道, 我会好好教育她,要她好好努力的,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挂了电话,小金问她:“林总,那林悦薇的经纪人用谁?”   林又心:“苏姐吧。”   “苏姐手下带着两个一线明星呢,建豪和朱莉, 你让她带新人, 她会同意吗?”小金皱了皱眉,“而且,林悦薇跟那个宋经纪人关系挺好的, 她会不会不高兴?”   “要想出名,就必须得舍弃一些东西,我签她,难不成还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经纪人?那我是培养她还是培养经纪人?”林又心淡声道,“苏姐那边,让她先见一下林悦薇,不行再说。”   小金点点头:“好的。”   -   第二天,林悦薇亲自来办公室找她。   毫无疑问,是因为宋园园的事。   林悦薇想让宋园园继续当她的经纪人。   林又心当然不同意:“不是能跟着你跑前跑后就能当你的经纪人,这种活保姆都能做。经纪人需要给你揽通告,安排行程,负责你的形象包装,前后期所有事务。你经纪人有多大能耐,直接决定着你在这条路上的起点,还有你未来可以走多远。”   林悦薇还是不愿妥协:“园园也可以学着当经纪人,她只是还没有经验,只要你给她机会她也是能做好的。”   “给她多久?”林又心冷冷地反诘,“就算她有再大的天赋,也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要想在行业内立足,拥有自己的人脉,首先她自己得磨练个几年。你今年多少岁了?你要等她出头,等你自己快三十岁了再开始吗?”   “林悦薇,那你可真是个好姐妹,你傻得可以。”语气里夹着浓浓的讽刺。   “可……”林悦薇也觉得理亏,张了张口,还想争取,却说不出一个字。   林又心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   林悦薇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般,局促地看着她。   她递给她杯子,语气也平和下来:“你干这行吃的是青春饭,她不是,她可以慢慢磨砺,但你没有时间,你必须得跟一个能力和资源都成熟的经纪人,才能避免你把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林悦薇接过水,捧在手心,缓缓地低下头。   “她如果真想干这行,我可以让她进公司。”林又心接着说。   林悦薇眼睛一亮:“真的吗?”   “我可以让她进公司学习,但不是给你当经纪人。”林又心严肃地说,“至于你,我给你安排了公司里业务最好的苏姐,她手下都是一线艺人,你好好努力。”   林悦薇抿了抿唇:“那你可以让园园也跟着苏姐吗?”   “不可以。”林又心毫不留情地拒绝。   林悦薇蹙眉:“为什么?”   林又心:“苏姐的时间和精力很宝贵,而且,你们在一起会互相干扰。”   “……好吧。”林悦薇嘴巴嘟得能挂油壶。   林又心起身走向办公桌,不再看她:“你现在去苏姐那儿报到吧。”   林悦薇慢吞吞地站起来:“哦。”   林又心:“她很严格,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悦薇目光抖了抖。   但还是迟疑地挪动脚步。   林悦薇出去后没多久,就到午饭时间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然后,有人拎着两个保温桶走进来。   余安州看见林又心手机上的视频,蹙了蹙眉:“在看什么?”   “猫。”林又心关掉视频,和微信里加的猫舍老板发消息。   余安州:“你要养猫?”   林又心点头:“嗯。”   余安州:“怎么突然想养猫?”   “一直想养啊,只不过自己没时间管。”林又心说,“现在我妈可以照顾,而且有只猫陪她,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孤单。”   余安州把保温桶放下,绕到她身后,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跟她一起看:“这只挺可爱的,跟耗子挺像。”   林又心想起他之前租房隔壁那只猫,摇了摇头:“蓝白胖起来不可爱了,而且我妈这个人,不管喂什么都会喂得很胖,以前有条柯基,被她喂得都跑不动了。”   “这个吧,布偶不错。”   余安州笑了笑:“像你。”   林又心蹙着眉,抬起头看他:“哪像我?”   “哪都像。”他垂眸望着她,目光含笑,“漂亮,可爱,迷人。”   林又心猝不及防地,差点跌进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去,脸颊也忍不住有点发热,嗓音弱下去:“……就会说好听的。”   余安州笑着揉揉她脑袋:“先吃饭了,吃完再看。”   林又心肚子刚好叫了叫,于是跟着他去沙发那边吃午饭。   接过他递来的粉色保温桶,林又心蹙了蹙眉:“怎么换了?”   余安州解释道:“之前那个总觉得有点味道,洗不干净。”   林又心:“我怎么没觉得?”   余安州挑眉望过来:“可能是我做的菜太好吃了?”   林又心忍俊不禁:“臭不要脸。”   虽然是好吃,可也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而且你不觉得,”他顿了顿,举起自己手里跟她同款的蓝色保温桶,“这两个很搭吗?”   林又心:“……”   故意忽略这个男人的调侃,低下头开始吃饭。   “今天的菜我妈肯定喜欢。”她望着汤碗里说,“她最爱的冬瓜排骨汤。”   余安州便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顺着说道:“昨天阿姨说好久没吃过冬瓜了。”   林又心抬起头,十分严肃地盯住他:“我昨天还说我好久没吃过红烧肉了呢。”   男人顿时愣住,脸僵了僵:“有吗?”   林又心煞有介事地点头:“有啊,我很认真地跟你说过。”   余安州眉心蹙得紧紧的,目光里夹着苦恼和内疚以及许多说不上来的情绪。   林又心突然咬着一截筷子,“噗嗤”笑了出声。   男人眉梢一扬,恍然大悟:“你骗我?”   林又心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这么好骗?”   “林又心。”他勾着唇,眼底泛着意味深长的光,“你变了。”   林又心:“我变什么?”   余安州煞有介事,目光灼灼:“变得有点坏。”   林又心看着他缓缓地放下碗筷。   心底咯噔一下,不自觉歪向沙发最里侧:“干嘛?”   男人不发一言,身体朝前倾斜,长臂绕过她摁在她那侧的扶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沙发角落。   漆黑的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流淌的地下河一般,深邃里带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周围都染上属于这个男人的淡淡的青柠香,从肌肤渗进每一个细胞里,无处遁形。   林又心禁不住屏息,背脊拼命地往后仰,脖子也梗得笔直,却依旧逃不过他全方位无死角的禁锢。   整个人在他目光里,仿佛要被那道灼热给燃烧起来。   直到肚子咕噜一下,她有点可怜地望着他,捂住肚子:“……能不能让我先吃饭?”   男人勾唇一笑,魅而不妖,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她,手却从沙发扶手上拿开,手指很快轻轻地落在她唇角。   随着一道温热的触碰,她还没从那阵突如其来的电流中回过神来,就听见男人一声揶揄的轻笑,手里夹着一颗白色的米粒:“你是傻瓜吗?吃饭还沾嘴角。”   林又心呼吸一窒:“……”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他没有用嘴,给她弄下来这粒米。   他一定做得出来。   而他此刻盯着她的灼灼目光,也仿佛在向她炫耀这个事实。   看,我放过你了。   很久之后。   吃完午饭,余安州正在收拾着保温桶。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叫:“完蛋了!!!”   他手指一颤,望过去,目光也跟着一颤:“怎么?”   林又心用手指用力戳了戳手机,情绪失控地扑过来戳他:“都怪你!我看中的小可爱被人买走了!”   “……”余安州嘴角瞬间一抽。   怪我?   行,那就怪我吧。   -   后来有一天,林又心晚上下班回家,突然听见家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以为是魏馨岚在收拾房间,可她叫了一声妈,没人回应。   突然想起最近隔壁小区有户主家中失窃。林又心脑袋里一声巨响,心脏开始猛跳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玄关柜里拿出一把雨伞,轻手轻脚地靠着墙走进客厅,然后从墙边伸出一个脑壳顶,四周望了一圈。   什么异样都没有。   但还是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从阳台传来的。   阳台窗帘此刻被拉得严严实实,她提着一口气,抱着伞,一边踮着脚静静地往那边走,一边随时准备着出手攻击。   可当她走过去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消失了。   她战战兢兢地将雨伞伸出去,然后用雨伞的尾巴,用力将窗帘勾了起来——   下一秒,对上一双小心翼翼望着她的,浅蓝色的圆眼睛。 第59章 (二更) 忘了孤独是什么……   小猫咪小小的一坨, 蜷缩在粉红色的笼子一角,望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小心和害怕,还有一丝弱弱的可怜。   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家门突然被打开。   门口传来魏馨岚的声音:“心心你回来啦?”   “嗯。”林又心依旧望着这只毛茸茸的小布偶, “妈,你哪儿来的猫?”   魏馨岚:“晚上小余送过来的啦。他说是你选的猫, 怎么你不知道?”   “……哦。”林又心讷讷地点了下头, “是我选的。”   这只小布偶, 长得跟她那天看中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毛色更亮白一些。   “哎,对了, 小余说它最后一针狂犬疫苗还没打,得等几天, 你别上手去撩它啊,万一被抓被咬了就不好了。”魏馨岚嘱咐道,“等它打完针再抱。”   林又心蹲下来,满目温柔地盯着小家伙:“知道了。”   林又心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万家灯火和璀璨星空, 再回过头望向这只小奶猫,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流声, 突然觉得浑身的暖流,都聚集到了眼眶里。   “心心。”魏馨岚叫她,“来吃水果了。”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来了。”   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 忘了孤独是什么感觉了。   -   林悦薇成功得到了苏姐的认可, 很快,苏姐便帮她联系了一部网络剧里没有感情戏的女三号,不太考验演技, 但合作的演员实力都不错,是个很好的学习和露脸机会。   小制作周期短,网剧很快投拍,林悦薇再次进组。   林又心一直远程掌控着她的情况,得到的反馈也不错,导演和剧组人员都说小姑娘挺虚心,演戏也挺卖力。   她心口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工作和生活都有条不紊地继续。   直到林悦薇从剧组杀青回来,也是之前那部《倾城》正式播出之后,网络上突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林悦薇因为颜值吸粉无数,大有一战成名的趋势。   -   这天,林又心正在签文件,小金突然急吼吼地冲进办公室:“林总,苏姐找你。”   “冒冒失失的。”林又心淡淡地睨她一眼,“让她进来吧。”   小金把门打开,苏雯雯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林又心抬眸一看,勾着唇笑:“你来得正好,我本来也想找你商量一下林悦薇的事情,她现在红的速度有点超出预期,我觉得我们应该稍微调整一下——”   “等等。”苏雯雯面色凝重地打断她,“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调整。”   林又心挑了挑眉:“那是什么?”   苏雯雯把iPad放她面前:“自己看吧。”   林又心疑惑的目光,逐渐变成了震惊。   “我已经联系公关处理了,但我实在不知道这通稿该怎么写。”苏雯雯双手环胸,满脸烦躁,“林总,这是我头一次带新人,你就给我扔来这么大一炸.弹,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又心面色凝重地把东西递给她:“悦薇知道了吗?”   “我让助理和保镖去接她来公司,还在路上。”苏雯雯说。   “苏姐,这件事一定有蹊跷。”林又心眉头紧蹙,“虽然我知道工作里不谈私人感情,但悦薇是我妹妹,我了解她,她一定不会做出插足别人婚姻这种事。而且,现在悦薇的人气不断上涨,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爆料,对方的目的很明显。”   苏雯雯:“我也知道,但这件事需要解决。”   “你负责和公关联系,尽量控制住网络舆论。”林又心缓缓摩挲着钢笔,沉声道,“事情我来解决。”   苏雯雯点了点头:“那行,我叫她直接来见你。”   林又心:“嗯。”   -   林悦薇很快就到了。   路上可能是哭过,没化妆,眼睛和鼻头红通通的。   宋园园陪着她,刚进门就被小金拉了出去。   林悦薇坐在沙发上,瓮瓮地唤了一声:“姐……”   “你现在别叫我姐。”林又心面色严肃地望着她,“我是以公司领导的身份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林悦薇张了张口,又慌忙改口,“林总,我没有做那种事……”   林又心把ipad放在桌面上,点开微博上流传的视频,“那这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这不是你,没人会信。”   视频上,是一个男人搂着她走进酒店。   男人叫赵家明,是《倾城》的一个广告商老板,三十多岁,相貌英俊,在娱乐圈小有名气。   这次爆料的人是他的妻子。   林悦薇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他结婚了。”   林又心攥紧了拳头:“那你跟他真的……”   “没有。”林悦薇忙不迭摇头,“那天就是我喝多了酒,他送我回去,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林又心盯着她的眼睛问:“真的?”   “……”林悦薇咬了咬唇,艰难地启齿,“本来,他是想的,不过我拒绝了,后来,他又约我吃了几次饭。”   林又心:“那你们有没有确定关系?”   “没有。”林悦薇摇头,“我知道他可能是有那个意思,可他在剧组吃得开,我不能得罪他啊,我只好装傻,我自己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谈恋爱的,我只想好好拍戏。”   林又心觉得头都大了,俯下身,手指一顿一顿地在iPad屏幕上戳,语气里夹着莫大的无奈:“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喝酒?你不知道作为艺人,在外面要约束自己的言行吗?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你的一句无心的话,一次无心之失,就能被人揪出来做文章,而因此受到伤害和损失的不止你一个人。”   “我知道我做错了。”林悦薇捂着脸的手指间渗出湿意,哽声道,“可是我能怎么办?”   林又心目光颤了颤,抬头看过去。   林悦薇边哭边说:“我爸出轨了,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妈像是疯了,奶奶也开始嫌弃我。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睡着,就做了个梦,梦到我被你们扔到大街上,身上没有一分钱,路过的所有人都好像把我当空气……然后我看见我爸和一个陌生女人抱着他们的儿子,从我面前走过去,无论我怎么叫,我爸都不回头看我一眼。”   肩膀无法克制地颤抖着,连话都说不清楚:“从前我以为那里是家,可是,我那天才发现,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我。”   “没错,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笑话。”   “没有男人会爱我,连我的家人都不爱我。”   林又心望着面前绝望痛哭的女孩,每一声哽咽,都像是一记重拳砸在她心口。   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还记忆犹新。   被意外毁掉的生日聚会,三婶歇斯底里的控诉,麻木不仁的三叔和一心护着出轨的小儿子还声称要接回私生子的奶奶。   但此时此刻,她眼中浮现出最清楚的画面,只是那个无助地流着眼泪的女孩。   最终,有人给她过了生日。   而那个女孩,却独自在家里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直到后来,自己依旧用那么冷酷无情的语言去对待她。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哪一刻,林又心感觉到懊悔,自责,无颜以对。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在乎我的死活,只有赵总愿意陪在我身边,听我喝醉了酒像个神经病一样碎碎念。”林悦薇呜咽着,“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林又心俯身过去,勾着她的背,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上。鼻头也有点酸,可尽力克制住眼眶里一阵汹涌。   林悦薇终于卸了力气,趴在她肩膀上嚎啕大哭。   她轻轻拍着林悦薇单薄的背,低声安抚:“好了,都过去了。”   还剩一句对不起。   在喉头涌动着,没能说得出口。   林悦薇哭累了,她把她带进休息间,躺在基基床上休息。   中午余安州带饭来的时候,林又心还在电脑前面色凝重地浏览网页。   “你妹妹呢?”他问了一句。   林又心:“在屋里睡,你把她那份放着吧,等她醒了再吃。”   “行。”余安州走到她身后,“在看什么?”   “这个女人。”林又心放大百度百科上的照片,“赵家明的妻子,也是一开始放出爆料的人。”   余安州望着照片,稍稍蹙眉。   林又心不禁咋舌:“女人的嫉妒心可真是恐怖啊。”   余安州笑了笑:“你放心,我们之间不会有这种问题。”   林又心撇嘴:“谁跟你我们之间了?少不要脸。”   余安州也不跟她掰扯这个,手扶在她的肩膀上,正色道:“不能联系她解释一下?”   “没有用的。”林又心摇头,“虽然薇薇单方没没有逾矩行为,但那个男人想泡她是真的,这哪个女人能忍?这些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只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她巴不得把薇薇给弄死,才不会听什么解释。”   作为一个直男,余安州似乎用了几秒钟,才想清楚她这段话,随即感叹道:“女人真麻烦。”   林又心抬起头,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余安州顿时头皮一麻,改口解释道:“我是说别的女人。”   林又心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唇,关掉照片,再去看赵太太发布视频的微博账号。   余安州突然出声:“你等等。”   林又心:“怎么了?”   “再给我看下照片。”他说。   林又心嘴角一扯:“怎么,看对眼了?”   “不是。”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有点眼熟。”   “还说不是看对眼了。”林又心轻哼了声,点开。   片刻后,余安州语气严肃地开口:“我真见过她。”   林又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没跟你开玩笑。”余安州再揉揉她脑袋,“有次陪思铭谈生意,饭局上见过这个女人。”   林又心蹙眉:“霍少还跟这位赵总有生意往来?”   “不是赵家明。”他说。   林又心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带她去的那个男人姓孟。”余安州手撑在桌面上,抿着唇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叫……孟良俊。”   林又心蓦地睁大了眼睛。 第60章 (三更) 我是心心的男朋……   余安州见她一时怔愣, 低头拍拍她脑壳:“怎么了?”   “……没事。”林又心扯了扯唇,有点哭笑不得,“就是想不到。”   余安州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往下翻着赵太太的资料, 上面写的结婚日期是四年前:“这么说来,这位赵太太自己也不见得干净。当时我看她和孟良俊举止亲密, 还以为是男女朋友, 聚会没结束两人就去开房了。”   林又心抬头问他:“你还记得是哪家酒店吗?”   余安州眉心一蹙:“你想干嘛?”   林又心手指揪了揪他垂下来的领带, 冲他挑眉,似乎在说:你懂的。   “……”他确实懂了,可也确实难以置信, 嘴角不禁抽了抽,“你确定要这样?”   “你连刘副总的账户明细都能弄到。”林又心朝他眨了眨眼, “这个应该是小菜一碟?”   余安州望着她,忽然勾着唇轻笑一声:“小菜一碟也是要钱的,你不会想吃白食吧?”   林又心瞪了他一眼,转回去, 没好气道:“说出你的条件。”   男人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一只手, 指向自己的脸。   林又心瞥见他的动作,顿时无语。   余安州却是一脸好整以暇,看样子不打算有一丝妥协。   过了一会儿,林又心再转头望向他:“你真的会帮我?”   余安州继续点点自己的脸:“骗你是小狗。”   林又心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靠近。   就快要碰到的时候, 她对着男人满脸期待与得逞的神色扯了扯唇,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他左脸颊上。   “好了。”   余安州:???   突然,休息室的门开了。   林悦薇似乎还没醒透, 呆呆地望着两人,过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姐,姐夫,你们干嘛呢?”   林又心瞪她一眼:“别乱叫。”   余安州虽然没发表意见,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林悦薇走过来,看到她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问:“你们刚刚是在说我的事吗?”   “嗯。”林又心也不遮掩,抬头望向余安州,“四舍五入算我完成你的条件了,可以帮忙了吧?”   余安州:“……”这玩意儿还能四舍五入?   林悦薇好奇地问:“什么条件?”   林又心一秒变严肃:“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当着林悦薇的面,余安州不好得寸进尺,只好也严肃下来,对她说:“其实,那家酒店很注重客人隐私,没有监控。”   林又心:?   !!!   那你他妈刚才,就是,故意想吃豆腐?!   “但是,”余安州接收到她的滔天怒火,连忙转折,“我知道孟良俊这人有个怪癖。”   林又心没好气:“什么怪癖?”   余安州清了清嗓子,睨了眼满脸懵逼的林悦薇小朋友,然后附在林又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存,裸,照。”   “……”林又心嘴角抽搐了足足三秒,然后,以十分诡异的表情望向林悦薇。   林悦薇禁不住背脊一凉:“干嘛?”   林又心一本正经地问她:“你之前跟孟良俊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林悦薇先是一愣,随即脸一红:“姐你在问什么?”   林又心直截了当:“有没有跟他上过床?”   林悦薇脸更红了:“你讨厌!”   说完捂着脸跑出办公室。   余安州收回目光,淡声说:“看她这个反应,应该没事。”   林又心似笑非笑地睨他:“你好像很了解?”   余安州对上她的眼睛,同样的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我当然了解。”   “……”林又心抿住唇,不自觉脸颊微热。   -   去找孟良俊之前,林又心和余安州先把林悦薇送回家。   公司安排的公寓还没签合同,现在她还住在奶奶那边。   结果一到家,就看见奶奶被吴妈扶着,挥着拐杖凶巴巴地走过来。   林悦薇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瞬间躲到林又心身后。   “你这个不要脸的丧门星!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呸!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眼看着拐杖就要打到林又心,余安州跨步挡在她面前,用手抓住,任凭奶奶再怎么用力也纹丝不动。   奶奶索性丢了拐杖,破口大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插手?”   “我是心心的男朋友。”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林又心的手,“我敬您是长辈,您要教训自家人我管不着,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打骂我的女朋友,请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奶奶用力抓住吴妈的手,颤巍巍道:“我早说了,生女孩儿弄不好就是赔钱货,你们不信,是吧?我本来以为薇薇算个听话的,比她姐强了千百倍,结果呢?我们林家的百年声誉都要毁在她身上了!”   “呵。”林又心冷笑一声,“林家的百年声誉?不早就毁在您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儿子身上了吗?谁不知道大伯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寻欢作乐,炒股败家,您可真是搞笑,自己的嫁妆都被大儿子赔光了,您只字未提,倒在这儿数落薇薇。”   “奶奶,您怕是忘了当初爷爷和爸爸还在的时候,咱们家是什么光景了吧?”林又心沉着声道,“现在的林家,顶多算是苟延残喘,三叔手里的公司也差不多该倒闭了,您还有什么可骄傲的?非要等到连这栋房子都留不下的时候,您才能清醒是吗?”   抬头看见三叔的情妇挺着肚子站在二楼栏杆后面,满脸惊恐。林又心嘲讽地扯了扯唇:“一家人都快没饭吃了,还想着要孙子。某些人可得小心,将来生了儿子被抱走去卖钱。”   奶奶气得脸色煞白:“你这个死……死丫头,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奶奶,我衷心奉劝您,说话做人留几分颜面。”林又心面色严肃地望着她,“现在不是子女愚孝的年代了,您对人家好,人家才能对您好。您这样,当心将来没人给送终。”   “你——”   奶奶气急的嗓音未落,突然听见啪地一声,伴着女孩的惊叫从身后传来。   林又心回头一看,只见林悦薇捂着左脸,双目通红地望着前方。   而目光的另一端,三婶满脸痛苦和愤恨,浑身发抖:“你记不记得我在这个屋子里说过什么?你要是敢去当小三,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便蹲身捡起地上的拐杖,“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林又心转身护着林悦薇,余安州再次拦住拐杖,沉声道:“您冷静点,事情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是有人故意陷害您女儿。”   三婶怔了怔,险些站立不稳:“是吗?”   “是的。”林又心望着三婶说,“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在此之前,我看她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   说着,她回头睨了眼奶奶。   奶奶苍老的目光在颤抖着,但还是带着一股无力的倔强。   “希望您长命百岁,还能看到您的孙子。”林又心凉飕飕地扯唇,抬眸望向二楼栏杆旁。   那抹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牵住林悦薇:“我们走。”   “薇薇。”三婶激动地叫道,“薇薇你去哪儿,你不要妈妈了?”   林悦薇双脚稍稍一顿。   但还是没有回头,紧接着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院子。   “先去我那里待着吧。”林又心上车后说,“一会儿我催一下那边的房东,把合同签了,你搬过去住。”   林悦薇吸着鼻子没说话,点了点头。   林又心从副驾驶递给她一盒纸巾。   过了一会儿,林悦薇才抽了张纸巾,突然开口:“姐。”   林又心:“嗯?”   林悦薇苦笑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林又心要和家里闹得那么僵。   为什么那么恨奶奶,对每一个人都充满恶意的嘲讽。   可是今天,想起她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尽管有多么难听,在当时有多么荒谬和不可思议,居然一句一句地,全都应了验。   林又心垂下眸,没有立刻回答她。   林悦薇也不再执着于结果,扯着唇角,轻声道:“谢谢你。”   “没有谁对你的好是无条件的,包括我。”林又心弯了弯唇,说,“从现在起你要自己爱自己,谁都不要指望。”   林悦薇点点头:“嗯。”   林又心转头望向车窗外,高架上绵延不绝的隔音板,因为过快的车速,变得只有一片模糊的白色,看得人一阵阵地眩晕犯困。   林又心不自觉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沉了下去。   那一刻,她就好像陷入一个黑色的世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体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也瞬间松下来,然而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充满了无知和危险,她却再没有办法武装起自己。   扑面而来的冷风加剧了这种无助和恐惧。   突然,一片温暖落在她手背上。   然后渐渐地收紧,拢住,严丝合缝地,将她冰凉的手指悉数包裹在那片温暖中,受不到一丝冷风的侵略。   就好像这片黑暗的世界里,挂上一轮炙热而耀眼的太阳。   光芒无处不在,照亮每一寸角落。 第61章 (一更) 这是你的狗兄弟……   第二天, 林又心让孟良俊牵线,约了赵太太。   她是存着友好交涉的心思而去的,提出只要删掉微博, 再发一条公告说明这件事是个误会, 双方就和解,如此还能保住赵家明的名声。   然而赵太太坚决不愿意。   林又心无奈之下, 只好拿出从孟良俊那里弄来的, 两人偷情的证据。   赵太太被吓得花容失色。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婚姻, 不得不答应了林又心的所有条件。   -   “今天可是休息日。”余安州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睨了她一眼,“接下来的时间是不是不用管这些了?”   林又心把手伸向窗外迎风招展, 释然地放松身体:“从现在起这件破事跟我无关。”   余安州笑了笑:“回家接蛋挞去打针吧。”   林又心点点头:“好。”   家里那只布偶猫,取名叫蛋挞。   蛋挞还差最后一次预防针, 今天刚好到日子了,两人又都有空,于是回家把蛋挞装进包里,带到宠物医院去打针。   小蛋挞忽然换了环境, 上车后有些焦躁不安,在包里用爪子不停地抓, 还时不时发出喵喵的怪叫声,像是吓坏了。   林又心有点不知所措,哄了几句也不见效,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她把包包转了个面, 对着驾驶座上的余安州。   小家伙瞬间安静下来,收起爪子坐得乖乖的,像个优雅的小公主。   “你怎么回事?”林又心哭笑不得, 隔着透明舱点点它粉红色的小鼻子,“看见男人就变脸,你太丢人了吧。”   余安州大言不惭地纠正:“是帅哥。”   林又心忍不住轻嗤一声,充满鄙夷和不屑。   “蛋挞。”林又心叫它,指着旁边的男人,“这是你的狗兄弟。”   “……”   “喵一声,以后要相亲相爱,不许欺负人家。”   “……”   余安州突然轻笑。   “怎么,”他转头盯着她,眼神意味深长,“这是打算要养我了?”   林又心嘴角一抽,没心没肺道:“你顶多就是条流浪狗,看我好不好心收留你。”   余安州听完心情却很好,时不时也伸手过来,逗一逗盯着他犯花痴的小猫咪。   打完针的蛋挞蔫蔫的,像是睡着了。   但林又心把宠物医院送的逗猫棒从小孔里伸进去,它又会抬起小爪子来揪,就像小婴儿抓着什么东西就要往嘴里喂一样。   林又心不禁笑了出声:“我感觉养蛋挞就像养孩子一样。”   余安州目光一动,转过来看看她,淡声问:“你想养孩子吗?”   语气听上去很漫不经心。   “不想。”林又心不加思索地回答。   他依旧是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林又心慢悠悠逗着猫,慢悠悠地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养好一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一个孩子幸福长大。”   没有人给她做过正确的榜样,没有人教过她。   爸爸虽然爱她,但工作很忙,只有一家人相聚的时间让她感觉到幸福,但这样的时间,一年里难得有几天。   她羡慕过林悦薇,羡慕她父母总在身边,看上去和和美美,团团圆圆。但后来她也明白了,这种团圆令人窒息。   三婶总是以爱的名义,近乎变态地要求林悦薇。   曾经有段时间她怎么也想不通,一家人究竟是在一起好,还是不在一起好,直到后来她发现,人不对,怎么都不好。   有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开始就不要存在,才是最好的。   就像她,一开始就不要存在。   -   这天,林又心加班到十一点多才回去。   魏馨岚向来睡得早,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给她留了一排廊灯。   进屋便看见暖融融的光,心里那一些些夜晚催生出的孤独,仿佛一瞬间被赶走。   她去阳台上看望蛋挞,小家伙冲她喵喵叫了两声,奶乖奶乖的,一双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林又心看见它面前空空的碗,假装严肃地蹙眉,语气却还是有点温柔,像哄小孩一般:“你已经吃够多了,今天不可以再吃了。”   蛋挞可怜巴巴地冲她喵喵,一副没喂饱的样子。   她狠狠心一站起来,叫声顿时变得更可怜。   林又心最终还是于心不忍。   “那喝点奶好不好?”   蛋挞叫声变得轻柔温顺,似乎是同意的意思。   “喝完奶就要乖乖睡觉哦,不许再闹了哦。”她把指头伸进去戳了戳小家伙的鼻子,然后就去给它弄羊奶。   等蛋挞开始认真喝奶的时候,林又心才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然而,经过魏馨岚房间的时候,发现门缝里有光漏出来。   “妈?”她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回答。   以为是魏馨岚忘了关灯,她打算进去帮她关掉,结果刚推开门,就看到魏馨岚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一个小盒子,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侧脸看上去十分落寞和孤独。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缓缓地朝她走过去。   “妈。”她站在她旁边,问,“看什么呢?”   林又心发现她面前放的是那天特地让她从老宅带过来的木盒子。   爸爸留下的盒子。   而她手里是一个陈旧的皮套记事本,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纸张却微微泛黄。   魏馨岚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湿润,吸了口气,带着瓮气的嗓音说:“刚才梦见你爸了,睡不着,起来看看。”   “又在看我爸的日记?”林又心在她旁边坐下来。   “嗯。”魏馨岚又翻了一页,手指便微微一颤,顿在那里,不再往后翻了。   林又心低头一看,面色稍凝,要从她手里抢:“别看了。”   那几页记录的是林晟当年和那个女人恋爱的过程,字字句句里渗透着一个少年对女孩真挚的感情。   他把自己火热的追求,从心动到沦陷的心路历程,以及后来无奈而软弱的放弃,自责与懊悔,全都写在这几页日记里。   林又心知道这种感情,哪怕是未来成为家人、朝夕相处的魏馨岚,都不曾拥有过一分。   “我很难想象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魏馨岚不禁落下眼泪,“从我遇见他开始,我就是他的未婚妻,他在我面前始终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结婚之前不曾有过一分越矩的行为。我当时觉得这个男人真好,他就是我想要的丈夫的样子,我多么幸运,才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嫁给这样的男人。”   她盯着前面的地毯,目光逐渐发散,娓娓地说着:“婚后他一直对我很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他也只是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是没有光的,最多只是带着一些无奈,纵容,哪怕是他最温柔最热情的时候,也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妈,别说了。”林又心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魏馨岚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以为,可能我们是包办婚姻,他对我没什么感情,这很正常。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   说着她苦涩地扯开唇角,手指轻轻摩挲着日记本上的字:“直到收拾你爸遗物的时候,让我看见这个。”   林又心揽住她颤抖的肩膀,拍了拍。   “原来他也是爱过的,他追女孩的时候是这样。他也会花好多心思去逗一个女孩开心,把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话,都认真地写在日记里。”魏馨岚苦笑了一声,“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林又心默默地抱住她:“好了妈妈,别说了。”   “你说我能怪谁呢?”闷闷的嗓音从她胸口传出来,衣服瞬间被晕湿,女人略微苍老的嗓音夹着浓浓的哽咽,“是不是怪我自己不该出现,破坏他们之间的爱情?”   林又心没法回答。   林晟爱的是季兰芝,他反抗过,但爷爷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履行婚约,娶魏馨岚为妻,并且一生一世忠于家庭。   彼时,季兰芝已经怀孕,但她和他都不知道。   又有谁可以剥夺一个女人生下自己孩子的权利?   “妈,我爸已经不在了,我们别想这些了好不好?”林又心轻轻地拍着怀中女人的背,低声安抚,“你还有我。”   “心心,你是不是不会丢下我?”   “不会。”林又心温柔而认真地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把魏馨岚重新哄上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林又心轻手轻脚地收拾地毯上的东西。   刚要把日记本放回去,她突然看见盒子里有一部手机,还是十几年前,诺基亚的滑盖手机。   记忆中,爸爸曾经用这部手机给她拍过好多照片。   林又心关上盒子,唯独把这部手机拿了出去。   -   第二天中午,余安州带了她想要的万能充电器。   “你找这种古董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林又心把充电器插上,电极靠上手机的电极,然后便去吃饭了。   吃完饭已经是一小时后,手机也充了一小时的电,可依旧打不开。   林又心苦恼地摁着键,嘟哝道:“怎么回事啊……”   “我看看。”余安州把手机拿了过去。   林又心皱着眉说:“我应该没有充错电,我看爸爸以前就是这么弄的。”   “嗯。”他认真研究了一会儿,“可能是放的时间太久,里面有部件老化了。”   林又心想想也是,毕竟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她皱了皱眉:“那怎么办?还能修好吗?”   余安州回头看她,表情认真:“一定要打开?”   “也不是一定。”林又心咬了下唇,嗫嚅道,“只是里面有一些照片,我想把它们弄出来。”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技术部找他们拿点东西。”他把手机还给她,揉了揉她的头,“别担心,应该能修好的。”   林又心点了点头:“嗯。” 第62章 (二更) 如果能有一个亲……   很快, 余安州便拿着一个工具箱回来,在她办公桌上摆开工具,随即把手机后壳揭开。   里面的东西密集又复杂, 林又心看一眼都觉得眼花, 他却十分认真地研究起每一个部件。   片刻之后,舒了口气:“还好, 主板没坏, 数据应该都能留住。”   “真的吗?”林又心激动地睁大眼睛。   虽然早就见识过这个男人的神通广大, 但此刻她对他的崇拜,已经上升到更高层次的境界,甚至没法用单薄的言语来形容。   “当然是真的。”余安州拿着超级迷你的工具, 开始仔细地拆卸部件,不疾不徐地说, “我给你修好了,有什么奖励?”   林又心搬了把凳子坐他旁边,努了努嘴:“你修好再说。”   余安州轻笑一声:“那你不如先答应我一个,我才有动力坚持啊。”   林又心无语地翻了翻眼皮。   他却忽然打起哈欠:“好像有点困, 想睡一觉。”   “……”   “如果能有一个亲亲的话,说不定马上就精神了。”   话音刚落, 脸颊突然覆上一片温热。   柔软光滑,依稀带着清香的湿意,稍纵即逝。   余安州手指一抖,工具都差点掉到地上。   林又心转过头, 捂着半边脸没好气地说:“修吧。”   不过一个亲亲而已。   她想着。   在家也不是没亲过蛋挞。   而与此同时, 男人终于从一阵恍惚里回神,脸颊上却依稀还残留着那阵柔软的触感,带着微微的烫意。   他清了清嗓子, 重新拿起工具,假装淡定地嘀咕一声:“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林又心吸了口气:“你——”   “别乱动。”见她抬手要打人,余安州身子往另一侧躲了躲,胳膊却护着桌面上此刻已经拆得七零八落的手机,“万一弄丢哪个零件,那可就没法还原了。”   林又心收起拳头,盯着他咬牙切齿:“给我等着。”   余安州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继续开始修手机。   刚吃过午饭,的确是容易困的时候,更何况还是看着如此枯燥乏味的画面。林又心胳膊搭在桌面上,手掌托腮,没过多久就已经闭上眼睛,脑袋时不时地往下坠。   余安州转头看她一眼,不禁宠溺地笑了笑。   -   林又心醒来的时候,是在休息室的床上。   窗帘让人重做过,下边缘不再漏光了,屋里昏暗得就像夜幕降临。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下意识地望向窗户旁边的小桌子。   桌面上依旧摆着那辆红色的小火车,是那天晚上他给她拼好的。   她也是像那天一样,被他抱到房间的床上。   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暖意。   继而,目光落在小火车的旁边,微微一顿。   那里放着一部完完整整的手机。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伸手拿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屏幕滑开。   一瞬间,彩色铺满了这张小小的屏幕。   她凭着记忆里的方法解锁,手指每一刻都是颤抖的,找到存放照片的地方,看着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不自觉红了眼眶。   还有那年,爸爸和她抱着小火车一起拍的照片,两人都笑得那么幸福而满足。可谁都想不到,如今照片上的人和物,皆只剩下她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又心依依不舍地退出照片,不知道怎么的点进了短信息页面。   最上面一条,是秦德寿发来的——   【李总临时出差,饭局改到明晚。你都好久没回家了吧?回去陪陪嫂子和女儿。】   目光往下,她看见了页面下角,那无比熟悉的年月日。   脑袋里忽然一阵嗡嗡作响。   紧接着,四肢都开始发冷。   那天,是林晟的忌日。   他就是在回老宅的路上,开着车冲下山崖的。   那天说是有应酬,喝了不少酒,而他又坚持自己开车,最后在山崖下和车一起被烧成灰烬,连尸骨都找不到。   因为无证据可考,只好疑为醉驾事故。   -   林又心坐在广场一角的露天咖啡馆,旁边是绕着绿植的深木色栏杆。   她正喝着咖啡,突然被人绕过栏杆拍了拍右肩。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她无比淡定地朝左边转过头,笑着对上叶南霜失望的目光:“这招都过时多少年了?还没玩儿腻呢?”   叶南霜努了努嘴,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前倾:“你懂什么?这叫情怀。”   “行吧,我可没时间跟你掰扯什么情怀。”林又心伸出手,“我要的东西呢?”   叶南霜恍然想起来正事,掏完衣兜又掏裤兜,才找出一个U盘递给她:“陈年老监控,仅此一份,为你这个我假借师傅名义招摇撞骗,被他发现我就完蛋了。”   林又心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眼神一抖:“应该不犯法吧?”   “犯法倒不至于,我就说调查需要。”叶南霜正色道,“万一被发现,不过就是被师傅臭骂一顿,加点儿体罚。”   林又心轻笑:“霍队还这么不怜香惜玉呢?”   叶南霜无比自怜地说:“我们局训练场的跑道被我踩塌了一厘米。”   “……”   叶南霜撇了撇嘴:“他说我要是因为体罚猝死了,他每年清明亲自去我坟头挂灯笼。”   “……”林又心心疼她,给她点了一份冰激凌。   谁料冰激凌还没送来,叶南霜手机突然开始夺命连环响。   看到屏幕的瞬间,娇躯肉眼可见地震了震。   然后颤巍巍摁下接听:   “师傅我没有让老马给我弄监控!”   “……对不起呜呜我知道错了……”   “……别这样啊师傅……你就饶了我这次吧……老大,霍队,我——”叶南霜脸色灰败,靠着栏杆滑下去,“……我这就回来。”   林又心看着一身警服像一溜烟似的消失在拐角,实在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   余安州带着朋友钓的青鱼过来做火锅。   林又心从下班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他也便没有打扰。饭做好后过来叫了她两声,没有反应,只好推门进去。   “叫你好几声,听不见吗?”余安州笑着走近她,眼神里夹着浅浅的宠溺,望着她面前的电脑屏幕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林又心有些躲闪地垂下目光,“看电视剧。”   屏幕上,是最近正在热播的一部都市偶像剧。   余安州眉梢一挑,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爱看这种题材了。   他轻嗤一声,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电视剧有什么好看的?演电视剧才有意思。”   “……”林又心笑着瞪他一眼,关上电脑屏幕,起身抓住他衣角,毫不温柔地往出拽,“吃饭去了。”   餐厅里传来魏馨岚的声音:“这鱼也太香了吧,我们在这儿吃,蛋挞怎么能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余安州拉开两把椅子给她们坐,自己走到另一边,“它现在还小,啃不了这么大块头的鱼,我刚给它喂了点羊奶。”   魏馨岚满脸心疼:“小宝贝还是挺可怜的哦。”   应和似的,阳台上传来细细的喵声。   也仿佛是在控诉这些人类,居然在它这只猫面前如此大大方方地吃鱼,而且一口也不分给它。   后来林又心还是于心不忍,戳了点鱼肉,混着点鱼汤,让蛋挞跟着尝了尝鲜。   “你狗兄弟的厨艺不错吧?”   站在窗帘旁的余安州嘴角一抽:“……”   林又心:“同意的话你就喵一声。”   蛋挞:“喵~”   -   晚上,林又心睡觉之前,进了一趟魏馨岚的房间。   她还没睡,刚把戒指褪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抬头看了看林又心问:“怎么了?”   林又心缓缓走过来,坐在床沿:“妈,跟你说件事。”   魏馨岚坐进被窝里,神色平静地望着她:“嗯。”   “妈,我爸这手机,你之前看过吗?”林又心拿出爸爸的旧手机,捏在手掌里摩挲。   魏馨岚迎着台灯的光垂下眼睛,看了一下,摇摇头:“坏了好多年了。你爸那次过生日,不是给他换了个新手机吗,这个就一直留在办公室当工作电话。后来,我去他办公室收拾遗物的时候,这手机已经坏掉了。”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林又心抬头望着她。   魏馨岚稍稍扬了扬眉:“你说吧。”   林又心沉默了几秒,才低沉地再次开口:“可能会有点让你难以接受,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你。”   “怎么这么严肃?”魏馨岚握住她的手,蹙眉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林又心抿唇犹豫片刻,说:“……关于我爸。”   魏馨岚还当是什么,释然地笑了笑:“你说吧。”   林又心深吸了一口气。   “妈,当年我爸出事,据熟人的说法是他那天应酬喝多了酒,醉驾出事,你还记得吧?”   魏馨岚点了点头:“是啊。”   “妈,我在我爸手机上看到了这个。”她点开旧手机上的短信,递到她面前,“那天,他们饭局取消了。”   魏馨岚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望向她。   “你说过,我爸不是嗜酒的人。”林又心沉着地说,“他并不太会喝酒,每次应酬完都会不舒服。如果没有应酬,他自己从来不喝酒。所以那天饭局取消,我爸怎么可能会喝酒?”   “况且那条路是回家的路,他但凡是清醒状态,又怎么可能把车开下山崖?”   魏馨岚张了张口,嗓音干涩:“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又心盯着手机屏幕,语气缓慢而低沉,“我爸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第63章 (一更) 任职满四个月的……   魏馨岚瞬间怔住, 微微张开着嘴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过了几秒,才终于目光动了动, 哑声问:“你说什么?”   林又心知道她是听见了。   但还是低沉地再解释一遍:“我觉得我爸的死有蹊跷, 不一定真是他自己喝醉了酒,把车开到山崖下去的。”   魏馨岚眼皮不停地发颤, 抓住她的手也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 他……他是被……”   “没错。”林又心握紧她的手, “很有可能,我爸是被人故意加害。”   魏馨岚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你爸爸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但他宽厚善良,从不算计,哪怕是陌生人有难处,他也会尽他所能帮助人家, 更别提身边那些同事,朋友。我实在想不出像他这种人, 会得罪了谁,以至于让人谋害性命。”   “我知道。”林又心扯了扯唇,“我爸就是个老好人,能得罪谁呢?”   现在唯一和此事有关联的, 她只能想到给爸爸发短信的秦德寿。但秦德寿是林晟最好的兄弟啊。   她不敢相信, 也不希望是这样。   “妈,你先睡吧。”林又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 “我让小霜给我弄了公司车库的监控,我再去看看。”   魏馨岚捏住她的手,表情难掩愁绪:“你早点休息。”   林又心:“嗯。”   监控看了三分之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二天到了公司,秦德寿过来送文件,林又心看过之后,叫他去沙发上坐坐。   林又心给他沏了杯茶。   “秦叔,我记得这是您和我爸最爱喝的西湖龙井。”她把茶杯亲自捧到他面前,“您尝尝。”   秦德寿望着面前的紫砂杯,目光微微一动,轻叹一声:“这一晃,都十多年了。”   林又心轻轻吹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是啊,我爸走的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秦德寿抬起头,满脸欣慰:“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有出息,你爸泉下有知,一定会很自豪的。”   “秦叔。”林又心望着他问,“您还记不记得当年,出事的那天,您给我爸发过一条短信?”   秦德寿瞳孔微缩。   “是这样的。”林又心笑了笑,盯着他的表情,“我最近在找我爸手机里的旧照片,看到了当年的一条短信,您发给他的,说那天和李总的饭局取消了,有这回事吗?”   “……是,有。”秦德寿很快弯起唇,捏紧了杯子,目光盯着茶几上的茶壶说,“本来是取消了,我就发短信告诉他来着,后来李总行程更改,所以还是选择那天跟我们见面。”   林又心抿着唇,神色淡淡的。   秦德寿看她一眼,又低头抿茶。   “我记得是六点多钟吧,我怕你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着急忙慌给他打的电话,结果还好,刚出公司,于是就把他叫回来。那天还签了个合同来着,终于搞定鑫源科技的合作,我跟你爸都太开心了,所以喝得有点多。”说着,他表情变得哀婉,“说来也怪我,不该陪他喝那么多酒的,可我看他走的时候人还挺清醒,没想到居然……唉……”   “秦叔别自责了。”林又心浅浅地勾了下唇,“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是啊。”秦德寿摇头长叹,目光安抚地望向她,“当年的事你就别再多想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我办公室还有几份合同要看,就先回去了。”   林又心点点头:“秦叔再见。”   秦德寿走后,她关上门,目光一动不动地盯了一会儿那剩下的半杯茶,才面色凝重地回到座位上。   然后拿出座机拨了个电话:“小金,查一下十年前鑫源科技那份合同。”   没过多久,小金回进来:“林总,十年前的合同都归档了,纸质档在青山仓库,而且那时候也没有电子档,您突然要这做什么?”   林又心皱了皱眉:“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联系一下仓库,给我找出来。”   小金:“好的。”   林又心细细回想着秦德寿刚才的话。   如果真能找到那份合同,而合同确实是林晟本人签署的话,那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破绽。   一时间,她竟有点害怕看到结果。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的是哪种结果。   -   “你怀疑你秦叔?”魏馨岚不可置信地问。   “我不知道。”林又心摇了摇头。   魏馨岚端着水果放到她面前:“你秦叔是不可能的,他跟你爸,那是商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且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害你爸呀。”   “就是这样我才烦。”林又心盘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一点都没有食欲。   刚才余安州做的菜,她也没有吃多少,吃完就把他赶走了。   “好了,事情毕竟过去十多年了,不一定还能查清楚,一切都要讲究证据呀。证据得慢慢找,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魏馨岚亲手喂了一个草莓到她嘴边,“你看你自己心烦,就对人家小余那么凶,人家是你的出气筒吗?”   林又心努了努嘴:“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自己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会凶他了。”   话音刚落,手机便响了一下,是余安州发来的微信:【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林又心不耐地敲下两个字:【随便。】   余安州:【随便可太难了,万一买得不好你别生气。】   她这次干脆只有一个字:【嗯。】   余安州似乎感觉到她心情不好,发过来一个摸头的表情。   林又心看了看,没再回。   而当天晚上,她继续扫监控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有一个穿着黑夹克、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林晟的车子旁边。   中间长达十分钟处于监控盲区,看不见人,但十分钟后他才鬼鬼祟祟地离开。   林又心马上把这一发现告诉了叶南霜。   -   第二天,叶南霜那边有了结果。   监控跟踪到附近居民区的菜市场,人便消失了。   线索在这里戛然而止。   而青山仓库那边,很快找到林晟亲手签下的合同。   林又心看过签字页照片,是林晟的字迹无误。   这件事仿佛进入了死循环。   林又心接连几天都没睡好。   直到周五,她早上去给一个商业伙伴的新门店剪彩。剪完后回到公司,发现同事们看她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   小金也不在门口。   她一脸狐疑地推开门,那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办公室的装修是极简风,她当初来的时候,还特地把前任总裁留下的两个奢华夸张的金色展柜给弄走,换上一个简约大方的白色书柜。整间屋子放眼望去,几乎没有扎眼的色彩。   然而现在,整个办公室变得就像给幼儿园小朋友办生日会的场所,天花板上挂着粉色和蓝色的气球,落地窗上也粘了一些气球。她白净的北欧风沙发上,原本只有几个米灰抱枕,此刻却坐着两个一米多长的卡通人偶。   她刚要打电话问这是怎么回事,身后突然有人进来。   一个接着一个,起哄着跑进来,胡海明手里还推着小推车,上面摆着一个五层蛋糕。   “你们这是干嘛呢?”林又心指了指满屋幼稚的陈设,以及面前的蛋糕,“今天谁过生日吗?”   姑娘们异口同声:“你呀。”   “我?”林又心扯了扯唇,“今天不是我生日,你们弄错了。”   “今天就是你生日。”胡海明朝她挑了挑眉,“准确地说,是林总的生日,是你任职满四个月的纪念日。”   “……”林又心懵了一下,忽然失笑。   她强忍着对这满屋子花里胡哨的难受,问:“谁干的?”   “不是我们哦。”胡海明笑得挤眉弄眼。   面前的姑娘们也纷纷摇头。   林又心正纳闷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高昂的男人声音:“我干的。”   她闻声抬眸,只见余安州一身笔挺西装,徐徐走进,唇角勾着得意的笑容,站到她旁边:“怎么样?漂亮吧?”   林又心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有点艰难地说出两个字:“漂亮。”   可是她最讨厌花里胡哨。   尤其是在自己心情极其烦躁与挫败的时候。   她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庆祝的。   爸爸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又跌回了毫无头绪的状态,就好像黑暗里有那么一只手,时刻准备着破空而出,掐住她的脖颈。   而眼前的线索她却一丝都抓不住。   “谢谢。”林又心强迫自己对同事们露出感激的微笑,“我最近戒糖,蛋糕你们推出去分了吧,谢谢你们的好意,也希望大家继续和我一起努力工作,报效公司。”   既然老板发了话,大家就都笑闹着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余安州两个人,以及这满屋子粉的,蓝的,毛茸茸的东西。   林又心吸了一口气,问:“今天这个事,是你的主意?”   “嗯。”男人点了下头,神色间难掩得意,“我是不是特别聪明,特别体贴,还特别有艺术细胞?” 第64章 (二更) 你能不能抱我一……   “……”林又心如果有足够的力气, 此刻只想立刻把他拎起来扔出去,咬了咬牙,说:“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是真的很闲吗?每天有大把时间用来搞这种无聊透顶的东西?”   余安州意识到她是真不高兴了。   脸色也严肃下来, 蹙眉:“你怎么了?”   林又心抬头环顾四周, 被这满目粉嫩扎得眼睛疼,轻轻扯了扯唇, 说:“你是二十五岁不是五岁了, 你觉得这种东西很有意思吗?”   余安州目光一凝。   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随即微微低头,表情有点沮丧和无奈:“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林又心撇开眼:“你这样我没法开心。”   余安州望着她,浅浅地呼着气。   过了几秒, 才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林又心背过身,站在落地窗前把一个粉红色气球抓下来, 扔到地上,“你如果真的很闲,就去做点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来烦我了。”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 男人眼里的光逐渐暗下去,紧紧地抿住唇。   林又心也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脚边气球顺着地面滚到茶几边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片刻后,他低声说好。   于此同时,她目光狠狠地一颤。   紧接着听见男人脚步声走远, 办公室的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门板仿佛带着整间屋子都在震动, 她手指也在身侧紧攥成拳。   林又心在窗户旁边呆立了许久。   直到腿脚发麻,她才转过头去,望向沙发上的大玩偶。   一只绿色的兔子, 和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她又一次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最坏的一面留给了他。   那一刻鼻尖泛酸,喉头哽塞,她用力睁着那双汹涌发热的眼睛。   -   到晚饭时间,还没见余安州过来,魏馨岚疑惑地问女儿:“今天小余怎么这么晚啊?”   林又心淡淡地开口:“他不来了。”   魏馨岚蹙眉:“怎么就不来了呢?”   “他有他自己的事。”林又心剪着指甲,懒懒道,“他又不是你儿子,为什么要天天来?”   “可是你们……”魏馨岚说着,忽然叹了口气。   她满脸无奈地看了看自己女儿,终究没再多说,起身往厨房里走去:“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林又心靠在厨房门口的吧台上,扯了扯唇:“你会做什么?”   魏馨岚:“煮面条,煮饺子,煮汤圆。”   林又心差点笑出声:“算了,还是我点外卖吧。”   魏馨岚也是个没干过活的大小姐,虽然娘家没落了,嫁到林家却依旧没干过什么活。   妈妈这把年纪,林又心也没想让她再学做家务。   两人点了个小火锅,吃完后,把蛋挞抱到沙发上来玩。   魏馨岚一边摸着蛋挞的毛,一边问她:“你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又心目光落在猫身上,却有些涣散。   魏馨岚叹了一声:“你这个孩子,就是什么都爱藏在心里,不过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藏不住的呀?”   “我是你妈,我还能看不懂你?你那点儿不高兴全写脸上了。”   “有吗。”林又心嘟哝了声。   魏馨岚睨她一眼,神色了然。   林又心默默地撸了一会儿蛋挞的毛,才把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魏馨岚。   “妈,我其实挺矛盾的。”打开了话匣子,她便也停不下来,“我觉得我这种人,就适合一个人过,谁跟我在一起都不会幸福。”   魏馨岚:“那是你自己觉得的呀。”   林又心抿了抿唇,望向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可能一个人脾气差,另一个人心气儿高,一个人懒,另一个人勤快,一个人爱干净,另一个人邋遢。在一起是要慢慢磨合的,你既不能把自己的缺点看得太大,也不能把对方的缺点看得太大,最健康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段关系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慢慢地变好。”   “可是我觉得太难了。”林又心仰靠在沙发背上,双手在脑后交叉,枕着脑袋,“朝夕相处真的是很难的事情,如果可以,喜欢的人当一辈子好朋友也挺不错的。”   如果可以的话,好朋友加床伴。   魏馨岚被她的奇葩想法逗笑了:“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   “用你们年轻人的说法,你这就是在耍流氓。”魏馨岚难得跟了回潮流。   那话怎么说来着?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又心努了努嘴,起身,“不跟你说这个了,我去洗澡。”   刚走到厕所门口,听见魏馨岚的声音:“小余问你想不想吃宵夜呢。”   林又心脚步骤停。   随即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逗你呢。”   林又心嘴角一抽:“……妈,您真幼稚。”   -   一个晚上,余安州都没有发消息过来。   林又心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又把手机解除飞行模式,习惯性地点开那个人的微信。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晚上。   林又心点开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敲下去一行字:【我今天态度不好,对不起啊。其实还是要谢谢你的。】   对方没有回信。   等了五分多钟,她又接着发:【明天早上我想吃蟹脚面,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信。   看来他是真恼了。   林又心觉得鼻子酸酸的,又气又难受,把手机扣到枕头旁边,脸也摁进枕头里。   许久之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激动地拿起一看,是余繁初。   接通后,那边传来小姑娘不知所措的叫喊声:“呜呜呜心姐……我哥和季临打起来了,我哥他腿瘸,你快来……呜呜……”   腿瘸???   林又心脑袋里一震,像是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电话那头的余繁初又哭了好一会,她才终于醒过神来,在一片混乱中保持镇定安抚着小姑娘:“你别慌,地址发我,我现在过来。”   说着,她已经起身下床,迅速地在睡衣外裹上一件黑色大衣,飞奔出去。   -   幸好夜里不堵车,几乎半个城市的距离,她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里是季临家。   她曾经来过一次,体验不太愉快。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她找到站在房门外的余繁初:“怎么回事啊?”   说着,她压了压门把手。   门从屋里反锁着,不停传出两人打架的声音。   林又心目光一凝:“他俩怎么搞到一起的?为什么打架?”   “……我现在不好跟你解释,有点复杂。”余繁初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你快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林又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拍门。   里面依旧打得山崩地裂。   她终于忍无可忍,朝屋里大喊:“余安州!你要死是不是?你赶紧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里面的山崩地裂瞬间平息。   她压下嗓子,低沉简短而冷漠:“余安州,开门,滚出来。”   紧接着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   面前并排而立的两个男人,英俊的脸上都挂了彩,裂开的拳头也都冒着血,看样子,先前是一场生死较量。   不过此刻,余安州倒是站得直挺挺。   不像腿瘸了的样子。   林又心稍稍松了口气。   可看着他满脸和满手伤痕,心头蓦地一酸,夹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她扑过去一拳砸在他胸口。   男人吃痛的呻.吟一声,五官紧皱,攥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心心,你轻点,我疼。”   “疼死你活该。”林又心忍不住眼眶一热,用力地瞪了瞪他,然后转头看向季临问:“你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季临淡漠地收回目光,揉揉手腕,很平静:“没事,不用。”   余安州见她此刻还在关心另一个男人,眉毛都快跳起来了:“你怎么只问他不问我?我要去——”医院啊……   “闭嘴。”林又心打断他,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飞快地往别墅外走。   余安州赶紧跑步跟上。   -   进了车里,男人还在不停地嚎着这疼那疼。   林又心一眼瞟过去,总算是安静了一秒。   她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   余安州冷笑一声:“那小子当着我的面亲我妹。”   林又心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抿了抿唇,没说话。   余安州过了几秒,疑惑着开口:“不过我就奇怪,他俩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林又心继续抿着唇,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控制着。   余安州转头,望着她问:“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又心清了清嗓子,装作镇定:“她也老大不小的了,谈恋爱很正常,你不用这么介意。”   她哪里敢承认是自己脑子一糊涂,居然答应了余繁初要去给季临当助理的要求呢?   在她看来,郎有情妾有意,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是,余安州看起来对季临十分不满意。   所以她此刻有点怂。   -   在医院清理伤口的时候,迎着急诊室里明亮的光线,男人脸上的伤口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她终于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她在技术部监控里看到过他打架的样子,那次是为了她,不要命地揍人。   这双手,应该也是像今天这样血肉模糊。   可她没见过,他也没在她面前吭过一声。   林又心默默地捂住嘴巴,深深地吸气。   脸上的伤清理完后,医生要余安州伸手。   而他伸出手的同时,却仰头看向面前的女人,叫了声:“心心。”   林又心目光一颤,手放下来:“嗯?”   “我疼。”余安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说,“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第65章 (三更) 我爱你,够吗?……   林又心只觉得心口一阵酥麻, 牵动着全身的骨头和神经,都不受大脑理智的驱使。她揽着他的肩,轻轻地把他抱住。   “以后做事情过过脑子好不好?”她嗓音里带着微微的哽意, “多大人了, 还打架。”   余安州在她肚子上蹭了蹭,乖乖点头:“嗯。”   -   从医院出来, 已经十二点过了。   林又心把余安州送回他现在住的地方。   地址离集团很近, 是高档小区里的顶层复式, 自带电梯,落地窗对着一片绝佳江景。   林又心曾经看过他录的视频,是名副其实的楼中之王。   车子停在楼下, 她打开门锁,转头望着他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余安州依旧坐着纹丝不动,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林又心有点失笑:“干嘛?”   “我在想。”男人轻轻地勾了勾唇,“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还要回那边去吗?”   “……”林又心嘴角一抽,“不然呢?”   余安州抬手指了指上面:“我家房间挺多的。”   “……”   “我保证只是收留你一晚。”男人一本正经地说, “而且这么久了,你都还没去我家看过。”   “……”   “夜景很美。”   林又心不得不承认, 她可耻地心动了。   只那一瞬的意志松懈,她就被他诱拐了上去。   -   这栋建在楼顶的别墅,比林家老宅还要气派。   令人艳羡的层高与面积,肉眼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装修。   林又心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进门时, 眼睛却也无法控制地发出亮光。   余安州拿出一双新的拖鞋,粉红色,鞋头是猫耳朵的形状:“早就给你准备好的, 睡衣和洗漱用品也都有。”   林又心抿了抿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周到。   换了鞋,脚步轻轻地挪进客厅,仿佛生怕在这片一尘不染的地面上留下灰尘。   余安州带着她往里走。   “客房有三间,你看看你想睡哪个房间。”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回头,“主卧也可以。”   林又心咬着唇瞪了他一眼。   余安州心情甚好地轻笑,拉着她走进面前的房间:“这间最好,早上起床可以晒到太阳。”   林又心刚要说就这个,男人却目光灼灼地补充道:“当然,还是比不上主卧。”   林又心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我对太阳不感兴趣,你自己一个人晒吧。”   “行。”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点了点头,“那,晚安。”   林又心:“晚安。”   男人并没有多余的举动,转身就走了出去,然而,当他推开门从兜里拿出手机的那一秒,林又心突然想起来什么,惊叫一声:“等等!”   余安州淡淡回头:“怎么了?”   他手里的手机亮着,推送依稀是两条微信。   林又心脚步飞快地跑过去,在他满脸惊愕中,把手机从他手里抢过来。   余安州两手空空地抬起来,扯了扯唇:“这又是,什么套路?”   “……你等一下。”林又心往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语气严肃道,“不许过来。”   她手指飞速地解锁,打开微信,然后删掉自己那两条无人问津的道歉。   太TM丢人了。   一切检查无误之后,她才把手机还给余安州。   男人倒也没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盯了她几秒钟,转身走出房间。   -   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寻常。   从早上吵了一架,或者说是她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再到晚上,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和好。   回来的路上余安州打电话请了假。   他这副模样,是没法去公司上班了,会引起下面的人无谓的猜测。   林又心躺在基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或许是过了那个最好睡的时间段,身体和大脑时时刻刻处在兴奋中。   她第八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   然后从被窝里出来,下床,脚步轻轻地走出房间。   家里没开灯,但户型通透,几乎每个角落都能被月光铺满。   当她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那片大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落寞而高贵。   余安州也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她。   月光下,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依稀能感觉到对方上扬的唇角,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着诱人的魔力。   林又心抬脚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脚下是绵延的江岸,霓虹闪烁,像一条彩色的毛毛虫。   “你怎么也不睡?”林又心开口打破寂静。   男人低头望着无边江景。   “睡不着,起来看看。”顿了顿,他回头看她,“你不也睡不着吗?”   “我……”林又心抿了下唇。   兴许是夜色太美,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不受控制。明明删掉了道歉的话,却忍不住,想亲口对他说:“昨天上午的事,是我太过分了。”   余安州眉梢一动,似乎有点诧异。   似乎从来没想过会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听见一句道歉。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低着头不看他,仿佛这样才能有继续的勇气,“对不起,我那时候自己心情不好,就迁怒在你身上。”   他没有回应她的道歉,而是反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林又心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直到现在,你似乎还是心情不好。”余安州无比认真地望着她,哪怕并看不见她的神情,“可见你这样一个字都不说,并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   林又心张了张口,喉咙却仿佛被哽住。   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现在脑子很清醒,或许可以当一个理智的听众。”他往后走了两步,坐在沙发背上,“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又心慢吞吞地,也走到他旁边,却只是靠沙发站着。   男人腿长,轻易就能坐上去,但同样的动作,对她来说有点困难。   “最近的确,发生了点事情。”她鼓起勇气缓缓地开口,“你知道,我爸爸他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她继续。   林又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只能看见拖鞋头上的猫耳朵:“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喝醉酒,开车坠崖身亡的,可是最近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他也可能是……被人所害。”   余安州面色一凝:“被谁?”   林又心摇了摇头:“现在线索断了,不知道是谁,我也不确定我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也或许,他的确就是自己把车开下去的。”   她给他讲了一些她发现的东西。   余安州沉思片刻,问:“那当时鑫源负责交涉的那位李总呢?你爸爸什么情况,他应该很清楚。”   林又心扯了扯唇:“下午刚找人问过,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余安州轻轻揽住她的肩:“如果真有蹊跷,那必定会有迹可循。既然目前查不清楚,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林又心扯一个浅笑:“我最近总梦到我爸。”   余安州望着她,目光温柔:“叔叔一定很爱你。”   “嗯。”林又心点点头,“对我来说,我爸爸是个好爸爸,虽然他,当一个好爸爸的时间并不多。”   余安州扣紧她肩膀。   “他虽然做过一些错事,但还是一个好人。”林又心望向辽远的夜空,语速缓慢而坚定,“如果他真是被人所害,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那查出真相之前,你是不是先应该好好休息?”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已经三点多了,要不你明天也休假?”   林又心忙不迭摇头:“不行。”   余安州笑着站起来,勾着她肩膀将她往卧室里带:“如果实在睡不着,可以试试主卧的床。”   “……”林又心沉闷的心情仿佛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忍俊不禁,“我不要,你自己睡。”   “自己怎么睡?”他停在那间次卧门口,在她将要进去的时候忽然伸手拦住,将她咚在墙边。   林又心居然可耻地听懂了他的意思,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流氓,你又来劲了是不是?”   “我是说真的。”余安州低下头,深邃的眸子像磁铁一般吸着她,“你这溜我也溜够了吧,要不就让我官复原职?”   “你想得美。”她一口回绝。   几秒后,在男人热切的注视下抿了抿唇,撇开目光闷闷地说:“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要什么样的仪式感?”余安州望着她,唇角微勾,戏谑里难掩认真,“我爱你,够吗?”   三个字让她心口猛地一跳,仿佛一朵朵烟花争先恐后地升天,绽放。   满眼都是绚烂缤纷,让人心神沦陷,难以自拔。   直到片刻后,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假装不满地嘟哝道:“一张嘴叭叭的谁不会说。”   男人轻笑一声,无奈而又宠溺:“那我的公主,要怎么样才能正式接受我?”   林又心想了一会儿,表情认真:   “你不是说,你会变海豚吗?”   男人眼皮一抽,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林又心却没给他太长时间来思考,便轻飘飘、笑盈盈地下了考题:   “你给我变一次海豚。” 第66章 (一更) 心疼我?……   听着她一声揶揄轻笑的同时, 余安州终于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会变海豚这种鬼话。   酒可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正懊恼着,林又心从他胳膊下面钻出去, 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余安州苦笑着收回目光, 怀里只剩下一团空气。   -   林又心现在的作息越发像个正常人了。   昨天睡得太晚,第二天快九点才醒来, 头还昏昏沉沉的, 眼睛也不太睁得开。   她给小金打了个电话, 说会晚点去公司,打完一放下手机,就又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十一点。   经过主卧的时候正好碰见余安州出来, 穿着一身浅蓝色家居服,一看就是刚醒的样子。   林又心突然有点想笑, 也没忍着,就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男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说要上班的人,还不是旷工了?”   林又心转身往客厅走:“我是老板, 我不算旷工。”   余安州跟在她身后煞有介事:“说起来,我才是你的老板吧?”   “……”好像, 居然,有那么点儿道理?   他爹的集团,迟早要交到他手上。   林又心扯了扯唇,想起以前这人在技术部上班的光景, 心想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岁月不留情。   “你当着我面旷工,胆子不小。”他抬手揉乱她的头发。   林又心撇唇嘟哝:“反正你现在也还管不着我。”   余安州笑了笑,不再逗她玩, 出了电梯就往厨房走:“吃了午饭睡个午觉再去公司吧。”   林又心“嗯”了声。   看着男人走进厨房,她叫了一声:“喂。”   余安州刚打开冰箱,回头看她:“怎么?”   “我来吧。”她指了指他的手,“你都这样了,还能干活?”   余安州眉眼弯弯地勾起唇:“怎么,心疼我?”   林又心朝他翻了翻眼皮,没好气道:“这是最起码的人性。”   余安州笑得喜悦而恣意,让开位置,靠在吧台上看她。   林又心不常下厨,但基本的都会,厨艺停留在不好不坏、只是发挥不太稳定的程度。然而有了余安州,就显得她格外差。   于是她提前给余安州打了预防针:“你不要抱太大期待,但我一定不会毒死你。”   余安州忍不住笑到咳嗽:“好。”   冰箱里没有排骨,于是林又心点了一些排骨叫人送过来,给他熬了一个排骨玉米汤,炒了一个青菜,一个肉。   “你家里还有多的保温桶吗?”林又心问。   “有。”他点头,“之前的还没扔,怎么了?”   林又心:“拿出来给我。”   余安州从柜子里给她找出来,看她把汤先盛了一些进保温桶,皱了皱眉:“干嘛?还要外带?”   林又心:“给季临装一点排骨汤。”   余安州:???   !!!   他眉毛都竖起来了:“你干嘛要给他装?”   “因为你把人家打得跟你一样惨。”林又心瞥他一眼,“好歹是你妹妹喜欢的人,能不能大度一点?”   余安州冷哼一声:“不能。”   林又心:“……”   “我可没忘了,他还勾引过你。”余安州凉飕飕地说。   林又心顿时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勾引我了?”   余安州义正辞严:“之前你老往他那儿跑怎么回事?你敢说你不是被他的美色迷惑?”   林又心忍俊不禁:“你这是承认人家长得比你好看?”   “是你和我妹眼瞎。”余安州嘴角一抽,“他哪帅了?有我万分之一的风姿吗?”   “行了,这么大个人,比小孩还幼稚。”林又心无语地转回来,把保温桶盖上,“季临呢,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你担心的那种情况在现存法律上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明白?”   余安州张了张口:“啊?”   “啊什么啊?吃饭了。”林又心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   余安州直到把菜全部摆好,站在餐桌旁的模样依旧是傻傻的,一脸懵逼地问她:“季临怎么会是你爸的儿子?”   “说来话长。”林又心低头盛饭。   余安州此刻很好奇:“那就长话短说。”   林又心睨他一眼:“长话短说,就是你们臭男人造的孽。”   余安州:“……”有被内涵到。   “他妈妈是我爸结婚前的女朋友,分手之后,瞒着我爸把他生下来了。”林又心淡淡地解释道,“后来,他妈妈发现我爸骗她,我爸根本不是出国,而是娶了我妈,好像就疯了。”   “听说他过得挺惨的,从小被他妈妈虐待。想想也是嘛,因为恨我爸,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林又心叹了一声,抬头看着他,“所以你别一天到晚对人家那么大意见,他吃过的苦,你这辈子也许听都没听过。而且,他以后说不定是你妹夫呢。”   余安州虽有所动容,但还是硬着嗓音道:“他做梦。”   林又心笑了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余安州面色很凝重。   林又心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这副家里好白菜被猪拱了的老父亲似的沮丧和愤懑,突然就想起林子骞那晚对她苦口婆心的样子。   谁能拗得过谁呢。   感情这种事,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是善果还是苦果,都自己尝。   揭过这个插曲后,两人开始吃饭。   看见余安州夹了一筷子青菜,林又心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的表情。却见男人面色如常地嚼了嚼,咽下去。   她望着他眨了眨眼:“味道怎么样?”   余安州忙不迭点头:“好吃。”说着又去夹了一筷子肉。   “真的吗?”林又心有点兴奋地,也夹了一筷子喂进嘴里。   余安州瞬间面色复杂。   林又心吃下青菜的那一秒,脸都跟着变青了:“怎么这么咸。”   “肉也好咸。”   “咸就多吃点饭。”男人笑了笑,毫不介意,端起他的碗帮她盛汤,自己还偷喝了口,连连点头:“汤好喝。”   “……”林又心咬着筷子,依旧在为这两盘发挥失常的菜而苦恼。   “真好喝。”他把碗放在她面前,十分夸张地赞美道,“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   “……得了吧,你再吹。”林又心努了努嘴,用勺子喂一口下去。   味道的确还挺正常的。   总算有一个菜能吃。   正在啃玉米的时候,林又心收到一条余繁初发来的视频消息。   她漫不经心地点开。   画面上的男人无比眼熟,烂泥似的瘫在会所沙发旁的地毯上,醉眼朦胧,对着一个男人深情款款:“心心,心心你来了?”   “……”林又心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同时,余安州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手机。   很快,视频里的男人一脚踹飞另一个男人。   “不对,你不是心心。”   “大肥猪!滚!”   餐桌旁,两人面面相觑。   余安州下一秒便越过桌子拿起她手机,关掉视频。   林又心突然“噗嗤”一笑:“什么时候的事儿?”   男人闷闷地答:“昨天。”   “昨天你喝成这样?”林又心挑眉。   “你别想多,不是为了你。”余安州硬着头皮说,“哥几个出来玩,我太高兴了——”   “哦,太高兴了,所以抱着别的男人叫我的名字。”   “……”   -   余安州的伤在家养了一周。   这天,林又心加班到很晚,下班的时候,公司楼里几乎已经没人了。   因为太过寂静,连电梯运行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瘆人。   到地下车库时,林又心看见旁边的另一部电梯也正在往下,目前刚到五楼。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害怕,于是加快脚步走向自己停车的区域。   空旷幽暗的车库里,只有她的脚步声清脆而急促,就好像悬疑片里面的场景,令人不禁头皮发麻,四肢冰冷,浑身都有些瑟瑟发抖。   早知道,她一定不把车停得那么远。   身后已经出现另一道脚步声,听上去像是男人的皮鞋,离她越来越近。   林又心跑得比刚才更快,身后那道脚步声也同时加快。   她很想,却不敢往后看一眼,边跑边从包里摸出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下一秒,铃声从不远的前方传来。   林又心脚步一顿,抬眼看过去,只见自己的车灯亮起,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璀璨如星的瞳眸,和温柔的笑。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林又心蓦地松了口气,迅速跑过去上车:“快走。”   “怎么了?”余安州递给她一杯热牛奶,紧接着发动车子。   林又心想说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可又觉得兴许是自己瞎想,没必要说出来让人白白担心,于是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困了。”   余安州没再多问。   车子驶出车库,到了地面上,林又心心底那种压抑感才终于完全消失。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余安州回头笑了笑:“我手已经好了,怎么能让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   “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了就不惊喜了。”   林又心轻呵:“现在也没多惊喜。”   “是吗?”他面露失望,“有点伤心。”   “……”   回家之后,林又心还是对车库里的事心有余悸,于是给监控室打了电话。   值班人员很快调出监控发给她。   半夜十二点多,林又心看着电脑里的监控视频,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的确是有人跟踪她。   那人从电梯下来后,就一直跟在她后面,黑衣服,黑帽子,无比熟悉的装扮。   林又心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她没有把车停在地库,而是停在了公司门口有监控的地方。   刚走上台阶,突然被大厅里哄闹的人群吓了一跳。   簇拥着的员工一看见她,就互相窃窃私语着散开。   刚刚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东西也显露出来。   林又心看着这一只高大的海豚人偶,和旁边四只矮小的海豚人偶,突然想起来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   下一秒,大厅里播放起欢快的音乐。   Wonder Girls的《Nobody》。   而随着音乐的节奏,五只海豚开始晃动手脚,整齐地舞动。   大的那一只在最中间,穿着厚厚的人偶服,束手束脚的舞姿,居然还能依稀叫人品味出一丝妖娆。   林又心强忍着笑,才没有在员工面前失态。   海豚们重复着笨拙可爱的舞姿,她居然看了好几分钟都不腻,直到音乐结束,才恍然回神。   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   中间那只高大的海豚,摇动着尾鳍朝她走过来。 第67章 (二更) 你喜欢我喜欢得……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用胖胖的胸鳍夹着,递到她眼前,看似笨重滑稽的身体里发出的是男人熟悉的嗓音:“你愿意做我的小公主吗?”   低沉而温柔, 就像饱含着无限爱意和希冀, 林又心禁不住眼眶一热,不假思索, 重重地点头。   随即听见他轻笑一声, 问:“带你去看我们的城堡好不好?”   林又心下意识地又要点头, 但这次却还是犹豫了。   见她没有反应,围观的员工们倒是很着急,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去啊去啊, 还等什么呢?”   “今天可以不用上班啦老板!”   “老板你的假我们给你批了!”   “哈哈哈搞快点!约会去!”   所有人异口同声:“约会!约会!约会……”   最后,林又心被他们洗脑成功, 居然真的跟他上了车。   坐上副驾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大白天翘班,跟这个男人出去约会。   这不是正常情况下她能做得出来的事,回想起刚才点头的那一刻, 竟像是被一股邪力附身了般。   车子渐渐驶离公司。   他自从上车时握住她的手,就再没松开过一秒, 并且无比兴奋地跟着音响里的旋律哼哼,仿佛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林又心转头看着他像个大孩子一般幼稚却可爱的行径,心底软软的,晕开一丝丝宠溺, 也便任由他牵着, 手指乖顺地躺在他掌心里,感受着男人掌心的纹路,和紧贴着肌肤一缕缕传递过来的温度。   因为刚才闷在人偶服里面, 他脸上的汗虽然干了,但刘海还是有点湿,还有几缕被压得翘了起来。林又心从包里拿了张纸巾递给他:“你擦一下头发吧。”   余安州依旧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牵着她不动,把脑袋朝她偏过来,语气带着些耍赖地说:“你帮我擦。”   “你开车呢,我怎么帮你擦呀?”林又心哭笑不得,把纸巾又往那边递了递,“快点,难看死了。”   话音刚落,车子忽然靠边停了下来。   他甚至拉上手刹,熄了火。   林又心手里还捏着那张纸巾,心口却不自觉颤了颤。   下一秒,男人的脸完全放大在她眼前,嗓音低沉地带着诱哄:“帮我。”   林又心嘴角一撇:“你没手吗?”   “没有。”说完,他两只手一起紧紧地握住她的左手,用揉捏的存在感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忙。   “……”林又心撇开脸,又忍俊不禁地转回来。   对上男人期待满满的神情,最终还是抬起手,用纸巾给他沾去头发上的湿意。   一边擦着,一边嘟着嘴嘀咕他:“余安州,你这个人,真的很不要脸知不知道?”   男人似乎很得意,唇角弯起粲然的弧度。   “我一开始真是看走眼了。”林又心用纸巾搓着湿发,瞪他一眼,“还以为你多么成熟稳重,正人君子,果然外表都是骗人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攫着她目光,轻声问。   林又心眼皮颤了颤,没好气地说:“随你是什么鬼样子。”   余安州笑了一声,问:“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吗?”   “……”林又心错估了他一瞬间。   她以为他不会如此厚颜无耻。   但事实上,他的厚颜无耻怎么可能仅仅停留在这种程度?   “也就是说,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余安州继续为自己解释,一本正经,“你可以接受我的任何缺点,是不是?”   林又心轻嗤:“那我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怎么?我缺点很多吗?”他挑挑眉,空出一只手,抓住她拿纸巾的那只手,“说来听听,但是我不会改的。”   林又心:???   “你说你既然都这么喜欢我了,也不介意我有点儿小缺点是吧?”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脸也更靠近了些。   “你这叫有点儿小缺点?”林又心撇了撇唇,从鼻子里出气,“狂妄,自恋,不要脸,流氓,还有——”   余安州挑眉:“还有什么?”   “还有我得想想。”她郑重其事地说。   “慢慢想。”余安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要不要我帮你想?”   林又心:“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吗?”   “没有自知之明不要紧。”他捏了捏她的手,“懂你就够了。”   林又心嘴角一抽:“哦,我刚刚又想到一点。”   他目光一亮:“什么?”   “油嘴滑舌。”林又心要笑不笑地盯着他,“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余安州弯唇朝她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又心目光动了动。   他收敛起神情,虔诚而认真牵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我发誓,永远都不会对心心说谎,如违此誓,就罚我爱而不得,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林又心望着他,心里好像是着了火,又叫春风一吹,迅速而猛烈地朝四周蔓延开来,整个人都仿佛陷在一片灼热而剧烈的情绪中。   男人剑眉星目,容颜俊秀,美得不似人间凡物,而此刻的她就着那一簇簇燎原烈火,理智尽失,只想凭着本能将这一缕仙气据为己有。   她仰起头,蓦地迎上那双薄软的唇。   一瞬电光火石般的触碰之后,随即陷入男人猛烈的攻势里,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唇瓣间的摩挲,让她能够凭着肌肉的记忆去迎合,去回应,去反攻。   神智慢慢地回笼,她也开始无比眷恋而温柔地享受这个久违的亲吻。   摒除一切误会和杂念,彼此心意相通的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交融太久的呼吸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彼此还贪恋着对方唇齿间的热度。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鼻息交缠。   “这地方不太合适。”男人忽然笑了一声。   大马路边,光天化日,的确,也太不合适做一些事情了。   林又心咬了咬唇,禁不住弯眼笑起来。   “走,带你去看城堡。”他抬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又将她的唇亲了一下,坐回去发动车子。   林又心这次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是真的城堡啊?”   她还以为他是开玩笑逗她。   “我的公主当然要住城堡。”他紧紧地扣住她手指,童话故事般的台词,却说得无比认真,“我不管你以前怎样,在我这里,你不用那么聪明,那么坚强。”   “我希望你可以轻松一点,就当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公主,开开心心的,傻一点也好。”   林又心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眼眶禁不住一阵一阵的发热。她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回应这个男人如此庞大的爱,最终她抬起他的手,用自己的唇无比虔诚地亲了一下。   “希望公主的吻,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男人笑了笑,心情甚好地“嗯”了一声:“逢凶化吉,起死回生。”   林又心拍了拍他的手:“死什么死?呸呸呸!”   余安州轻声哄她:“开玩笑的。”   车子驶出了市区,高楼大厦逐渐变成蜿蜒的山路,林又心把窗户打开,肆意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出了市区,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她闭上眼,吸了吸鼻子,整个人都像是得到了净化和洗涤。   “是啊。”余安州看着窗外的蓝天绿树,白云悠悠,“我们的城堡在空气最好的地方。”   林又心问:“远吗?”   余安州摇了摇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你可以眯一会儿。”   “不了,我要多看看郊区的风景。”她睁大眼睛,煞有介事,“护眼。”   余安州宠溺地笑了一声。   车子稳稳地向前开着,林又心不自觉哼起歌来。   余安州突然想到什么,笑着问:“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在酒吧喝醉了给我打电话。”   “……”   “我大晚上从家里跑过去接你,结果你恩将仇报,强吻我。”   “……”这特么什么时候的事?   余安州波澜不惊地继续给她扔炸.弹:“送你到家,你居然还想和我睡觉。”   “不可能!”林又心脑壳都要炸了,“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全世界的醉鬼都是这么说的。”余安州看她一眼,“第二天,我给你做了早餐,你还穿了一身白色公主裙,戴了个草莓发箍,勾引我。”   “……”好像,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她记得公主裙和草莓发箍,但不记得什么强吻和睡觉。   她更记得,这个男人居然对她精心打扮的结果,无动于衷。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穿给他看的,却故意不给一个眼神。   越想越气,她忽然冷笑一声。   呵,男人。   “生气了?”余安州似乎明白她在郁闷什么,揉了揉她的手指,“别这样啊宝贝,那是我初吻,我还没生气呢。”   林又心脑袋一热:“那也是我初吻!”   “看出来了。”余安州煞有介事,“咬得我嘴巴疼了好几天。”   “……”我特么,就不亏?   初吻发生得静悄悄,连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将会是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咬了一口他的手,泄愤。   紧接着他手指微微一缩,像是被咬疼了,然后轻声道:“心心,你坐后面去。”   林又心:“干嘛?”   他捏了捏她的手,语气低沉而安定:“乖。”   虽然不知道他搞什么,但她还是听了话。   在前面坐了太久,她也很想活动一下。   车子宽敞,她就像一只小猫灵活地钻到后面。   刚刚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就听到他说:“系上安全带。”   “哦。”林又心撇了撇嘴,照做。   “我们现在出了点小状况。”他继续沉着冷静地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抓好旁边的扶手,知道吗?”   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嗓音不自觉微颤:“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   “喂,城哥。”   霍城:“嗯?怎么了?”   余安州似乎竭力压抑着嗓音,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泄露出一丝慌张:“我这边,刹车好像出了点问题。” 第68章 (一更) 我爱你,别丢下……   霍城呼吸一顿:“你在哪儿?”   “北郊, 去松子湖的路上。”余安州盯着导航地图,沉声道,“大概……离如意桥还有两公里。我开了GPS, 你查定位。”   霍城:“好, 你现在先稳住,我马上派人过来。”   “稳不住了哥, 我现在车速降不下来。”余安州无奈地扯了扯唇, “前面有大概一公里平路, 然后就是急转弯下坡,你让我飞出去吗?”   “联系消防和120,直升机准备, 你们跟我走。”   很快,霍城那边已经部署好人马, 警笛连响。   他紧接着安抚电话这头的人:“别慌,我马上过来。”   “嗯。”余安州挂了电话。   林又心一直没出声,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她脑子里不停浮现出来的, 是当年爸爸开着车冲下山崖的场景,虽然她没亲眼看见过看副场景, 但却后来无数次地在梦里梦见过。   甚至有时候就如同此时此刻,她坐在车里,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无计可施。   “心心。”驾驶座上的男人语气沉着地安抚她,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又心张了张口,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般。   下一秒, 眼眶湿润。   “乖,抓紧扶手。”余安州又哄了她一声。   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所以尽量语气平和:“看见前面那块空地了吗?”   “现在是平路,我们冲过去,把车子停下就没事了。”   林又心虽然物理不好,可也知道这么大的冲力过去,前排会怎么样。   她不停地摇头,眼泪也开始泄了洪似的地往出冒,紧咬着牙关,手指抠在前排座椅上。   他伸过来一只手,握住她。   原本干燥温暖的大手也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几秒后,他放开她,重新握紧方向盘:“乖,坐好。”   哽塞的喉咙口终于发出一道嘶哑的嗓音,夹着无法克制的哭腔:“不,不要……”   车子已经转了弯,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   林又心呼吸一窒。   这一刻,她突然有一个无比疯狂的想法。   她宁愿跟他一起死。   也不希望醒来之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然而,这样疯狂的念头只存在一瞬间,就被突如其来的巨震给打断。猛然前倾的身体被安全带紧锁着,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拽出去,再反弹回来。而她的目光,始终带着深浓的痛意凝聚在前方。   车前的挡风玻璃被山体撞碎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道巨响,哐地一声,粉碎了。   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停止奔流,凝结成冰。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她脑袋却是晕沉沉的,仿佛还在震荡之中。   她毫无意识地向前伸手。   指尖没有一点感觉,就像一片云朵浮在虚空中,却又奋力想要抓住些什么。   摸到他的那一刻,才终于恢复了一些些触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   还有顺着脖子流下来的,滚烫滚烫的东西。   “余安州。”她边哭着边叫他,用仅剩的力气紧紧抓住他肩膀,“你怎么样?”   “你别吓我,你说说话……”   “回答我好不好……”   然而回应她的,始终只有前方传来的略显急促和困难的呼吸,好像随时都会停止。   她近乎失声地哽咽:“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如果他没有今天带她过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她早一点答应他,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她的意识在流失,手指的也力道越来越弱,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身上跌落下来。她用力地,再用力地,企图更久一点地抓住他,仿佛这一刻松了手,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她还来不及亲口告诉他。   意识逐渐地涣散,眼前一阵阵泛白,她艰难地撑着眼皮,艰难地发出哽咽的声音:“我爱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求求你,别丢下我。”   昏迷之前,终于有一只宽厚温暖的,湿润的手,将她握住。   -   夜晚。   郊区别墅。   壁炉里的火在燃烧,茶壶里的水在沸腾。   中年男人鹰一般的眸子里,是满目深沉而肃杀的光。   “你是猪吗?”秦德寿森冷地望向一旁低着头的黑衣男人,“我说要你解决掉,是要你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你现在故技重施,是生怕警方查不到你和我?”   男人低垂着头说:“对不起老板,是我一时疏忽。”   “罢了,看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我再保你一次。”秦德寿叹了一声,“我安排了一辆车,你连夜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谢谢老板。”   “以后我不再是你的老板。”秦德寿背过身,“好自为之吧。”   黑衣男鞠了个躬,转身出去。   秦德寿捡起落在地上的那顶帽子,扔进壁炉。   帽子随着滚滚浓烟化成灰烬,他目光幽黑,如同藏在深夜的鬼魅。   -   林又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和余安州住在一座漂亮的城堡里。   四面环山饶水,天蓝云清。   城堡前有一片宽阔的绿草坪,后面是一面镜子一样的湖。   正值春天,湖边开了一排海棠花,像火一样蔓延到湖的另一边,和绿柳垂杨交相辉映。   她在海棠树旁荡秋千,不远处,男人坐着小板凳钓鱼。   他身边的桶里有好多鱼,其中有一条最大的,是他们今天晚上的晚餐。   林又心最爱吃他做的鱼火锅。   偶尔,他回头望着她笑,两人眉目间都是情意绵绵。   他叫她老婆。   她唤他老公。   城堡里的日子过得宁静而惬意,有种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的幸福。   她以为这种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某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在打雷下雨。   他告诉过她,这片山里永远都是阳光明媚,温暖如春。   可如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好像一头猛兽要吞噬掉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天地。   此刻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甚至没有一点一滴属于他的气息。   她开始疯了似的在城堡里找他,然而城堡太大,她找遍每一个房间都找不到他。   心底有一个声音像魔咒般的告诉她,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这种铺天盖地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绝望中,她猛然惊醒。   雷雨骤歇,耳旁是清静的。   很快,旁边响起魏馨岚激动的声音:“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林又心望过去,眼神呆滞。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傻了吧?”魏馨岚焦急地低下来摸摸她额头,然后按了呼唤铃。   医生很快赶到病房。   刚要给她做检查,她突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抓住医生的手问:“余安州呢?”   魏馨岚伸手要把她摁下去:“他好好的呢,你快点让医生检查检查你自己。”   林又心拼命地推开她和医生:“你们骗我!”   “我们骗你干嘛?”魏馨岚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你先让医生检查一下身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我现在就要去。”   魏馨岚和医生面面相觑。   林又心见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瞬间眼眶就红了:“你们果然是骗我……他到底怎么了?”   医生叹了叹,表情严肃地对她说:“他真没事,昨天晚上刚做完手术,还躺着,没有生命危险。”   “那我去看看。”说着,她已经翻身下床。   躺了太久腿有些软,但她还是坚持扶着墙走了出去。   -   余安州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发出断断续续的滴声。   看见床上那个男人的模样,林又心才瞬间平静下来。   他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还有伤痕,但依旧是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已经没有在流血,摸上去也是温暖的。   他活了下来。   他没有丢下她。   也没有消失在城堡里。   真好。   林又心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心里感动又满足。   在遇见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会有这种活法。   爱上他,并被他深爱。这是上天对她对好的馈赠。   生命里一切苦痛和阴霾都因为他的出现被慢慢抹去。而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那么美好的愿景。   她握住他的手,感受着熟悉的皮肤和体温。仿佛握了无数遍,可以从万万人中一秒辨认出的触感,那一刻差点让她再一次热泪盈眶。   她慢慢地俯下身去。   靠近那张熟悉的脸,渐渐地感受他的呼吸,温热,轻浅而绵长,有着清晰的蓬勃的生命力。   眼看就要碰到那双唇的时候,男人闭着的双眼忽然动了动,随即缓缓地睁开。   对上那抹初醒的目光,林又心眼皮一颤。   然后,他又闭上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睡得安详。   “……”   林又心没有再亲他,站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依旧睡得安详。   她唇线绷得笔直,却忍不住两头微微扬起,没好气地说:“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轻柔而虚弱的呻.吟,然后那双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睁开,嘴里低声地喃喃:“好难受,醒不来……”   “……”装模作样。   “你亲我一下试试。”   “……”林又心撇了撇唇,移开目光。   视线落在床头的监护仪上。   屏幕上起伏的图案,让她的记忆忽然闪回到昨天。   手指尖滚烫的血,他随时可能停掉的呼吸,恍惚间,她看到监护仪上图案渐渐地拉直。   心跳,血压,瞬间降为0。   恍然回神,这个短暂的噩梦却让她手脚冰冷,背脊发凉。   她注视着床上这个男人,心口颤抖得不能自已。   即便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她却还是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认真的,温柔的吻。   她第一次如此温柔,仿佛这是她最最珍视的宝贝:“好了么睡美男?你再不醒,我就去找下一个睡美男咯。”   他忽然将手抬起来,放在她的脖颈上:“没好,你也别想走。”   她支撑不住,趴在他身上,唇齿相交。   “下一个?”他绵绵密密地吻着她,嗓音低哑而克制,“我命都给你了,你还要去找谁?”   林又心喉头一哽,眼眶阵阵发酸,心里像是卷起了滔天大浪。所有的情绪如洪水一般瞬间奔涌出来。   她开始疯了似的吻他的唇。   从来没有如此热情,如此激烈,摒弃了一切矜持和理智。   像是要吃掉他。   直到门外传来说话声——   “余董,余少爷吉人天相,已经脱离危险了,这边请。”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   林又心浑身一僵,然后迅速跳了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已经走到门口,而床上的男人则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似乎并不打算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她心急如焚,在房间里焦虑四顾。   最后,选择,钻到床下。 第69章 (二更) 这样才好当我的……   病房的门被打开, 但似乎是医生来了,在门口叫住余兆楠。   林又心听见有高跟鞋的声音走进来,不久后停在病床旁边。   是一双普通的黑色小跟, 但女人的脚踝细而白, 看上去自然有一种高级感。   “还行吗?”女人问。   余安州懒懒地答:“这不看到了?没死。”   林又心正安逸地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突然, 她蹲了下来。   床单也紧接着被掀开。   对上那双漂亮的眸子, 林又心呼吸一窒, 攥紧了手。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无比大胆的举动。   对着这个女人,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 嘘了一声。   不管是谁,她都要先过了余兆楠那关。   女人意想不到地朝她笑了笑, 神色很温柔,也同样嘘了一声。   两人默默地达成共识。   床上传来余安州懒散的声音:“妈,你干嘛呢?”   林又心:!!!   震惊之下,女人已经站了起来。   而林又心此刻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 只是像个傻子一样,在床下听他们说话。   阮晴温柔地笑了一声:“没什么, 看看你床下有没有藏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余安州:“……无聊,有吗?”   阮晴:“有没有你不知道吗?”   余安州:“……”   很快,余兆楠走了进来。   随口问了几句关于他身体的问题,余安州老实回答了。   过了一会, 余安州问:“我妹不知道吧?”   余兆楠:“嗯, 她开学忙。你既然没死,就没必要让她知道了,免得她瞎操心。”   余安州嘴角一抽:“爸您这话有点儿……”   “你爸不一直都这样吗?”阮晴不大在乎地说着, “倒是你自己,什么时候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啊?你现在进了集团,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可以安定下来了。”   余安州:“妈你着什么急。”   “你自己不知道着急,我怎么能不急呢?”阮晴说,“我看老林的闺女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是不是……”   林又心:“……”   “你可算了吧。”余兆楠冷哼一声,“他这副德性也不照照镜子,哪里配得上人家。”   余安州没忍住咳了两声。   林又心努力憋着气,才没有当场笑出来。   余兆楠和阮晴没有待太久。   本来余兆楠是想在这儿吃顿饭的,被阮晴阻止了,说自己有事要回趟研究所。   于是把带来的一些用品都一一嘱咐过之后,两人就走了。   门关上后,余安州用手敲了敲床:“没睡着吧?”   林又心从床里钻出来,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我那次可没睡着。”余安州毫不掩饰地拆穿自己,“我装的。”   “……”   他手指上的夹子还没拆下来,于是用另两根手指捏住她的手,晃了晃:“这么怕见公婆啊?”   “你瞎说什么?”林又心脸一热,“我才没要跟你……”   “我都听见了。”余安州认真地望着她,目光无比的深邃,“我不会丢下你的,这次不会,以后也不会。”   林又心鼻尖忽然泛酸。   “我会保护你的。”他握紧她的手,神色虔诚,“这一辈子,都好好保护你。”   林又心撇开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嗓音却忍不住微微哽咽:“我才不要你保护我。”   如果是这样的方式,她宁愿不要。   这次他能活下来是运气,而另一半的运气,她想都不敢想。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他轻声说,“我保证。”   林又心眼眶红红的望着他:“你怎么保证?”   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还有,我一定比你多活一天。”   “不然,你就找一个没我有钱,没我帅,没我温柔,没我对你好的男人,气气我。”   说着,他又不满地摇头:“不行,你还是得找一个对你好的,我不放心。万一我死了——”   “你再说一个试试。”林又心气得甩开他的手,面色狰狞地踢了踢床,“你再说死,我现在就让你死。”   “我错了。”他连连哄她道,“宝贝,我错了。”   林又心刚瞪他一眼,门被敲响了。   几个警察走了进来,带头的是霍城。   “感觉怎么样?”霍城站在床尾问她。   林又心笑着回答:“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嗯。”他转头望向余安州,“你呢?”   余安州拧拧眉:“你不会看啊?”   “没残就好。”霍城盯着他的腿看了眼,随即对林又心说:“你跟我同事出去做个笔录吧。”   林又心点了点头:“好。”   说完,便跟着一个女警官出去了。   开始做笔录之前,林又心问女警官:“叶警官呢?”   女警官笑了笑:“她啊,昨天出任务又冲动,被老大罚了五千米,瘫着呢。”   林又心眼皮一颤,担忧地问:“她没事吧?”   “没事。”女警官摇头,“我们老大是部队出身的,谁没被他这么罚过。”   接下来,女警官问了几个事发当天相关的问题,她都如实回答了。   然后,女警官拿出一张照片。   “我们调取了繁星大厦门口的监控,就是这个人对车子动了手脚,才导致刹车失灵的。你认识他吗?”   林又心望着照片上那人熟悉的装扮,眼眸一颤。   女警官看出她的表情变化,拧眉道:“你认识?”   “不认识。”林又心摇了摇头,“但是这个人前两天好像在车库跟踪过我,还有,十年前我爸车祸去世,当时监控里,也出现过一个跟他很像的人,我觉得,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女警官面色凝重在电脑上敲完字,然后把照片收进文件夹:“行,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和老大说的。”   林又心点点头:“嗯,多谢。”   女警官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好好休息。”   等病房里霍城和余安州单独谈完,她才进去。   林又心脸色复杂,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竟然又是那个人。   也就是说,那个人原本是要害死她的,用当年害死爸爸同样的方式。   可是,却连累了余安州。   这根本不是个意外,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再来面对他。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站在玄关口,她脚步迟疑。   “发什么呆呢?”余安州的床摇了起来,他此刻靠坐着,手里端着杯水,微微抬眼望着她,“过来。”   林又心慢吞吞地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他握住她的手,温暖牢牢地包裹住她,力道比平时更重一些。   “心心。”他沉沉地唤了她一声。   林又心嗓音里依旧夹着瓮气:“嗯?”   “你是我认定的女人,这一辈子,我们是一体的。”他和她十指相扣,每一个字都无比认真,“没有谁连累谁这样的话。”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心底狠狠地一震,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过去二十年积攒的,这两天像是全都倾泻了出来,要把她掏空了才罢休。   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第一次变得像一个女人,第一次毫无保留地任由自己软弱。   数不清的第一次,全部都给了他。   他搂着她的腰让她坐下来,然后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湿润:“你这样哭,是要我怎么办?”   林又心忍住抽噎的声音,却控制不住眼眶里奔涌的冲动。   他温柔地掰过她的脸,倾身吻上去,耐心地用唇瓣沾去她眼角的泪。   “也好。”唇齿间尽是宠溺的低喃,“这样才好当我的小公主。”   他愿意哄她,好过让她独自面对,独自坚强。   好过一身盔甲下面,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却从来没有人治愈她。   -   这次住院,两人正好在医院休假,偷得浮生几日闲。   其实真正偷闲的是林又心,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惊吓和悲伤过度,做了个CT一切正常,也并没有脑震荡的症状。   余安州那满头纱布才是触目惊心,叫人看一次心疼一次。   他腿上也有伤,虽然运气好没伤到骨头,但也只差一点点,目前还不能自己下地走路。   林又心最近把工作都交给刘副总负责了。   这几个月下来,她发现刘副总这人就是资质平庸了些,想法天真了些,也因此,心思比较单纯,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打下手,林又心多半是放心的。   于是她便心无旁骛地,每天和余安州在病房里谈情说爱,看看电影,从日出腻歪到日落,像极了她梦中那个城堡里的悠悠时光。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愿意从此把时间按上停止键,无限延长这种幸福。   然而,人不能沉湎于眼下,有些现实终究是要面对的。   这天,霍城打电话过来。   “今天早上我们在大公桥南岸发现一具尸体,着装和监控上的男人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戴帽子。经查实,这个人叫赵文刚,曾经犯抢劫罪关了五年,去年才出狱。”   余安州蹙了蹙眉:“出狱后的行踪呢?”   “基本上靠赌博为生,但没什么可疑的。”霍城说,“他死了,很多线索就断了,不过他在老家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虽然很多年没联系了,我们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第70章 (一更) 有的人,说话就……   然而, 仅一天后,赵文刚老家传来消息,她的妻女在家中煤气中毒, 身亡。   “你相信这是巧合吗?”林又心看着霍城发过来的照片, 神色凝重。   余安州把电脑屏幕转过去,放大照片, 照片里的屋子虽小, 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显然不会是个粗枝大叶的女主人:“我看是有人,狗急跳墙。”   看见林又心起身拿衣服,他蹙了蹙眉:“你去哪儿?”   “公司有个会要开, 推了好几天了,今天必须得去一下。”林又心睨了眼他的腿, “你不是自己可以了吗?”   余安州笑了笑:“嗯,早点回来。”   林又心一出病房,守在门口的一群保镖,有六个都跟着她走了, 一直跟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林又心拉开车门, 无奈地看了一眼:“行了,你们回去吧。”   “余少吩咐过,要寸步不离林小姐。”带头的保镖大哥一脸不好惹的样子。   林又心扯了扯唇:“那我现在要开车去公司,你们这么多人, 也没法跟我一起啊。”   她话音刚落, 面前一辆黑色保姆车车门打开,保镖大哥们整齐有序地钻了进去。   “……”   带头的也抬了抬手:“林小姐,请上车吧。”   -   林又心有生之年, 没弄过这么大阵仗。   身后跟着一群保镖浩浩荡荡走进公司的时候,所有人望着她的眼神比以往更加炽热。   到了会议室,他们没再进去,而是在门口一字排开。   保镖的职业素养明明白白。   林又心正在会议室里看小金做的PPT,秦德寿突然从门口走进来。   许久不见,依旧满脸慈祥:“身体怎么样?恢复了吗?”   林又心目光一凝,随即拿出和以往一样礼貌温和的表情道:“已经好多了,谢谢秦叔关心。出差顺利吗?”   “不辱使命。”秦德寿笑了笑,意味深长,“不过你可得注意身体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   对外她没有公布车祸的事,只说是生病住院。   看着秦德寿意有所指的目光,林又心也跟着弯唇一笑,却未达眼底:“不会让您失望的。”   从会议室出来后,她要亲自送份文件去刘勇那里。   进电梯没多久,就迎面进来两个人。   林又心正在检查文件,没注意,直到面前的女孩叫了一声:“嫂子?”   林又心这才抬起眸,看见余繁初和季临。   余繁初一脸激动的笑,后者依旧是那副淡漠神色。   “嫂子你去哪里呀?”余繁初问。   林又心抬了抬手里的文件:“去技术部有点事。”   “哦。”余繁初紧接着说,“我最近都没看到我哥,什么时候一起聚聚呀。”   林又心点点头:“好啊。”   余繁初转过头,扯了扯男人的袖子:“你呢?”   季临懒懒地掀起眼皮:“我什么?”   余繁初见他这种态度,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很快,季临面露无奈,妥协地扯了扯唇:“嗯。”   余繁初再强调一遍:“我说叫上我哥和嫂子一起吃饭。”   季临撇开目光,不耐烦地又“嗯”了一声:“吃呗。”   从头到尾没看过林又心。   余繁初倒是很认真地在撮合:“那就这么说定啦,我回去研究一下时间和地点。”   林又心笑了笑:“好。”   -   林又心恢复工作后,每天晚上都带了电脑去医院加班。   余安州一个人无聊,于是用电脑写游戏玩。   突然,两人电脑同时响了一下。   林又心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点开闪动的MSN图标。   是阿海发来的消息:【东京之行,就差你和Olivine没来】   后面接着一张合照。   林又心:【上次不也没来】   上次Olivine放她鸽子,她还没计较呢。   阿海:【谁说他上次没去?你失忆了吧?】   林又心:【???】   阿海:【……】   林又心:【???】   阿海:【尴尬】   【我答应他不告诉你的】   【其实】   【阿州就是Olivine啊,我也不知道他搞什么,去都去了又不让你知道】   【估计是看你长得太漂亮,觉得自己没戏了吧】   林又心面色复杂地望向病床上的男人。   此刻,他眉心也微微一蹙。   然后十分缓慢地,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相对,一道凉飕飕的,一道有些局促的躲闪。   “有的人,说话就像放屁。”林又心率先开口。   余安州眼皮一抖:“……”   “说起谎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是,心心。”余安州无奈地抬起手,拉住她手腕,“你听我解释啊。”   “解释什么?”她眉一挑,“难不成是阿海在骗我?”   余安州面色为难:“不是……我这也不算骗你吧,我就是没说……”   “呵。”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   林又心凉凉地瞥他一眼,起身。   余安州慌了:“你去哪儿?”   林又心收起电脑,走向病房门口:“今天晚上你一个人睡。”   “……”   -   林又心回到家,给蛋挞喂了点猫粮,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它吃。   她伸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揪起一撮毛,蛋挞便转头望向她,一脸“嘤嘤嘤求放过”的可怜巴巴的表情。   林又心不自觉唇角一弯,想起某人朝她撒娇的样子。   爱情这东西,是真会让人丧失理智的。   对一个人的爱慢慢地入骨,连原本的那条底线都会慢慢模糊掉。   不禁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比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还重要吗?   那些所谓的底线,逆鳞,都不过是,不够爱一个人的借口。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给蛋挞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过来:【我也饿了】   【什么时候喂我?】   林又心忍俊不禁,嘟着嘴敲字:【想得美】   【睡觉】   她回到房间。   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放着爸爸的旧手机。   她又拿了出来,百无聊赖地翻看里面的东西,就好像把那些过往的回忆,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最后她打开备忘录。   备忘录里存放的信息最少,看来爸爸很少用它。   只有一串冗长的数字。   354230.1112729.930805   看上去毫无规律,可最后一段似乎有点熟悉。   她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段没有意义的数字。   -   第二天,余安州出院。   回去的车上,她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余安州眉梢一拧:“这是什么?”   “你看看。”林又心仰着头,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片刻,余安州摇了摇头:“没什么联系。”   林又心嘟着嘴说:“最后一段是我爸和我妈的结婚纪念日,难道他真的只是记个日子?”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那前面两段是干嘛用的?”   余安州眉心紧蹙,“你等等。”   说着,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一个全英文的app。   林又心:“这是什么app?”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把那前两段数字复制进去,对司机说:“掉头,去我刚刚发给你的地址。”   林又心疑惑地望着他,刚要问,脑袋被人摸了摸,他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这可能是个经纬度坐标,我们先过去看看。”   林又心睁大了眼睛。   余安州:“说不定,叔叔给你留了一座金矿。”   “……”   “你马上就要比我有钱了。”对上她娇嗔的目光,他轻笑一声,吻她额头,“开玩笑的。”   林又心瞪了瞪他,仰起头,在他耳朵上啃了一口。   却被人捏住下巴,紧接着,也攫住那双作乱的唇。   后排还坐着两个保镖,林又心十分拘谨地在他怀里犟,可身体恢复的男人,一双手臂就像铁钳一般,将她抱到他腿上,紧紧地桎梏。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施舍她一点新鲜空气,抿了口她娇嫩的唇瓣,低沉道:“你先撩我的。”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后排入定了似的保镖大哥,脸皮快要烧起来了。   林又心想从他腿上下去,稍微扭了扭。   腰身下一秒就被掐住:“再动试试?”   “……”   她不敢再乱动了。   停车,把闲杂人等轰下去。   这种事情,他是做得出来的。   -   坐标对应的地址在新城区不远处,还未纳入规划的一个片区。   但据说这边的房子都不会拆,因为风格复古,自成一体,会留下来改造成风情街。   目的地是一座红色洋房,黑铁门上有把生锈的锁。   “叔叔还真给你留了一笔钱。”余安州笑了笑,“这里的房子,现在已经价值不菲了,将来还会涨得更厉害。”   林又心:“你怎么知道是我爸给我的?”   余安州指了指面前这把锁:“这不是写着吗?”   林又心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锁的蹊跷。   底部的LOGO,是林家自己锁厂的LOGO,而且这款是刚刚建厂时发给几位合伙人的纪念款。   林又心突然有种预感,他们找对了。   她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第71章 (二更) 今晚去我家好不……   余安州叫来保镖撬开了锁, 然后牵着她走进去。   屋里没通电,只有灰蒙蒙的窗玻璃漏进来点点阳光,不足以看清任何东西。   余安州打开手电筒的那一刻, 才像是重新置身于人间。   林又心抬眸看过去, 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 但墙纸吊顶和墙面装饰的雕花木板都保存完好。   余安州把手电筒给她, 然后拿出手机, 对着坐标找准确的位置。   他牵着她走上楼梯。   木楼梯踩上去会有空洞的响声,但不像宝安弄那栋老房子一样,吱呀吱呀。   是沉稳的响声, 恍惚还能听到一些岁月积淀。   二楼楼梯口挂着一幅半人高壁画,壁画下面的位置, 想必曾经是放着一个同样有格调的柜子,或者壁炉。   “应该是这间房了。”余安州停在一扇门前。   说完,他抬手转了一下门把手。   门没上锁,轻易被打开了。   刹那间, 有灰尘铺天盖地从门顶上落下来。余安州转身把林又心搂在怀里,让那些灰尘全都落在他头上和衣服上。   林又心被挡得严严实实, 倒没沾到几颗。   灰尘落尽之后,他们才看清屋里陈设。   是一间书房,也是他们看到现在,唯一一个有家具的地方。   但也只是简单一副靠窗的桌椅, 和墙边立着的橡木书柜, 书柜上放眼望去,都是一些古今名著,外文词典。   林又心正在仔细浏览书柜上的书, 试图找出一些特别的地方,突然听见余安州叫她:“心心。”   她转过头。   只见男人脚在面前的地板上踩了踩,然后把周围每一块地板也都踩了踩,再回到最开始那块。   “声音不一样。”他说。   林又心激动地跑过来,蹲在那块地板旁边:“下面会有东西吗?”   余安州从兜里掏出钥匙:“看看。”   说完,他走到墙边,先把踢脚线撬开,然后从最边上的一块开始往里撬。   林又心抿唇看着,心里对他又多了一分认知:“你还会撬地板。”   男人轻笑一声,手里继续干着活,没有回她话。   林又心站在那块地板旁边,一直等到他撬过来,终于,平整的水泥地上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洞。   洞里此刻放着一个铁箱子,正好在那块地板下。   林又心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复杂难言。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他弯唇一笑,把箱子拿了出来,“不要太崇拜我。”   林又心抬手摸上那个箱子。   金属的触感冰凉刺骨,侧面,是输密码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一面转过来,然后尝试着,输入那六位数字:930805。   箱子打开了。   最上面是两本房产证,林又心拿出来翻开,一本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另一本,是季临的名字。   这栋是她的,另一栋是法租界玉江路的老房子。   余安州手里拿着剩下的东西,她抬眸问:“那是什么?”   “你爸真给你留了一手。”他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这些,足够让姓秦的这辈子都在牢里度过了,难怪他会铤而走险。”   林又心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里头,私开发.票,勾结黑帮,强占良田。”余安州一样一样地递给她,“还有走私,洗钱,啧……”   最后还剩下一个信封,他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看,眉心一蹙:“这是一封举报信。”   林又心接了过来,看见底下的日期,目光一凝。   余安州轻叹一声,道:“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寄出去。”   “我爸这个人心软。”林又心眼眶一热,微微颤抖的手指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他一定想着给秦叔最后一次机会,却没料到,他的好兄弟能这么狠。”   余安州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正要拨号的时候被林又心拦住:“你干嘛?”   余安州:“现在证据都有了,当然是交给老霍,直接办他。”   “不行。”林又心把这些东西装回箱子里,关上,“就算这些能判他罪,那他害我爸的事情呢?他不承认就这么算了?”   余安州脸色沉下来。   “这个暂时不能交出去。”林又心态度坚决,“如果真是他杀了我爸,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怎么让他付出代价?”余安州凝重地望着她,“你现在有线索吗?还是有证据证明他真的杀了人?”他指了指她怀里的箱子,“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你拿着有多危险?万一有一点风吹草动传到他耳朵里——”   “我不管。”林又心提着箱子站起来,“有本事他再杀了我。”   余安州望着她倔强跑出去的背影,抿紧了唇。   -   晚上,魏馨岚下去跳广场舞。   余安州收拾完厨房,切了盘水果放到茶几上。   “我吃饱了。”林又心满脸拒绝。   余安州笑了笑:“又没让你现在吃。”   林又心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别打了。”余安州勾住她肩膀,“我们聊聊?”   “聊什么?”她毫不含糊地继续冲锋陷阵,“如果是密码箱的事儿,就免谈。”   余安州正色道:“不是。”   “哦。”她点点头,“等会儿。”   几分钟后,她放下手机,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靠了靠:“你要说什么?”   余安州摸了摸她耳垂,然后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林又心抿唇笑着,抱住他脑袋:“你干嘛?”   “奖励你。”说着,他开始浅浅慢慢地啄她。   林又心忍不住再笑:“你怎么像个神经病?”   “真奖励你。”他用力亲了一下,“这次表现不错,没瞒着我。”   林又心努了努嘴,故意撞他鼻子。   余安州便捧住她的脸,在她鼻尖也咬了咬:“以后再有任何事也不许瞒着我,知道吗?”   林又心似乎不太甘心地“哦”了一声。   余安州捏住她下巴,掰过来,让两人视线紧紧地缠在一起。   “我是你的男朋友。”他望着她,目光专注而真诚,“我希望你从心底里把我当成你的依靠。你可以走在前面,但是要记得有人始终在你背后保护你,你并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你可以喊累,可以害怕,也可以放弃,好不好?”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目光里逐渐消融。   “我知道了。”她目光闪闪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地抱住他,“以后,你是我的大树。”   “乖。”他侧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低声问:“蛋挞喂了吗?”   林又心点点头:“嗯。”   余安州把唇贴到她耳边:“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   他轻笑一声,带着诱哄和撒娇:“我想你了。”   他是真的想她了。   很不单纯的那种想她。   自从两人恢复关系,还一次都没有做过。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忍到现在,已经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吃掉。   “那我要怎么跟我妈说?”林又心也毫不掩饰,十分认真地问,“我去你家和你睡觉吗?”   余安州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林又心忍俊不禁,捶了他一下:“你说。”   “好,我说。”他一本正经地应下。   两人腻歪了一会,魏馨岚就回来了。   林又心正靠在他肩上看综艺节目。   突然,男人开口叫道:“阿姨。”   魏馨岚:“诶?”   “阿姨,心心说她今天晚上——”   林又心脑袋一激灵,连忙捂住他的嘴。   魏馨岚疑惑地望过来:“今天晚上什么?”   “没什么。”林又心指了指电视,“我说我今天晚上要把这一期看完。”   余安州忙不迭点头:“嗯,我在这里陪她看。”   “……”林又心眯了眯眸,望向他。   “你就在这里陪她看吧。”魏馨岚紧接着说,“她每天晚上看那么晚,又抱怨我不陪她,这下好,不用一个人看了吧?”   这综艺还有两个多小时,等看完都快十一点了。   十点多的时候,魏馨岚洗完澡出来问他:“你是睡沙发,还是睡心心房间啊?”   长辈面前,余安州还是不太好意思:“我就睡沙发吧。”   魏馨岚:“这沙发有点硬哦。”   余安州:“没关系,我觉得还行。”   魏馨岚点点头:“硬的好,对腰好。”   林又心:“……”   看见魏馨岚进房间,关了门,余安州再次黏到林又心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你不要打扰我看电视。”林又心把他脑袋往外掰。   “你这不是在看吗?”余安州捏住她手,轻轻地往她脖子里吹气,“我没打扰你。”   林又心缩了缩脖子,吃了他的心都有了,压着嗓音道:“你再瞎吹就滚回去!”   “啧,好凶。”余安州不再对着她脖子吹气了,乖乖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老婆。”   “……你叫我什么?”林又心笑了出声,同时手里的拳头已经送到他面前。   “提前预习一下。”他握住拳头亲了亲,“感觉很棒。”   林又心把手抽出来,瞪他一眼:“预习个鬼,谁要当你老婆了?”   “你啊。”他凑到前面去,吻她的唇。   电视已经播完了,他抱着她倒进铺好的被褥里。   电视的声音很小,两人也都不敢太大声,怕被房间里的魏馨岚听见。   互相缠着闹了一会儿,不小心就有点走火。   “怎么办,”他埋在她脖颈里,重重地呼气,“我还是喜欢睡软的。” 第72章 (一更) 她余下的人生,……   林又心勾着他脖子, 眼睛里泛着光,说出的话却无比正经:“那……给你多铺几层?”   余安州低声诱哄她:“我们偷偷去你房间……”   林又心哭笑不得,戳了戳他胸口:“不行。”   “我轻一点。”他轻啄她的唇, “一定不会被发现。”   “想都别想。”林又心强硬地拒绝。   她不是不相信他。   她是不相信自己, 能忍得住。   把他啃得渣都不剩。   -   林又心决定去一趟秦德寿家。   最近听说他母亲生了场病,做了个手术, 才刚出院回家, 于是便买了点礼物, 说要去探望探望。   秦德寿没有拒绝。   当天,她叫了余安州一起去。   秦老太她小时候见过一两面,印象不深, 只是见过,但老太还是记得她, 一见面就十分热情地拉着她话家常。   直觉秦德寿做的那些事,老太太是不知情的。   吃过饭,秦老太要回房间休息,林又心主动站起来:“我送您上去吧。”   “好好好。”秦老太高兴得不行, “正好还想跟你说说话。”   “那我去一下洗手间。”余安州也站了起来。   林又心扶着秦老太上去,进了房间, 喝完保姆送来的药,就上了床。   “人老了,各种毛病就来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秦老太坐在床上叹了一声。   “医生不是说没事了?”林又心笑了笑, “您别想太多, 好好养身子就行。”   房间门再次被打开,保姆阿姨端着个托盘进来:“老太太,燕窝好了。”   “我这刚吃饭呢, 哪里吃得下燕窝?”秦老太蹙了蹙眉,“端走端走。”   保姆阿姨只好退下去。   秦老太听见门关上的身影,摇着头道:“这些年家里的阿姨换来换去,都不如芸姐好,要么干活不利索,要么没眼力见,也不知道德寿怎么雇的人。”   林又心眼皮微颤,笑着问:“芸姐是谁啊?”   “是从我在娘家时就跟着我的阿姨,一直都好好的,十年前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离开这儿回老家。那么多年的情分,我也不好不同意。”秦老太道,“只是我这些年用谁都不舒坦。”   她拍拍林又心的手,轻叹着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这个道理。”   “是啊,的确是这样。”林又心附和道。   又待了一会儿,老太太该睡觉了,于是和秦德寿道别后离开了秦家。   坐上车后,林又心手机响了一下。   是余安州发来的文件。   她转头看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是什么?”   余安州一只手懒懒地握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睨她一眼:“监控。”   “……”   “秦德寿家里的所有监控。”   林又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刚刚说去洗手间,就是去弄这个了?”   “小点儿声。”男人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耳朵,“很丢人的。”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林又心笑得合不拢嘴,手伸过去捏捏他的脸,“小伙子,好厉害的呀。”   “那是。”余安州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能用技术解决的,在我这儿都不是问题。”   为了不影响魏馨岚睡觉,两人去了余安州家里。   他开了电脑查监控,林又心联系朋友,要人帮忙查那位芸姐的消息。   一个跟了秦老太几十年的保姆,十年前突然不明原因非要离开,不可能刚好那么巧。   “心心,你看。”余安州突然叫她过去。   林又心放下手机,走到他身后,望向电脑屏幕。   夜幕下,令人心惊的一幕就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了监控里。   赵学刚走出别墅大门,前一秒还在和另一人说话,后一秒,就被几个黑衣人摁在地上,双腿由不停地挣扎,慢慢地,落下来,再也不动弹。然后被塞进一辆黑色面包车,送了出去。   -   “林总,这是咱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小金拿着一叠文件走进办公室,笑盈盈的,“听说集团的许总今天在会上亲口表扬您和咱们公司了,今年年底说不定会有一笔大奖金呢。”   林又心一脸了然地笑她:“你想要的就是奖金对吧?”   “您知道就好了呀,干嘛非要说出来。”小金努了努嘴,“我可是一心为了您和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又心接着问:“得了奖金想去哪儿?”   “想去厦门过年。”小金说,“我可不要再被亲戚催婚了,今年要是有了钱,就带爸妈出去旅游,正好不用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打交道,烦死了。”   林又心笑了笑:“你才多大就被催婚?还没三十吧?”   小金:“我才二十六!”   林又心恍然大悟:“哦,比我大。”   “可你看起来比我大。”小金煞有介事地说。   林又心眉一拧,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去:“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小金立刻拔腿跑到沙发后面,解释道:“我我我的意思是,林总你自带女王气场——”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男人拎着保温桶,看了眼对峙的两个女人,轻笑:“干嘛?玩捉迷藏呢?”   “没有呀。”林又心一秒变脸,甜得能掐出蜜来,走过去搂住余安州的胳膊,“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呀?”   “有人早上只吃了一个包子。”余安州宠溺地捏捏她下巴,“我猜你饿了。”   小金嘴角抽搐起来。   女王气场?   她可能是眼瞎了。   再三确认这个娇滴滴的女人她并不认识之后,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来的余安州把饭菜摆在茶几上。   给她递筷子的时候,她还黏糊糊地蹭着他的下巴:“我是饿了,可是没胃口。”   “怎么没胃口?”余安州蹙了蹙眉,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生理期?”   林又心抱他更紧了些。   她每个月生理期的日子都会比平时怕冷,他身上热乎乎的,很舒服,抱起来就不想放。   “不行,生理期更要好好吃饭。”余安州知道她是懒得动,于是把碗端过来,夹了一口喂到她嘴边,“来,吃一口。”   林又心乖乖地张嘴。   菜是热的,她心口也也有点热,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余安州,我好爱你。”   男人猝不及防的,手里筷子一抖,抑制不住唇角上扬:“嗯?”   “我真幸福。”她侧头望着他,毫不掩饰目光里的喜欢,“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最幸福的事。”   他转过头,唇瓣轻轻落在她额角:“我也是。”   能看着她,慢慢地卸去盔甲,信任自己,依赖自己,拥有一个小女生该有的幸福。   也是他的幸福。   下午一点半,大厦门口响起一阵警笛声。   林又心接到前台电话,公安局来了一群刑警,直接冲到秦德寿办公室,把人给带走了。   彼时,两人正在休息室里睡午觉。   余安州也被吵醒,语气似乎有点燥:“这么快?”   “嗯。”林又心往他怀里拱了拱,“我中午让人去接的芸姐。”   芸姐到B市的第一时间,就去公安局报了案,把十年前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那些埋在心底深处的阴影,全部揭开。   加上他们手中的所有证据,监控视频,秦德寿这次落网,将永无翻身之日。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余安州俯身亲了亲她的唇:“我能不能见见你爸?”   林又心勾住他脖子,也吻他:“好呀。”   -   证据确凿,交予警方之后,事情的真相很快露出水面。   当年,林晟和秦德寿在商场上相互扶持,一路披荆斩棘。   公司声名鹊起之后,林晟偶然一次发现秦德寿的诸多犯罪证据,这些证据足够他在牢里关一辈子。但林晟顾及兄弟情分,希望他选择自首,或许可以争取减刑。   然而两人没谈拢,秦德寿担心林晟把事情捅出去,一不做二不休,雇人行凶。   后来发现林又心有意调查此事,担心败露,便再次铤而走险。   秦德寿身上除了十年前那些罪,还背了数条人命。   林晟,赵学刚,赵学刚妻子女儿,甚至还派了人去解决芸姐未遂。   最终被判死刑。   -   周末,两人一起去青山公墓。   牵着手缓缓地拾阶而上,林又心忽然想起来什么,笑了一声。   余安州转头看她:“笑什么?”   “笑你。”林又心抿唇望着他,眼里都是璀璨的星星。   余安州:“我有什么好笑的?”   林又心捏捏他的手:“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过来?”   “嗯?”   “那天你拒绝我了。”林又心一脸翻旧账的样子。   余安州也像是想起来什么,不自在地笑,却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我当时鬼迷心窍,差点错过这么好的女朋友。”   林又心故意哼了一声。   “不过。”他又说,“其实我当时,并不是不喜欢你。”   林又心眉梢一挑:“所以你是假装像个唐僧?”   余安州轻笑:“是你硬说我像唐僧。”随即,不悦地反问:“唐僧有我帅吗?”   林又心忍俊不禁:“哦,原来你早就乱了呀。”   “……”他不否认,却是笑着转回头,继续往上走。   林又心忽然拉住他。   余安州回过头,对上她清亮的眸子,然后看着她表情认真地问:“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说过什么吗?”   余安州眉梢动了动,似乎在等着她继续。   林又心双手握住他的手,无比虔诚的目光落进他眼底:“我说,我会一辈子把你捆在身边。”   她弯唇嬉笑,像一颗最耀眼的星星:“我做到了哦。”   男人眸底的那片深海里,暗流涌动。   若不是在墓园,他想,把她拉进怀里,好好地亲吻和疼爱。   一辈子将她捆在身边。   寸步不离。   -   林晟的墓是个衣冠冢。   虽然他走得惨烈,但照片上的仪容安详。   “爸爸,这是我男朋友余安州。”林又心牵着他的手,向爸爸介绍这个男人,然后用手指拂去碑顶的灰尘,“杀害您的凶手已经伏法,您可以安息了。”   她去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后,看见余安州蹲在爸爸墓前,一边整理着那捧菊花,一边在说着什么。   她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起身。   林又心蹙着眉问:“你跟我爸说什么呢?”   余安州牵住她,目光温柔地收回来:“我说,谢谢叔叔。”   林又心:“谢他什么?”   余安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他,把这么好的女儿留给我。”   还有。   她余下的人生,我都会好好负责。 第73章 (二更) 以后这儿也是你……   回去的车上, 她恍然记起余繁初那天跟她说过的事情,转头看向余安州:“你妹妹约我们下周五一起吃饭。”   余安州开着车,便只短促地瞧了她一眼, 眉心却皱了皱:“约我吃饭, 居然只告诉你,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很正常吗?”林又心挑眉道, “比起你这个哥哥, 她好像更喜欢我这个嫂子。”   余安州忽然唇角一勾:“这话我爱听。”   “……”   “你看, 我妹叫嫂子都叫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让她叫真的?”   林又心娇嗔地瞪他一眼,转头看窗外, 咕哝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余安州轻笑了笑。   片刻后,握住她手。   “哎。”他状似随意, 却含着浓浓的笑意开口,“明天跟我回家吧。”   林又心眼眸一颤:“……”明天?   “虽然我恨不得现在就带你回家。”他顿了顿,和她十指相扣,“怕你紧张, 再给你一晚上时间。”   “不是,你干嘛这么着急?”林又心怂起来了, “我都还什么都没准备,就去见你爸爸妈妈,万一——”   “万一什么?你就算准备两年,也还有万一。”男人不疑有他地捏紧她的手, “这不是给你一晚上了么?做做心理准备, 至于东西什么的,你不用操心,我让人去弄。”   林又心努了努嘴:“那也太没有诚意了。”   余安州煞有介事地看她:“那你又准备东西又准备你自己, 我怕你忙不过来。”   “……”   说完,他已经拿手机打了电话。   “喂,妈。”   “说一声,明天我带女朋友回来。”   “就这样,嗯,挂了。”   林又心听得手心冒汗。   第二天是周日。   这个周末,注定很不平凡。   -   林又心一晚上都在担忧,回去问魏馨岚,第一次见家长有什么要注意的。   “你就像平时一样就好了,礼貌懂事一点,长辈都会喜欢的。”魏馨岚笑着说,“小余这么好的孩子,他父母应该也容易相处。”   林又心想起那天在医院床下,和他妈妈充满戏剧性的对视。   以及那个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董事长。   顿时更担忧了。   因为这种担忧,她晚上睡得不怎么安稳。   好在第二天并不用很早去,她将近十点才起来,仔细化了个良家妇女的妆容,余安州的车子在底下等她。   一上车,他就使劲盯着她瞧。   “……你看什么?”林又心汗毛都竖起来,“我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哪里不合适?”   男人被她紧张的模样逗笑,不禁凑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放心,很漂亮,很完美。”   “……不完美了。”林又心瞪他一眼,嘟哝道,“我口红被你亲掉了。”   他眸色一深,轻轻挑眉:“那亲完再补?”   说着又要压过来。   林又心捧着他的脸,推回去:“开你的车,别闹。”   余安州不再逗她,笑了笑,发动车子。   才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林又心有点疑惑:“你家不是很远吗?”   记得有一次他说回家去接妹妹,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   “爸妈平时休息喜欢住郊外。”他把车子开进别墅区,“这里才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林又心:“哦。”   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个听起来普通而平淡的形容,居然令她心底忍不住地开始激动。   好想看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终于站在那栋楼门口,林又心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余安州走进门。   余繁初正在沙发上和狗狗玩,看见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嫂子!”   还把狗狗也立起来,举起两只前爪朝她挥了挥:“慢慢,这是我嫂子,打个招呼。”   林又心看见慢慢眼睛都亮了:“好可爱啊。”   “嘿嘿。”余繁初抱着慢慢走过来,“给你摸摸。”   听见余繁初声音,阮晴很快从楼上走了下来。   “来了啊。”   听见身后传来的温柔嗓音,林又心心底咯噔一下,赶紧转过头去,想起之前在医院床下的初次见面,她还有点窘迫,不太自然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哎,站着干什么呀,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阮晴看她满眼都是欢喜,握着她的手,侧头训了句余繁初:“慢慢昨天在院子里玩了一晚上,别把它蹭你嫂子身上。”   余繁初嘟了嘟嘴,抱着心爱的小宝贝:“慢慢一点都不脏。”   “那是你,不爱干净,一会儿让你爸看见又要吼它了。”阮晴蹙了蹙眉,“快把慢慢弄出去,下午给它洗了澡再抱。”   “哦。”余繁初不高兴地把狗抱出去,索性自己也没进来,在院子里和狗玩。   阮晴笑着把林又心牵到沙发上坐下:“我去厨房帮帮孩子他爸,你就在这儿看电视,想吃什么自己拿哦。”   依旧站在沙发旁的余安州有点委屈地撇了撇唇:“妈,你就不管我了?”   阮晴瞥他一眼:“你是自己没屁股不会坐吗?还是我请几个人把你抬上来?”   林又心勉强憋住笑。   “今天就不叫你干活了,好好陪着心心。”说完,她起身去了厨房。   阮晴走后,林又心很快地挪到余安州旁边坐。   男人低沉一笑,顺手揽着她肩膀把她摁进怀里:“我妈挺好的吧?看把你紧张的。”   “……别这样。”她抬手推了推,警惕地望着厨房的方向,“被你爸妈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他低头在她唇瓣上偷香,手臂的力道半点没松,“我抱我女朋友,天经地义。谁敢有意见——”   说着,对上厨房门口过来的中年男人的目光,他力道更紧了,“就抱给他看。”   林又心:“……”   她也挣脱不了,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和余兆楠打招呼:“……董事长好。”   “在家里,就别叫什么董事长了。”余兆楠脸上的表情难得比同时温和许多。   林又心抿抿唇,感觉都轻松了好多,笑盈盈道:“叔叔。”   “嗯。”余兆楠唇角微勾,点了下头,“中午吃酸菜鱼,可以吧?”   林又心忙不迭回答:“可以可以。”   余兆楠问:“有没有忌口的?”   林又心摇头:“没有,我不挑食。”   “爸我不吃酸菜。”余安州吊儿郎当地开口。   “没问你。”余兆楠没好气地瞥他,“不吃饿着。”   说完,对林又心点了点头,就转身又进了厨房。   林又心噗嗤一笑,戳戳余安州的下巴:“你在你们家,这么卑微的吗?”   “这不是,等着你来解救我么。”他也不为自己强撑面子,语气显得有些可怜,“有你在,我应该是能和我妹平起平坐了。”   午饭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林又心万万想不到,自己能吃上余兆楠亲手做的菜,这感觉,有点难以言喻的奇妙。   然后她后知后觉,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超过四个人的家宴桌上,开心又安逸地吃完一顿饭。   莫名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   但是她忍着没有哭。   吃完饭后,下午余繁初出门和季临去玩了,林又心和余安州一起给慢慢洗澡。   小家伙很乖,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但是也很配合,水浇下来的时候会自己闭眼睛,像是练过千百次一样熟练。   林又心在慢慢身上搓泡泡,搓得很认真,还时不时低下头去闻,有没有洗香香。   余安州看着她温柔耐心的样子,目光里尽是宠溺:“喜欢我家吗?”   “嗯。”林又心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就好。”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力道有些重。   林又心感觉到一丝异样,目光微颤,抬眸看过去。   他凑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上。   “以后这儿也是你的家。”   林又心手指的动作忽然顿住,眼眶一热,这次几乎要忍不住泪意。   然而下一秒,慢慢突地踮起脚来,伸出粉粉的舌头,精准地舔了舔她的唇,并且抬着一张湿漉漉的毛脸,邀功似的吐舌头。   “……”余安州的脸瞬间黑了。   林又心将要涌出的泪意,化作一声温柔而无奈的笑。   -   晚上,余安州和他爸去钓鱼钓到十点才回来,于是林又心自然而然地在这儿留宿,阮晴让保姆收拾了一间客房。   客房也是带独卫的,林又心洗完澡出来就是卧室,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有人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翘着腿一副大爷样子,冲她勾了勾手。   林又心抿唇憋着笑,走过去,被轻轻一扯就跌进他怀里,男人炙热的吻随之覆上她的唇。   她坐在他身上,膝盖跪在沙发里。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突然就笑了出声,捧着他的脸推出去一些:“哎。”   余安州扣着她的后腰,抵着自己,嗓音低沉模糊:“嗯?”   林又心故作正经,眼底却遮不住揶揄的暗光:“我今天被狗亲过的。”   她想看看他吃瘪的样子,就像下午看着她被慢慢亲到的时候一样,精彩得让她可以愉悦很久。   哪知道男人意味不明地一笑,抬手捏住她下颌,往下掰:“你是在提醒我,让我亲回来么?”   林又心:“……”   我没有这个意思。   当然,他惯会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曲解。   在他眼里,就是这个意思。 第74章 (一更) 揉一揉会舒服点……   “好了不闹了, 好困呢,去睡觉吧。”   林又心笑盈盈地摸摸他脸,刚要起身, 后腰却忽然被扣得紧紧的, 并且严丝合缝地与他身体相贴,下巴也被轻轻地摁住。   然而不及她多想, 男人的唇已经再次压上来。   手臂箍着她的身, 手指捏着她的下颌, 唇齿肆虐,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夜色昏暗,背着墙上壁灯发出的幽幽暖光, 整个世界里,都只能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星辰。   她不禁回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无法自拔地陷入这双深海般的眸子里的。   是他第一次来办公室找她。   第一次,这双眼睛灼灼的光,彻底吞噬了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   他是闯进她生命里的劫数。   命中注定,无可逃脱。   于是她搂住他的脖子, 晕沉沉地,摒弃所有, 只热情而专注地回应着这个男人。   他的手顺着她的肚脐滑下去,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没再继续,换了个方向。   林又心娇嗔地叫了一声, 捏住他肩膀。   “不是生理期吗?”他勾着唇笑, 眼里尽是靡靡的光,“揉一揉会舒服点。”   林又心唇角一扯:“你揉的地方不对。”   “舒服不就好了。”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再欺上那片嫣红。   像是真要把今天下午的损失, 都讨回来。   最后,他将她的手拉下来,隔着布料,缓缓收拢。   热气沉沉地喷在她脖颈间:“换我了。”   “……”   这一晚,在余安州父母家里,她居然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一起吃完早餐,余安州送她去公司。   她发现这人从余工变成了余总之后,每天都跟在玩一样,不疾不徐的,还要把她送上电梯。   专梯在检修,他们坐的是员工电梯,进来的小年轻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却又忍不住八卦偷瞄的眼睛。   两人倒是毫不避讳地手牵着手。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对两人“哟”了一声,眼睛亮得像是发现猎物:“好久不见啊哥。”   余安州望着秦帅,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他越过那些人,径直走到两人旁边,怼了怼余安州的肩膀:“这么大的事也不请兄弟们喝个酒,枉我嗑你俩CP那么长时间,不给CP粉来点福利啊?”   余安州瞥他一眼:“还没结婚,请你喝什么酒?”   秦帅撇了撇嘴,看戏似的问:“什么时候结婚?”   余安州面色平静,淡淡地答:“快了。”   伴着秦帅一声破音的“卧槽”,电梯里大家都同时吸了口气。   两人要结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公司。   林又心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些员工们羡慕的眼光,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祝福。   她慢慢地有了特别实际的感觉。   那些似真似幻的,恍若梦中的,全都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们好像真的,要结婚了。   她要结婚了。   -   周五,是和余繁初季临一起吃饭的日子。   晚上下班,两人就开车去了约好的餐厅。   除了余繁初和林又心两个热情的好姐妹,男人们脸色都不怎么晴朗。   余安州讨厌季临,而季临讨厌林又心。   因此,余安州加倍讨厌季临。   这个拱了他家白菜,还对他老婆不假辞色的男人。   为了把气氛搞起来,余繁初点了个九宫格辣锅,还给哥哥们点了啤酒。   据说喝酒是很能促进感情的,啤酒也不太容易醉。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季临刚舀起来一勺虾滑和丸子,余安州直接夹到林又心和自己碗里,毫无诚意地掀了掀唇:“谢了。”   余繁初忍不住瞪他:“哥,你自己没手吗要抢我老公的?”   余安州轻嗤,当着她的面,挑衅地把丸子喂进嘴里。   季临脸色也不太好,拿了一罐啤酒打开。   余安州紧接着也拿了一罐。   两人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一罐很快便见了底。   林又心忙不迭开口劝:“好了你们俩,别一上来就喝酒,很伤胃的,先吃点儿东西。”   她在桌子下面拽了拽余安州的手,想让他别胡闹。看见他碗里满满的,于是给季临舀了一勺,放在他面前的盘子上。   对方目光似乎动了一下,却没看她,只是很冷淡的一句谢谢,也没有去动盘子里的菜。   余安州顿时就火了:“你什么态度?”   季临瞥过来:“什么什么态度?”   余安州:“人给你夹菜呢,你对我媳妇儿什么态度?”   季临:“你刚对我什么态度?”   余安州:“你甭管我什么态度,我在问你对她什么态度。”   ……   余繁初和林又心面面相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顿,她俩都吃得很饱,两个男人拼酒也拼得很饱。   啤的不过瘾换了白的,最后谁也没比谁强,互相骂骂咧咧地从餐厅出来。   余繁初和林又心生怕他俩像上次一样打架,一人扶着一个醉鬼,隔了两三米远。   走到光线昏暗的路口,余安州突然扑过去,拎起季临的领口。余繁初吓得瞳孔一缩,但好在他只是拎着,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告诉你,别以为全世界你最惨。”他站得很吃力,摇摇晃晃的,却还是指着季临的鼻子,低声开口,“你以为就你,从小被虐待,就你他妈身心受创,看不惯全世界。”   “没错,你可以看不惯全世界,你看不惯谁都行,你不能看不惯她。”   季临眯了眯眸,抬手攥住他手腕,他却依旧死死地捏着。   两个好像醉到极点的男人,又仿佛很清醒,灼灼地盯着对方。   “她知道你从小吃苦,知道你不容易,她想对你好,她也做到了,哪怕你他妈像个疯子一样不领情,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她把你当哥哥,你呢?”   季临缓缓地松开手,目光在他脸颊上逐渐涣散。   “好了,别说了。”林又心赶紧上前去拽。   却反被握住了手。   这个男人,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依旧盯着面前的季临,眼眶渐红。   “对不起你的人不是她,伤害你的人也不是她。”余安州嗓音里夹着些微湿意,“她需要家人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季临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落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   嘴唇颤了颤,终是什么也没说。   叫来的车在路边鸣喇叭,季临很快被余繁初拉走了。   林又心也把余安州扶到车上,给他系好安全带。刚要起身去开车的时候,被男人手臂一拦,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抱着她,仿佛只是想要抱着她。   酒气和热气环绕,让人不由得有些沉醉。   林又心软软地趴在他怀里,感觉自己都快要睡着了,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你,谁也不行。”   有点模糊的,带着醉意的呢喃,又像是睡着后的梦呓。   想起他刚刚对季临说的那些话,林又心只觉得一阵湿意在眼眶里打转,也抱紧他:“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温柔而霸道地,闯进我的人生。   -   周一,林又心开完会没多久,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她懒懒地说了声请进,对方便推门进来。   抬眸一看,有点惊讶地扬了扬眉,扯唇微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之前她让小金给季临工作室打了个电话,但也没抱什么希望,想着他来或是不来,都无所谓。   事情总能解决的。   季临目光微凉,淡淡地“嗯”了声:“找我什么事?”   林又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走过去。   男人垂眸一看,眉峰紧蹙:“这是什么?”   “爸爸留给你的。”她把房产证放在他面前。   季临面色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嫌弃和鄙夷:“我不要。”   “你不要可以扔掉或是烧掉,也可以送人,随你处置。但这是他留给你的,总不能放在我这里,毕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林又心敛眉勾唇,不同以往的轻描淡写。   季临目光不太明显地一颤,抬眸看她。   林又心却没有看他,视线平静地落在重力摆件上:“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我以为,爸爸欠你的,我多少可以替他偿还一点。”   季临虽然咖位在这儿,一直以来公司对他也十分看重。但自从林又心接任后,公司对他的纵容,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一方面是为了公司效益,另一方面,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   “那就这样吧。”她笑了笑,很轻松,把房产证递到他手里,“这个你拿着,随便你怎么处理,我不会过问。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的拇指缓缓地盖在房产证边缘,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事情说完了。”林又心转身走回座椅旁,背对着他靠在桌沿上,“你回去忙吧。”   男人低沉地说了句“好”,然后脚步声渐远。   林又心微仰起头,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她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紧接着,并没有打开门锁的声音。   两秒后,他开口叫她:“林总。”   似乎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这两个字,叫得也有些生涩。   林又心诧异地偏了偏头:“嗯?”   他回头看着她侧脸,依旧神色淡漠,却好像和以前不全一样了。   唇瓣微掀,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确定。”林又心眼底不禁染上一丝笑意,“怎么了吗?”   他迟疑几秒,说:“没什么,就问问。”   然后点了点头,“我走了。” 第75章 (二更) 你是穿给我撕的……   余氏集团技术部招了一批新员工。   其中有一个女孩, 热情大方,长得漂亮,而且是麻省理工的高材生, 叫蒋雯茜。   上午十点多, 蒋雯茜往前探了探身子,问对面工位上的寸头哥:“前辈, 你们中午吃什么呀?”   寸头哥看着漂亮女孩, 脸红了红, 说:“公司有食堂的。”   “我去公司食堂看过,都没有什么好吃的呀,而且每天都是那几样。”蒋雯茜努了努嘴, “你们总吃那个不腻吗?”   寸头哥摸了摸后脑勺:“习惯了,还好。”   蒋雯茜指向工区角落大办公室的门:“那余总也去食堂吗?”   寸头哥摇摇头:“不是的, 他不去食堂。”   蒋雯茜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子,然后站起身,拍拍掌,对工区里的小哥哥们说:“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披萨。”   工区里静了一秒, 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多不好意思啊,你才来第一天。”   “就是就是, 哪好意思让美女请,我来吧。”   “这个,你们有推荐的店吗?”   “今天是我请各位前辈,以后要承蒙大家多多关照, 请客是应该的。”蒋雯茜笑盈盈说,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我来点外卖,你们看看吃哪种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 大家纷纷凑了过来。   “哎我想吃这个牛肉的。”   “我喜欢水果的。”   “那个……你们忌口榴莲吗?”   “啊我讨厌榴莲!”   “要不,还是茜茜来点吧?”   “你们选吧,我都行。”蒋雯茜笑着摸了摸头发。   就在这时,工区角落那扇白色的大门忽然打开,众人抬头,看见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影,都不自觉屏息。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蒋雯茜率先出了声,嗓音甜甜的,很热情:“余总,中午我请大家吃披萨,你要不要来选呀?”   人群中,有同事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蒋雯茜感觉到一丝不妙。   果然,男人十分冷淡地瞥她一眼:“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工区。   冷凝的气氛突然松懈下来,蒋雯茜摸了摸胸口,道:“余总平时就是这样吗?”   “哪样?”   蒋雯茜:“就……冷冰冰的。”   “还好吧,不过他一般只和我们谈工作的事,比较严肃就是了。”   “说起来,他对女孩子好像都比较冷。”   蒋雯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呀?”   这么风华正茂的帅哥,莫非对女人不感兴趣?   这里虽然都是直男,却不是眼瞎,尤其是自从余安州接任CTO,公司里慕名而来的女孩不少,他们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孩们的招数。   面前这位,怕是也动了心思。   于是寸头哥好心开口:“你知道余总去干嘛了么?”   蒋雯茜:“干嘛?”   寸头哥:“做饭。”   蒋雯茜眼皮一颤:“……”   一名穿黄色格子衫的小哥哥紧接着说道:“我们余总可是二十四孝模范男友,每天亲手给女朋友做饭,然后跨越半个城市给人送过去,日日如此,风雨无阻。”   蒋雯茜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他有女朋友?”   “是啊。”黄格子转身问寸头哥,“他女朋友是那个谁来着?”   寸头哥想了想:“好像是哪个分公司的总经理。”   蒋雯茜脸色一下子红,一下子白。   “听说可厉害了呢,今年刚来的,业绩分公司最牛。”   “我听说长得也漂亮。”   “嘿嘿,我就那次不小心偷偷瞄了他手机屏保一眼。”   “哇靠!长啥样?”   “你这要我怎么说?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寸头哥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蒋雯茜脸上飘过,“硬要我说的话,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的,都没她漂亮。”   “哈哈哈哈我操!”   “你他妈说话就说话,脸红什么红?”   “当心余总知道了办你。”   众人哄笑不止。   -   林又心看着余安州把午饭摆到桌子上,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蹙了蹙眉:“我要的冰淇淋呢?”   “大冬天吃什么冰淇淋。”男人把筷子递给她,眸色淡淡,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哼了一声,把旁边的椅子用脚踢进去,不给他坐。   因为每天中午在这儿吃饭,她索性添了一套餐桌椅。   余安州无奈地走到另一边,刚要拉开椅子,也被她踢进去了。   大手盖在她头顶上,轻声道:“闹什么?不就一个冰淇淋?又忘了你胃怎么疼的是吧?”   林又心抬起头愤愤地盯着他:“我现在又不疼,你不能剥夺我吃冰淇淋的权利。”   “那万一吃了又疼呢?”他每天亲自下厨,费尽心思给她养胃,可不想她再折腾坏自己。   林又心瘪了瘪嘴:“那也是我疼。”   “……”   “疼也不告诉你,行不行?”   男人嘴角一抽:“你当我傻?”   说完,把她的腿从椅子后面拎出去,拉开椅子,挨着她坐下。   林又心因为胃病,一整个夏天没怎么吃冰,刚送走大姨妈,就馋那口甜的。奈何自己现在除了上班和在自己家,几乎都逃不过他眼皮子底下,小金和魏馨岚都被特意嘱咐过,也不会让她如愿。别说吃冰喝酒了,重油重辣都得控制。   他一坐下,林又心就抱着他胳膊撒娇:“我就吃一个好不好?”   “……”   她在他唇上啵了一下,冲他眨眨眼睛:“半个。”   “……”   林又心二十多年来,没干过这种撒娇讨好的事,可对他做起来居然莫名的得心应手。搂着他的脖子,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吃一口也行,好不好嘛。”   余安州哪里受得住这样娇滴滴的攻势,她呼出的气息更让他头皮发麻,浑身燥热,只觉得当场就要硬了。   于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从脖子上拿下来:“先吃饭,我给你买。”   得逞的林又心噗嗤笑着,一个吧唧的吻落在他脸颊上:“谢谢老公。”   余安州眉梢一挑,差点掩饰不住狂喜:“叫我什么?”   “提前预习。”林又心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学着他之前的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感觉是还不错。”   余安州生怕她吃了冰淇淋又胃疼,下午一直发消息来问。   知道她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临时有个BUG要加班,余安州忙到十一点多,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屋里黑黢黢的,他进门也没开大灯,就着走廊里的感应壁灯直接走到卧室,打算洗洗就睡。   结果刚进门走了两步,一阵馨香从背后扑上来,纤长的双臂环住他的腰。   衬衫之外,能感觉到几乎毫无阻隔的柔软。   瞬间血液冲向大脑,他竭力克制住,转过身。   月光下,女人双眸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依稀夹着水雾和妖气,蛊惑人心,手指从他腰际缓缓地挪移上来,划过胸腹,摁着肩膀,搂住他的脖子。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蕾丝,蕾丝下若隐若现的风光,随着她不经意的轻微晃动,一下一下地,勾起他身体里的火。   “我好看吗?”她踮起脚尖,呵气如兰。   冰凉的发丝打在他胳膊上,却丝毫压抑不下那团火。   仅剩的理智催使着他做出回答:“好看。”   “香不香?”   “香。”   她柔软的唇落在他下巴上,歪着头看他,神色勾引,像个妖精:“那你还在等什么?”   这次他没有再回答,低下头,吸走她唇间馨香魅惑的妖气。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控制,每一寸肌肉都被来历不明的意识所操控,叫嚣着占有她,吃掉她……   而她就像一块浮木,随着汹涌的浪潮被不停地摇晃,被毫不留情地翻打,却始终漂浮在海面上,依恋着,依凭着,这片广袤和深邃。   从夜半,到黎明。   -   “余安州,你属狗的吗?”林又心心疼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款,此刻已经成为一片烂布条。   甚至连布条都不算。   昨晚他甚至懒得用手,将她的衣服咬成这副鬼样。   她不得不由衷地佩服,牙口真好。   男人低笑一声,从背后抱住她,腿也缠上来,让她动弹不得:“别气了,你喜欢穿,我再给你买。”   “谁喜欢穿这个了!”林又心转过头,满目娇嗔,嘟哝道,“人家还不是穿给你看的。”   “是吗,我以为,”他顿了顿,呼吸顺着她额头往下,轻轻地抿住耳垂,“你是穿给我撕的呢。”   林又心哭笑不得,痒得缩了缩脖子:“你是不是那种片看多了?”   “嗯?”男人轻笑,诧异地挑了挑眉,“你好像很在行?”   不是十几岁小姑娘,她也没打算装什么清纯小白菜,努了努嘴:“不如你在行。”   她曾经一度以为,这个男人必定是万花丛中过,身经百战,才能这么轻易地拿捏她。当他说自己是第一次的时候,她脑门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信。   哪想到,经过他发小朋友们一致透露,这位公子哥从小到大的确是洁身自好,就连去夜店都是玩素的,从来不玩荤的。   在遇见她之前,是个名副其实的圣僧。   “我这还不是为了伺候你。”说着,手掌无比自然地从她后背挪到前面。   “……”呵。   见鬼的圣僧。   -   林又心和叶南霜很久没约了,好不容易叶警官有空,两人周末下午一起逛了会街,在星巴克休息。   林又心突然开口:“我去过余安州家里了,他爸妈人都好好,他爸也不像在公司里那么严肃,关键是,做饭超好吃!”   叶南霜正喝着,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咳了两声,缓了缓,才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问:“你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林又心点点头:“嗯呐。”   叶南霜:“准备结婚了吗?”   林又心继续点头:“嗯。”   叶南霜看着她半晌,满脸唏嘘:“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又心:“……”   叶南霜垂下眸,目光里多了丝欣慰:“以前你说你不会结婚的时候,我真的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一个人过呢,这样也好,你以后不会孤单啦。”   “我也没想过我会遇到他。”林又心笑了笑,想起那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是甜蜜,“在他身边,我变成了那个曾经让我羡慕的自己。”   叶南霜:“那他跟你求婚了吗?”   林又心:“没有呀。”   叶南霜蹙了蹙眉:“还没求婚你就同意嫁给他?”   林又心抿了口咖啡,轻描淡写道:“为什么一定要求婚?”   “……”   林又心转头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悠悠地说:“玫瑰,钻戒,盛大的求婚仪式,这种东西能保证什么呢?会变的还是会变,不会变的永远不会。我只要我们相爱就够了。”   从前她不相信婚姻,哪怕是家财万贯的富豪,轰动世界的求婚,她也不会答应。   可现在她相信他。   哪怕他只是某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她的门口,告诉她,我们去结婚吧。   那么她也会满心欢喜地,跟着他去。 第76章 正文完结 你愿意嫁给我吗?   “就这样, 按我刚刚说的重新做一遍。”余安州把文件合上递给寸头哥,“你叫蒋雯茜进来。”   寸头哥愣了下,随即点头:“好的。”   从办公室出去后, 他叫了蒋雯茜:“小蒋, 余总叫你去他办公室。”   蒋雯茜目光一亮:“有说是什么事吗?”   寸头哥:“不知道。”   蒋雯茜抿着唇,面露期待地睨了眼那扇白色的门, 然后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补了个口红, 才进去。   余安州正在电脑上打字,没有看她,神色冷峻得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却又格外的令人心动。普普通通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都仿佛散发出一股旁人所没有的, 清冷禁欲的荷尔蒙。   蒋雯茜脸热了热,主动开口,嗓音软软的:“余总,您叫我进来有什么事吗?”   “嗯。”男人终于应了一声, 停下手上的活,稍稍坐正身子, 目光径直看向她,“在部门工作一星期,感觉怎么样?”   蒋雯茜乖巧地弯了弯唇:“挺好的呀,同事都很友好, 大家也很照顾我, 就是工作任务稍微重了些。”顿了顿,她赶紧补充道:“不过我会努力跟上大家的节奏的!”   “嗯。”男人淡淡地点了下头,“工作任务确实很重。”   蒋雯茜疑惑地对上他目光, 不知道他这话的意图,心底紧张地发颤。   “齐总需要一个助理,我向他推荐了你。”余安州紧接着说,“齐总那边虽然也是技术部,但工作相对来说轻松一些。”   “余总,我……”蒋雯茜咬了咬唇,样子十分可怜,“我只是刚来这里,不太习惯,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你不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余安州仿佛万年不变的冷漠难得动了动,有点无奈地扯唇,“第一,齐总助理的岗位并不比这边差,薪资待遇也差不多。第二,这段时间经过我的观察,你做事情有条理,细心,应该可以胜任。相比之下,我觉得他那儿更适合你。”   蒋雯茜都快哭出来了:“可是余总,我,我还是想——”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抬了抬手,示意她暂停,然后按下免提键。   那边是齐总的声音:“名单我看过了,就让你们部门的小蒋过来吧。”   余安州:“好。”   蒋雯茜也听到了电话内容,脸色发白,眼眶泛红,楚楚可怜地望着余安州。   他却全然视而不见,只给她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眼神,以及,一些些仅属于上司的关怀目光:“齐总那边选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过去上班吧。”   “……好的。”蒋雯茜脸色灰败地走出办公室。   外面,看见她这副表情的大家都十分默契地低下头。   部门的微信群开始聊起来。   【又是被发配到齐总那边了吧?】   【看这样子,应该是。】   【我发现但凡是个女的,在咱们这儿都熬不过一星期。】   【谁叫咱老大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的脸呢,这些女的要不是天天对着他放电,他也不至于受不了。】   【哈哈哈绝了,谁能想到咱老大妻管严到这地步,整个一层楼连打扫卫生的都是大叔。】   【不过话说回来,小蒋真挺可惜的。】   【可惜啥?】   【长得漂亮啊。】   【你可拉倒吧,老大就怕长得漂亮。】   【emmm家里那位是有多凶残,给他调.教成这样啊?】   彼时,林又心还不知道,自己在这帮人眼里,已然是个母夜叉形象。   -   日暮西垂,车子逐渐往城外开去,两人交握的手也被夕阳染上一层橘色的光,车内分外的温暖。   林又心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怎么不走上次那条路了?”林又心身子歪过去,靠在他肩膀上,嗅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青柠味道,一如既往地令她安心。   余安州想起之前那次的惊险,却没再提,笑了笑:“刚通了新路,距离更近些。而且这条路比较平稳,你累的话可以眯一觉。”   “我不。”她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要是睡着了,你一个人开车多寂寞呀。”   余安州勾起唇,侧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眉眼里全是宠溺和感动。   曾经他不敢奢望有一天,她也会像这样,毫无保留地,满心满眼地爱他。会像一个小女生,冲他撒娇,说甜甜的情话。   这是这个广阔世界里,茫茫人海中,他独一份的偏爱。   终于让他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女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林又心伸手在面板上换了首情歌,很适合此刻的氛围。   兜里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林悦薇,蹙了下眉拿到耳朵边:“喂?”   “姐。”林悦薇顿了顿,语调很低,“我们家公司没了。”   林又心只惊诧了一秒,随即,淡定地“嗯”了一声。   在她眼里,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   林家这三个儿子,大伯游手好闲,三叔有抱负却没能力。以前爸爸在世的时候,三叔管理公司出了纰漏,还有人帮着出谋划策,挽回损失,而自从爸爸去世,三叔就只能孤军奋战。   这些年公司一直处于连续亏损的状态,只不过树大根深,到现在才烂透而已。   林晟当年放弃自家公司,选择进余氏集团干一番事业,也是早早看穿了这一步。   林悦薇继续说着,情绪却并没有什么波动,似乎只是向她汇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知道我爸破产以后,家里那个女人就怀着孩子跑了。”   “奶奶气急攻心,进了ICU。”   林又心淡淡地问:“还活着吗?”   “我妈说救过来了。”林悦薇回道,“只是一直在医院骂那个女人,把她的孙子拐跑了。”   林又心凉凉地扯了扯唇。   林悦薇叹了一声:“姐,我还在剧组,你要去看看她吗?”   “希望她可以活到她的孙子去看她。”林又心面无表情,“好好拍戏,我挂了。”   林悦薇:“嗯。”   手机扔回包里,男人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靠在他肩上,闭起眼睛,嗓音轻得像是梦呓,“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对那个没有过一丝温暖的地方,她也已经没有一丝怀念。   她会有自己的家。   真正的家。   往后余生,所有的一切,都只给爱她的家人。   -   车子停在一块平整的水泥地上。   夜幕还没有笼罩下来,四周是青山碧水,绿草如茵。半边天还是红色的,湖面也被晚霞映染成红色,像一面巨大的铜镜,却随着微风拂动,泛出粼粼的波光。   她终于见到梦里的城堡,却又和梦里不太一样。   它是通体白色的,只有尖顶是黑色,两侧被稍矮的房子围起来,一侧的末端是塔楼,另一侧是华丽的钟楼。乍一眼看去,很像德国巴伐利亚的新天鹅堡。   不过这里地面空旷,草坪仿佛一望无际,天蓝水清,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站在城堡中央的空地上,他俯身吻她额头,牵住她双手,就好像一个庄重的仪式,无比认真和虔诚地告诉她:“从现在起,这座城堡,这里的山和水,每一寸草坪,都是属于你的。”   额头上的触感温热,她眼眶里也一阵温热。   她知道,这个男人亲手送给她一个童话世界,是想要弥补她本该拥有的,像公主一般幸福快乐的过去。   “还有我。”他低头吻她的唇,就好像是送上了自己,“我也是属于你的。”   天色渐沉,他眸底的光却越来越亮,成为这个世间最耀眼的所在。林又心呆呆地望着他,完完全全地,坠进那片深邃。   她受尽蛊惑,无比感动地仰起头,温柔而绵长地回吻他。   城堡里夜幕降临,两人站在楼顶的露台上。特意加置的玻璃暖房挡住了夜晚的寒风,却丝毫遮挡不住璀璨的夜景。   弯弯的月亮爬上墨蓝色天幕,周围逐渐地布满繁星。   在城市里,用肉眼是从来看不见这么多星星的,这片天空长年屏蔽在霓虹的光幕之外,也被浮躁和喧嚣驱逐出人们的视线。   而此刻,站在城堡的至高处,却仿佛手可摘星辰。   林又心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老宅的院子里,爸爸给她做了一架秋千。晚上她坐在秋千上,爸爸一边给她荡着,一边陪她看星星,教她辨认星座的光景。   后来,那座秋千因为三婶想要种两棵枇杷树,被拆掉了。   那是爸爸去世后的第二年。   再后来,她再没有看过星星,也再没有荡过秋千。   思绪沉沦在过去的时候,背后忽然袭上一片温热,她如梦初醒。   男人从后面抱着她,渐渐地,双手将她的手包裹起来,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仿佛能感觉到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发心。   “你有没有摘过星星?”余安州轻轻地问她。   林又心愣了下。   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男人轻笑一声,双臂收拢,脑袋也缓缓地下移,落在她肩膀上,温热的呼吸侵染着她的耳垂:“我呢,有个特异功能。”   林又心脖子有些痒,缩了缩,忍不住弯唇:“什么呀?”   余安州抬起她的手,指着头顶星空:“你看天上那么多星星,你要是喜欢哪颗,我就摘下来送给你。”   林又心望着两人交缠的手指,禁不住目光一颤。   小时候爸爸宠她,三婶曾经拿这事开过玩笑,说她要星星要月亮,爸爸也会摘下来给她。   为此,奶奶很不高兴,在未来的很久很久,她总能听见奶奶催促爸妈,什么时候生个二胎。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   后来才懂了,三婶话里的讽刺,和奶奶想要男孩的愿望。   可现在想起这些事,已经恍如隔世,内心里毫无波澜了。   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太阳。   炽热而闪耀,永远毫无保留地给她温暖和爱护。   他也和爸爸一样,愿意为她摘星星和月亮,为她做一切事情。   愿意为她把失去的那些美好,一一地寻找回来。   男人手指一根一根地穿进她指间,严丝合缝地紧紧相扣,低沉的嗓音像幽幽的夜色一般勾人魂魄:“我送你一颗最亮的。”   他无比专注地望着星空,似乎真的是在琢磨哪颗星星最亮。   而她转头凝视着他,眼光有些雾蒙蒙,有些痴迷。   璀璨星空,万丈光芒,都不及他分毫。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流淌在血液里的,渗透在灵魂里的,无法剥离无法割舍,已经和她的生命融为一体的爱。   “看什么呢?”额头被亲了一下,温热感一触即离,他握着她的手,指向遥远的天幕,“那颗好不好?”   林又心顺着方向望过去,在他的手指尽头,密密麻麻,此消彼长的一片光芒。   她痴痴地望着那片星光,以及星光与天幕下,两人交握的手。   忽然,她发现了其中最亮的星星。   在男人的指尖轻轻捻着,近在咫尺的逼人光芒。   一圈银白色的光缓缓地转过来,在中间,那一颗明亮的钻石璀璨而耀眼。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耳语:“这颗好不好?”   林又心呆望了许久,直到耳垂被人若有似无地一啃,才陡然回神,忙不迭点头。   双眼逐渐漫上湿意,氤氲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夜空仿佛变得越来越遥远,一切都好像覆上了一层毛边。   但她还是看见并清晰地感觉到,戒指从无名指末端,缓缓地推下去,他手指的温暖包裹着一圈冰凉,慢慢地,与她融为一体。   他温柔摩挲着戒指上的钻石,和她纤细光滑的手。   “这里原先住过一对恩爱百年的夫妻。”娓娓的嗓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震颤的酥麻和炙热,“我也想跟你,恩爱百年。”   她心口燃起熊熊的火焰,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浑身都不自觉紧张起来。   “心心。”余安州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虔诚的吻落在戒指上,“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咬了咬唇,迫不及待地用力点头。   因为强忍着哽咽,连“愿意”两个字都听不太清楚,她转过身去,用行动更为清晰地回复了他。   手臂攀上他肩膀,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无比怜爱地捧起他脸颊。   踮起脚尖,主动碰了碰他的唇。   他低下头搂住她的腰,两人额头相抵,鼻息交融,望进对方眼底深处,共赴余生的坚定。   她依旧捧着他的脸,小心而庄重,犹如捧着此生最珍视的宝贝。   目光盈盈,嗓音轻柔而微颤:“我爱你。”   她分明不是这样情绪外露的人,却总也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心说给他听。   男人眼底划过一道暗光,下一秒,霸道地将她含住。   “我也爱你。”   他一点一点地,将她唇角的笑容,吃下去。   以及她珍贵无比的爱。   (正文完)